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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医嫁txt下载     医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章 炙热

    第183章炙热

    画舫的主舱乱成了一团。

    凌青菀却站在甲板上,任由那细雨打在她脸上,来缓解她心里的炙热。

    五月的雨,还是带着料峭寒意,扑面而来。

    那个圆脸少女,撑了把油布雨伞,走到凌青菀身边。

    半缕幽黯遮下来,凌青菀努力回神,半晌才看清身边的人。

    “姐姐,你喝醉了。”圆脸少女目光滢滢,清澈纯净,看着凌青菀说,“可要我扶你进去休息?”

    “我没事......”

    “我姓刘。”圆脸少女笑着介绍起自己来,“姐姐,我方才瞧见你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

    凌青菀回眸,眼光里添了几分凛冽。

    少女娇憨,嘻嘻笑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那壶酒,原本就是元阳郡主准备,想要害姐姐的,她不过是自吃其果。”

    凌青菀咬了咬唇,望着这少女,目光幽静。

    “你......你是谁?”凌青菀似乎有点回神,“刘家,哪个刘家?”

    “建平侯府刘家啊。”少女低笑,“我在家里行三,我母亲叫我三娘。”

    凌青菀微微怔了怔。

    刘三娘,建平侯府的三姑娘,周又麟的未婚妻子。

    凌青菀又打量她几眼。

    刘三娘圆嘟嘟的一张脸,有种稚嫩的憨厚可爱,好似长不大;她眼睛圆溜溜的,似墨色宝石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肌肤凝脂,身量微丰。

    不能说她很妩媚,因为她看上去,完全就像个孩子。天真可爱,长得又圆乎乎,丰润饱满。不算胖,但是比凌青菀的胳膊要圆润很多。

    “三娘,多谢你。”凌青菀低声道。

    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像周又麟那么幼稚的小子,估计也会喜欢这样可爱圆润的姑娘吧?

    “不用谢。”刘三娘笑道,“我知道。安二郎和汝宁长公主府的周四郎交情深厚。往后。兴许我们会常有来往的......”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帮凌青菀的。

    她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周又麟和凌青菀的未婚夫安檐是挚友。所以对凌青菀颇有好感。

    而凌青菀聪敏机灵,手脚快捷换了元阳郡主的酒壶,更是让刘三娘佩服。

    刘三娘更是敬佩凌青菀的医术。

    “嗯,安郎和周又麟是至交。今天还是多谢你。没有嚷出来。”凌青菀道。

    刘三娘笑起来,一张圆圆的脸。似苹果那般圆润香甜,眼睛眯成一条线:“不用谢。”

    斜风细雨,伞有点撑不住,她们俩的裙裾都湿了。于是。刘三娘再次提议会船舱的时候,凌青菀答应了,她们俩慢慢回了主舱。

    主舱里已经全部乱了。大家议论纷纷。

    有个消瘦的女孩子,在厉声啼哭。

    “什么长公主府。如此肮脏下流!”那个女孩子厉声哭泣,“我不如投入河里,一了百了,好成全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别想不开。你是什么人,满京城都知晓的,太后娘娘自然要给你一个公道......”

    “是啊,你又没有错。若不是我们亲眼瞧见,谁会相信?简直......简直......”那少女不免满面通红。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谁见过活的春|宫|图?

    亲眼瞧见的那几位,现在都精神恍惚的,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我还有什么脸面?”冯源的未婚妻仍在哭,“我们满门都丢尽了颜面,叫我如何回家对面我的父兄?”

    “万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总之,乱成一团。

    画舫剧烈晃了几下,已经在调头,准备往回走。

    凌青菀挑了个临窗又远离人群的地方坐下,她的丫鬟闲儿和莲生都到了她身边。

    “姑娘,您听说了吗,方才有几个姑娘下去如厕,结果碰到了元阳郡主,和她亲哥哥......”闲儿附在凌青菀耳边,低声嘟囔。

    才这么片刻的功夫,跟着来的丫鬟们都知晓了。

    凌青菀瞥了眼闲儿:“别多嘴。”

    闲儿顿时沉默。

    凌青菀用帕子,使劲扇风。

    莲生发现凌青菀不对劲,她双颊通红,满眸春色,不免担心她:“姑娘,您醉的厉害吗?”

    喝醉了,也是这个样子。

    凌青菀却是春|药发作。

    她极力忍受着痛苦。这种痛楚,是难以对人言的。

    心里痒,连骨子里的痒,恨不能找个地方撞得头破血流,才能把身体里得这股子邪念给宣泄出去。

    她才喝了一杯。

    元阳郡主喝了一壶,那一壶至少有十七八杯,别跟她跟她亲哥哥,就是跟了船夫做出丑事,凌青菀都不惊讶。

    她实在太了解这药的烈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元阳郡主压根儿就没想到,她的计划会失败。所以,喝酒之前,她没有安排第二个计划。

    而后,她被凌青菀暗中踢了一脚,脚下湿滑,弄湿了自己满身,下去更衣时,扶她下船舱的丫鬟,不是她安排“带人去观看”的丫鬟。

    她原本是打算让满京城的贵女,看到凌青菀在她哥哥身下承欢。

    这么一来,凌青菀的声誉就彻底毁了。

    她哥哥也终于如愿以偿。

    后来,她自己喝下搀了春|药的酒,人就慢慢被如火焚烧的欲望控制住,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哪里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安排?

    那个时候,她只想把身体中的炙热排泄出去。

    所以,她忘记告诉负责“带人去观看”活春宫图的丫鬟,取消“观看”这个计划。

    而丫鬟,对元阳郡主的话言听计从。

    元阳郡主安排这个计划,根本没有跟丫鬟说她要害凌青菀出丑。只是吩咐丫鬟,听到动静就带人去。

    所以她的丫鬟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带人去。

    等这个圈套的女主角变成了元阳郡主自己时,她的丫鬟仍是不知其所以然,照样依计行事。

    打开船舱的门,最受惊的反而是领路的丫鬟。

    所以,这个圈套就把元阳郡主自己套了进去。

    元阳郡主喝了那么多烈性的春|药酒。她变成那样情有可原。可是冯源没有......

    那厮居然连他妹妹也照上不误!

    这到底是什么样变态的人啊?

    凌青菀打了个寒战。

    “会不会把我们扣留在画舫上?”有个贵女担心。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长公主府的人会不会阻止她们下船,将她们关押起来?

    “是啊。怎么办?”有人急哭了。

    “不会的,长公主府敢害了我们,我们的父兄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们又不是没头没脸的人家。”

    “对,又不是光咱们知道。是满船的人都知道。”

    “他们自己兄妹乱|伦,肮脏龌龊。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主舱里又乱了起来。

    似乎有几百只鸭子在耳边叫。

    莲生就轻声提醒凌青菀:“姑娘别怕,船夫里有五个是大人派过来的,他们已经把长公主府的船夫绑起来了。

    画舫很快就会到码头,已经派人去送信。大人在码头接您,您不用担心长公主府杀人灭口。”

    凌青菀点点头。

    她的心里,仍是流窜在灼热。

    “姑娘。您真的醉得厉害!”闲儿也觉得凌青菀不对劲,她的脸越来越红了。似乎要发烧一样。

    “婢子去给您端杯热茶。”闲儿道。

    凌青菀拉住了她:“别乱跑。我们跟着莲生,你要是乱跑了,等会儿靠岸找不到你,我就自己走了。”

    闲儿只得回来。

    一个时辰之后,画舫慢慢靠了码头。

    细雨如丝,在河里激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岸上的风景也被白雾萦绕,变得影影绰绰。

    很多的马车停在岸上。

    等画舫一靠码头,那些贵女们不顾庄重,冲了下午,生怕走慢一步被长公主府的人控制了,不让她们回家

    有人甚至跑丢了鞋子。

    凌青菀和闲儿在莲生的保护下,也下了画舫。

    安檐在码头。

    他高大颀长的身躯,挺拔的立在马车旁边,细雨将他的衣衫湿润了,他深邃坚毅的面容,有种朦胧的柔光。

    凌青菀上了马车。

    “出事了?”安檐也上来,问道。

    出事之后,安檐安排在画舫上人,就先驶了小船上岸,然后骑马回城,把这件事告诉安檐。

    安檐立马到了码头迎接凌青菀。

    “是啊。”凌青菀回答。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安檐。

    元阳郡主准备得很充分,就是想要让凌青菀上当。

    可是元阳郡主到底只是小姑娘,并非老江湖,她那些手段,对付深宅女子倒也说得过去,对付凌青菀就显得稚嫩。

    而且,凌青菀是有备而去,心里就防着元阳郡主害她。

    所以,元阳郡主只得自食恶果。

    “这件事,即将要满城风雨了,别说是含山长公主,就是皇家都要丢尽颜面!今天在场的人太多了,几十个贵女,每个人带了好几个丫鬟,前前后后上百年人,消息是不可能封得住。”凌青菀低低笑了。

    “......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安檐却问道,他终于发现凌青菀不对劲。

    凌青菀却盯着他的唇,目不转睛看着。

    她好想扑上去,亲吻他。

    “元阳郡主那个春|药,我为了打消她的猜疑,让她没了戒备,好换她的酒,所以自己也喝了一杯。”凌青菀咬唇,很痛苦的说道,“她太狠了,这药估计没少放......”

    她说罢,又看了眼安檐。

    今天的安檐,格外秀色可餐。

    她很想扑到他怀里。

    凌青菀颇为难受,自然往旁边挪了挪。

    安檐却揽住了她的腰,道:“你没事吧?”他很是担心。

    凌青菀心里的火,越发炙热难捱。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似个火把,给她难以熄灭的火堆又添油加柴,让她熊熊燃烧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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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乱哄哄

    第184章乱哄哄

    安檐搂着凌青菀,他掌心的炙热透过她的春衫,传到她的肌肤上。

    凌青菀的意识有点沉沦,往他怀里靠了几分。

    须臾,她倏然震惊:她不能这样!

    她急忙起身,想要站起来。她站得非常快而且猛。

    只可惜,车顶不高,头砰的一声撞上去,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脑袋中的激流滚滚,一阵阵的刺痛。

    凌青菀抱头蹲下了,连连吸气。

    安檐大惊,连忙去扶她:“伤了哪里?”他很焦急,去摸她的头。

    撞得太疼了,连鼻子和眼睛里都有股子腥辣,凌青菀半晌没有开口。

    安檐在耳边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些,嘟囔道:“今天真是倒霉啊......”

    安檐将她搀扶着重新坐好。

    头还是很疼。

    她的云鬟也被撞得散了,一缕青丝似流瀑倾下,落在她的脸侧,映衬着她的雪肤,雪的肌,墨的发,格外秾艳。

    安檐目光微敛,心里起了涟漪。那些涟漪缓缓扩散,他的情绪有些起伏。

    “还疼不疼?”他帮凌青菀揉了半晌,轻声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这么一撞,反而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心里的灼热散去了些许。

    至少她不想扑倒安檐了。

    “安郎,你安排的人在船上,含山长公主府想要查明情况,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凌青菀问安檐。

    这件事,凌青菀是摘得很清的。

    哪怕刘三娘出卖她。也与她无关,是元阳郡主自己下毒的。

    此前,凌青菀感觉刘三娘不会出卖她的。凌青菀的颜面,关乎安檐的颜面;而安檐和周又麟挚友,刘三娘出卖了凌青菀,就等于让安檐为难。

    周又麟将来听说了,只怕会对刘三娘第一印象不好。

    介于这一点。凌青菀相信刘三娘。

    现在唯一会让含山长公主抓住把柄的。就是安檐派在船上的那些船夫。

    “谁说是我的人?”安檐笑了,“这种事,我岂会搀和?我只是花了重金。托朋友帮忙的。”

    凌青菀微笑。

    安檐将凌青菀送回家。

    凌青菀走在前面。

    安檐看着她的背影,轻盈而姣好,脚步婀娜,和平常不同。总感觉今天的她,充满了魅惑和风情。

    “我怎么了?”安檐无奈摇头笑笑。

    凌青菀回到家里。就简单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母亲和她大嫂。

    景氏婆媳俩大惊失色。

    “居然有这等污秽之事?”景氏吃惊道,“这次,含山长公主府要颜面扫地了!菀儿。你没有跑过去看热闹吧?”

    “我没有。”凌青菀道,“楼下闹起来的时候,我一直在主舱。”

    景氏松了口气。

    果然。众人从画舫上下来,不过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

    冯源被他父亲抓到了后院的小屋子里,绑在屋梁上。

    冯驸马手里用桐油浸过的马鞭,狠狠抽在冯源身上,打得他皮开肉腚。

    冯源叫声似杀猪,哇哇大哭。

    他不停求饶、狡辩,冯驸马半句不闻,只顾抽打他。

    “够了!”含山长公主披头散发,脸色蜡黄,紧紧拉住了驸马的手,眼里磅礴道,“你打死了他,又有何用?”

    冯驸马双目通红。

    这个时候,冯驸马快要失去了理性,狠狠一把推开了含山长公主:“都是你,都是你护着他!他平素欺男霸女,恶贯满盈,我睁只眼闭只眼已经多时。

    你问问他,为了他自己快活,害死了多少人,害得多少夫妻离散?如今,他竟不顾人伦,对亲妹妹.....”

    冯驸马一口恶气上来,又是一鞭子抽在冯源的身上。

    一鞭一条血痕。

    “是......是滢儿害我!是滢儿害我的,爹。娘,您救救我啊!”冯源只剩下半口气,嘶哑哭道。

    冯驸马更是气不过。

    “害你?两个月前的孙娘子,也是人家害你吗?”冯驸马怒喝,狠狠一鞭子再次抽在冯源身上。

    三月的时候,冯源看中了太常寺丞的妻子,将人家占为己有,逼得太常寺丞自尽。好歹也是个正八品的京官,就这样被逼死了。

    要不是朝臣忙着对付怀庆长公主,顾不上冯家,弹劾的奏章早已递了上去。

    当然,这是冯源各种劣迹中的最平常的一个。

    冯源不爱别的,就是对女人迷恋得紧。这满京城稍微有点艳名的女人,谁能逃过他的魔掌?

    冯驸马也是个好色的,原本不在乎。

    有王家替他们遮掩,他们又有太后撑腰,所以冯源的事迹露出来的不多,朝臣更是忌惮太后和王家,不敢谈论。

    一些不知情的,还说冯家低调隐忍。

    这些,冯驸马都忍了。

    如今,这厮居然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禽兽之事,叫他这个父亲如何忍得了?

    几个女儿中,冯驸马最疼元阳郡主了,对她也是给予厚道。

    元阳郡主也是最有出息的。

    如今,元阳郡主等于废了,对冯氏一族而言毫无用处了。

    想到这里,冯驸马胸口血气翻滚,只差吐血,又抽了冯源两鞭子,终于把冯源抽得昏死过去。

    “长公主,驸马爷,万侯爷带着他三个儿子,还有陈大人,一起来了,求见长公主和驸马。”外头,有个小厮,颤颤巍巍回禀道。

    现在,长公主府人心惶惶。

    万侯爷,就是冯源未来的岳父,陈大人是当初的保媒人。

    他们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含山长公主和驸马一清二楚。

    他们要退亲!

    简直雪上添霜!

    “滚。让他们都给老子滚!”冯驸马怒喝,“不滚,全部给老子打出去!”

    含山长公主则无声哭了。

    她看着被掉在屋梁上的儿子,浑身血迹斑斑,已经昏死过去,心里大痛。

    含山长公主更疼儿子些。

    冯源的劣迹,都是长公主替他遮掩。

    其实。含山长公主对元阳郡主的疼爱。没有那么多。元阳郡主讨得太后的喜欢,能永葆长公主的富贵,甚至能帮助冯贵妃登上后位。

    这样。冯家的富贵,会比其他几个长公主更多。

    含山长公主并不是最受太后喜欢的,而且她热衷和自家的姐妹们攀比。

    她的女儿元阳郡主帮了她的大忙。

    冯源毁了元阳郡主,长公主也是心疼。她心疼到手的富贵要飞了。心疼以后没人帮她在太后跟前说话。

    元阳郡主是长公主的助力之一,以后这个助力就要消失了。如何不心疼呢?

