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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雾江南全文阅读

作者:风暴118     雨雾江南txt下载     雨雾江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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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寄生虫 第1节

    寄生虫

    一

    正月里的雪一直下着,天空始终昏昏沉沉的。过了初五后,又刮了大风,刮的雪的碎沫漫天飞舞。每天早晨都显得异常寒冷。黄镇中学教师朱雨深寒假里比平时要清闲。

    在他新街上的家的后面还有许多旧式建筑的瓦房。过了初三后,新街上的这边的人家基本上不放鞭炮了。但是后面那片低矮的建筑群里,一天之中不时都能传来放炮仗的声音。朱雨深没事时就伏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出神。

    后面的这些房子有一半已经换了红sè的琉漓瓦,还有不少是以前制的那种小瓦,它们红黑交叉映衬着。这些瓦房最低处末端,由于化雪流水而生成了一排一尺多长的冰凌,它们锋利而又晶莹剔透。这些冰凌吸引住了朱雨深,这种景象他已经久违了。

    各方面都在说地球正在变暖,天气会越来越热。然而这个冬天委实比较寒冷,朱雨深觉得这些冰凌和他四、五岁时所看到到差不多。

    这些瓦房的后面是一片广袤的田野。由于没有了小山坡和高处村庄的遮挡,新家后面比朱雨深在学校的宿舍的后窗前的视野要开阔多了。这里可以看到那些平整的田野和纵横交错的沟渠、河流,河流的尽头应该就是长江了。

    雪过天晴后,又下了几场chūn雨,淅淅沥沥的。那田野、那河流都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中。chūn雨淋在身上也使人感觉粘粘的,四处都显得湿滤滤的。这就是江南鱼米之乡chūn天特有的景象啊。

    朱雨深对大自然的景象变化比较在意。他想,当今社会像自己这样的人肯定不多了,人家忙得没那心情。

    他的未婚妻肖蓉就一直在忙。她们厂chūn节只放了三天假,初四开始她就去上班了,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而且她每晚回到家后,整个儿像散了架似的。她跟朱雨深说这段时间厂里的业务量比较大,对方又催着要货,厂里头儿叫大家早点去,晚点回来,并把这两个月的休息rì给取消了,目的是能按时交货。他承诺到时给大伙每人发一仟多元奖金作为补偿。有了金钱作刺激,全厂的人都卯足了劲在干。当然,肖蓉的干劲也很大。

    朱雨深原先是准备这个正月里带肖蓉去姑姑家玩的,还准备把母亲喊到自己新家这儿来跟肖蓉见个面。父亲已经不在了,他时常还是想念母亲。尽管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抛弃了他们父子,另嫁了他人。

    但是新年的前三天,他和肖蓉忙着接待肖蓉家来访的亲戚。初四肖蓉就上班了,这个计划只能往后拖了。他便打电话跟两个姑姑通报了这个情况,她们也表示理解。但是大姑催他还是尽早把婚结了。他和肖蓉已经同居了,虽然办过了结婚证,从法律上说已是夫妻了。但黄镇这边的人都很传统,老不办婚礼难免会让人说闲话。对此,肖蓉母女也有同感。

    朱雨深在家没事时,就把饭菜都准备好了,但肖蓉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来他们的新家。她说:“街上人嘴碎,知道咱俩还没办结婚酒席,每天晚上都急吼吼地来这里,比较难看。”朱雨深也理解肖蓉的想法与做法。反过来想,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幸福的了,只是办了一张结婚证,就已经提前享受了新婚燕尔的快乐。

    肖蓉不来时,他也不会感到寂寞。书橱已经搬过来了,闲假时他还是看书,偶尔也动笔写点小感触、小杂感。只是自从和肖蓉热恋开始,他倒没有刻苦去完成某件事。常言道:人逢喜事jīng神爽。是不是好事也会冲淡人的意志力呢?他认为应该有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街这边居住的人越来越多了。居住条件也越来越成熟。这边新开了一个小菜场;小超市和饭店等也开了好几家。然而这些新开商店物品的价格似乎比以前贵了一截子,钱在手上感觉不经用了。

    谈到钱,朱雨深和肖蓉的心里都比较着急,他们也想早点把婚礼给办了。但这个大事件总的花销实在不菲。第一步是拍结婚照要大几仟块,再包几辆婚车、购置些酒水、糖果、香烟、加上置办酒席的钱,正月里他和肖蓉合计了一下,至少要一万五仟多块。而他们俩由于搞装潢,以及置办家俱,现在帐户上都没什么钱了。

    黄镇这边上份子的钱比较少。但人都比较爱面子,办大事时,规格还不能低,不然会招人骂的。就因为这,他们的婚礼要到五一节才能办得起来。

    抓紧筹钱是当务之急。肖蓉三四天才来一趟他们的新家,而且她多数里选择天黑了以后再来。朱雨深能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干活比较辛苦,但她的jīng神状态却比较好。肖蓉说,虽然这段时间苦点,但有额外奖励呢,累了也开心。由于还没开学,家务事都由朱雨深打理,肖蓉这几天晚上都睡得很香。

    初七这天,按本地的风俗属于小年。一大早鞭炮声就不绝于耳,好像并不比除夕那天逊sè。中午时,肖蓉打电话给朱雨深,叫他下午四五点钟就赶到镇南边她妈那边去,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吃过饭已经八点多了,朱雨深和肖蓉一起回到了新家。

    肖蓉说:“你猜我妈为什么今天不怎么高兴吗?”

    朱雨深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丈母娘不高兴,他连忙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肖蓉说:“还不是因为我姐肖惠芳的事?她跑了几次了,孩子却一直放在娘家害人。今天早上肖惠芳打电话回来了,说她现在就在江边的那个镇上。年前是她现在的男人逼她回去的。那天下大雨,车子都不开了,她踏着雪走了五六个小时才到了她男人那儿。她说这个男人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对她很体贴,她想从此好好地跟他过一辈子了。

    开过年来,她男人想大干一番,做生意赚钱,但启动资金不够,就叫肖惠芳去想办法。也真有她的,她竟然开口问妈要钱来了。我爸又不在了,我们母女rì子过的也难。所以妈把她骂了一顿,说她儿子在娘家不要开销吗?都不向她要钱,她倒是反咬一口。最后肖惠芳恳求说是借,妈还是回绝了她。我们也搞不清楚她在搞什么名堂。挂电话时,她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这让妈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女儿嘛,讲起来肖惠芳也挺可怜的,她老公打架给人打疯了,她早就没了依靠。今天你来吃饭,妈并没有把这事说出来。因为他不想让你来烦这事。咱们俩现在,不正在烦着筹钱结婚的事吗?”

    朱雨深楞了一下,说:“是啊、是啊。”基于肖惠芳的现状,他也不好说什么了。由于条件差,一切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他想:自己的事都烦不好,怎好再对别人说三道四。

    肖蓉漱洗好后坐到床上,拿出一个笔记本,盘算着婚前要办哪些事,要购置哪些东西。朱雨深在整理着教辅材料,因为过不了几天就要开学了。

    肖蓉算计了半天,似乎叹了口气。她倒了下去,眼睛微闭着,冲朱雨深说:“我们组的小兰也定了人家了。这个丫头,鬼jīng鬼jīng的。据说当时有不少男的追她,她在考量人家的时候,主要是看男方的父亲是干什么的。结果她选择了一个在镇上当干部的老公公。人家是要嫁个好的老公,她却是要嫁个好的老公公。这不,定个亲,就让男方家花了五万块。她那男朋友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但他们现在可以啃老啊。现在的这些丫头,真是不一样了。”

    说话间,朱雨深也已经爬到了床上。他从后面抱住了肖蓉,用下巴抵住她的肩膀说:“跟你们组的这些丫头比,你可吃亏了。我们家哪能给你创造什么条件,你心里肯定有怨气吧?晚上就朝我发泄好了。”

    肖蓉笑了一下,继续说:“你还别说,现在有钱的人就是傲气,也不问这钱是怎么来的。我们家隔壁那个老太,你认识吧?前天她家外孙女来了,除了买东西,还给了她四百元钱。老太欢喜得不得了,嘴里直说她的这个外孙女有本事、孝顺,而其他的小辈都是没用的、不孝的东西。你知道她这个外孙女是干嘛的吗?”

    朱雨深摇摇头。

    肖蓉说:“这个丫头前几年下深圳,给有钱人包了,帮人家生孩子。孩子带到四岁后,人家一次xìng赔给她几十万,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别的女孩哪能跟她比?老太逢人就夸,弄得周围几家人都叹息自己家没养到这么能的一个女儿。你说现在人都怎么了?”

    这下朱雨深却没说什么,他松开了手,脑子里思绪翻滚着。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肖蓉细细的鼾声。

    第二天早上,他们亲热过后,起床开窗,发现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来了。到上午十点多钟,就开始化雪了,结了薄冰的路,也因化了冰而变得cháo湿。见此情景,朱雨深忽然心血来cháo:他决定下午骑车去自己母亲那里一趟。

    前面两个姑姑都打电话给他,叫他过去玩,他推说肖蓉没时间,把去玩的rì子往后推了。他原先也是准备过年时带肖蓉去母亲那里的。

    然而,一来肖蓉一直很忙;其次,他想第一次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因为母亲后来所嫁的,邻镇张柏村的赖五并不是什么善类,自己得先去探一探,去和母亲把他娶妻的事说一下。后面有机会,再安排母亲来黄镇他们家和肖蓉见面。

    吃过中饭,朱雨深就在新街这边新开的一家超市买了一些东西,然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往邻镇的张柏村骑着。

寄生虫 第2节

    二

    一路上,朱雨深看到,从新街这边往北的路已经开始搞拓宽了。只是积雪还没化光,田野里遍布着一簇簇的积雪。朱雨深骑车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起了去年正月里去那里时遭侮辱的情景。说实在的,除了母亲,他不想见到他们家的任何人。

    朱雨深到达母亲所在的那个小村子时,正好是下午一点多钟的光景。太阳很好,雪水在滴滴答答地化着。这个小村子上过年的气氛依然很浓,零零星星地炮仗声音响着,有的人家门口聚着不少人在打牌或是聊天,每家的对联都很红。

    显然这里比黄镇上要热闹,黄镇的很多店面此时还没开门营业。新街上就更冷清了,因为那条宽阔的马路两边还有很多房子是空着的。

    凭着记忆,朱雨深慢慢地从村口往里找着。来这个村子一年了,还真有了不小的变化。经过一番辨认,朱雨深终于发现了母亲家的屋子。

    他们家也有了一点变化,就是围了一个院子墙,再就是把屋前的墙上抹上了水泥。院子门是开着的,朱雨深停顿了一下,整了整衣服,就昂首走了进去。屋门也是虚抑着。他推开门,发现母亲正坐在客厅的火厢里,一边烘火,一边看着电视。

    见朱雨深进屋了,母亲先是一惊,继而脸上露出了笑容。她起身给他让坐、倒水,并把糖果盒子推到了他面前,一个劲地叫他吃点喝点。

    朱雨深把他买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看着母亲,他却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头转着圈四处看看。

    母亲领会了他的意思,她说:“你放心吧,他们父子俩都出去了,不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回来的。老的好赌,正月里整天钻到别人家赌去了;你弟弟也被他带坏了,现在他就知道看人家赌钱,瘾还大得很。虽然他自己不赌,但是老站在赌的人后面,看了这家看另一家。就这么泡在外面,我也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办!他爸也不管。”

    说着,母亲显示出要哭的样子,这让朱雨深比较难堪。对此,他不想说什么。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朱雨深便提起了他和肖蓉之间的事,并把他们已经领过结婚证,一起住到镇上房子也说了出来。他声明,有空要把母亲接过去玩。

    母亲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热烈。她淡淡地说:“你现在条件还不怎么样,我说晚点谈恋爱结婚是不是好些?再说,你要找也要找个条件好的女子啊,这样人家在经济上还能拉你一把。你现在可不行了……”

    听完母亲的话,朱雨深比较愕然。这下,他才体会到了过来的男人所说的,夹在母亲与妻子之间的处境比较尴尬。因为,人的立场不同,视角不同,各自从自己利益出发,都会觉得别人做的不够。

    昨天晚上,肖蓉睡在床上,跟他说出厂里小姑娘的事。对于他们夫妻俩不能寻求到上一辈的资助,她是心存遗憾的。然而,母亲现在却不满意她们家的条件,听起来似乎都有道理。但朱雨深在恋爱方面也经历了一些挫折,他现如今对自己已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

    他反驳母亲道:“我的条件你也是清楚的,除了有个工作,每个月有点固定收入外,还有什么呢?还有挑剔人家女孩的资格吗?”

    母亲没有说话,她似乎点了点头。一会儿后,她说:“你比你弟弟的条件还是好不少。你弟弟现在整天在外面打油混事,家里又不能帮他什么,他以后又到哪里去讨老婆?”

    朱雨深感觉“你弟弟”这句称谓听起来不怎么舒服。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去年来时他们也见过一面。但他打心眼里比较讨厌这个人,他不同意母亲的说辞。

    他说:“你们夫妻俩不还是能帮他吗?他条件哪里比我差了?如果说他现在整天在外混事,那也是他自己不想好,你们好好管管就是了。”

    “别这么说嘛!”母亲插嘴说,“我知道你心理还是有点怨恨娘没有帮你。但娘有什么能力帮你们呢?我这样子比讨饭的好不了多少。我现在在烦你弟弟的事。我托人在县城采石场那边给他找了个锻石狮子的事。但是现在人都坏了,去干学徒、帮人家干活学手艺,还要交三千块钱的学费。我好说歹说,这个臭小子才同意去那里学手艺,但我们就是这点钱也拿不出来。他爸在外面还欠了赌债,儿子的事他也不管,你说我不急吗?”

    说到这里,朱雨深基本已领略了母亲的言下之意。他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在这儿呆了,他便起身告辞。这下母亲急了,她说:“你怎么才坐这会功夫就要走?你等会儿,我去烧点心给你吃。”

    朱雨深连忙推辞:“不用了,我回去还有事。学校马上开学了,事多着呢,我走了。”

    等他走到外面稻场时,母亲还是喊停了他。母亲说:“小深,你就帮帮你弟弟吧。三千块钱不就是你一个月的工资吗?你弟弟有了这个学费,以后就会好好做事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在他困难的时候,不应该帮他一把吗?”

    这些话,朱雨深听起来特别刺耳,他回想起了母亲的离家出走的事。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尽一点母亲的责任。现在自己正为结婚的事烦着钱的事,从不指望母亲帮自己。母亲对自己的事不管不顾不说,还一味地叫自己支援她的小儿子!这不让人寒心吗?

    朱雨深以前确实资助过他的学生等人,但他目前却非常反感母亲的态度,反感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小时候那次雨天一样,他没有理睬母亲,毅然地大踏步往前走着。他似乎听到了母亲在他身后的抽泣声,但他不愿回头。很快他就出了村子,上了回黄镇的公路。

    朱雨深在公路上缓缓地骑着车。此时的太阳光还可以,但是已经刮起了风,风吹打在脸上、手上,有一丝生硬的感觉。他一边缓慢地骑着车,一边咀嚼自己那些辛酸的回忆。

    骑到黄镇境内时,他的思绪回到了肖蓉身上。他不同意母亲所说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肖蓉一条心,多挣钱,压缩其他方面的开支,就是为了办一场能过得去的婚礼。

    他认为肖蓉的要求是合理的、正确的。如果希望女人都像裸婚时代里说的那样,那也太不切合实际了,那是要求女人冒很大的风险的。未来还要一起过几十年,有谁能保证,条件差的人就会对老婆好一辈子呢?

    关于婚礼,这个女人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刻,如果草草地办了,以后肯定会留下遗憾。所以母亲目前要求他支援一些钱出来,他是不会答应的,他也知道轻重缓急。

    晚上,肖蓉没有过来。朱雨深睡在床上,把白天的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觉的自己暂且可能不会把母亲喊到黄镇来玩了,更不会再去张柏村她的家了。这事竟然弄成这样!他不免伤感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小姑姑打了他的手机。小姑姑责怪他,过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她们家或大姑家玩?

    这一问,让朱雨深吱吱唔唔的,他找不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解释这件事。小姑打趣地问他是不是谈了对象后,两个人整天粘在一起了,她们这些亲人也就不要了?

