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定亲
第108章定亲
建平十一年的七月,盛京正式进入了最热的时节。耀眼金辉将大地烤灼,热浪滚滚,林影生烟。
连蝉声也变得有气无力,疲惫不堪。
这个夏天,凌青菀身边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安檐离京了。
西北大旱,旱极而蝗,朝廷派了三名官员前往西北治蝗,其中一名就是安檐。
安檐自荐治蝗,写了一篇“治蝗策”,官家看过之后,大为欣赏,道:“爱卿这文,是自己所著,还是恩师代笔?”
官家对安檐的父亲安肃感情深厚,每每提到安肃,从来不称呼安尚书,只说“恩师”。
“是小臣自著,家父稍加润色。”安檐回答。
官家就点点头,怪不得这文写得文采斐然。安檐所提及的治蝗办法,朝中大臣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觉得安檐太过于年轻,难堪重任。
但是官家相信安檐,想派安檐去西北。
朝廷一番争辩,最后折中一下,由一位五十来岁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另一个官员,陪着安檐去西边赈灾、治蝗。
安檐走之前,来了两次凌家。
他拉着凌青菀的手,依依不舍,趁着凌青菀房里没人,又紧紧搂住了她,亲吻她。
凌青菀心里甜蜜之余,也有一份内疚。这是属于凌青菀的感情,不是卢玉的,她既窃占了人家的生命,还窃占了人家的爱情。
“我娘说,青城的婚事,定在八月初。”安檐对凌青菀道。“过几天咱们的事就要放小定,你出阁之日应该能在明年三月。”
凌青菀点点头。
这事由她母亲做主。
“真想早点娶你过门。”安檐道。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凌青菀时常带着的一支金簪,这样可以睹物思人。
第二件事,七月初八,念如正式列入族谱,养在三叔、三婶的名下。成为凌家六姑娘。
因为凌家是落魄贵胄。三叔又无官职,这件事虽然不光彩,但是也没有成为笑柄。
这个年代。婢生子、逃生子实在太多了。特别是逃生子,愿意领回家给予名分的门第不多。
自然也有番口舌。
二叔、二婶和祖母不同意,觉得三叔犯傻,不知是听了长房什么教唆。把这个孩子领回来。
“既然是生在外头的,就养在外头!”祖母大骂三叔。“你不懂事,这叫你外家知晓了,如何了得?家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媳妇还要不要?”
不成想,三婶道:“娘,到底是三爷的骨肉......”
祖母气得大拍桌子。死活不同意。
二叔也劝三叔:“外头玩闹,别说你年纪小不懂事。就是现在有了孽生子,丢了就丢了。你房里没有儿子,假如是个男丁,领回来也无可厚非。一个闺女而已,添这些口舌做什么?”
二婶也跟三婶说了一大通,劝她不同意那孩子进门,别给凌家丢脸。
“今日那孩子进门,改日她娘也要进门了......”二婶虽然是劝说,可话里话外全是挑拨。
最后,是凌青城和三叔去求祖父。祖父一见到念如,虽然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但是明白这孩子定然是凌氏的骨肉。
祖父怕麻烦,懒得多想,直接同意将念如领回凌家,上凌氏家谱,养在三叔的姨娘名下,算个庶女。
祖母当时就气得“病倒”了。
二叔二婶也很生气,觉得三叔不懂事。但是这件事,与二房没有利益冲突,二叔二婶见老太爷同意了,没有再说话。
念如改名叫凌青蕊,行六。
她和三婶的女儿住在一起。
但是,蕊娘白天几乎都在榭园,和景氏、凌青菀、凌青桐在一起玩。
有时候晚上也和景氏、凌青菀睡。
凌青桐带着她的时候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每天都要变得花样给她。
“我最喜欢四哥哥了!”蕊娘笑得天真无邪。
凌青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终于弥补了。
他的另一个遗憾,就是他的养母景氏早逝。他接下来的理想,就是希望景氏可以活得更长久,看到他成亲,儿女成行。
“那二姐姐呢?”凌青菀听到蕊娘的话,会逗她,“大伯母呢?”
“也最喜欢。”蕊娘笑嘻嘻道。
蕊娘的头发已经长了些,短短的披覆在头皮上,有些散落脸侧,黑发浓郁,映衬得一张脸如初雪白皙。
第三件事,就是大哥的婚事已经准备就绪了,等着八月初五迎娶大嫂。
凌青菀大哥的婚事,早在四年前就定下了。要不是三姑姑的婚事一拖再拖,耽误了下来,大哥两年前就成亲了。
未来大嫂出身祁州(祁州是后来的安国,天下四大药都之一)。
当初做媒的,安檐的姑姑。
这份关系,牵扯起来非常复杂。安檐的姑父,外祖家在祁州,未来大嫂就是安檐的姑父外祖家的第七孙女。
怎么说起了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偶然的机会,说起了孩子们的姻缘,就提到了这件事,姨母从中周旋。
总之就定了这份亲。
未来大嫂姓陈,祖上做过地方小官吏,到了这一辈,他们主要是做生意,贩卖的物品之一就是药材。
陈家有间很大的药材行。天下药商云集的祁州,药材生意一本万利,故而陈家有钱。
这四年,陈家的生意做得更大了,听说他们在参茸行又开了家店,越发有钱。
陈七娘容貌如何、为人如何,凌家都不太清楚。当年定亲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才十四岁,去看了一次。回来说十三岁的陈七娘眉清目秀,乖巧懂事。
“就是个子小。”大哥说,“不知道这些年长高没有......”
他担心陈七娘矮。
每年凌家要给陈家送节礼,彼此的仆妇们常有来往。凌家去祁州的仆妇回来都说,陈七娘现在是高挑个子,模样极俊。
下人们都是捡好听的说,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
“上次外祖母让菀儿带回来二千两银子。解了咱们燃眉之急,喜事是不愁的。”景氏对凌青菀和凌青城道,“今年的租子。只怕一成也收不上来。”
西边旱灾,凌家的田地受灾严重,颗粒无收。
佃户只怕要饿死了,哪里还有租子?景氏又做不出去逼佃户卖儿卖女的事。
外祖母给的二千两。是笔巨款,足以让凌青城顺利完婚。还有剩余的。
剩余的银子,也能让晋国公府撑过四五个月。
四五个月之后怎么办,估计要去安家跟姨母借钱了。
一直要到明年秋上,才能有租子接上。
而凌家的家业。能撑到明天三四月份就不错了。剩下凌青菀出阁、家里的用度,都要靠姨母和舅舅救济。
“药铺还是要开起来。”凌青菀心想,“大嫂娘家是做药材的。虽然不是成药,但总归是这一行。不知道她是否熟练,可以帮我不......”
第四件事,凌家和安家正式结亲了,凌青菀和安檐的婚姻定了下来。
小定的礼俗,姨母找了规矩办。而后选了日子,定了凌青菀出阁在日子,在建平十二年冬月初一。
就是明年年底。
“明年年底,不知道我的仇能不能报了。”凌青菀心想。她觉得很难,假如仇家真是她想的那个人,那么就是场硬仗。
那个人背后的靠山,不比卢氏低。
想要扳倒那个人,就要扳倒他们整个家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两年内想把一个几百年盘根错节的老贵族拿下,谈何容易?
合抱大树,砍得太急了,树损失不多,反而会把斧头砍断的。
这一切,需得慢慢筹划。
第五件事,就是石庭正式和凌青菀的大哥结交上了。
凌青城的一个朋友,也是落魄贵族,家财不多。那朋友的儿子,刚满一周岁,得了重病,大夫们束手无策。
石庭两剂药,把那孩子救活了,而且没有收取任何的诊金,还送了两剂祖传秘药。
所以,凌青城现在对石庭感恩戴,把他当救命恩人。凌青城多次夸石庭:“中洲仁心仁术,又慷慨大方。”石庭字中洲。
石庭就来了凌家数次。
凌青菀没有见到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他。但是,他似乎很想和凌青菀说说话,有次还跟凌青菀的大哥说起了她。
大哥回来学给凌青菀听:“中洲说,上次跟着你去了庄子上,听说你医术特别好。不知道你可有什么秘药,愿不愿意卖给天一阁?”
“你妹妹又不是手艺人!”景氏听了不高兴。
凌青城则道:“娘,我不是想让妹妹去赚钱。只是,一味好药,可有救死扶伤,这是大德啊!”
他心地善良。
“下次他若是问,大哥就告诉他,我不会把药卖给天一阁的。”凌青菀道,“我可能想自己做点生意。”
“什么?”景氏和凌青城异口同声道。
“还没有决定,只是有这个想法。”凌青菀笑道,“以后再说吧。”
她就把话题支吾开了。
景氏和凌青城也没有追问。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天气逐渐转凉。京里下了场小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雨势偏弱,对旱灾无济于事。
凌家的水井已经干枯了。
姨母家里,打了四十多米的水井,能汲取到深藏在地底的水。姨母每天派人送水过来,供凌家用度。
大家都结结巴巴的用水,洗澡都是共用水,勉强两三天能洗一次。
大家都气浮气躁的。
“不知道蝗灾到了什么程度?”凌青菀有时候会想安檐。
她没有给安檐写信,虽然答应了。实在没什么可写的,但是她准备给安檐做一双鞋袜之外,再加一件外衣,算作弥补。
***
五月倒数第二天啦,粉红票下个月自动失效,姐妹们看看自己的票夹里,倘若还有一张的话,就投给我吧!今天还是会四更的,求支持,抱抱大家!!(未完待续)
第109章 祈见
第109章祈见
从五月到八月,大旱整整三个月,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往南。
天子多次祭天祈雨。
效果是微弱的。
旱灾让人心惶惶。
景氏告诉凌青菀:“上次西边这么干旱,还是二十年前。当初也旱了三个月,庄稼颗粒无收,饿蜉遍地,惨不忍睹。
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动乱,还打到京里了。那时候你舅舅和姨父还没有发迹,咱们还准备南迁呢。现在已经旱了三个月,只怕还要更久,路上肯定不太平。”
景氏这话,并不是仅仅念叨往事,而是担心凌青城。
凌青城已经去祁州亲迎了。
从京里到祁州,来回要半个月。
所以,凌家的催妆礼,早已送到了祁州,凌青城也已经出发了。昨天,陈家铺床的太太,已经带着仆妇们到了晋国公府。
她们说:“咱们一辆马车,带着四个护院,还是被拦了四五回,我都吓死了!幸而我们的马车不显眼,护院又强壮,才活了下来。”
然后她们又担心说,“送嫁的马车华贵,路上不知怎么样,好些土匪、难民呢。”
景氏听了,心惊肉跳。
她从昨天开始,就一刻不安了,只等凌青城回来。
“平常路上就有剪径的土匪。现在旱了三个月,那些灾民看到马车难道不抢吗?”景氏非常担心,又不敢直接说,怕乌鸦嘴说中了,只和凌青菀谈旱灾。
凌青菀前世只活了十七年,她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旱灾。
“安檐在西北赈灾。只怕也是困难重重。”凌青菀心里,想着安檐的事。
她最近经常想安檐。
母女俩虽然在聊天,却是各有心事。
“城儿应该赶在初四到京城,先让新妇在客栈住下。”景氏又开口,似自言自语,“今天初一了,不知道到了哪里。”
凌青菀也不知道。
她去找了凌青桐。
“四弟。你说怎么回事?”凌青菀问他。“今年不应该有这样严重的旱灾,对么?”
“是啊。”凌青桐也蹙眉,“五年后才有。不过。五年后的旱灾,也没有这么严重,我记得只旱了两个多月。现在已经旱了三个月多月了,而且万里无云。不知哪天有雨。”
西边旱,不仅仅天朝的百姓受灾。西边的契丹等草原游牧民族,更是受灾严重。
他们没有工业作坊,就靠天恩天养,放牧牛羊。草都旱死了。哪里还有牛羊?没有牛羊,他们就没了粮食,只得靠抢了。
到时候。内有灾民动乱,外有契丹侵扰。内忧外患,局势动荡不安。
“二姐,你说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凌青桐也蹙眉。
很难说。
任何的改变,都会一连串改变更多的事。哪里说得清到底是好还是坏?