    皇家的儿女,总是把感情看得很淡,将权势看得很重,含山长公主就是这样。

    “大郎。大郎!”长公主趁着驸马不备,哭着抱住了儿子。

    对这个儿子,长公主则是真心疼爱。

    冯源已经昏死了。

    “侯爷。侯爷,您不能闯进去!”片刻之后。驸马和长公主都听到了小厮焦虑的阻拦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万侯爷洪亮的嗓音,在院子外头响起来:“姓冯的,躲着算什么东西!你自家的脏水,别妄想泼到我们万家去!

    你们家门不幸,祖宗几代做了恶事,遭此报应,我们不跟着你们遭殃!将婚书退了,否则我们没完!”

    “就是,退亲!”万侯爷的儿子也大喊,“你们家太尉喜欢亲妹妹,不顾人伦,不必害得我们家被牵连!”

    “不退亲,我们就把长公主府拆了,看看到底谁比较横!姓冯的,我们万家也是簪缨望族,岂容你们如此折辱?”

    万家父子在门口大骂起来。

    冯驸马实在气不过,冲出去和他们大骂起来。

    最后,还动手了。

    长公主的小厮和护院一起上,把万家父子四人和保媒的陈大人,都打得鼻青脸肿,丢了出去。

    这下子,就没完没了了。

    京里闹得更大。

    万侯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日派人去含山长公主府闹腾,也每天上朝去替奏折,什么难听就什么。

    这件事,在京里闹得沸沸扬扬。

    含山长公主颜面扫地。

    太后听闻之后,气得发懵,跌倒在地上,只差昏死过去。

    权贵门第,荒唐事素来很多。

    但是,这么荒唐,还是百年未遇的。

    简直是一场惊涛骇浪。

    这场惊涛骇浪,又给了杨宰相那派人机会,趁机攻击王家。

    朝政一塌糊涂。

    皇帝非常担心,这么下去朝政不稳。

    “官家,破则立。”安肃安慰皇帝,“朝中弊端丛生,贪官污吏横行,若是不下狠手,弊端会拖垮江山。

    这次闹起来,看似头破血流,正巧给了官家重新理政的机会。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官家火上添油即可!咱们坐享渔翁之利。”

    皇帝听了,隐约有几分兴奋。

    他一兴奋,就忍不住咳嗽,脸色苍白如纸。皇帝这些日子,身体越发不好了。

    他从小就身体不好,是用药罐子泡着长大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他自从继位之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把持过朝政。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身体不好,精力不够,隔三差五就要生病。

    他也不怎么热衷权势。

    以前卢氏一族和王氏一族把持朝堂时,他总是睁只眼闭眼,任由他们欺负。

    安肃觉得,官家是很怕卢皇后的。

    卢皇后去世之后,皇帝才下狠心,打算重理朝政。只是,朝中党派已经形成,岂是一朝一夕能夺回皇权的?

    这两年,皇帝也做了些事,极力抬高他的胞姐汝宁长公主,可惜总是无用功。

    王氏和卢氏在势力,在朝中渗透得太深了,盘根错节,若是要撼动他们,整个天下都要被轻覆。

    如今,太后的几位长公主自己引火烧身,岂不是皇帝的好机会?

    安肃劝皇帝不要害怕,还有适当火上浇油,让他们闹得更凶才好。

    皇帝答应了。

    ***(未完待续)

第185章 处置

    第185章处置

    含山长公主府的丑事,越传越远,成了京里最大的笑话。

    凌青菀的姨父安肃,为了避免和含山长公主府结亲,为了得罪王家,不参与王氏和杨氏的争斗,准备让上奏,让元阳郡主去和亲。

    这是之前安肃的打算。

    和亲之事,安肃在五月初九那天就提了,在元阳郡主出事的前一天。

    他也没想到,第二天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时,他的提议,引得太后震怒。

    刚刚下朝,安肃还没有走远,太后就把他叫到了慈宁宫。

    “朝堂之事,前后没有半个时辰,太后已经知晓。这些年,外人还以为太后清心寡欲,无所作为。”安肃在心里冷笑。

    初九这天是阴天,有点沉闷,空气里透着闷热。宽大厚实的朝服,压在身上也是千斤重,叫人心绪难宁。

    安肃深吸一口气,把心里所准备的词,早已想好,等着回头告诉太后。

    到了慈宁宫,但见宫殿外的一株高大的槐树,是今年新栽的,从南边移过来,树冠如盖,碧树葱郁。

    没有风,虬枝静立,带着几分肃穆庄严。

    太后端坐等安肃行礼。

    她把安肃叫到慈宁宫,非常不客气让安肃自己去跟皇帝解释,撤销奏折。

    “既然是你上奏的,理应由你去撤下。元阳郡主年纪尚小,不足以堪当大任。”太后直接了当,虽然不客气,语气却带着几分雍容高贵。

    她从前更慈祥高贵,只是最近怀庆长公主的事。让她改变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煞气。

    安肃不同意太后的话:“和亲乃是国政大事,元阳郡主端庄淑睿,静容婉柔,有天家之女的风范,最是恰当人选。

    这并非微臣独言,而是满朝大臣商议之论。元阳郡主即将为国立功。此乃殊荣。微臣深知太后娘娘会心悦首肯的。”

    太后气得半死。

    饶是生气,太后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依旧含笑。笑容雍容华贵。

    “契丹尚未提出和亲,如何我们自己竟要将好好的女儿,送到蛮夷之地?”太后道。

    她柔声细语的。

    安檐便道:“契丹多次提及此事!太后娘娘虔心礼佛多年,不知朝政。故而以为契丹不曾提及。”

    他心口说瞎话。

    太后又是被气得无语。

    难道她要承认,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盯着朝堂吗?后宫干政。是非常恶劣的。

    太后岂能承认?

    但是不承认,又只能任由安肃信口雌黄,将她心爱的外孙女送出去。

    太后和安肃争论了半晌。

    最后,太后威胁安肃。用种温婉的口吻对安肃道:“安大人这泼天的富贵,是靠着什么?若是没有王氏戍守边疆,岂有安大人的富贵安宁?”

    安肃不为所动。

    等安肃走后。太后气得大骂:“总有一日,哀家要扑杀此獠!”

    结果。初十就传出元阳郡主的丑事。

    满朝震惊。

    太后也震惊了。

    在本朝,乱|伦并不属于律法内的犯罪,只是需要承担社会的道德指责,却不需要律法的惩罚。

    杨宰相一派的士人,却抓住了这个把柄,使劲弹劾含山长公主及其驸马,让皇帝夺了他们一家人的爵位。

    “品行有亏......”杨氏一派用这个借口,想要夺了长公主一家的爵位,简直是无的放矢。

    这也主要是为了攻击王氏和王氏背后的太后。

    可是,没有律法规定乱伦能成为夺爵的理由。

    朝廷又闹成了一团。

    这些日子,朝政都耽搁了,整日就是这些破事,皇帝也颇为头疼。

    “前些日子,安尚书不是提议,让元阳郡主远去契丹和亲?”太后派人给皇帝传话,“官家就准了这个奏折吧。”

    皇帝给太后回话:“安尚书昨天已经索回了他的上奏。”

    太后又是一番生气。

    她安排王氏的朝臣,上奏请求将元阳郡主送到契丹去。

    可是,别说是反对者的,就是王氏自己内部,也觉得这样不妥。

    元阳郡主声名已经毁了,派她去和亲,到底是议和啊,还是挑衅啊?

    契丹真的打过来,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自己斗斗就罢了,却不敢轻易挑起外族的争端。

    “太后娘娘,小臣以为,不如以退为进。”王氏的朝臣私下里见了太后,对太后道,“让元阳郡主削发为尼,给她盖间大寺庙,让她日夜给太后娘娘祈福;

    至于太尉,就让他去南藩为官。南藩多蛮夷,动乱数年,兴许太尉乱中取胜,还能挣一番伟业回来,给太后娘娘争光。”

    王氏官员打算放弃元阳郡主和冯太尉了。

    太后好几天没有睡踏实。

    她着实喜爱元阳郡主。哪怕元阳郡主做出如此丑事,太后也是对她多有怜惜。

    这个风头浪尖,以退为进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思前想后,答应了。

    不成想,元阳郡主和冯源的母亲含山长公主却不肯答应。

    含山长公主到太后跟前大哭:“是滢儿那贱人害了源儿!母后,儿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南藩蛮夷多动乱,儿臣怕他一去无回。

    母后,将滢儿远远打发了,京里就会少些议论,便可以将源儿留在身边!母亲,求您体谅儿臣,否则儿臣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了儿子,含山长公主愿意放弃女儿。

    这让太后更震惊。

    太后当时就气得砸了一个茶盏。

    事情还是照了原计划进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在西北给她盖了间寺庙,她出嫁清修;而冯太尉冯源,派往西南。

    在这件事里,安肃使劲落井下石,就被太后和王家记恨。

    而杨宰相准备拉拢安肃时,安肃又将杨宰相的一名心腹官员,以贪污卖官的名义,打入大牢,从此也得罪了杨氏。

    他两边不靠,把两边都得罪了。

    皇帝听说了,特意留他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是皇帝的老师,但是这几年,安肃的官越做越大,皇帝跟他的亲近里,总带着几分隔膜。

    而且,安肃总是劝皇帝,不能放任卢氏。王氏大器已成,不能让卢氏也成气候。

    可是,皇帝却愿意提拔卢氏官员。这一点上,他们师徒俩有点意见不合,又添了一层隔膜。

    三年了,这是三年来,皇帝第一次留安肃在御书房喝酒。

    安肃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恩师,你的长子安枫,在信阳军中多年,已经磨砺得像把利剑。朕想将他派往四|川,做个节度使。

    蜀地常有叛乱,这个节度使并非好差。但是,假如令郎功绩卓越,以后回京统领禁军,也无人敢有异议。

    安檐的话,还是留在京中。禁军中,除了安檐,都不是朕的心腹。”皇帝对安肃道。

    皇帝想从禁军和地方军两个方面着手,收回兵权。

    在禁军中,他现在依靠安檐;而地方上,他除了靠安檐的亲信,就想重用安枫。

    安肃送两个儿子去军中,当时就是为了远见,为了有朝一日皇帝的军事上有人可用。

    如今,就到了用人之际。

    安枫在军中数年,已经有了些资历。派他去做节度使,他能应付,朝臣也不敢多说话。

    而安檐,早已在朝中立足,他统领侍卫司,没什么异议。安檐在朝中,为人豪阔,长得又高大,看上去憨厚,朝臣不怎么忌惮他。

    “有官家做主,微臣领命。”安肃道。

    朝中这些事,搅合起来非常混乱。

    王、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杨宰相和杨夫人之前斗怀庆长公主,也没想到这场战役已经无法收手,要越打越远。

    只是,这些朝政和凌家没什么关系。

    而卢玉,她替凌青菀保住了安檐妻子的地位,没有被元阳郡主挤下去,她颇为欣慰。

    元阳郡主被迫出家,冯源却是去西南做官,这点令凌青菀心里不快。

    “倒霉的,总是女人。”凌青菀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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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信任

    第186章信任

    元阳郡主的遭遇,让凌青菀颇有感触。

    她不是同情元阳郡主。

    就事论事,这场乱|伦中,并非元阳郡主一个人的错,冯太尉也占了一半的错误。

    甚至可以说,冯太尉占了大半错的错误。元阳郡主喝了烈性的春|药,她无法自控,冯太尉却没有,他至少能控制一二。

    但是,他没有。

    是一样的错误,应该说冯太尉错的更多,结局却是全然不同。元阳郡主削发为尼,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而冯源去西南做官,照样风流快活,虽然西南不及京城繁华。

    这样的天壤之别,令凌青菀心里戚戚然。

    不管多么富贵的女人,在这个世上都是步步艰辛。不公平处处可见,甚至令人绝望。

    如果可以,凌青菀真不想和女人斗。

    斗来斗去,不可能改变她们女人的地位。说到底,她们都是同一类人,被男人视为依附、没有自主,任由他们打杀的人。

    没人会敬重她们,只当她们是玩物。

    斗赢了女人,凌青菀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当年,卢珃也是这么说过。所以,卢珃把持朝政,和男人们去斗。在后宫里,她只是紧紧抓住皇帝,却不怎么花心思对付宫妃。

    虽然最后卢珃还是杀了很多宫妃,她那是为卢玉报仇。

    卢珃当年说那些话,卢玉是无法理解的。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她从来没有和同类争斗过,不明白卢珃的深意

    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

    女人看着对手的女人落败,没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叹。大半是高估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

    其实,她们都是一类人啊,都是任由男人宰割欺凌的女人。

    这是种可悲,一个人种的悲哀。

    也是这种时候,凌青菀才惊觉卢珃的伟大。

    卢珃是世间奇女子,有丈夫之志,只可惜天妒英才。让她惨遭横祸。

    凌青菀并不为斗赢元阳郡主这件事洋洋得意。当然有点伤感也不是因为她。

    凌青菀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想起了卢珃罢了。这些小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没有留下痕迹。

    随着元阳郡主出家、冯源去西南,这件事就一切尘埃落定。

    到了五月二十,凌青菀启程去太原府。

    她不是一个人去。

    说来也是凑巧。

    凌青菀想去太原府,说服她哥哥帮忙对付王家。她正在考虑怎么跟她母亲说,让她只身一人去太原府的时候。太原府却突然来信,说外祖母前不久闪了腰,卧床不起。

    景氏非常担心。

    外祖母年纪大了,闪了腰就是大事

    “娘。我们去太原府看看外祖母吧。”凌青菀就趁机建议她母亲道。

    景氏犹豫片刻。

    这些日子,仍是陈七娘管家。陈七娘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的陪嫁。颇为得力。

    哪怕陈七娘怀了身孕不舒服,她照样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景氏已经不需要为家务操劳半分。

    她多年没有回太原府了。对她母亲和太原府的故居也是非常思念。

    从前走不开,一个大家业都要她操持;如今,儿媳妇怀着身孕,她贸然把家丢给儿媳妇,也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厚道。

    所以,景氏犹豫不决。

    凌青菀却找了陈七娘,想让陈七娘帮忙劝说景氏。

    陈七娘倒是赞同她婆婆回去一趟。

    思念故乡的痛楚,陈七娘是明白的,她也是从外地远嫁到京城。

    陈七娘帮着劝景氏:“等您以后有了孙儿,更是哪里都舍不得去了。如今清闲,娘和菀儿去趟太原府吧,免得日夜牵挂。

    家里不过这些琐事,我如今已经胎位安稳,什么要紧的,和平常一样。我娘家母亲常说,怀孕的时候别娇气,一娇气孩子就不活泼。

    娘,您别惯着我。我没事的,您去您的。等您回来,这个家还是这样。”

    景氏想到,家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服侍,陈七娘状态的确很好,她自己也开朗,不需要景氏特意留在家中

    故而,景氏就答应了。

    她带着凌青菀,准备去太原府。

    凌青桐不愿意去,他很讨厌舅舅;蕊娘更是不好去,免得舅母瞧见了心里不快;而大哥离不开嫂子。

    只得凌青菀和景氏母女俩去。

    于是,她们定在五月二十出发。

    凌青菀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檐。去太原府做什么,她也说给安檐听。

    石庭也从凌青菀的大哥那里听说了。

    “我正巧也想去趟太原府,不如我送你吧?”石庭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避之不及:“不行!”

    安檐那个脾气,知道了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如何了得?

    他可是一万个不相信卢九娘的清白。

    凌青菀最近和安檐关系融洽,她不想毁了这份融洽。

    石庭笑笑,转身去了趟安家。

    临行的前一天,安檐过来送行,顺便说起这件事:“你也知晓,朝中最近风云诡谲,我是走不开了,不可能送你去。

    我派人送你,总怕他们不够尽心。石庭此人,心细胆大,武艺超群,而且他身边有些护院,全是他亲手调教的,一般土匪奈何不了他。

    由他送你,一路上更加安全。认真说起来,他也颇为关心你,总比其他人尽心些。如此,我才能真的放心。”

    凌青菀就震惊看着安檐。

    她难以置信安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安檐可是个醋坛子啊!

    从他口中说出这席话,凌青菀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居然愿意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他甚至说石庭可以尽心保护她!

    这是怎么了?

    石庭给安檐下了什么迷药?

