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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天下txt下载     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四十九章 怛城决战(下)

    徒在大马十革亲眼目睹了他们本物的毁灭和茶女,只…,酬爆了最后的反抗,但他们很快便被军队残酷地镇压下去了,但反抗的火焰已经点燃。

    圣女俱兰在临死前出了抗争的呼唤,它瞬间传遍了所有的光明教徒之地,那色波袄教徒暴动了,布哈拉生了声势浩大的袄教徒起义,数十万袄教徒聚集在撒马尔罕神庙前为俱兰圣女祈祷,随即这祈祷被愤怒的教徒演变成为大起义,他们杀死大食守军,抢夺军队的粮食,焚烧军用物资。

    起义的浪潮席卷了河中粟特九国,就在这时,西班牙也爆了起义,偻马亚最后的王族拉赫曼在西班牙重新举起了偻马亚王朝的大旗,阿拔斯王朝的东西方同时燃起了熊熊烈火,而他的大军正陷入与唐王朝的屡战中,令阿拔斯万分焦虑,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他的王朝内战未平,却又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

    就在河中粟特人起义风起云涌之时,恒罗斯的战役也到了决战的时匆。

    唐军的五百辆战车突然出现。令阿布穆斯林大吃一惊,一种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中。

    唐军战车势如奔雷,迅疾无比,片刻便冲到步兵方阵的左翼。两千大食骑兵排列成阵线,保护着方阵的薄弱部位。

    战车背对着步兵方阵一字排列,顶板和后板掀开,露出了战车内的真面目,里面有六名士兵,两名巨盾手,在乓盾的后面是一部小型投石机,这种投石机臂很短,靠绞盘射,能将五斤重的石块射到四百步外。

    嚣,战车内部暴露的刹那间,唐军的进攻骤然爆了,数百个黑色的包裹腾空而起,包上冒着青烟,直向二千骑兵的头上飞去,大食骑兵们都仰着头,奇怪地望着这些包裹,它们明显不是石块,这会是什么?

    但大食军从来没有想过他们面对是什么样的恶魔,这个恶魔一直被方士们锁在炼丹房中,直到李庆安这个穿越者的到来,将它释放了出来。

    当几百个冒着青烟的包裹落入了密集的骑兵队中,只片刻时间,只见骑兵队中一道炽热的亮光迸射。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片骑兵被炸飞,粉身碎骨,血肉和残肢四散飞射,大股黑烟腾空而起,原本密集的骑兵队平空消失了,尸横遍野,密集的步兵队也被炸开一个大大的缺口,死伤数百人,整个战场都呆若木鸡,只有战马被惊得不停长嘶,拖着炸死的骑兵亡魂奔跑,长长的鬃毛在硝烟中飞扬,俨如地狱来的鬼马。

    阿布穆斯林眼睛瞪大了,他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捂着头大叫道:“真主啊!”

    数百个火药包当场便炸死了九百多骑兵,更多的是受伤者,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剩下的没有受伤的三百余骑兵也被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护卫步兵侧翼,拼命抽打着同样惊恐的战马向阵地奔去。这时,马其顿方阵的侧翼暴露出来了,负责攻击侧翼的大将雷万春一声怒吼:“跟着我冲杀!”

    他挥舞大锤向步兵方阵的侧翼杀去,“杀!”他身后的三千唐军骑兵爆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吼声,雷霆万钧般地向方阵鼻薄弱的侧翼席卷而去。

    这时,五百辆战车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释放出了一个令大食人的惊胆战的噩梦后,便退下去了,仿佛什么也没有生。

    但阿布穆斯林的目光却死死盯这支神秘的车队不放,它们释放出的强大的杀伤力令他惊惧难宁,那到底是什么?相比之下,他的巨火球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穆斯林将军,步兵方阵已经崩溃了!”有人大声地叫喊。

    “什么?”

    穆斯林蓦地回头,向步兵方阵望去,只见原本密集的步兵方阵变成了一盘散沙,唐军骑兵从侧翼冲进了方阵。这里是步兵方阵的死穴,原本威猛的军队立刻变成了待宰的绵羊,在唐军凶狠的杀戮下,一个个悲惨的死去。

    雷万春的猛力爆安了,他挥舞着大锤在步兵阵内横冲直撞,在他大锤下,大食士兵无不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而他身后的三千唐军,则以百人为队,纵横交错,刀劈箭射,矛刺穿胸,他们将重步兵分割开,无情地杀戮着已经混乱的敌人,横刀上沾满了鲜血,在唐军骑兵侧翼的冲击了,组织严密的马其顿方阵崩溃了,他们四散奔逃,军心丧失殆尽。

    穆斯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向粟特骑兵队望去,那里也是激战惨烈,四万粟特骑兵和一万八千余名唐军骑兵混战在一起,尽管粟特骑兵人数是对方的两倍多。但他们依然被杀得节节败退,不是装备比不上对方,而是粟特骑兵士气低落,根本就无心应战。

    “用投石机轰击对方中锋!”

    穆斯林大声吼叫,唐军那神秘的武器出现后,给大食军士气带来了沉重的打击,现在他必须要夺回战机,那么他的希腊火或许能给他带来转机。

    身躯乓大的一百部投石机继续轰隆隆驶上前,整个大食军阵线跟随着大食军一起向前推进,八百步了,进入了床弩的射程内。

    唐军早已经准备好了四百架床弩,弓弦绞紧,大箭入槽,“放!”四百架床弩同时射,黑色的大箭向高大的投石机射去,

    “轰!”的一声巨响,一架投石机被大箭射中,长臂断裂。

    “轰!”又是一声巨响,高大的木架坍塌下来,下面的士兵一声喊,四散逃开。

    一轮床弩射过,二十几部投石机丧失了战斗力,但大食人的投石机数量太多,又分布较散,一时难以全部击毁,就在这时,大食军的投石机作了。

    数十颗巨大的火球小过微明的天空,直向唐军主阵砸来,数百名唐军刀盾兵被巨大的火球砸中,死伤一片,无数人浑身浴火,凄惨地叫喊着奔跑,很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百面大旗被点燃了,瞬间便烧成了光,杆。

    李庆安勃然大怒,战刀一指,喝令道:“全军押上!”

    唐军全面出击了,浩浩荡荡的大军向大食军冲去,在奔跑中唐军箭如雨,铺天盖地,将刚刚微明的天空又遮蔽成了黑色,由于距离太近,大食军的投石机失去了作用,呼罗珊军、叙利亚军大喊着,迎着唐军的箭雨冲了上去。

    双方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厮杀起来,战争※的程度,泣时。穆斯林又看具了那支神秘的战车跚酬跟在唐军的右翼,在它们周围是五千葛逻禄骑兵,穆斯林心都要紧张得停止跳动了,他心中狂声呐喊:“葛逻禄人,葛逻禄兄弟,把它们俘虏过来,我会给你们一切,你们将应有尽有!”

    他已经得到了突厥暗探的消息,葛逻禄人愿意将在战场上配合大食军。

    谋刺思翰远远向这边看了一眼,他似乎看懂了穆斯林的心思,一声喝喊,一千名葛逻禄骑兵簇拥着其中的五十辆战车向大食最左翼冲去,那里是叙利亚军所在。

    穆斯林大喜若狂,战车已经脱离唐军大队了,这说明葛逻禄人俘获了它们,他大声叫喊:“迎上去,俘获战车!”

    这一剪他似乎忘记了战车的威力,仿佛战车已经成了他的翁中之鳖,他仿佛看见自己用大唐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炸毁了君士坦丁堡那坚固高耸的城墙。

    五十辆战车冲进了大食军左翼,瞬间被万名叙利亚骑兵包围了,它们紧紧挤在一起,被团团围在中间,仿佛三十只可怜的绵羊在瑟瑟抖,葛逻禄骑兵则离开了战车,高举大食黑旗,向叙利亚骑兵后面奔去,十几名叙利亚骑兵冲上去,用刀劈开了其中几辆战车的车门。只见车厢里已经没有了唐军,而装满了黑色的油纸包裹,每一只包裹都绑得结结实实,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们又劈开其他几辆战车,里面也都是一样。

    骑兵们面面相视,谁也不知道这些黑色的包裹是什么?

    李庆安远远地看见了,他勒住马冷冷一笑,决定胜负的一刻即将到来。

    只见马车上站出了五十名拿着火把的车夫,他们每一个人都神色严肃,眼中充满了悲壮之色,他们猛地将火把插进了战车中。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将大地都颤抖了,死亡的恶魔在咆哮,他喷射着烈焰。夹杂着淬毒的铁砂和铁片,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战场上无论是唐军还是大食军,都跌跌撞撞站立不稳,或捂住耳朵尖叫着跪到在地,当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卷上天空,大食军的左翼已经消失了,五十车黑火药集中爆炸产生的威力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五千名包围它的叙利亚士兵成为了这头战争恶魔的祭祀品。

    它的威力之大,甚至连李庆安也没有想象到,他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唐军也遭到了损失,当其冲便是那一千葛逻禄骑兵,他们一个也没有能活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两百多名唐军被铁砂击中死伤。

    多少年后,当后世的史学家们书写到恒罗斯一役时,无一不笔头变得凝重起来,迟迟难以下笔。

    担罗斯战役在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中结束了,粟特人率先败溃,他们的败退引了呼罗珊军的崩溃,大食军兵败如山倒,唐军掩军追杀,血流成了河,尸横遍野,无数大食士兵跪地投降,这一战,六万唐军一举击溃了十万大食军,杀死四万余人,生俘三万人,缴获物资不计其数,阿布穆斯林领着数千残军向锡尔河逃去。

    硝烟依然弥漫在战场上。大食火球引的大火还没有完全燃烬,地上到处是尸体和残肢,被烧毁的旗帜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投石机坍塌着。一队队大食军战俘举着双手,垂头丧气地被唐军押过战场。

    李庆安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五十辆火药车爆炸之处,那里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土坑,土坑内被染成了红色,他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沉甸甸的,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这时,一队唐军押来一名大食高官,他受伤了,身上中了三箭,他从李庆安身边经过时,停住了脚步,用突厥语问道:“你就是唐军主帅李庆安吗?”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想请问,你用如此恶魔般的武器。你不觉得惭愧吗?”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当年拜占庭用希腊火烧死数万阿拉伯人海军时,你怎么不谴责他们呢?”

    大食高安顿时哑口无言,李庆安笑了笑又问道:“你是谁?”

    大食高官昂起头,傲慢地说道:“我便是撒马尔罕总督,齐雅德本萨里赫。”

    三天后,阿布穆斯林渡过了锡尔河。他不再奔逃,开始召集败兵,一连两天,败兵陆陆续续从恒罗斯逃来。他共召集到了一万三千人,其中他的呼罗珊军八千人,叙利亚军两千人,剩下的三千人便是粟特士兵。

    穆斯林心中悲凉无比,这场唐食战争。他前前后后投入了十三万大军,八万匹马,三万头骆驼,军资钱粮更是不计其数,但最后只剩下了一万三千人,战马不到七千匹,数百骆驼。营帐物资全部损失殆尽。

    这下,他该怎么向阿拔斯哈里交代?穆斯林长叹一声,自言自语:“与其被阿拔斯耻辱地处死,不如战死在沙场。”

    他猛地拔出歹,要横剑自尽,他的亲兵吓得一涌而上,抱住他的腰和胳膊,“总督,是唐军使出妖术,我们才败,哈里应该会原谅我们。”

    “妖术?”穆斯林忽然精神一振,对啊!自己怎么忘了,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唐军的天雷一下子炸死炸伤了五千名叙利亚士兵。这难道不是妖术吗?

    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借口,便宰杀了数百匹马为粮食,带着残军向撒马尔罕撤去,离撒马尔罕还有两百里时,他遇到了阿拔斯派来的信使。

    “总督阁下,河中的军队已经全部撤回了呼罗珊,哈里陛下有命,命放弃与唐军作战,即复撤回呼罗珊。”

    穆斯林大吃一惊,“生了什么事?”

    信使苦笑一声道:“河中地区的粟特人生了大暴乱,我们的军队镇压不住,只能撤回呼罗珊,偻马亚的余孽又在西班牙重新竖起大旗,哈里陛下需要军队去镇压,命你停止与唐朝的战争,把军队带回大马士革,放弃河中。”

    “什么!”

    穆斯林呆呆地望向河中方向。他忽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软软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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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怛罗斯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各有心事

    革王宫,阿布穆斯林克挺挺地跪在地卜,此则牲都是苍白无力,他败了,败得很惨,前后十三万大军只剩下一万余人,他无法给哈里一个交代,似乎唯有一死才能谢罪,但穆斯林并不想死,因此他没有选择自杀,而是单枪匹马来到大马士革王宫,他要赌一把,赌阿拔斯不敢杀他,因为呼罗珊而不敢杀他。

    穆斯林已经跪了很久了,但阿拔斯依然一言不,十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河中之地也丢了,这是他登位以来的第一次惨败,一败涂地,酒天的怒火在几天前他便泄过了,宫殿的台阶上还有打死的宫人血迹,现在他的怒火已经稍敛,失败已经无可挽回,他在考虑以后的安排,包括对阿布穆斯林的处置。

    在阿拔斯旁边,曼苏尔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穆斯林吞噬,他的三万叙利亚军也全军覆没了,他恨不得一刀杀了穆斯林,当初他把军队交给穆斯林时,穆斯林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把军队完完整整给他,另外再给他一万唐军战俘”现在呢?唐军战俘的人影都不见,他的叙利亚军倒成了战俘,尽管曼苏尔的愤怒已经快无法抑制,但在哈里面前,他再大的怒火也得忍着。

    “那被唐军俘虏的士兵怎么办?”

    阿拔斯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还有齐雅德将军。呼罗珊总督阁下,你想过对策吗?”

    “哈里安陛下,我想用若次俘获的唐军战俘去交换。”

    “你认为可行吗?”

    阿拔斯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上次不过俘获了一千二百多唐军。这次大食军被唐军俘获了两万多人,唐军会答应以二十换一吗?

    “哈里陛下,去和唐军的主帅交换或许不行,但如果是去和他们的皇帝交换,我们多说些奉承话,给足他们面子,再拿一些妻女思念丈夫的书信给他们文官看,我想从道义上说,他们的皇帝和文官大臣应该会同意。”

    阿拔斯的脸色略略平缓了一点,他也认为穆斯林说得有点道理,大唐人自诩道义,没准为了面子就真把人放了,他又沉思了片刻便道:“虽然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但你这次失败实在令我们大伤实力,而且河中地区还丢了,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不过看在你在剿灭偻马亚王朝上立下大功,我准备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回呼罗珊好好准备吧!我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听见你胜利收复河中的喜讯。”

    穆斯林一颗心落下了,阿拔斯没有杀自己,尽管丢失河中的责任并不在他而是因为阿拔斯,是阿拔斯处理狭教圣女失败才导致粟特人大起义,现在居然把责任推给了他,但穆斯林没有申辩,他重重磕了一个头便下去了,阿拔斯说得对,现在说什么都苍白,只有早日收复河中,他才有说话的分量。穆斯林退下去了,大殿里一片寂静,阿拔斯瞥了一眼曼苏尔,淡淡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是奇怪我为什么不趁机把他杀了,对吗?”

    曼苏尔点了点头,“我以为这是一个机会。”

    “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吗?。

    阿拔斯轻轻叹了口气,道:“与大唐宣战就是我犯下的最大错误,帝国刚刚建立,内部不靖,埃及那边战事未完,我便急于树敌,导致担罗斯之战惨败,河中也丢了,这个教我若不吸取,再杀穆斯林,很难说呼罗珊也会跟着造反,所以我只有忍,待局势平静后再收拾他

    “既然哈里无意再和大唐为敌,那为什么还要让穆斯林收复河中呢?。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唐军只占碎叶和塔什干,我还可以忍。但现在唐军占了撒马尔罕,我若再忍下去,唐军迟早会进攻信德,再说让唐军消耗一些呼罗珊的实力,那时再收拾穆斯林,我也容易一些,你明白吗?”

    曼苏尔这才恍然大悟,借唐军的手来削弱呼罗珊,果然高明,他深深行一礼赞道:“哈里陛下的深谋远虑,臣弟远远不如。”

    阿拔斯笑了笑,又继续道:“不过穆斯林说得也有道理,想要回战俘,去长安或许比碎叶更有效,曼苏尔,你就辛苦去一趟长安,去觐见他们的皇帝,给我带一封信去,要低姿态一点,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臣弟明白,这件事我一定会做好,另外,我建议先释放他们的一部份战俘,以示诚意。”

    “可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另外,如果满足他们虚荣心还不够的话,我准你随机应变,可以适当答应他们一些条件,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要回我们的被俘士兵。”

    曼苏尔答应了,正要退下,这时阿拔斯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又叫住了他,冷冷道:“还有,唐军那个秘密武器你要想办法搞到,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弄到。”

    长安,当冬日黎明的第一抹曙光刚刚从云缝中透出,大街上激烈的马蹄声便惊破了宁静的街头,一队队羽林军在朱雀大街上来回奔驰,将街上的行人赶到路旁等候,大街上一律不准通行,大街不仅是行人,也挤满了赶来看热闹的民众,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安西军凯旋归来,要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但这种说法立刻被人否决,从碎叶到长安最少也要两个月时间,军队哪里可能赶得回来,很快有人便猜到了真相,不用说了,肯定和去年一样,圣上和贵妃娘娘要去温泉宫度冬日,这不,出动的都是羽林军,这种说法很快便得到了证实,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们在维持秩序时泄露了真相,是圣上和娘娘去华清宫,和去年一样。

    这个消息传出※热情高涨拼命挤到前排,尖年的不少人就捞什酬那抛洒的金钱,杨家从队一路遗失的金环玉钗都是上等货色,拾到一件,便能值几十贯钱,大街上吵嚷喧闹,沸腾成了一片。

    这时朱雀门方方向传来了鼓乐开路声,还有锣声阵阵,这是羽林军开路队来了,一队队羽林军飞驰而来,大声喝喊:“沿途让路,不得喧哗!”