    这下,朱雨深想到怎么回答了。他说,既然谈了对象,结婚证都办了,过年新正月里再来时,理应把对象也带来!但肖蓉现在忙得很。他说等下问一下肖蓉,商量休息一天,再带她来两个姑姑家拜访。

    他的这个回答,小姑还算满意。她说:“既然你对象忙,走不开,也不要两家都跑了。我后天去姐姐家玩,你把肖蓉带来大姑家,我们聚一聚就行了。”

    朱雨深觉得这样最好。所以,他又拨弄了肖蓉的手机,传达了姑姑的意思。肖蓉叫他等一下。焦急地等了一个小时后,肖蓉说,厂里只准了她后天下午半天假,也就是说去大姑家得连夜赶回来。

    朱雨深算了一下,后天中午肖蓉一回来,他们俩就包辆摩托车过去。晚上吃过饭,再喊辆摩托车送他们回黄镇的家,这样就不误事了。随后,他打了大姑家的电话,把后天要带肖蓉来的情况跟大姑说了。大姑满口答应了,叫他们尽量早点到。

    去大姑家的这天,天气异常的好,田野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朱雨深和肖蓉乘了一辆摩托车。朱雨深坐在中间,肖蓉依偎在他的背上。车子急速地向前开着,一路上风吹在脸上、身上,还是有不舒服的感觉。但他们俩的心情无比愉悦,他们都穿了自身最好的衣服,肖蓉还涂了点口红。

    进村后,他们俩都能感到有若干双眼睛在审视着他们。他们昂着头,牵着手,走向大姑家。这种好的感觉对于朱雨深来说是空前的。大姑、小姑都在院门口站着迎接他们俩。

    进到屋来,朱雨深才发现他的傻表姐和她的孩子依旧在这里。吃过饭后,一家人先都在表姐睡的大房间里边看电视边聊天。小姑姑和肖蓉两人蛮投缘的,两个人滔滔不绝地谈着工作上、生活上的事。

    表姐坐在那里,先盯着肖蓉看了好一会儿,继而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大姑给朱雨深使了个眼sè,朱雨深便跟着大姑来到后面的厨房间。

    朱雨深领会到了,大姑肯定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他也不急着问。看大姑在锅前忙着洗碗,他就坐到小凳子上。

寄生虫 第3节

    三

    大姑说:“你和这个丫头在一起不少rì子了吧?”

    朱雨深说:“是啊,年前一个多月办了结婚证后就住到一起了。”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结婚的酒席呀?”大姑问。

    朱雨深说:“五一节吧。我们俩现在正在筹备着呢。下个月先去城里拍结婚照。”

    这时,朱雨深发觉姑姑朝他的背后看着。他回过头一看,原来表姐已站到了他的背后。她好比游魂一样,来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

    表姐插话说:“小深,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壮壮的老婆?你应该找个瘦的女人做老婆。瘦得皮包骨头才好,脸上也不能有什么肉。”

    听了这话,朱雨深盯着表姐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她真是奇怪。

    姑姑冲表姐吼道:“你来胡说什么?你快去前面那家看看,你爸爸可能又去赌了。你找到他,告诉他如果输钱了,我跟他没完。”表姐这才飘啊飘地飘走了。

    姑姑继续说:“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是吃药还是咋的?不然怎么没怀孕啊?”

    这一问,让朱雨深有点难堪。他快速地说:“也没怎么。我们想如果怀孕了,就早点办结婚呗。这也没什么关系。”

    姑姑神秘地看了屋外一眼,小声地说:“她们家跟你隐瞒了情况,我也是才打听到的。这个丫头小时候生过一场病。结果病是治好了,但没有了生育能力。你吃亏了吧!”

    说到这里,朱雨深不吱声了。说真格的,至少目前,他对抚育小孩根本没什么兴趣。以前他也想过还是做丁克家族舒服,所以他并不太在意这些。他以前看过俄国作家契诃夫的一篇小说里说,一个作家为了更好地写作,不愿为家庭所累,毅然离家出走了。

    朱雨深自己也写过不少文字的作品,他当然能理解小说中那人的做法。他在想着这些,他也不想反驳姑姑,因为这种反驳在姑姑看来一定是不可理喻的。

    他的不太在意,却让姑姑看作了由于太在意而伤感。姑姑哀声叹气一番,她自责道:“这事怪我,要是早点把我们村前汪家的女儿小芹介绍给你,就不会这样了。

    你可能不知道,为你的这事我可没少花心思。你说去年上半年,我是不是打电话问过你有没有对象?你说正在谈着呢!我不知道是不是你那时正跟这个肖家丫头在谈着。在问你之前,我老是以为你这人老实巴交的,如果没有外人帮忙,你是谈不成对象的。

    我那段时间一个劲地往小芹家跑,小芹母亲是答应了这桩亲事。但小芹在杭州打工,在电话里她也跟我说她愿意跟你谈。这事讲起来也怪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就好了,那样你也不会再叫别人帮你物sè了。他们家都同意了,你这边却说已经谈了。你的这个情况,我都不敢跟小芹家里人讲。不然她们家人肯定要骂我耍人,跟我没完。

    正当我准备到你们学校来做你的思想工作,要求你放弃肖家丫头,来跟小芹谈,让我好做人时,岂知小芹这时却在外面跟一个侉子早就好上了。那段时间闹分手,才同意父母在家里帮她物sè一个。现在他们俩又和好如初了,就什么都不要谈了。这个丫头,也鬼的很,想来好险。”

    关于汪小芹,朱雨深是认识她的。她虽然长相清秀,但穿着、打扮、言语都比较土。打心眼里说,他觉的自己在黄镇大华服饰接触的这几个女孩中,哪个都比她洋气。以前朱雨深来大姑家玩时,偶尔也能遇到汪小芹上门来聊天。她虽然土气,但似乎有强烈表现自我的yù望,讲话细声细语、扭怩作态。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去年正月里,从姑姑家回黄镇时,在村上遇见她了。那装束、那打扮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用美丽、xìng感等词来形容她似乎还不够。那rì觉得汪小芹好看,朱雨深也就是多看了几眼完事。

    他绝对没有想到,半年多以前,姑姑竟然在秘密行动,要把他们俩辍合成一对!所以,他一直微笑以对姑姑的夸夸其谈。不过他觉得,那个北方人搞定了汪小芹,还是蛮爽的。

    姑姑又说:“哎,小深,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啊?我可是这么认为的。你知道吗?小芹已经和那北方侉子结婚生小孩了。前两天才回来拜年,现在还没走呢。我说可惜,一是对于你来说呢,小芹她可是个正常的女子,你看,现在儿子生了,你娶的这个肖家二丫头可不怎么靠谱。噢,对了,听说她姐夫疯掉了,她姐姐跑了,还丢了一个小男孩给家里。这下好了,你们养不出自己的小孩来,还得帮人家抚养孩子。哎,真是太糟了。”

    姑姑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另外,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小芹是可惜了。她这个好端端的丫头,长相啊什么的都很好。她一过二十岁,上门说媒的人一拨接一拨的。她妈也是死脑筋,偏偏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小芹这丫头又本份,这事她说全凭家里做主。讲起来,她妈同意小芹跟你谈也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这事主要还是因为小芹她爸在外打工一直靠你姑父混,她妈主要是给我面子。但是结果没想到啊,小芹竟然就跟那侉子跑了,跟他把肚子折腾大了。就这样,去过男方家的她妈,还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结果小芹硬是把家里的户口簿偷了出去,和那男人办了结婚证。那样她父母没的说了。

    听她妈说,他们反对是有道理的。那男的家弟兄三个,只有三间瓦房。老两口住一间,三个兄弟一个人一间都摊不上。人家说家徒四壁,他们倒好,连四壁都没有,这不害臊吗?小芹妈嘴也不好,存不住话,把这事都说了出去。结果那些先前托人上门提亲的人可乐了,他们说:你傲呀傲,结果看搞出了什么名堂?我们这里,哪一家的条件不比那里好八倍!”

    说到这里,朱雨深也有点难堪。他说:“我的条件不也是家徒四壁吗?你把汪小芹介绍给我,假如她真跟了我,还不是要遭那些人家嘲笑吗?再说,我觉得她人也不傻,怎么就同意嫁这么差的人家?你前面不说她鬼jīng鬼jīng的吗?怎么回事?”

    姑姑跺了一下脚说:“你的条件虽然不是太好,但是你好歹有个体面的工作吧!好歹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吧!而且,你在镇上不是也买了房子了吗?小芹这人傻就傻在一根筋,认死理。她说过,她在杭州得过急xìng阑尾炎的病,被人送到杭州三院动的手术。那大城市的医院贵的要死,花了一万大几才出院。她自己平时挣的钱少,出去打工后又好打扮、好吃零食,根本没啥钱。

    她那男人当时也真没的说的,把自己打工辛苦攒的钱全部搭进去了,还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听说就为这事,他们俩才又和好的。小芹铁了心要嫁给那人,你就没戏了。说来也巧,那急xìng病,就算是她家人或是你立马带钱去杭州,都不一定来的及救她。她这条小命,也可以说是侉子用一万多块钱买回来的。

    我以前也觉得小芹是对的。但是了解到那侉子家的条件,特别是见到他人后,我就觉得小芹就被害了。小芹妈去过男方家后,回来就说把动手术的钱还给那男人,不行再加点,就是不能同意小芹嫁到那里。那人大概要比小芹大七八岁,人瘦得跟猴子一样,jīng神也是整天萎靡不振,况且他们家两个老的都有病在身。所以我说小芹是一根筋吧!这往后的rì子可想而知!

    今年来拜年,他们夫妻买来的东西花的钱还不到她姐姐、姐夫买的东西的十分之一。她妈气不过,当他们的面,给她姐家那个五岁的丫头包了压岁钱,就是不给她儿子包。而且这段时间,她姐、她姑、她姨、她表姐都在说服她狠狠心,离开那个穷鬼算了。叫她再嫁回家乡来。她们说,就她这样离婚净身回来,还一定能帮她介绍一个条件好的。这样,她父母将来还有个依靠。她守在北方的家算什么?穷死了,回家一趟花不少车费不说,人还颠簸死了。

    听说小芹听了大家对她的劝讲,她先是骂人,后来不吱声了。昨天听说她在家里哭了好一阵子。我猜她结果还要回来的。”

    朱雨深听得入神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在憎恶着某些人。这时,他感到背后有绵软的感觉,让他吃了一惊。原来是肖蓉来了,她在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肖蓉说:“你在想什么心思呀?我这样碰一下你,都把你吓着了。”

    不待朱雨深开口,大姑就把话题岔开了。

    吃过晚饭,朱雨深打了那摩托车司机的手机,再由他把他们俩送回黄镇。

    晚上温度下来了,他们都有冷的感觉。肖蓉从后面抱紧了朱雨深,并告诉他,今天小姑姑跟她说了很多有关婚礼的事,这下她大致清楚了接下来要做哪些事了。肖蓉的心情是兴奋的,然而朱雨深的心情却不佳。

    初十那天,新调来的副校长老马打了朱雨深的电话,告诉他本校开学前有四个去杭州玩的名额。现在沈老师临时有事,不去了,他叫朱雨深补上来。这样,朱雨深、老马、孙伟、还有教理科的大刘四个人明天一早出发,先坐汽车到芜湖站,再转火车去杭州。住宿、差旅费都免,但不可以带家属。

    朱雨深立马和肖蓉说了此事。

    肖蓉说:“那你去吧,公费旅游干吗不去?你先打个前站,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五一结婚后,我都想去那里玩呢。”

    朱雨深心里一阵舒畅,因为这种机会在黄镇中学是比较难得的,他也没怎么出过远门。他想这次玩两天,肯定要为他的生活增sè不少。也可以说是外出游览,为写作寻找灵感嘛。

寄生虫 第4节

    四

    老马跟朱雨深讲,在车上要坐蛮长时间的才能到杭州。他吩咐他们几个人每个人带点吃的、喝的,他说这叫穷家富路吗嘛。

    实际上朱雨深是个xìng格dú lì而又孤僻的人,对于老马的这个提议他有点不情愿。但下午他还是骑车来到街上的那家最大的超市,转了一圈,他只买了四罐啤酒、一袋花生米、几根火腿肠出来了。他想,反正自己不想占别人的便宜,这点东西就算送给他们三人吃吧。那些真空包装的鸡腿、鸡翅之类的都很贵,他买不下去。他心里清楚,为了筹钱办婚礼,肖蓉这段时间苦做苦累,还不怎么花钱,他怎么能糟蹋钱呢?

    当朱雨深在门口结帐时,发现了他的表叔老邢也买了些东西在结帐。接着是寒暄,然后各自付了钱,走出了超市。

    老邢问朱雨深:“买这么多啤酒,你今天请客吃饭啊?你这人平时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现在是不是变啦?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也搬到街上来住了。我们家小军花十几万在粮站那边买了一幢房子,房子楼上楼下真不小,搞得又好。现在我们一家人都搬过来了。你还在中学教书吧?你就住学校吧?没事时可要喊我去喝酒噢。这个社会,不多接触人可不行。”

    朱雨深觉得他的话有强词夺理的味道。他只是笑了一下,解释说:“学校组织我们几个老师去杭州玩两天,我这是买点东西在路上吃的。表叔你搬过来了,过段时间我肯定请你来我家吃饭。”

    老邢说:“好、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说你要去杭州游玩,这太巧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帮个忙。我们家丫头娥皇上次身份证丢了,过年回家她已到派出所照了像重办了。昨天已经办好,拿回来了。但这丫头初五就去杭州上班了,她是没空回来取;我们送过去也不切合实际,邮寄吧也不太方便。你去杭州,正好帮我带给她。你就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拿来给你。”

    他也不等朱雨深回应,跨上电瓶车就往回奔。朱雨深只好站在那里不动。他看超市门口有卖水果的,就买了一些。准备带一点,放一点在家里。

    老邢不多久就杀回来了。他把女儿的身份证递给了朱雨深,还把她的手机号报给了朱雨深。

    他走后,朱雨深盯了那个身份证看了一会儿。那上面的信息显示邢娥皇比他小四岁,但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在他的印象里,娥皇还是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黄毛丫头。那张照片据老邢说,是她去年年底拍的。那张脸除了美丽、新cháo以外,还透露出一些霸气。她的这个名字也很特别殊,这是李煜的大周后的名字。

    朱雨深想起来了,据他所知老邢喜欢听五代十国时的历史说书。听得多了,久而久之,他就对周娥皇这个美貌的、能歌善舞的南唐皇后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生了个女儿后,他力排众议,就取名为娥皇,以寄托他对古代美女的哀思。

    邢娥皇果然也没让他失望,长相一路走好。另外,读书时也能歌善舞,每次学校搞文艺活动,都有她的身影。一度赢得了不少喝彩与掌声。

    上次和大姑聊天时,朱雨深好像记得大姑跟他提起过,娥皇应该还没嫁作人妻。说她前几年就去了某大城市的大公司上班,一年挣的钱相当多。老邢家也是因为有了她这女儿才发达了。老邢叫他帮这个忙,朱雨深自然不能推辞。他盯着邢娥皇的像片看了好一会儿,心想借此机会,到杭州去找她,也可以一睹这个在外混得好的人的风彩了。

    朱雨深他们一行四人倒腾了两部汽车,到芜湖站时已差不多十一点钟了。他们要乘的那趟去杭州的车,在芜湖站的开车点是12点整。老马说他早上喝了点牛nǎi,吃了两个鸡蛋,现在饿了。他提议大伙中饭就在车站解决。

    大刘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说带了这么多吃的,你暂且忍一忍吧,上车喝酒好了。孙伟也是这么说。朱雨深也感到饿了,他说他也想在这里把中饭解决了,随便吃个快餐、炒面什么的就行了。

    老马说:“那好,咱们俩这就去吃吧,别管他们俩。”

    大刘说:“你们吃过中饭了,上车如果不喝酒了,带的吃的也要拿出来。”

    老马和朱雨深都没吱声,他们并肩朝车站西边的一家小吃店走去。

    这家店有两个门面,外面还撑了个棚子,共有七八张桌子。此刻来吃饭的人并不多。朱雨深和老马看了一下菜谱。老马自言自语说:“吃什么呢?”

    朱雨深说,上车可能还要跟他们喝酒,我们就先来两份炒面垫垫吧。老马没说什么,坐到了外面的一张桌子边。面条上来后,老马边抽烟看着手机新闻,边吃着。朱雨深吃得较快,他看了一下时间,离开车点还有四十分钟,他没有催老马。

    这时,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坐到了朱雨深他们边上的那张桌子上。一看装束,就知道他们应属穷地方的农村人。那男的大约三十多岁的样,人很瘦,病奄奄的样子,穿着陈旧土气,身边摆着两个脏兮兮的包;那个女的,低着头摆弄着怀中的小孩,她的穿着要光鲜一些,头发也梳得顺顺的,还带了一个发卡;她怀中的孩子,也是穿着旧衣服,戴了一顶破的小布帽。

    这时,因为已是中午吃饭的时期,饭店里新来了不少人。有两人已坐到朱雨深和老马这一桌上,开始喊老板点饭菜了。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和善。伺候好了别人后,他来到那一家三口面前,问他们吃些什么。

    “烧一个紫菜汤,要两碗饭就行了。”那男的说。

    这句话犹如一颗炸弹,把饭店里外的人群炸得一阵sāo动,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这一桌。老马也是如此,朱雨深的目光也是刚离开又回来了。

    饭店老板可能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又问道:“就烧一个紫菜汤,两碗饭吗?”