    凌青菀怔怔看着安檐。她瞳色如水,此刻充满了震惊,呆呆望着他。

    安檐高大的身影,被骄阳镀了层金光,格外的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他浓密的青丝有点乱,碎发缱绻,让他的眸子格外温柔。

    凌青菀好似不认识他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否做梦。

    “你怎么了?”凌青菀怔怔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安檐微笑。

    “我现在很信任你,卢九娘。你答应过我的每件事,你都做到了,真很好。”安檐笑道,眸子温柔和煦,“这是对你言而有信的奖赏。”

    凌青菀仍是愣愣看着他。

    他其实一直很抵触卢九娘,哪怕他知道是卢九娘,仍是假装她是凌青菀,用凌青菀的身份和她谈话。

    这次,他却是将她视为卢九娘。

    他叫她“卢九娘”!

    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他愿意承担风险。为了她,安檐放下他的忐忑和占有欲,让石庭送凌青菀去太原府。

    安檐知晓,石庭是最有力的保护。因为他和安檐一样,不会让这个女人有半点闪失,他们都将她视为珍宝。

    没有人比石庭更合适。

    安檐怕她在一路有点波折。

    他信任自己的属下,但是他不敢保证每个属下都能尽心尽力。

    为了命令和指责去保护一个人,和心甘情愿保护一个人,是不同的。

    只要凌青菀一路平安,安檐什么都愿意,哪怕他嫉妒得发狂,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给卢九娘和石庭创造了旧情复燃的机会。

    饶是如此,他还是愿意让石庭去送。

    一切的其他风险,都不及她的安全重要!

    安檐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卑微,很渺小。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自我,只有她。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感情是件奇怪的东西,它让一个人特别宽容,又让一个人特别小气;它一个人格外勇敢,也让一个分外懦弱。

    安檐的懦弱,是害怕她有任何闪失;他的勇敢,是他明知他们有旧情亦放手让她自己选择。

    他倏然伸手,轻轻拥抱了她。

    “九娘,路上小心!”他这样对凌青菀说。

    九娘二字从他口中旖旎而出,带着几分绮靡香艳,撩人心弦。

    凌青菀的心顿时被触动,她的眼睛也被雾气迷住了。

    她心湖澎湃,各种情绪涌上来。

    她反手抱住了安檐的腰,久久没有撒手。

    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

    “安檐......”

    “嗯?”

    “你让我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凌青菀低声哽咽道,“多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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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实话相告

    第187章实话相告

    凌青菀紧紧抱着安檐的腰,不肯撒手。

    她真的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凌青菀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什么样子。她从前很迷茫,有些不太明白。

    王七郎给过她的感情,是令她糊涂的。

    现在,她却懂了,完全懂了。

    哪怕将来她要被迫留在这个人世,变成另外一个女人,她也会知晓,到底谁爱她,谁是敷衍她。她不会再像从前那么盲目,分辨不清楚。

    她终于懂得了爱情,虽然不是她的。

    她既心酸,又喜悦。以后,她不会在感情上被人骗。

    凌青菀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疼爱。

    她想,安檐教会了她很多的东西。特别是他现在放手让石庭跟着她去太原府,更让凌青菀明白爱情的意义。

    疼爱一个人,不是束缚和约束,而是希望她更好,让她过得更舒服。

    假如她卢九娘在五个月后,还有机会再变成另一个人,假如她能找到真心值得她托付的人,她也有这样爱他。

    只可惜,那个人不能是安檐。

    想到这里,她紧紧咬了咬唇,抱安檐抱得更紧,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她无法拥有这个人,他所有的柔情,她都只能冷眼旁观。这种绝望,令她浑身发冷,遍体无力,唯有抱住她,她才能站稳。

    她现在开始,有了些自私的念头了。

    但是,这些念头,她很快就摆脱了。她知道安檐想要菀儿,她不能让安檐失望。

    她不忍心毁了安檐的爱情。

    “傻孩子。”安檐轻柔抚摸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呢喃这么一句。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到了五月二十当天,天气晴朗,骄阳温暖和煦。

    官道两旁的垂柳,垂枝随风舞动,摇曳多姿。路旁开满了小花,不秾艳。淡雅轻盈。却又半缕幽香隐隐袭来。

    凌青菀今天穿了一席桃红色的衣裙。在日光下,她华服暗埋的金线,泛出灼灼的光。似晚霞旖旎,潋滟耀目。

    她的眉眼,反而看不清楚,有种朦胧的韵致。身材曼妙纤细。亭亭玉立,终于像个大女孩子。而不是傻丫头。

    石庭先来的。

    他自己乘坐马车,带着十名侍卫。他换了辆黑漆平顶马车,低调内敛。

    凌青菀和景氏带了四辆马车,有车辆土仪。是给舅舅舅母以及亲戚朋友带的礼物;凌青菀和她母亲一辆马车,丫鬟婆子们一辆马车。

    约莫等了一刻钟,安檐也来了。

    他骑着高大大马。依旧穿着玄色软甲,挺拔而威严。他的面容深邃。双目幽深,烈烈刚毅。

    “我送你们一程吧。”安檐道。

    凌青菀和景氏都点点头。

    于是,安檐骑马送了他们半天,快要出了京师的地界,安檐这才折身回京。

    “早点回来。”安檐对凌青菀道,“路上照顾好自己。”

    凌青菀点点头,冲他微笑,然后又挥挥手。

    她笑容恬柔,似一段锦,华丽灼目,落入了安檐的心湖。她手腕凝霜,指端粉润,轻轻挥动着,却似撩拨安檐的心弦。

    安檐望着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等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安檐轻轻叹了口去,心头生出无限的不舍。

    凌青菀坐会车里,同样怅然良久。

    马车缓缓而行。

    第一天住店时,石庭特有找了凌青菀:“我有件事很要紧的事,想和你说。你等家里人睡着了,子夜时分下来找我,就在后院的屋檐下。”

    凌青菀微讶,她还以为关乎太后和王家。

    于是,她特意留心,没怎么谁,到了子时就准时出来,和他走到后院。

    月色似霜,铺满了地面,处处影影绰绰,有点白昼般的清晰。

    凌青菀和石庭两人站在后院的屋檐下说话。

    琼华如炼,在屋檐下宛如一道纯白的帘幕,将四周的喧嚣全部阻遏。

    院子里静谧无声。

    连风声都没有,四处寂静。这种静籁中,细细听才可以听到远处的蛙鸣狗吠。

    凌青菀和石庭站在屋檐下,与他保持两根柱子的距离。

    “九娘,你是否觉得自己最近变了?”石庭问她。

    他语气疏离,带着几分清冷,一如那白霜似的月华。

    凌青菀却微微蹙眉。

    她不太想和石庭走得太近。假如跟王家没关系,她都不愿意多和石庭说话,因为安檐不喜欢这样。

    特别是这样的子夜,更是叫人瞎想。安檐如果知晓了,肯定更加失望。

    凌青菀总是生怕自己辜负了安檐的信任和期望,她非常小心翼翼维护好自己和安檐的关系。

    就这一点而言,她也有点卑微。

    “你到底有事吗?”凌青菀声音冷冽,带着几分不耐烦,“没事的话,我就回屋了。”

    “当然有事。”石庭回答,“难道我请你看月色吗?”

    凌青菀微微蹙眉,对他这话感到不快。

    她就沉默,借着朦胧的月色,静静看着他。

    石庭的面融在月华里,谲滟的五官好似比从前深刻了很多,双目炯炯,颇有几分王七郎的样子。

    他之前好似不是这样的。

    凌青菀记得,初遇石庭时,他站在自家大门口的台阶上,灯笼朦胧的光,映衬在他脸上,他的面容精致,每一处都恰好完美,却又不阴柔。

    他是个绝美的男子。

    但是,他现在好了变了写,变得英气,更加像王七郎,不知是不是凌青菀的心态作祟。

    凌青菀心底微讶。

    这个发现,令她有点茫然。

    “你真的。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吗?”石庭问凌青菀,“你是否觉得,自己越发像从前的模样?”

    凌青菀心头微敛。

    她察觉到了。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肌肤越发白皙。她也没有特意避开日晒,可就是越长越白,像极了卢玉的肌肤。

    这很奇怪。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越长越白,甚至改变了肌肤的颜色。

    至少凌青菀没听说过这样。

    更让凌青菀惊讶的是。她有天早起揽镜自顾。感觉自己的模样好似变了几分,下巴更尖了。

    凌青菀是一张圆圆的脸,端庄大气;而卢玉的面容。精致姣好,下颌纤柔。

    现在,凌青菀圆润的下颌,突然变得纤柔起来。岂能不叫人生疑?

    她当时疑惑了半晌,心里感觉有点糟糕。后来,她又安慰自己,是不是最近瘦了?

    这么一想,她就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做了什么?”凌青菀蹙眉,问石庭,“你又搞什么鬼?”

    石庭淡淡笑了笑。笑容疏朗。

    “九娘,凌青菀死了。”石庭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疏朗的笑意,让凌青菀不解。

    死,到底是什么死?

    石庭的语气,让凌青菀以为是件平常之事,以为是个比喻。

    凌青菀蹙眉,不解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想和你说个明白。九娘,安檐这个人真可怕,他在你面前,坦诚又认真,我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你迟早将我和他对比,然后把我想得狼狈不堪。”

    石庭慢慢说道,“所以,有些事我想提前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再有五个月,就是冬月初一,凌青菀出阁的日子,也是你答应安檐离开的日子。”

    凌青菀的呼吸一顿。

    她的心口有阵阵窒闷。

    是啊,再有五月份,她就要离开了。不管是魂飞魄散,还是变成另一个人,她都不能再在安檐身边了。

    她心头大痛。

    一缕绝望浮上心头。

    好半晌,凌青菀才问石庭:“你想告诉我什么?”

    “凌青菀死了。”石庭再重复一遍。

    可是,她听了还是微愣。

    她仍是不太明白石庭想说什么。

    “九娘,我的巫医秘术,不能杀人,不能夺人魂魄,只能引渡。我能算准一些人的命脉,知道他们的阳寿何时将尽,然后利用生辰八字,将你引入。”

    石庭慢慢道,“我很早就替你布阵,却等了三年,才等到一个机会,等到凌青菀阳寿将尽,而且和你的命脉相符,然后将你引入。

    九娘,凌青菀已经死了。假如你离开她的肉身,她就会变成尸体。”

    凌青菀这个时候,才彻底听懂了。

    她整个人就懵了。

    四周的潮水,好似一瞬间都涌向了她,令她窒息。她的心被丝线缠绕,拉紧,拉得她的心都要被割断裂开。

    她眼前变得花白,而耳边咆哮着风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这太可怕了,她无法承受。

    好半天,凌青菀才回神,质问安檐:“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死了,九娘,这个肉身现在是你的。所以,她越长越像你。”石庭道。

    凌青菀的呼吸都不畅。

    她倏然奔向石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厉声诘问:“你杀了她?”

    她不相信石庭的话。

    什么命数将尽,她难以置信!

    凌青桐从来没说过凌青菀夭折!

    “没有!”石庭眼眸变得冰凉,“巫医只可救人,不可杀人,否则就无法起效。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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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在乎

    第188章在乎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石庭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更凌青菀说这等残忍的事!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凌青菀的声音更烈,几乎要哭出来,“安檐他是不会信的!他一定以为,我和你合谋杀了菀儿,我和你合谋欺骗他!”

    她的身子在发颤,眼神都抖了。

    凌青菀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因为她无法向安檐证明她的清白!

    菀儿是怎么死的,安檐无法查证。他无法查证,卢九娘就要永远背负嫌弃。

    这让卢玉几乎抓狂!

    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的看法。

    这一刻,她简直心生绝望。

    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虚有。安檐不会相信的,他会恨她,甚至要杀了她。

    若是这样,卢玉真宁愿去死。

    不,哪怕她死了,也无法弥补。杀人、欺骗,她会毁了安檐对女人的信任。

    她卢玉,重新要在安檐心里成为一个烂人。

    “他一定觉得我在戏弄他,他一定以为我知情!”凌青菀的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坏,为什么要陷我入如此境地!”

    她倏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夜阑人静,凌青菀的哭声立马穿得很远。她将哭声压抑住,使劲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也不想在石庭面前如此懦弱,可是她忍不住。这一刻,她几乎崩溃了。

    安檐会很失望,会非常失望。

    只要想到安檐的表情,她心里的绝望就无法回转。

    他说“我信任你。卢九娘”,言犹在耳,估计回头就会觉得这话是个笑话。

    说卢玉不知情,哪有说服力?

    安檐爱菀儿的,让他如何承受爱人死去的事实?大概刨了卢玉的坟头,也无法令他消气。

    卢玉可以想象他暴怒的样子。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淌了着。沾湿了衣襟。

    石庭没有去搀扶她。仍任由她抱头痛哭。她的哭声已经敛去,变成默默的流泪。

    琼华静静挥洒着,缭绕的竹影投在凌青菀的身上。她的肩头显得单薄又无力。

    她蜷缩在身子,坐在地上哭。

    石庭远远看着她,心里有点荒凉。失去的东西,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回来了。

    他想,他要得到她。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很并不简单。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卢九娘,她的心偏向了安檐。

    “九娘,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石庭轻声道,“我会带着你走,你不要难过。”

    凌青菀没有回答他。

    “......我演算天象和命脉。在太原府帮你找到了一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她的阳寿消尽之日。应该在十月二十,就是凌青菀成亲的前十天。她和你的命格相符。”片刻后,石庭继续到,

    “而我可以将另一个孤魂,引入凌青菀的肉身,让她继续做凌家的女儿,做安檐的妻子。反正安檐无论如何,也要这个肉身的,是不是?”

    凌青菀终于抬起头,站了起来。

    她双眸狠戾,盯着石庭:“你又要害人!你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活着!”

    她的面颊沾满了泪水,眼神却锋利如刃。

    “我说的都是实话。”石庭道,“我答应不骗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无法子。”

    说罢,他竟转身离开了。

    他把凌青菀一个人丢在茫茫夜色里。四周全是树影,似鬼魅丛生。

    凌青菀紧紧咬住唇,眼泪又落下来。

    她非常的痛苦。

    其实,她隐约听说过,巫医秘术是不能害人的,只能救命。石庭的话,她相信了七成,凌青菀应该就是寿命已尽。

    可是,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安檐交代?

    安檐可是心心念念盼着卢玉早点走,把菀儿还给他的。他极力对卢玉好,生怕卢玉伤害了他的菀儿。

    现在,他一切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到时候,他要如何面对这个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菀精神恍惚,痛苦不堪。

    她母亲景氏也留意到了,问她:“菀儿,你怎么了?”

    凌青菀就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她母亲:“娘!”

    景氏又要如何承受女儿已死的事实?