凌青菀道:“只能往好处想。”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心里突突的。
西边肯定有动乱,前去赈灾也是危险的。不知道安檐怎么样,凌青菀感觉非常浮躁,一刻也静不下来。
可能是太干燥了,太热了。
“难道是强行改变了一些事,会招来更大的祸害吗?”凌青菀心想。
他们救了蕊娘,改变了蕊娘的命运。
凌青菀也没有说出来,同样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
到了八月初三,大哥亲迎的队伍,就回到了盛京。
陈家送亲的车有十五辆,派了四十名高大粗壮的护院,手持铁棍相送,气派威严
景氏大喜,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还没有到吉时,新妇先安排在客栈,等着初五当天的吉时再行礼。
凌青城先回了家。
“真是惨,一路上到处见饿死人。”凌青城跟他母亲感叹说,“别说难民了,就是土匪都面黄肌瘦的,手脚无力。见咱们这么多人护送,就没敢靠近。”
陈家真是财大气粗。
十五辆马车,全部装了陈氏的嫁妆,派了四十名护院,都是高大威武。
景氏连连念阿弥陀佛。
“......我原想一路上散些米粮给灾民,但是七娘让我切不可如此。一旦灾民知道我们慈善,就会全部涌上了。他们是饿极了,比狼还要可怕,只怕会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凌青城又道,“我想她说得不错,就狠了狠心,没敢露出什么。”
凌青城对这件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饶是如此,他仍觉得陈七娘所言不差。
凌青菀想,她嫂子是个有见地的人。
饿极了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像饿狼一样,假如凌青城敢给出粮食,救济一个人,就像放了血。
剩下的饿狼,就闻到血腥味蜂拥而至。到时候,那些人饿红了眼睛,反正都是死,被护院打死比饿死好,仍是会不顾一切冲上来。
没有漏财,没有愚蠢的善良,保住了他们一命。
“孩子,这不是你能做好的!”景氏对凌青城道,“你一路上安全将你的妻子接到了京城,你就是勇敢善良的人。那些灾民可怜,但是你的好心,只会给你和你的下人招来杀身之祸。”
灾难面前,任何的善良都会显得很空白微弱,甚至变得祸端。
景氏这番话,让凌青城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并没有好受些。他眼前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特别是那些孩子。
“等大婚之后,去城郊支个帐篷,散些米粥给灾民。”景氏对凌青城道,“这才是咱们力所能及的。”
凌青城点点头。
到了初五,是正式的吉日,家里宾客满门。
新妇的轿子在大门口停下,阴阳择吉撒豆,凌青菀就领着妹妹蕊娘在门口看。
门口围满了观看的宾客。
新妇下桥。大红盖头遮住了脸。她身量娇小玲珑,没有长得特别高,但是也不矮,有点像江南佳丽。
“大哥担心大嫂个子矮,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凌青菀领着蕊娘,看着新妇,不免想到。
撒豆礼之后。新妇正式进门。
凌青菀和众多观礼的人一起。往里走。
一个转身,凌青菀就看到了石庭。石庭闲闲立在凌青菀身后,表情平和。他五官谲滟。气质灼灼,不少宾客都在看他。
他的绝美,没有半分阴气,却叫人惊心动魄。一个眼波流转。自有风流雍容堆砌。
看到凌青菀,石庭朝她走了过来。
凌青菀躲避不及。只得和他见礼了。
“......上次去太原府,想起什么了吗?”他和凌青菀并排往里走,低声跟她说话。
凌青菀牵着蕊娘,心里顿了下。
他问得很露骨。就这么直接把问题丢过来,所以他应该是猜到了凌青菀已经想起了往事。
石庭没有试探了,一击即中凌青菀
“不知郎君何意。”凌青菀表情冷漠。加快脚步,想和他远离几分。免得客人们瞧见了,说些闲话。
她已经和安檐定亲了,反正不会退亲的。
安家又是高门,那些人巴不得诋毁他们,凌青菀不想安檐和安家因她而受辱。
“你明白的。”石庭道,“我有你最想要的消息,倘若你还没有忘记宿仇,可以来找我,我告诉你。”
凌青菀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心里惊骇。
她知道石庭的意思,石庭查到了凶手。他查到了杀害卢玉和卢珃的凶手。
凌青菀虽然猜到了,但是到底不确定。
“你撒谎!”凌青菀道,眸子里添了几分凛冽。
“我是不是撒谎,你听过了就知道。”石庭道,“可以来天一阁找我,我告诉你实情。”
凌青菀咬了咬唇。
她心里陡然起了惊涛骇浪,要将她淹没。
“哪一天?”凌青菀沉吟片刻,问道。她不一定会去,这么问可以打发走石庭。
“每一天。”石庭道,“随时可以来。”
他知道凌青菀不会轻易去的。凌青菀对他的抵触,他能感觉到,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哪天熬不住了,才会去找他。
说完了话,石庭快步往正院走去,去观礼了。
凌青菀牵着蕊娘,半晌没有走。
“二姐姐,二姐姐!”赵祯急匆匆跑过来,找凌青菀。方才观礼的时候,赵祯被纪王妃拉着,去见几个贵客,所以耽误了。
她现在才脱身。
赵祯小跑着过来的,一张脸微红,微翘的鼻端有层薄汗。
“大嫂子呢?”赵祯问,“撒豆礼过了吗?”
“过了。”凌青菀道。然后她把蕊娘交给赵祯,“你带着蕊娘,去正厅观礼吧,我有点事,要先回房一趟。”
赵祯还不知道蕊娘的身份,但是颇为喜欢蕊娘。
她牵着蕊娘要走。
蕊娘则不愿意,立在原地问凌青菀:“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了。”凌青菀道,“蕊娘乖,跟着表姐去看大嫂子,还有四哥哥也在呢。”
蕊娘乖乖点头,跟着赵祯走了,她非常听凌青菀的话。
凌青菀脑子里乱七八糟,急急忙忙回了内院。
尚未进垂花门,又遇到了石庭。
“......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给你。”石庭淡淡道,“怕你心存疑虑,还是要给你的好。”
说罢,他套了个香袋儿给凌青菀。
墨底金丝线绣着缠枝翠竹的香袋儿,做得精致华美。里面装了东西,所以沉甸甸的。
凌青菀突然脸色刷得惨白,身子有点站立不住。
***
第二更,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110章 庇佑
第110章庇佑
凌青菀不用打开,也知道这个香袋儿里面装了什么。
装着一把小巧的长命锁。
香袋儿的边沿,已经破败,金丝线也断了好几根,堪堪裹住香袋儿。
针脚非常熟悉,不是那么精致。
这是卢珃的活计。
凌青菀打开香袋儿,果然见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缀了的璎珞已经掉了两支,只剩下最左边的那一支,摇摇欲坠。
长命锁的正面,雕刻着蝙蝠,背面刻了“福寿万年”的字样。因为时常把玩,正反两面的蝙蝠和字都已经有点磨损了。
这是卢珃随身之物。
此锁并非卢珃的,而是卢珃母亲的。母亲周岁的时候,外祖母打给母亲的,保佑母亲平安。外祖母离世之后,母亲做了个香袋儿,随身携带。
她说:“这个能保遂顺,就像你们外祖母犹在身边......”当然,母亲的一生并不遂顺。
她算是过得很惨的。走的时候,没有长子不能扶灵,没有孙儿披麻,都不算善终。
母亲去世后,整理遗物的时候,卢珃拿了。
其他的东西,卢珃都没要。
卢珃重生绣了个香袋儿,将这把长命锁装进去,随身携带。她总是放在最贴身的衣衫里面,晚上才会拿出来,把玩片刻。
卢珃也常给卢玉看:“这是娘的。等哪天我走了,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
她从来没有遗失过,直到她去世。
卢珃去世之后,这个东西去了哪里。卢玉没有多想过。她还以为,肯定随着她姐姐埋葬了。
不成想,竟然在石庭手里。
“为何......为何会在你手里?”凌青菀嘴唇哆嗦,努力忍住眼泪。
陡然见到了卢珃最贴身的物件,凌青菀心底的剧痛压抑不住,她几乎崩溃。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这东西,并没有给皇后陪葬。而是被仇家拿了。”石庭道。“我给你此物,只是想你明白,我不曾诓骗你。我知道你们的仇家是谁,九娘!”
一句“九娘”,所有的遮掩全部揭开。
阳光赤裸裸照进来,把他们彼此照得透明。毫无遮掩。石庭的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故而,石庭不再遮掩什么,直呼卢玉。
凌青菀眼里,已经有大颗的泪。在眼眶处几乎滑落:“是谁,告诉我!”
“到天一阁来,我告诉你。”石庭道。他的表情。倏然变得冷漠起来。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修长的步子迈开。脚步甚快。
凌青菀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她发现自己已经一脸的泪痕。而今天宾客众多,倘若被人撞见她对着石庭流泪,只怕旁人会多想,解释不清了。
她折身,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半晌,心里才静下来。
石庭到底是怎么得到卢珃这个贴身之物的?难道真的是仇家那天晚上杀卢珃的时候拿走了吗?
他们给卢珃换了皇后的朝服,倘若拿了卢珃的随身之物去交差,也说得通。
但是为什么不毁了呢?
谋害皇后,满门抄斩的大罪。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呢?
“应该是两个人合谋,杀了我和我姐姐。”凌青菀突然就明白了,“其中一人拿了这把柄,防止被另一人杀人灭口或者出卖。一旦两人起了矛盾,起了此物,可以鱼死网破!”
这是最常见的合作方法。
两人合伙做坏事,自然要彼此拿住对方的弱点,这样才可以防止被对方出卖。
为了证物,他们可以相互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此物保存了下来。石庭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此物。
“两位仇家,也许其中有一个是太后。”凌青菀心想,“太后看似不问世事,但是出身王氏大族,又掌管过六宫的女人,岂能那么简单?”
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她之前就猜测是太后下手的。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除了那个看上去不问世事的太后,没有其他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王家人都恨卢珃,包括王七郎。太后也是王家的人,她有足够的动机杀卢珃。
先杀卢玉,因为卢玉是卢珃唯一关心的人。卢玉一死,卢珃就会自乱阵脚,从而自掘坟墓。
卢珃杀了十名宫妃,行为非常疯狂,但是她没有疯。反而最后那段时光,她和官家真正相恋,人变得开朗明媚。
但是卢珃死了之后,外界都在传说,卢皇后是发疯而亡的。故而,这样杀了卢珃,朝中御史的声音要少了很多,没人再关心卢珃是怎么死的。
他们甚至对卢珃的死,都是意料之中。
“卢皇后疯了,所以她死了,顺理成章。”很多人这样想。
朝中的争斗就是这样,不会直接弄死你,而是慢慢挖个坑,需要足够的耐心去围攻,最后一举击毙。
历史上那些大臣之间的政治倾轧,甚至花十几年的时间,一点点布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凌青菀将这个香袋儿,紧紧贴在胸口。
“以前,你跟我说些阴谋和朝政,我总是漠不关心,只知道读医书、钻研医术。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医术学得再好也救不了命。”凌青菀对着这个香袋儿,宛如卢珃在跟前,她眼里磅礴,哭出声来。
“......倘或重生的人是你,你一定能很快报仇,不需要依靠任何。”凌青菀哭着道,“我真是对不起你,姐姐。”
她伏案大哭。
“姑娘,姑娘!”门口。传来丫鬟闲儿的声音,“您怎么了,哪里难受么?”
闲儿听到了凌青菀哭,非常担心她。
“我无事。”凌青菀回答闲儿,“你不用进来。”
她的声音,嘶哑哽咽。
闲儿更担心了。但是,她不敢进来。只得守在门口。
凌青菀将卢珃的遗物。非常谨慎藏起来,眼泪总是流不尽。好半晌,她才想到。今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
外头全是宾客,母亲肯定到处找她,让她帮着待客。
凌青菀将眼泪擦拭干净,喊了闲儿进来。
“早上洗脸的水。倒了没?”凌青菀问闲儿。现在,她每天的洗脸水。都不敢倒,要用好几次。
虽然不干净,总好过没水用。
喝水都成了问题,能有水洗脸就很好。
“没有。”闲儿回答。往凌青菀脸上打量一下,才道,“婢子去端过来。姑娘洗洗脸?”