    那男人说:“是的”。他侧面的墙上紫菜汤1元一份,赫然地写在那里。老板是个圆滑的人,他立马换了一个口吻说:“行、行,你们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这时,那个女的终于抬起了头。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后,让朱雨深吃惊不小——她不就是汪小芹吗?听大姑说,前几天她携老公孩子回娘家拜年,今天应该是要回北方的家了。他们是要在此乘火车回去吗?

    汪小芹抱着她的儿子,适此环境中,她的表情显得比较局促。她用左手把左边的头发往后抹了抹。她的脸盘是清秀的,这让人觉得她和那个男人不怎么相配。汪小芹的目光一直是垂着的,朱雨深猜想她应该没看到自己。那碗紫菜汤和饭很快就端上来了。她男人舀了一勺子菜汤泡在饭里,竟然吃得稀里哗啦的。汪小芹只是捞了点紫菜放在碗里,小口地吃着。

    这一刻,围观的众人似乎定在了那里。不过他们的目光都是朝向他们这一家三口的。汪小芹怀中的孩子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四周的人们。孩子的衣着也显得脏乱。

    朱雨深在努力回忆着姑姑所说的有关汪小芹的话。姑姑曾说过,那男人家很穷,家徒四壁;两个老的还有病。这样说来,他们夫妻在外是没有什么钱可花,能吃饱肚子就行了。

    然而,他们吃便宜东西这个举措,却博得了围观者过份的关心。那个端饭菜来的婆子就冲着他们叹了好几口气;还有,坐在里间的两个妇女也在议论着他们,那个瘦的说:“他们在吃什么东西呀,就那一个菜汤怎么咽得下去饭?”另一个也很土的妇女说:“想不到天下穷人多的是,咱还不算差的。”

    人们整个儿是以观看外星人的目光,观注了汪小芹一家好久,当然这也包括老马。此时,老马终于吃完了这份炒面。他看了一下时间,说不早了,该赶过去了。两人客气地推让了一番,结果还是朱雨深付的帐。朱雨深付过钱后,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再给汪小芹夫妻俩炒两个菜,但他又怕这会伤着汪小芹男人的自尊。他正在犹豫间,老马上来一把拽住他说:“快走吧,不然时间就吃紧了。你好像还想要干什么事似的。”就这样,朱雨深被老马拽出了饭店。于是他们俩便大踏步地往候车区走。

    老马说:“看见了吧,刚才这个女子,长得颇有几份姿sè,就是没跟对人。中饭就吃那东西,当那么多人的面,这不丢丑吗?你别说,要不是时间紧,我还真想炒两份面给他们俩吃吃”。

    朱雨深知道这是老马在拣好听的说,他板着脸没吱声。他也没提自己认识那个女的。只不过,他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认出汪小芹时怎么没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好歹她也是大姑的邻居。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他们吃点什么了,以此来化解掉他们的尴尬,更可以抚慰一下汪小芹的心。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进候车室了。

寄生虫 第5节

    五

    进到候车室里面,果然大家都排起了长队,准备进入站台。大刘和孙伟抱怨了几句,怪他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如果再不来,就把他们行李丢在这儿,他们自个儿走了。

    其实,车站只是预报了他们要乘的火车已由邻站开出,到这里还有十分钟左右呢。

    朱雨深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车站的候车室已经显出破败的迹象。然而,东西两边墙的上方所绘的《鱼米之米》的长幅颜料画却比较醒目。

    那上面绘了一对年轻的男女,chūn天播种,夏天灌溉,秋天收稻,冬天打鱼、修补鱼网等生活画面。很是生动,让人觉得一年四季从事农耕、打鱼是件很有诗情画意的事。

    朱雨深觉得,现实中可能却不是这么回事。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前后和周围——过完年,出外讨生活的人都以年轻的男女居多。看来身处鱼米之乡的人们,还得外出挣钱,窝在家里做些农事是远远不够了。他们的脸是焦虑的、茫然的,和那图画中男女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经过一番拥挤,朱雨深他们四人终于上了车。老马和大刘的动作贼快,由于本站下的人多,空了少许的座位,他们俩就抢了两个。孙伟由于要吃饭,也跟他们挤在了一起,车厢里站了不少人。

    他们三人都拿出了吃的,朱雨深把自己的啤酒也摔给了他们。他不想喝酒,就一个人呆在车厢接头的车门处,观看着外面的风景。

    其时,火车已开到了芜湖郊区境内,那些小山坡,那些平房与楼房我杂的村庄都不断地往后退去。眼中所见,让朱雨深觉得这里比黄镇那边要贫瘠。他想起了谢五妹后来交的那个男朋友,就是芜湖郊区人。他想:他的家是不是就在这一带呢?

    观看了一段时间窗外的风景后,朱雨深的思绪又回到了汪小芹身上。他记得大姑说过,这几天汪小芹家的女xìng亲属都劝她丢下孩子,跟那个北方男人分开。今rì见到她男人的状况,还有那个孩子,让人觉得那些劝说都太残忍了。试问:汪小芹一走,他们父子俩将怎么办?

    他们今rì应该是要回苏北的家了。汪小芹的定力是比较好的,不为世俗的压力所征服。凭这一点,朱雨深认为在当今社会已很难找了。只不过,他们的现状也确实太寒酸了,遭人歧视,遭娘家唾弃是少不了的。他诚心祝愿他们将来会好起来,愿这对一开始以传奇般的故事开头的夫妻,能幸福地过上一辈子!

    rì落时分,伴随着几声嘶叫,火车一头栽进了杭州城站火车站。晚上吃饭时,老马就把这两天的rì程安排跟他三人说了一下:第二天上午去看西湖十景,下午zì yóu活动,第三天上午去一下四季青大街,然后乘中午的火车回芜湖。回到市里是晚上,四个人要打一辆车回黄镇。所以这两天得省着点钱花。他们当晚就找了一家便宜的旅社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四人乘公交车来到西湖边的景点之一——柳浪闻莺。虽然还是清晨,但这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了。这个景点实际上就是那么一大片柳树,好像看不到莺。

    柳树丛中的厕所很现代化,很干净。他们走了一小段,找一个木躺椅坐下来休息一会。面前这一潭西湖之水已然发黑,湖中游船如织。一阵阵的风迎面吹来,把湖水吹得拍打着岸边,激起一片小雾,同时有一股腥腥的味道。

    湖的三面被群山环抱,只有一边可以看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朱雨深不禁想起了儿时学过的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那好像是写南宋初年的事。他想,那时山应该比如今更葱翠,楼也应该是些低矮的建筑。那时的西湖之美,才是真正的原生态的美。而如今,西湖周围充斥着商业化的气息。这一潭湖水,几乎快要被热闹与喧嚣的人们给掀个底朝天。实际上西湖是脆弱的,她承载不了越来越重的加于她的负担。

    朱雨深他们几人在心旷神怡地欣赏着面前的景sè,各自想着心思。一不小心,老马竟然和坐在他身边的两个新cháo的女孩搭上了腔。先前是一个女孩发问:“湖边的石头上为什么写着欢迎你来到西子湖畔!怎么把西湖称作了西子湖呢?”她的同伴不能作答。

    老马也是文科教师,而且他也好舞文弄墨。他曾说调来黄镇之前,他在县报以及各类杂志上发表文章无数,朱雨深等文科教师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只见老马轻咳了一声,说:“还是我来解释给二位美女听吧!这是缘自于苏东坡的一首诗。那诗的后两句是这样的:yù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西子呢,就是指西施,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苏东坡是说,西湖是可以和西施相媲美的。所以说,路边的石头上写着:欢迎你来到西子湖畔。”

    这番话让那两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恍然大悟,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老马的钦佩之情。老马得意忘形了,他说自己是研究宋代诗词学的学者,要不要再解释一些典故给美女听?

    但是此时,两个丫头已然不感兴趣了,她们要走了。她们起身后,其中一个说:“大叔你真厉害。”另一个说:“大叔再见!”然后她们两人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岂知这句“大叔”的称谓让老马很受伤。他原先是蠢蠢yù动,是想追随这两个女孩往前走的。但这句称谓已划清了彼此的界限,让他不可再瞎想啥心思了。老马就像被抽了一下,躺在椅子上焉了。

    朱雨深他们三人见此场景,觉得真是好笑,他们心里乐着。朱雨深能理解老马此刻的心情。像他们这样的文人sāo客,往往是要追求完美,受不了女人的冷脸与不中听的话。

    他们三人都起身准备往前走,看前面的景点去了。孙伟走到老马面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这才倏地站起来,和众人一起往前走。老马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就四十岁的人啊,刚才那两个女孩真不会讲话,称呼我一声大哥哥好嘞。他们那一句喊,扑灭了我多少灵感。真是太糟了。”

    接着,他指了一下前面的两个塔说:“那个细长的是宝俶塔,那个粗大的是雷峰塔。我们现在就是奔雷峰塔而去,那里面可压着一个绝世美女哟。雷锋夕照也是西湖十景之一,但现在是上午,我们看不到这景象。

    孙伟接上他的话说:“那里面关着的白素贞不但漂亮,又贤惠,能量又很大。谁要是跟她糗在一起,真是有福了。”

    朱雨深此时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刘逐一盯着他们三人的脸看了一会儿。他一掂量,这下才知道了,他们三人都是正宗的文科教师,而且目前都在教语文,只有他一人例外。据他了解,他们三人的文彩都不错,俗话说文人即sāo客嘛。所以他们三人一见到现代美女、一提到古代美女都很来兴趣。

    大刘加大音量说:“你们这些文人sāo客,一提到女人就遍身来劲。我要是女人,打死我,我都不会选择跟你们糗,文人酸死了。”

    孙伟反驳说:“你要是女人,你不选择文人,那什么样的人是你的首选呢?恐怕是有钱人!”

    朱雨深接着说:“那样,你不又落入俗套了吗?”

    大刘悻悻地说:“好了,不跟你们争了,我哪有舌战群儒的本事。OK!”

    众人相视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着。老马问孙伟:“有关许仙和白蛇的故事,我们国家已拍了好几个版本的电视剧或电影了吧?”

    孙伟说:“是啊,演白素贞的人都比较漂亮;演许仙的也就一般般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有点龊。”

    大刘不爱听他们的此番讨论,他走到前面去了。

    朱雨深走在最后,顺着孙伟的话,他想起了那几个版本演白素贞的主角的面容。这一回想,他的眼睛一亮:其中那个电影版本中白素贞的样子跟汪小芹整个是一个样。怪不得在公众场合,汪小芹能够吸引住那么多人的眼球了。毕竟她长的不俗啊!在去北方前安家前,汪小芹也是在杭州谋生活。听说她打工的地方离西湖不远,她和白素贞真的很近啊!

    孙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几眼雷峰塔,跺了一下脚,停住了说:“不对呀!请问这许仙是怎么和白素贞糗到一起的?”

    老马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说许仙救了一条蛇。而后蛇修炼成女人来伺候他、嫁给他。结果生了个儿子叫许世宁。据说是文曲星下凡,后来还高中状元……”

    “等一下”,孙伟做了个暂停的动作,大家都停了下来。他说:“这白素贞的能量不是大了去了吗?法海横加干涉她和许仙的夫妻生活,抓走了许仙,关在了金山寺。白素贞还兴了一场洪水,让水漫金山。她要救出许仙,无意中却让杭州城的百姓遭了殃。她有了这么大的能耐,还犯得着让许仙救她吗?”

    老马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嘛,那几个版本的电影、电视剧里好像都没有解释这件事。这怎么说呢?”

    大刘回过头来说:“这个我知道。好像鲁迅的文章里就说过,是许仙的前世救了一条蛇。这条小蛇修炼了一千年,是为千年蛇妖,成了女人身。她这才来报答她恩公的后世——许仙。这个傻小子就稀里糊涂地摊上了一桩好事、美事。”

    老马说:“对对,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义妖传》里就是这么写的。”

    孙伟说:“那也太不着边际了吧!”说着,他一屁股坐到木躺椅上。朱雨深他们三个看马上要转上坡路了,也都坐了下来,储存一点体力。

    孙伟继续说:“许仙的前世做了好事,后世才能享福。那么也就是说我现在做好事,我的后世才能获得报答。什么前世、后世的,如果没有后世,千年蛇妖找谁报恩去?”

寄生虫 第6节

    六

    老马来了兴致,他说:“白素贞的可爱之处不光是报恩,还因为她的能量比较大嘛。以她那柔软的身子,在杭州城撑起了一个庞大的药店,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她那药店,价格绝对公道。许仙这个穷书生是拾了一个大皮夹子,要钱,钱有了;还抱得美人归;又赢得了不少声誉,受杭州城百姓的顶礼膜拜。这不爽死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哎,我说本人咋就没他那福气呢!我也是个书生啊,而且比许仙也要帅一点。怎么就没摊上这好事?”

    “那是因为你的前世没有救蛇,没有做善事。不过你也自恋得可以!都四十岁的人了,难道还想要娶个貌美的女子吗?”大刘没好气地说。

    老马说:“我哪有那胆子啊,娶个小的回去,每天家里还不吵翻了天啊!这rì子还怎么过?”

    说到这里,四人哄笑了一阵。

    朱雨深说:“这个许仙的后代也是人中之龙啊。还在白素贞肚子里就被人认出是文曲星下凡,后来果然高中状元。《义妖传》里还有白状元祭塔那一节吧。”

    众人点了占头,然后提起jīng神来往上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塔的大门前。

    到面前一看,才知道如果进塔参观还要花一百元一张的门票。他们的资金不多,只有放弃进塔了。于是四个人散开,各自在塔的周围转转。

    朱雨深向后走远了一点,这下他可以欣赏整个塔的面貌了。今rì所见,可以说颠覆了他以前的想法。他没想到雷峰塔是如此巨大!而且,因为有了那个神话故事,给它平添了不少威严,让人对它生出一股敬畏的感觉。

    他记得在和汪小芹酷似白素贞那个版本的电影中,尾声时,法海轻轻一扛,就把雷峰塔掀了起来。那塔也就如一个小亭子,够关几个人罢了。今rì所见,如想掀起雷峰塔这个庞然大物,恐怕得有想当大的能量。他怀疑法海是否具备这个能耐。

    他还想起了鲁讯写的那篇《再论雷峰塔的倒掉》。文中说,当地的平民百姓以为雷峰塔的砖放在家里可以驱灾避邪,于是纷纷来此抠砖头,结果又把这个庞大的塔给抠倒了。

    现在想想,这些人的胆子也真够大的。他们就不怕那个正义凛然、管得宽、本事大的**师法海降罪到他们头上吗?鲁讯曾说过,水漫金山,造成生灵涂炭的事件应由他来负责。虽然这件事也是白素贞的污点,她为了救自家男人,而让凡间那么多人家造成灭顶之灾。她以前所做的那点善事,在这场灾难面前显得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她是虚伪的。

    然而法海,他宁愿让白素贞造成天灾也不退让。这不也证明他是一个自私、顽固而无善心的人吗?佛渡众生,这个佛家jīng髓他是怎么学的?

    鉴于水漫金山这个事件,当地人还敢去抠砖,真是没有一点敬畏jīng神。或叫作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盲从!

    朱雨深想到这里,心里激动了一阵。望着下面波光粼粼的西湖,他不禁又想起了汪小芹。他想,如果姑姑早几年把他和汪小芹辍合成一对,那时汪小芹还在杭州谋生活。他来找她,就有可能两个人携手游西湖,来观瞻雷峰塔,一同来看白素贞,那应该是件美妙的事,因为“白素贞”不就在自己身边了吗?

    可是如今……不知他那个畏琐的男人是不是把她当作白素贞来欣赏的?这么说来,这个男人真是艳福不浅,让人羡慕啊!

    朱雨深收回了目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立马快步往入口处走,并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皮夹子。还没到门口,他就被一个小导游给拦住了。那人问他们一共几位?要不要提供讲解服务?

    朱雨深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等一下再看吧,我的同伴还没到齐。”他问道:“这雷峰塔都有些什么呀?是不是真关着白蛇娘娘!关着一条白蛇或是一个美女?”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吗?”小导游说。

    等了一会儿,他见朱雨深还没请她服务的意思,就有了不满情绪,嘀咕道:“里面不就是一些字画,佛像吗。哪有什么蛇啊、美女的。你真想的美。”

    朱雨深不以为然。他说:“我是说景区找一个美女在里面扮作白素贞也好啊!供游客欣赏,这不更能吸引人吗?”

    小导游说:“找个人整天让人盯着看?好啊,我看你长得蛮像许仙,你就到塔里扮作他,让游客们观看吧!保不准你还能成明星呢!”

    这么一说,让朱雨深比较难堪,他退回了自己原先所站的台阶边。不曾想,老马此时正站在那里双手合十,身子前倾闭着双眼,像是做祈祷一般。

    朱雨深没有打扰他,离他远一点站着。

    一会儿后,大刘和孙伟从边上走来了。大刘先跟朱雨深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声张。然后,他轻脚慢步地走到老马的后面,用力推了他一下。

    老马受此刺激“啊”地大叫一声,并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见此情景,大刘和孙伟都笑了。朱雨深的表情却不太自然,他认为大刘做的有点过了。毕竟老马还是他们的领导呢,万一真摔一跤怎么办?