    凌青菀的心里,千斤重。

    石庭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她却是不行。

    “怎么啦,你这孩子?”景氏微讶。

    “我晕车。”凌青菀大哭。

    景氏吓得手足无措,仍是停了半天的车,让凌青菀歇歇。

    石庭看她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怜悯。

    五个月,他有五个月的时间,让她准备,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石庭现在也有点后悔,他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卢九娘会真的对凌家、对安檐投入感情。

    就像石庭,他知道自己是王七郎,他冷眼旁观石家的人,他利用石家的人脉和钱财,谋划他和卢九娘的未来,他一点也没有负罪感。

    等到时候,他金蝉脱壳,石庭得个“身死”的下场,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隐姓埋名,石家也找不到他。哪怕找到了,他也有办法脱身。

    石庭和凌青菀,原本就是死了的。

    是王七郎和卢九娘,延续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的家人多想几年的团聚。

    石家和凌家应该感激他们才是。

    石庭知道,卢九娘的负罪感,还是源于她不信任石庭。

    她不相信凌青菀已死。

    卢玉仍是怀疑石庭为了她而害死了凌青菀。这样,她自己也是杀死凌青菀的凶手,所以她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一路上,凌青菀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直到了太原府,她才慢慢好转了些。

    她决定先放下这些,去找她哥哥和叔父,说服他们去对付王家,替卢珃报仇。

    然后,等回到京城,她会跟安檐坦白。

    要杀要剐,任由安檐处理。

    “安檐肯定要一剑捅死我。”她想。

    想到安檐的暴怒、厌恶、甚至他眼里的杀气,凌青菀的眼泪就浮上来。

    她定了定神,把这些情绪都咽下去。

    “你说那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你就不能救她吗?”凌青菀问石庭,“你可以把她变成游魂,然后等她去世,再把她引入她自己的身体里啊。”

    石庭笑了。

    他先是小声的笑,然后再放声大笑。

    在卢玉看来,巫医秘术就像是捏泥巴,随便怎么玩都可以。

    “我做不到!”石庭笑罢,敛声严肃道,“我若是能随便将人变成游魂,再引入自己身体里,我便是神仙了。”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巫医。

    他的引魂术,需要和命格、天理相融,绝非容易之事。况且,让一个灵魂不能投胎转世,其实并非善良。

    因为,再次引入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个不慎就要将那个游魂变成孤魂野鬼,毁了她轮回的路。

    石庭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有卢玉和他自己。倘或他分心,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九娘,不要天真了。”石庭道,“我再次将你引出来,也只有三成的把握;然后再引入一个孤魂到凌青菀的肉身里,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连你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命数将尽的人?天道轮回,我只能钻空子,不能更改。”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回京再说吧。”凌青菀道,“等回京之后,把这一切跟安檐坦白,再做打算。”

    石庭沉默。

    他们次日就到了太原府。

    进了太原府,他们就分开了。

    凌青菀母亲去了景家,看望外祖母。

    石庭则去找那个生命将尽,又与卢九娘命数附和的女孩子。

    如果找不到,他就需要在花几年,重新找一个。

    不过,那时候,卢九娘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凌青菀整顿心绪,不再多想这些,跟着母亲进了景家的大门。

    她们下车之后,就直接去看外祖母了。

    ***(未完待续)

第189章 不分

    第189章不分

    凌青菀的母亲和外祖母快十年未见。

    十年光阴,她们母女俩都老了,鬓角添了白霜,面颊有了细纹。

    陡然见面,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

    母女二人未语先泪,抱头痛哭了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喜悦与悲伤掺杂,皆是心情起伏难宁。

    凌青菀跟在一旁,眼泪比她们流淌得更狠。

    “太夫人,您别伤心。”

    “是啊,太夫人,姑奶奶远道而来,孝心感天,太夫人别哭坏了身子。”

    “姑奶奶擦擦脸......”

    “表姑娘也是个极孝顺的,瞧着太夫人微恙,哭得这样,太夫人真是好福气。”

    屋子里的大丫鬟、管事的妈妈,纷纷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她们祖孙三人。

    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

    凌青菀还在想,怎么能见她哥哥卢珞一面。如今看来,倒有个好机会。

    她笑笑,不再问卢家的事,只问外祖母的近况。

    芝英全部告诉她。

    说了片刻的话,外祖母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凌青菀道:“表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景氏和外祖母见面的唏嘘,已经结束了。

    凌青菀就起身,去了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跟前,已经挤满了人。舅母带着景八娘、其他庶女、儿媳妇,全部过来待客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粉暖衣香。

    舅母到底是一族主母,很有涵养。去年见面时的不愉快,她没有表现半分,很喜悦和凌青菀母女说话。

    “菀娘越发标致了。”舅母笑着夸奖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低头,含笑羞涩。

    景氏也笑着,礼尚往来,把景八娘狠夸一顿。景八娘就笑逐颜开,对这个姑母很喜欢。

    黄昏的时候,舅舅也从营地回来了,迎接景氏。

    凌青菀的几个表兄,也回家了。

    “二郎做了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舅舅笑着说起了安檐,问景氏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太原府?”

    禁军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极高的武官,比舅舅的官位还要高。

    舅舅非常骄傲,好像他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安檐是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舅舅比姨父还要欣慰。

    几个表兄都跟安檐关系特别好,像亲兄弟,除了景五郎。

    “他最近比较忙。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抽空来看您难的。”凌青菀帮着她母亲接话。

    这事,景氏还真不知道,反而是凌青菀清楚。

    舅舅又问:“最近忙什么?”

    “舅舅,我哪里懂?”凌青菀巧笑嫣然。

    舅舅就哈哈大笑。

    从舅舅的朗声大笑中,可以看得出他有多么满意安檐现在的前途。

    几个表兄弟也颇为喜悦。

    只有景五郎扳着脸孔。

    这些孩子,已经和他们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凌青菀的母亲对侄儿们分不清了。差点把五郎和六郎弄混了。

    “五郎.....”景六郎和景氏说话的时候。景氏就叫错了。

    景六郎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景五郎气哄哄说:“我和这个婢生子很像吗?”

    他原本不敢在祖母跟前放肆的。

    只是,席上舅舅提到了安檐的官职。非常得意,安檐可是舅舅一手养大成才的;又借着酒兴,舅舅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其他表兄也觉得安檐是他们带大的,更是高兴安檐的成就。附和舅舅的谈论。

    这几个表兄都知道,自己父亲只是个地方军阀。他们想要更高的成就,还需要姨父的提携。

    安檐和姨父将来肯定要提拔他们的,故而他们对安檐也有了几分期盼。

    而且他们彼此很亲,都把安檐当家人。人都有嫉妒心。却不会嫉妒家人,只会盼着家人更好。因为,家人好了。他们也可以得到提拔,他们的前途也会更好。

    唯独景五郎嫉妒憎恶。觉得安檐是靠着他父亲,才荫蒙了那个官,没什么真才实学。

    景五郎素来和安檐不和,积怨多年。突然听到满家的人,夸赞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又位高权重,如何能不生气?

    景五郎也喝了几杯酒,然后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景氏又分不清他和六郎,他当场发作。

    “我老了,眼睛都花了。”景氏很尴尬,仍是笑着把话题撑过去。

    景五郎是嫡子,景六郎的母亲是个婢子,生了景六郎才抬成姨娘。饶是如此,他们兄弟俩都像舅舅,年纪又相仿,故而他们俩最像了。

    景氏多年不来,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俩。

    身为庶子的景六郎俊朗英武,高大挺拔,言谈有礼,看上去颇有贵气。

    反而是那个景五郎,一脸怨恨的样子,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景氏一下子就看错了。

    景六郎也尴尬,一张脸通红,无地自容。

    景大郎他们兄弟,却都看舅舅的面色,不敢贸然出言调和。

    “连我和这个贱种都分不清,您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景五郎冷冷道。

    舅舅重重把酒盏搁在桌上。

    顿时,饭桌上每个人的都敛声屏息,不敢喘气说话。

    舅舅脸色凝重起来,手捏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情绪。

    这个时候,外祖母轻轻将筷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五郎,到祖母跟前来。”

    景五郎不敢不从。

    这个家里,外祖母的话比舅舅还要管用。

    外祖母轻轻摸了摸景五郎的头,笑着道:“这小子暴脾气,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跟他祖父一模一样的性格!”

    景五郎的怒气去敛去了大半。

    他非常敬重祖父,故而听说自己最像祖父,顿时与有荣焉。

    舅舅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大郎,六郎,你们兄弟俩先回营地吧,今天你们父亲不回去,你们回去照料一二。”外祖母又道。

    景大郎是嫡子,又是军中高官,让他陪着景六郎回去,免得六郎觉得祖母赶他走。

    六郎也是如坐针毡,听闻此语,立马起身,跟着他大哥走了。

    等景大郎和六郎一走,二郎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惹得外祖母大笑,气氛就重新松缓下来。

    只是,欢愉再也找不回来了,大家不过是极力维持体面。

    舅舅也没有再提安檐。

    很快,宴席就散去了。

    景氏和凌青菀也轻轻松了口气。

    ***(未完待续)

第190章 嫡庶

    第190章嫡庶

    因为景五郎,凌青菀和她母亲第一次在景氏吃饭,很不愉快。

    凌青菀还好,她上次来就见识过了景五郎,心里对他不抱希望,原本就可以想象景五郎的态度。

    可是凌青菀的母亲景氏,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家。她在心里,娘家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太原府的人,在景氏心里简直是神圣的。

    如今看来,他们和京城那些令人心烦的人物,没什么两样啊。

    被侄儿这么劈头盖脸冲一顿,景氏内心尴尬、难堪、失望,半晌都难以摆脱。

    “五郎怎么是个这样的性子?”景氏在心里想,“大哥和大嫂都不是这样啊,怎么五郎这般蛮横无理,没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凌青菀轻轻握住她母亲的手,希望她母亲别多心。

    舅母也看得出景氏不高兴。

    对此,舅母不以为意。

    “孩子们吵吵闹闹,不是平常事?”舅母在心里想,“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脸色还不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舅母知晓景氏家里过得不好,是老太太和安夫人时常接济她。

    所以,景氏神色不济,让舅母也不愈,好像景氏不应该如此娇气。

    只是,大家都是体面人,又不是孩子,舅母自然不会当面说出来这些腹诽。

    舅母陪着说了片刻的话,就带着她的女儿和儿媳妇们走了。

    只有凌青菀母女还在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在自己院子隔壁的小跨院,收拾几间房舍给景氏和凌青菀出。

    景氏是个豁达的性格,片刻之后情绪就不见了,倒也不会和侄儿置气。

    这些年。景氏没学会别的,心境却是养成了。否则,她早就被二房和老太太气死了。

    外祖母多年不见女儿,自然有满心的悄悄话和女儿话。

    所以,她把丫鬟和婆子们都遣了出去,只留凌青菀和景氏在跟前。

    没人的时候,景氏低声问外祖母:“大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家里嫡庶不分。”

    这是景氏的疑惑。

    今天的宴席。她瞧见了几位侄儿,个个都不错,反而是嫡子景五郎。远远输了半截。

    舅舅把嫡子和庶子视若一般,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军中历练,这件事景氏不知道。

    历练了几年。景二郎、三郎,六郎等。都成了铁骨铮铮又英勇无比的汉子,不管是从气质还是本事上,不输嫡子景大郎半分,甚至比景大郎还要干练。

    特别是景二郎。言辞幽默,又懂得分寸,为人处事比大郎练达多了。让景氏印象深刻。

    “我和你大嫂都劝过你的哥哥的。”外祖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孝顺。但是提到这话,他连我都要顶撞的。

    他说,男儿不问出身。他的儿子,个个是天纵横才,不能养成依靠父荫的纨绔。他们都从小在军中,论军功行赏,跟寒族将士一样,不问嫡庶。

    军中将士都不问出身,只看前途,何况是他的儿子?

    你大嫂没少跟你大哥闹,但是他的性格倔强,你大嫂哪里管得住他?我说了他几句,他连我都要顶撞的,说我们是妇人短见。

    能怎么办呢?

    倘或孩子们都在家里,我还能说说。他们全部在军营长大。军政大事,我们女人家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得任由他们了。”

    说到这里,外祖母就叹了口气。

    景氏也沉默。

    大哥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嘴。

    这到底是好是坏,景氏也不知道。其实,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见识罢了。

    屋子里就沉默下来。

    半晌,凌青菀打破沉寂,接了一句:“五哥怨气很重。”

    景五郎的确怨气大。

    兄弟几个,包括安檐在内,景五郎最不受重视。

    他们还小的时候,兄弟几个顶着炎炎烈日习武,好几个热得中暑昏死,却被泼醒继续练,包括才五岁的景六郎。

    可是,景五郎吃不得这个苦。

    他跑回家跟舅母哭:“太热了,娘,儿子都要热死了。”

    舅母非常心疼,她就跟舅舅闹。

    舅舅很烦心这些事,舅母闹得狠了,又因为舅母有景家的把柄,舅舅只得让步。

    于是,大热天,景五郎坐在阴凉的大帐内,喝着凉水,身边有人打扇,笑盈盈看着校场上的兄弟们。

    他甚至冷嘲热讽。

    结果到了年终考校,他武艺不如兄弟们,箭法枪法马术皆被比下去,军法也稀松平常,别说跟哥哥们比,连年幼的六郎都不如。

    他比输了,又怪舅舅不分嫡庶,让庶子和他同样参军,和他平等去比试。

    他从来不追求自身的进步,只恨舅舅把机会平分给他的庶弟们。

    好像没有庶弟们跟他比,他就可以赢得尊重一样。

    从此,舅舅就觉得景五郎难以雕琢,要对他更狠些。

    这样一来,景五郎反而以为舅舅是针对他。

    父亲针对他,他就越发叛逆。

    景五郎怕舅舅,不敢同舅舅闹,只得和兄弟们生气,觉得是兄弟们分夺了舅舅对他的疼爱。

    景五郎又跟舅母亲昵。

    舅母时常跟你灌输嫡庶的观念,这就如景五郎越发不平:明明是低贱的庶子,凭什么跟他一样?

    矛盾也就越积越深。

    对此,外祖母颇为无奈,甚至有些心烦。

    “我们家,从前也是寒门祚户,不像京城那些高门。我们靠身份和姓氏,不能给孩子们一碗饭吃。你大哥这点军权,还不能自己做主,所以他对儿子们都严格。”外祖母又道。

    舅舅是希望,他的儿子们都去自己去争。

    在军中。孩子们都用努力和勤奋来换取军功,比普通将士辛苦万分。

    当年安檐在军中,就是因为那般艰辛,才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若是非要因为他们的出身就把他们降下去,抬举不学无术的景五郎,也是委屈了孩子们。

    再说,打仗靠得是本事。不是嫡庶。

    赢得尊重的手段是努力上进。而不是身份。

    再说,就不当景二郎、三郎六郎他们是庶子,只当他们是个普通的将士。他们的刻苦也是值得赞赏的。

    所以这几年,外祖母也不多说什么。

    她只推说不好管舅舅,其实暗地里,是赞同舅舅的做法。

    可她到底不能公然表明。惹得儿媳妇不快,所以外祖母总是推说自己是无知妇孺。不知情。

    “五郎是怨气重。”外祖母说罢,又无奈道,“现在别说他的庶兄,就是六郎在军中的地位。都比他高。

    六郎从小就沉默寡言,在军中习武、读书最是刻苦,将士们多推崇他。跟随他。五郎比不过他的哥哥们,现在就逮住六郎欺负。”

    景六郎年纪比景五郎小。但是在军中地位比景五郎高。

    出身寒族的将士们,是不会看身份地位的,他们只看本事。而景六郎武艺高强,礼贤下士,深得将士们的爱戴。

    但是,他的嫡兄景五郎却时常因此而不平,总是找事欺负他,这让景六郎也颇为苦恼。

    景氏听了,叹气半晌。

    晚上,凌青菀和她母亲睡。

    景氏有点失眠。

    “娘,您还在想表兄们的事?”凌青菀问母亲。

    景氏点点头,道:“是啊。”

    “娘,景五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青菀道,“出身自然需要重视,但是我最恨用出身去欺压旁人的。

    假如景五郎刻苦努力,而舅舅反而打压他而去抬举庶子,那是嫡庶不分。

    现在,明明就是表兄们个个都勤奋努力,唯独景五郎不学无术,想依靠嫡子的身份坐享其成。

    舅舅今天的地位,都是自己打拼的,他最了解其中艰辛,岂会被儿子们毁了他的功业?景五郎有多废您不知道,他连我都打不过......”

    “什么?”景氏惊愕,立马坐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凌青菀话里的漏洞。

    凌青菀也自悔失言,遮掩着笑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啊。”

    “你别瞒我!”景氏严肃道,“你上次到太原府,和你五表兄打架了?”

    凌青菀很讨厌景五郎。

    特别是景五郎比不过安檐,嫉妒安檐,不能在校场上光明正大赢安檐,用些阴险的手段污蔑安檐,令凌青菀愤怒。

    凌青菀一个女人,都比他英气几分。

    景五郎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叫人不齿。

    “是。”凌青菀沉默一下,然后就承认了,“娘,这可不是我的错,您不知晓景五郎他多么过分!”