凌青菀点点头。
简单洗过脸,闲儿重新帮她扑了点粉。又递她换了件粉红色的折枝海棠褙子。
“大奶奶那边忙碌,不见了姑娘,还派人来找了。”闲儿告诉凌青菀,“大娘子那边,已经礼成了,大家都去了洞房看大娘子,姑娘去看吗?”
凌青菀撑起几分精神,道:“我们也去看看。”
闲儿就陪着她,去了新房。
大哥的新房,在榭园的东边,靠近坊墙。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小耳房,摆卖了大嫂的嫁妆,还挤满了宾客。
凌青菀看着挤不进去,犹豫了下。
那边,赵祯领着蕊娘,挤了出来。
“二姐姐!”迎头看到了凌青菀,赵祯笑着道,“你瞧见大表嫂了?她长得真好看,像个玉雕的娃娃。”
这是什么比喻啊?
凌青菀勉强笑了笑。
“现在人多,你等会儿再来吧。”赵祯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点点头。
蕊娘重新回到了凌青菀的身边,紧紧拉着凌青菀的手,很怕凌青菀再松开她。
“......二姐姐,你上次送给我的鞠杖,真是特别好用!”她们往花厅去,路上赵祯对凌青菀道,“我大哥和二哥羡慕死了。”
凌青菀从太原府回来,跟安檐要了根鞠杖,派人送给了赵祯,赵祯很喜欢。
“他们还拿了,让老匠人照着打呢。匠人说,这个打不了,是安二郎自己度量出来的。木头的长短、用材、灌多少铁水,都有讲究,除非拆了鞠杖,仔细研究。”赵祯笑道。
她很得意。
“你大哥也想要吗?”凌青菀问。
“这个自然了。”赵祯回答。
“我们从太原府回来,带了三根,给了安三郎两根。不知道他另外一根,送人没有。倘或没有,你们可以去问他要。”凌青菀道。
赵祯眼睛发亮:“真的?”
凌青菀点点头。
赵祯心里就起了盘算。
晚些时候,凌青菀重新到大嫂的院子里,终于见到了她的新嫂子。
她已经卸了头面和浓妆。
她娇小的个子,玲珑纤细。她肌肤特别白,白得有种青光,似玉一样温润。
精致的脸,秀眉杏目,薄唇挺鼻,笑起来有颗小小的虎牙。眼波潋滟,眉目妩媚。
她真的有种玉一样的气质,温润深敛,精致嫩柔。
“二妹。”大嫂笑着,和凌青菀见礼。
凌青菀回礼,叫了声大嫂。
大嫂请凌青菀坐下。
“今天累坏了吧?”凌青菀问她,“天气还这样干燥炎热,大嫂受累了。”
“我还好......”陈七娘笑道。
她们说了几句话,凌青城就回来了。
“菀儿,你怎么在这里?”凌青城道,“娘到处找你。”就这么直接把凌青菀赶走了。
凌青菀忍着笑,装作不知道,起身告辞了。她的余光瞥见了陈七娘,陈七娘脸微红,有点羞赧低下头去。
***
第三更,求粉红票。第四更要晚点,我先去吃个饭~~(未完待续)
第111章 觊觎
第111章觊觎
大哥成亲,家里热闹了一番。
只是百年一遇的大旱,宾客多少有点愁容。不管是为了生计,还是怕京城动乱,大多有些心不在焉的。
但是喧嚣的气氛还是有的。
干旱仍在持续。
盛京城里,已经渴死了不少人。有些人出去找死水喝,甚至有人喝尿。
饶是如此,还是每天都有人渴死。
“水井昨天才打起来四桶水,今天只能给你们家一桶了。”八月初十的早晨,安家的小厮照例给晋国公府送水,姨母亲自跟车来了。
从前每天送四桶水,现在变成了一桶。
他们家的水井,快打不上来水了。
“一桶水,已经是救命了。”景氏道,“这天,可怎么办啊?”
“是啊。”姨母也是满面愁容,“檐儿在西北,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西边更干旱,遍地死人,都是渴死的。找不到水,地都挖穿还是没水。”
提到安檐,姨母也急得要死。
景氏同样担心。
凌青菀坐在旁边,听着姨母的话,心里突突的。安檐这次去赈灾兼治蝗,困难重重。
越是干旱,蝗灾越严重。蝗虫不怕旱,它们能在烈日炎炎的沙漠生存,故而才有“旱极而蝗”。
姨母提到安檐,甚至抹泪了。
景氏安慰她半晌,老姊妹俩说着话儿。
凌青菀沉默不语。
知道姨母来了,大嫂也前来拜见。
大嫂陈七娘温雅沉静,寡言少语。但是问她点什么,回答得又利索干脆。
景氏很喜欢她,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甚好。
姨母说了片刻的话。起身道:“家里的水井,今天要重新挖,再挖十米看看。倘若有水,明天照例给你们送四桶。”
“不用这么为难,我们一桶就够了。你们家人口繁杂,妹夫还有其他亲戚,总不能只顾我们。”景氏道。
安家是个大族。
安肃这些年。把他的小舅子、妹婿、兄弟全部提升当官了。但是。还有些堂兄弟,平素不怎么亲昵,他们的生活也拮据。虽不亲。这等干旱也不能看着他们渴死。
故而,安家每天也要分送些水给他们。
“那我先回去了。”姨母也没有空许诺什么,“大家都紧巴些,熬过去就好了。”
景氏带着凌青菀和陈七娘。送了姨母。
陈七娘三朝回门,并没有回祁州。只是让送亲的人把拜门礼带回去。
主要还是怕路上不太平。
她这几天,一直在观察凌家上下众人,很少评论什么。
“微雨,你们把水分了。厨房放一半,剩下每房送一钵,大家都体谅些。”景氏吩咐道。
微雨道是。和丫鬟去把水分下去。
“七娘,委屈你了。到了咱们家就有吃这样的苦。”景氏歉意对媳妇说,“每房分一钵水,洗脸擦身,全靠这点水。天又热,我知道大家难受,你也委屈......”
“娘,这是天灾啊,能有口水喝已是大幸,七娘明白的。”陈七娘柔声道。
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前所未有的邋遢。
衣裳脏了没水洗,也没水洗澡。
秋老虎的天又热,汗气重,味道可想而知。
景氏和陈七娘、凌青菀说着话儿,片刻之后丫鬟仆妇们已经把水分好了。
二婶就登门了。
“大嫂,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二婶一脸的汗,头发也是油腻腻的。她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一样,是不太好闻的。
大家都这样,跟馊了似的。
“怎么了?”景氏明知故问。
“昨日还有一盘水,好歹能洗个脸;如今只得一钵,连巾帕放进去都不敢沾的,脸都洗不成。”二婶诉苦道,“咱们这日子怎么过啊?”
“如此大旱,你说怎么办?”景氏平淡问道。
“咱们家也把井挖深些吧。”二婶道,“再不挖,水都被人家挖走了。”
凌家的两口水井,早已干涸了。
“玩笑话!”景氏脸色一敛,“安家的水井,挖了五十米,现在都没水了。”
“那往深了挖!”二婶道,“总归要吃水的,不好总沾安家的便宜。”
“往深了挖,要多少钱?”景氏道,“旱灾这般严重,今明两年都没有租子,往后日子不过了吗?”
“七娘的陪嫁里,不是光黄金就有五百两吗?”二婶笑着,看了眼陈七娘,“咱们现在又不缺钱。”
陈七娘的嫁妆丰厚,远远超过了凌家的想象。
她带了一千亩的良田,虽然现在都旱死了没用;八箱子绫罗绸缎,皆是苏杭珍品;十二间铺子,全在东、西市旁边的坊间,地段极好;古玩、玉器四大箱子。
另外两个箱子:一箱子黄金,一箱子白银,用来压底。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
光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全部加起来,远胜过凌家的聘礼十倍还不止。
陈七娘还有些私房的银票,没有在嫁妆单子上,但是她都拿给景氏看了,想交给景氏管着,一共二万两。
景氏瞧见了,也是吓了一跳。
景氏让陈七娘自己收起来,别叫旁人知晓,财不能露。
饶是如此,光她的嫁妆单子,还是狠狠震撼了晋国公府上下。特别是二婶,羡慕极了。
“陈家在祁州乡下地方,怎么这样有钱啊?”二婶嘀咕过,“听说祁州是药都,难道是药材值钱?”在二婶看来,京城之外都是乡下地方。
所以,今天她上门,想分一杯羹。陈七娘那么有钱,拿些出来挖口井。大家都享福。
陈七娘是新妇,婶母这么说了,她肯定立马要表明立场,同意挖井。
到时候,景氏不同意也不行。
所以,二婶说完,目光就盯在陈七娘身上。
不成想。陈七娘温婉含笑。看着景氏,并不和二婶对视,丝毫不露声色。既不惊讶。也不忐忑,更没有接二婶的话。
二婶心里也吃惊:“这小丫头蛮厉害的!”
凌青菀听到这里,站了起来。
“二婶,律法规定。不能私占媳妇的陪嫁。”凌青菀严肃道,“我大嫂刚进门。你就打我大嫂陪嫁的主意?”
“这叫什么话啊?”二婶摇着芭蕉扇,“菀儿说话越发刻薄了。我不过是为了大家好。有了口井,大家用水便意,也花不了几个钱。”
其实。花费还是很大的,没有四五百两银子,打不了那么深的井。
那四五百两银子。足够凌家上下几十口人大半年的嚼用。四五百两银子,都能在寸土寸金的盛京城里。买间像样的铺子了。
“既然二婶想让我们享福,何不你们来挖?”凌青菀道,“这些年,二叔二婶给家里添过什么力?”
二婶就不高兴了。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不知轻重?”二婶微怒,“我没有出力?倘若家交给我管着,我岂会让你们受这种罪?你娘当家,没有顾好咱们,反而说我不出力?我出什么力?”
“你可以把陪嫁都拿出去来,补贴家用啊。”凌青菀道。
二婶彻底怒了。
“岂有此理!”二婶呵斥凌青菀,也站起身,“咱们堂堂正正的国公府,要用媳妇的陪嫁补贴家用吗?”
“你让我大嫂拿出陪嫁挖井,怎么想不到这是堂堂国公府?”凌青菀道。
二婶立马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感觉被人扇了一巴掌,打得刺拉拉的疼。她想说自己的陪嫁没有陈七娘丰厚,拿不出来。但是这话又跌份,只得咽了回去。
她气急败坏的走了。
景氏脸色不太好。
“大嫂,您别往心里去。”凌青菀道,“二婶就是口直心快,没什么恶意的。你瞧,她也清楚媳妇的陪嫁不能动,不过是来找些乐子罢了。”
凌青菀的话,既缓解了尴尬,又有些风趣。
景氏有了下台的地方,微微笑了笑。
陈七娘也露出一个笑容。
从头至尾,她表情都没怎么变,既不生气,也不尴尬,静静观察她婆婆的脸色。
“七娘,你也回去吧。”景氏说了一会儿话,对陈七娘道。
陈七娘道是。
等陈七娘一走,景氏跟凌青菀感叹说:“七娘是个厉害的。再过一两年,把家交给她当,我也放心。”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很厉害。
特别是她那么沉得住气,叫凌青菀敬佩。
“大嫂是厉害。”凌青菀肯定陈七娘,然后又道,“娘,您瞧见了吗,家里的人眼红大嫂的陪嫁。”
想想三姑姑出嫁时的陪嫁,三十亩良田的陪嫁,那些衣裳首饰,和陈七娘相比,真是相差甚远。
眼红也不奇怪。
景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晚些时候,隔壁的石庭,突然叫人送了四桶水到凌家。
景氏大惊。
现在,水比金子还要贵。
凌青菀则微微咬了咬唇。
“娘,叫人还回去。”凌青菀道,“咱们不需要他的水,何必欠下这个人情?”