    果然,缓过神来的老马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就已猜出是大刘在恶作剧。他吼道:“大刘,你这个兔崽子,别老没大没小的!我虽然大不了你几岁,但好歹也是你的领导啊,刚才我要摔到了,我可跟你没完了。你别占着家里条件好,就牛逼哄哄的。”

    大刘说:“您可别生气,这不是跟您开玩笑吗?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做那怪异的动作?”

    老马说:“我是在祈福呗。在祈求能量超大的白蛇娘娘降福于我,让我儿子将来更有出息。”

    孙伟说:“你怎么想到这个,我还以为你是祈求白素贞现身,来怜悯你一个晚上呢。”

    朱雨深说:“我知道,他是因为白状元祭塔的事想到这一点的。”

    老马说:“你们想想,白素贞那儿子竟然后来高中状元,那可是国中一人啊。她的道行福泽了后代,我不祈求她匀一点给我儿子吗?”

    “好了,你们几个别哆嗦了。你们这些文科老师真是麻烦。竟然对那么一个神话故事中的、根本不着边际的事反复讨论,烦不烦啊你们?哪有什么许仙、白素贞、白状元!你们别自作多情了。状元就那么容易考?”大刘说。

    老马嘻嘻地笑了几下说:“这不无聊,扯扯闲淡,倒是你干嘛较真呢。这考状元嘛自然是比登天还难。余秋雨不是在《十万进士》中说五十少进士,就是说五十岁考上进士还算年轻的。考上进士才能参加殿式、钦点状元。而且这是一步步来的。这白状元,还在他娘白素贞肚子里时就说是文曲星下凡,这是宿命论的说法。

    哎,我说你们是否还记得黄梅戏《女附马》,那个丫头洪素贞为了救情郎,女扮男装,一考就考中了状元。这不扯淡吗?状元要在进士中产生,进士要在举人中产生,同理,举人要在秀才中产生。这洪素贞一个丫头家,平时就在楼上绣绣花,也不看儒家经典,她能考中状元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临场发挥好,她有进场的资格吗?她什么时候考过秀才?举人?再到进士?这个前提不存在了,是假的,那么后面招附马的情节还会存在吗?我就搞不懂咱们周围的这些人,怎么对这个弥天大谎而衍生的故事广为传唱。现今还有女孩在歌里唱洪素贞是她学习的榜样,这不扯淡吗?”

    “你扯得也远了点吧!一会儿白素贞,一会儿洪素贞,她们又管你什么事呢?你把自己老婆伺候好就行了。管那么多古代美女干嘛,并且还是根本不存在的人。”大刘反驳说。

    朱雨深也来了兴趣,他要和他们一同讨论这个话题。他说:“有一首歌叫《千古绝唱》,其中就唱到了雷峰塔、白娘子,还有杜十娘、孟姜女、梁山伯、祝英台等人和事。这些不都是小说或民间故事中的虚构出来的吗?却被人们信以为真了。然而这些故事在传播的过程中,逐渐被神化了,越来越不切合实际了。不过现在也没有人把它们当作是真事呀。这叫做共知的虚伪。”

    后来他们又走了很多路,但几圈转下来,没花多少钱。去岳庙参观后,他们又遣词造句一番。

    孙伟说:“咱们光夸夸其谈不行,还得吃点东西,出来玩,可不能太寒酸了。”

    说着,他领着他们三人去了湖边一家比较像样的饭店。坐下来一看菜谱,价格真是很高,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在此吃了。最心疼的是老马,他叫他们少点一些,中午垫垫就行了,晚上找个大排档猛吃一番。

    然而四个人还是灌了一箱啤酒,所以回去的公交车上,都有点犯迷糊了。大刘头靠在车窗上打起了呼噜,老马和孙伟也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寄生虫 第7节

    七

    看着外面西湖边的繁华渐去渐远,朱雨深虽然也有困倦的感觉。但是他并不想闭上眼睛,他又想起了汪小芹。

    公交车绕了一会儿,绕到了雷峰塔后面的街上。朱雨深看到那里有一排子的小饭店。他记起大姑姑的话——汪小芹以前应该就是在这一带打工,她在饭店干过,还当过宾馆的服务员,保洁什么的。

    只不过,如今这里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了。她和她那北方男人应该在此一起打拼了一段时间。然而她男人是否曾把她当作白素贞来呵护呢?他们离雷峰塔这么近,想到这方面了吗?这些疑问萦绕在朱雨深的心头,他的思绪很乱。

    朱雨深觉得,汪小芹和白素贞仿佛是可以相互比拟的。许仙——应该是许仙的前世救了白素贞一命,白素贞来报恩,二人结为伉丽。虽然后来被法海拆散了,但也轰轰烈烈做出了很多大手笔的事,为世人传扬、羡慕,他们的爱显得很伟大。爱的结晶——许世宁,也就是白状元,那更不得了。他们已然成为经典。

    但汪小芹和她男人却为周围人的所唾弃。这是怎么搞的呢?其实,她的那个北方男人也是在她的危难之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她送来救命钱,也可以说是救了她一命。

    这是现世中的,就他们俩个人在弄。比许仙他们一会儿前世和蛇,一会儿后世和美女更有立体感和现实感。两个男人家的条件都是穷,家徒四壁,几乎都需要别人来拯救。讲起来,许仙救蛇是廉价的帮忙,而北方男人救汪小芹花完了他以前辛苦所攒的钱,他们之间显得更感人、轰轰烈烈才对。但是,结果怎样呢?怎么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朱雨深有点猜不透。

    公交车在经过一座桥时,颠波得很厉害,把朱雨深的三个同伴都颠醒了。这时,车上人少了。这一颠却让朱雨深眼前一亮,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女人的能量问题。想那白素贞经过千年修炼,可以说是有偌大的本事。这样一来,弄钱自然不在话下,她足可呼风唤雨,许仙就啥都不用烦。许世宁也多半由于母亲的原因,成为国中一人的状元郎。

    然而,汪小芹虽然也有白素贞一般的容貌,她却是一个普通人。从知恩图报这一点看,可见她的素质是不错的。但你不能指望她也去呼风唤雨,去水漫金山呀。在芜湖站见到她的儿子,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的。如若谁说他是未来的状元郎,那不扯淡吗?国中一人哪那么容易摊到他身上?

    老马先前也说,许仙爽死了。他几乎等同于一个吃软饭的,等于白素贞身上的一条寄生虫,让男人羡慕得淌口水。但那毕竟是神话故事。类似于白素贞的汪小芹,出于报恩嫁给北方家里贫穷的侉子后,在她娘家人看来,汪小芹掉到了贫穷的泥坑里去了,必须得想办法自拔出来,不然一辈子都将被人看不起。再说,她自个儿活得也痛苦啊。

    于是汪小芹就走到了白素贞的反面。白素贞是个美丽的正面的角sè,她的故事让人津津乐道;可怜的汪小芹却自从嫁到北方以后,就一直遭人唾骂,充当了别人挖苦及嘲笑的话靶子。这都是缘自于她没有白素贞那么大的本事。这算什么?人们总是希望被女人拯救,希望女人来改变世界。这要求,对女人们来说也太高了吧!

    回到旅社,洗洗脸弄弄,老马他们三人的jīng神又好了。他们吵着要去龙井村买龙井茶带回去。朱雨深说他下午要去给亲戚送身份证,这个他就不去了。说话间,老马他们就动身了。老马对朱雨深说,龙井村比较远,他们晚饭就在外面解决了;朱雨兴的晚饭自行解决,不过可以向他报销。标准是不超过三十元。朱雨深认为这样也可以了。

    他们三人走后,朱雨深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是下午两点钟。他不急着走,他把刑娥皇的身份证又拿出来看了一下。那张俊脸又在冲他微笑着,但笑得比较勉强,似乎是冷笑。他立马把身份证塞到了包里。

    对着镜子,朱雨深梳洗了一会儿,并在头上喷了一点自带的定型水。他是以忐忑不安的心情出门的。

    朱雨深致所以不能以坦然的心态去见邢娥皇,这主要缘自于两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近几年姑姑家那边的人都在传娥皇的本事比较大,在外挣了大量的钱,据说她已升至一家超大公司老总的秘书了。也就是短短几年时间,这个丫头基本上就已脱胎换骨了,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美天鹅的转变。

    当然,她本人的心态肯定也浮了上来,她的样子也应该是风光无限。这难免会让他们这些工资不高,jīng打细算过rì子的人相形见绌。由于出身关系,朱雨深历来不愿和那些有钱的、牛哄哄的人接触。但今天之事在所难免。

    另一方面,几年前,他才调来黄镇中学,娥皇还没发达时,他也没谈啥对象、接触啥年轻女xìng之时,娥皇的妈也曾当着他的面说过,叫他好好干,看他老实可靠,保不准将来把娥皇许配给他做老婆。她说,出身好坏没有多大关系,关键是看以后的个人发展。

    然而,想不到短短的两年多,他自己基本上还是老样子,工资也没上升多少。但娥皇却已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如果现在再有谁不识趣,提起以前那档子事,就明摆着是让他害臊、丢丑了。

    想到这里,朱雨深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楚的感觉,同时他也觉得很难堪,有点回悔那天、那个时间段去大超市买东西。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遇着邢表叔了。带一下身份证的事倒没什么,是给他们家帮小忙。

    以前,朱雨深和邢表叔的关系还算不错。在他才当历史教师的那会儿,在大姑家有过好几次和邢表叔在一起,吹五代十国那段历史呢。老邢对朱温啊、石敬塘啊、赵匡胤、李煜等人的故事,熟悉程度不亚于他。

    然而,自从娥皇在外挣了大钱,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亲戚中已自我提升了一截子。

    可想而知,娥皇也许现在比公主还傲。小时候,娥皇看他的眼光就带有鄙视的成分,今天看来更别说了。

    当朱雨深走到一座大厦底下时,他忽然灵机一动,何不叫娥皇自己来拿她的身份证呢?自己干嘛要顺着老邢给的地址找过去?把这个东西交到她手上,他就交差了,就可一走了之。

    他拿出手机,稳定了一下情绪,拨通了娥皇的号码。响了半天,才接,他问:“你是娥皇吗?我是你表舅的儿子朱雨深。我来杭州旅游,你爸叫我把你的身份证带了来……”

    不等朱雨深说完,电话那边那个发嗲的声音就叫道:“你是谁?朱雨深,我不认识你呀。我们家人怎么叫你帮我带身份证?”

    她的这句话让朱雨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让邢娥皇想起了自己。

    这时她才淡淡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你还能来杭州旅游啊?我现在正忙着呢,还有四五十分钟就下班了。你给我送过来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朱雨深便告诉她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想叫她自己来拿,但他的话还没出口,娥皇又抢着说:“哦,那地方不远,你打个车过来也就起步价。你打车到我们西湖大酒店前面就行了。下班后我出来找你。”

    这比较强悍的口吻,让朱雨深心里又是一阵不爽。但他也无可奈何,只有给她送过去。他看了一下地图,再比照了一下老邢给他的路线图。觉得走过去也就半个小时左右,正好娥皇还有四五十分钟才下班,就没有必要打车过去了。

    于是,他便顺着那条大街往西湖大酒店的方向走。“我们西湖大酒店”,朱雨深心里又念了一遍。这时,他有点纳闷,难道娥皇就在宾馆里上班吗?他们家人不是说,她在一家超大的公司给老总当秘书吗?还说她是业务骨干,本事通天,是jīng英型的人才呢。宾馆需要什么jīng英?不过那也不好说,这里面的事情很乱。他不想去理清它们,他只想快点交差,回去过自己的小rì子。

    朱雨深所走过的这条街,应属杭州城里比较繁华的街道。不知怎的,每当经过一个酒店宾馆什么的,他就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或干脆就停下来观看一会儿。

    街道两边店里商品琳琅满目,店面也很考究、新颖。那些酒店大堂里基本都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有的里面佳丽成群;有的门口站着一两个穿着xìng感的女子,在挠首弄姿,以招待顾客。

    朱雨深跟娥皇也有好多年没见面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娥皇比他小四岁,现在也是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加之挣的钱多,一定不会疏于打扮的。他想她一定不会逊sè于面前所见的这些年轻女xìng。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洁身自好,看淡世事,内心无所求,然而见到这番花花世界,他不得不承认,外面的世界太jīng彩,而且充满诱惑力。他现已想早点见到娥皇,以便欣赏一下她的妩媚。他加快了脚步。

寄生虫 第8节

    八

    朱雨深赶到西湖大酒店还是用了四十来分钟的时间。那果然是个比较豪华的酒店。朱雨深在台阶处定了定神,整个整衣服,就推门进了去。大厅里聚了不少人,朱雨深看总台那边有人在值守,就走了过去。他想先打听一下娥皇是不是就在这里上班。

    他刚走到总台,还没开口,那个值守的女人就皮笑肉不笑地张开那张血盆大口说:先生,开房间啊?朱雨深还没来的及回答,坐在旁边的一个毛发金黄,穿着暴露的女人也迎上来说:“大哥,你需要保健按摩吗?”

    朱雨深虽然很少进大城市涉足这些场合,但他也听人家说过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针对这个女人暖昧的眼神,他连忙说:“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们这里有个叫邢娥皇的工作人员吗?”

    那个总台服务员鄙夷地看了朱雨深一眼,嘴巴一歪,把脸别向了旁边。金发女郎还是不愿放弃,她吐了一口烟,对朱雨深说:“我们这里按摩很便宜的,你试一次就知道了。”

    这时过来一个光头,他用手在那金发女人屁股上摸。接着,又走过来两个嘻嘻哈哈、浓妆艳抹的女人。

    朱雨深哪见过这架式,他赶紧从大厅里退出来,退到酒店边上的花坛那里。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汗渗了出来。

    这时,他感觉到带在身上的这个身份证真是个累赘!这让他必须在这个魔窟

    前等邢娥皇,不然他立马就逃了。如此一来,他也对娥皇产生了本能的反感。

    又等了大约五分钟,朱雨深已经不耐烦。他拿出了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娥皇,问她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来,说自己已到了她们的楼下等了好久了。

    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听,朱雨深有点恼火地等着。冷不防,他的肩膀后面却挨了一下打,打得他还蛮疼的。他猛然回过头来,怒目以对背后击打他的人,原来是娥皇来了。

    她左手擒着一个小包,穿着是要xìng感不要温度的那种。见朱雨深回过头来,她滋着嘴对他笑着。朱雨深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打量着她。多少年没见,娥皇果然今非昔比。

    以前她只是个瘦的、有点傲气的黄毛丫头,如今已出落成成熟女人的样子。她那脸上施的粉黛,那种打扮,很自然地就使人想到了不好的方面。

    朱雨深心里算计了一下,娥皇应该比肖蓉年轻。然而她的脸却是饱经风霜的样子。一照面,他证实了自己以前的判断——自己讨厌她。

    他把娥皇的身份证递给了她,说:“交到你手上,我就交差了,我回去了。”

    邢娥皇吐了一口痰,有点气愤地说:“怎么刚一见面你就要走,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咋的?我们家老头子不是说你是来杭州旅游的吗,这个点了,你还有啥事?你是不是这几年发财了,傲得看不起人了?”

    朱雨深连忙说:“你这是讲哪里话,我不是怕你没时间吗?”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在电话里娥皇已经讲了,他们见面时她今天就已经下班了。

    果然,娥皇说:“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吗。我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再说吧。”

    朱雨深本是想推辞的。但转念一想,平时热衷于写作的他,可挖掘的素材并不多。他觉得娥皇是个很特殊的人,借此机会,正好可以跟她谈谈,说不定还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些灵感。于是他就随着她朝前走着。

    娥皇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的店面看着。朱雨深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她是在关注两边的茶社或饭店什么的。

    朱雨深这下才知道了,自己把她的话理解错了。以他的工资决定的他的低端消费观,以为坐坐,就是找个城中绿地边的椅子上坐坐,或是到某个公园里坐坐,上午他就和老马几个人在西湖边坐了好几次,坐着闲聊了几番。

    但娥皇所说的坐坐全然不是这个样子,她是要去消费的。这些茶社啊,饭店啊什么的,好像都蛮上档次的。进去一次,肯定要消费蛮多的钱。

    娥皇走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块金黄sè的小手表,再向周边看了一下,说:“也不早了,我们干脆就找个饭店吃顿晚饭吧。”说着,她已选定了一家,就一马当先地往那里面走。

    朱雨深此时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因为娥皇并没有表明是她请他吃饭。看来,有可能自己今晚要大出血了。他真一走了之,但腿不听使唤,他还是跟在娥皇后面走进了这家饭店。

    饭店比较空,但里面的装修及灯光营造出来的氛围真的很温馨。娥皇落落大方地坐到凳子上,她甩了一下头发,拿起服务员送上来的菜谱,以审视的眼光看着。

    与她相比,朱雨深却显得畏畏缩缩的。这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朱雨深永远都将是个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人!多少年了,他还是那德xìng,没得救了。

    虽然娥皇点的菜并不多,但朱雨深心里简单算了一下,也有二百多元下去了。等服务员走开后,娥皇摇了摇头,说:“你怎么到哪都这么拘束。哦,我想起来了,你的绰号叫朱呆子,果然是呆头呆脑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朱雨深听到邢娥皇如此评论自己,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他用眼睛瞪着她。

    娥皇却不太在意他的感受,她继续说:“你喊我老头子喊表叔,咱们俩已经出了五服了,也不是啥亲戚,你懂吗?”