    沸腾的街面渐渐平静下来,人人翘张望,等待着圣上队伍的到来,随着羽林军越来越密集,鼓乐声也越来越近,开始有宦官的队伍出现了,一队队衣着整齐的大小宦官们手捧各种器皿,表情严肃、步行前行。宦官队伍足足有数千人之多,在他们身后便迎来了壮观的宫女队伍,这也是极为夺目的一支队伍,嚎嚎百里花,罗绮竞秋千,衣饰艳丽奢华,如春日百花,姹紫嫣红,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隆冬。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旬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极稳称身。

    宫女队伍的艳丽妖娆引来了满街喝彩,鼓声呼喝声不绝,宫廷的装束一直引导着长安的流行趋势,今日流行金羽翎,明天举国雀网尽;今年豹皮身上衣,明年百兽齐哀鸣。

    在宫女队伍走尽后,便是公主宗王队,但真正引人瞩目的是杨家的队伍,杨氏三夫人,杨家儿郎,他们位于主队的核心位置,男人们个个宝马金鞍,衣服华贵鲜亮,而女人们则花枝招展,珠翠满头,身上的香粉随风飘散,数里可闻,杨氏三夫人的马车更是奢华异常,马车用纯金打造,镶满了宝石珠翠,每走一步都璀璨夺目,变幻万千,杨家便位于李隆基龙辇之前,可见其地位高贵,更胜过了宗室。

    在三个国夫人的马车之后。李隆基和杨贵妃的龙辇终于出现了,龙辇由数百力士拉拽,铺金砌玉,高耸巍峨,论华丽,龙辇还比不上三个国夫人的马丰,但它以一种威严高贵的气势压倒了一切,龙辇被厚厚的帘幔遮盖,看不见李隆基和贵妃娘娘的影子,两边站满了贴身宦官和宫娥,在龙辇两侧,是数千执戈侍卫骑兵,严密保护着圣上和娘娘的安全。

    龙辇上,李隆基心情格外舒畅,三天前他得到了从遥远河中传来的战报,唐军在石国担罗斯大败大食军,继而挥师粟特九国,一举将大食的势力赶回了乌浒河以西,这是大唐天宝以来最大的胜利,尽管李庆安在飞鸽快信中轻描淡写,说这场战役只是大唐和大食较量的网开始,但李隆基从兵力数量对比上便知道这是一场大胜,大唐竟以五万军击败了十万大食军,李庆安之功,足以和哥舒翰媲美。

    在心情舒畅后,李隆基的困惑又随即而来,该如何封赏李庆安?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此事迟迟拿不定主意,倒不是李庆安的功劳无法封赏,把他和哥舒翰对等就是,关键李庆安是前太子的忠心支持者,他从来就没有在李亨被废东宫之事上表过态,甚至他入狱后的审讯中也没有任何悔改的意思,这件事像颗小石子一直哽在李隆基心中,如果说以前他不是很在意此事,但现在不了,前太子李亨也是他的几名东宫候选人之一,李隆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李亨已经向他坦诚了证据,确实是受李综的栽赃,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李隆基也是暗暗恨在中,没有公开。出于一种歉疚之心,李隆基又想到了前太子的诸般好处,他又有了恢复李亨东宫之位的念头,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在他的几个东宫候选人中。李亨只是排在最后,而排在第一的,却是皇长孙李俶,这是李隆基很早就考虑过的选择。

    所有的儿子他都不满意,唯有长孙宇量弘深、宽而能断,让李隆基十分喜爱,这也是李隆基久久不能定下太子的真正原因。

    “三郎在想什么?”

    旁边杨贵妃见李隆基时而舒心大笑,时而眉头紧锁,便关切地问道:“如果三郎朝中有事,那我们晚几天再去华清宫。”

    “不必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联只是在为难如何封赏李庆安。”

    杨贵妃想了想建议道:“那不如像上次一样,给他未婚妻良田美宅?或者三郎亲自主持他的大婚,给他以荣耀。”

    “主持大婚可以,但给他未婚妻良田美宅就不必了。”

    李隆基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是收复碎叶。只是有功劳,可以假手于他妻子。而这一次却是击败大食军,夺回粟特九国,取得了战略性的胜利,可谓功在社稷”必须要正式封赏本人,还有三军将士,也必须同样给转寸赏,联很为难啊!”

    杨贵妃笑道:“我看三郎有点多虑了,李庆安本人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以后,提交了正式报告,三郎再和大臣们商量,不就解决了吗?”

    李隆基呵呵一笑,“娘子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多虑了,先去温泉宫,好好泡个热水澡去。”

    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远了,待羽林军放松管制,两旁的民众们一拥而上,纷纷争抢遗落在街面上的金钗饰,以及宦官撒了一地的铜钱,朱雀大街上乱成一团。

    这天傍晚,李庆安一行数千人终于进了玉门关,李庆安这次回京带了一千骑兵,连同粟特商人,不到三千人,但替他们携带物资的骆骇却有近一万匹,光是沿途各州提供的草料就令官府们叫苦不迭。

    这次担罗斯之战,李庆安从大食人手中夺取了大量的物资,也包括许多贵重物品,各种织造品、红宝石、青金石、铜镜、料珠、香料,还有上等羊毛帐篷,以

    神骏的阿拉伯马等等,此奢侈品李庆安准备腼另外还有一份厚礼,就是二十万斤银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队伍便在冥水河边扎下了营帐,李庆安正在大帐中全神贯注地写述职报告,在帐篷的另一边,如诗如画姐妹正忙碌地收拾物品,舞衣则坐在琴前,托着腮凝视着李庆安,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次,她们三人也和李庆安一起返回长安,一方面固然是离开长安时间太长,想回去看一看,而另一方面。她们也要去见一见独孤明月,由独孤明月正式接纳她们入李家之门。

    “李郎,你能陪我去骑一会儿马吗?”

    舞衣坐到李庆安身旁,低声央求他道:“大帐里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等我写完这几个字。”

    李庆艾飞快写完了一段,放下笔起身笑道:“走吧!”

    舞衣顿时眉开眼笑,她连忙对忙碌的两女道:“如诗如画,我和李郎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如诗嗯了一声,如画却笑道:“舞衣姐,可别走远了,当心被狼吃了。”

    李庆安嘿嘿一笑道:“你自己当心点。今晚狼可要来吃你!”

    如画媚眼一膘,“是吗?那就来试试看,今晚我正想宰一头狼,尝尝野味。”

    “好了!别肉麻了。”

    如诗娇嗔道:“你们俩个真是的,这么旁若无人地**,把我和舞衣姐当做什么了,木头吗?”

    李庆安呵呵一笑,拉着舞衣的手出去了,他们俩一出去,如诗的笑容便消失了,轻轻叹了口气。

    “姐,怎么了?”如画奇怪地问道:“你叹气做什么?”

    如诗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别问了。”

    “什么呀!一个个忧心仲仲,舞衣姐也是,你也是,一路上愁眉苦脸,就像去法场一样,至于吗?”

    如画有些忿忿不平,“我就不懂你担心什么?这家里是大哥做主,你以为大哥是什么人,堂堂的安西节度使。手握万千大军,莫说只是个没落的皇亲,她就算是公主,也得听大哥的,我就不信咱们跟了大哥这些年,大哥会对我们无情无义?”

    如诗又叹了口气道:“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她是主妇,若她瞧咱们不顺眼,她就有权把咱们赶出去,大哥又不是天天在家,等他回来时,生米已做成熟饭,他也无可奈何了。”

    “赶出去就赶出去,大不了咱们做商人去,我在北庭开的茶叶铺日进斗金,说实话,我还真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姐,你就别担心了,现在咱们又不是从前那种无依无靠的孤女了。还怕养活不了自己吗?”

    尽管妹妹看得很开,但如诗仍旧无法释怀,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永远跟着大哥一起,除此之外,她哪里也不想去。

    “算了,不说此事了,我想明月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应该能接受我们,到是舞衣姐,哎!”

    夕阳下,舞衣骑着马和李庆安并排同行,望着残阳如血,舞衣显得有些伤感,她小声道:“李郎,我已经想好了,我这一辈子还是想一个人过。”

    “你是要离开我吗?”李庆安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舞衣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会在你身边,但是我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

    “怎么说呢?在认识你之前,我这十几年都是寄人篱下,看够了别人的白眼,真的够了,我不愿意再看别人眼色过日子。”

    李庆安瞥了她一眼,道:“你是说明月?”

    “除了她还会有谁?”舞衣苦笑了一声道:“是的,她是名门贵暖,将成为你的正妻,我算什么?端茶送水的妾吗?”

    李庆安沉默了片刻道:“你将是我的平妻,在家里你们的地位是一样的,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可以把你和她分开,你们各住各的,互不影响。”

    “可能吗?一个碗里放两个勺,可能不碰撞吗?”

    舞衣望着夕阳,有些悲伤地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女人我从来不能接受我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只是我自己不争气,一个崔家的名份像枷锁一样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也只有认了,把如诗如画当作是我的妹妹,我天天祈求上苍,让我李郎不要再娶别的女人进门,我会好好伺候你一辈子,但上苍没有怜悯我,想想我也真是傻,你怎么可能不娶妻呢?”

    “所以你现在就不想嫁给我了!”李庆安的口气已经有些不悦了。

    “不是不想嫁给你,是我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我不愿意再看别人眼色过日子,不!我坚决不干。”

    哼!”李庆安重重哼了一声,“莫非你是想嫁给别人为正妻,你到底看上谁了?”

    “李郎!”

    泪水从舞衣美丽的眼中涌了出来,她颤抖着声音道:“我姜舞衣对天誓,这一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的身子、我的心都是你的,只是、只是我不想嫁给你。”

    李庆安望着夕阳重重吐了一口闷气,他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怎么会不理解舞衣的心思呢?

    他忽然一把揽住舞衣的腰,有些粗暴地将她抱到自己马上,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抚摸揉搓,顺势扯开她的裙带,手滑进了她的儒裙中,舞衣嗯了一声,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很快便迷失在他暴风骤雨般的**之中。

    向大家说声抱歉!今天公司有应酬。回家晚了,所以这章得比较晚,影响部分书友的休息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帝国来使

    天宝十二年的新年来临了,在一声声爆竹声中,碎叶城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在过去的一年里,安西取得了吐蕃战役的辉煌胜利,又从大食得到了大量的粮食,这些胜利便使得碎叶的新年过得格外轻松富裕,碎叶城的各家酒楼皆客满为患。

    城东也有一家太白酒楼,原本叫贺猎酒楼,今年九月才刚刚改名,尽管李白在中原无人不知,但在他的家乡碎叶,却鲜有人知晓,直到大量河东移民迁来碎叶,不少读书人纷纷来打听李白旧居,碎叶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家乡也出了一个大唐名人,于是贺猎酒楼立刻改名太白酒楼,并在大门上挂了一横匾,李庆安亲笔题字一幅:‘太白四面风,此处最正宗。’

    和别的酒楼一样,太白酒楼从一大早起便人满为患,每一层楼都坐满了客人,喧嚣嘈杂声不绝于耳,在二楼靠窗的几张座位都被人包了,足足坐了三四十人,都是皮肤白眼睛蓝的胡人,中间还混坐着两名突厥人翻译,在碎叶,粟特胡人也有不少,许多人都是高鼻蓝眼睛,但和这几十人比起来又有不同,这些人高鼻深眼,语言服饰穿着也和粟特人大不相同。

    酒店的伙计阅人无数,他立刻便猜到了,这些胡人是来自极西方的拜占庭,拜占庭在唐朝其实叫做拂菻国,因为李庆安称作拜占庭,安西官员也跟着李庆安这样称呼,久而久之,安西便不再称作拂菻国,而改称拜占庭,而拜占庭人却称自己是罗马帝国。

    这些来自拜占庭的胡人正是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派来的使者,李庆安在前年派裴瑜出使拜占庭,因为他只是地方节度使派去的使者,就像现在的某某州访华团一样,级别比较低,因此不受重视,君士坦丁五世虽然出于好奇接见了他,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年六月,君士坦丁五世从大食人口中听说了怛罗斯战役,他这才知道阿拔斯王朝竟然被唐朝的地方军打败了,而这支地方军队的领就是曾和他联系过的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君士坦丁五世这才重视起来,他又从突厥人口中慢慢了解到了这个李庆安的一些情况,得知他控制土地竟然远远过了自己,令他肃然起敬,他立刻派自己的弟弟约瑟为特使,出使安西。

    坐在第一桌位子上的便是特使约瑟,他约三十余岁,身材瘦高,气质优雅,唇上一条长长的胡子向两边翘起,修剪得异常精致,他是拜占庭帝国主管贸易的席大臣,君士坦丁五世派他来出使安西的含义也就非常明显了,要从贸易着手,加强双方的联系。

    和约瑟坐在一起的,是一名长得异常美貌的年轻女子,一双蓝眼眸仿佛深潭般的充满了诱惑,她长着金黄色的如瀑布般的秀,皮肤如羊脂般雪白,身材高挑,一对胸脯高高耸起,尽管外貌是绝代佳人,但她腰间却佩有一把锋利的长剑,后背长弓,她一只手总是习惯地握住弓柄,手指修长而有力,使她美貌的姿容中又隐藏着一丝杀气。

    她叫爱伦尼,是君士坦丁五世的宝贝女儿,她同时也是拜占庭著名的三大弓手之一,有着美丽的外表,却又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在怛罗斯城,她曾经见过李庆安一面。

    她一年前通过政治婚姻许配给了马尔克国王子,但在婚礼前,她那多情的未婚夫又迷恋上了一名年轻的阿瓦尔舞姬,在订婚舞会上公开邀请情人跳舞而冷落了未婚妻。

    受到羞辱的爱伦尼怒不可遏,便趁未婚夫和舞姬情人幽会时,从窗外的大树上一箭将未婚夫和舞姬双双射死在床上。

    这件事引了马尔克和拜占庭的外交危机,爱伦尼便在父亲的安排下,离开拜占庭前往东方远游,正好这次叔父要来安西出使,她便一起跟来。

    他们运气不好,到了碎叶,才得知李庆安到更遥远的东方剿匪去了,不过碎叶的官员已经通知李庆安了,据说李庆安正在赶回的途中,但就是这样,他们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

    “叔叔,你知道吗?今天可是唐朝人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是他们的新年。”

    爱伦尼笑颜如花,安慰着愁眉不展的叔叔,约瑟却叹了口气道:“可对于我来说,今天又是一个难熬的一天,不知他们节度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叔叔,不如这样,他们不是说至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回来吗?那咱们就出去走一走,去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或者看看他们出产什么,你不是常说唐朝的丝织品要比咱们的好很多吗?我们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嗯!让我想一想!”

    约瑟是个严肃而一丝不苟的人,他的任务是出使安西,他就一定会在碎叶等候李庆安,绝不会乱跑一步,但提到丝织品,他却有点动心了,早在两百多年前,拜占庭帝国就从波斯人那里学会了养蚕,但织出来的丝织品却十分粗糙,远远不能和唐王朝的丝织品相比,拜占庭皇后曾得到过一幅比云还轻的丝品,成了她最珍爱的宝贝,那也是唐王朝出产。

    尽管约瑟已经非常动心了,但要改变自己的习惯和性格,这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爱伦尼非常了解叔叔的性格,她正要继续鼓动他,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一个女子,年约十**岁,容貌清秀,眉目之间显得十分精干,她走到爱伦尼面前给她施了一礼,又递上了一份请柬,用一口熟练的突厥语道:“爱伦尼公主殿下,这是我家夫人给公主殿下的请柬,请姑娘晚上前去赴宴。”

    “夫人?”

    爱伦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夫人是谁?为什么会请我去赴宴。”

    “我家夫人就是节度使大将军的夫人,安西郡王王妃,今天是新年,夫人宴请安西官员家眷,听说公主殿下也在碎叶,便请公主一同去赴宴。”

    “原来如此,可是我和你们夫人语言不通,这可怎么办?”

    年轻女子笑道:“这没有关系,我就是夫人派来专门陪同公主殿下,可以作为你们的翻译。”

    爱伦尼见她清秀能干,不由对她很有好感,便笑着问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莲,是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夫人的对外联络,都由我来负责。”

    李莲就是当年的小莲了,李庆安曾经认过的义妹,她一直住在龟兹读书学习,随着时间流逝,她慢慢长大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龄,明月来到安西后,便将她也带到了碎叶,小莲聪明伶俐,又能读书断文,写一笔好字,又精通突厥语,深得明月的喜欢,恰好这时郡王府建立,李庆安不用宦官,安西又废了奴隶,他便别出心裁设置了王府女官这种官制,这和皇宫的女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皇宫的女官就是皇帝的嫔妃,而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实际上就是内府的女职事官,操办宴席、对外联络等等都由她们来做,和衙门里的官员们一样有品阶、领俸禄,只不过是由李庆安自掏腰包。

    目前郡王府内有女官十八人,对郡王妃独孤明月负责,而十八人的主管正是李莲,因为爱伦尼的地位很高,明月便特地派她来请爱伦尼赴宴。

    爱伦尼正在鼓动叔叔出去游玩,却忽然得到了这份请柬,她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分散了,这种宴会对从小就参加皇室舞会交际、参加各种宴会的爱伦尼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但参加唐朝人的宴会,却是第一次,她便欣然答应道:“好!我一定来参加。”

    小莲见她答应,便笑着施一礼道:“如果公主殿下方便,就请随我去王府,我家夫人也想见见你,顺便我再告诉你一些唐王朝宴会的基本礼仪。”

    爱伦尼来碎叶便听说了,李庆安的妻子是安西第一美人,她早想一见,李莲既然邀请她,她立刻心动,便看了看叔父。

    约瑟点点头笑道:“你去吧!再带几件华贵礼物,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唐朝人小看了我们罗马帝国。”

    .........

    几个月前,李庆安因为李隆基密旨之事去了龟兹,便一直不在碎叶,临近新年,按惯例应是李庆安举行新年宴会,宴请安西军将领,但他远在河西来不及赶回,便鸽信委托夫人宴请各将领的妻女。

    早在五天前,明月便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宴会和名单,准备酒菜,排列座位,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她过问,好在她有女官协助,虽然诸事繁多,但也办得有条不紊,今天是正月初一,明月一早便起来了,今天还有几份请柬没有送出去,荔枝元礼的妻子施三娘今天才从河中赶来,一早她便派人去送了。

    另外还有一份是给拜占庭国的公主,她是昨天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尽管拜占庭公主不属于宴会范畴,但明月决定还是请她来赴宴,便派小莲给她送去了请柬。

    宴会是在碎叶政事堂举行,这是碎叶最宏伟的建筑物,仅大厅便能容下三千人同时用餐,但今天出席的客人却没有这么多,只有八百余人,除了校尉以上军官的妻女,还有五百多名士兵的妻女为代表,但这并不说明安西军的家属就这么多,其他都分布在龟兹、疏勒、拔焕城以及北庭的高昌和金满等地,今天来的,仅仅只是住在碎叶的军属。

    宴会所用的酒菜也不是李庆安府中准备,而是由五家酒楼共同承担,又从宁远国和石国请来几支有名的歌舞乐坊助兴,包括女人要用的化妆间、清洁需要的专门房间等等都准备好了,各种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详。

    从下午开始,女眷们便陆陆续续从碎叶各地赶到了政事堂广场,安西风气开放,民风强悍,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这些军官的妻女们,她们不像长安女人那样乘坐马车,而是骑马、骑驴赶来,广场上的几十个栓马桩上都拴满了马匹,而女人们也不像长安名媛贵妇那样长裙拖地、**半露,而是大部分身着紧身胡服,色彩主要以红、白两色为主,简单而明快,女人们大都年轻,个个英姿飒爽、热情爽朗,不仅有汉人,胡女也有不少。

    离开宴时间还早,但女人们都已早早入坐,互相谈论着各种感兴趣的话题,整个政事堂中嗡嗡声一片。

    独孤明月却还没有出来,她正和舞衣在后堂和专程请来的拜占庭公主爱伦尼聊天,小莲坐在中间给她们做翻译,在桌上放着一只黄金酒壶和一对酒杯,酒壶和酒杯上镶满了各种名贵的宝石,光芒璀璨,这是爱伦尼送给明月的礼物。

    她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穿一身白色的长裙,修长的玉颈上围了一条火红色的狐狸皮,穿着长筒靴,她身材极高,用后世的标准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一头金黄色的秀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更显得她修长而秀丽。

    她们谈得还算投机,聊了一些各自国家的风俗,话题便渐渐转到东西方女人都感兴趣的婚恋上来。

    爱伦尼性格爽朗直率,她毫不避讳地笑道:“前年我在怛罗斯城见过李庆安将军,年轻英俊,通情达理,而且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好色,非常讨人喜欢,只可惜我没有时间和他多相处,这两年我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这次来,我也是想专门来看看他。”

    明月见她如此盛赞自己的丈夫,虽然说得有些偏颇,比如爱伦尼说李庆安不好色,自己是李庆安妻子,明月知道李庆安其实一样好色,而且**十分旺盛,只是他能克制住自己,不表现出来罢了,不过就是这样,她心中还是有些得意,明月便笑道:“大将军很快就会回来,到时你就能看到他了。”

    停了一下,她又问道:“我很冒昧问一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是否成婚?”