景氏想了想,同意了。
凌青城却先收下了,叫人送了进来。
“......他打了水井。他一个人,用水不多,放着也是可惜,反正打完了第二天又会沁出来,不打不会增多。”凌青城道,“这是他的好心,我就收下了。”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眼眸微落。
“那算了。”景氏道,“既然收了,总不好退回去。”
第二天,石庭又叫人送了四桶来。
***
这是30号的第四更,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么么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第112章 恩人
第112章恩人
石庭把卢珃的遗物交给凌青菀,想让凌青菀去天一阁找他,凌青菀没去。
她想自己弄清楚。
但是她闺中女子,行走不便。假如安檐在京里,可以让安檐帮她。安檐的能力不输石庭,又是安肃的儿子,更方便了。
所以,凌青菀也不急这一时。
她先等安檐回来。
只是,她也担心要怎么告诉安檐。牵扯到卢玉,安檐未必高兴去查,这是凌青菀的隐患。
她在拒绝石庭,石庭却时常在凌家露面。
石庭得到了凌青城的信任,凌青城把他当挚友。他的好意,凌青城照单全收了。
凌青菀告诉他大哥:“水这样精贵,以后还不起他的人情,还是别要了。”
大哥则告诉凌青菀:“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中洲他只身在京城,又把我当个朋友,太见外的话,他以为我不曾真心待他。”
这是石庭告诉凌青城的。
“大哥,他看上去不简单。”凌青菀道,“他真的只是药商之子吗?”
“这个是真的。”凌青城很肯定,“药商是非常赚钱的,所以他很富足。”
凌青城原先不知道,这次娶了陈七娘,才彻底相信了。
祁州陈家的富足,是不表露的,他们过得很低调。所以这些年,京里也没什么人知晓。
但是从陈七娘的陪嫁,可以窥得一斑。
凌青菀就没有再多谈了。
她哥哥喜欢结交朋友,看人也有眼光。石庭是诚心诚意巴结凌青城,而且不会害凌青城,所以凌青城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反而是凌青菀。对人家颇有成见。
“他曾有负于我,现在得他些好处,不值什么。”凌青菀这样想,就不再为难他大哥了。
石庭仍是每天给凌家送水。他是凌青城的朋友,景氏也没有多心。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明天是中秋节。
今年的中秋,注定是不能好好过了。
那万里无云的碧穹。湛蓝湛蓝的。原本会令人心情不错。如今,只会叫人绝望。
连绝望都带着几分口干舌燥。
入了夜,满月如盆。高高悬挂在虬枝梢头,将清辉洒在庭院,屋檐下的雀儿以为是白昼,唧唧咋咋叫个不停。
干燥的风。也有股子馊味。
凌青菀坐在针线做针线。
她答应给安檐打剑穗、做鞋袜,还有自己另外准备替他做件直裰。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卢玉针线功夫素来就好。
安檐身长脚宽,样式比普通男子大多了,所以凌青菀剪裁鞋样、布料,她母亲立马就明白了。抿唇轻笑,并不说什么。
鞋袜、直裰和剑穗都做好了。
凌青菀有点无聊,想到自己从前有个习惯。每做一件衣裳,或者鞋袜。必定要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偷偷绣一朵五瓣梅花。
或绣在袜子的口子内侧,或绣在鞋梆里,或绣在衣裳左边袖子的内侧。
卢珃还笑过她:“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坏毛病?”
“不知道,不绣总感觉这衣裳没做完,心里不踏实。”卢玉回答说。
卢珃为此,没少说她。
她变成凌青城之后,她还没有做过完整的衣裳鞋袜。有时候,她也会做点针线,但都是她母亲没有做完的。
这次第一次正式拿起针了。
所以,她仍是在安檐直裰的左边袖子里侧,绣着她的梅花。
因为她喜欢用淡色的线描绘,除了卢珃,没有没什么人知道她这个习惯。
她正埋头绣着梅花,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动。
凌青菀愕然。
好像是远处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凌青菀身边的丫鬟闲儿问道。
凌青菀也不知道。
响动越来越大,还带着呵斥声音。
“好像是城门那边的。”凌青菀自言自语。晋国公府所在的昭池坊,靠近南边的安平门。
安平门是盛京南边的三个城门之一。
“会不会是灾民攻城?”凌青菀心想,“安平门不太重要,守卫薄弱,假如被攻破,那么昭池坊......”
每个街坊的坊墙,都是用黄土砖堆砌的。年岁久了,是非常脆弱的。上次凌青菀的狗翻过坊墙,就把土墙给弄塌了一块。
倘若是有人攻进来,想进这坊是非常容易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前头,母亲的院子里,也传来这样的问声,因为远处的吵闹声越来越响了。
那些吵闹声中,还有兵刃发出的冷锐之声。
凌青菀立马去了她母亲那边。
景氏站在院子里,侧耳听外头的动静,见凌青菀来,问她:“菀儿,你听听,是不是安平门那边的动静?”
“是的。”凌青菀道。
景氏眉头深蹙。
她们母女俩正惊疑不定的时候,陈七娘快步走了过来,也顾不上见礼,对景氏和凌青菀道:“娘,二妹,小厮们来报说,安平门被匪徒攻打......”
城外没水没粮,庄稼人不知渴死、饿死了多少。
城里富贵人家,有水井,还有储备的粮食。与其活活渴死在外头,还不如拼死一搏,找个最薄弱的城门下手,翻进来强些水和粮食。
反正都是死。
“娘,城门不保了。”凌青菀断定道,“咱们这昭池坊,定然是第一个挨抢的!”
景氏顿时脸色雪白。
陈七娘也道:“娘,二妹所言不差。这次攻打城门的,只怕不少人,不仅仅是匪徒,还有流民。娘,咱们家院墙不高。容易推到,又是晋国公府,土匪会以为咱们有钱,只要城门一破,咱们首当其冲。”
凌青菀赞同这话。
倏然,外面传来橐驼的脚步声,很多人朝榭园而来。
景氏大惊。
“娘。应该是青城。”陈七娘安慰景氏。自己去打开了院门。
果然是凌青城。
凌青城把家里的小厮、管事和车夫们,全部叫了过来。他急匆匆对景氏道:“娘,城门快要不保了。朝廷现在还没有增援,那些守卫受不住的。快把要紧的东西,先搬到石府去。
石家有很大的地窖,而且有护卫和院墙。咱们两家守在一起。总好过势单力薄。”
他已经和石庭商量过了。
景氏没有再犹豫,道:“好。赶紧!”
屋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值钱的,值钱的都藏在箱子里。
景氏让人把她的七八个箱子,全部抬到石家去。然后。又抬了凌青菀的一个箱子。
石庭那边,派了十五个壮丁过来帮忙。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安平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不知是哪里的兵力。增援了安平门。
但是,皇城应该还没有得到消息。故而一时没有太多的增援。
凌家所有人,都躲到了石庭的府上。
他们都搬了几个要紧的箱子,挪到了凌家。
石庭府上,有护院五六十名。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护院啊?”景氏偷偷和凌青菀嘀咕。
他们正在石庭西跨院的小厢房里。这院子有七八间厢房,凌家的几十人,占了五间。
石庭的丫鬟们,占了其中两间。
而家里的男人们,纷纷拿了武器,在门口守卫着。石庭府上,加上凌家男人,足有一百多人。
应该能守住。
蕊娘害怕,没有跟三叔三婶,而是紧紧挨着凌青桐和凌青菀。
终于安定下来之后,景氏跟凌青菀嘀咕,为什么石庭需要五十六岁护院。
石庭的护院,个个带着雪亮锋利的兵器。
“我也不知道。”凌青菀悄声回答她母亲。
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非常响亮的喝声,还有笑声、吵闹声。这是城门被攻破了,匪徒闯了进来。
女人们吓得抱成一团。
脚步声、吆喝声愈发近了。
终于,由难民和匪徒组成的人马,闯到了石庭这处院子里。
石庭武艺高强,且枪法绝伦。他的几十名护院,全部都是他亲手调教的,又都是使用锋利的长枪。
虽然不是马战,可是长枪对于那些拿着锄头、木棍的难民、和那些生锈冰刃的土匪而言,照样占尽了优势。
外头的打杀声越来越烈。
一个时辰之后,朝廷的侍卫才到,将源源不断涌入的灾民击退,石庭这里也是尸横遍野。
混战中,凌青城受了些轻伤,后背挨了两棍子,现在还疼着;凌青桐则很机灵,还杀了一个土匪。
“青城,你进去休息片刻。”石庭对凌青城道,“我将这里整顿好,再让女眷出来。”
他让凌青城进去照顾女眷。
这院子都是尸体。
石庭需要把尸体拖出去,才能让女人们出来,否则会吓坏了她们的。
凌青城点点头。
凌青菀她们,直接天色蒙蒙亮,才从石庭的府里离开。东西还在石庭府上,只是人先回去了。
安平门已经派了重兵把守,暂时不会有危险。
盛京城里,若说最薄弱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安平门了。安平门是南边的城门,而皇城在最北边,远离皇宫。
而官道,多半都联通东西向的城门。
南边的城门,既与皇宫守卫无关,又不是连接重要官道,渐渐的城门失修,守卫松弛,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被难民攻破了。
“幸而有石官人,否则我们性命不保!”景氏感叹道。
回到晋国公府,凌家损失惨重。他们的院墙多处被推到,残破不堪;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粮食全部不见了;家里留下来的东西,能搬走的被搬走了,留下来的都被打砸过。
幸好他们把最重要的细软,都搬到了石庭府上。
石庭不仅仅帮他们保存了财产,最要紧的是,救了他们的命。
光凌家这些个家奴,完全无法挡住那些土匪和难民。
石庭就这样,成了晋国公府的大恩人。
这份恩情,是没齿难忘的。
***(未完待续)
第113章 功劳
第113章功劳
从石庭的院子离开时,凌青菀看到了地上的血迹。血迹变得了红褐色,到处都是。
昨晚的战况很惨烈,涌进来的难民不计其数。
石庭穿着软甲,缀满了铜片。铜片上,亦是血迹累累。他墨色青丝凌乱,几缕散发飘落,缱绻在脸侧。饶是狼狈,他横眸轻掠时,亦是目光潋滟。
凌青菀想到了从前的那个他。
那时候的王七郎,出身高门、身份尊贵、武艺高强,虽然没有现在这样的绝艳,可每个举手投足,都是俊逸雍容,风姿卓越。
凌青菀心头泛起了一阵阵的苦涩。
那曾经是她最美好的东西。
石庭好似余光瞥见了她,朝她看过来。他五官生得绝艳华美,却毫无妖娆阴气。飘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迷惘,雾气蒙蒙的。
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什么。
凌青菀低头,快速跟着她母亲,从石家离开了。
“整个昭池坊都毁了。”回到家之后,瞧见破败的庭院,景氏有点伤心,大哥就安慰她。
不止凌家回了,其他人家更惨。
大哥已经把情况打听清楚了。
安平门附近,最富足的地方就是昭池坊,虽然昭池坊相对于其他地方是很落魄的。
总比普通百姓强。
所以,昨夜那些土匪和难民,直接冲昭池坊来的。坊间的墙,都是土砖堆砌的,年久失修,已经全部被推到了。
“昨夜死伤不计其数。”凌青城说罢,脸色又隐晦下来。“那些土匪和难民,满腹的怨气,见到谁都要打杀,整个昭池坊流血成河。”
昭池坊虽然占了贵胄之地,但是并不繁华,人口也不多,堪堪十来户。每户不过数十人。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人。
昨夜受伤的,至少有一半。
也死了一两百人,主子和仆人都有。
幸而石庭保护凌家。所以他们免遭大难。只有七八个小厮在打斗中,受了点伤。
“这地方住不得了。”景氏深深蹙眉,脸色很难看。她非常难过,有点想吐的样子。
昨夜的事。叫人毛骨悚然。
辰时末,安平门的惨状。已经传遍了京师。
凌青菀的姨母吓得魂都掉了,急匆匆带了数十名家丁,和安栋、姨父安肃一起来来了凌家。
“先搬到我们府上,过几天再另寻住处。这里不能住了!”姨母对景氏道,“我听到那些话,脚都吓软了。万幸你们没事!”
景氏看了眼自己年幼的孩子,点点头:“也好。”
先搬到安家。彼此做个伴,至少没有性命障碍。
当即,景氏召集满家的人,问了大家的意思。
“这里亡魂无数,暂时住不得了。你们倘若不怕,可以留下来。”景氏对大家道。
“谁要留下来?”二叔愤怒道,站起身来,“咱们去哪里?快些走!”