    “这个我知道,我也没说我们是亲戚啊!这有什么关系吗?”朱雨深如此说,他心情还是不好。

    谁知邢娥皇又岔开了话题,她问道:“哎,朱雨深,你结过婚了吗?”

    朱雨深听了这句问后的第一反应是摇了摇头。因为虽然他和肖蓉已经领过证,并已同居了,但他们没办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以广而告之。包括娥皇的父亲老邢也没曾知晓他的情况,所以当然属未成婚之列。

    朱雨深虽然点头了,但他还是想和娥皇解释一下自己和肖蓉的情况。

    然而他还没来的及说话,娥皇就嘻嘻地笑着说:“我说嘛,你怎么可能结过婚了呢?哪个女人愿嫁给你,那她一定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我说你啊,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瘪三。我现在想到你以前那模样、那德xìng,我都会做恶梦,或者说是心里直想呕吐。我记得你小时候整天穿得脏兮兮的,衣服上面都能刮下来脏。十七八岁时,你还穿着有补丁的裤子,有次你的屁股后面还搾了线,肉都能看到!那衣服你还穿了好几天,我塞,我又要吐了。”接着,她低下了头,确实做出了要呕吐的样子,引来别桌的人看着她。

    邢娥皇不知道朱雨深现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起sè,而且,他勉强也算得上已经抱得美人归。打小,他就不是自暴自弃的人,现在更不是。所以邢娥皇这么说他,他当然比较生气。

    不过,他的xìng格可没有把兄弟沈兵那么刚烈。他只是愤怒地注意着娥皇,激动地说:“你老是提别人过去那些不光彩的事干吗?出身不好,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时菜已上来了两个,外加两杯饮料。娥皇呡了一小口饮料。她还是没有收敛,继续咄咄逼人地说:“哎哟,你还不高兴了是吧,你说那是你以前不光彩的事,你现在很光彩吗?是不是到杭州来公费旅游一次,你就牛逼了是吧。我真怀疑,就你们那个破学校还能组织你们几个人来杭州旅游,你们别是自费来玩的吧?你可别以为你现在就发达了,谁帮你呀?现在这个社会,你就那种出身,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是很正常的。”

    她的这几句话让朱雨深又很难堪,不过也是实情,他没有反驳她。这时菜和酒水都上齐了,他摆弄着盘子、杯子。

    邢娥皇开了红酒,先给朱雨深倒了一杯。她凑近他说:“讲一个笑话给你听,是关于你大姑家那傻子表姐的事。去年下半年,我到你大姑家玩,和你那傻子表姐在他们家屋后晒太阳。村上那个光根二傻来逗你表姐说话。我们当时正在吃着稀饭,我吃完了,回去添。谁知我一出来,二傻就在捂着下身鬼喊鬼叫的。你猜怎么着?原来是我离开的那会儿,光棍当你表姐的面掏出了他的生殖器把玩着。你表姐气不过,就把一碗刚盛的稀饭泼到他的生殖器上面了!二傻什么都没捞着,还被烫得半死。烫了他,他也活该!村上的那几个老光棍哪个活得像个人样啊?生活没个样子,他们的脑子也坏了。”

    朱雨深吃惊地说:“表姐怎能那么做?那个二傻我认识,他脑子不正常,但是,他是不会侵犯女xìng的。他那动作是不会有什么危险xìng的,却遭了烫,表姐做的有点过了。”

    娥皇狂笑了几声后,突然止住了笑声,正sè道:“你还不跟着学点为人处世的方法!不然,你将来可能不比二傻好多少,那么你表姐烫的就是你!”说着她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时,朱雨深已经懒得和她拌嘴了,他吃着菜。喝着酒,沉着以对,看她还将说些什么。

寄生虫 第9节

    九

    然而,娥皇也住口不说了,她吃得还比较猛,可能是饿了。她用手指头钩了一下,服务员马上凑过来了,她说再要一瓶葡萄酒。

    朱雨深看了一下原先那瓶,他是不情愿再要。娥皇看着朱雨深那样子就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她说:“你难得来一次,我们俩又好久没见面了,难得在一块吃个饭,难道不要吃好喝好吗?噢,你是顾虑谁来买单是吧?你看你,还是以前那德xìng。你来杭州玩,又是帮我带身份证过来,我会让你吃亏吗?”

    这下朱雨深不好意思了,他解释说不管谁请客,没必要花许多钱。

    这下气氛缓和了不少。酒和菜都有一大半下肚了,两个人的眼神有点迷离起来。朱雨深还是不想说话。

    娥皇盯着他看了两分钟,说:“说实在的,你现在的样子比以前留给我的印象要好些。你知道吗?我妈前两年还说要把你介绍给我做男朋友,看来她对你蛮有感觉的。不过她的思想太落伍了。她的理由是你忠厚,实在,每个月也有那么一份工资可拿。把女儿嫁给了你,他们老两口将来老了,还有个小辈在身边听使唤,他们算得蛮jīng的。

    但我不是傻子啊。我睬他们个鸟!在杭州混,我见得有钱人可多了,怎么可能看上你这样的人呢?哎,我说你怎么偏是现在这个样子呢?你为什么不是一个装穷的富家公子呢?真是那样的话,你可以来考验我呀。如果是那样,你的身份揭穿以后不是很爽吗?我遇到的有点样子的男青年全是穷鬼,哎呀,我真晕倒了!你说你为什么不出身在富贵之家?”

    娥皇的这几句强词夺理的话,让朱雨深哭笑不得。他略作思考,反驳道:“你不是说你见过的有钱人很多吗?怎么现在又说遇到的男青年全是穷鬼,你这不矛盾吗?”

    娥皇说:“这个你不懂。那些有钱人是来买爽的,我们就是挣他们的钱。出身差的人和混得差的人怎么能和他们比?我们不就是看在钱的份上吗?”

    其实,朱雨深早就心领神会了她是以什么方式在挣钱。以前他接触过的美女李露露也是这方面的人,然而娥皇相比李露露显得既辛辣又强悍。她的直白让他猛地一颤。他转过目光去看外面的风景。

    此时,暮sè已经降临了。外面的街道上下班归家的人们兴冲冲地往回赶着,很多店面上还挂着红灯笼,过年的气氛还是有一些。朱雨深估计老马他们还没回来,他低着头,把那一点剩酒喝完了。等他抬起头时,发现娥皇也朝着外面看着。他又把目光移向外边,原来已经下雨了。

    chūn雨淅淅沥沥地洒向大街小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街上的人们便匆忙地赶着路。娥皇的眼神显得比较凝重,她大概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什么事。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时店里又来了一些吃客,但人还是不多。毕竟还在过年期间,城里的人有的还在农村老家呢。

    邢娥皇收回了视线说:“朱雨深,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以前追我的一个男青年。我才来杭州那会儿,在工厂里打工。那个男的的身材、长相都和你相似。但他比你活络,很会讨女孩子欢心。他们家也比较穷,和你们家差不多。所以我说你们怎么就不是富家公子呢,那样,我就好安心嫁过去了。

    他追我追了一段时间。开始时感觉新鲜,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他的家庭条件。但时间一长,跟他在一块过穷rì子我过腻了;加上我们家两个老的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就跟他提出了分手,从此便躲着他。你猜他怎么着?他真是吃错药了,干了一件丢人丢到家的事。他竟然打印了一百多张纸,在上面说他是多么多么地爱我,不能没有我,没有我他就不能活了。他把这些纸贴在我们厂子里外的墙上,让人家议论纷纷,真是能够折腾的。

    但这有什么用呢?我找到了他,坦白地告诉他:本姑娘啥时候怀疑过你的真心啊?你光有真心有屁用,给我拿来当球踢还差不多!有本事你马上变成有钱人,那我不用讲就会粘着你。

    谁知这句话真刺激了他,他就去抢金店。抓到后判了十年牢。你看,这穷人还真是没办法。我们家本来也穷啊,rì子过得真是辛酸。但自从我到这里来上班就不一样了。

    我们老板在这家大酒店长租了几个房间,我们给住宿的人提供服务。业务好的时候挣的钱,多得你都不敢想象。这下好了,我在外靠这种工作生活,摔给家里大把的钱,家里两个老东西就什么事都不干了。靠我给的钱,过上了寄生的生活。我cāo,我辛苦了这么多年,结果让他们享福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种人也是吃的青chūn饭,年纪大了点就不吸引人了。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嫁人的。不过到那时,我也会攒足了钱。水涨船高,要嫁还是要嫁条件好的人啊。

    但我妈这个老东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头昏了。去年年底竟然跟我说,他们要跟村前的张家开亲。张家那小子在镇上开了个修车店,正好我们家现在也搬到镇上,叫我就凑合着跟他们家儿子配一对。我呸!就他那脏样子、穷样子,还想配我,也不害臊!你说我火不火?”

    这时,他们基本已经吃好了。朱雨深也听够了娥皇发的牢sāo,他左顾右盼,想走了。

    但娥皇好像还没尽兴,她拿出了香烟,问朱雨深抽不抽,随后自己就拔了一根。她吐了一个烟圈说:“你这样子看上去还不赖,比那修车的要强,应该也能找到女朋友呀!你怎么搞的?怎么到现在还是王老五一个?对了,听说你还蛮酸的,除了教书以外,还写点什么小文章发表。我说你也真能够折腾,你写的那东西,现在这个社会,老鬼会看啊!你留着自娱自乐还差不多,这不跟老光棍难受时自摸一样吗?

    有人说,就你那点小伎俩还能骗女人。我看拉倒吧!咱们这些的女人谁信你这一套?人家信的是钱!有钱人甭管长的咋样、人品咋样,都能搞掂若干个女人。但是穷的才子结果怎样?大多数人还不是连个老婆都娶不到?所以我说嘛,你就务实一点吧。没事可以想点子挣点外快,要学机灵点。也要学会花钱,讨女人开心。这种本事是慢慢练出来的……”

    他们在停停说说的过程中,天已彻底暗了下来,雨也停了。这时饭已吃完了,朱雨深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很不开心。因为整个儿是这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在教育他这个自诩为才子的人。

    朱雨深想,反正分开后,下次都不知啥时才见面。所以他也不跟娥皇计较,任由她发挥着口才,数落人。对于娥皇最后一句说辞,叫他人活络点,平时要学会花钱,讨女孩子欢心。他听起来觉得娥皇似乎别有用意。

    果然,娥皇接着又说:“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挣钱是按时间计算的。今天陪你在这说话,要是算钱也有几佰块了,便宜你了。”

    说到这里,她对着那个女服务生做了个动作。那人马上凑到朱雨深面前问道:“先生你们吃好了,现在买单吗?”

    朱雨深硬着头皮说,是。那个女服务生便在单子上划了几笔,说出了他们这一顿消费了多少钱。来不及慢慢思考,朱雨深只有硬着头皮掏出了皮夹了,把钱付给了她。付完后,他的钱包里就剩下几个硬币了。

    付完钱,那个女服务生就开始收拾桌子了。朱雨深此刻却倒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娥皇也没动。

    她说:“朱雨深,我们俩是已经出了五服的亲戚了。我前面说不会让你吃亏,就是说,你今天晚上可以把我包下来,我不收你钱。你要知道,从下午陪到明天早上,我要是侍候一个客户,可要收人家一仟多块呢。我们现在遍身都是商机;每个时间断都是挣钱的时机。今天我是可怜你,让你请吃顿饭,就让你包一个晚上。我真是做善事了,你还不赶快谢谢我?”

    朱雨深听不下去了,他捶了一下桌子,狠狠地说:“你滚吧,我再也不愿看见你!”说完,他扬长而去,这一刻他才觉得爽。

    走出那家饭店后,朱雨深对着娥皇上班的那家酒店狠狠地吐了口痰。然后他敏捷地上了公交车,他想早点离开这里。

    在公交车上,他真的想吐,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自己怎么就随这个女人去吃饭了呢?把身份证塞给她不就完了吗?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觉得自己愧对肖蓉。虽然这些钱他是准备来杭州玩时花费的,但他绝对没想到结果竟是陪邢娥皇吃顿饭,把钱就折腾完了。

寄生虫 第10节

    十

    回到他们住宿的旅社后,老马他们还没回来。朱雨深灯都没开,就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心里难受。黑暗之中,他做了一个决定——明天不跟他们去四季青大街购物了,这样还能省一点。

    但身上没钱了还是不行,他准备先问老马借点。迷迷糊糊间,房间的灯亮了,原来是老马他们回来了。他们也不管朱雨深已经睡下了,三个人都挤到这个房间,咋咋糊糊地说着话。每个人嘴里、鼻孔里都喷着很浓的酒气。他们采购了不少东西,包括龙井茶和当地特产。

    吵闹了一阵后,大刘和孙伟终于滚回自己房间了。老马在理着自己东西。朱雨深翻了个身。老马走过来掀了一下他的被子说:“你个臭小子,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你下午去哪了?”

    朱雨深说:“不是跟你们讲过了吗,去给一个亲戚送身份证。”

    老马“噢”了一声。这时,他拿出了皮夹子,在点着剩下来的钱。

    朱雨深睁大眼睛,看到他还剩了不少张百元大钞,就揪准时机,说向他借一佰元。老马随即抽了一百元放到他面前。说时迟,那时快,朱雨深飞快地接过来压到自己身下。

    果然,老马随即又有了别的说法,他说:“咦,不对啊,你今天买东西了吗?”朱雨深摇了摇头。

    老马又说:“那你怎么要向我借钱?昨天我看你不是带了不少钱吗?而且你又不是瞎花钱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哦,我知道了,你下午单枪匹马地活动,别是一个人去娱乐场所爽去了吧?你可是大爽了一吧,把带的钱折腾完了。真人不露相啊!真有你的。你可真是个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家伙,哥几个自叹不如!我说你这么做,你们家那个小辣椒婆娘知道了不扒你的皮才怪呢!回去我就告诉她。我不管你了,谁叫你一个人去吃独食呢。”

    老马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朱雨深听起来很刺耳,也弄得他很难堪。他说:“实话跟你讲了,今天我是请那个亲戚吃饭把钱花光了,这不也正常吗?”

    老马想了想说:“不对呀,你说你那亲戚在这里混,你来了他应该尽地主之宜,请你吃饭啊。再说吃一顿饭犯得着花那么多钱吗?”

    朱雨深说:“这又不是我决定的。我就不能多花点钱上档次一点,请人家吃饭吗?”

    老马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了。他洗漱完了后,躺到床上,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说你见的这个亲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个年轻女xìng?”

    朱雨深一惊,他掩饰道:“哪有那么多年轻女xìng?是个兄弟,多喝了几杯,我这不醉了吗?”

    老马这才不再追究了,一会儿后,他似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朱雨深还是和他们三人一起去了四季青大街,他用老马借给他的钱买了一点当地特sè小吃。他致所以这么做,是怕大刘和孙伟觉得他另类,从而再追问他什么。

    逛完四季青大街,已是中饭时间了。四个人找家饭店吃了中饭,同时在超市买了晚上吃的东西,就赶到了火车站。火车于下午两点半钟准时开车。

    随着列车的缓缓开动,秀美、整洁而又繁华的杭州城渐渐退后了。转了一个弯后,西湖大酒店那座高楼出现在朱雨深的视野里。他想到了娥皇,她那张美丽而又yīn鸷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由于视野关系,西湖大酒店那座大厦变得越来越小了。再看上去,几乎和在柳浪闻莺处所看到的雷峰塔差不多大了。朱雨深的心里把娥皇和白素贞作了个比较——

    这白素贞是被人关在塔里,她一心想获得zì yóu,过上凡夫俗子的生活。而娥皇恰好和她相反。娥皇鄙视凡夫俗子的生活,她追求富贵与奢华;她绝不甘心嫁给一般的男人。为了这,她情愿把自己禁锢在那个巨大的塔里。那么,她的jīng神家园是什么样子呢?他捉摸不透。

    在火车驶到郊区后,窗外到处绿树成荫。那些别墅造得都很美,是欧洲风情的建筑,想必这里比皖南发达多了。跨过一条河后,火车就驶进了ZJ西部山区。

    朱雨深给肖蓉发了条信息,说他晚上回来,到家大约十点钟,晚饭在车上解决了。火车一路上开开停停,到达芜湖站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一出站,老马就去和一辆出租车主谈判。

    谈好价格后,几人把东西放到后备箱,然后车子一路向黄镇方向急驰着。四个人已经感觉到累了,都闭上眼睛打瞌睡。等朱雨深睁开眼睛时,车子差不多要到黄镇了。

    车子到达新街时,朱雨深先下了。他打足了jīng神,心情也比较激动,狂奔了几步来到自己家门前,迫不及待地进了屋。他打开了房间的灯。

    与他想象的一样,肖蓉侧睡在床上,她睡得很香。朱雨深没有惊动她,他坐在床头柜上仔细端祥着她的腮。那脸上的皮肤是洁白而细腻的,他的心里涌起了无限爱怜。

    洗涮过后,他上床了。这时肖蓉也醒了,她说了声:“你回来啦,我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她上来抱住他,就又睡着了。

    此刻,朱雨深的思绪在剧烈地翻腾着。他想起了娥皇以前对自己的歧视,以及昨天下午对自己的辱骂与诅咒——咒他因为穷,干脆一辈子打光棍算了,不然是害了人家女人!可见,他一辈子都将不被娥皇及那些亲戚看好。

    而当前,肖蓉又温柔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并已是属于他的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境遇,就这么集聚到了他一个人身上。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是虚幻的,他连哭的心思都有了。眼睛里湿了后,他赶紧熄灭了灯。

    开学那天,黄镇中学人声鼎沸。朱雨深在帮忙给学生们发新书,忙了一上午,感觉腰很疼。中午时,他到老马那里坐一会儿。老马因为才调过来,还没有房子,就在单身宿舍搞了两间。他老婆也过来了,她就在自家门前开了个小卖部。

    朱雨深来了后,老马老婆给他让了座。这时,他们家小卖部周围已经聚了好几个妇女外加几个学生。这些妇女都是这些学生的妈妈。她们穿戴及言行举止都显得比较土。马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们说着话,她的态度显得很傲慢。

    马夫人扭过头来问朱雨深:“这个学期你带哪个班?”