    爱伦尼很不在意地笑道:“本来是要成婚,但在成婚前两天,未婚夫却不幸死了。”

    小莲刚翻译完,坐在明月旁边的舞衣不由低声一叹,对她充满了同情,她当年也是同样的命运,明月轻轻拍了拍舞衣的手,也十分同情地说道:“成婚前夕,夫婿却不幸去世,这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之一,公主殿下请节哀。”

    不料爱伦尼却摇摇头道:“这有什么悲哀,当我一箭射死他时,我一点也不悲哀,我心中只有厌恶和痛恨。”

    这下,连翻译小莲也呆住了,她结结巴巴地翻译过来,明月和舞衣对望一眼,眼中都大为惊愕,她竟然把自己夫婿一箭射死了,这算什么?

    爱伦尼明白她们的惊讶,便淡淡解释道:“这没什么,我和他虽然是政治婚姻,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但我是罗马帝国的公主,他作为我的未婚夫,竟然在订婚舞会上对一个ji女大献殷勤,而冷落了我,这是对罗马帝国的侮辱,射死他是他罪有应得,此外,我绝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鬼混,他应该专一钟情于我。”

    爱伦尼公主的前面一段话明月能理解,维护母国的荣耀,她确实应该反击这种羞辱,但因此就射死即将成婚的夫婿却有点过分了,而且这个公主不能容忍丈夫有别的女人,明月更感到不能理解,如果她也有这种思想,李庆安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舞衣心中却充满了失落,其实她也是这种思想,最好李庆安就只娶她一个人,两人比翼一起飞,可是她办不到,如果是那样,明月也不会准李庆安娶她为次妻,可这个拜占庭公主却维护专一而把夫婿杀了,这未免也太强悍了一点,

    明月心中对爱伦尼有了一点不满,她也从来没有舞衣那样独占李庆安的想法,在她从小的思想灌输中,男人从来都不会满足一个女人,她祖父有十三房小妾,而她父亲也有七房小妾,在从小的耳闻目染中,她也从来不指望自己将来的丈夫只娶她一个,她在乎的是名份,这就是她和舞衣的最大不同,舞衣可以为了爱而委屈成为李庆安的次妻,但明月却不会委屈自己,她也同样爱李庆安,但她宁愿终身不嫁,也绝不愿意成为李庆安的小妾。

    但在爱情观上她并不强求别人和她一样,她不是因为爱情观不同而对爱伦尼不满,而是因为她认为爱伦尼杀死丈夫,不是什么为了捍卫爱情,如果是那样,她杀死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杀死夫婿那只能说明拜占庭帝国的强横和霸道。

    尽管明月心中对爱伦尼已经有一丝不满,但她脸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不料爱伦尼却好奇地问她道:“我听说唐王朝是多妻制,就不知李大将军有几个妻子?”

    唐王朝也是一夫一妻制,李庆安自然只有自己一个妻子,但舞衣在旁边,明月却不好这样回答她,她便笑道:“李大将军是安西郡王,我是他的正妃。”

    她指了指舞衣笑道:“这是大将军的侧妃,除我们之外,他还有两个偏妃,按照你们说法,应该是四个妻子,将来或许还会增加。”

    “我的上帝!”

    爱伦尼低低一声惊叹,她摇摇头道:“若是我,我就绝对不能容忍,如果我将来的丈夫除我之外,再娶别的女人,我同样也是一箭射死他。”

    明月微微笑道:“那我就祝愿公主殿下早日找到自己满意的丈夫。”

    说完,她便站起身道:“宴会即将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

第三百三十章 流水有意

    李庆安是在一月下旬赶回了碎叶,碎叶因邻热海,它的气候总是比别的地方要稍暖和,此时的碎叶已经有了一丝暖意,积雪消融,垂柳青,迎面吹来的风也不是那样凛冽,已经含有一丝春的气息。

    李庆安的返回使他家里像过节一般,全府上下喜气洋洋,连他府门口也挂上了一对大红灯笼,天刚亮,几名家人便在门口燃火爆竹,使他家里新年的冷清之感被一扫而空。

    寝室内,李庆安夫妻被一阵爆竹声惊醒了,明月像新婚娇妻一样,紧紧依偎在丈夫身边,昨晚的一夜恩爱使她眉目还带着一丝春色,她娇慵地抬起头,见丈夫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顶,她便扭了扭身子,撒娇道:“床上不准你想公事!”

    李庆安笑了笑,手轻轻抚摸着妻子光洁细腻的脊背和圆润丰满的**,低声道:“今晚上我再陪你,咱们还像昨晚那样......”

    他话没说完,嘴便被明月用手堵住了,明月羞涩道:“不准说昨晚的事!”

    “好!不说,不说!”

    李庆安挣脱她的手,暧昧地笑道:“那咱们说说今晚的事!”

    “今晚上你要陪陪舞衣或者如诗她们,昨天晚上还不知她们会怎么怨我,哎!谁叫你娶四个娘子。”

    说到这,明月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舞衣托我给她的妹妹玉奴找户好人家,可玉奴却悄悄告诉我,她愿意留在府中,你有什么意见?”

    “她的意思是,愿意委身于我?”李庆安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地溢露了出来。

    “果然被我试探出来了!”

    明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忽然一伸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娇嗔道:“有我们四个女人还不够吗?你说!你到底想要多少女人?”

    李庆安不由暗暗叫苦,他这个老婆在外人面前很宽容,可在床上依然是醋坛子一个,而且颇有心计,他上当了。

    “娘子,先松手,听我解释。”

    “你解释得让我满意,我再松手。”

    李庆安无奈,只得在脑海中搜索各种借口,最后他用一种同情地口气道:“玉奴从小跟舞衣相依为命,情同姐妹,我也是不忍把她们分开,你也知道,玉奴嫁了人,有了丈夫孩子,时间久了,她和舞衣的关系也就会慢慢淡掉,毕竟不是亲姐妹,我担心有一天她们在路上相遇会视而不见地擦身走过,再说了,玉奴说不定一直暗恋于我,心中非我不嫁,你若硬逼她嫁别人,岂不是让她伤心一辈子?”

    明月开始还有点感动,手也慢慢松了,可听到后来,她心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又一下子捏紧了他的耳朵,笑骂道:“你想得美,谁想非你不嫁!”

    其实明月心里也明白,玉奴是想嫁给李庆安,这也很正常,她算是舞衣的陪嫁丫鬟,一般而言,陪嫁丫鬟最后都是跟了男主人,再说李庆安年轻地位高,长得又很不错,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当初在长安时就不知引来多少小娘迷恋,更重要是他对自己的女人都倍加疼爱,完全没有一般男人那样把妾不当人看,她也看得出来,玉奴确实对李庆安有点意思,不过,自己是主妇,她必须有自己的原则,在这种事情上她决不能放纵李庆安,否则李庆安随心所欲,在外面找来几十个小妾,整天在后宅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让她怎么管?更重要是李庆安长年在外打仗,一旦冷落她们,不定就会出现污秽之事,辱了李庆安的门风,所以,玉奴这件事她决不能轻易让李庆安得逞。

    “这件事我只是说说而已,玉奴是舞衣的妹妹,她的终身大事应该由舞衣决定,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明月便不再提这件事,她换了一个话题笑道:“新年应该祭拜先祖,你又不在家,只好我带舞衣她们替你拜祭了一下先祖之灵,但你还是应该自己去拜祭一下,我们今天去玉佛寺,你看怎么样?”

    李庆安听妻子替自己拜祭了先祖,不由心中感动,便将她搂在怀中,重重吻了她的粉唇一下道:“今天我要和拜占庭使者谈判,明后两天也有安排,等我这两天忙完,我们一家去烧香拜佛,好吗?”

    “嗯!”

    明月被他吻得情迷意乱,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胸膛上,低声道:“再顺便去观音院求求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给你生个儿子,而且娘也写信给我,希望我能早点怀孕,成婚这么久了,总无身孕,会被别人笑话的。”

    膝下无子也是李庆安的一件大事,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他和如诗如画以及舞衣都那么久了,她们也没有怀孕,问题肯定是出在自己身上,不应该去观音院,而是应该去看医生才对。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老爷,外面有客来访,是接藩使裴使君。”

    “我知道了,请他去我外书房等候。”

    李庆安笑道:“得起床了,那个家伙这么早就来了,我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明月连忙起身穿了衣服,她拢起头抿嘴一笑道:“裴使君也不完全是来看你的。”

    “什么!”李庆安呆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却不愿多说了,催促他道:“快去吧!别误了正事。”

    她稍微收拾一下,便出去安排李庆安的洗漱去了,李庆安心中困惑,裴瑜还来找谁?

    .......

    外院里,裴瑜正坐在李庆安的外书房中等候,喝着茶,却有些心绪不宁,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倩影在窗前一闪,他心中大喜,连忙溜出来,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杏树下找到了小莲,见左右无人,裴瑜鼓足勇气拉住了小莲的手,“小莲,我想给你说件事。”

    小莲脸一红,吓得连忙甩开了他,又向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别让人看见了,你说吧!什么事?”

    “我祖父写信给我,希望我能回长安,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小莲心一沉,半晌,她才小声道:“那你就不管我了吗?”

    “没有,我想带一起走。”

    “可是....我怕大哥不准!”

    “谁说你大哥不准?”

    旁边忽然传来了李庆安的笑声,将两个人吓得像兔子一样,连忙分开,只见李庆安出现在门口,正含笑望着他们两人,原来妻子说的是这个意思,裴瑜竟喜欢上了小莲,看得出小莲也对他颇有情意,这是好事啊!

    李庆安自从认孤女小莲做义妹后,便一直顾不上她,把她放在龟兹好几年,想着她慢慢长大了,也无人关心她,李庆安心中也颇为内疚,便让明月路过龟兹时将小莲带回碎叶,又让她给小莲留意一户好人家,没想到小莲居然和裴瑜有了缘分。

    裴瑜这个小伙子很不错,是裴宽的嫡长孙,出身名门,却没有一点名门子弟的骄傲之气,又能吃苦耐劳,出使大食和拜占庭,裴瑜今年二十三岁,小莲十九岁,年纪也很般配,小莲若能嫁他,也是她的福气,李庆安非常满意,而且裴瑜和自己妻子明月还有一点亲戚关系,裴瑜能娶小莲,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加强自己和裴家的关系,好事啊!

    裴瑜和小莲被撞李庆安撞破,两人心中都羞红了脸,小莲呐呐道:“大哥,我...我!”

    ‘我’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羞得一跺脚,转身便跑了,李庆安望着她的背影,呵呵大笑,“这小丫头!”

    裴瑜的脸胀得通红,他连忙上前施礼,“参见大将军!”

    李庆安点点头,“屋里坐吧!”

    两人走进了书房,裴瑜忽然跪了下来,“大将军,我想娶小莲为妻,恳求大将军成全!”

    李庆安瞥了他一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父母先祖,其他人你都不能跪,包括我!”

    “是!”裴瑜站了起来,嗫嚅地说道:“小莲说,你是她大哥,一定要你同意才行,让我来求你。”

    李庆安笑了笑问道:“那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样....嗯,那个上的?”

    裴瑜红着脸道:“去年我去龟兹时,认识了小莲,还教过她写诗,这次拜占庭使者来访,我负责接待正使,而她负责陪同拜占庭公主,我们常有接触,一来二去,便.....”

    “原来如此!”

    李庆安笑着点点头,果然是缘分,他想了想又道:“刚才我听你说,好像你要回长安,这是怎么回事?”

    裴瑜见李庆安似乎没有反对之意,他心中暗喜,连忙道:“我祖父已多次写信,希望我能回朝廷任职,他说我是长孙,在外已经五年,应该回家族了,否则在外时间太长,对我将来接掌家族有些不利。”

    李庆安也想起来,去年他成婚时,裴宽也给他说过,希望长孙能回京,裴瑜跟了自己五年,是该让他回京了,想到这,李庆安便道:“这样吧!我可以让你今年回京,但这次和拜占庭谈判完,我估计你还得去一趟君士坦丁堡,替我出使拜占庭,这期间,我让夫人和裴家联系,定下你和小莲的婚事,等你出使回来后,你便和小莲成婚,然后携妻返回长安,而且你回长安任职,是由安西调回去,不会让你再从头开始。”

    裴瑜见李庆安考虑得周到,不由心中感动,便深深施一礼道:“多谢使君成全。”

    “好了,请坐吧!”

    李庆安摆摆手道:“私事谈完,该说公事了,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拜占庭使者的情况。”

    ........

    唐帝国和拜占庭帝国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双方有共同的敌人,所以双方结成战略同盟的可能性极大,但这仅仅只是一种可能,两国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过交往,怎么可能立刻就结成战略同盟,这需要一个过程,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更重要是李庆安不能代表大唐帝国,他仅仅只是一个地方诸侯,这一点李庆安心中也很明白,恰好对方偏偏派出来一个极为正统古板的使者,如果他表现得太急切,反而会事与愿违,在权力场上斗争了这么多年的李庆安自然深谙这一点,对付西方的使臣,有的时候不妨打打太极拳,当然,唐朝人或许不知道太极拳是什么,但他李庆安知道。

    和裴瑜谈完,李庆安并没有去贵宾馆见拜占庭使者,而去了贵宾馆旁边的迎宾馆,那里住着一百多名从长安来碎叶从军的士子。

    迎宾馆是一片占地广阔的建筑群,由几十个院落和数百间屋子组成,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吃住用度都是免费,很多从长安来支援安西的官员和国子监太学生都住在这里,去年,当岑参的新诗传到长安后,有一百多名太学生热血激昂,毅然投笔从戎,来安西从军报国,他们长途跋涉,终于在十几天前抵达了碎叶,受到碎叶官员热烈欢迎,将他们暂时安排在迎宾馆居住,又让他们帮忙做一些文书事务,等李庆安回来决定他们的去向。

    这些士子们集中住在几个院落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士子们正在忙碌地抄录安西军士兵的军籍,这是他们临时工作,无一文钱报偿,但他们却充满了漏*点和干劲,没有任何抱怨。

    “各位!大将军来了。”

    迎宾馆的官员大声地通知士子们,士子们纷纷涌了出来,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庞,他们激动地将李庆安围住,七嘴八舌,吵嚷成一团,他们愿意从军与大食军作战。

    这些都是卓有才学的年轻人,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热血澎湃,充满了理想和抱负,他们的成长将对李庆安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李庆安已经决定将这批读书人放进军队去磨练,让他们将来成为自己的柱梁。

    “大家放心,安西军是一个靠才能脱颖而出的军队,没有黑暗,没有**,无论出身贵贱,无论家富或者贫穷,在军队中你们都是一样平等,你们中有人或许会成为将军,有的人或许只能是士兵,但决定成为将军还是士兵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的才能,挥你们的才能,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成为安西军的一员,圆你们的梦想。”

    李庆安的即兴演讲赢来了一片掌声,他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笑道:“大家请排好队伍,给我报一下籍贯和名字,让我记住你们。”

    这是李庆安御下的手段,这一百多人报上名,对他或许一个都记不住,但对于报名者而言,心中却多了一分希望,。

    为一名高个子先道:“在下杜铭培,京兆府高陵县人。”

    “在下伍万,成都府人。”

    “在下李成飞,长安人。”

    “在下陈少游,祖父陈俨,曾任安西副都护,现在崇玄馆求学,愿为大将军效力。”

    李庆安见他二十四五岁,长得一表人材,看得出气度不凡,李庆安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又投向下一人,下面一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张志和,长安人,去年太学结业,本授左金吾卫录事参军事,但我愿为西域从军,不愿入朝执金吾。”

    ‘张志和?’李庆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略一思量,他便猛然想起,是李泌的外甥,李泌向他推荐过,说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而且这个张志和,那‘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不就是他的大作吗?

    李庆安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此人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士子,显得颇为精干,李庆安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因为他是李泌介绍便特殊对待,不是真金还是凡铁,都要先进军队这座大熔炉去锻炼。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下一个,下一个皮肤黑粗的士子躬身道:“在下骆文生,长安人,家贫如洗,父母双亡,愿为大将军效力!”

    ......

    就在李庆安在迎宾馆和士子们交谈之时,已经等了李庆安近一个月的拜占庭使者约瑟得到了消息,他不由有些愕然,孰重孰轻,难道堂堂的拜占庭帝国还不如这些年轻的读书人吗?李庆安竟去看他们,而不来拜访自己。

    拜占庭使者住在贵宾馆,离迎宾馆只有一街之隔,而且李庆安去迎宾馆必然要经过他们的大门,约瑟心中十分沮丧,看来在李庆安心中,拜占庭并不是很重要,约瑟却忘了,前年李庆安遣裴瑜出使拜占庭,拜占庭皇帝也一样不见,裴瑜足足在君士坦丁堡住了近半年,才勉强见到了拜占庭皇帝。约瑟这次来出使安西,主要是为了建立贸易往来,君士坦丁五世对于拜占庭和安西之间建立战略同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李庆安不是唐朝皇帝,不能代表唐王朝,说得直率一点,就是李庆安还没有这个资格,至于军事合作倒有一点可能,但君士坦丁五世需要摸一摸安西的底细,而这个摸底细的事情不是由约瑟来做,而是由他的宝贝女儿爱伦尼负责。

    就在约瑟颇感沮丧之时,他的侄女爱伦尼却怒气冲冲地去找李庆安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渡河阻击(下)

    城墙上,阿布.穆斯林淡淡地望着第一支部队出,他明白齐雅德的战术,他是要以声东击西的策略来登陆成功,阿布.穆斯林忽然感到了一丝疲惫,就算登陆成功又如何,一万军队能夺取胜利、击溃对岸的唐军重兵吗?

    他望着齐雅德那挺得笔直的身子,不禁摇了摇头,真正的将军不是挺直了腰板就能获得胜利,重要的是头脑,有没有一副理智冷静的头脑和知己知彼的智慧,齐雅德明显不够理智,他根本就没有领会到自己真正的用意,这场登陆战其实不需要生,他完全可以违背自己的命令,不要让这些士兵去送死,可是他却一无反顾地执行了。

    阿布.穆斯林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所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能忠实执行自己命令的手下吗?