    凌青菀就把当时的事情,告诉了她母亲。说到景五郎公然羞辱安檐,凌青菀义愤填膺。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她母亲。

    所以,景氏听了,沉吟半晌,并没有立马就骂凌青菀。

    “你一个姑娘家,到太原府来打表兄,传出去如何了得?”景氏半天才叹了口气,里并没有太多的责备。

    她只是有点嗔怪,语气软软的。

    凌青菀就依偎着她母亲。

    景氏轻轻摸她的头发,柔嫩的手指缓缓在她的青丝里穿梭。

    “咦,你头发从前柔软浓密,如今怎么硬了些?”景氏突然笑道,“头发太硬了,不好看。”

    凌青菀微怔。

    她心里没由来的慌了下。

    ***

    今天还是会三更的,姐妹们看在我辛苦码字的份上,投上月票支持下吧,拜托啦!!(未完待续)

第191章 相约

    第191章相约

    (加更答谢jojo8129打赏的和氏璧)

    景氏说,凌青菀的头发不一样了,这让凌青菀很是心慌。

    “我没有害死菀儿。”这话对她而言,没什么值得安慰的。

    凌青菀去世的时候,她正巧被石庭弄到了凌青菀的肉身里,她延续了凌青菀的生命。

    可除了石庭自己,还有谁相信这话是真的?就是卢玉自己,说起来也有几分不踏实的忐忑。

    她都只敢信七成。

    景氏的话,凌青菀心头微梗。

    她沉默不答。

    景氏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把这件事放过去。

    “......娘,外祖母说了她是如何闪了腰吗?”凌青菀问景氏,转移了话题。

    景氏微微沉默。

    “外祖母让不要多提,已经好了。”景氏道,“当时闪了腰,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岁月,很想我和你姨母。

    如今大好,和从前一样无碍,就说算了,不要多提。她还说,是自己下炕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人老了腿脚不便。”

    凌青菀微微蹙眉。

    这种推脱之词,反而叫人忧心。

    凌青菀猜想,应该是景五郎兄妹无意所为,孩子们不懂事,顶撞了外祖母。

    “你也莫要多问。”景氏又叮嘱凌青菀,“居家就是本糊涂账。一家人算得那么清楚,日子就不要过了。你外祖母处事有自己的法度,我们无需替她操心。”

    景氏年纪大了,当家二十多年,知道平衡家里众人的艰难。

    有时候计较得太清楚。并非好事。

    舅舅尊重外祖母,舅母对外祖母更是敬畏有加。就像今天景五郎挑衅,外祖母几句话,他就不敢多言了。

    可见,外祖母在家里还是有地位的。

    这就足够了。

    哪怕真的是孩子伤了外祖母,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故意欺负外祖母。

    孩子们不小心。误伤了外祖母。原本就是过失,作为长辈自然不会深究不放,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凌青菀仍是蹙眉。

    她年纪小。还没有练成如此豁达宽容的性格。

    “你这孩子,性格烈得很,像你姨母。”景氏笑着道。

    凌青菀素日沉默少语,贞静贤淑。可是真的遇到了事,她也半步不退。非常强悍。

    这一点和景氏不像,反而有点小景氏的样子。

    “也该是安家的儿媳妇。”景氏心里这样想。

    母女俩闲聊片刻,也就睡下了。

    凌青菀抱着她母亲的腰,不肯撒手。

    景氏不知缘故。倒也喜欢女儿和她亲昵,就笑着摸了女儿的头,低声说了句“好孩子”。然后沉沉进入梦乡。

    凌青菀却是一夜无眠。

    她心里兜兜转转了好些事。

    可能是一开始的记忆错乱,又因为有凌青菀的血脉。让卢玉以为景氏就是她母亲。

    所以,哪怕真的想起来自己是另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她仍是把景氏当成娘。

    未卜的前途,让她心慌;即将失去做景氏女儿的资格,更是令她痛苦不堪。

    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如今才有了个依靠。

    偏偏,这份亲情和安檐的爱情一样,都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第二天,凌青菀起得很早。

    昨夜下了些雨,故而早起白雾茫茫。晨曦熹微中,轻纱般的薄雾缠绕着碧树虬枝,触目望去,处处似仙境。

    片刻之后,一轮明日冉冉东升。

    朝阳染红了天际,云层似锦缎般璀璨艳丽。霞光映在脸上,让凌青菀的双颊也是红润饱满,一响酣睡后精神劲足。

    等凌青菀梳洗好了,景氏才醒。

    “娘,我今天要出去玩!”凌青菀对她母亲道,说罢就自己先跑了。

    景氏大惊,在身后喊:“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已经咚咚咚跑出了小院,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

    晨曦赏浅,薄雾没有散去,凌青菀没入晨雾中,整个人就不见了踪迹。

    景氏很头疼。

    景氏梳洗一番,去了她母亲那边,准备回禀她母亲一声,再派人去找凌青菀。

    “菀儿在家里蛮懂事的啊,怎么到了太原府,像脱了缰的野马?”景氏担心之余,更是惊讶万分。

    她从来没见过她女儿这样。

    凌青菀一向端庄沉稳,在景氏面前偶然撒娇,但是顾大局。

    像这样喊一声,然后就跑出去玩,是凌青桐的做派,绝不是凌青菀啊。

    景氏心里沉沉的,不知出了什么事,去了外祖母那边。

    “你倒不及菀娘早。”外祖母笑呵呵道。

    景氏没想到凌青菀也来给外祖母请安了,就问她:“娘,菀儿呢?”

    “她出去了。今天长桥那边有庙会,她说去逛逛。”外祖母笑呵呵道,“上次她来,去逛过多次,熟悉着呢。”

    外祖母不喜欢拘束孩子。

    哪怕是女孩子,她都宁愿野些,不愿意太怂了。

    景家从前是寒族,现在又是将门,更是远在太原府,远离京师的繁华,规矩不多。

    老太太也是出身低微,没有高门主母处处将规矩的意识,就是像乡村老太太一样,喜欢孩子活泼好动,健康可爱。

    “她怎么自己一个人去啦?”景氏则是震惊。

    外祖母道:“她带了丫鬟和护院,怎么是一个人?”

    景氏又愣了愣。

    很快,景氏就发现自己现在的想法,跟她母亲截然不同。

    景氏不敢惹得外祖母不快,又想到凌青菀机灵得很,太原府太平安全,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把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了下去。

    凌青菀踩着晨曦出门。结果一下子就遇到了石庭。

    石庭今天特意来等凌青菀的。

    “巧了,竟在这里碰到你。”石庭眉梢挑起一抹风|流,在白雾萦绕中,双眸也寥寥雾气,倜傥雍容。

    凌青菀看到他,心里就戚戚然。

    只要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当前的窘境。都是他所为。心里就有了怒。

    可是,她不想迁怒任何人,故而又强行忍住。

    “这世上巧事多了去。但是你这么早在这里遇到我,不算巧事之一。”凌青菀冷峭道。

    怎么巧,也巧不到石庭偶然出现在景氏门口,遇到凌青菀。

    他是特意早早等凌青菀的。

    凌青菀的冷峭。石庭不以为意。

    他表情疏淡清冷,似块美玉。晶莹华美,剔透耀目,偏偏心是冷而硬的,总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眼神看着世人。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冰凉。

    凌青菀撇过头,转身要上自己的车。

    “我今天约了卢珞,可要一起去?”石庭闲闲依靠着他的马车。身子优雅修长,目光静静撇了撇凌青菀的背影。不紧不慢开口。

    卢珞,就是卢玉和卢珃的胞兄。

    凌青菀脚步一顿。

    片刻之后,她折身回来,走到了石庭身边。

    “约了什么时辰?”凌青菀轻声问石庭。

    石庭就笑了。

    他的笑容,有种浮华耀目的艳光,映照得天地间一片辉煌。

    他现在这副俊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凌青菀不喜他,大概是他和从前的容貌相差太远的缘故吧?

    王七郎是个面容俊朗深邃的男子,坚毅如雕刻的,绝没有石庭这般的妖冶。

    “约了巳正三刻。”石庭道,“时辰尚早,你是要去等着他,还是去逛逛?”

    “去等着!”凌青菀道。

    石庭颔首。

    他们俩各自坐着自己的马车,前后出门。

    想到即将要见到卢珞,凌青菀心里五味杂陈。

    卢玉去世已经快四年了,她姐姐去世也快两年了,哥哥如今照样有前程,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还记得两个妹妹吗?

    凌青菀的心思,其实也是矛盾的。

    她既希望哥哥记得她们,偶然想起她们,也会难受;但是,她又希望哥哥忘了她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交缠着,凌青菀半晌理不清楚。

    哥哥的面容,浮动在凌青菀的眼前。

    王七郎曾经是她哥哥的下属,他和卢珞很熟。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是深信不疑的。

    凌青菀的马车,紧紧跟着石庭的马车,去了太原府的东市。

    他们在东市一家不起眼的酒楼停下。

    凌青菀下了马车,跟着石庭上楼。

    她脚步轻快,跟着石庭上了二楼,把丫鬟和护院留在下面。

    整个二楼,空无一人。

    石庭径直寻了个雅间,闲闲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身子随意而优雅。

    凌青菀坐到了他对面。

    “你用什么借口约到了我哥哥?”凌青菀问石庭。

    石庭有钱,又在京里光交朋友,所以他财能通神。而且,他曾经和卢珞很熟。

    他说他约到了卢珞,凌青菀没有问半句真假,就跟着过来了。

    可是,听了凌青菀的话,石庭却笑了。

    他笑容狡狯,似只狐狸。

    凌青菀心头大凛。

    难道被他骗了吗?

    石庭轻笑。

    凌青菀就觉得,他的姿容有了种妖冶,更添媚眼如丝。

    石庭的好看,不是那种普通的好看,而是绝色。他的肌肤白皙粉润,又不同于有些女子的苍白,他的白皙和曾经卢玉的白皙差不多,透亮粉润,莹莹如玉。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

    “恼什么?”石庭笑着问她,“我又没说是骗你的。至于我用什么约到了卢珞,你何必关心呢?反正与你无关的。你只要能见到卢珞即可。”

    凌青菀复又坐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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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兄妹相认

    第193章交代。

    凌青菀跟卢珞说了很多事。

    “建平一年,娘忌日的时候,哥哥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哭了,还把酒坛砸了。我和嫂子站在旁边,有点害怕。

    当时,哥哥说,‘别怕,我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动手打女人,跟那个畜生不一样’。这话,我一直记得清楚。”

    这件事,卢珞记得,虽然他当时醉了。醉在身上,明在心里。

    “建平三年,周又麟到我家里玩,打碎了娘留给我和姐姐的花瓶,我哭了一整夜。哥哥当天值夜,早晨坊间门开了才回来,带着我去吃胡饼。

    当时哥哥说,东西都是要坏的,或早或晚。就算娘没有去世,她也不会陪伴我们一生,何况她的物件?

    我还有哥哥和姐姐。物件不重要,只有人是宝贵的。

    可是,最后我和姐姐都没有留下来陪你,哥哥一定很伤心吧?”

    “建平四年的清明,我和姐姐闹脾气,哥哥你单独带着我去放纸鸢。哥哥跟我说,纸鸢做大了可以坐人,将来要做个大纸鸢,我们俩坐着飞上去。

    我说我害怕。哥哥说,‘哥哥给你的东西,是最安全的。哪怕摔死了哥哥,也摔不死九娘’。”

    “建平五年,我们回太原府祭祀,哥哥和父亲起了冲突,父亲喝醉了用花瓶砸哥哥的头,是我替哥哥挡了一下。

    我的头上一个很大的口子,王七郎还用羊肠替我缝起来,疼得钻心,当时哥哥坐在旁边哭了......”

    “别说了!”卢珞终于转过脸,打断了凌青菀的话。

    他满面泪痕。一把抓住了凌青菀的手,半晌才哽咽着说:“九娘!”

    卢珞是个粗人,但是他感情细腻。

    他并非那种有泪不轻弹、死忍着的人。相反,凌青菀记忆中的卢珞,多次在母亲的忌日落泪。

    亲人对卢珞至关重要。

    他拉住凌青菀的手,又撇过头去,胡乱将眼泪擦去。他的震惊都被悲伤遮掩。半晌他都没有说话。

    凌青菀也跟着哭。

    接下来。凌青菀说不出其他话,只顾叙述往事、跟卢珞解释她为什么能还阳。

    “九娘,皇后她......”

    “她死了。”凌青菀失声痛哭。“哥哥,她再也回不来了。”

    卢珞一双粗粝的手,捧住了脸,将脸埋在双腿间。半晌没有抬起头来。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

    他们兄妹俩,情绪久久难以平复。每说不超过五句话,必有一个人先哽咽。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卢珞才稍微好转。

    凌青菀也渐渐平静几分。

    “哥哥,我要回去了。我明天再找你。”凌青菀道。

    卢珞拉住了她:“九娘,你要去哪里啊?”

    凌青菀微愣。

    她知道卢珞误会了她的意思。

    卢珞以为她要重新归于阴曹地府的。

    “哥哥,我现在是景家的亲戚。就是刺史府景家。我先回景家去,免得家里人担心。等明天有空。我再来找你。”凌青菀道。

    她没有立刻把卢玉和卢珃的死,告诉卢珞。

    她知道卢珞今晚回去之后,肯定还要多想。

    到时候,他会不会怀疑凌青菀用意不纯?

    卢玉的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前,后面再多的往事,都会令卢珞反思。

    她需要卢珞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沉淀自己的心绪,理清自己的想法。

    所以,凌青菀把报仇的话,准备留到明天再说。

    “景家?”卢珞反问。

    凌青菀就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解释给卢珞听:“我是晋国公府的二姑娘,景刺史是我舅舅。”

    卢珞沉吟,没说什么。

    “那么,明天仍是巳正二刻,还是这个地方,咱们再碰面,行么?”凌青菀问卢珞。

    卢珞颔首,同意了。

    凌青菀走后,石庭又和卢珞闲谈良久。他们谈了什么,凌青菀不知道。

    回到家里,景氏顿时发现凌青菀的眼睛不正常,肿得厉害。

    “你怎么哭了?”景氏问凌青菀,颇为担心。

    凌青菀顿了下,这才解释道:“今天吃饭的时候,有个卖唱的姑娘,唱词感人至深,我听着哭了半天。”

    这话惹得景氏笑了。

    景氏又问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凌青菀就编了一个故事,告诉景氏:“就是一个农家女孩子,父亲重病,母亲被恶霸欺凌......”凌青菀说了一个特别俗气的故事,给她母亲听。

    景氏不疑有他。

    但是,她对凌青菀私自跑出去,还是带着几分责备。

    责备之余,景氏倒也没有骂她。

    “娘,您和外祖母多年未见,女儿不是想让你们多聊聊天么?我在跟前,怕您觉得闹得慌。”凌青菀笑着解释道。

    景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她狡辩。

    晚上,凌青菀半晌才睡。

    她睡了片刻,一直在梦里游走,最后又被景氏推醒了。

    “你怎么又哭了?”景氏非常心疼。

    凌青菀在梦里一直哭个不停,把景氏吓到了。

    “菀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么?”景氏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哭,只怕是被梦魇镇住了。”

    景氏就有点担心她,陪着她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仍是个晴朗的天气。

    景氏和外祖母商量去庙里拜拜菩萨,逛逛庙会。

    舅母和表嫂表妹们也要去。

    凌青菀又趁机溜了。等景氏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到了东市酒楼的时候,卢珞已经等在那里。

    今天石庭没来。

    再次相见,卢珞仍有几分陌生感。饶是如此,他仍能将凌青菀的面容和卢玉的面容对照起来。

    他觉得凌青菀很像卢玉。

    “石官人昨天跟我说了很多事。”卢珞对凌青菀道。“九娘,你以后就不要走了,留在太原府吧。哥哥从前没有照顾好你,以后......”

    凌青菀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我不能留在太原府,我在京里还有家人,他们也不能失去至亲。”凌青菀道。

    卢珞面色一黯。带着记得阴晦和不舍。

    “大哥。你能帮我和姐姐报仇吗?”凌青菀道。

    “什么?”卢珞微讶。

    “我不是自尽,姐姐她也没疯,我们都是被人害死的。”凌青菀道。

    卢珞立马紧紧攥了拳头。恨声道:“我就知道!我们卢氏的儿女,岂会这般懦弱?”

    他一直无法接受卢玉自杀这件事。

    卢珞心中的妹妹,是非常懂事的。她明知失去了她,哥哥姐姐会难过。她岂能让亲人如此受苦?