“不是咱们。”景氏道,“大家各自找地方落脚。”
众人都愣了下。
“大嫂,你这是不打算管我们啦?”二婶尖叫起来,好似景氏做了什么天地难容的大错事,几乎跳起来指着景氏的鼻子,“平素你管家,占了那么多的好处,如今却不管我们?”
这话,说得景氏脸上微微抽动。
“各自找地方住吧,就这样!”景氏很疲惫,废话都懒得说,站起来就走了。
她带着自己的儿女和几个贴身的箱笼,去了安家,留下大丫鬟闲儿和甘妈妈,处理剩下的家务事。
景氏让甘妈妈把剩下的银两,几个房头平分了,先度过两个月再说。
两个月之后怎么办,再做打算。
二叔和二婶自然不依,但是景氏又安家作为依靠,他们又不敢闹得太狠。
蕊娘也跟着景氏走了。
“你新认回来的女儿,跟着景氏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二叔问三叔。
三叔冷冷道:“我负了那孩子,她跟我不亲,只和菀儿亲近,就跟着去了。”
说罢,三叔转身走了,带着他妻子孩子,先去他外家落脚。三叔的外家虽然落魄,空房还是能腾出一两间的。
“你们搞什么鬼,我总有天会知道!”二叔冷哼。
老太太被程家的二姑姑接走了,祖父不想跟着去,非还要住在晋国公府。
景氏知晓后,派人通知纪王妃,让她把祖父接过去,先照料几日。
然后,祖父就被纪王府接走了。祖父还是不愿意去,纪王妃令人强行架走了。
二房也想去纪王府。
“房舍不够。”纪王妃冷冷拒绝了他们,“倘若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去程家。”
程家是二姑奶奶府上。
二婶不愿意去,她也带着箱笼和孩子们,回了自己娘家。
安平门的事,震惊了整个盛京。
京里顿时人人自危。
“应该是城里的难民和城外的土匪勾结吧?”凌青菀对她姨父道,“否则怎么知道安平门附近最富足的是昭池坊,直奔了昭池坊来?”
安平门附近的坊,唯有昭池坊受灾最严重。
姨父欣慰看了眼凌青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菀儿和我想到了一处......”
凌青菀一家人,就这样在安家落脚了。
安家院落宽敞,后花园有两处小院子,相距不远,有独立的小厨房、水井,在后院还开了个小角门,方便出入。
“这原本就是想着,假如远方的亲戚投奔来了,有个地方可以落脚的,前年才修葺的。”姨母对他们道,“你们哪里不便,千万告诉我!姐姐你也是,再客气我就同你翻脸了!”
她说这话的说话。有点小时候的娇憨。
景氏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不会同你客气的。”
凌青菀、蕊娘和凌青桐,跟着母亲住在西边小院子里。这小院子三间正院,带着四间小耳房。
凌青菀和蕊娘住一间。
她们的小耳房,西窗外头的墙角,有几尾翠竹修修。这么干旱的天。竹子也旱死了。枯叶败落,枝干孤立。
大哥和大嫂,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
晚上。姨母设宴款待他们。
只是,大旱持久,没什么好吃的,仅仅是两只羊。做了一桌子菜,烤羊肉、蒸羊肉。羊杂汤等。
“要不是石官人,哪有咱们的团聚?”景氏对姨父姨母道,“真该好好谢谢人家。”
“是啊,石官人对咱们有大恩!”姨母道。
凌家的恩人。就是姨母的恩人。
第二天,凌青城和安栋,就把石庭请到了安家。姨父亲自设宴,款待石庭。
景氏甚至给石庭敬了杯酒。
石庭生得俊逸非常。但是举止雍容稳重,没有半分阴气,哪怕他疏淡冷漠的眸子,也不会令人反感。
他站起来,回敬了景氏。
因为干旱,宴席也简单,就是吃了顿饭,说了好些话。
“他这个人不错,不太像商户之子,沉稳内敛,毫不轻浮,像个望族子弟。”姨父赞石庭。
凌青菀听到了,微微沉默,没说什么。
到了八月十六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
“这......这是要下雨了吗?”众人皆大喜。
每个人都带着急迫的心情,希望天降大雨。
十七的早上,天空一改往常的晴朗,乌云密布。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期盼。
到了黄昏时分,终于落了下雨来。
雨很小,却给了绝望中的人无限的希望。
城里鼓声震天,人心振奋。
雨下了半个时辰,始终不大,渐渐停歇了。大家喜悦的心,又蒙了层阴影。
到了十八日的黎明,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雨势凶猛,似鼓点急促敲打在屋顶,嘈嘈切切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凌青菀被惊醒了,起身推窗。
雨丝侵入,打了她一脸。地上被砸的起了一层雨雾,似有轻拢曼拢。
“旱后的大雨,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凌青菀心想,“也许要下好几天,甚至半个月。刚刚熬过了旱灾,又有熬过涝灾,民不聊生。”
涝灾还不知道,至少暂时解了旱灾。
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剩下的人总算保住了。
这场暴雨,整整下了一天。
中午,凌青菀跟着她母亲,去姨母那边用膳,却见姨父姨母愁眉不展。
“是二表兄有消息吗?”凌青菀问。
姨父犹豫了下,这才道:“西边的谍报,程大人和宋大人都去世了。一个到了西边就生病,年纪大了一病不起,一个月前已经辞世;另一个人是半个月前灾民暴动中,被乱箭射死了。”
说罢,姨父叹了口气。
派了三个人去赈灾,两个人遇难,不知道他年轻的儿子怎么样了。
姨母也要哭出来。
凌青菀却是心底一窒:“原本,安檐是自请去赈灾、治蝗的。不成想,朝臣不放心他,觉得他年轻,非要派两个老臣去,只让安檐辅佐,不是主将,想抢安檐的功劳。
如今,两个老臣都葬身西北,剩下的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等安檐回京,就要封官鬻爵。那么,那两个老臣的死,会不会跟安檐有关......”
凌青菀不敢往深处想。
姨父没有想到,因为在姨父心里,安檐永远只是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单纯善良。
凌青菀想到这层,是因为她弟弟告诉过她,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假如这点手段和狠心都没有,安檐如何把持朝政?
政治的争斗和倾轧,素来都是你死我活。
***
最后几个小时啦,粉红票过月作废,求票~~~(未完待续)
第114章 情诗
第114章情诗
老天爷没有继续折磨水深火热的苍生。
十八、十九两日,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放晴了,没有继续成涝。那两天雨势很大,干涸的护城河也涨了一半的水。
京里各处的水井,都有半井的水,虽然浑浊不堪,却能救命。
朝廷的救济,终于能起点作用。从前想赈灾,但是哪有那么多水发放?故而,从前的赈灾,是杯水车薪,根本无用。
现在好了些。
盛京城里,不少人家支了慈善棚,发放米粥给贫苦人。人不再那么渴,情绪就不会失控,局势暂时有了些稳定。
姨父也忙碌起来。
朝中开始往西北调军,防止契丹抢掠。
凌青菀在安家,多次遇到石庭。石庭和凌青城关系很好之后,又结交上了安栋,跟安栋来往密切。
“石庭的马球打得特别好,估计跟我二哥不相上下。下次等我二哥回京,让他们比试比试,看看谁会赢。”安栋很推崇石庭。
京里时髦的玩乐,石庭样样精通,让安栋佩服不已。
凌青菀则没有私下里和石庭说过话。
虽然如此,却总是从他哥哥、安栋口中听说石庭。
石庭的天一阁,也开张了三次。
其中一次是杨宰相府上,杨夫人突然病危。她发病的时候,癫狂胡言,甚至发疯要杀人或自尽,太医们束手无策。
石庭在半年前就曾经预言杨夫人要发病,那次是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凌青菀也遇到他们俩在一处说话。
杨夫人当时没信。但是石庭生得俊逸不凡,杨夫人不介意和他闲聊。并没有发火。事后,杨大夫当成趣事,告诉了杨相。
杨相对这位夫人,仍是宠爱得紧,又想起杨夫人当初的戏言,无奈之下,请了石庭去看病。
太医们觉得石庭没有医术。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成想。石庭治好了杨夫人。
从此,他又成了杨府的座上宾。
一个时常出入安家,又频繁进出杨家的人。在京里的地位顿时就水涨船高。
虽然石庭是白衣之身,但是愿意结交他的权贵不计其数。石庭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结交,他宁缺毋滥,这让人更愿意和他来往。
其中还包括九大王越王。
越王今年十九岁。是皇帝的兄弟。当年先皇在世时,非常疼爱越王。因为越王是最小的儿子,还是先皇晚年所得的美人所诞。越王的生母在世时,非常受宠。
先皇的三位嫡子,互相残杀。最后只剩下了沐王和越王。不成想,继位者不是受宠的越王,而是身子不好。又不受宠的沐王。
皇帝也好像挺喜欢越王的,每年的封赏总是最厚重。
但是越王行事低调。很少出来走动,能巴结到越王,非常不容易。石庭的地位,就更加显赫了些。
“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谁?”凌青菀有时候会想,“他上京除了报仇之后,还有其他目的吗?”
凌青菀觉得,王七郎进京,第一件事肯定就是给他自己报仇。
当年他被土匪逼下山崖,一看就是有人谋害他。
谋杀他的人是谁,估计他已经查到了,只等报仇;而他现在还是石庭,石庭非常富足,来头也不少,只怕他还另有隐情。
凌青菀也想不明白,更不想知道。
转眼到了九月。
西边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朝廷的赈灾发放到位,蝗虫的灾难被消灭殆尽。
安檐立了大功。
两位同行的大臣,惨遭不幸,故而功劳全是安檐一个人的。
九月初八,西边来信,安檐要回朝了。
凌青菀舒了口气。
她重新把给安檐做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又看,瞧瞧哪有还有不妥。她心里竟像个忐忑的女子,等待她的情郎。
这个念头,让她吓了一跳。
“这只怕是凌青菀的念头。”她会这么安慰自己。因为她有凌青菀一些稀薄的记忆,所以总以为凌青菀还在这具身体里,只是被卢玉压制住了。
她将自己对安檐的感情,全部推给了凌青菀。
饶是如此,自己到底是明白自己的心。所有的推却,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九月初十,突然有个婆子求见凌青菀。
凌青菀不知晓是谁,还是让她进来了。
“婢子是石官人府上的。”那婆子恭敬给凌青菀见礼,然后拿了个锦盒给她,“这是石官人吩咐,送给姑娘的。”
凌青菀蹙眉。
“只送给我?”凌青菀问,“这是为何?”
“石官人说,是本上古药书,知道姑娘喜欢读医,得到了故而赠给姑娘。”婆子道。
凌青菀没有再问什么。
上古药书是很珍贵的,凌青菀不太想要。
“多谢你们官人的好意,只是我有很多药书,不敢授受。”凌青菀道,“还请妈妈带回去。”
“姑娘,婢子只是个跑腿的,姑娘别叫婢子为难啊。”这婆子笑嘻嘻的,非要让凌青菀接下。
她不等凌青菀再说什么,起身去给景氏行礼,顺便把这件事,也告诉了景氏。
石庭是凌家的大恩人,他得到了药书送给凌青菀,这原就没什么。现在凌青菀住在安家,石庭想尽法子巴结安肃,才给凌青菀送礼,景氏就没有多心。
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怀疑他的意图。
景氏还打赏了那婆子,遣了她回去。
“石官人是个有心人。”景氏笑着道,让凌青菀收下,“改日让你哥哥谢他。他和你哥哥要好,这是看着你哥哥的情分。”
凌青菀没说话。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锦盒一瞧。哪里是什么药书?