    这时,一名士兵奔上前禀报道:“总督阁下,齐雅德将军请求点燃篝火!”

    “点燃吧!”

    阿布.穆斯林回头向城堡最顶端望去,只见一团烈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格外地刺眼明亮。

    东岸,唐军已经现了正在渡河的大食军,对岸的鼓声使他们的热血开始沸腾,他们列队在岸边,紧张和激动的心情回荡在他们胸膛,他们都是渴望战斗的新兵,立功的**鼓舞着他们的斗志,呼唤起他们的勇气,一声令下,他们迅拉开了弩机,将一支犀利的弩箭放入槽中,端弩半跪在地上,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百架机动床弩被牛车缓缓拉上了堤岸,借着牛的力量将粗重的皮索绞紧,出吱嘎嘎的声音,李嗣业站在最前方,身高过丈,虎背熊腰,俨如一座黑塔,他一手叉腰,将陌刀插在地上,手握着刀柄,瞪大眼睛盯着河中隐隐出现的小黑点,月光下,它们显得格外清晰,李嗣业的目光中开始洋溢着期待和兴奋。

    李庆安则手执硬弓站在一块大石之上,他的目光却很平淡,位居高位者的心态使他很难再激动了,但是他的心中也有一丝期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战场杀敌的滋味了。

    临高远眺,李庆安看得更加清楚,他看到了近百艘巨大羊皮筏正向这边漂来,但他同时也看见了黑暗中那点明亮的火光,他霍地回头向南望去,他现远方隐隐也有一点火光,“烽火!”李庆安的脑海忽地闪过了这两个字。

    “难道、难道他们是声东击西?大食军其实是从南面渡河!”

    李庆安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不应该啊!他命人查看过水文,尽管水位下降了已经近两尺五寸,使眼前的这个渡口河水更加平缓,更加容易渡过,但对于别处河段的影响却并不大,还是一样的水流湍急,极难渡河,所以他才认为大食军一定还是从这里渡河。

    可亲眼所见的烽火却使他心生疑虑,难道大食军真的要孤注一掷在危险处渡河吗?

    ......

    鼓声在河面上敲响了,大食军已经无惧暴露,他们的心中也一样充满了杀戮的期待,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呼罗珊新兵经过了一年半的残酷训练,他们已经被训练成了一个个杀人的机器,他们目空一切,无论是唐军还是罗马军,在他们眼中,皆如蝼蚁般不堪一击.

    “杀啊!”

    百艘羊皮筏的大食军同时爆出了震天的呐喊声,他们赤1uo着胳膊,黝黑强健的肌肉在奋力擂鼓,在奋力划桨,越来越近了,他们开始变得杀气腾腾,眼睛里出现了野兽捕食羚羊时才有的兴奋和凶光。

    是的,在他们眼中,唐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羚羊,四百步.....他们已经进入床弩的射程。

    和河中皮筏上激动狂躁的大食军不同,岸上的唐军依然保持着沉寂,只有床弩出的吱嘎嘎绞弦声,李庆安没有干涉李嗣业的临战指挥,他的目光还是注视遥远的烽火,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三百步了!”一名眺望员高声喊道。

    大战的时刻终于到来,李嗣业将陌刀重重一顿,厉声喝道:“射床弩!”

    “砰!砰!”一连串的射弩声在岸上爆,一百支粗大的弩箭迎风怒射,这种弩箭长达三尺,由力道强劲的床弩射出,有穿金裂石的强大威力,百支床弩穿破河面上的薄雾,在空中出令人心怵的啸声,直扑羊皮筏。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率先出,一名执盾的大食士兵第一个被击中了,弩箭击碎了他的盾牌,洞穿了他的胸膛,又将另一名划桨的士兵射落河中。

    惨叫声四起,数十人马被床弩射死,河面上同时也响起了‘嘭!嘭!’的撞击声,那是弩箭击中了羊皮筏和下面的木架,有三架羊皮筏同时被四支弩箭击中,木片碎裂,底座散架,羊皮筏中一阵大乱,剧烈的摇晃使筏子瞬间倾覆,落水的人马挣扎了片刻,便被滔滔河水吞没。

    羊皮筏继续前进,鼓声依旧亢奋,唐军的大弩虽然犀利,但数量并不多,没有给大食军造成致命的威胁,这时,羊皮筏离对岸已经不到两百步,鼓声变成了冲锋的号角,羊皮筏的度加快了。

    在一轮床弩射出后,东岸忽然变得寂静下来,李嗣业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当然不希望大食军半路掉头逃窜,床弩不过是示以弱势,他希望他们更近一点,再近一点,让他能够全歼这支来犯之敌。

    而这时的李庆安并不在考虑眼前的敌人,他还在思索大食人的策略,如果大食决策者换成自己,他若真的想从南方进攻,他会用烽火的方式吗?虽然快捷,但同时也警示了对方,他不会,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可以通知南方军队,比如用鹰,李庆安知道,大食人向来是用鹰来传递消息。

    难道这烽火就是点给他李庆安看的吗?

    大食人皮筏子已经离岸边一百五十步了,进入了弩箭的杀伤射程,李嗣业冷笑一声,下达了全歼的命令。

    “一万弩军,准备射击!”

    一万执弩唐军快步上前,他们排成了一字长蛇的阵列,延绵三里,和羊皮筏子的渡河长度持平,巨大的鼓声轰隆隆响起,一万弩军同时做出了射击的姿势,半跪在地上,双手托端着弩架,眯着眼,通过望山来调节精度。

    鼓声嘎然而止,这就是射击的命令,岸上顿时万箭齐,强劲的弩箭在河面上形成了一片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向射程内的羊皮筏子射去,突来的射击令大食军措手不及,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盾牌也难当唐军的弩箭,仅仅数十步的渡程,唐军弩箭便射出了三轮,三千大食军死伤过半,战马难忍中箭时的痛苦,它们扬蹄嘶鸣、挣断了拴在羊皮筏上缰绳,一头栽进了河中。

    唐军密集的箭阵令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呼罗珊士兵们胆寒了,后面的十几只羊皮筏开始调头逃窜,而前面的筏子却无法调头,剩下的大食士兵只是死亡时间不同,

    数百名绝望中的大食军弃筏跳水,愚笨者被河水吞没,聪明者则躲藏于皮筏下,但这种聪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瞬间便被无孔不入的弩箭射死在水中。

    河面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人力推动的羊皮筏在水面上静静地向北漂流,渐漂渐远,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这时,李嗣业也现了对岸的异样,大食军竟然再没有后备军的投入,他惊讶万分,这三千先锋军分明就是来送死。

    “李将军,快看,烽火!”有士兵指着远处的烽火喊道。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至,大喊道:“李将军,二十里外现有敌军渡河迹象。”

    李嗣业略一思索,他猛地反应过来,大吼道:“快!一万骑兵火向南去拦截。”

    “且慢!”李庆安一声断喝,喊住了正要出的军队。

    李嗣业急道:“大将军,这是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他们的主力必然是从南面过河。”

    “我知道!”李庆安平静地对他道:“我已经注意了很久了,你派军队南去,才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的主力仍然在对面。”

    李嗣业乐愣住了,他头脑中一阵糊涂,他不明白李庆安为什么会这样说,李庆安继续道:“你可派三千骑兵迅南下,每人手执五只火把,造出唐军主力南下的声势,这样,就算是敌军主力真的南下,三千军也能支持一阵。”

    “好!我这就下令。”

    李嗣业转身奔回大队去令,李庆安又望向了对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四万军队没有了老巢,没有了后勤补给,就算渡过了河又有何用?你难道还不清醒吗?”

    ......

    齐雅德忽然现对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向南疾奔去,他心中狂喜,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了,现在他手上还有五千军队,他也知道五千军队渡过了阿姆河也没有什么效果,他连忙飞奔上城,找到了站在城墙上眺望的阿布.穆斯林。

    “总督阁下,唐军已经中计,他们主力南下,我请求立刻渡河。”

    “你认为李庆安中计了?”阿布.穆斯林冷笑了一声道。

    “可是,您看!”

    齐雅德一指河对面已经远去的长长火龙,急道:他们的主力已经南下了,我算过,按火光的密集度,至少有一万五千人南下,对岸唐军有两万人,那现在对岸还有五千人把守,他们是轻装而来,没有带重型投石机,如果我们四万人强行渡过,五千人阻挡不了,现在应该趁他们没有应过来,大军立刻渡河!”

    阿布.穆斯林淡淡一笑道:“你太小看李庆安了,一个能在几天内就解决了河中危机之人,他会上你的当吗?我告诉你吧!你用什么办法骗他,他就用什么办法骗你,东方有句谚语,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明白吗?”

    齐雅德低头想了想,他渐渐明白了,如果李庆安真的是主力南下,又何必点燃火把通告自己呢?这和他点烽火确实是一样的有漏洞。

    “他点火把不是在告诉你,他其实是在警告我,希望我撤兵。”

    阿布.穆斯林目光复杂地望着对岸,他知道李庆安其实已经看透了自己,他暗暗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对手,也算是平生之幸。

    “他希望总督撤兵?”齐雅德真的愣住了,他一点也没有听懂这句的意思。

    “这是政治,你不懂的!”

    阿布.穆斯林长长地叹息一声,此时,他觉得自己异常疲惫,他的直觉告诉他,阿拔斯已经撑不过这个春天了。

    “可是总督阁下,难道我们就放弃河中吗?”齐雅德不甘心道。

    “得到了河中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呼罗珊,你明白吗?何况我们将面对的是李庆安的二十万大军,最后我们将一无所有。”

    阿布.穆斯林已经无心恋战了,四万军队渡过阿姆河,就意味着呼罗珊便成了空虚之地,曼苏尔会很及时地来填补这个空虚。

    “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木鹿!”

    阿布.穆斯林刚刚下达了命令,这时,一队骑兵从远方疾奔而来,老远便举着一封信大喊:“总督阁下,库法紧急快信!”

    阿布.穆斯林大吃一惊,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急令道:“快拿与我看。”

    报信兵飞奔上城,将信交给了他,阿布.穆斯林哆嗦着手把信拆开,他忽然如雷击一般,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信从手上滑落,在火把的照耀下,一行字映入了齐雅德的眼帘:阿拔斯哈里病逝。

    天宝十二年春,阿拔斯帝国的创立者阿布.阿拔斯病逝于库法,他弟弟曼苏尔在大马士革接位哈里,深感危机的阿布.穆斯林撤兵返回了呼罗珊府木鹿,半个月后,他接到曼苏尔的旨意,命他前往大马士革参加哈里即位大典。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远征信德(上)

    健驮罗也属于吐火罗诸国之一,但和月氏等国不同,它没有被大食人征服,延绵高耸的兴都库什山脉挡住了阿拉伯人东扩的铁蹄,健驮罗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度,巨大的山谷中,肥沃的土地和充沛的水源使健驮罗盛产粮食和水果,也养活了这里众多的人口。

    健驮罗属于亲唐派,数十年间,健驮罗国王几次遣使入唐觐见,得到了大唐朝廷的封赐,被封为吐火罗叶护,这里又是佛教圣地,随处可见高大如冠的菩提树和金碧辉煌的佛寺,僧侣、农民、往来的商人,使这里成为一个富庶而宁静的国度。

    八月下旬,李庆安率一万八千名大唐远征军和两千余护密国的军队抵达了健驮罗王城布路沙布逻,健驮罗国王失里伽罗带领王后和几十名官员出城十里迎接。

    唐军大队缓缓停住了前进的步伐,白迦快步走了几步,带领大群人在李庆安马前跪下,他心情忐忑不安,道:“欢迎大将军驾临敝国,敝国愿为唐军提供一切便利。”

    从这里再向南便进入信德,也就是这次唐军南征的目的地,健驮罗就将成为唐军南下的基地,尤其这里盛产粮食,它可以为唐军提供必须的军粮,健驮罗对于李庆安的南征非常重要,健驮罗国王的态度还算恭顺,也表达他们愿意全力相助唐军的意料,这一点让李庆安十分满意,他跳下马,上前将白迦扶了起来,笑道:“多谢国王殿下对唐军的支持,唐军这次南征就是为了将大食势力赶出信德和旁遮普,这也是为了健驮罗不被大食染指,所以我希望这次南征能同样成为健驮罗的国事,希望你们也能尽一份力量。”

    护密王子将李庆安的意思翻译给了失里伽罗,他翻译得很到位,让失里伽罗听懂了李庆安话中的意思,就是让健驮罗同样出兵,协助唐军攻打信德,但健驮罗不是护密国,护密国位于山区,出兵只是一种人情,而健驮罗一旦协助唐军,也就意味着他们公开和阿拉伯人对抗,如果将来唐军撤走,大食人重返信德,健驮罗就危险了,失里伽罗感到很为难,他不愿意出兵协助,他宁可出钱出粮,竭尽国之所有,但这话他又不能先说明,说得太清楚反而会让唐军生疑。

    “大将军,粮食畜马,健驮罗将竭尽所有支援唐军。”

    失里伽罗语气虽然恭敬,但他的推脱态度却让李庆安很不爽,李庆安也不说破,便淡淡道:“这件事再说吧”

    他不再理会失里伽罗,回头令道:“大军就地驻扎,休整两日。”

    唐军骑兵们纷纷下马,卸下了各种物资,一顶顶帐篷很快便出现在信度河畔的旷野之中,失里伽罗心中忐忑不安,李庆安已经不再理会他了,他回城也不是,留在那里也不是,更重要是他们为唐军已经准备好了宿营之地,但唐军压根不理会他,而是自己决定驻扎之地,他们的大营恰好扼断了健驮罗通往喀布尔道路,使往来行人无路可走,失里伽罗心中又急又悔,他不知自己该怎样向李庆安解释。

    失里伽罗的妻女和臣下都回城了,失里伽罗像个无家可归的男人,在唐军大营前来回晃动,他想和李庆安再谈一谈,这不能怪他,吐火罗人都是这样,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典型实用主义者和机会主义者,谁强他们跟谁,现在唐朝也想染指吐火罗,最后的胜负还没有下来,你让他怎么全力支持大唐,万一大食赢了呢?

    这时,一名唐军士兵从大营内出来,上前拱手施礼道:“国王殿下,我家大将军请你进去。”

    失里伽罗大喜,李庆安终于又给他机会了,他连忙跟着士兵走进了大营。

    大营里,一名刚刚从信德赶回来的斥候,带回来了贺延嗣的消息,贺延嗣已经找到了信德最大的粮仓群,那里有大食人从信德和旁遮普收刮来的四百万石粮食和二千万迪拉尔银币,现在被三万信德本地军队看管,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大食军,而信德总督本.伊布拉欣正率领大食军主力在旁遮普镇压拉其普特人叛乱。

    让李庆安感兴趣的是,贺延嗣现在竟然成为了其中一个粮仓的总管,担任了信德军大队长的职务,手下有一千人,原因是他成功地取信了一名信德军官,而这名军官的叔叔则是信德军中的一名高级将领。

    “大将军,贺延旅帅很担心信德生暴*,使粮食受到损失,他说那些士兵都靠不住,如果生动乱,他们会带头抢钱抢粮,他恳求大将军尽快兵信德。”

    李庆安合上了贺延嗣的报告,笑道:“贺延将军官运亨通啊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旅帅,在信德,才几天功夫便混到了大队长的位置,这可是相当于我大唐的郎将,看来我是埋没人才了。”

    李庆安的玩笑之语听得报信士兵满头是汗,他连忙替贺延嗣解释道:“信德军里根本就是乌七八糟,没有任何规矩和军制,一切都是看血统和关系,只要是拉其普特人,就算刚从军之嫩兵,也能统帅那些身经百战的下等人老兵,贺延将军和他们语言还不通呢就得升官了。”

    李庆安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天竺的种姓制度,李庆安笑了笑便问道:“你是说,你们属于上等人?”

    “是他们都认为我们是贵霜人,属于刹帝利,所以他们那个将军便很慷慨地给了贺延将军一个大队长的官职。”

    李庆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暂时去休息,我还需要你领路,再休整两天,大军便南下信德。”

    报信兵行了一军礼便下去了,这时,亲兵将健驮罗国王失里伽罗又领了进来,失里伽罗跪下,向李庆安磕头请罪道:“奴罪该万死,违抗大将军的命令,特来领罪”

    一旁的翻译小声说了,李庆安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你也知道你有罪吗?”

    “奴知道所以前来请罪。”

    李庆安看了他半晌,才缓缓道:“我为安西之主,尚不辞辛劳,率王师南下,就是要为你们解除被大食人奴役之苦,或许你认为健驮罗没有被大食人占领,所以可以无所谓,可如果没有唐军在河中牵制大食人,你以为你现在还会是健驮罗国王吗?”

    “奴知道,若没有王师拦阻大食人东扩,现在健驮罗已经并入了信德。”

    “你也知道,可你却惜身,不肯派军队协助王师,连护密这样的小国都不如,国王殿下,你让我很失望啊若不是我想着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健驮罗的国王就应该不是你了。”

    李庆安赤1uo裸的威胁使失里伽罗满头大汗,他连连磕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安西的规矩是宁可对大唐皇帝不敬,也不能得罪安西节度使半点,安西节度使杀他们这些国王就像杀只鸡一样。

    “好吧看在你知错的份上,饶你一次。”

    李庆安的脸色稍稍缓和,便令道:“这次攻打信德,我要健驮罗倾举国之力,包括钱粮和军队,你自己说,你准备出多少?”

    这一次,失里伽罗再不敢有半点隐藏,他心中盘算一下,便道:“我国库中还有一百万石粮食,可尽给唐军,还有黄金六千斤,我也愿意奉献为军饷,至于军队,健驮罗可以出五千象军和两万步兵,跟随唐军作战。”

    说到象军,一下子提醒了李庆安,他立刻问道:“信德和旁遮普有多少人工喂养的大象?”

    “估计有几万头吧信度河沿岸很多村庄几乎家家都养大象。”

    失里伽罗想到自己的损失,心痛万分,回答李庆安的话也没有精神了,李庆安明白他的心思,便对他微微一笑道:“国王殿下肯助兵王师,由此可见对大唐的忠心,我不会亏待于你,打下信德和旁遮普,我把他们合并入健驮罗,成立疆域千里的信度王国,你就是第一任国王。”

    失里伽罗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做梦也没有想过他的健驮罗竟然能吞并信德和旁遮普,但现在他却真真实实听见了,李庆安要把信德和旁遮普给他,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小声问道:“大将军没有骗我吧”

    听了翻译的话,李庆安脸一沉,有些不悦道:“我是大唐赵王,政事堂相国,堂堂的安西节度使,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失里伽罗这下真的相信了,他激动得砰砰地磕头道:“我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当然,为了防止大食人卷土重来,唐军会驻兵信德,帮助你训练军队,抵抗大食人入侵,这一点,我要先告诉你。”

    失里伽罗略略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明白了李庆安的意思,信德和旁遮普其实还是属于唐朝,只不过由他替李庆安托在手中,尽管如此,失里伽罗还是欣喜万分,唐朝只要他们想要的部分,他们不想要的还是属于自己。

    “大将军,我这就回去点兵”

    “去吧后天正午,大军准时出。”

    ...........