    不仅仅如此,还有卢珃一直告诉卢珞。妹妹并非自杀,卢珞相信了。

    至于卢珃,卢珞最后几次见她,她都清醒异常。她说她快要查到凶手了。她还说她需要卢氏的帮助,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筹划,才能手刃仇人。

    她还没有说明白。就去世了。

    他们说卢珃是疯了。

    卢珞更是不信。

    卢珞也开始查,结果就被官家以升官的名义。派回了西边,坐了西边三镇的节度使。

    “仇家是谁?”卢珞双目通红,又怒又悲,问凌青菀。

    “是王太后!”凌青菀道。

    卢珞听罢,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多次猜想卢珃最后那些话,隐约明白仇家很难对付。让卢珃觉得棘手的,满朝只有王氏一族。

    听到凌青菀的话,不过是证实了卢珞的猜测。

    卢珃去世之后,卢氏在朝的官员,好几位因为一些事被丢官罢职的。

    当官的,没几个是干净的。

    事情败露之后被诛,原本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官场总有起伏。

    可是,把所有事的前因后果想一遍,卢珞就觉得是王氏在暗中对付卢氏。

    而卢氏尚未准备反击。

    两虎争斗,定是两败俱伤。

    卢氏不想这样损兵折将。他们猜测,卢珃在后位时,卢家多有嚣张。如今卢珃去世,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他们家失去了皇后,以后没有强悍的靠山,反击王氏,可能损失更大。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得太简单了。

    “九娘,我们怎么办?”卢珞问凌青菀,“可要哥哥带兵杀到京里,将那毒后击杀?”

    “不行。”凌青菀道,“这样会连累我们族人被诛,满门抄斩的。哥哥,你不能冲动。”

    卢珞缓缓坐下去。

    “哥哥,我在京里有点人脉,你在西北,说服婶祖母反击王家。咱们里应外合,到了时机恰当,我给你递信,你再兵临城下。”凌青菀道。

    卢珞听了,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凌青菀跟卢珞商量了一整天。如何行事、如何布置,卢珞怎么着手,怎么对付王家,一点点跟卢珞串联清楚。

    “哥哥,这是姐姐随身带着的东西,我交给你保管。等事成之后,咱们京里汇合,你再给我。”凌青菀道。

    她把卢珃的小金锁,交给了卢珞。

    这是母亲的遗物。

    “这是娘的东西。”卢珞动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给卢珞行礼:“哥哥,我回去了.....”说到这句,她声音哽住。

    卢珞眼底也有水光。

    “九娘,你到家里去坐坐吧,你嫂子和侄儿侄女也想见见你。”卢珞不忍心,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摇摇头。

    她这么一摇头,眼泪就下来了。

    卢珞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太过于苛求她。他知道妹妹现在另有身份,她的家人会怀疑,况且也跟她嫂子解释不清。

    他不能再给凌青菀添麻烦。

    “九娘,等明年清明,哥哥带着你去给娘和你姐姐上坟。”卢珞声音潮潮的,追着说了一句。

    凌青菀点头。

    她将眼泪抹尽,折身回家了。

    ***(未完待续)

第194章 回家

    第194章回家

    凌青菀和她母亲在太原府盘旋了半个月。

    可是,她再也没机会去卢家,去看婶祖母。

    她上次给婶祖母看病,知晓婶祖母的病情。听闻婶祖母尚未痊愈,应该是大夫不济。

    “我留个方子给大哥吧。”凌青菀这样想,“也许能救婶祖母一命。”

    婶祖母半身麻痹,从前只是隔三差五,最近就变成了平常。

    有时候发作,她就不省人事。

    像这种病,最容易被当成中风。除了《王氏医存》,凌青菀没有见过别的医书有正确记载。

    所以,当世的大夫都当成中风来治疗。哪怕再有名的名医,也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医术。

    而《王氏医存》究竟为什么有那么高超又超前的医术,凌青菀不知道。

    她也很少去想。

    王家那位老祖宗原本也不是学医的。他是不是后世的人,重生在这个年代,所以他的医术聚古今之大成,超越一切?

    凌青菀也无从考证。

    “婶祖母脉浮濡缓弱,绝不是中风,而是气虚。气虚,一时不能达于周身,筋脉失养,所以常有麻痹;

    而气虚无力鼓动血液流畅,心血不足,心失去了血养,所以神志昏懵,不省人事。”

    这些话,凌青菀上次就在卢家说过了。

    卢家没人相信她。

    她也开了方子,卢家更是不会用。

    但是,她这次仍是把方子写下来,准备交给她大哥。和一年前相比,卢家现在也许愿意试一试呢?

    “人参两钱、黄芪四钱、归身一钱、茯苓一钱、麦冬一钱、黄芩和陈七各七分。以甘草一钱为引,煎汤服用。”

    和一年前的药方相比,凌青菀加重了黄芪的分量。黄芪补气,婶祖母的病肯定比一年前重多了,故而需要更多的黄芪。

    凌青菀找到了卢珞,把这个药方给他:“大哥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药方给婶祖母。让她一连喝八十天。一天一副,她的病就能慢慢痊愈。”

    卢珞知晓卢九娘医术高超,所以很认真接过来她的药方。道:“我会的,婶祖母久病不愈,正愁没有新的方子。”

    凌青菀点点头。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找卢珞。

    有次她和她母亲出门。在景氏的坊门外看到了卢珞的身影。他瞧见了凌青菀,立马折身离开。生怕被发现。

    凌青菀顿时就伤感。

    “外祖母,怎么八娘和卢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了个机会,说到了景八娘,凌青菀趁机问她外祖母。

    外祖母当时笑着打岔。没有仔细说。

    但是,晚夕她们祖孙三人闲话时,外祖母还是悄声告诉了凌青菀和景氏:“卢十二是个荒唐的性子。被五夫人宠坏了,并非良人。”

    外祖母私下里打听过卢十二郎。最后深觉那个人着实不堪,配不上景八娘。

    查到卢十二郎的私事之后,外祖母派人告诉了舅母。舅母最疼八娘,一听这话立马打消了和卢家结亲的打算。

    正巧卢氏二太夫人重病,卢家无心议亲,而且卢家对景家也是爱答不理的,觉得景家高攀了卢氏,所以事情不了了之。

    舅母最近打算把景八娘嫁到京城去。她托了小景氏做媒,信前不久才送到京里,那时候景氏已经启程来太原府了。

    景氏和凌青菀到了太原府才知道。

    后来,她们母女也听说,外祖母闪了腰是因为间接景八娘。

    景八娘自己姨母的女儿,和景八娘同龄,最是活泼善言,能言善语,到景家做客的时候,舅母留她们母女几个住,那孩子最会来事,惹得外祖母开怀大笑。

    外祖母对那孩子还不错,引发得景八娘不悦。有次早膳的时候,那孩子给外祖母布让,景八娘却要去抢着做。

    平日里,景八娘很少早上到外祖母跟前服侍的。

    两个孩子不知怎的就拉扯了起来。

    景八娘不饶人,拉着她表明不撒手,几乎要厮打她。

    丫鬟们纷纷去拉,外祖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景八娘推开一个丫鬟,那丫鬟被推得跄踉,一个不慎脚滑,推搡之中跌倒,然后就撞到了准备上前劝架的外祖母。

    外祖母身后的椅子,也被丫鬟们腿推搡中撞到了。

    外祖母跌倒之后,正巧腰撞到了椅子上,当时就听到清晰的骨头咔擦声,顿时起不来。

    舅舅大怒,要打景八娘,被舅母拦住了。

    这些日子,舅母端茶递水,服侍得殷勤,不敢有半点怨言,外祖母就不打算深究了。

    外祖母劝舅舅,替景八娘求情,舅舅这才原谅了景八娘和舅母。

    当然,这些话并非外祖母告诉景氏母女的,而是外祖母身边得力的丫鬟说的。

    “亲戚家的孩子到了家里,自然要热情些;她又是夫人的亲戚,太夫人这才和颜悦色,她老人家也是为了给夫人体面。

    盛家姑娘妙语连珠,太夫人被她逗笑,倒也没有特别宠爱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可是盛姑娘殷勤,比八娘子勤快多了。

    八娘子为此而吃醋,和盛姑娘拉扯起来,这才把太夫人撞到了。”丫鬟私下里告诉景氏和凌青菀。

    景氏顿时冷了脸。

    景五郎和景八娘一样,被舅母宠溺得厉害,都有点骄纵。

    和自己的表妹吃醋,景八娘是做得出来的。估计那个盛家姑娘也是个心眼足的,想在外祖母跟前彰显,做得太明显了。

    而盛姑娘是舅母的外甥女,哪怕明知她有意巴结,外祖母也不好给她冷面,毕竟关乎着舅母的颜面。

    舅母还没有说什么,景八娘先恼了。

    “怪不得你外祖母不肯多说。”景氏低声安慰自己。“倒也不是八娘推她的......”

    可是,她们都知道是因为八娘而起。

    景氏就不太高兴。

    舅母太宠溺孩子了。

    每个主母对庶子女都有偏见,景氏是没有庶子,假如有,她也会的。但是,舅母只顾苛刻庶子女们,反而太纵容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不求上进。只知道尿酸吃醋。

    凌青菀也觉得她舅母本末倒置了。

    她沉默着,没好说什么。

    转眼间,太原府的天炎热起来。

    金色暖阳铺满庭院。林影生烟。院中的虬枝深绿浓翠,郁郁葱葱。

    蝉鸣四起,盛夏喧嚣。

    七夕和中元节,凌青菀和母亲都是在太原府度过的。

    过了中元节。她们母女俩准备回程。

    石庭也找到了她们:“太太何时启程,我们再结伴吧。”

    他来太原府的目的之一。就是护送凌青菀。不仅仅送来,还要送回去。

    “我们十八早晨辰时动身。”景氏告诉石庭。

    景氏甚至把石庭介绍给外祖母和舅舅。

    石庭在安平门叛乱中,救过晋国公府一家人的命,他就是凌家的恩人。

    他为人大方豪阔。又举止优雅懂礼,景氏颇为喜欢他。

    景八娘也在这个时候见到了石庭。

    于是,景八娘偷偷跟凌青菀打听石庭:“他是哪里人啊。家里做什么的?”

    石庭生得谲滟,没有女人不爱慕他的容颜。

    凌青菀斜睨了一眼景八娘。

    景八娘眼底的幽深情愫。凌青菀能看得出来。

    石庭这样的性格,不是景八娘能驾驭的,况且石庭也看不上小小刺史之女。

    这并非良缘。

    “我不太清楚。”凌青菀拒绝和景八娘说石庭,故意骗她说,“没听他说过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他好像在老家成亲了。”

    景八娘乌黑明亮的眸子,顿时黯了下去。

    到了七月十八,凌青菀他们起身回程。

    在城门口的时候,景氏正在撩帘闲望,突然对凌青菀说:“那是谁啊?跟你舅舅一样气派。”

    凌青菀也望过去。

    是卢珞。

    卢珞穿着玄色盔甲,在日光下发出冰凉幽黯的光,他的面容似刀刻,深邃坚毅,英武非常。

    他正在和石庭说话。

    然后,他的目光投到了凌青菀和景氏的马车上。

    “那是卢皇后的哥哥,如今任天雄军节度使。”凌青菀低声道。

    景氏很是惊讶。

    “哦,卢皇后的哥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景氏轻声感叹。

    凌青菀却缄默。

    他们离开的时候,卢珞一直在城门口送他们,他的目光看着凌青菀的马车远处,久久没有收回来。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终于落下泪来。

    “怎么了?”景氏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笑道。

    “我舍不得。”凌青菀哭着说。

    景氏以为她说舍不得外祖母,哈哈笑起来,柔声哄着她:“还跟孩子似的。”

    他们刚走没过多久,后面有人追上来。

    “姑母,姑母!”来人高声喊。

    景氏令人停车。

    来者,居然是景六郎。

    景六郎裂开嘴冲景氏和凌青菀,有点憨憨的:“姑母,父亲让我去京里给二姑父送封信,顺道护送姑母和表姐。”

    他带着行李,和七八个随从。

    凌青菀顿时就明白。

    景六郎和景五郎的矛盾日益加深,舅舅怕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就把景六郎派往京里,让他去安檐手下谋职。

    所以,景六郎要跟着他们一起上京。

    “那正好了。”景氏也明白过来,笑着道。

    景家的事情,和京里不同,景氏有点管不过来,也懒得多想。

    于是,他们一行人上路了。

    凌青菀心里却空落落了。

    方才卢珞送行的身影,让她心里发潮。

    ***(未完待续)

第195章 坦白

    第196章误导

    (加更答谢selah同学打赏的和氏璧)

    安檐问怎么回事。

    凌青菀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檐问着话,目光却是看着石庭,而非卢九娘。

    假如凌青菀死了,肯定是石庭搞鬼的!

    石庭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仰起脸,看了安檐片刻,神色悠闲,眸光镇定,带着几分挑衅和故意,望向安檐。

    凌青菀则垂首不语。

    “怎么回事?”安檐越发的盛怒,渐渐忍不住了,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他这么一提声音,凌青菀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凌青菀白着脸,心里突突的慌,又慌又沉,她的唇色也是白的。

    石庭仍是不说话,表情轻松随意,不把安檐的愤怒放在眼里。

    要是真的打起来,石庭不一定会输。

    他们俩皆有功夫,安檐的武艺还有些是石庭教的。

    “菀儿她阳寿早已尽了。从我前年腊月到了她的肉身上,她那时候就去世了。”凌青菀只得开口,言简意赅道。

    安檐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空寂的雅间里,他骨节响动的声音,在凌青菀的心头回荡。

    凌青菀一直没有抬头。她仿佛掉入了寒潭,浑身都冷,连骨节缝里都冷。

    安檐紧紧握住拳头,用尽了全力,才没有一拳把桌子砸了。

    他的呼吸也粗重。

    “你知道多久了?”良久,安檐的情绪才稍微平复几分,愤怒开口,问凌青菀。“你一直知道?”

    “不,我才知道。”凌青菀道,“我去太原府的时候,石庭才告诉我实情。”

    她终于抬眸,看了下安檐。

    她声音是虚的,眼神是虚的,一张脸雪白如纸。但是她没有悲泣。没有狡辩,更没有赌气承认安檐的误解。

    她认真解释着。

    可是,她眼睛里的流光。好似全然消失殆尽了。那森芒的眼神,让人瞧着发寒。

    安檐片刻后才想起,他在战场上见过很多这样的眼神,那是失去了生存欲望后。行尸走肉,任人宰割的神态。

    她很绝望。

    她现在将自己视为砧板上的肉。任由安檐宰割,她甚至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打算。

    安檐心里顿时各种滋味。

    他实在受不了凌青菀这副样子。

    心情太过于复杂,愤怒就减轻了,安檐又慢慢坐了回去。

    凌青菀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还能救吗?”安檐不再看凌青菀,只问石庭,“你还能把她找回来吗?”

    他的语气仍是生硬坚毅。带着冰凉,在雅间里响起。

    凌青菀的脸色更白了。

    石庭摇摇头。

    “人死了。就投胎转世去了。”石庭终于开了金口,慢慢说道,“只有投胎不了的,才会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最后魂飞魄散。”

    王七郎和卢九娘都是。

    他们是多么羡慕可以入地府的人。

    有了个去向,至少有点归属。

    “那怎么办?”安檐问,“卢九娘走后,凌青菀怎么办?”

    若本人已经死了,等卢九娘一走,肉身岂不是也要死去?

    凌青菀抬眸,看了安檐一眼。

    原来,安檐从来没想过让她一直留在凌青菀的身体里!

    凌青菀素来是这样猜想的。

    但是,她也有有点小奢望,奢望安檐会心软,将她留下;她更奢望,安檐心里的某个角落,有点她的地方。

    听他的口气,凌青菀就明白了,她不该再心存幻想了,安檐从来就没有这样打算过!

    他先开口问“卢九娘走后”,原来卢九娘走这件事,比凌青菀是否能活着还要重要!

    她只感觉有口腥苦,顿时泛上了喉咙。

    “我可以再引个孤魂到她的身体里。”石庭道,“不过,只有一成的把握,很冒险。安檐,你可以让九娘留下来,这样凌青菀便可以安全无虞。”

    “不行!”安檐想也没想,干脆道。

    凌青菀的手紧紧攥着,粉润的指端被捏得发白。她气血翻滚,喉间又苦又腥,她很努力把涌上来的血水咽下去。

    这句干脆利落的“不行”,简直是一把断魂剑,将她砍得粉碎。

    她似乎听到了血汩汩流出来的声音。

    “凌青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安檐却不看凌青菀,只问石庭,“不是你害死了她?”