说药书,不过是应付景氏,怕景氏追问起来,凌青菀无法应答而已。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对翡翠钗。遍体翠绿,质地通透温润,钗头雕刻成五瓣梅花的样子。卢玉不喜欢玉器。但是她喜欢翡翠。因为翡翠是碧绿色的。
她深迷绿色的东西。
而五瓣梅花,更是卢玉爱用的刺绣之物,她绣什么。都喜欢暗藏一朵五瓣梅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凌青菀突然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道:“九月初十。”
“哦......”凌青菀想起了起来,今年是卢玉的生辰。
这是石庭送给她的生辰礼。
自从他和卢玉相识之后,他每年都会送,而且喜欢在锦盒里藏一首表达爱慕之情的诗。
不是他自己写的。都是前朝或当朝名作。
从前卢玉不知道,直到一次偶然的地方。将他从的锦盒跌落在地上,那诗才从锦盒底下的墨色绸缎衬布里掉出来。
卢玉急急忙忙去找,把每年他送的都找出来,无一例外有首情诗。
原来。她以为自己暗恋王七郎,不成想他也爱慕着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正是她和她姐姐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是她姐姐把她许配给周又麟的时候。
卢玉那时候,分外的愤怒和不甘。
所以。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和王七郎述说钟情,从此两人就开始谋划怎么退亲、如何成亲等。
甚至情到浓处,她把自己的贞操给了王七郎。
“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凌青菀记得卢玉和王七郎缠绵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句话里的他,不是“他”,而是“她”。她那时候只担心卢珃,卢珃会杀了她的。
同时又隐约很快意,好像给卢珃一个下马威。
直到她终于发现,王七郎对她别有用心,卢珃猜得分毫不差时,卢玉才惊觉自己好蠢。
以为能伤害自己最亲的人,可以缓解自己的叛逆,殊不知那一辈子,就那么万劫不复了。
如今看到这样的礼物,凌青菀心里被狠狠刺痛了。
她用力将锦盒里的绸缎衬布扯开,里面果然和以前一样,有一张纸。
展目读来,是王七郎那手遒劲有力的字,抄了陶渊明的诗: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
......
这是陶渊明《闲情赋》的十愿,句句浓情又透出悲凉。
凌青菀尚未读完,就觉得悲从心中。她狠狠将这张纸撕碎,丢在那锦盒里。
就连那两支珍贵的翡翠,她也掼在窗台上,磕得粉碎,心里才舒服了几分。
第二天,凌青菀去纪王府看祯娘,路上遇到了石庭。
石庭好似特意等她的。
凌青菀让马车停下了,和石庭站在槐树底下说话。因为干旱,街上的槐树多半都死了,露出光秃秃的虬枝。
“不要再给我送东西!”凌青菀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道,“我的仇,不管怎么报,都跟你无关!仇家是谁,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会找。既然你当秘密,就守住你的秘密,一起下地狱吧!”
说罢,她转身上车走了。
石庭站在那里,风吹起了他的衣襟,衣带蹁跹。他的脸,有种死寂般的静止,没有任何情绪,眼睛里也是一片死灰。
他似樽毫无情绪的玉雕,矗立在枯树之下。灼目的阳光笼罩他的时周身,在他身后投下浓郁的阴影。
他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无尽悲凉。
***
六月第一天,求保底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115章 回京
第115章回京
安檐十月初十到了盛京。
凌青菀一家人还住在安家。
昭池坊的人,原本就清贫。
安平门的动乱之后,死伤过半。活下来的人,刚刚经历了丧事和悲痛,更没有能力搬走,还是打算住在原地。所以,他们都在修葺庭院。
景氏打听到了,同样请人修葺院子,也准备搬回去。
光凌青菀他们大房,也要靠姨母或者舅舅帮忙,才能搬家,或者用大嫂的陪嫁。
景氏既不想这么给姨母添麻烦,又不会动大嫂的陪嫁。
所以,他们也搬不了。
哪怕他们长房有钱置办宅子,也是走不了的。二房和三房怎么办?
还没有分家,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凌青菀的母亲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置办更多的宅子。
家里的男人们,要么无用,要么年幼,谁都靠不住。
“还是要回去熬。”景氏道,“熬到一切定下来,再做打算。”
景氏是想熬到祖父去世,凌青城得了爵位,再和二房、三房分家。不过,老太太还在世,肯定要赡养她。假如她不愿意分家,一切也是枉然。
姨母听了景氏的话,觉得她所言不差。生活就是挺无奈的,虽然无奈,姨母也答应了。
故而,凌青菀一家人暂时还在安家落脚,等年前庭院全部修葺好了,再搬回去。
安檐到京之后,先去了宫里,见了官家。
官家大喜,当即封了安檐为“侍卫司副都指挥使”。仅此于都指挥使,是禁军的高级将领之一。
“真的?”姨父的小厮回来报信,姨母听说了,大喜。
这是姨母一直盼望的。
她就希望她儿子能有个好出身。从前,怕安檐无法服众,官家也不敢抬举他,现在是名正言顺了。
当然。靠着安檐治蝗那点功劳。封个副都指挥使,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不过是借口给安檐升官,抬举安檐罢了。
“是真的!”小厮回答小景氏。
姨母笑容满面。压抑不住。
凌青菀也眉头舒展。
照凌青桐说的,安檐的命运提前了五年。虽然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凌青菀和凌青桐都决定往好处想。
安檐封了官之后,宫里设宴款待他。
他和姨父直到宵禁之后才回府。
初十的月色疏淡。清澈如水。天已经冷下来,呵气成雾。冰凉的月华在屋檐下,宛如形成了一道冰凉的纱帘。
凌青菀和众人一样,坐在姨母的东次间,等着安檐回来。
“没想到啊。最先封官的不是大哥,反而是二哥。娘,二哥这样算平步青云吗?”安栋笑着。问姨母。
姨母瞪了他一眼:“最没有出息的,就是你了。还有脸说?”
“谁家的儿子个个都有出息,那岂不是叫人嫉妒死?”安栋笑着,往姨母跟前凑,“所以,我没出息是对爹爹好,旁人不嫉妒爹爹,就少攻讦他啊。”
说得大家都笑了。
姨母也笑了,点了下他的额头:“数你最懒,而且滑头!”
屋子里笑语嫣然。
片刻后,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禀告说,安肃和安檐回家了,马上就要进院子。
姨母立马站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她站起来,走到了门口迎接安檐。
灯火迷蒙,红光匝地中,有缕绮靡,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凌青菀牵着蕊娘,站在众人后面。
安檐和姨父走进来,第一眼还是先看了凌青菀。
凌青菀的眸子里,有了些迷蒙的雾气。倏然相见,心头微漾荡,似惊浪拍打岩石,余波激荡。
她微微垂眸,将情绪掩饰好。
安檐瘦了很多,也显得黑了。他一瘦,更显得高大颀长,而且眼睛炯炯有神,精神非常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
凌青菀的唇角,又有了抹淡笑。
一番契阔,姨母拉着安檐的手,又哭又笑。安檐素来冷漠,在人前很难有情绪,故而他木着一张脸,任由姨母诉说担忧、思念和高兴。
“孩子才回来,你这是做什么?”姨父见姨母颇为失态,笑着劝她。
姨母这才收敛些。
大家这才有空,和安檐说几句话。
“姨母暂时住在家里了?”安檐直接和景氏道,“这甚好!”
景氏笑了笑。
其他人也带着淡笑,余光若有若无撇过凌青菀。
凌青菀咬了咬唇,头微低。
众人拉着安檐,问东问西。安檐虽然表情疏远,但是并不冷漠,他把西边的情况,都告诉了大家。
他们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眼瞧着就到了亥初。
“......时辰不早了,檐儿明天还要上朝,就歇了吧。”姨父站起来道。
大家纷纷告辞。
安檐也站起身,道:“我送送姨母。”
他想做什么,心知肚明,景氏和小景氏都忍住笑。安檐想找个机会,和凌青菀单独说说话。
安栋就起哄,笑道:“我也送送姨母......”然后被小景氏瞪了眼,拉了回来。
***
夜阑人静,庭院树木枯枝舒展。月色如轻柔纱幔,细腻温柔的笼罩梢头,如烟似雾。
安檐和凌青菀立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说话。
远处的小院,正是凌青菀和母亲住的地方,灯火绮丽。
安檐低头看凌青菀,但觉她双眸如丝,若天际的冰魄,别样清雅韵致,心头微动。
“我的鞋子,做好了吗?”安檐问她,声音柔和。
凌青菀却道:“你好像瘦了好些,吃了很多苦吧?”
“男人怕什么吃苦?”安檐道,然后靠近几分。“鞋子做好了吗,剑穗呢?”
凌青菀想后退几步,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他手指似铁箍,紧紧箍住了她,让她无路可退。
突然,他蹲下身子,将她托着抱起来。他一双胳膊强健有力。让她坐在他的臂弯处。
凌青菀被这突如其来的凌空吓住了。只差惊叫出来。
这是母亲院子的后方,倘若被母亲听到了,也是很难解释。凌青菀使劲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
她紧紧扶住了他的肩膀,不让自己往后倒。
“你......你干嘛?”凌青菀颤声问他,“快放下我。我害怕!”
“你很轻。”安檐却道,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摔了你!”
凌青菀这么坐在他的臂弯处,就能与他平视。
安檐要吻她。
凌青菀绕不开,又不敢往后仰。怕摔下去,唯有静止不动。他的唇干燥,紧紧含住了她的唇。
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凌青菀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
安檐的吻。一开始很轻,淡淡描绘着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而后,他倏然变得狠戾起来,撬开了她的贝齿,温热的舌尖探过来,纠缠着她的。
凌青菀的身子发软,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这才没有让自己跌下去。
安檐吻了她半晌,才松开她。
他仍是没有放下她,依旧抱着她的腿,让她坐在他的臂弯上。
“可想我?”他问凌青菀。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似什么轻轻摩挲着凌青菀的心头,让她心里酥酥的。
凌青菀垂眸不答。
“你这样轻,像只小兔儿,下次去哪里,都带着你!”安檐道,“可以将你装在袖子里!”
凌青菀愕然。
他居然把她比喻成兔子?
兔子并不是什么好词,凌青菀知道。可是安檐未必知道,他只感觉她白白的、软软的,亲近的时候很害羞,像个小兔子般可爱。
“别胡说八道了。”凌青菀道,然后推他,“快放我下来!”
安檐终于松开了她,让她落地。
“一回来,最高兴的不是朝中那些事,反而是你们住到了我家里。”安檐道,“以后别走了,反正明年冬月就要成亲了。”
他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知道已经定了,他很高兴;但是算命的说,明年三月没有好日子,只有冬月日子才好,故而定在了冬月,令安檐有点泄气。
他还要再等一年。
“恨不能吃了你!”他低声,凑在她耳边,又说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一脚踩在他的脚背,并不怎么用力,却也踩得他有点疼。凌青菀道:“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你了!”
安檐失笑。他捉住了她的双手,道:“这样厉害啊?”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安檐才放凌青菀回房。
凌青菀把她做的东西,用个墨绿色锦缎包袱包起来,递给了安檐。
安檐很高兴接了。
第二天,他就把凌青菀做的直裰和鞋袜,穿了出来。
这件直裰,是安家送过去的尺寸做的,凌青菀自己也估量着安檐的身材。他穿在身上,非常合体。
“这里哪里的衣裳啊?”姨母眼尖,发现安檐身上的衣裳,绣活精致,而且不是安家针线上的活计,就问道,“你自己买了衣裳?”
“不是,菀儿送的。”安檐回答。
他语气里非常骄傲。
大家的目光,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只感觉一阵热浪,直扑扑冲她而来,她一张脸红透了,连耳根都在发热。
“这个讨厌的人!”凌青菀在心里暗骂,“下次别指望我给你做东西了!”
“菀儿菀儿,给我也做一件!”安栋立马起哄,道。
“没空!”安檐代为拒绝,“针线房做不了吗?菀儿只能给我做衣裳。”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肃然,一本正经的。
众人都笑起来。
安檐的直白,是很罕见的。
凌青菀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她的脸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未完待续)
ps:加更求粉红票~~
第116章 认出
第116章认出
(感谢四月微雨的和氏璧打赏,么么哒!)
***
安檐的话,让凌青菀尴尬不已。
大家都看得出来凌青菀不自在,故而没有调侃什么,凌青菀也暗中松了口气。她使劲瞪了安檐几眼。
安檐表情淡然,装作不知情。
凌青菀就垂眸。
安檐封官,石庭也登门拜访。但是,安檐想起在去太原府的路上,石庭说过的那些话。
石庭说,卢玉是他的爱人。
那么,这个石庭就是令周又麟受辱之人。
“他怎么会到咱们家里来?”安檐看得安栋和石庭走得近,质问安栋,“你跟他要好?”