    信度河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河,流经今天巴基斯坦全境,一千三百年前的信度河流域是举世闻名的大粮仓,这里土地肥沃、光照和水源都十分充足,再加上人口众多,使这里成为大食人重要的粮食基地,在大食人东扩之前,整个北天竺地区都是拉其普特人统治,拉其普特人是由贵霜、匈奴、古加拉人以及安息等吐火罗一带的外来民族和当地土人融合而成的新种族,在北天竺占据统治地位,属于刹帝利阶层,统治着数以千万计的当地土人。

    拉其普特人并不是统一的王国,而分裂为三十六个小国,互相混战。

    大食人东扩后,先被征服的便是信德和旁遮普,一部分拉其普特人被迫改信伊斯兰教,大食人曾许诺他们,只要他们改奉伊斯兰教,他们就将和大马士革的伊斯兰教徒一样,享受帝国给予的年金,再不用缴纳税赋,但由于大食帝国屡屡失败于大唐,再加上唐朝开始直接和拜占庭进行贸易,这就使得大食的商税锐减,逼迫大食人不得不取消了原来的承诺,信德的穆斯林教徒依然要缴税,其他民众则要加倍缴纳税赋,以弥补大食的财政损失。

    大食的重税策略给他们在信德和旁遮普的统治带来了严重的冲击,拉其普特人极为不满,在一些贵族和大地主的有意煽动下,很多地区都爆了起义,其中以旁遮普的阿点婆翅罗城的起义最为激烈,原国王被重新簇拥登基,公开对抗大食人。

    信德总督伊布拉欣恼怒异常,亲率八千大食军和五万信德仆从军前去阿点婆翅罗城镇压起义,为了确保信德的大粮库不遭到损失,伊布拉欣又从各地调集三万信德仆从军保卫粮库安全,由副总督本.拉吉德率领。

    这三万军队都是来自信德各地,各成派系,其中从信德北方阿弥迪罗城来的一万军队负责守卫东部粮草,贺延嗣便在这支军队中担任了大队长一职。

    大队长是大食人的军制,由倭马亚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麦尔旺二世效仿罗马军制而改,阿拉伯语叫做库尔都斯,一个军团由十个大队组成,下面又有中队和小队,贺延嗣便担任了其中一个大队的大队长,掌管一千士兵。

    说起来也是令人匪夷所思,贺延嗣用一块绸缎和一只瓷杯便结成莫逆之交苏嘛罗竟有一个当军团长的叔叔,名叫亚都德罗,由于其中一名大队长得了严重的痢疾,在赶来的半途一命呜呼,亚都德罗便让自己的侄子苏嘛罗来兼任这个拉肚子而死的大队长的职务,苏嘛罗便推荐贺延嗣来担任自己的副手,在血统认定中,知识渊博的亚都德罗断定贺延嗣是属于马其顿人,和他的祖先有某种亲戚关系,就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亲戚关系,让亚都德罗取消了侄子的兼职,转而任命贺延嗣为大队长。

    至于语言不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防止士兵擅自偷粮。

    贺延嗣是个极为聪明的年轻人,在和苏嘛罗相处的半个月时间内,他便学会了一点点的信德语,能进行简单的对话了。

    这天一早,贺延嗣得到通知,让他赶去军团长的大帐里开会,时间已经到了九月初,可信德的天气依然闷热异常,十几个将领聚集一堂,大帐里充满了一股子酸臭之气,贺延嗣已经习惯了,他走到苏嘛罗身旁坐了下来,笑问道:“生了什么事情?”

    苏嘛罗是个胸无大志之人,他并不在意贺延嗣夺走了他的兼职,他神情严肃地道:“北方传来消息,健驮罗人竟然敢大举入侵信德,军团长便着急大家商议对策。”

    贺延嗣心念一转,便立刻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健驮罗人入侵,分明就是唐军来了,他心中暗暗激动,但他不露半点声色,向周围扫了一眼,道:“那军团长呢?怎么不见他人?”

    “军团长也去开会去了,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贺延嗣最头疼一件事就是信德做事磨蹭异常,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解决,开会格外冗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中度过,他这一等,至少要等半天。

    贺延嗣还是失算了,他从早上一直等到了晚上,在大帐里吃了两顿饭,又睡了一觉,在迷迷糊糊中被推醒,军团长开会回来了。

    亚都德罗的家族世代掌控北方的阿弥迪罗城,他本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军痞,有好处绝对少不了他,有麻烦,也绝对看不见他的影子,他留着一蓬大胡子,长着一对精明的小眼睛,以至于他的眼睛常常被大胡子掩盖,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今天开会长了一点,主要是大家都互不相让,大家都愿意留下来看守仓库,而不愿去和低贱的健驮罗人打仗,那有辱我们上等人的身份。”

    其实健驮罗人也是拉其普特人,若论血统,还比他们更为纯正,只是他们找借口不愿意去卖命罢了。

    “那结果呢?”苏嘛罗大声问道,他正准备再娶一个老婆,可没有时间去打仗。

    “结果大家都不肯去,阿拉伯人怒了,便让大家抽签。”

    “那你抽到了什么?”所有人都坐直身子,异常关心他们军团长的手气。

    亚都德罗得意地笑了,“你们认为我会抽中吗?我们留在这里,由其他人去打仗。”

    大帐里顿时欢呼起来,其他人都走了,意味着这粮库里的粮食和钱财都属于他们了。

    贺延嗣却暗暗叫苦,和唐军打仗,他们便可以趁机归队,这下可麻烦了,这时大家都回去睡觉了,亚都德罗却叫住了他,“苏嘛罗、延嗣,你们两人留下,我有话给你们说。”

    待众人走尽了,亚都德罗才对他二人们低声道:“我到的消息,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可能不是健驮罗人打来,而是唐朝的军队来了。”

    “唐朝人”

    苏嘛罗眼睛瞪大了,急道:“那他们会不会带来很多丝绸和瓷器,那样不就不值钱了吗?”

    他担心自己手中那块绸缎和瓷器会不会掉价,亚都德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傻蛋唐朝军队不会带什么丝绸和瓷器来,他们只会把我们统统杀光。”

    “那军团长认为我们该怎么办?”贺延嗣问道。

    “我认为我们应该取了仓库里的那两千万迪纳尔银币,回阿弥迪罗城当地主去。”亚都德罗阴险地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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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围城之战(上)

    大食军的主帅哈曼.巴尔马克也是波斯名门巴尔马克家族的骄子,他是帝国第一号权臣哈立德的弟弟,今年才三十二岁,便已经成为阿拔斯王朝的伊拉克总督,他也参与过著名的底格里斯河战役,参加过围困大马士革的战役,城破后,他亲自率领五千勇士占领了大马士革王宫,他高贵的出身、优雅的教养和卓越的军事天赋,使他二十八岁便成为了阿拔斯哈里的近卫军领,当曼苏尔登基,他又摇身一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伊拉克总督。

    不可否认,他的青云直上和他名门身世有着莫大的关系,巴尔马克家族成为阿拔斯帝国的最高贵荣耀的家族,给哈曼身上披了钻石般的光辉,他年轻、英俊、气质高雅、地位尊贵,在大马士革的上流交际舞会中,只要他出现,他便会成为全场最瞩目的焦点,成为无数名媛贵妇们包围青睐的对象。

    这次哈曼取代齐雅德成为大食东征军主帅,这也是曼苏尔的精心布局,哈曼和齐雅德同样出身波斯,如果哈曼在战场上也能取得骄人战绩,那么他就能取代齐雅德成为呼罗珊人的荣耀。

    但哈立德却坚决反对弟弟担任东征军主帅,他很清楚哈曼不合适成为李庆安的对手,李庆安和大食军经历过无数次的激战,对大食军的作战了如指掌,而哈曼却从来没有和唐军作战的经验,尽管他有军事天赋,但绝不是李庆安的对手。

    哈立德的坚决反对让曼苏尔也有些犹豫,但是唯一能和李庆安抗衡的阿布.穆斯林已经被他杀了,如果不用哈曼,那谁又能担此重任?

    在曼苏尔反复劝说下,哈立德最终同意了由哈曼担任主帅,但他有个条件,他推荐原叙利亚副总督沙伊赫为哈曼的副将,沙伊赫作为叙利亚军第二军团的主将,曾参加过怛罗斯之战,他跟随穆斯林逃脱了被俘虏的命运,回到叙利亚出任副总督,他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但他在年初的阿拔斯王朝内乱中却站错了队,跟随阿拔斯的叔叔老阿里与曼苏尔对抗,老阿里失败后,沙伊赫被罢免一切职务,放逐回乡。

    哈立德知道他的经验和才能,便推荐他为哈曼的副将,曼苏尔尽管不悦,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经过近一个半月的行军,哈曼终于率大军抵达了阿姆河,这时逃回了几名败兵,哈曼便知道了唐军占领花剌子模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花剌子模的唐军主帅,正是李庆安。

    此时,哈曼并没有急切地渡过阿姆河,他在等待沙伊赫的到来,哈曼并不是出于尊重他的副将沙伊赫,相反,出身高贵的他从来就没有把出身低贱的沙伊赫放在心上,而且两人的派系也不相同,巴尔马克家族是信奉什叶派,而沙伊赫则是逊尼派穆斯林,这就更使得哈曼对沙伊赫有着极大的反感,这种反感也是出自对他兄长的不满,哈曼之所以等待沙伊赫的到来,是因为辎重粮草都在沙伊赫的后军里,他不得不等待。

    三天后,沙伊赫的四万后军也到达风城与哈曼的主力汇合,这样,大食军的主力便达到了十万大军,声势浩大,但沙伊赫却忧心忡忡,一到风城便急着找到了哈曼。

    “艾米尔殿下,你没有收到我给你信吗?”

    沙伊赫在六天前曾给哈曼写了一封信,鉴于唐军已经识破了哈里的战术,他希望主力军暂时撤回里海,等待哈里的下一步决定,沙伊赫今年约五十岁,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和哈曼的高雅俊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沙伊赫身经百战,作战经验极为丰富,是一个非常谨慎的老将,他认为一场战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如果有可能,会持续数月甚至一年,在必要的时候,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及时调整策略,本来他是支持曼苏尔的策略,用呼罗珊军来牵制唐军主力,然后己方主力则进驻花剌子模,得到花剌子模的粮食补给,再沿阿姆河南下奇袭河中,这绝对是一个极高明的策略,使唐军陷于两头被动,但这个策略的前提是不能被唐军看破,一旦被看破,阿拉伯军就将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这个时候就必须改变策略。

    尽管沙伊赫希望这个策略能最终成功,但现实却是,这个策略还是被唐军看破了,唐军已经抢先一步,占领了花剌子模,那么原本的计划中就会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很可能得不到花剌子模的粮食补给,十万大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哈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丑陋老男人身上散出的刺鼻的体味使他感到一阵恶心,生理上的厌恶使他对沙伊赫充满了反感,尽管他对自己恭敬有加,不敢违抗自己的意愿,但这并不能改变沙曼对他的成见,而这种成见很大程度上是对兄长哈立德不满地延续,兄长坚决反对他做东征军主帅,这一点哈曼绝对不能原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沙伊赫将军。”

    哈曼厌恶沙伊赫,但他依然保持着一种彬彬有礼的姿态,这来自于他高雅的教养,咆哮如雷,那是下等人的表现,他不屑为之。

    沙伊赫急道:“艾米尔殿下,我们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如果唐军占领了花剌子模,我们将无粮补充,会陷于极大的被动。”

    “粮食带少了,那是你的责任,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沙伊赫将军!”哈曼的语气依然冰冷,就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沙伊赫无语了,虽然带多少粮食是他决定,但是哈曼却是一个唯重武器论者,他坚持要带大量的重型武器,正是这些重武器占据了过多的辎重空间,使粮食不得不少带,而现在这个纨绔公子却把责任推给了自己,沙伊赫有些愤怒了。

    正如哈曼瞧不起他,他同样也瞧不起这个被誉为‘帝国名将之星’的名门贵族,他把哈曼称为纨绔子弟,因为他整天沉溺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宴会,而不是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哪怕是做做样子,可是一天也没有,他的战功无非是城破后率军占领大马士革王宫,从而披上了最耀眼的光环,由此被称为名将,他亵渎了‘名将’二字,沙伊赫一直推崇阿布.穆斯林的名言:真正的名将不是你能杀死几个敌人,而是有几个士兵愿意为你卖命。’

    沙伊赫克制住了内心的愤怒,道:“我们行军要经过卡拉库姆大沙漠,沿途没有补给,无论带多少粮食都没有意义,哈里才决定先至花剌子模,得到粮食补给,然后再南下河中,可现在唐军已经占领了花剌子模,我们的补给计划失败,那么是不是该改变计划,退回里海,等待新的方案,如果我们就这样贸然前去,对敌军不了解一丝一毫,那我们必败无疑。”

    “谁说我对唐军一丝一毫不了解!”

    哈曼加强了语气,他不满沙伊赫对自己说话的态度,高声道:“你刚来知道什么?唐军只有三万人,而且他们的主帅李庆安就在花剌子模,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抓住了李庆安,那么河中、信德,这些被侵占的土地将统统归来,我们有十万大军,三倍于唐军,你居然还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沙伊赫将军,我为你感到羞耻!”

    沙伊赫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失去了理智,挥舞着胳膊吼叫道:“李庆安是个甘甜的诱饵,就是为了骗你这个大傻瓜去上当。”

    “给我闭嘴!”

    哈曼被激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俨如女人一般纤细胸脯剧烈起伏,他恶狠狠地盯着沙伊赫,一字一句道:“我最后给你说一次,我是主帅,该怎么打由我来决定,你再敢越权,我就杀了你!”

    .......

    就在阿拉伯人即将渡过阿姆河之际,希瓦城的备战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这两天,李庆安一连接到两个令人鼓舞的消息,一个是六万碎叶精锐唐军已经开到河中,其中两万军支援那色波唐军,另外的四万大军则开赴花剌子模支援主帅李庆安的军事行动。

    还有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是李庆安的私事,他的妻子明月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碎叶满城欢庆,碎叶军方以飞鸽传信的方式将消息火传到河中,李嗣业随即命信使以最快的度将消息送至花剌子模。

    这个消息让李庆安欣喜若狂,他立刻下令,把收缴而来的二十家穆斯林大户的财宝和花剌子模国库内的一半财富奖赏给三军将士,让所有唐军分享他的喜悦,一时三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一早,李庆安来到城头视察城墙的修葺事宜,花剌子模有着天下最优秀的建筑工匠,他们的都城希瓦城也堪称天下最坚固的城池,二十颗震天雷几乎同时爆炸,只炸毁了一些城墙表面上的城垛和投石机石台,而城墙的主体却丝毫不损,另外主要是修葺城门,当庞大的攻城槌撞击城门,周围的城墙受到了一点损失。

    “大将军请看这些城砖,令人赞叹!”

    白孝德走到一块青石城砖前,轻轻拍打这块长达一丈,宽五尺,高三尺的大青石,大青石光滑平整,俨如刀削豆腐一般整齐。

    “我真是佩服他们,他们从哪里搞来的石料,周围都是沙漠,他们的工匠能把大石修砌得严丝合缝,几万块大石堆砌起来,就成了一座石山。”

    李庆安点了点头,他望着数千名正忙碌的建筑工匠,道:“等打完仗,我们可以带一些工匠回去,让他们把建筑石城的技艺传给大唐,还有他们城池的供水排水,都是陶土烧制的大水管,引水入城,确实很不错,值得我们学习。”

    李庆安又走上城墙,城墙上几万名民夫正在搬运大石,有祆教徒,也有穆斯林教徒,虽然他们同样卖力,动机却完全不一样,祆教徒是为了保卫城池,捍卫他们终于得到的尊严,而穆斯林教徒却是为了多挣一点养家糊口的粮食,他们每天分到的口粮只有祆教徒的一半,若不出来干活挣粮,就得全家人忍饥挨饿。

    大石是将王宫和二十家穆斯林大户的宅子拆毁得来,足有十几万块之多,这是投石机的武器,在被炸平的北城墙上,各种工事更是在忙碌地修葺,主要是重修城垛和安装大型投石机,这次唐军带来了五十架重型投石器,分别安装在四个城头,居高临下,可投出千步以上,还有两百架床弩,各种箭矢按每名士兵携带三壶箭来算,便有三百万支以上,准备得十分充分。

    这时,李庆安从城头上忽然看到了阿尔斯兰,他出现在靠近北城墙的一条街巷中,穿着一身镶嵌着金边的丝织白色长袍,头戴金冠,手握权杖,在数十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下,正在挨家挨户地慰问他的民众,阿尔斯兰得到了祆教徒的拥戴,在三天前已经正式登基,而在登基时险些被一名穆斯林教徒刺杀,穆斯林教徒对他恨之入骨,这也是一种奇怪的心理,他们不恨占领了花剌子模的唐军,却恨出卖了他们利益、引狼入室的阿尔斯兰。

    “大将军,去看看吗?”白孝德笑着问道。

    李庆安摇了摇头,道:“他现在是国王,我去了他就得向我弯腰行礼,会影响他在民众中的威信,算了,下午我再和他谈一谈移民安置问题,我想再招募三万民夫协助我们守城,应该没问题吧!”

    白孝德想了想道:“应该问题不大,城内现在有三十余万人口,其中二十万是祆教徒,从他们中间挑选出三万民夫,卑职认为问题不大。”

    这是,荔非元礼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将军,你找我吗?”

    李庆安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揽到一边,低声笑问道:“怎么样,那王冠还可以吧!”

    荔非元礼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不错,王冠上的宝石我尤其喜欢,只是我没想到大将军真把王后的饰也赏我了,我替娘子多谢大将军了。”

    李庆安微微一笑道:“饰是对你约束军纪的奖赏,本来我还担心你会放纵士兵,趁驱赶花剌子模人的机会大肆屠杀抢掠,没想到只生了十起屠杀事件,而且事后你当众狠狠地责打了他们,维护军纪的严厉,这说明你有进步了,在宁远国的反省很有效果,老荔,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荔非元礼眼睛瞪圆了,张开的大嘴半天也合不拢,他万万没想到派他去咸海三角洲,竟然是李庆安对他的考验。

    “大将军,这个...这。”

    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李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这个、那个了,我考验你是不会事先告诉你的,现在我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荔非元礼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板道:“卑职知道是什么任务,一定会干掉他们的补给线,决不让大将军失望。”

    “很好!我给你三千骑兵,配双马,你若能干掉大食人的补给线,我保你为高昌县公、甘州都督、冠军大将军,可若你完不成任务,那你提头来见我!”

    .......