    “你这样问,就算是我害死了,我亦不会承认的。”石庭闲闲笑道。

    安檐脸色骤然变了。

    屋子里又陡然陷入沉默。

    凌青菀透不过来气。

    石庭笑容细柔,表情平静看着凌青菀和安檐,心里倏然开朗起来。

    他就喜欢安檐这样,什么都不说。

    “安檐这样说话,九娘不误会才怪。”石庭心想。

    石庭知道安檐的意思,但是他不会提醒卢九娘,他甚至会误导卢九娘,让卢九娘曲解其意。

    而卢九娘在感情上受过一次伤害,她现在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失去了全部的敏锐。

    她只会照安檐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安檐的心意,完全听不出安檐的话外之音。

    所以,她脸色那么难看。

    “这样也挺好的,九娘原本就不是属于安檐的。”石庭这样想。

    只有这样,卢九娘才心甘情愿跟石庭走,石庭觉得甚好。

    没什么比卢九娘自愿跟他走更合适的啦。

    “我和九娘,我们都一无所有,只有彼此。”石庭这样安慰自己,“她总会明白我的心。除了她,我什么也没有啊。”

    石庭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依旧安静。看着安檐和凌青菀。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安檐又厉声,诘问石庭。

    “不是!”石庭这次认真道。他不是解释给安檐听,而是说给卢九娘听的。

    卢九娘需要知道实情。

    况且,石庭真的没有杀凌青菀,他也不想背黑锅。当然,假如只有安檐在场的话,他是不屑解释的。

    “......巫医秘术失传几百年。但是还有些记载。你倘或不信。可以去问问医学世家的太医,或者博学鸿儒,他们会告诉你的。

    巫医的祝由。若是沾染了孽业,就没有半点作用。所以,哪怕我想杀人,也是不敢的。

    假如我能杀人替九娘引渡。我就不必苦等三年,让她漂泊三年。承受居无定所的痛苦了。”石庭道。

    安檐沉默。

    石庭看安檐,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眼神却有几分松动。

    石庭便知道,安檐有五成相信了他的话。

    安檐会去查证的。等他查明白了。他会相信的,安檐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

    凌青菀没有再开口。

    她面色惨白如纸,紧紧抿着的唇。也没有半分血色。

    她似乎都不会喘气了。

    “安檐,你有什么打算?”石庭又开口。打破屋子里的沉默,“我知晓你对你表妹用情很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她的。

    而你不喜九娘,这段日子也是颇为委屈。让九娘留下来,你心里肯定膈应;假如另外引魂,会非常危险,九成难以成功,凌青菀会身死。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石庭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凌青菀听的。

    安檐目光犀利,扫过石庭。

    两人目光一撞,安檐锋锐的眸子里,透出他的精明和不悦。

    安檐立马明白了石庭的用意。

    石庭每句话,都在卢九娘心上捅刀子,让卢九娘对安檐心生误解,安檐能明白的。

    可是,明白归明白,安檐却愿意相信卢九娘能反应过来,更了解他的用意。

    况且,很多话安檐不能说。

    他没有资格。

    故而安檐不点破石庭的曲解,径直道:“你再引魂给凌青菀,把卢九娘引出来!”

    石庭就微笑。

    他的笑容很灿烂。

    安檐太不了解卢九娘了。

    正常的女人可能会明白安檐的意思,但是卢九娘不会明白。她曾经被王七郎欺骗过,这让她心里格外谨慎和胆怯。

    想到这里,石庭也难过。

    假如他真的死了,那么他就真的毁了九娘的幸福。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他可以慢慢把九娘的心补救回来。

    这一切,首先要跟安檐无关才行。

    “好!”石庭答应安檐,“我替你引个孤魂给凌青菀。”

    “那你要把卢九娘引到哪里去?”安檐问石庭。

    “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肉。我推算命数,她阳寿将尽,和九娘的命格相符,可以用。”

    “那个肉身在哪里?”安檐冷声问,“你先把肉身交给我!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在我监督下进行。否则,你什么也别想。”

    石庭瞥了眼凌青菀,见凌青菀有点茫然的样子,石庭立马注解,把安檐的意思往歪处说:“你担心我不用心帮凌青菀引魂?

    安檐,你对这个女孩子,果然用情极深,我倒是佩服你!这样也好,我找到的肉身可以交给你,这样你放心了吗?”

    石庭的话,是想卢九娘明白,安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凌青菀,而不是卢九娘。

    凌青菀又缓缓垂下了眼帘。

    安檐道:“好!”

    说罢,安檐站起身,拉了凌青菀的胳膊,道:“走,回家吧。”

    凌青菀脚步虚浮,跟着安檐走了。

    石庭缓缓松了口气。

    “这下子,九娘该绝望了。”石庭心想,“我要对她更好一点,否则她还是不会偏向我。”

    石庭一个人独坐了良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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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黑铜圣体

    第197章实话

    回去的马车上,凌青菀端坐着,目光无意识放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对我,你基本上是言而有信。”安檐的声音,在车厢里缓缓响起,低沉温醇,“你说你才知情,并非有意隐瞒,我相信你。”

    凌青菀睁开眼。她不怎么看安檐,微微点头道:“多谢。”

    她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声音平平的,似乎死气沉沉。

    而后,她又阖眼。

    她脸色依旧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她无力靠着车壁。

    “我不可能让她死,你明白的,否则别说我,你也会内疚一辈子。”安檐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打算豁出去讲清楚,就道,“我也不能让你永远背负着她过日子。

    你还没有死,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一个男人爱慕你,你有权利分清楚他到底真的爱慕你卢九娘,还是凌青菀。

    你留下来,你一辈子都会分不清,你永远像个旁观者。日子久了,你付出越多,你会愈不平衡,你会生怨。所以,你得离开,你得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这样,她就不用去猜忌,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她肉身的那个女孩。

    她会对安檐和自己有点自信,她会过得更加乐观开朗。

    她会觉得那就是她,而不是凌青菀,她没有凌青菀的责任。

    “你应该做回卢九娘,拥有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另一个人。”安檐心道,他没有说出来。

    否则,卢玉永远会觉得生活是凌青菀的。爱人是凌青菀的,甚至将来的孩子也是凌青菀的。

    时间久了,她会慢慢生怨,慢慢被逼疯。

    因为她先入为主以为凌青菀没死,她一直在努力替凌青菀过日子,现在哪怕知晓凌青菀死了,她明知自己没错。都会有点内疚。

    只有换个身份。卢九娘才能重新开始!

    她一开始就知道原主是寿终正寝,她才能对那个身体有归属感。

    现在她没有,她对凌青菀的身体。没有归属感,她小心翼翼在替凌青菀过日子。

    唯有换个身体,她才能真正重生,要不然一切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

    只是。她自己明白这点吗?

    她好似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哪怕看得清。她也不敢承认。

    她考虑太多了:安檐、凌家上下,甚至凌青菀已经死去的灵魂......

    “嗯。”凌青菀应道。

    她这次没有睁开眼,从唇齿间旖旎出这个轻不可闻的字,回答得非常敷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安檐就知道。他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九娘!”安檐就紧紧捏住了她的胳膊。

    他捏得她的骨头都疼。

    她却仍是半晌才懒懒睁开眼,眼神森森看着安檐。继续敷衍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安檐气结。

    他觉得她半分都不明白。

    “卢九娘,你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安檐暴怒。“做鬼久了,脑子坏了,心也坏了吗?”

    凌青菀惶惑看着他,眼神冷冷的。

    她很冷静。

    安檐倏然就明白。

    相对于安檐的话,她更相信石庭的。她把石庭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所以安檐现在的解释,她半分都没有明白。

    或者说,她不相信。

    “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石庭重要?”安檐突然之间就没了自信,“她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内疚吗,想要替菀儿补偿我吗?”

    安檐松开了她的胳膊。

    “停车!”他大声呵斥。

    马车陡然而停。

    安檐跳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安檐通过各种方法,去查证石庭的话。

    石庭见安檐如此理性,只是想弄清楚石庭是否诓骗他,并非失态悲伤,石庭就全部明白了。

    安檐的心是怎样的,身为男人的石庭,一清二楚。

    卢九娘又是那副样子!

    石庭微微叹了口气。他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敌,否则卢九娘人和心都要被安檐霸占去了。

    “我得下点狠心。”石庭想。他要改变自己的计划,哪怕把所有事都打乱,他也要告诉九娘实情。

    石庭去了凌家。

    他先见到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去宗学比较少,他在自家读书。

    他好似准备明天下场去考学。

    石庭跟他说了片刻的话,就想去拜见景氏,顺便看看凌青菀。

    凌青城对石庭不设防,将他领进了内宅。

    景氏屋子里欢声笑语。

    凌青菀也在,她坐在她母亲身边,她妹妹蕊娘斜倚在她怀里。

    凌青菀倒也还好,没有特别的颓废。她正在她母亲跟前,不知谁说了什么,大家都在笑,凌青菀也跟着笑得开怀。

    她妹妹蕊娘剥了瓜子,将瓜子仁塞到凌青菀的嘴里,凌青菀顺势吃下去,一脸的幸福。

    看到石庭,她神色敛住。

    “我们在说孩子的名字......”景氏笑着告诉凌青城和石庭。

    说起孩子,景氏是非常高兴的。

    石庭替陈七娘把脉,觉得她应该是双胞胎。可是他也不知凌家是否忌讳,故而他没有点破。

    回去的时候,石庭找了个机会对凌青菀道:“明天出趟门,我有话告诉你。”

    “有什么直接说!”凌青菀蹙眉道。

    “九娘,你时日不多了。”石庭声音轻不可闻,“你没空耽误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凌青菀就知道,他是想告诉她关于报仇的事。

    凌青菀咬唇。

    第二天,她果然出门,去了他们时常见面的酒楼。只是今天,她没有通知安檐。

    石庭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凌青菀。石庭轻笑,有种炫目的浮光在他周身流转,让他的笑容格外妖冶。

    凌青菀神色收敛,坐到了他对面。

    “什么事?”凌青菀开门见山问道。

    石庭却斟酒。

    他自己慢慢喝起来。

    凌青菀耐心等他喝了三盏,才再问一句:“你是消遣我么?”

    “怎么会?”石庭道,“我不知是否该告诉你,这才犹豫不决。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九娘。我怕你出卖我。”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严肃看着他。

    石庭仍是端起酒盏,缓缓饮了半盏,这才将酒盏放下。

    他的唇被酒色染得鲜艳。

    “九娘。石家的确是前太子的余孽。”石庭声音轻不可闻,“我进京的目的,就是完成石家交给我任务。我不想算计你,但是安檐......”

    凌青菀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她眸子里涌出浓郁的火。那是种希望之焰。她似乎知道石庭要说什么,所以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姐姐......”她声音哽住,“他不曾害我姐姐,是么?”

    他,是指官家。

    “是。”石庭道。

    他算是豁出去了。

    石庭原先有很多计划:帮石家把这件事做好。扶持九大王上位,然后他自己功成身退,和九娘去过些简单的日子。

    否则。石家不会放过他的,他后半辈子不得安宁。

    安檐说他愿意帮九娘报仇。石庭就想顺便利用安檐和九娘,让他们帮忙,早点完成他的计划。

    如今看来,他想得太美好了。

    直到现在,九娘爱上了安檐,一切出了他的预计,他就知道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他需得放弃一样,要么九娘,要么石家。

    所有,他打算放弃石家了。

    他和九娘越长越像原来的自己,他想等九娘的事情完了,他去深山老林躲四五年。等他出来,他的容貌可能改变得连石家都不认识了。

    他在石家的时候,偷偷存了下来很多钱。

    和石家完全断绝关系,他后半辈子也不愁吃喝。况且他一身医术,可以养活自己和九娘。

    “那么,你之前是骗我的?”凌青菀站起身,走到了石庭身边。

    她靠近他,居高临下逼视他。

    石庭点点头,道:“是的!”

    凌青菀的眸子,噙了风暴,她倏然抬起手,纤瘦的皓腕用力一挥,一巴掌掴在石庭的脸上。

    那么瘦的手腕,力道却不小。

    石庭的脸上顿时显出五指痕。

    他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闪一下,静静看着她,满眸愧疚。

    “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凌青菀眼底的怒意,并没有缓解,“这是另一个骗局?”

    石庭沉默。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凌青菀方才那巴掌,打得很用力,没有半点留情。

    “你对我,可有过半句真话?”凌青菀问,“为什么你总是满口的谎言?”

    “我心悦你,这话是真的。”石庭道。

    凌青菀满脸的失望。

    她缓缓坐回去,冷声道:“你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可我又必须相信你!”

    凌青菀没有时间对付皇帝和王太后两个人。

    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皇帝没有害皇后,是石庭骗凌青菀和安檐的,这话凌青菀愿意去相信。

    她黑暗的心境里,终于有了点亮光。

    她记得官家看卢珃的眼神。假如拥有那种眼神的男人,是虚情假意,凌青菀觉得会绝望,不知该相信什么。

    如今看来,她并没有错信官家。

    她看到了希冀,让她有点信念。

    “带我进宫!”凌青菀对石庭道,“你不是给官家治病,和宫廷有点关系吗?你带我进宫去,我已经没时间了。”

    “不行!”石庭道,“你想去鱼死网破吗?”

    “我傻吗?”凌青菀冷笑,“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无情吗?我去刺杀太后的话,会让凌家九族遭殃。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的栖身之地,我不会毁了他们的,我只是想去见官家。”

    官家对卢珃的感情是真的,他就是卢玉另一个亲人。

    卢珃把卢玉当女儿,官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好。”石庭答应了。

    他果然去斡旋,让凌青菀去面圣。

    ***(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京查

    第198章进宫

    凌青菀让石庭安排她进宫面圣,石庭答应了。

    他找了九大王。

    石庭和九大王越王关系密切。

    越王是皇帝的弟弟,今年十九岁。他和皇帝的出身类似,都是低等宫妃所生,先皇在世时不受宠,是被先皇遗忘的儿子之一。

    皇帝的诸位兄长也都不是嫡子。

    长子被封为太子之后,其他兄弟各自不服气,觉得他的出身不过如此,凭什么由他做人主?

    所以他们为了皇位混战时,全部被卷进去,最后失败被诛,只留下了年幼的越王和身体特别差的沐王。

    沐王和越王没什么交情。

    所以,皇帝登基之后,越王也不受重用,整日在京里吃喝玩乐。

    越王至今未婚。

    太后不管他。对太后而言,越王是弃子。哪怕皇帝真的无嗣,要选人继承皇位,太后亦不会选择越王。

    越王年纪大了,不容易掌控。太后真的要选择新主,也会有其他人选,越王绝非人选之一。

    皇帝也不管越王。

    这些年,皇帝体弱多病,自顾不暇,又一颗心扑在卢珃身上,求而不得。他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卢珃有了短暂的恩爱,结果卢珃被害,让他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皇帝更没有心思去顾及越王。

    越王乐得逍遥自在,从来不主动提及婚事。一旦朝臣启奏,主张给越王选妃,越王就要“生病”一回。

    然后,他的婚事不停往后拖。

    石庭的祖父。是前太子的余孽,一直蛰伏在东南。太子去世之后,他的势力和家产,全部转移到了石家,交到石庭祖父的手里。

    所以,石家一时间暴富。

    这些年,他们四处活动。利用钱财已经收买了不少的望族和官员。

    京城和地方。都有石家收买的人。

    皇帝登基十一年,至今无子,身体越发差了。这让朝中人心惶惶。官员和望族皆担心一朝易主,越王会继承大统,他们会失去拥护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候石家再去收买人心。变得特别容易。

    而越王,看上去闲云野鹤。实则很享受石家给他筹划的未来。

    他和石庭关系很好,甚至对石庭格外殷勤。

    九月初十,皇帝发病。

    原本越王还在想怎么带石庭进宫,不成想皇帝发病。正巧是个机会。

    皇帝从小就是全身的毛病,前几年还好,一来年纪小。二来太医们尽心。

    可是,最近这两年。他失去了卢珃,这令他悲痛欲绝,身上疾病越来越多。他肠胃不好,心脏不好,肺不好,每一处都不好。

    皇帝隔几天就要病一回。

    从今年开春以来,他眼睛又开始不好了。

    他想要掌控朝中局势,想要收回兵权,无奈身体抱恙,让他有心儿无力。

    他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更不是一个无能悲懦的。他没有守好卢珃,实在是他力不从心。他光抵抗病痛,就耗尽了全部的精力。

    最近几天,秋意渐浓。一场秋雨之后,皇帝头疼欲裂,眼睛逐渐看不清了。

    太医们会诊四五日,毫无作用,反而让皇帝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皇帝想起了石庭。

    去年安檐陷害石庭入狱,想让石庭死在牢里,结果石庭治好了皇帝的胃疾,让纠缠皇帝多年的疼痛消除,好几个月没有发作了。

    皇帝就知道石庭医术高超。

    于是,最近皇帝头疼难忍,越王主动奏禀:“官家,何不请天一阁的石神医来瞧瞧?”