    朱雨深说:“还是三(2)班”。

    马夫人说:“这个班还不错,爱学习的小孩子不少,调皮捣蛋的也没几个。你们马校长可就辛苦了,干着副校长,学校还分配他做三(4)班的班主任。这个班真的很乱,净是些不学好的学生。特别是他们班的那几个大女孩子,身体发育的早,整天就知道打扮,没啥心学习,搞得花里胡哨的。听说她们还cāo人家蛋,搞得那个成绩顶好的男生也没心思学习了。这几个害人jīng!我说她们咋就不跟我们家丫头学学呢。我们家丫头成绩又好,又斯文本分,现在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了!”

    马夫人的这段自卖自夸的话,朱雨深听着头皮发麻,他准备离开这个地方。这时,他班上的一个女学生的妈讲话了。她冲朱雨深和马夫人说:“我们家丫头十七岁了,中规中矩的,从来不学坏。做作业也很认真,也讨人喜欢。朱老师你说是吧?”

    朱雨深和马夫人同时去看她家女儿,那是个小个子、土气的女生。朱雨深对她印象不深,尽管他已经当了一段时间三(2)班的班主任了。此刻,她的鼻子下方似乎还有鼻涕没擦干净。

    马夫人看了她后,“哇”地一声,做出了要呕吐状。此时,这个学生的妈还不识时务地问:“你们家女儿在三几班啊?”

    马夫人朝她翻了一下白眼,说:“我们家丫头也就十七岁,不过已经上县一中高二的重点班了。她的成绩可是一流的,别人怎么能比?”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点吃不消,他们便逐个散去。

    朱雨深也准备回家了。冷不防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冲了过来,几乎和他撞了个满怀。朱雨深定睛一看,这人比较面熟,他好像以前经常在街上游荡。他的家好像是在肖蓉家再往下,往长江那边走一段路的那个小村子上。因为以前也在那边看见过他几次。

    来人撞了朱雨深,还把他撞得比较疼,但并不道歉。他只是跟马夫人说:“快、快,拿包玉溪,我烟瘾来了,受不了了。”拿到烟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拆开,抽了一支。他走后,朱雨深问马夫人:“这个小伙子到学校来干吗?他肯定不是学生,又不是家长。”

    马夫人说:“他是老师呀,才搞过来上班的。听说他认了一个富爸爸,老头花钱把他搞过来干体育教师,现在有钱就好办事!”

    朱雨深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下午时,他们几个老师打扫办公室,果然,这个瘦高个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干得还蛮认真。老马后来过来,给他安排了一个办公桌,和朱雨深背靠背。

寄生虫 第11节

    十一

    晚上吃饭时,朱雨深跟肖蓉说:“我们学校这学期来了一个新老师,他好像以前就是街上的小混子。现在竟然到我们学校当体育教师了。他的家好像就在你们家往西的那个小村子上。你认识他吗?”

    肖蓉笑了一下,说:“觉的奇怪是吧?他实在发达了。我当然认识他,他叫冯君。以前家里穷,但他也不学好。初中毕业后就整天闲逛,混事。偶尔出去打个零工,干不了多久,又嫌苦不干了。但是他现在好了,没想到他竟然是镇上大佬金胡子的私生子。

    金胡子女儿有好几个,但只有一个独儿子。前年他那个独儿子开车去外地玩,在高速公路上飚车出了车祸,给撞死了。金胡子伤心死了,为了安慰他,冯君他妈主动上门说冯君是他的儿子,因为年轻时他们在一起好过一段时间。

    这让金胡子眼前一亮,实际上冯君长得也确实像他。不过他认为这不是小事,因为他是有钱人啊,镇上和县城都开了店,房产有五六处。他很谨慎,要冯君和他一起去市里大医院做亲子鉴定,结果如他所愿,冯君是他的儿子。

    这个老东西还是蛮有头脑的,他怕冯君瞎搞,将来败了家产。去年花钱送他去师范学院体育系培训,才一年多就毕业了,现在就去你们学校当教师了。这事换成别人是办不到的。冯君他妈也发达了,鉴定结果出来后,她搬来镇上住了。过好rì子了。”

    朱雨深说:“原来是这样!但是他们这么做,冯君原先的爸爸怎么办呢?他不吵吗?他也很没面子啊?”

    肖蓉说:“这个我不知道。但是听说他没吵也没闹,好的很呢。”然后,肖蓉提出,过几天去下街头她妈那里一趟。

    开学后,各项工作都步入了正轨,上课、备课,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忙着。自从当了班主任,朱雨深感觉事明显比以前多些。以前,他是副课教师,那些科目可有可无,大考也不计入分数,是个闲差。然而如今,他不光要教主科语文,三(2)班班主任这个职务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开学后,有那么几个家长,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给他,叫他好好管管他们家的孩子。多关心一点他们家小孩,如果孩子成绩上去了,接朱老师去他们家吃饭等等。

    这些让朱雨深心里很烦。凭心而论,他并不喜欢cāo心这些事,这也花费了他不少心思。以前闲下来时,他还可以广泛地阅读,兴致来了,一篇美文一蹴而就。但如今完全没办法去构思,一闭眼全是那些琐事。他感叹,多的这一部分钱真不好拿啊!

    除了钱多一些,就是社会地位也上升了些。街上也有他们班的学生。由于爱屋及乌,那些学生家长,平时和肖蓉她们家人处起来也变得和善、谦逊多了。肖蓉对这些心里比较受用的,她总希望自己老公步步高升嘛。

    冯君的办公桌和朱雨深离得近,两个人是背靠背的。朱雨深在这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在那边猛玩电子游戏。他一个体育老师,一天上一两节体育课就完事了,也没啥作业。另一个体育老师古明秀却不像他,她还教两个班的地理课,所以要忙些。

    朱雨深这边里只有他和冯君,以及冯君对面的小俞老师三个人。冯君的轻松快活也让小俞眼红。

    没过两天,冯君大概了解了朱雨深的底细。中午时,他就主动来搭腔:“朱哥,听说你老婆也是我们那片村上的人,我也算是你老婆的娘家人了。没事你可要教教我怎么当老师啊。我一个人闲散惯了,现在一星期要坐好几天办公室,我闷死了!见了那些丫头片子、半大小子还要装腔作势地讲话,还不能讲脏话,我憋死了。我现在真怀疑,老头子把我搞到这来当体育老师,本身就是个错误!当老师这事,我是毛都不懂。听说朱老师你不错,你没事可要教教我啊。”

    朱雨深被他逗乐了,他说:“这不容易吗,你和我坐在一块办公,看几天就会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冯君说:“谢谢啦。”

    第二周,校长老范要去县教委开半个月的会,学校的工作由副校长老马全权负责。每天早上的例会,老马都咋咋糊糊地说上一大通废话、空话。朱雨深他们已经习惯了,对于老马的过分认真也不奇怪。然而,冯君就不一样了。

    开始时,他喜欢小声地在底下反驳老马的话,以引人发笑。一天早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由于激动,老马的脸有点红,他还挤眉弄眼的。这时,冯君凑到朱雨深面前,笑着对他说:“妈呀,你看老马那张脸,整个儿跟猴子屁股一样!”

    朱雨深强忍住没笑出声来。这时,他老婆,那个肥胖的马夫人给老马送了一杯热牛nǎi过来。老马暂时没喝,放在了桌子上。冯君又说:“狗rì的,蛮爽的。每天早上还喝杯nǎi,这个肥婆还给他送过来。我说,这nǎi还不知是不是肥婆在自己胸前挤的?就她胸前的那两个胖子,挤个十杯八杯都没问题。”

    此话一出,坐在朱雨深身后的古明秀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朱雨深也想畅快地笑一回,但是他不敢,他忍得很难受。幸好,这时老马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手机屏,示意散会,然后他就走了。

    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路上,朱雨深对冯君说:“你真逗,下次可不要在开会的时候讲这些引人发笑的话了,你真不知道,刚才我忍得有多难受。”

    冯君却大言不惭地说:“我这不是在给哥们找乐子吗?你们的生活其实很单调的,我要改变你们生活的风格,活得那么累干嘛?”

    朱雨深:“好说歹说,老马也是我们的领导啊。你刚才那些话,后面的人也听到了,这还是不太好吧。”

    冯君这下更来劲了,他说:“拉倒吧,我跟你说老马根本不是什么好鸟。他以前在孙村二中教书,也干了不少恶心的事。听说他每带一个班,都要喜欢上这一个班的一个女生。然后拼命地讨好她,约她去他们家玩,吃饭什么的。他不知害了多少女生!这不,在那边名声坏了,就调到咱们这么来了。”

    朱雨深听了这句话暗暗吃惊,他联想了老马的老婆,他说:“不会吧,开小卖部的马夫人不是蛮彪悍的吗?听说他女儿在县一中上学,成绩非常好,他们一家三口也是个幸福之家啊。”

    说话间,他们已走回了办公室。冯君却完全没有在乎场景的变化,他继续扯着嗓子说:“那个肥婆,傲倒是蛮傲的。但是听说她娘家太穷,没底气,在老马面前就像狗一样温顺。她哪敢管那事?那样老马还不休了她?”

    冯君这几句敏感的话,引得好几个老师都向这边投来惊异的目光。朱雨深这下慌了,他连忙坐好,拿出本子和笔,做出镇定状,在写写画画。冯君还要说什么,但马上就闭口了,因为古明秀在背后拍了他一巴掌。

    古明秀是来找他换个班,他要和未婚夫出去玩,冯君答应了她。古明秀今rì穿了一件非常xìng感的衣服,虽然天还比较冷,但是她的胸脯还是露了不少在外面。她跟小俞说起了出去玩的事。说着说着,她美得喜笑颜开,偶尔她也找冯君搭几句话,但就是不跟朱雨深讲话。

    见朱雨深已经转过身来打量着她,她昂起了头,那意思是说让你一次看个够。一会儿,她又把发梢拿到胸前,用手指慢慢把玩着,同时含情脉脉地看着朱雨深这边。直到朱雨深准备去上第一节课时,她才离开。

    她走后,冯君对朱雨深和小俞说:“这个雀子,以为她长得多漂亮。你看她脸上的麻点,太恶心了。她还在这边扭啊扭的,真是丑女多作怪!对了,她的男人好像是个重量级的超胖。我怀疑房事时,真要把她的屎都压出来了。

    小俞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朱雨深没笑,他匆匆走了。他边走边想:这个冯君的嘴真厉害,看样子以后自己的耳边不会清静了。不过,他也有点喜欢冯君这样的直人。

    自从搬到镇上的新家以后,朱雨深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先前和肖蓉办证同居,处于蜜月阶段,继而又是过年,走亲访友,忙了一阵子,倒没发觉。如今过了一段时间了,开学了,他感觉这里比以前住学校要乏味。

    以前住在学校,他可以去夏有礼老师家串门。最主要的是,放学后吃过饭可以去小俞、大刘等人的宿舍转转,吹吹牛,累了就回来休息。现在一放学他就回家了,肖蓉也不是每天都来。

    肖蓉不来的rì子,他感到真是寂寞难耐。他有点怀念住在学校的rì子。夏有礼等人现在偶尔和他照个面,也只是打个招呼,大伙好像都很忙。

    朱雨深决定哪天还得去小俞老师他们的宿舍转转,再去瞎吹一通。掌握点新鲜事。

    恰好周五那天中午,小俞看了他们这天下午没课,就约朱雨深和冯君下午早点走,去他宿舍喝酒。这正中朱雨深下怀,冯君也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冯君说他家里有不少好酒,到时拿他三瓶过来,大家慢慢享用。

    小俞中午就去买菜准备了。朱雨深和冯君下午三点多钟就遛到了小俞的宿舍。冯君一看,自语道:酒,我回去拿,不过这菜好像少了点。

    朱雨深立马说:“这个好办,马上我跟你一道去镇上,你回家拿酒,我再去买点卤菜。”冯君点了点头。

    小俞却说:“这么多菜还不够你吃啊,你可真是个饭桶。”

    冯君回道:“你才知道啊。”

寄生虫 第12节

    非常感谢:子伽、剑气凌天、古雨天空、果果大、坠落的酒杯、吃薯条,对本书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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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他们俩很快把酒菜弄回了小俞的宿舍,其时已到了放学的点。天气不错,有些学生和老师一起在cāo场上打着蓝球。朱雨深这时想起了肖蓉,想告诉她今晚在外吃饭,但又怕她不高兴,因为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幸好,肖蓉告诉他,今晚回她妈妈那边。朱雨深暗自庆幸,他可以海阔天空一晚上了。小俞还在忙着,朱雨深和冯君站到cāo场边看着众人打蓝球。

    在跑动的众人中,体格健硕而又高大的大刘比较引人注目。他的投篮技术也炉火纯青,引得围观的人频频鼓掌叫好。

    渐渐地,人稀少了下来,围观的人也只剩下了住在学校附近的几个妇女和小孩。大刘这一刻跑热了,他停了下来,把上衣扒得只剩一件贴身的棉毛衫。他环视一下四周,然后果断地扒下了外裤,只穿一件裤头在cāo场上龙腾虎跃着。

    朱雨深觉得他的这个样子不太雅观,他跟冯君指出了这一点,希望他去跟大刘说一声,叫大刘注意点。没想到一分钟后大刘口渴了,跑到小俞宿舍来要水喝。冯君指着大刘的裤档说:“你看你这个样子,还跑得跟兔子一样!你偏要把场边的那几个老妇女搞得晚上睡不着觉你才安心啊!”

    冯君这么说大刘,让朱雨深感到比较意外。他插嘴说:“大刘,你注意点形象好吧,场边的异xìng不少呢。”

    谁知大刘回答得更绝,他说:“哥有什么错?哥是好心呀。哥这不也是在做福利吗,让异xìng们饱饱眼福,占占便宜。哥又不损失什么,这有什么不好?”

    小俞这时前来,说道:“好了,你们几个别在这站着耍嘴皮子了。朱老师是个本份人,他说得有点对。刘哥你也别做福利了,洗个手来跟我们喝酒吧。今天难得凑在一起,大家喝个痛快,明天睡到自然醒。”

    大刘说:“想是想跟你们喝,但哥要骑摩托车回县城的家呀。今晚有个约会,哥不能爽约,下次再聚吧。”说着他又跑回了cāo场。

    他们三个人这边就准备开饭了。朱雨深去了一趟厕所小解。路上他在想:现在的人果然变了。要说冯君由于年轻又是多年的混子,说些洋话、鬼话也就罢了;但大刘竟然也变得油嘴滑舌了。他想,自己是不是真像人家说的那像——太不与时俱进了呢?