    第二天中午,斥候传来消息,大食军十万大军已经渡过了阿姆河,希瓦城离阿姆河只有二十里,也就是说,大食军主力已经到来。

    李庆安立刻赶到城头,向远方眺望,这时,城头的鼓声开始敲响,这是唐军眺望塔已经现了大食军,眺望塔是一座高二十丈的尖塔,指插云间,在尖塔顶端,有一个可容纳两人的眺望台,两名眼力极好的唐军士兵在这里担任眺望员。

    李庆安也看见了,西天际尽头应该是白亮亮的结冰河面,但冰面的反光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一条细细的黑线,长约数里,几乎将整个河面覆盖了,随着黑线越来越近,原本漫漫的黄沙大漠变成了黑色的海洋,这是来自叙利亚、伊拉克和亚美尼亚的十万阿拉伯人精锐,有骑兵、有步兵,巨大的鼓声隆隆作响,十支万人军团俨如铺天盖地的海潮,上前起伏,脚步声踩着鼓点的节奏,震撼天地,密集的长矛形成了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森林,一面绣有星星和弯月的巨大黑旗在长矛森林上空飘荡,在队伍的后面则跟着数万头骆驼,它们驮着粮食、清水、帐篷和各种辎重。

    李庆安望着数万头骆驼,他忽然现自己失算了,大食人其实不缺粮食。

    阿拔斯王朝信奉黑色,十万大军在十里外开始扎营,目力所及,到处是黑色和暗红色的大帐篷,组成了一副巨大的弯月形巨阵,这是哈曼的风格,他从来不会将整个城池包围,而是集中一面,以最强大最优势的兵力将敌军的防御压垮。

第四百零九章 围城之战(中)

    哈曼冷冷地望着高耸的城墙,这就是号称咸海大门的希瓦城吗?没有用的,有十万大军防御的大马士革城一样被他攻破,一个小国都城也挡得住帝国大军?

    哈曼对希瓦城不屑一顾,但他倒很想看一看,那个被哈里称为阿拉伯人最大敌人的李庆安到底长什么样子,据说和自己年纪相仿,他会是自己的对手吗?

    哈曼傲然扬起头,在他看来,这个李庆安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厉害,仅仅凭借一座坚城,就以为三万唐军可以抵挡十万大军吗?他冷哼了一声,回头对一声不吭的沙伊赫道:“这就是你畏之如虎的李庆安吗?我看不过是不懂兵法的蠢汉罢了。”

    沙伊赫硬着脖子道:“你打一仗就知道了。”

    “哼!我会的,你很快就会看见,伊拉克的士兵是怎样攻上城头。”哈曼调转马头向大营而去。

    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深夜,大食军营内的士兵都在忙碌地组装各种攻城武器,一架架投石机初见雏形,硕大登城车高高耸立在军营中间,数千士兵喊着号子,将一根长达十丈的攻城槌用铁链缓缓吊起,安装在木架之上。

    上千匹骆驼驮着体型硕大的燃烧弹到来军营中心开始卸货,这种燃烧弹是阿布.穆斯林主政呼罗珊时明,为了抗衡唐朝的火雷,燃烧弹一种圆形木壳的火油容器,里面的火油是大食人在破解希腊火的研究中明,实际上就是一种提炼过的石油,燃烧力极强,盛装在木球容器内,在木球外面再裹上厚厚的浸泡过火油的棉布,这也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武器,烈焰可以烧毁一切,哈曼是一个唯武器论者,他从来都瞧不起阿布.穆斯林,但惟独这件武器让他对穆斯林倍加称赞,他称之为天火,以对抗唐军的天雷。

    夜色中,哈曼凝视着黑沉沉的城头,他那英俊的脸庞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喃喃自语:“李庆安,战胜了你,我就可以越阿布.穆斯林,来较量一下吧!这一天,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城头上,唐军也在紧张地忙碌着,他们将重型投石机移至北城,而东城上有三座坚固的石堡,五百颗震天雷便存放在里面,为了便于运送,唐军还在东城和北城之间拉起了一条钢缆,东高北低,可以将装载震天雷的运送篮以最快度送至北城,每架重型投石机旁已经放置了五颗,按照预防的原则,在投石机旁也会有一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装着清水,在生投掷失败时用来紧急处理震天雷,以防止自爆损伤。

    除了震天雷,一万支有火药助力的床弩大箭也已准备就绪,放在一只只大铁皮箱中,一百架床弩也已布置就绪,近万名唐军士兵正在抓紧时间睡觉,明天将开始一场生死相搏的恶战,在北城墙的东北角里,李庆安站在城垛前凝望着灯火通明的大食军军营,他隐隐可以看见无数人影在军营中晃动,军营上空还矗立起了一座座黑黝黝的巨影,就仿佛一头头怪兽在黑暗中眺望城池,大食军将十万大军都集中在了北城,而放弃对其他城门的进攻,很明显是为了集中力量攻城,这是一个一开战就会动雷霆进攻的大食军主帅,而且此人很聪明,知道唐军曾经攻打过北城,北城的防御必然不如其他城墙坚固,同时,他不围困同样有城门的南城,给唐军一条撤退之路,就是为了消除唐军坚决抵抗的决心,只要唐军撤走,那么在沙漠中,在兵力远不如对方的不利局面下,唐军将面临追击溃败的结局,这也是一个懂得兵法的大食军主帅,李庆安一点点地推敲着对手,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急躁,一个好大喜功之人,一个不懂得战略的主帅,此人不知道他的失败会给大食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仅仅知道他李庆安在城内,便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大举进攻,渐渐地,李庆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既然对方如此急切,那就不妨用必要的示弱再来推高他的热度,让他被胜利烧昏头脑吧!

    想到这,李庆安回头沉声命道:“传我的命令,撤走震天雷,撤走一半的重型投石机和床弩,城头只保留最低防御。”

    .........

    五更时分,东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就在这时,唐军眺望兵现了敌情,大食军营出现了动静,近百架重型投石机开始缓缓离开军营,向城墙靠拢,与此同时,大食军进攻的鼓声敲响了,轰隆隆作响,犹如划过清晨的闷雷,这是大食人的攻城套路,以重型投石机开道,给予守城军队以毁灭性打击后,再大举攻城,期间还会有重型攻城槌的撞门,这近百架重型投石机就是大食军的第一步,它们缓缓地,沿着沙漠间的空地向希瓦城,每一座投石机都高达三丈,和唐军的重型投石机在一个等级上,投出的巨石可达八百步,需要两百人才能挽动,百架投石机缓缓移动,哈曼位于队伍中间,冷傲地望着城池,他要用巨大的燃烧弹将城头烧成白地。

    就在这时,城头出了异响,随即空中出现了黑点,尖利的响声越来越近,数百支铁箭呼啸而至,有的从人头上掠过,有的击中了投石机,走在最前面的投石机被铁箭击中,皮带断裂,轰然散架,哈曼也险些被一支大箭击中,一支铁箭贴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战马受了惊吓,前蹄高高仰起,一阵惊恐的长鸣,十几名亲卫吓得连忙将他扶下马,“艾米尔殿下,快回营吧!”

    “不!”

    哈曼甩开了亲兵,他盯着天空出现的十几个黑点,是唐军抛来的巨石,轰地一声,巨石砸地,激起十几丈高的沙尘,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一片惨叫,几架投石机被唐军巨石砸得粉碎,死伤了数百人。

    “他们数量并不多,不用害怕!”哈曼大吼一声,“射天火!”

    几十名手执火把的大食士兵跑上前,点燃了包裹在木球外的棉花,棉花浸透了火油,轰地燃烧起来,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士兵一声大喊,投石机蓦地射出,数十颗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在空中冒着浓烟,向城墙上飞去,‘砰!’地一声爆响,一颗火球砸中了城头,唐军一片呐喊,仆倒在地上,几名唐军躲之不及,被火球砸中,顿时被烧成成了火人,木壳碎裂,大量的火油流溢出来,被燃烧的火棉点燃了,火焰跟随着流淌的火油四处蔓延,周围十几丈内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十几唐军被火点燃了,惨叫着四散奔逃,有的跌下了城墙,随着大量的火球砸中城墙,希瓦城的北城内外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十几架重型投石机和床弩被大火吞没,最悲惨的是二千余唐军,他们四散奔逃,有的被大火吞没,烧成了焦炭,大多数唐军的头和盔甲被点燃,哀号着在地上打滚。

    这时,北城墙的东面还没有被大火波及,几架重型投石机正在投射巨石,白孝德急得眼睛都红了,对李庆安跺脚喊道:“大将军,石块没有效果,快改用震天雷吧!”

    李庆安望着在大火中哀嚎奔逃的唐军,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用震天雷的时候,他的嘴唇都几乎咬出血来,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准用震天雷,传令唐军全部撤出北城。”

    片刻,北城墙的东面也被十几颗燃烧弹砸中,整个北城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

    哈曼望着城墙上的滔天大火,望着唐军在大火中哀嚎,被火焰包裹不断摔下城头,他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立即下令道:“命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军团动攻势,务必中午前拿下希瓦城。”

    “艾米尔殿下,不能投入这么多兵力,唐军的天雷弹还没有射出,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沙伊赫冲上来恳求道:“艾米尔殿下,我们只能投入一个军团,先试探唐军的实力。”

    “沙伊赫将军,你已经老了,怛罗斯之战让你的胆子变成了老鼠,你没看见吗?唐军的投石机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他再一次得意地大笑起来,唐军有何惧?看他中午如何将李庆安生擒活捉!

    一只只火球划过天空,越过大食军的头顶向城头飞去,城头上火势汹涌,伴随着大食军的凌厉攻势,四万大食军起了进攻,城下一望无际的沙原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军队,他们排列成四个大方阵,俨如四幅黑压压的地毯,整齐地喊着口号,卷起漫天的杀气,向希瓦城一步步逼近,长矛如密集的森林,一座座登城车如同小山一般在队伍中前进。

    和唐军的云梯不同,大食人使用登城车,就像唐军使用的巢车,一般高五至六丈,用大木搭建而成,但为了进攻高达十丈的希瓦城,大食人的登城车再次加宽加高,变成了一个庞然怪物,底座宽达五丈,用生牛皮紧裹,底座上加有木轮,用三百头骆驼缓缓拽拉前行,在登城车顶部有一百余人,拉起巨大的包有皮革的木板为掩护,抵挡敌军的弓箭,同时在木板开了射击孔,向城头密集射箭,当登城车靠近城头一丈时,巨大的木板将放下,成为了一座宽木桥,大食士兵便可以冲上城头,登城车在攻城中效果明显,但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容易成为一个巨大的活靶子,投石机几次便可以将其击毁。

    在大食军逐渐靠近城墙时,火球停止了射,这是必须的,否则不仅会伤及自己的军队,而且也无法登城,随着火源断绝,火焰开始渐渐熄灭了,这时,大量的民夫涌上城头,他们用早已准备好的冰水给城头降温,将烧焦的唐军残骸运走,用细沙扑灭还在燃烧的明火,与此同时,一万唐军立刻从东西两边城墙进入了北城阵地,数百架比较灵活的小型投石机也安装到位,动作异常迅,唐军抢的就是这短短的约一刻钟的时间,错过这段黄金时间,不仅李庆安的反击计划会失败,而且希瓦还面临被攻破的危险,这就要求唐军有极高的素质,能用最快的度、在最短时间内进入战斗状态。

    城头上一片寂静,八千唐军张弓搭箭,第一轮一百颗震天雷也安放进了投石机内,等待着最后的射击命令,反击即将开始。

    李庆安目光严峻地盯着城下黑压压的四万大食军队,至少二万大食军已经进入了弓箭射程,二十座登城车最近的离城墙不足十丈,他甚至已经能看清登城车上一张张充满杀气腾腾的面孔,反击的时机成熟了,李庆安一咬牙下令道:“反击!”

    鼓声大作,城上顿时万箭齐,密如急雨,冲在最前面的数千大食军措不及防,纷纷被射倒,一片人仰马翻,唐军的反击令大食军更加兴奋了,他们嘶声叫喊着,纷纷加入到推动登城车的行列,登城车轰隆隆前行,城下大食士兵气势汹汹,攻势如潮,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点,这就是唐军的震天雷,在宽达五里,纵深两百步的范围内,一百颗冒着白烟的震天雷从天而降,所有的大食军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扁圆型的黑色球体,他们都仰着头,呆呆地望着这些球体,猛然,一颗震天雷在正中间的大食军头顶上率先爆炸了,只见空中闪过一道亮黄色光芒,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团黑烟升腾而起,正下方的数十名大食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数百名大食军被巨大的气浪掀翻,死伤无数,铁壳炸成了碎片,碎片夹杂着数百枚淬了剧毒小铁钉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惨叫声响成一片。

    紧接着九十九颗震天雷在人群中接二连三地爆炸了,震耳欲聋,爆炸声响彻沙原,大地为之动摇,爆炸的惨烈程度令人目不忍睹,极度恐惧让大食军疯狂了,他们扔下武器嘶叫奔逃,人踩人、人压人,战马踏踩着人体四散狂奔,但他们却无处可去,身边到处是爆炸和死亡,战场仿佛变成了地狱屠宰场,到处是大片大片被炸裂的尸块,血肉模糊,血流成河,两百步范围内大食军遭遇了灭顶之灾,他们就像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麦田,成片成片倒下,几乎看不见站立的人,只有在血泊中蠕动的未死者,二十座登城车有十二座被炸毁,它们那巨大的身子或坍塌或横倒,四周死尸枕籍、血流漂杵。

    唐军的第一次攻击,便使两个军团几近全军覆没,近二万人死伤,大食军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暴烈的武器,这种惨烈的战场,后面的军队在呆立片刻后,便疯狂地向后奔逃,连一些操纵重型投石机的士兵也惊骇万分,跟着一起逃跑,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在爆炸的一瞬间,哈曼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所看见的,天下竟然有如此凶悍的武器,他已经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藻来形容他的感受,这个唯武器论的年轻大帅只感受到了背上的一阵阵寒意,他甚至生出了一种绝望之感,阿拉伯不该与唐王朝为敌。

    但这种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高傲的性格使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不!他还没有失败。

    哈曼拔出宝剑声嘶力竭地叫喊:“不准逃!射天火弹,把唐军统统烧光,传令所有大军压上,后退者斩!”

    “艾米尔殿下,你不能这样糊涂,你要毁了我们的帝国。”

    沙伊赫在他身后拼命大喊,他已经看出了李庆安的策略,用放弃远程武器来诱引阿拉伯军队的大举压上,再用天雷来大量杀死有生力量,可这个哈曼却一点没有看出来,令他心急如焚。

    “艾米尔殿下,不能再大军压上,我们会全部死掉。”

    哈曼仿佛疯了一样,他猛地回头用剑指着沙伊赫大骂:“给我闭嘴,你这条肮脏的老狗!”

    沙伊赫俨如被重重一击,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完了,阿拔斯帝国将毁在这个白痴的手里,他仰天长叹:“哈里陛下,你英名一世,却最后败在用人失误上。”

    在哈曼的强令下,大食军进攻的鼓声轰隆隆敲响了,近百颗燃烧的火弹呼啸着向唐军的城头射去,这一次,唐军迅撤离,整个北城头再一次陷入了滔天火海之中。

    七万大食大军在鼓声的激励下,再一次浩浩荡荡向希瓦城开去,数十座登城车缓缓向前,这时队伍中出现了庞大的攻城槌,在五百头骆驼的拉拽下,一步步向城门逼近。

第四百一十二章 停战协议

    阿拔斯王朝的哈里曼苏尔此时就在阿姆河西岸,为了督促齐雅德实行他的策略,他亲自来到了呼罗珊,此时四万呼罗珊大军和一万近卫军就驻扎在离阿姆河约十里外沙漠边缘。

    在阿姆河对岸的那色波一带,唐军也是大军云集,文本最快至少有七万大军,两军对峙已经快一个月。

    曼苏尔一直在等待花剌子模的消息,按照时间计算,十万大军应该早已抵达花剌子模,现在应是南下河中的路上,或许是哈曼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的缘故,曼苏尔心神不宁,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这两天一直萦绕在他心中,这个不安在他离开大马士革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哈立德恳求他,无论哈曼做了什么事,请都不要怪罪他的家族。

    曼苏尔答应了,但哈立德的请求给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在一直没有接到花剌子模的消息,曼苏尔终于有些后悔了,或许他的错了,不该任命哈曼为主将,他任命哈曼为主将也并非头脑热,阿布.穆斯林死了近两年,但他的威望却一直在帝军中不褪,或者是阴魂不散,这样,曼苏尔便急于找一个能取代阿布.穆斯林军中大将.

    哈曼.巴尔马克便是他看中的最理想人选,他和阿布.穆斯林一样为波斯人,而且他出身名门,气质高雅,外形极佳,又参加过几次大战,为此还负了伤,他已经成为许多阿拉伯年轻士兵们所崇拜的偶像,为了进一步将哈曼塑立为神,曼苏尔便决定让他率军东征,让他以绝对兵力取得北线大胜,曼苏尔考虑得很周详,他也很清楚哈曼绝不是李庆安的对手,但李庆安现在应该就在他的对面,正与他对峙,河中地区应该是一个普通唐军才对,即使哈曼稍弱,但还有真才实干的沙伊赫辅佐,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在最后决战时,他亲自去指挥大军。

    可惜曼苏尔没有读过东方人田忌赛马的故事,不知道在东方人的智谋中有下驷对战上驷的策略,他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但李庆安却未必会按照外交礼仪来亲自对阵他。

    这些天曼苏尔终于感觉到了不妙,似乎李庆安并不在阿姆河对岸的唐军主力中,他也曾考虑过李庆安会识破他的谋略,亲自去花剌子模,但毕竟这种可能性很低,他不会针对一种很低的可能去排兵布阵,然而现在......

    曼苏尔一连两天都没有睡好觉,他忧心忡忡,渴盼着哈曼能给他带来好消息,上午,曼苏尔刚刚吃了早饭,他正在喝茶,说起来也颇有讽刺意味,他手里拿的白瓷杯正是当年李庆安送给他的。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来,跪下给他行礼,“陛下,李庆安派人给陛下送信了。”

    “啊!”

    曼苏尔手轻轻一颤,泼出了一点茶水,李庆安派人来了,他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那么李庆安并不在花剌子模吗?

    “快带进来!”

    很快,十几名侍卫带进来了两名年轻的唐军文职官员,其中一人向曼苏尔躬身施一礼,用突厥语道:“在下陈少游,大唐安西节度府文书郎,奉安西节度使、骠骑大将军赵王殿下之命,给陛下送一封信,还有一件礼物。”

    说到礼物,他身后的年轻官员将一只木匣子放在桌上,曼苏尔接过信,并没有看,他目光紧紧地盯着这只木匣子,那种不详的感觉再一次在他心中强烈的升腾起来,他似乎嗅到一丝血腥之气。

    “把盒子打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命令左右侍卫,这时,陈少游和他的伙伴已经退到墙边,嘴角露出了一种冷冷的笑意。

    两名侍卫上前,用匕撬开了木匣子,将盖子打开,揭开一层油纸,忽然两人‘啊!’的一声大叫,吓得脸色惨白,一起后退两步,盯着匣子里的东西,一名侍卫喊了起来,“陛下,是哈曼将军!”