“是啊。”安栋道。
然后,安栋就把石庭救了晋国公府一家的话,告诉了安檐。
安檐微微凝眸,沉思片刻。
“这么说来,我也欠他一个人情。”安檐颇为后怕。倘若没有石庭的话,不知道凌青菀是否会受伤。
安檐背后都发寒,对石庭的杀意顿时消失殆尽。
“暂时先饶了他,以后再说。”安檐心想。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喜欢石庭,对石庭态度冷淡。
石庭也是清冷的性格,与人相处疏淡,不怎么黏腻。安檐的不喜欢他,石庭也毫无异样。
石庭有时候会冷眼打量安檐。
安檐回来之后,周又麟也到安家来。
凌青菀遇到过几次周又麟。
卢玉去世后,周又麟沉稳了很多。他从前很活泼的,也很调皮。虽然被逼与他订过亲,卢玉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她总记得周又麟捉弄她。
印象特别深刻的。还是虫子的事。卢玉特别害怕爬行虫子,周又麟亲手从外头捉了满满一盒子虫子,送给她。
那年,她还是个小孩子。
卢玉吓得大哭大叫,一盒子虫子全部翻了,打碎了满地。那些虫子,全在地上扭曲着。
打那之后。卢玉经常做噩梦。都会梦到自己掉到虫子堆里,浑身爬满了虫子,然后尖叫着醒过来。
凌青菀至今都觉得头皮发麻。
从那时起。周又麟在她心里,就打上了阴影。他往后再做什么,卢玉只会反感。
隔世再见到他,凌青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反正不会觉得他的眉眼亲切。仍是有点抵触。
她也想到前世最后一些事。
那时候,她已经怀孕了。也已经知晓了王七郎对她的用意,万念俱灰。但是,她没有想过去死。
她还有卢珃。
她把自己不贞的事实,告诉了周又麟。
“趁着我肚子还没有大起来。你寻个借口退亲吧!”卢玉对周又麟道,“是我负了你,我会去南边。隐姓埋名过一生,只当我死了。绝不叫人知晓我的丑事,令你难堪。”
她觉得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我也会告诉我姐姐,她知晓内情,不会和长公主府为难的。”卢玉又道。
周又麟气得发颤。
他脸色雪白,似一张纸。
“是谁?”他咬牙,逼问卢玉,“是谁的孩子?”
“你不必知道。”卢玉道。她心里对周又麟的抵触,也带着几分厌恶,虽然她明知周又麟是无辜的,仍没有好气。
周又麟气得要打她。
他挥起了手掌。
卢玉紧闭双目,想着挨他一巴掌也是应该的。但是,她只听到啪的一声,却没有感觉疼。
周又麟没有舍得打她,反而是扇了他自己一个耳光。
卢玉愣住。
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周又麟当即进宫,把卢玉怀孕的事,告诉了卢珃:“......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冒失,做出这等丑事来,令九娘受辱。我想提前和九娘成亲,孩子怎么办,我来遮掩。”
他说,这孩子是他的。
但是,在他进宫之前,卢玉已经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卢珃。
“姐姐,你帮我退亲吧,将我送回太原府藏起来,姐姐,我要回太原府......”
“姐姐,您饶我一命吧,我求您了!”
卢珃又惊又怒,被卢玉气得半死。同时,她也担心怎么办。对方是汝宁长公主,退亲并非小事,关乎长公主的颜面。
周又麟提出来,会伤了皇后的体面;皇后提出来,也会同意伤长公主府,左右为难。
就在卢珃被她妹妹逼得进退维谷,头疼不已的时候,周又麟居然进宫,认下了卢玉肚子里的孩子。
卢珃知道不是。
假如是周又麟的孩子,最多未婚有子,提早成亲就是了,卢玉为何非要退亲?
周又麟受此大辱,还是要先保住卢玉的命,令卢珃动容。也许汝宁长公主存有私心,周又麟却是一心一意对卢玉,死心塌地的!
“最没有良心的,就是你了!”卢珃指着卢玉的鼻子,大骂她,“你被鬼迷了心窍,做出这等丑事!周又麟堂堂七尺男儿,如此受辱,还是要护住你!”
“我不需要他护,我要走!”卢玉道,“姐姐,我不喜欢他,我宁死也不想和他成亲。”
周又麟的回护,卢珃很感动,卢玉却觉得可怕。
那个男人这样都不愿意放手,他对卢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惜,卢玉体会不到。
她从小就讨厌周又麟,根深蒂固了。
卢珃不依她,将她关在宫里,不准她乱跑。
另一边,周又麟又把卢玉身孕的事,告诉了汝宁长公主,要提前娶卢玉。
长公主也是将信将疑。
但是,她儿子一口咬定,长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派去查,查出卢玉和王七郎交情匪浅。长公主又逼问周又麟:“你是不是被卢玉狐惑?倘若做出乱了血脉的事,你就是周氏一族的大罪人!”
周又麟咬定,就是他的孩子。
跟王七郎没关系。
可没过半个月,王七郎回太原府,路上就遇害了。
卢玉得到消息后,整个人懵了。
她从那一刻开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未来怎么办。她分外迷惘,一切任由卢珃替她做主,她整日沉默独坐。
她也会哭。当着卢珃哭,或者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就是因为她这种清楚,卢珃一度以为她是自尽的。
她死后,卢珃万分自责。后悔没有将她送走,而是听了周又麟的话。仍将卢玉嫁到长公主。
卢珃实在不想卢玉远走他乡,卢玉是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依靠。
周又麟也没有再来看过她。
直到成亲前夕,她被杀了。
到了今天。卢玉变成了凌青菀,回想周又麟的种种,仍感觉不到他的爱意。
凌青菀还是不明白周又麟到底是哪点打动了卢珃。让卢珃以为他对卢玉用情很深。
在安家见到周又麟,凌青菀急忙避开。
周又麟自然不会对她的回避感到诧异。她是安檐的未婚妻子。周又麟是来约安檐去打球。
“我也去!”安栋立马道。
“好。”周又麟笑道,对安栋很宠溺。安栋比周又麟小五岁,从小就爱跟着周又麟。
应该说,安家兄弟俩,都喜欢粘着周又麟。
安檐现在长大了,有了些主见,仍是把周又麟视为兄长,对他敬重有加。
比起他们自己的兄长安枫,安檐和安栋更加喜欢周又麟,因为安枫性格沉闷,而周又麟活泼爱玩,会带着他们。
“那去吧,打一场再回来。”安檐情绪不错,答应了周又麟的邀请。
他回房拿了鞠杖,跟着周又麟出门。
“等一下!”安檐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周又麟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周又麟的表情变得惊悚,将安檐左边的袖子拿住,翻过来仔细看。
看清楚是一朵五瓣梅花,周又麟的表情震惊万分,脚步一顿,差点站不稳。
“这是哪里来的?”周又麟问安檐,声音尖锐又急促,“谁做的衣裳?”
安檐不解,眉头微蹙。
“是我表妹做的。”安檐回答道,“怎么了?”
“又麟哥哥,你怎么了?”安栋也问。
“这是卢九娘的针线!”周又麟眼底,涌出惊涛骇浪,愕然看着安檐,“你表妹她......她为何要用卢九娘的五瓣梅花?没有人这样用,除了卢九娘!”
安檐的眉头深蹙。
说心里话,安檐很少察觉谁的针线这种事,而且他也看不懂。周又麟突然说这些卢玉的针线,安檐觉得惊奇。
周又麟怎么分辨的?
“......卢九娘做针线,不管什么东西,她都喜欢在某个地方,用布料同色的线,绣一朵五瓣梅花。”周又麟解释道,“这就是明证!”
安栋也上前,仔细看了几眼。
梅花是挺精致的,但是也普通啊。
“这种梅花,很容易绣啊,没什么难的。”安栋道,“不仅仅是卢九娘会做吧?”
安檐却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一些事,心里猛然往下一沉,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周又麟狠戾回头,对安栋道,“只有卢九娘会做!”
他们的“会做”,不是一个意思。一个是说能力,一个是说习惯。
的确,绣这种梅花的能力,绝大多数女孩子都有;但是,几乎没人有这个习惯,除了卢玉。
安栋被周又麟说得有点讪讪然。
安檐仍在凝眉,心里不畅。
周又麟好半晌,情绪才稳定些。
“我回家去了,改日再去打球吧。”周又麟回过神来,失落到。他也知道卢九娘已经去世四年,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间。
倘若还有一样的梅花,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而已。
安檐的那位表妹,医术颇好,好似就是在模仿卢玉。既然她那么推崇卢九娘,模仿卢九娘的绣活,又有什么奇怪的?
正如安栋所言,这种梅花很容易绣。
“又麟!”安檐拦住他,“还是去打球吧,难得约好。”
周又麟这种失魂落魄,安檐既愤怒,又不忍心。他无法体会周又麟的心情,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深深的期盼、然后又无尽的绝望。
所以,他觉得周又麟这方面太不大气了。
***(未完待续)
第117章 深恋
第117章深恋
周又麟的失落,令安檐不快。
他真想打周又麟一顿,把周又麟打醒:“那个女人背叛了你,你为何还要为她伤心?”
不应该是憎恶吗?
但是,周又麟比安檐年长。只有哥哥教训弟弟,没有弟弟可以教训哥哥的,故而,安檐忍住了。
“不打球了,改日吧。”周又麟一脸的失落,他的心灰意冷,藏匿不住。
他要折身回家,背影有点佝偻的样子。
安檐被他的失意,刺痛了心头。心里对卢玉的恨,又涌上了,难以遏制。同样,那个可能是卢玉奸|夫的石庭,也令安檐憎恶至极。
要是安檐遇到这种事,他一定要把那个女人砍个稀碎,将她的尸体拿去喂狗,令她一辈子无法投胎转世。
“又麟。”安檐追上了周又麟,“既然你不想打球,我知道有个地方,酒醇美浓厚,咱们喝酒去?”
俗话说,借酒浇愁。
周又麟犹豫下,点点头:“也好,咱们好几年没有好好聚聚,去喝酒吧。”
周又麟和安檐的感情,是小时候培养起来的。而后,安檐去了他舅舅的军营,时常和周又麟通信。
周又麟会把京里的局势都告诉他,两人似亲兄弟。
而后,安檐听说周又麟遭遇如此不幸,未婚妻子溺水而亡。再后来,安檐的母亲告诉安檐,周又麟的未婚妻子卢玉,身怀三个月的身孕。
安檐就知道,那并不是周又麟的孩子,因为周又麟提到卢玉的死。半句都没有提过孩子。
对男人而言,孩子和妻子同样重要。
卢玉死后,周又麟去了南边,安檐在太原府。开头两年,周又麟情绪很低落,不再和安檐联系。
直到安檐回京,他们才重新联系上。
上次。周又麟终于从南边回来。安檐却因为要去太原府,没顾上和他说话;从太原府回来,又急匆匆去赈灾。
这几年。都没有坐下来喝过一杯酒。
所以,周又麟接受了安檐的邀请,两人寻了间酒肆,彼此坐下。对酌起来。
周又麟连连喝了三大盏,情绪才稍微安定些。
“......你一定觉得哥哥没出息。”周又麟三杯酒下肚。终于肯说话了。
周又麟武艺高强,又出身高族,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他英勇聪慧,“没出息”这三个字。很难和他联系上。
但是,安檐觉得对他对女人这方面,着实叫人生气。
气他不争。
他的不争气。真的有几分“没出息”。
一个女人而已。
安檐转念又想:“假如菀儿背叛了我,我会不会难过这么久?不不。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从此之后不可能会再想起她。我绝对会比她先放手!”
这是安檐的骄傲。
所以,周又麟被人这样折辱,还念念不忘,安檐看来,的确没出息。
“又麟,你要振作些。”安檐没有否则周又麟的自嘲,只是道,“你如此伤心,我们皆是不忍心。”
周又麟苦笑,又饮下一杯酒。
他沉默着,不再说什么,又使劲灌了几杯。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周又麟喃喃,似诉说往事,“安檐,你没有见过她,不知她多么美丽可爱。”
好像安檐见过了卢玉,就能明白他的心情一样。周又麟能感觉到,安檐对他的痛苦无法理解。
安檐则想:“没见过她,我一点也不遗憾啊。”
他对卢玉的印象差极了。
在安檐心里,卢玉应该是个很美但是妖艳的女人。她的眼睛一定流转着不安分的光,勾人魂魄,但是轻浮庸俗。
“安檐,你要是喜欢谁,定然要对她好。”周又麟喝醉了,口齿不清道,“女人真奇怪,你稍微拐个弯,她就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京里的贵女们,很多人喜欢我,从前我还以为自己不错。如今看来,她们应该都是看重我的身份地位。我这个人,大概一无是处吧!”