    说起来,他还是比较喜欢冯君的,快人快语。就拿古明秀来说,他觉得这个自己身边的女人对人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想骂她又无从下口,不知从何说起。但冯君的那句骂或说是评论,也可是说是骂到了点子上了。还有他对老马、马夫人的批判,也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看来这个冯君是个人才啊。他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寂寞了。

    三个人两杯酒下肚后,气氛就更融洽了。冯君的脸sè微红,在朱雨深和小俞面前,不管是年龄还是资质,他都是小弟弟。他那富于传奇sè彩的人生经历,让此刻的他感慨万千。他端起酒杯说:“这杯酒,我是敬二位老哥的。”然后他一饮而尽。

    他说:“我说我们时代竟然是这么的诡异!就拿我冯君来说吧,我以前再也没想到今天能和二位老哥在一块喝酒。我以前是什么人呀,小混子一个呗。说真的,以前我特妈的很崇拜老师。初三时,我们班的那个女班主任特有味道,我几乎是把她当作女神来崇拜的。以前我也听过朱哥你的事迹,你是个有才又有善心的人啊!我是你的崇拜者。然而我的身世也很诡异,全赖我妈年轻时整的那点事。”

    对于冯君的故事,小俞和朱雨深一样,都略有耳闻。因为冯君来黄镇中学当教师,确实走的是非正常途径。他们俩都想对他的事做进一步的了解,所以他们放下了筷子,求知若渴地望着冯君。

    冯君已有了几份醉意,在酒jīng的作用下,他侃侃而谈:“不瞒你们说,这事还要归功于老冯的病。老冯这人嘛,没啥本事,但脾气又倔又暴躁。他当了我二十来年的爸,也可以说恐吓,欺压了我二十来年。我妈,一个柔弱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老冯是一个强人。但天有不侧风云,再强的人一旦有病了,就狠不起来了,还狼狈得跟狗一样。这真是天意啊。”

    小俞的眼睛也有点迷离了,他问:“这老冯到底得了啥病啊?你妈竟然能去和金胡子相认?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够好的。”

    “没法子啊”冯君几乎有了哭腔,“老冯也是个苦命的人,四十多岁的人就得了肾病,而且很严重,要靠透析才能活下法。这人啊,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没病的时候,他身强力壮,动不动要跟人家比拳头,口口声声说砍脑袋不就是碗口大个疤吗,慌什么?生病后,他就绝口不提这些话了。他做出了又窝囊、又可怜的样子,希望人家救他一把,能拖一时是一时。说句缺德的话,他得感谢金胡子的大儿子及时地出了场车祸。

    金胡子,我想你们是认识,一个没毛的癞痢头,嘴巴周围养一圈金黄sè的胡子。真没想到我竟然是他的种!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他那样子怪恶心。以前我整天在镇上鬼混,从来没曾想有他这样一个父亲。他在镇上有两间批发部和一个装潢材料店,在县城也开了店。他曾说过,就是咱们街边这条赤沙河的水干了,他们家的钱都不会干。虽然有些人很崇拜他,还有一些小姑娘说他有大导演张纪中的风范。但是我从来都没认为他有啥了不起,他那样子,让我堵得慌。

    金胡子在镇上的大老婆给他生了一儿两女。据说他在外面又养了一窝,又养了两个女儿。他那个独儿子生前牛逼的不行,据说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但是他竟然三十岁不到就挂了,金胡子伤心yù绝。正好这个当儿,我们家老冯病重,逼着我妈给他弄钱。我妈豁出去了,她先去找了金胡子。说二十年前,金胡子在镇上开饭店,她是他店里的服务员,跟他睡了几觉。怀了我后怕丢丑,才及时嫁给老冯的。

    金胡子也是个神人,要是他那独子没挂,我想他八成是不会相认的。就算你闹,砸几个小钱也就完了。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答应做亲子鉴定,如果是就相认。金胡子答应了此事,我妈当然喜出望外。关于亲子鉴定,她定心的很,这事嘛,她当然比别人清楚。

    当她满心欢喜地把这事告诉我后,我却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你别看我穷,但还是爱面子的。我骂她是个死不要脸的东西,这把年纪了,还给我整出这种事情来,真是丢人丢大了!我在黄镇混了这么多年了,有一大帮兄弟,这事传出去,叫我在黄镇怎么混啊?我当时还要动手打她,结果被老冯拉住了。

    老冯哀求我就去认了吧,就当是救他的命了。我骂他变态了是吧?以前只要是哪个男人逗我妈说句俏皮话,或是碰一下她的手指头,老冯就要揍人家,把老婆护得不成样子。现在却这么下三滥!我说老冯,你现在可以去死了!结果弄得老冯和我妈都哭了。

    后来,我还是于心不忍,加之我镇上那几个狐朋狗友也极力怂恿我去相认,去做亲子鉴定。以便我将来发达了,还要以赏他们几个钱花花。没法子啊,我只有去做了。结果没出意外,我们就相认了。

    金胡子当时老泪纵横。这不说你们也知道,咱们这儿一贯都是重男轻女。他有四个女儿,顶不了啥用啊。没有我,他那些财产怎么办?又不能全部带到土里去。金胡子第一步就给了一套房产给我们母子,叫我们到街上去住,当然还给了一些钱。我妈就又凑到了金胡子身边。当然,钱方面没有亏待老冯。这也是老冯的交换条件。”

    冯君的这番话让朱雨深和小俞听得兴趣盎然。小俞说:“真羡慕你啊,二十多岁了,还冒了一个富爸爸出来。你看,他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了吧,你的命好啊!”

    冯君嘴一抹,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地说:“旁人的羡慕,这是免不了的。我妈整出了这事,刚开始时还有人说风凉话。但眼见她的状况因和金胡子相认而得到了莫大的改善,我们村的,以及认识我妈的那些妇女、嫂子什么的,哪个不是羡慕、妒忌、恨啊。

    她们叹息自己怎么命运不济,或是机遇不巧合,竟然没让有钱人放几枪,怀上个金宝宝。生活没有一点希望,还要受穷一辈子,她们说不想活了。于是家里便鸡飞狗跳,她们的老公便变成了她们口中的窝囊废。她们说的那些恶毒的语言,要是xìng格刚烈的人听了,很可能要一头撞死。

    然而,你们也别以为我做回金胡子的儿子就非常爽。他的那两窝的女儿和老婆整个把我当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几个雀子,又懒,又能糟蹋钱。以我的xìng格,怎么可能在她们面前甘拜下风?打啊闹是免不了的。”

寄生虫 第13节

    十三

    顿了一下,冯君接着说“金胡子到底是个jīng明的人,他怕我不学好,败了他的家产;另外也是为了我将来好混、有些地位,硬砸钱让我去师范学院培训。又疏通关系,让我来黄镇中学当教师,他叫我给他争口气,不要学他那几个脓包女儿。他说只要我好好干,让他欣慰,将来他财产的大头都是我的。

    所以,我现在就要争口气,要跟你们两位人才好好学学,要混出点样子来。我这个人嘛,虽然目前是富家公子,但也是穷人走过来的。身份的转变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这种反差让我有点适应不了。

    以前做老冯的儿子,他这个人又穷,嘴又硬,又没啥能耐。家里穷得淌水,到现在还住三间破瓦房。他是存了点钱,但一生病全都砸进去了,还欠了债。我们一家被亲戚朋友骂死了,被村上的人奚落死了。

    人家那时都说将来的我肯定完了。我当时想,人家说的也对啊。打了几天工后,我就破罐子破摔,整天混。因为没有家里撑着,我自己哪能造得起房子,娶老婆啊?还不如走极端,说不定还能骗个傻女孩做老婆。

    我不同于金胡子前面那个儿子,他一生下来就大富大贵,见到的全是人家的笑脸。我先前见的是人家的冷脸、冷眼,发达后见到的基本又全是笑脸。这种反差我受不了。

    有时我想,我自个儿不就和从和尚干上皇帝的朱元璋的遭遇差不多吗?啥人情冷暖没见过?我也疾恶如仇呀。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以前追一个丫头,她们家也算得上小康之家。她一时被我骗着,两个人在一块粘糊了一段时间。但她父母就是死活不同意我们交往,还把她关了起来,介绍了几个条件好的供她选。妈的,那几个龟儿子很会朝她身上砸钱,她被收买了,要跟我分了,我几乎走了极端。

    但自从我做回金胡子的儿子后,情况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们家人极力掇合我们俩和好,她这个人jīng又回来死缠着我,赖在我镇上的房子不走。正好我现在也没别的女人,就把她当作泄yù工具。”

    外面的天sè已经黑了下来,菜还没吃完,但是他们的嘴已经麻了。jīng神恍惚中,朱雨深的手机响了,他一看竟然是肖蓉打来的。肖蓉说她明天上午休息,所以晚上要过来睡觉,正好明天是周末,明早他们俩人一起回她妈那边。

    朱雨深已经发飘了,他虽然心里清楚,但动作是不受大脑控制的。他怕说错话,所以应了几声肖蓉就挂断了电话。他现在急着回去了,他要争取在肖蓉下班前赶回家,然而眼前的状况却不容他走。

    冯君和小俞已经以哥弟相称,他们在拼酒,都嫌对方喝的不够多。实际上冯君是他们三人之中喝得最多的,但为了义气,他出去用手指把胃里的东西抠吐了,漱了个口,又开始大喝大吃起来。他这股劲,让小俞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这一幕却触及到了朱雨深的痛处,他回想起了以前的事。在读师范的时候,他的那些同窗也经常这样做,拼得是义气。然而他们哪里知道,这吐掉的也是钱啊。作为贫困生的他,那时每当见此,心里就不爽。有些人就是情愿多吃点再吐掉,也不愿匀一点给没有吃的人。

    他盯着冯君的脸看了一会儿。他记得以前看到的他也是比较寒酸的,他曾和那些常去镇上年轻女xìng多的场子捣蛋的**一样,是从来不被人看好的。但如今,他翻身了,说话牛气了。也变得傲气、强悍了,做事颠狂了起来。

    朱雨深决定回去了,小俞和冯君挽留了一阵,见没用,也就答应散了。其实做东的小俞也被冯君磨得吃不消了,他也想早点把他们打发走。

    朱雨深出去扶自行车,却把自行车弄倒了。冯君这时已经发动了他的摩托车。冯君说:“朱哥,你的酒量不行吗,你看还是上我车吧。”

    朱雨深起初有点不太想这样,但是他已经全身发飘,恐怕自己也走不回去了。目前他没有其他选择,只好上了冯君的车。

    让朱雨深奇怪的是,冯君尽管喝了不少酒,但状态很好,人没有发飘,骑摩托车还是稳稳当当的。他们出来穿过了一片漆黑的路后就到了新街上。年后新街上就装了路灯,此刻灯都点亮了。朱雨深指示冯君把车开到了他家门前。他一下车,想不到肖蓉也刚好骑自行车来到家门口。

    朱雨深跌跌撞撞地开门,进屋。肖蓉约冯君进屋坐一会儿,冯君说:“不了,今天都喝高了,得赶紧回去洗洗上床睡觉。”

    肖蓉责怪又冯君说:“喝高了你怎么还骑车,而且还带着他呢?”

    冯君笑着说:“我是谁呀,铁打的汉子,这点事还搞不定?下次来你们家再喝。”说完他就一溜烟走了。

    冯君走后,肖蓉关上了门。她晚上还没吃饭,准备下方便面吃。朱雨深没有想到肖蓉晚上会回来,否则他也不会去小俞那喝酒了,而是要准备好晚饭和肖蓉共进晚餐。

    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比较愧疚,他歉意地朝肖蓉笑着。然而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他几乎动弹不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头疼得厉害,就摸到了床上,睡下了。

    肖蓉忙完后,坐到房间里,她不想看电视,也没到睡觉的点,所以就这么呆坐着。今天晚上回来前她的心情就不怎么好,当他发现朱雨深和冯君在一起聚众醉酒后,她心里就越发不爽。所以,晚上她一直是面无表情地忙这忙那,冷面以对朱雨深。

    此刻,看着朱雨深那黑白夹杂的头发,和那甜美的睡姿,她心乱如麻。原先,朱雨深能吸引她的地方,就是他那冷酷的外表和鲜明的个xìng,他不随波逐流,不随意和乱七八糟的人搅和在一起。

    然而办过证,他们同居后,她发现自己把问题想的过于简单了。生活的压力,基本上已压得他们这一对背景差,又有拖累的人已经不堪。她害怕朱雨深有了她后就觉得万事大吉了,从而消沉、贪图享乐,那可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了。

    所以今rì看到朱雨深竟然和冯君这个以前的混子、如今的花花公子一起烂醉,她的心里当然不高兴。她也担心长此以往,冯君把他带坏了。

    其实,今天上午厂里一个小姐妹的话就已经让她不爽了。那是一个长相并不怎样的丫头,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找了一个家道殷实的老公。丫头说她和对象刚办了定婚酒席,老公公就给她买了三万元的首饰,包了二万元的见面礼。另外还给了她和对象两万元,双飞去九寨沟玩一星期。

    丫头在厂里姐妹们面前大肆炫耀了这事,一度引起了大家的羡慕、妒忌、恨。夸张的是,同样新近定亲的另一个丫头,听说此事后,立马涨红着脸,打电话给她的对象,也提出了这个要求。遭到拒绝后,这个丫头气得直哭,发誓要取消婚约。

    肖蓉虽然没有这么莽撞,起初决定嫁给朱雨深也是经过她反复考虑过的。然而,经常能遇到这些富人炫耀、颠狂的事,难免会给她造成一些冲击。

    同居以后,让她不能释怀的主要有两件事,她和朱雨深两个人都遇到了问题:

    朱雨深方面是他的妈,那个另嫁他人勉强算得上她婆婆的人。经过朱雨深正月里去拜年时得知,她还打他们伸手要钱,要他们支援她的另一个儿子,这明显让人堵得慌。

    另一件事是姐姐肖惠芳把儿子丢在家里,需要他们负担不说,她竟然还向母亲要钱。说是借,实际上哪有的还。而她母亲竟然背着她,已经给了两次钱给肖惠芳。

    母亲无意中说漏了嘴,她才知道了此事。她叹息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差!自己和朱雨深的条件不济,得不到帮助也就算了。反过来还要他们俩负担那么多,她实在受不了。

    困惑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到张森——那个以前她倾心的、家庭背景不错的小学教师。她现在理解了,张森家人以及张森本人为什么不愿要她了。这叫贫贱夫妻百事哀。越穷,遇到的麻烦事就越多,还有人要榨你。

    整个一个晚上,肖蓉想了很多很多,她几乎没怎么入睡。起来小便时,她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理了一下自己的乱发。她谈不上是多好看的女子,但皮肤白皙,这么大了,还比较水灵。

    每当她去一些已婚的女子家玩,看到她们的结婚照时,心想:妈呀,那整个儿就换了一个人,把丑八怪都拍成了天仙。很快她就将和朱雨深去县里拍结婚照了,她不知自己将被拍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了些,她在算着收支情况。明天上午去自己妈那里,她决定还是要在朱雨深面前叹息一番。

    肖蓉刚一睡下,就传来了隔壁孩子的啼哭声。隔壁那一家是一对小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这两天才搬过来的。新街这边比不上黄镇那条弧形的正街以及下街头、岔街那边,这边因为交通是个死角,尽头处就是黄镇中学,所以这条街晚上显得很冷清。

寄生虫 第14节

    今天是中秋佳节,风暴在此祝所有支持风暴的朋友们,兄弟姐妹们,中秋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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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孩子的哭声随着夜的变深而变得越发强大了。虽然她身边的朱雨深也在打着鼾,但鼾声盖不了那孩子的哭声。那声音让肖蓉心里又像猫抓一般,因为这触及到了她的痛处。

    以前,她生过一次病,费了很大的劲才治好了。但医生说,这可能会导致她以后非常难受孕。在和朱雨深同居之前,她虽然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总是乐观地往好的方面想。

    当然,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般的男人以及他们的长辈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她选择朱雨深,也是考虑到了他这个人的思想比较前沿,他的上代也几乎可以忽略。相比一般人事说,跟他如果没有后,压力要小得多。

    她和朱雨深同居有一段时间了。两个人同居并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然而她的肚子却不见大,这让她开始心神不宁了。

    她知道,如今他们还没办结婚的酒席,外界的人们可能还没把目光聚在她身上。然而,一旦五一婚礼办过以后,再过几个月,那些爱管闲事的妇女啊老太什么的,就要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到时候自己怎么去应付这些人呢?

    早晨,当他们来到下街头肖蓉母亲家时,她母亲正在忙着早饭,她的外甥难子还在呼呼大睡。难子如今也上幼儿园了。肖蓉母亲责怪朱雨深过年后来的次数少了,她说成婚后,肖蓉可能整个儿就要住到他那去了。他们夫妻如果不经常回来,她这个老太婆的rì子就太乏味了。

    这番话说的朱雨深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他除了上班之外,哪有什么闲暇时间可言呢?当班主任以来,压力大增,各个方面都要在整个中学排名。如果落后了,扣奖金不说,还要挨批评。所以背后他要不断下功夫,力求不落后,他可是个要强的人啊。

    另一方面,如有一点空,他又要广泛地阅读、写作。关于这方面,肖蓉基本上能理解,但她母亲是不会理会这些的。因为在一般人的眼里,除了直接能挣钱的事,其他的一切爱好、兴趣啦什么的,都是瞎扯。

    接着,肖蓉和母亲商量着要请哪些人来参加她和朱雨深的婚礼。肖母是在往屋前的竹杆上晒衣服,她要对着屋里坐着的肖蓉和朱雨深讲话,声音自然就大了些。

    后来,肖母还说到如果暂时钱不凑手,她可以帮他们想办法。总之,婚礼要按一般的标准办,不能让人家说闲话。肖蓉此刻已吃完了早饭,她也出来帮母亲晒衣服。

    她一出门就发现了隔壁那家的祖孙三代三个女人,三人都在以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们家这边。想必,那个借腹生崽女是伙同她母亲来她外婆家窜门了。

    肖蓉一出来,她们就来了兴致。借腹生崽女大声跟其母亲说:“妈,等一下给你一万块钱,让你到县城买衣服。你没什么好衣服,那些一两百块钱一件的衣服怎么能穿啊。”

    她外婆说:“丫头啊,你真舍得啊!买个衣服就给你妈一万块钱,哪家丫头能像你这么大方啊?还是有本事好啊,你妈有福享了。人家的丫头,除了想占老的便宜,还能咋的?”