    曼苏尔看清楚了,匣子里是一颗人头,面目栩栩如生,正是他寄予厚望的哈曼.巴尔马克,曼苏尔只觉心中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眼前变得一片模糊,他身子晃了晃,眼看要倒下。

    几名侍卫慌忙扶住了他,另外两名侍卫大吼一声,拔刀向陈少游扑去,“住手!”曼苏尔制止了他们,他毕竟是一国君主,终于克制住了失态,随即一股巨大的悲哀向他袭来,他知道,哈曼完了,他的十万大军也完了。

    他呆呆地望着木匣半晌,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变得异常低沉,问陈少游道:“你们大将军回来了吗?”

    陈少游上前施礼道:“大将军已经归来,他要说的话都在信上,请陛下一览。”

    曼苏尔慢慢拾起信,只见信皮上写着:‘阿拔斯帝国哈里陛下亲启。’

    “帝国?”曼苏尔苦笑了一声,拆开了信,李庆安在信的开头便道:‘大唐帝国赵王、安西节度使骠骑大将军致阿拔斯帝国哈里陛下,我已从花剌子模归来,愿与陛下诚心交谈。’

    这是李庆安的亲笔手笔,字里行间中充满了诚意,曼苏尔叹了口气,信中写得很清楚,他的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李庆安奉劝他更多注重国内危机,河中和吐火罗本来就是唐王朝的势力范围,请他面对现实。

    “唐军无意渡过阿姆河,愿意与陛下在阿姆河畔坐下谈一谈,如果陛下不愿意,那我李庆安不介意多走几步,去大马士革和您面谈。”

    “陛下站在大马士革的城头上,或许就能看见我。”

    曼苏尔一遍又一遍地看信,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人敢打扰他,唐军使者陈少游也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着他的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曼苏尔仿佛从梦中惊醒,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吧!请你转告你们大将军,我愿意与他一谈。”

    .......

    那色波,李庆安赤着上身坐在房中,一名军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本来箭伤并不严重,但射沙伊赫的最后一箭使他伤口崩裂,有些感染了。

    这时李嗣业推门走了进来,李庆安听出了他的脚步声,便问道:“抚恤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除了烧死的将士用骨灰瓮外,其余阵亡将士尸骨都装入棺材,已经从撒马尔罕起运了,据碎叶刚刚传来的消息,王昌龄、段秀实、岑参等主要官员都已按照阵亡名单去各家各户安抚,送去抚恤银元和抚恤证,会严格按照安西的抚恤制度进行安抚,请大将军放心。”

    李庆安叹息一声,道:“两次战斗便阵亡了一万五千人,这是我领安西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我愧对安西的父老乡亲,传我的命令,这次回去,不准举行任何庆功和凯旋仪式,一个月内,安西全境不准有任何娱乐,胆敢违令者,不管涉及任何人,一律重责一百五十棍,若是我妻子所犯,那就由我来领此棍。”

    “末将遵令!”

    李嗣业连忙吩咐旁边一名文书官去草拟军令,他自己则没有离开,他有些话还想对李庆安说。

    这时军医给李庆安洗净了伤口,最后敷上药,郑重地嘱咐他道:“大将军伤势较重,伤了筋骨,三个月内不能用劲,一年之内不能用弓,否则大将军这一辈子也不能用弓了。”

    李庆安只觉左肩钝痛难忍,上了药后,立刻感到一阵清凉,他轻轻松了口气,对李嗣业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幸运的,白孝德的肠子都断了,至少要躺半年。”

    李嗣业叹了口气道:“大将军身负安西重任,不该亲冒箭矢上阵杀敌,若有三长两短,安西危矣!”

    “我若不上阵杀敌,将士如何肯效死命,二万五千人对五万人,双方都是精锐之军,我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否则大食军必将撤走。”

    “大将军这么急切吗?”

    李庆安点了点头,“这一战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如果不能全歼大食军,让他们逃走,那么三年之内,河中休想再有安宁,曼苏尔绝不会就此死心,但全歼十万军,或许对军事上的打击还谈不上毁灭,但对曼苏尔心理的打击却是难以估量,我有信心,至少五年之内,阿拉伯人不会再考虑东扩,那么我就有时间回东顾了。”

    事实上李庆安对此战的急迫性要远远过曼苏尔,现在已是天宝十三年,历史上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尽管历史已经被他大打乱,但导致安史之乱的根源,他却没有能改变,很大程度上,安史之乱也是各种社会矛盾尖锐到了临界点才被引,所以天宝十四年也会是一个各种社会危机爆的临界点,所以他的目光和精力都必须要立刻放回国内了。

    为此,他需要和曼苏尔达成一份停战协议。

    ........

    经过几次的前期磋商,双方终于确定,将在阿姆河的冰面上签署停战协议,时间是三天后正午。

    时间很快便到了这一天,一早,天气依然寒冷,阿姆河的冰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阿姆河一般在二月上旬开始解冻,现在还是一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河面上依然结着厚厚的冰。

    当初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冰面上,阿姆河的河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帐篷,双方各出一百人参与布置帐篷内的设施,其实布置得很简单,冰面上铺着三层厚厚的地毯,中间放一张长长的桌子,停战文本由双方共同敲定,用阿拉伯文、汉文和突厥文三种文字写出。

    内容并不多,双方皆是无条件同意停火,自签字之日起,五年之内双方不得再战,以阿姆河为停火线,阿拔斯王朝承认河中和吐火罗地区属于唐王朝的势力范围。

    而且介于唐军已和拜占庭签署了军事盟约,那么唐军有义务和罗马人修改盟约,五年之内,只要阿拔斯王朝遵守停战条约,且阿拔斯王朝的军队不主动向拜占庭动军事进攻,唐军就不会参与拜占庭针对阿拉伯的军事行动。

    同时双方还将签署关于花剌子模的谅解备忘录,花剌子模将一分为二,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将在阿姆河以西的咸海三角洲各自建国,唐王朝和阿拔斯王朝都不会干预两个花剌子模国的内政,也不得出兵干预他们之间的战争。

    双方的用词非常谨慎,而且各有妥协,比如阿姆河为停火线,而不是边界,阿拔斯王朝只承认河中为唐王朝的势力范围,而不是领土;再比如,阿拔斯王朝的军队如果是主动向拜占庭动军事进攻,那么唐军就会履行与拜占庭签署的军事盟约,这是为了防止阿拉伯人利用停火协议瓦解唐朝和拜占庭的军事盟约。

    关于涉及拜占庭的问题,双方特地用罗马文写出,另外双方还约定,全面放开贸易,鼓励商人到两国之间贸易,各种税收和货币则按照怛罗斯之战前的条款来执行。

    中午时分,双方约定的时刻到了,按照约定,双方会在同一时刻向河中央的大帐进,每人只能带一名副将,两名文官和三百名侍卫,且双方各自派人去对方监督,各种细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曼苏尔带的副将是呼罗珊总督齐雅德,从表面上看,两人的关系相当融洽,齐雅德也惟命是从,但恰恰就是齐雅德的惟命是从暴露了他的心术不正,暂时还不能用‘野心’这个词。

    如果是惟命是从,那么曼苏尔命他配合哈曼,那他就应该立刻出兵阿姆河才对,但事实上,齐雅德迟迟不肯出兵,这就和他的惟命是从矛盾了。

    这一点,曼苏尔心知肚明,他现在拿齐雅德也无可奈何,呼罗珊军的主要将领都是齐雅德一手提拔,而且是利用曼苏尔命他干掉阿布.穆斯林部下的机会。

    如果他杀了齐雅德,一旦呼罗珊军哗变,不仅他曼苏尔生命堪忧,唐军也会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候,曼苏尔不想节外生枝。

    “齐雅德将军,我们过去吧!”曼苏尔淡淡一笑道。

    齐雅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陛下先请!”

    他的脸上无比诚恳,和一个月前刚见到曼苏尔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的心中却有了变化,尽管曼苏尔压制住了花剌子模战役的消息,但齐雅德还是得到了一点信息,哈曼阵亡了,他的人头被李庆安送来,主帅的阵亡也就意味着北方战线的主力军已全军覆没,齐雅德相信自己的判断,否则曼苏尔绝不会和唐军签这个五年停战条约。

    事实上齐雅德早已经知道李庆安并不在阿姆河对岸,但他没有告诉曼苏尔,那么现在李庆安把哈曼的人头送来,就说明花剌子模战役是李庆安亲自去打的。

    齐雅德从种种蛛丝马迹便已判断出了形势,他心中暗暗欢喜,十万大军被歼灭,那么自己的呼罗珊军就成为帝国的第一军队,曼苏尔在某些事情上就得向他让步了。

    齐雅德并不奢望自己能成为哈里,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呼罗珊国王,有足够的自治权。

    他一边陪同着曼苏尔向大帐走去,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如何实现他的国王之梦。

    “齐雅德将军,这一次签约我是很认真,我确实打算在五年内不再考虑东方之事,准备集中精力对付西班牙,不知齐雅德有没有兴趣成为西征军主帅?”

    曼苏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齐雅德连忙恭敬道:“臣才能低下,恐怕不能胜任,会耽误了陛下的西征大业,臣愿意为陛下推荐良材。”

    “呵呵!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干涩无比。

    .......

    就在曼苏尔和齐雅德抵达大帐的同一时刻,李庆安的队伍也同时过来了,他背后跟着李嗣业。

    曼苏尔和李庆安翻身下马,笑着张开臂膀向对方迎去,“李大将军,我们两年没见了吧!”

    “陛下的身体还是那般健朗。”

    两人都笑着紧紧拥抱在一起,亲热得就仿佛三十年未见的挚友,李庆安忽然那眉头一皱,按了一下左肩歉然道:“陛下,我左肩有伤,失礼了。”

    “哦!那是我鲁莽了,来!一同进帐。”

    两人挽着胳膊,亲热地走进大帐,谁能想得到他们之间刚刚结束了最惨烈的战役,后面的双方侍卫们个个苦笑不已,虚伪的政治啊!

    帐篷里已经准备好了,两人按各自的位子坐了下来,双方侍卫各送来一杯茶,李庆安端起热腾腾的茶杯笑道:“我听说陛下喜欢喝茶,特地带了十斤长安最好的茶叶,希望殿下能喜欢。”

    “我很喜欢!在哪里?”

    李庆安放下茶杯,一招手,从侍卫手中接过一袋茶叶,递给曼苏尔,曼苏尔连忙接过茶包,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欣喜道:“这是一品蒙顶茶!”

    李庆安一竖大拇指笑着赞道:“陛下果然不同凡响。”

    曼苏尔放下茶包,叹了口气道:“我很想让我臣民都学会喝茶,不知大将军能不能送我一些茶树苗,让我在底格里斯河广泛种植。”

    李庆安却微微一笑道:“茶树苗可不能送。”

    “为什么?”曼苏尔愕然。

    “茶叶是我们赚钱的宝贝,送给了陛下,将来我们的茶叶可就赚不了钱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我倒是有个特殊礼物送给陛下。”李庆安收了笑容道。

    曼苏尔感觉到了李庆安的话中有话,便也收了笑容问道:“不知大将军想送我什么特殊礼物?不会又是什么木盒子吧!”

    李庆安笑了笑,并不回答他,而是拿起了眼前的停战协议文书,仔细地阅读起来,曼苏尔心中疑惑,他没有追问,也拿起文本仔细阅读,片刻,李庆安放下了文本,从旁边笔筒中取出一支毛笔,蘸了蘸墨汁,在赵王、安西节度使、骠骑大将军的一连串头衔下,正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李庆安。

    他一连签了三本,放下了笔,旁边的文书官加盖了印章,对面的曼苏尔也用鹅毛笔签了名字,同时加盖了玉玺,然后交换文本再签,当最后一个红艳艳地印章盖满,停战协议终于签署了。

    这时,李庆安放下了笔,对曼苏尔淡淡一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全部释放贵军的一万零八百七十五名战俘,这就是我给陛下的特殊礼物。”

第四百一十七章 剑走偏锋

    李庆安的马车位于四万大军之中,这次他没有骑马,而是乘坐一辆极为宽大的马车,俨如一座移动的房间,由十二匹马拉拽,一路东来,他都在马车内办公,马车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他的侍妾如画,负责侍候他的起居。

    这辆马车还是当年哥舒翰送给他的那辆,车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这是战利品之一,四周用木板加厚,有被褥靠枕,布置得非常舒适,在靠窗处有一张低矮的小宽桌,上面有文房四宝,案头放着厚厚一叠文书,马车还有一间内室,里面是藏书室,有近千本图书。

    此时,李庆安正伏案批阅安西送来的文书,侍妾如画则盘腿坐在内室,正聚精会神地看书,跟李庆安这么多年,如画也学会了读书写字,指掌李庆安府上的财权,这次出来,李庆安本来是想让舞衣跟随自己东去,但舞衣却喜欢安静,不愿东奔西跑,明月认为这倒也符合如画的性格,便让如画跟了他。

    李庆安批阅了一本报告,随手端过茶杯,放到唇边,却现杯中已经空了,他放下杯子,向后看了一眼,见如画看书正入迷,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妮子说是来伺候自己的起居,但迄今为止,茶没有帮自己倒过一杯,整天沉溺于书的世界。

    这样下去可不行,非要让她倒一杯不可,李庆安将茶杯轻轻在桌上敲了敲,没有反应,再敲一敲,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得重重咳嗽一声,喊道:“如画!”

    如画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她还沉浸在书的情节之中,李庆安指了指茶杯,笑道:“给你的夫君倒杯茶!”

    “好的。”

    如画刚要站起身,却‘哎呦!’一声,又重重倒下,痛苦得眉毛都皱了起来,“大哥,我腿抽筋了,麻得不行。”

    “我来给你看看!”

    李庆安正要起身,如画却吓得连连摆手,“别过来,你千万别碰我,一碰更难受。”

    李庆安知道这种抽筋腿麻的感觉,最怕人碰,偏偏有人喜欢恶作剧,故意去碰,他本来也想逗逗她,见她痛苦得厉害,便也担心起来,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可以帮帮你。”

    “你别碰我就行。”

    停一下,如画又道:“我有点口渴,要不你帮我倒杯茶吧!”

    .......

    军队离北庭城还有十里,这时,一骑报信兵从远处飞驰而来,将一卷红色信筒举国头顶,大声道:“长安急信!”

    亲兵接过信筒快步来到车窗前,低声道:“大将军,长安急信。”

    李庆安正在喝自己倒的茶,听见亲兵的声音,他放下茶杯,开窗接过了信筒,是红色信筒,意味着有极重要之事,他连忙将信抖了出来,慢慢将薄薄的纸卷铺开,只见上面写着:剑南兵八万,正向长安开去。

    李庆安吃了一惊,剑南兵,这就意味着局势升级了,双方的较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公开化了。

    他沉思片刻,立刻吩咐亲兵道:“去,把严先生请来!”

    严庄也在队伍之中,他也乘坐一辆马车,只不过比李庆安的马车要小,当然也没有什么侍妾侍候,这次东进,他将作为主要幕僚跟随。

    片刻,严庄匆匆赶来,李庆安让他上了马车,待他坐下,李庆安便道:“先生,长安又有了新情况。”

    说着,把鸽信递给了他,严庄迅看了一遍,他心中也吃了一惊,尽管这在他意料之中,却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时,如画终于端了两杯茶过来,跪下来将茶放在桌上,又歉然对李庆安笑了笑,对刚才倒茶一事表示道歉,李庆安点点头,指了指内室,意思是让她去继续看书。

    小门轻轻关上,如画不再打扰他们,严庄已经从沉思中醒来,便笑道:“说实话,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李隆基想复位却无所依凭,他必然会找几个儿子,吴王太远,过来不便,荆王兵力太少,无法和朝廷军抗衡,唯有蜀王李璬,为人精明能干,又能带兵,还有高仙芝辅佐,更重要是他实力强大,手中有十万大军,还学习安西的民团制度,又建立了十万人的后备军力量,实际上,李璬手上有二十万大军,所以李隆基才会看中他,我估计又给许了什么诺言,或许太子一类,他才这么积极率兵北上。”

    “那先生可想过,我们该怎么对应?”

    “大将军想不想一举杀进长安,一脚踏上含元殿?”

    “不!”李庆安坚决摇了摇头,“现在我夺位的时机还远不成熟,现在我不会上位,不过,我已经决定直接介入朝廷事务,不再袖手旁观。”

    “如果是这样,大将军第一步就是要取河西,大将军移师凉州,陈兵陇右,离长安就不远了,我想,只有有大军在长安附近,不管是谁,都会想着安西这支强大的力量。”

    李庆安轻轻摸着下巴,拿下河西和陇右当然不错,最好是兵不血刃。

    .......

    长安城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宗室各家各户处于风头浪尖,在霍国公主府被抄后,李豫又下令抄了十几家因兼并土地而臭名昭著的公主及亲王的府邸,包括庆王和棣王的府宅,李豫由此得到了大量的钱粮,府库充盈,粮食满仓,一下子便解决了财政危机。

    但他的政治危机却越陷越深,各家宗室权贵开始大规模串联,开始武装并训练庄丁,而朝廷也开始,自张筠之后,杨慎衿和陈希烈两位重臣先后辞职,杨国忠和王珙也各自纠集自己的党羽,代价而沽,他们不再看好李豫,受此影响,朝官们人心惶惶,很多人都不上朝了,躲在家中。

    关中各州各县到处都是征兵点,李豫也孤注一掷,他就像赌红了眼的赌徒,已经不顾一切,他动用钱粮,开始大规模征兵,仅仅半个月时间,便募兵近八万人,使他的兵力达到了十八万,日夜不停地操练。

    虽然朝野上下闹得鸡飞狗跳,但长安市面却很平静,李豫从关中各大庄园中抄获粮食近五百万石,除了两百万石用于军队,其余三百万石全部交给户部,由新任户部尚书裴旻全权负责,裴旻为了稳住长安粮价,先后先长安市面投放了四十万石低价粮,使长安刚刚暴涨的粮价立刻被打压下去,粮价跌到每斗一百五十文,这是近两年来的最低价,粮价下跌使民心安定,长安各坊民众生活有序,没有任何乱象生。

    西市一侧的西岭巷,原来的热海居酒肆,这里已经成为李庆安在长安势力的大本营,此时的长安及关中地区,除了汉唐会的近千人外,又从安西陆续派来了两千名斥候军,他们也是安西的特种部队,化装成平民,在汉唐会的掩护下,潜伏进了长安附近各县,或是酒楼伙计、或是茶铺店员、或是镖局打手、或是武馆生徒,形形色色,积极配合汉唐会执行安西内务府的各种命令。

    西岭巷虽然是长安情报机构的大本营,但信鸽往来却不在这里,这里靠近西市,居民众多,信鸽往来频繁,容易惹人怀疑,信鸽一般在城外的村庄中,有专人负责传递。

    这天下午,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驶进西岭巷,‘嘎!’地一声,停在了一扇黑漆大门前,马车上跳下一名年轻人,上前重重敲门,门开了一条缝,年轻人取出一面铜牌一晃,闪身进了门。

    “胡总管在吗?”他低声问道。

    “在!可是有安西消息?”