    太医们治了好几天,正担惊受怕,也束手无策。

    听说有个人要来分担他们的责任,他们感激还来不及,于是纷纷应和越王的奏陈:“石神医医术不拘一格,只怕有些新意,官家大可一试。”

    皇帝就同意了。

    越王亲自传旨,亲自带着石庭进宫。

    凌青菀扮作书童,跟着石庭和越王进宫。

    越王看了几眼凌青菀,见她身量娇小,肌肤嫩白,不免跟石庭说:“你这个小药童,看上去像个姑娘家。”

    “哪里像?”石庭反问。

    越王道:“生得唇红齿白......”

    “哦。”石庭说。

    越王瞥了眼石庭,但见石庭肌肤莹润,比女子还要白皙透亮。再看他的小药童,顿时被比了下去,当即笑笑。

    “原来,石家的人都长这样。”越王腹诽,就不再说什么了。

    有石庭玉珠在前,哪怕女扮男装,都不会令人惊诧。

    越王的心思,从凌青菀身上挪开。

    他眸光细柔,安静看着石庭,眸子流光熠熠。那抹柔情,似乎能滴出水来。

    凌青菀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有点啼笑皆非。

    石庭也不甚在意。

    他现在这幅容貌,大概是见惯了这种事。不管是男女,爱慕他的多不胜数。石庭一开始对男人倾慕的眼神会恶心,愤怒,现在都麻木了。

    反正他们都打不过他。

    谁敢稍微僭越,石庭就要死打他们一顿。

    进了宫门,越王把石庭领到了皇帝的寝宫。

    凌青菀亦步亦趋跟着石庭和越王。

    她以前进宫,都是进内宫的。像皇帝的寝宫,她很少涉足,故而觉得陌生。

    秋阳艳艳,没了夏日的火热,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宫里矮矮的树木,碧影摇曳,似青稠初绽。

    凌青菀背了药箱,带着小厮的衣裳,显得个子娇小。因为她年幼,白皙娇嫩点,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怀疑。

    有石庭在场,几乎没人会特意留心凌青菀的容貌。

    石庭的艳光。能把所有人比下去,让美艳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皇帝的寝宫里,有好几位太医。

    还有两位宫妃。

    一位是冯贵妃,就是元阳郡主的姑姑,前不久才封为贵妃的,是太后的亲信。

    另一位凌青菀不认识。这位宫妃比较年幼,差不多十五六岁。生得娇丽柔婉。虽然不是倾国之姿,也有几分妩媚。她眉梢幽静,贞淑娴雅。静静立在一旁。

    “官家,石神医来了。”太医院的人低声对病榻上的皇帝道。

    凌青菀低眉顺目,不敢去瞧皇帝。

    直到太医如此说话,石庭上前行礼。凌青菀背着药箱跟上去,也跪下磕头。

    等行礼完毕。她才抽空看了眼龙床上的皇帝。

    和两年前相比,皇帝更瘦了。

    皇帝的肌肤苍白如纸,枯瘦指尖也泛白。他这次发病,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四五天没有好转。

    “中洲来了,你们就退出去吧。”皇帝声音虚弱道。

    屋子里的太医们,都退了出去。

    冯贵妃和那位宫妃。退到了门边,却没有出去。她们看上去是在照顾皇帝。实则是看守着他。

    凌青菀拧眉。

    越王也瞧见了,便起身行礼道:“贵妃娘娘,淑妃娘娘,您二位请挪步,石神医问诊,最忌讳有人在场。”

    说罢,越王自己也要出去。

    冯贵妃却给那位淑妃娘娘使了个眼色。

    “冯氏,王氏,你们退下!”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难得的威严。

    “是!”两位宫妃这才不敢犹豫,退了出去。

    凌青菀回眸打量一眼那位淑妃,原来她姓王。宫里姓王的,应该就是太原王氏,太后娘家的侄女吧?

    等众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石庭和皇帝心腹的太监,石庭突然开口,问皇帝:“官家,您还记得卢氏吗?”

    皇帝微震,愕然瞪大了眼睛。可惜,他看不清,只能瞧见人影晃动。

    心腹太监也微微蹙眉,不解何意。

    “官家,小人听闻卢氏九娘尚在人世,不知真假。”石庭道。

    皇帝更是震惊。

    “九娘?”他声音微颤,“你从何处听闻,你可知晓她的下落?”

    不过是听到了卢九娘的消息,官家就问她的下落。可见,假如卢九娘站在他面前,拿得出证据,他是愿意相信的。

    卢九娘是卢珃最亲近的人。

    所以,皇帝对她的事很上心。也许,他能听到卢珃的消息?

    “小人前些日子,去了趟太原府,见到了卢大人,他提及的。”石庭回答。

    皇帝就深深叹了口气。

    只怕是卢珞思妹心切,产生的幻觉吧?

    凌青菀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石庭说罢,皇帝良久没有开口,石庭就不再提及,开始给皇帝诊脉。

    而后,他给皇帝用针灸,又留下药方。

    药方交给太医院的众人过目,五位太医中,有三位觉得石庭的方子可用,于是太监就拿着去抓药,煎药。

    凌青菀和石庭直到黄昏才从宫里出门。

    他们走出寝宫的时候,在寝宫外面看到了安檐和安肃父子。

    安檐瞧见了凌青菀。

    他眼眸微冷,盯着凌青菀。

    凌青菀视若不见,脚步沉稳从他面前走过,跟着石庭出了宫门。

    “官家是什么病?”一出来,凌青菀就问石庭,“他眼睛看不清,乃是清阳失用。清阳素来与肝肾有关,他是肝肾出了问题吗?”

    石庭却摇摇头。

    他轻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九娘,官家腑脏病症诸多,故而上移至脑。他的颅内生了东西,已经一两年了,只怕时日不多。”

    凌青菀心里一痛。

    其实,她看得出官家的状态,石庭说他时日不多,并不夸张。

    而且,官家从小多病,腑脏不止一处有疾患。他能挨过这么多年,主要还是和卢珃的九年,给了他活着的期盼。

    如今,这点期盼已经没了。

    颅内生了肿块,基本上是不可能治愈的......

    ***(未完待续)

第199章 前程

    第199章前程

    凌青菀和石庭从宫里出来之后,两人在马车上说了半晌的话。

    “你瞧见新晋的淑妃了吗?”凌青菀问石庭,“她是王氏女,而且很看不起冯贵妃。冯贵妃背后靠着含山长公主和冯驸马。

    假如能挑拨她二人的关系,兴许后宫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且连太后也有被波及。”

    朝廷的事,已经来不及安排了。

    唯有从后宫下手。

    从前凌青菀没有这么想,因为石庭一直在骗她,说官家害死了卢珃。如今,知晓官家未改初衷,凌青菀在宫里行走的话,也有了助力。

    官家不是凶手,而且他愿意去相信卢九娘还活着,凌青菀的计划,好似一瞬间进了一大步。

    “你没办法挑拨。”石庭道,“可是,官家可以。”

    凌青菀明白。

    “你下次还要去复诊吧?”凌青菀道,“到时候你再带着我。”

    石庭颔首。

    他把凌青菀送到了待贤坊。

    石庭没有进去,他在大门口下车,等凌青菀下车之后,他挥挥手,让凌青菀进去。

    已经是黄昏。

    天际晚霞似叠锦,绚丽绮靡,那红灿的霞光落在石庭的脸上,他的容颜顺着谲滟妖娆,那些灼艳,生生逼退了晚霞。

    凌青菀想:“哪怕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有很多的人爱慕他,不管是男还是女。真正孤立无依的人,只有我......”

    她笑着,冲石庭也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凌青菀进了家门之后。没有去她母亲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跨院。

    她准备更衣梳妆,然后再去母亲那边。

    凌青菀没有喊丫鬟服侍,她自己脱下小厮的外赏,穿着中衣准备找褙子的时候,倏然感觉背后一阵凉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落在她的里卧。

    黄昏的斜照。透过雕花窗棂。将斑驳倩影落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光线很淡,只有这种淡红色的霞光,恍惚能看清人影。

    “来了?”凌青菀没有转身。语气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继续翻她的衣裳。

    她知道是安檐。

    他翻窗进来的动作,凌青菀都听熟了。

    半晌,凌青菀才寻到她想要穿的褙子。堪堪披上就转身。

    安檐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锁骨。然后缓缓下滑,又立马撇开。

    好似他多看一眼,就亵渎了她。

    凌青菀留意到了,微微笑着问他:“喜欢吗?再过一个月。她就是你的啦。”

    安檐眼底的绮丽,立马敛去,变得冷峻坚毅。甚至带着些阴郁。

    “今天进宫做什么?”安檐问。

    “有事。”凌青菀答。

    安檐的神色更加冷峻,上前拉住了凌青菀的胳膊。让她靠近他。

    “我是不是一直太惯着你了?”凌青菀问他,“你知道普通男女,这样见面是非常忌讳的。我只要稍微大声点,让丫鬟们听到,再去你父母跟前告状,以后你想来估计就难了。”

    安檐的眼眸一时间更加冰凉。

    他的唇线紧紧抿着,显示他的不悦。

    “所以,将手放下。”凌青菀继续道,她的声音很平稳,没什么起伏。

    她像个彻底的旁观者,冷冷看着安檐。

    安檐心口就窒闷发紧。

    他松开了她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

    “九娘......”安檐出声。

    “别这样叫我!”凌青菀立马打断他,“你可以称呼菀儿,或者叫喂。但是,别喊我,别喊卢九娘,我听着恶心。”

    安檐的拳头又紧紧攥了起来。

    凌青菀听到了他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个瞬间,她并没有舒服,反而心里也闷闷的。她想起自己现在能这样威胁安檐,是因为他为了让她安心,杀了能把她驱走的无为道士。

    想到这层,卢九娘的心就软了一半。

    不管怎样,他曾经为了让她安心留在这里,做了很多。

    是她答应要走的。

    他同意让她离开,同意冒险,原就没有错。

    理性上这样想,卢九娘没什么应该抱怨的;可是,她的心变得别扭又悲凉,非要让安檐难受,她才舒服些。

    原本就是答应好的事啊,为什么她要难过?

    好半晌,凌青菀才道:“官家抱恙,石庭去请脉,我跟着去了。”

    她声音已经缓和了很多。

    她没有把石庭告诉她的实情,说给安檐听。

    石庭所作之事,不管是对是错,都是他的选择。而现在,他选择帮卢珃报仇,凌青菀就决定先维护他。

    “......你为什么突然想见官家?”石庭好半晌,才开口问道,声音依旧低沉暗哑。

    “我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凌青菀道,“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走了,事情尚未办完。”

    “不必操之过急,否则会功亏一篑。哪怕换个身份,你依旧是你,我还是会帮你。”安檐道。

    “可是,那时候我就不需要你了啊。”凌青菀回答。

    安檐敛息,半晌没有开口。

    “姑娘,您更衣好了吗?”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可要婢子帮您?”

    丫鬟觉得凌青菀进屋已经良久了。

    凌青菀瞥了眼安檐。

    安檐站着不动。

    “快好了。”凌青菀只得回答丫鬟,“太太那边摆饭了吗?倘或摆饭了,让稍微等一等,我立马就来。”

    “婢子去看看。”丫鬟回答。

    等丫鬟走远了,凌青菀对安檐道:“回去吧。今天还只是黄昏,容易被人看到。”

    安檐却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胳膊,不是手腕,而是她的手。

    他伸出五指。与她五指相扣,紧紧拉住她。

    凌青菀蹙眉。

    “卢九娘,我不知你到底是混沌,还是无情。”安檐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你总会明白的!我对你的心意。你总会明白!”

    说罢。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从窗口翻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变成了远处的一道孤影。

    凌青菀那只手。五指间仍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和坚毅。

    他手上的伤疤已经好了,可是疤痕仍在,和老茧交错在一起,粗粝厚重。

    凌青菀久久没有回神。

    那边。丫鬟又来禀告,说太太院子里已经摆饭了。请姑娘去用膳。

    凌青菀整顿好心绪,从里卧出来,让丫鬟替她梳了个简单的低髻,就去了她母亲那边。

    晚膳之后。月色铺满了庭院。

    陈七娘临盘在即,左右不过这二三十天的功夫。产婆说,这段日子要多走走路。否则产子不顺。

    所以,晚膳之后。凌青城陪着陈七娘在院子走,凌青菀也带着蕊娘,凌青桐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我去了安家,姨父特意找我说话了......”凌青城突然开口。

    他在他母亲面前,没说这话。

    现在,他却突然说了。

    “姨父问我,已经快弱冠之年了,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考学,姨父说最近乱的很,学子们都要拜入杨宰相的门第,否则就会被视为异类。

    姨父和杨宰相不和,不太想让我明年去参加科考。可是耽误下去,就要再等四年。

    而且,扬州拿下了好几位官员,正在候补。姨父乃吏部尚书,所有的官员任职,都要经过吏部。姨父问我,愿不愿意去扬州做官。”

    这话,众人微愣。

    凌青桐看了眼凌青菀。

    朝廷最近这几年在放宽商业,保护商人,允许商人的子弟参加科考。所以凌青桐说,再过二三十年,扬州富商如云,他们的地位,和隋唐时候的高门望族一样,受人尊重,甚至可以操控官场。

    陈七娘的商业头脑精湛,她娘家富可敌国,她如果去扬州,凌青城又支持她的话,她完全可以建一个商业帝国。

    凌青桐和凌青菀姐弟俩觉得这样很好。

    凌青城去扬州做官,保障了陈七娘的安全,也给她宽阔的道路。

    “你怎么不跟娘说?”陈七娘问凌青城。

    “娘总说怕给姨父添麻烦,我若是问她,她必然要说不可。”凌青城道。

    这话倒是实话。

    景氏的确是怕给安家添累赘。

    可是,凌青城做了官,将来也是安肃的势力之一,这是互助的。

    “那你想去吗?”陈七娘又问。

    凌青城沉默。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大哥,你还是去吧。”凌青菀道,“我听说扬州风景如画,四季美景,而且气候舒爽宜人。咱们可以举家搬去江南。”

    “你又不会去。”凌青城笑了,“你再过冬月就要做二哥的媳妇了,以后你不仅仅是我妹妹,更是我表嫂。”

    陈七娘和凌青桐就笑了。

    凌青菀心头微沉。

    茫茫月色,将她的情绪收敛好,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怎么姨父突然要把大哥打发到江南去?”凌青菀在心里想,“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她有点想不明白。

    如果凌青城去了江南,陈七娘和景氏肯定要跟着去的。

    就等于凌家全部要走了。

    “为什么要把凌家打发去江南?”凌青菀想。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凌青菀不得不多心。

    “大哥,姨父说了让你去扬州做什么官吗?”凌青菀问。

    “知府。”凌青城回答。

    陈七娘就倒吸一口凉气。

    知府啊,那是一方父母官!哪怕凌青城真的考中了进士,也未必能选到扬州那种富得流油地方的知府啊!

    这是极大的前途!

    凌青菀也微微吸气。

    她想起方才,安檐在她的屋子里说“你总会明白我的心意”,不知这话,和姨父承诺凌青城的前途,有没有关系?

    否则,安檐就是说了句空话啊。

    有些念头,突然浮上凌青菀的心头。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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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嫁介绍:
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医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