    她母亲更是说:“我是有福了,这不全赖我养了一个好女儿吗?我全靠她了。哎,有一个好女儿比什么都强啊。肖蓉妈,你说是不是啊?”

    她这样问肖母,肖蓉母女脸上自然很难看。她们俩都知道,隔壁这家的三个女人是故意在她俩面前炫富,来奚落她们家人。

    肖母还只能给人家陪笑脸,点头说是这么回事,肖蓉背对着她们一言不发。

    这三个女人还不肯罢休。那个外婆老太又故意说:“虽然咱们家丫头本事大,弄得钱多。但是人家丫头正派啊,她们或许还不羡慕咱们呢?”

    借腹生崽女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傍个有钱人就那么容易吗?没用的女人给穷人骗了,小孩还没人养,这不作孽吗?我是帮人家生孩子,但大款给我的钱能潇洒地过一辈子了。哪天不高兴了,还可以再去向他要钱。这种事是哪个女人都能搞定的嘛?”

    这明显是在骂肖惠芳,肖母的脸sè变得很难看。

    然而借腹女的母亲此时却已经咆哮了。她冲着院门外的马路大骂:“丫头正派有个鸟用!搞不到钱,还不是要穷一辈子。有本事,叫他们的丫头到外面挣大钱回来看看?一个个没用的东西!”

    此时,好几个邻居都来看她们三人说话。人们都笑着,附和着。

    这场面肖蓉已经受够了,因为她们母女一来这边就大呼小叫的。发了财的人还要骂街,真让人觉得奇了怪了。肖蓉等母亲进门后,立马关闭了自己大门。

    其实朱雨深坐在堂前,外面这些炮轰似的谈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他绝对没有想到,借腹生崽女及其母亲、外婆说话这么猖狂、这么傲。她们还语中带刺,以伤人为乐事。以前肖蓉跟他提过这事,但他绝对没想到有这么夸张。

    人们说众口烁金。肖蓉母女的rì子比较拮据,又多了个没人管的小孩。她们跟借腹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们的心里能平衡吗?

    外面还在大呼小叫着,就像吵架一般。肖蓉母亲和朱雨深都没有讲话,他们都在默默地做着事或想着心思。这时难子已经吃过了,他吵着要外婆给他买玩具飞机。

    肖母可能是火没地方出,她拼命地用手打他的屁股,难子哇哇直哭。朱雨深上去拉了一把。

    肖蓉说:“你别拉!你拉,我妈的火往哪出呢?你现在知道了吧,人的嘴巴是多么狠毒!就这样的一个女人,都傲成这个样子!还指桑骂槐数地落人家穷,你说人活在世上是不是很难?”

    条件不好是朱雨深的一个软肋,他不想对此发什么评论,他只是默默地坐着。等肖母出去后,肖蓉跟朱雨深说:“我们结婚办酒席如果钱不够,还是不要找我妈拿了,免得再被人家说。

    对了,那个冯君现在不是和你在一个办公室吗?看得出你们俩的关系还不错。他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是他现在很有钱。你看,到时候能不能向他借一些?我们下个月就去拍婚纱照了,哎,又要花几千块钱了。挣钱这么难,花起来却不知不觉的就没了。”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肖蓉提的向冯君借钱的事,朱雨深只好点头应承着。实际上,xìng格决定了他不想求助于人。以前他曾对别人施了不少爱心,但从没考虑过回报。对于涉足婚姻以后要花这么多钱,还要去求助别人,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感叹世俗的麻烦真是不少,让人无可奈何。

    rì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后来,冯君在办公室说的那些话也证实了肖蓉的判断——冯君确实有钱。冯君说过几次,他的大款老爸金胡子往他的卡里打了若干十万,作为他的rì常开支和谈恋爱的开支。

    大刘就曾说过,冯君在学校挣的工资差不多是金胡子存在学校帐户上的,目的是有个制度好约束他一番。不过冯君也不会干多长时间教师,因为他们家有那些店,冯君是少东家,当然要逐步接手。

    知道冯君这些情况的朱雨深还是不愿开口向他借钱,他准备想别的办法。然而,冯君那动不动就耍嘴皮子的xìng格,有时让他比较恼火。

    一天课间,朱雨深站在二楼的窗边看外面的风景。此时,有一个大肚子妇女从围墙外的小路上经过。看着她,朱雨深想到了那个强悍的借腹生崽女,想到了肖蓉。从而他的目光显得有点呆滞。

    忽然,冯君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说:“你在看什么呢?我cāo,连大肚子你都要欣赏啊!”

    朱雨深手一挥说:“滚走,别跟我乱扯”。

    冯君哪肯罢休,他揪着朱雨深的衣服说:“快,老实交待,那个大肚子是不是你惹的祸?你的口味也蛮重的嘛。”

    这下朱雨深有点生气了。他推了冯君一把,坐回了办公桌,低着头看书,不搭理冯君了。

    冯君又嬉皮笑脸地来调戏在朱雨深对面闲坐的大刘。大刘也推了一下他说:“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咱们朱老师可是个才子、文人,你竟然那样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也够放肆的。”

    冯君说:“哥这不是在给大伙找乐子吗?哥觉的你们太死板了,整天死气沉沉的。在这,我都憋死了。”

    大刘说:“你比谁大呀,竟然自称哥,胡扯淡!”

    冯君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哥不一定就是年龄大的,也不一定是男人。你们说chūn哥,曾哥是男人吗?为什么人们都这么叫她们,还叫得那么火?”

    “不过这也是。”大刘说。

    几个人说话间,办公室里忽然进来了一个女孩。她年龄不大,但很会打扮,假睫毛很长,眼睛周围抹得亮晶晶的。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老马也踮到这边来了,大伙知道,他是被这个年轻女人吸引过来的。只见这个小美女径直走到冯君面前,抱着他说:“老公,我出来玩,不小心把钥匙丢在家了。咱妈今天又出门去了。我进不了家,就来你这儿拿钥匙了。”

寄生虫 第15节

    十五

    冯君说:“你这个小妖jīng,打个电话,我送到校门口给你不就是了。你还要找到办到室来,你是来亮像是吧?别给我丢人了,钥匙给你,你给我马上消失!”

    他的话一落言,这个小美女就跑着离开了。老马一直追着她的背影看着,直到消失在面前,他才抖了几下脑袋,清醒过来。

    朱雨深他们几人也被搞得愣了神。还是老马先开口说:“冯君,你老婆来拿钥匙,你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咱们的办公室也不是什么重要禁地,她来说几句话,坐一会儿,喝口水有什么不可呢?”

    冯君反驳说:“上次有个很土的学生家长没请自来,到咱们的办公室,你不是大喊:办公室除了教师,其他人非请莫进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这种生顶的话让老马很难堪。

    冯君又说:“另外,这个人不是我老婆,她是我的追求者。”老马不高兴地走了,大刘对冯君伸了一下大拇指。

    中午,朱雨深没回家吃饭。因为下午要开班主任会,他要先到小俞那里去。小俞是二(4)班的班主任,他们商量着怎么应付校领导的责难。因为他们这两个新的、年轻的班主任带的班级各项指标都在全校靠后。

    朱雨深在食堂吃了饭就去小俞的宿舍。冯君看到他们俩一同往宿舍走,他也赶了过去,他还以为他们又去聚餐呢。得知他们要商量事情量,冯君遍身没劲,一头倒在小俞的床上。小俞见他这个样子,有点纳闷,他问道:“冯君,你吃过饭了吗?现在躺在这干嘛?”

    冯君说:“饭有什么吃头,你们又不约我喝酒,没劲。我下午没课了,我要休息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他竟然在小俞的床上打起呼来了。小俞骂了声:“跟猪一样!”然后他们俩走到里间,小声地商量着事情。等他们商量好了,走了出来,发现冯君也醒了。

    朱雨深对冯君说:“你还不回去吗?能看得出来,你的那个小对象对你不错啊。”

    小俞也走出来冲冯君说:“上午你跟老马说,那个小美女是你的追求者,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她追你,还是你追她啊。她还叫你老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冯君说:“我和她搞鬼是搞了好几年了,但就是没搞出什么东西出来。现在她赖在我镇上的房子里,动不动像癞皮狗一样撒泼,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我甩都甩不掉她,我真烦死了。没事时我不想看到她,我和她多半只是同个房,然后走人。说来也怪,这男人啊就是贱!女人越往你身上贴,你就越讨厌她。天啦,我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谁来拯救我呀?”

    小俞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丫头哪里差了,你又有什么了不起?”

    朱雨深也附和着说是这么回事,叫冯君应该好好对待她。

    冯君做了个鬼脸,露出眼中白白的部分说:“哎哟,不对呀,你们俩怎么对她这么上心啊?该不会是你们看上她了吧。朱哥,你可是有老婆的人了;俞哥你在孙村那边不也有对象吗?你们是想吃外快食了吧?好,我现在就把陈晶这个小妖jīng送给你们了。这是大门钥匙,这是她房间的钥匙,你们大胆地去糗吧。”他边说边拿出钥匙,摆在他们的面前。

    朱雨深把那钥匙一推说:“你乱说些什么?正经点好不好。”

    小俞也声sè俱厉地说:“冯君,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以前做了些什么?现在变成贵公子了,就傲成这个样子。把以前自己追的对象不当人看了,你真是得意忘形了吧。”

    “哎哟,我说两位这么顶真干嘛?哥又只不过幽默了一把啊。我们家这个小妖jīng,一般的人她可都不拿正眼去看。你们也是了解一点我跟她以前的事吧。现在我就跟你们说说这些,免得你们把一泡屎都扣在了我头上,哥也是郁闷啊。”

    冯君这样说着,一边顺手拿了一罐小俞放在床边的啤酒,喝了起来。他说:“想当年,我还是老冯的儿子,那rì子过得可真难啊。实际上,哥一开始并不是混子啊。哥初中一毕业,还没发育好,就跟几个同学,到市里面东部的开发区上班,干了一年半载。那里的活又苦又累。我们这些从小没吃过苦的人哪里吃得消?后来都跑了。老冯和我妈都说我应该学门手艺,哥就去学厨师。结果本事没学到什么,却挨了不少骂。市里面那些北方的厨师顶会骂人,哥就这么半拉子回来了。

    后来嘛,通过亲戚介绍,哥到县城一家饭店干了个小厨师。这家饭店有三个干活的,老板是厨师,老板娘管帐。在这里干活也不轻松,还拿不到什么钱。一段时间后,哥也不想来了,准备走人。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哥竟然喜欢上老板家的女儿,彼此来了电。

    这个丫头就是陈晶。她跟我们差不多大,比哥多读了几年书。毕业后,学校推荐搞了一个工作,但她也是嫌苦,不干了,回来到家里开的饭店来小打小闹。你们猜在三个干活的小伙子之中,她为什么单单只对我来电呢?那还不是因为哥比另两个人帅的多吗?气质又好,能叫她不喜欢吗?那时候也不懂啥,就这么瞎搞搞,反正把生殖器早早地都派上用场了。

    女孩子嘛,在那事上一段时间内还是蛮专一的。但是,他们家两个老的不同意呀。他们说,我这人家里穷不说,还懒;懒不说,嘴巴又不甜,一天到晚一副死样子,他们看一眼就饱了。怎么能让女儿嫁给我这种人呢?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再说了,让我做了他们的女婿,他们将来还要不要在这一带混?他们家虽然家也在底下农村,但好歹在城里开了这店。如让女儿掉到穷得泥坛里去了,他们岂不要被亲戚朋友嘲笑死了?

    因此,他们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能让女儿跟我再粘下去了。经过考虑,他们想出了一条计策,就是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哥,让哥知难而退,自动滚走。但是,哥也是个不要脸的人啊,任他们怎么骂,就是不说放弃。陈晶这个丫头,那时间也坚定地站在哥这边,与哥共同对付她的父母。

    你们真不知道,她父母骂哥的话有多难听,并且越来越夸张。哥也是个血xìng汉子啊。后来的一次,哥走极端了。因为他们的那些话一个刚烈的人听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拿刀杀人,要么拔剑自吻!哥不能杀他们啊,杀了他们,陈晶还能跟哥好下去吗?哥只有自裁这一条路了。

    在一个大清晨,哥当着很多人的面,用刀对着自个儿的手腕对他们说:你们骂得我要崩溃了,我今天豁出去了。我现在问你们,到底愿不愿把女儿嫁给我?如还不答应,我就一刀割下去。流血五步,呈一回英雄算了。你们猜结果怎么着?他们说:割腕,你吓唬谁呀?你这个穷鬼、无赖!你割好了。

    哥气不过就割了。但那刀不快,割了几下才出血。不过送到医院后却淌了不少血。嘿,还别说,这一招还真吓到他们了,他们暂时不管女儿的破事了。于是,我和陈晶可以肆无忌惮地搅在一起了。

    但是没过多久,哥又感觉不对劲了。这次是陈晶对我冷淡了。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说她是后悔咱们在一起了。她说,若干天前她去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把她的心就搞乱了。她说,她没想到,也没过几年,她的很多同学都发达了。那个以前曾经追求过她的死胖子,更是风光满面。那rì,死胖子开着他的跑车带着她兜风,她觉得很爽。她问哥啥时也能买辆跑车带着她兜风?

    哥都服了她了!就凭哥当时那条件还想那玩意儿?哥跟她说,跑车咱买不起,哥骑电瓶车带你兜风行不?这句话一出,哥当场就被她踹了一脚。她说,这不是找抽吗!但那时,除了找抽,哥还能干什么呢?从此她就开始挑哥的毛病了:说哥不会哄女孩开心,没什么本事,却酸得很;说哥睡觉时会梦中揍人,整个儿就是一穷鬼加虐待狂。这样的人还有救吗?咱们不分手还能做什么呢?她就把哥踢走了呗。此后,她们家帮她物sè了条件好的对象。

    哥从此就不好好做事了。心想,自己这么兢兢业业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被这个小妖jīng侮辱得一踢糊涂。学好有什么用?哥就开始了鬼混的rì子。没钱了,就偷老冯他们藏在家里的钱。为这事,我和老冯大干了三场。但是你们可能想不到,在混的过程中,哥和陈晶这个小妖jīng还藉断丝莲。她说暂且她也没找到合适的,身体方面有需求了,就叫哥开个房去满足她。哥成了她泄yù的工具了。这真是作孽啊!那段时间,哥在想,可能我爹妈生我本身就是个错误!”

    朱雨深和小俞两人听了这番话觉得好笑,朱雨深更是觉得这真是他闻所未闻的、新人类所做的怪事。然而,现在冯君终究来了个逆转。他这种情况发生了几率可以说非常小。他们俩兴致很浓,叫冯君接着说他发达了以后咋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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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雾江南介绍:
长江下游的南岸是平原,再往南一些是丘陵。那里雨水充沛,一年之中的很多日子里都是湿漉漉、雾气腾腾的。
第八卷《月光公主》即将陆续展开。本卷中患有眼疾的女主出身于江南皖中腹地大窖湖的北岸。平日里,她眼前的世界里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在溶溶的月光下,她才可以看得见这个世界。后来她嫁到江北去了。由于自身条件不济,她婚后的日子过得很痛苦。
曾经给予她很大帮助,让她治眼睛的男主韦泗打听到她境遇之后,便从大窑湖南岸的山中乘船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
谁知回去之后,韦泗这个因以前意外负伤身有残疾,但意志坚强的人,就此放弃了与命运的抗挣,长眠在了那片群山这中。
这之后没过多久,女主就不堪折磨而搬回娘家来住。她经常在空气清新的夜晚站在湖边,一边听着潺潺的水声,一边借助明亮的月光朝南眺望。她说她发现韦泗已经幻化成了那些山脉:巨大的他躺在了湖的南岸,那脸上的五官,那上半身,与他本来的样子都那么地相像。
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讯语)。本卷通过写实的笔法,慢慢诠释人生的悲剧基调。需要阐明的是,如果说女人是悲剧的源泉,那么男人就是悲剧的载体!
写作之中常常辗转反复,唯恐污染别人的视听。力争做到文采与责任担当并举。雨雾江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雨雾江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雨雾江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