    年轻人点点头,“是红色信管,十万火急!”

    “请随我来!”府中人走带着年轻人匆匆向内宅走去,穿过几道大门,一直走到内宅深处,他指着一间屋子道:“胡总管在里面开会,你自己去吧!”

    胡总管也就是安西内务府长安总管胡沛云,他在银元争斗战中立下大功,已被提升为中郎将,统管长安的三千余名安西内务府成员。

    此时胡云沛正在和十几名心腹手下商量联络安全问题,因为来的人多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因此,安全联络便成了当务之急。

    这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胡总管,有安西紧急情报,红色信筒。”

    红色信筒是特急情报,一般是由李庆安指示出,代表着重大命令,在这时局最紧张的时刻有红色鸽信传来,胡云沛当然不甘怠慢,他立刻命道:“拿进来!”

    年轻人进来,递上了一支红色竹筒,胡云沛掰开竹筒,从里面倒出细细的一卷纸,他迅展开,只见是李庆安亲笔手书,上面只有五个字:‘立杀安庆宗’。

    ......

    安庆宗被软禁在安禄山位于长安的府宅内,府宅在亲仁坊,是七年前李隆基赐给安禄山的豪宅,占地三十亩,按建筑规格,高檐穹顶,属于亲王级别的宅院,事实上这座宅院是从前李隆基胞妹玉真公主的宅子,玉真公主出家为道士后,这座宅子便空闲下来,李隆基赏给了安禄山。

    大宅内建筑华美,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奇花异草比比皆是,假山池鱼随处可见,可就是这么一座美宅,此时却冷清如鬼宅,没有一个家人仆妇,只住着两百士兵,将安庆宗软禁在后院的一座小院中,安庆宗是安禄山的长子,本意是想进京求为驸马,同时也为人质,但李隆基却不幸在朔方晕厥,再没醒来,安庆宗的驸马梦也就破灭了,由于安禄山强占河东,李豫盛怒之下,便下令将安庆宗囚禁在安宅,本来有五百士兵严密看管,而且是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但一个月前,宫中传出确切消息,圣上准备拿他去换回西凉王李璿,对他的囚禁也随即放宽,从一间屋变成了一座院子,监视士兵从五百人减为两百人,还派了两个仆人来服侍他。

    安庆宗终于要得以释放了,他每天翘以盼,盼望着被释放的那一刻,不料最近政局突变,李豫和先帝李隆基的矛盾公开化,抄家抄田,长安一片混乱,安庆宗又被遗忘了。

    入夜,士兵们还和平时一样的在安府外面巡逻,由于朝廷局势紧张,亲仁坊内很早便安静下来,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行人稀少,这时,远方传来了马车的辚辚车,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近,停在了安宅前,两个守门的士兵并不吃惊,这辆马车前几天天天来,是侍御史李动的马车,在朝廷决定用安庆宗交换西凉王李璿后,李动便是这件事的具体操办者,正是他安排安庆宗换了住处,又给他安排了两个仆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今天再来,想必又有什么安排,只不过他晚上来,令人感觉有些奇怪。

    车门开了,李动下了马车,他身后跟着一个随从,不是上次那位,而是个新面孔,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人,尽管这个人穿着黑袍,头戴斗笠,轻纱遮住了面容,但守门士兵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这竟是一个年轻女子,透过轻纱,她的容貌应该非常不错。

    李动挺了挺腰,一步步向大门走去,随从和女子跟在后面,其实李动的腰应该挺不起来,他背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的两个儿子、妻子和老母都被一伙陌生人劫持走了,引为人质,他不得不按照这些人的指令来办事,否则,妻儿老母人头落地。

    “李御史,这么晚来,有事吗?”一名军官走了出来,拱手笑道。

    李动点点头,在军官耳边低语几句,又指了指那女子,军官眼中露出了羡慕之色,朝廷考虑得周到啊!知道安庆宗最近心绪不宁,竟拿宫妓来安抚他,却没有人考虑他们这些当兵的,哎!

    “李御史请进吧!”

    李动给随从和女子使了个眼色,快步进宅去了。

    安庆宗今年三十出头,身材肥胖,颇像其父,他为了做驸马,至今尚未娶亲,所以在长安他是单身,他被关押了半年之久,着实令他吃尽了苦头,这些天终于放松了,由关押变成软禁,食宿条件都大大改善,还有人服侍,不过寡人之疾却令他苦恼,在河北,他可是夜夜离不开女人,而现在,他已经半年多没见女人了,令他夜里难以入眠,他就盼望着早点出去,好好找上几十个女人快活一把。

    他正打算睡觉,这时,外面传来了李动的声音,“安公子,休息了吗?”

    “没、没有!”

    安庆宗大喜,李动的到来会不会有新消息,他连忙迎了出来,这种时候他眼光特别敏锐,一眼便看见李动身后的女人,女人面纱已经摘下,果然美貌如花,安庆宗眼睛都看直了,此时莫说是个年轻美貌女子,就算是头母猪,他会惊为貂蝉。

    他咽了口唾沫道:“李御史,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李动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指了指女子,暧昧地笑了起来,安庆宗心花怒放,一叠声道:“请!请!请!快请进。”

    李动负手对那女子道:“美娘,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吧!等会儿我带你回去。”

    女子点点头,又将面纱放下了,可就在面纱放下的一瞬间,只见她眼中闪过了一道骇人的杀机。

    那随从也面沉似水,和李动一起等在院子中,房间里只听那女子传来的笑声,随即灯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女子走了出来,手中什么也没拿,依旧用黑袍裹身,只是黑袍下摆异常宽大。

    “好了吗?”李动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女子点点头,平静地道:“安公子已经睡了。”

    “好吧!我们走。”

    李动带着他们走了出去,门口遇到了张头张脑的军官,他暧昧地笑道:“这么快就完事了?”

    李动呵呵笑道:“安公子心急,身子又胖,当然会快一点,他已经睡下,就不要打扰他了。”

    “好!我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李动带着二人便扬长而去,军官望着女人的背影,摸着胡子低声笑道:“他***,这女人够胖,屁股这么大,可惜了!”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了,女子从黑袍下取出了一只圆形大包裹,递给了随从,冷笑一声道:“已经得手了!”

    “干得漂亮!”随从竖起大拇指赞道。

    这时,李动惊惧道:“那、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家人呢?”

    随从取出一包银元递给他,笑道:“我家总管不会欺你,你的家人在咸阳,具体地址就在包里,包里还有一块铜牌,你交给看管的人,他们自然就会放了你的家人,然后我们会有人送你们全家去安西,像李御史这样有学问的人,安西是欢迎的。”

    李动接过小包袱,长长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好,我连夜离开长安。”

    这时,关城门的鼓声敲响了,马车飞快地离开了亲仁坊,向春明门飞驰而去。

    “你们杀安庆宗做什么?”

    “李御史是有学问的人,不妨猜猜看。”

    “让我想一想,啊!我明白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各有对策

    夜来风急,飘雨霏霏,经过五天的强行军,李庆安三万骑兵跋涉千里,终于赶到府城关。

    猎猎火光映亮了府城关内外,大营前,近万士兵盔甲整齐,执矛挎刀,一手拿着火把,列成森严的阵势,俨如火海一般,火光照亮了士兵的脸庞,在军阵前,李嗣业率领数十名大将迎接李庆安的倒来。

    “卑职李嗣业参见大将军!”

    以李嗣业为首,数十名大将单膝跪下,向李庆安行军礼,在马上,李庆安向众大将抱拳回礼道:“各位将军辛苦了,请免礼!”

    李庆安翻身下马,在数十名大将的簇拥下,走进了府城关大营,李庆安并没有进帐休息,而是冒雨来到了关隘上,向沁水对岸望去。

    对岸便是李归仁军的大营,夜色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但每隔百步,就有一处火光映照,这对方的眺望哨塔,李庆安默默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四座眺望塔,从眺望塔的包围便可以看出军营的大小,占地足有方圆二十几里,这至少有十万大军。

    “大将军,夜色中看不出什么?”李嗣业在一旁低声道。

    “不!”李庆安摇摇头沉声道:“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他一指眺望塔,道:“从这些眺望塔便可以看出李归仁治军之严,你看眺望塔的距离,我刚才估算了八座眺望塔,相距都是百步,几乎没有误差,再看眺望塔上的火把,每一座塔都是三支火把,雨中可能会熄灭,或者燃尽,但眺望塔上的火把数量却始终不变,说明眺望的敌军没有睡觉,而是警惕的值勤,从这些细节便可以看出,李归仁虽然放纵士兵施暴,但在驻营上却一丝不苟,是一个劲敌,不可等闲视之。”

    李庆安的一席话,说得李嗣业心悦臣服,他点点头道:“大将军观察之细,属下不及。”

    李庆安笑了笑又道:“当年我们在阿姆河边观察对岸的穆斯林军队时,我就曾经佩服你观察细致,怎么现在反而有点退步了?”

    李嗣业默而不语,旁边卫伯玉道:“李将军早年身先士卒,每仗都冲在前面,受伤累累,年轻时还不觉得,可现在这些旧伤对身体影响很大,包括目力,李将军已经看不清对岸的情形了.....”

    不等卫伯玉说完,李嗣业便厉声斥道:“在大将军面前,不得无礼!”

    吓得卫伯玉噤声不敢多言,李庆安却动容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从来不说?”

    李嗣业沉默良久,方缓缓道:“属下才四十余岁,这就这么退出沙场,着实有点不甘心!”

    李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从小勃律战役时就并肩作战,十几年了,有什么不能说,我其实和你一样,在花剌子模战役中我被伤了肩部,至今我已拉不动七石弓了,这没什么,大丈夫并非一定要征战沙场,治理天下也是一种伟业,这场战役结束后,你还是回河中去担任河中总督,我再加封你兵部尚书,让你荣耀而归。”

    李嗣业默默点点头,心中十分感动,这时李庆安又问卫伯玉道:“你回撤时被敌军伏击,究竟是什么情况?”

    卫伯玉上前施礼道:“卑职不利,请大将军处罚!”

    “我不是要处罚你,我现在只是问你当时的情形。”

    卫伯玉叹了口气道:“是卑职大意了,卑职当时派出三支斥候队,但在还有两支斥候队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卑职便下令军队渡涅水,结果渡河一半,便遭到敌军骑兵的伏击,五千骑兵仓促应战,尽管拼死抵抗,但因对方十分强悍,我们抵挡不住而溃败,近两千弟兄阵亡,其余三千余人败逃到北面乡县才得以渡河逃回。”

    李嗣业也补充道:“从抓到的几名战俘口中得知,这一万敌军骑兵便是燕军中最强悍的曳落河骑兵。”

    李庆安点点头又问道:“最后逃回来的弟兄有多少?”

    “回禀大将军,当河东岸共有五千两百名弟兄,最后逃回三千四百人,其中九百名伤兵,一千八百人阵亡。”

    说到这,卫伯玉一阵咬牙切齿道:“李归仁部不收降卒,除了阵亡的弟兄外,还有六百余人是伤兵,被他们全部坑杀!”

    李庆安的目光喷射出了怒火,良久,他才缓缓对众人道:“李归军不仅残杀我的伤兵,而且屠杀河东民众十余万人,我现在下令,这支军队同样不受降,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众大将一齐躬身道:“卑职遵令!”

    李庆安转身向城下而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凝视远方敌军大营,他心中升起一个疑问。

    “李将军,对方应是十八万大军才对,怎么我看这营地范围,才像十万人的样子,发生了什么蹊跷之事吗?”

    李嗣业连忙禀报道:“我也正想向大将军说此事,很奇怪,先来的李怀仙部并没有与李归仁合兵一处,后到的蔡希德部倒是与李归仁军一起驻营了。”

    “李怀仙部现在在哪里?”

    “李怀仙部八万军现驻营东北四十里外,我派出的斥候发现双方并无往来。”

    说到这,李嗣业压低声音道:“本来刚来时,两军只相距四十里,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李怀仙突然又退兵到了黎城县,后来两军再无往来,卑职怀疑李怀仙和李归仁之间有了矛盾,是各自为阵。”

    “是吗?”

    李庆安回头又问旁边的幕僚韦青平道:“李怀仙和李归仁的关系如何?”

    韦青平想了想便道:“李怀仙和史思明势如水火,而李归仁和史思明极为亲密,三年前,李怀仙嫁女,在婚宴上李归仁借酒发疯,大骂新郎为汉狗,并追打新郎,致使其右臂折断,为此李怀仙和李归仁翻脸,得安禄山的调和,两人方罢手,去年十一月,李怀仙使人运送八万石粮食给魏博田承嗣,结果半路上粮食被李归仁所劫,至今没有说法,所以属下判断,李归仁和李怀仙不仅派系不同,私交也极为恶劣。”

    众人见李庆安的情报竟掌握到如此详细,都不由一阵惊叹,李庆安对众人道:“我从前就对大伙儿反复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情报是安西军第一要务,这个知彼,不仅仅是对方的兵力多寡,军械粮食是否充足,还包括主将的习惯、爱好以及敌将之间的人际关系,比如刚才李将军说怀疑李怀仙和李归仁产生了矛盾,如果没有依据,那这只能是怀疑,甚至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给我们造成的错觉,让我们以为他们不和,只有我们深入了解对方过去的往事,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你们将来都有执掌一方的机会,希望你们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情报越透彻,做出的决策就越正确,情报决定胜负,细节决定成败。”

    众人心悦诚服,一起躬身施礼,“大将军教诲,卑职等铭记于心!”

    尤其卫伯玉,他虽是安西出身,但对李庆安并不是很了解,他今天才明白李庆安的过人之处,心中不由万分佩服。

    “好了!”李庆安笑着对众人道:“我带来的军队也着实累坏了,大家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商议对策。”

    李庆安的亲自到来,使安西军上上下下军心振奋,这天晚上,李光弼的七万大军也抵达了长平关一带,他得到李庆安的命令,不必前往府城关汇合,就驻兵在潞州边境,随时待命。

    安禄山的军队也并没有沉默不懂,也在这天晚上,安庆绪亲自率一万军队,押运着二十万石粮食来到了潞州。

    .........

    幽州,燕王府,安禄山也刚刚接到了河东送来的情报,由于身子太胖的缘故,安禄山的眼睛也越来越差,看书、看文字都很有些吃力了,由一名识字的侍卫专门念给他听。

    “燕王殿下在上,臣李归仁紧急上报,自大帅命臣为河东南线主帅,臣诚惶诚恐,每曰殚精竭虑,夜不能眠,所思所虑都是歼灭安西军,为殿下分忧,殿下恐臣不敌,又命北线军南下助援,殿下护臣之心令臣感激涕零,唯有一死来报殿下之知遇之恩,然有北军李怀仙,心怀宿怨,不听臣指挥,于臣各自为阵,臣与蔡将军深为忧虑,若我军不和被敌军所趁,势危矣!臣恳求殿下降责李怀仙,或令其北归,另派大将,臣李归仁叩首。”

    安禄山阴沉着脸,又道:“再念李怀仙的信。”

    侍卫打开另一封信念道:“臣李怀仙向大燕王殿下禀报,李归仁残暴银虐,赤野千里,有潞州官民献臣投降,李归仁不受降民,尽屠其城,银人妻女,所犯罪恶,罄竹难书;上党城民众骇极跪求,李归仁纵兵杀戮,一夜间尸横百里,山川尽赤,河水不流,道路不通,天下残暴者不出其右,臣以为燕王心志天下,当有规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然李归仁屠戮降民,不留余口,臣以为这是绝天下人之念,损害燕王之大业,臣又闻李归仁得安西良马,私送族人,不留燕军,不出三年,幽州铁骑不再雄于河北,危害极深,此人不以燕王大业为重,只顾私利,留之,是燕军大患,望殿下收其军权,放逐于野。”

    一个是骂对方不服军令,一个是责对方不顾大局,安禄山只觉头一阵疼痛,很久以来,安禄山追求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手下相轻,各有矛盾,甚至燕军的两大派别也是他一手促成,这样他就能在其中进行调和平衡,从而达到控制手下大将的目的。

    但今天,效果虽然比从前更好,但安禄山却不希望它出现,他希望两人能精诚团结,共破安西军,只可惜他的手下不是面团,不能任由他捏来揉去,他一手埋下的矛盾种子,在今天终于结出了恶果。

    “扶我起来!”

    安禄山挣扎着要站起来,两名侍卫连忙左右扶住他,但这样还不行,安禄山实在太胖了,这样他是站不起来,身材瘦小的贴身侍者李猪儿钻到他肚子下面,拼命用头顶住安禄山的肚子,这样才能护住他的平衡,不至于像球一样滚出去。

    “好孩子,再加把劲!”

    安禄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站了起来,他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他需要走一段时间后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李猪儿身材瘦小,他的每天的工作是负责照顾安禄山的下半身,包括安禄山站立时,他蹲在下面用背托住他的大肚子,另外安禄山进行房事时,他不能站在前面,便从后面推安禄山,而安禄山的肚子便改由女人的肥臀来担任托顶的任务。

    若是从前,安禄山站起身后,要先在房间内走一圈,进行一下热身活动,安禄山的腿部这才慢慢恢复力量,自己可以支撑起肥硕的身子,但今天,安禄山没有心情走一圈,直接来到沙盘前。

    “王爷,就是这里!”刚才读文书的侍卫指着潞州以西道。

    安禄山点了点头,“这里是良马寨,我曾经去过,应该再前面一点。”

    他用木杆一指沁水道:“这里是沁水,我记得府城关就在沁水边上,一段很破败的城墙,不过摆不开战场.....”

    安禄山自言自语说了几句,他忽然有些恼怒道:“为什么不能拦截唐军,不让他们过沁水?”

    没有人敢说话,安禄山虽胖,但心却不宽,在他恼怒时多嘴,可是要被杀头的。

    “猪儿!“

    “奴才在!”李猪儿连忙凑上前道:“王爷什么吩咐。”

    “我来问你,你说李怀仙听谁的话?”

    李猪儿谄笑道:“李怀仙当然是听王爷的话。”

    “除了我之外呢?”

    李猪儿挠挠后脑勺,想了想道:“除了王爷,那就应该是世子了。”

    “你是说庆绪?”

    “是!奴才听说李怀仙和世子的关系颇好,世子说话,他应多少能听一点吧!”

    安禄山一拍脑门,自己糊涂了,安庆绪不就在河东吗?让他去潞州为主将,不就可以了吗?

    想到这,他连忙令道:“传我的命令,命安庆绪率一万军立刻南下,出任南线大元帅!”

    安禄山终于找到了解决李怀仙和李归仁矛盾的办法,他心中颇为欣慰,这时他感觉到了一阵困意,便打了个哈欠对李猪儿道:“猪儿,我要午睡了,扶我进房吧!”

    “是!”

    李猪儿和几个侍卫一起,将安禄山扶进了寝房。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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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介绍:
天宝五载,大唐建国已过百年,经历的近数十年的治国,已知天命的李隆基有些疲惫了,自从他册封了杨氏为贵妃后,他的心思也渐渐地离开了枯燥而繁琐的朝政。
‘欢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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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