安檐气得半死。
卢玉简直是毁了周又麟。她让一个男人怀疑自己的魅力,变得没了自信。
“哪里来的这些废话!”安檐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他,“你文韬武略,出身高门,怎么就一无是处?这天下,没瞎眼的女人多了去!
你到底是图什么,为何非要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她有什么好,让你如此难以释怀?”
周又麟睁开微醺的眯眼,憨憨笑了笑,然后眼泪不由自主低落下来:“我深恋她。”
一句话,说得安檐哑口无言。
深恋她,所以念念不忘。
外人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不是周又麟,他们不爱慕卢玉。只有深陷其中,才能明白这中间的苦果。
安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苦恋,他不太懂。
这顿酒,安檐喝得也有点多。
他心情糟糕极了。
回到家,已经是黄昏。他借着酒意,把凌青菀约到西花园说话。趁着凌青菀不备,他从背后紧紧箍住她。
“菀儿,我深恋你。”安檐突然道。
凌青菀莫名其妙。
一句话,仍是说得她心头发热,耳根微红。
“你喝酒了?”凌青菀心头微跳,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是不是朝臣攻讦你了?”
“什么?”安檐一下子就清醒了,问凌青菀,“朝臣攻讦我什么?”
他说话时,仍是喷出浓浓的酒香,但是眼睛和声音,全部清明了,没有半分醉态。
凌青菀不经意间,把自己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
“哦......没、没什么。”凌青菀道,“你这次回来,官家封了你官。我担心有人嫉妒你,说你年轻,故而攻讦你。”
她有点结巴,一下子就被安檐捕捉到了。
安檐敏锐看着她。
“不是这个!”安檐笃定道,“告诉我,你听说了什么?”
凌青菀微微后退了一步。
安檐却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手指修长有力,拉得凌青菀动弹不得。
“我是想。跟着你同行的两位大人。都死在西边。故而,这次功劳是你一个人的,怕有人心有不甘。以此污蔑你......”凌青菀道。
她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试探。
安檐却倏然笑了下。
他沉默了,对凌青菀这种猜测并不生气。
凌青菀见他不说话,抬眸看他。黄昏的晚霞。落在他的眸子里,在他眼里融化。似展开了五彩的锦图。
他的神情,绚丽莫辩。
“......你不怕?”凌青菀问他,声音不由自主有些小心翼翼,怕触怒他。
“怕什么?”安檐低头。看着她道,“做得干净,没有任何隐患。旁人不过是猜测,没有证据。
我出生入死。赈灾、治蝗、压制暴动,他们做了什么?坐在官邸里,指手画脚罢了。我的功劳,岂能分给他们?”
凌青菀惊愕。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安檐将来是权臣,猜测他对政治争斗心狠手辣。
不成想,居然是真的。
“你......”凌青菀惊愕,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害怕吗?”安檐问她,声音很飘渺恍惚,“怕跟我这样的人吗?”
凌青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怔怔看着安檐。
安檐却一把抱住了她,道:“害怕也没办法,你是我的人,害怕也只有跟着我!”
“我害怕旁人以此攻讦你,令你万劫不复。”凌青菀声音嗡嗡的,“但是我也知道,朝廷争斗是残酷万分的,心慈手软只能永远籍籍无名,我不害怕你的所作所为。”
假如那两位大人没有死在西边,跟着安檐回京了,那么反对安肃的朝臣,肯定要说功劳是两位大人的,毕竟他们年长,经验丰富。
安檐是个孩子,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那时候,官家想抬举安檐,给安檐封官,都是困难重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
朝廷不止一派。
“菀儿,别害怕,官家信任我!”安檐俯身,在凌青菀耳边道,“想要做好臣子,把官家的心思揣摩好就够了。”
而后,安檐跟凌青菀解释,兵权,不管是禁军还是地方军队,高级将领,大都不是官家的亲信。
各方势力掌控朝廷多年。
而官家,他现在想反抗。应该是卢皇后去世之后,他才想反抗,想把兵权握在自己里。
安檐是安肃的儿子。
安肃是文臣,他是天子的老师,是绝对的亲信。所以,安肃的两个儿子,全部送到了军营里。
这是多年的谋划。
官家需要重用安檐兄弟。
所以,安檐去西边之前,官家特意留他在御书房,跟他说:“爱卿此番治蝗赈灾,需得立下大功。”
他怕安檐不能理解,又加了句,直白对安檐说,“至少要立下能让朕封赏爱卿高官的功劳。陪着爱卿同去的两位老臣,他们背后各有依仗,尸位素餐几十年,与社稷无功,欺下媚上倒是做得娴熟,朕用不上他们,只能指望爱卿了。”
安檐把官家的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就知道,安檐不过是奉命替官家除掉其他势力的爪牙。
“你也觉得我是个莽夫,长得比旁人高,就呆头呆脑,胡乱行事吗?”安檐问凌青菀。
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责备,带着浓浓的暖意。
凌青菀低下了头。
***(未完待续)
第118章 商业天才
第118章商业天才
安檐满心的郁结,也有很多猜测。
可是回到家里,瞧见了凌青菀,他的心情顿时转好。别样的念头,全部抛在脑后。
他和凌青菀说了半晌的话,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脱下鞋袜,安檐也仔细检查一遍。
鞋袜的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果然都绣上了五瓣梅花。安檐拿着这套衣衫,仔细看了半晌,也沉默良久。
“凌青菀、卢玉......”安檐眸光雪亮,盯着那五瓣梅花,心头泛起了一些异样。
他最终选择将这些心绪压下去。
安檐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乌云密布,天阴了下来。寒风四起,吹得庭院虬枝簌簌作响。
安檐还要去营中点卯,用过早膳之后,先去他母亲跟前请安。
凌青菀也在,。
他还是穿着凌青菀给他做的那件直裰。
“......檐儿怎么都不换衣裳啊?”姨母瞧见了,“今天阴了天,他还穿那件就有点单薄了,怕要着凉。”
在场的还有景氏、凌青菀、陈七娘和周氏。小景氏这句话,大家都听到了。
凌青菀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景氏她们,都抿唇笑了。
安檐初入情场,对凌青菀的情分炙热,谁都看得出来。这份痴心,令人羡慕。
“他是男人,身体强壮,穿得单薄也无妨,我是空操心。”小景氏看到凌青菀微微低垂的头,就自言自答道。
这话。总算解了几分凌青菀的尴尬。
“天也凉了,该换厚衣裳了。”景氏在一旁道,“你们府上冬季的衣裳做好了不曾?若是还没有做好,让菀儿帮着做,左右她也没事。”
这是希望凌青菀再给安檐做一件
凌青菀最近的确没事。
况且,旁人都已经知道了安檐只穿她做的衣裳,扭捏也会显得矫揉造作。
“我最近是闲得很。”凌青菀顺着她母亲的话。笑着对姨母道。“若是有些针线交给我,我也解个闷。我还打算教蕊娘针线,这就顺便一起做了。”
“那好。我回头叫人拿些给你。”小景氏也不客气,笑着道。
早膳之后,凌青菀和母亲、大嫂回房,蕊娘还没有醒。她昨天跟着凌青桐出去玩。不知从哪里喝了浓茶,一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知道天亮才堪堪阖眼。
凌青菀母女没有打扰她。
“娘,我......”走到院子门口,陈七娘原本该回她的院子。她却支吾着,站在原地,似乎有话想跟景氏说。
景氏见她欲言又止。愣了下,又心头大喜。
莫不是有了身孕?
陈七娘进门两个月了。倘若有了身孕,也该察觉。
“进来说话!”景氏脸上全是笑容,甚至小心翼翼要搀扶陈七娘。
陈七娘反而有点吃惊。
她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婆婆的想法,脸上有点尴尬。
进了屋子,丫鬟端了热茶来,陈七娘、景氏和凌青菀都捧了茶盏暖手。
从外头进来,手有点冰凉。
初冬时节,天阴了就特别冷。刚刚降寒,人才从温暖舒适的秋天过来,有点不适应。
“娘,我尚未见孕。”陈七娘喝了口茶,开口直接道。
她的坦白,叫景氏微讶。
虽然失望,景氏倒也喜欢陈七娘这种直爽的性格,什么都说得明白。
这样最好了,景氏就怕婆媳猜来猜去的。
“......娘,媳妇这几日,有个念头,想和娘商量商量。”陈七娘不等景氏说什么,继续道。
“什么事啊?”景氏慈爱问她。
凌青菀也好奇。
“前不久的大旱,今年冬天肯定要饿死很多人。”陈七娘道,“若非真正大富之族,也难吃饱饭。
今冬的粮食,肯定要贵十倍到二十倍不止。媳妇身边的丫鬟,昨日和厨房上的妈妈们说话,听说姨母家的存粮也不多了。倘若只有他们自己,挨过冬天无妨。
但是,咱们一家几十口人,全在这里吃饭。平常时节自然不值什么,现在却是大嚼用......”
陈七娘说着,景氏就叹了口气。
何尝不是呢?
刚刚大旱,朝廷派人南边征粮的队伍,年底是回不来了。
所以,今年年底到明年春上,粮食肯定非常贵。
安家虽然不缺这些粮食,景氏犹自不安。
“我也想给你姨母些钱,可她定然不要。”景氏叹气道,“如今住在这里,是让他们破费。”
“娘,媳妇娘家是做生意的。从五月份开始二十来天不下雨,庄稼死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奄奄一息,我父亲和叔伯们便说,今年可能小旱,也可能大旱,最好囤些粮食,左右都有赚头。
所以,他们派人去江南,准备囤粮北上。五六月份,江南还不知西北干旱,那时候粮食很便宜。
这几年江南风调雨顺,粮食颇丰,既便宜又好,我们家收了好些回来。
媳妇是想,让青城去趟祁州,运些回来。可以给姨母家些,剩下的开个粮食铺子,只怕会有赚头。”
凌青菀和景氏听了,都有点吃惊。
陈七娘说他们家从五月份开始,就往江南囤粮,果然是巨贾门第的见识。
不是大商贾,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见识,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这不太好吧?”景氏道,“你们家囤粮,也是为了赚钱。咱们去要些,岂不是跟他们争利?”
五六月份的时候,囤粮是有风险的。
但是现在而言,粮食会有暴利。
让凌青城去祁州运些粮食回来,跟让凌青城伸手去陈家要钱。有什么区别?
景氏觉得这样不好,占亲戚家的便宜。
“我们家什么生意都做,主要还是药材。故而囤粮这件事,还是我跟我父亲和哥哥们说的。
所以呢,囤粮的钱,绝大部分是我父亲和几个哥哥的私房钱,公帐上只出了一小半。
那些粮食。一大半是我们长房的。我前天收到了大哥的来信。是他的意思,让我们去运些回来。并非白要,我出钱买。
这钱我出。将来赚了也归我。粮食的价格,还是找当初囤粮时的原价......”陈七娘笑着解释道。
她这么一解释,凌青菀和景氏又惊愕看着她。
没想到,她竟如此有远见。
陈七娘的眸光。好似瞬间充满了智慧。
“......还是不太好。”景氏有点心动了,但又觉得拉不下脸。“我们拿了一些,他们就少赚一些,心里肯定怨念。现在粮食是暴利。”
“我们不多要,就运个两千石回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皮毛罢了。这点皮毛,他们还是舍得的。”陈七娘笑道。
两千石。大约有十二万斤。
十几万斤的粮食,陈七娘轻飘飘一句皮毛。又把景氏母女给狠狠震惊了一回。
“陈家从江南囤粮的时候,正是粮食最便宜的时候,两千石粮食,所费不过三四千两银子。现在运回来,转手卖个五六万两,卓卓有余。”
凌青菀心想,“这还是皮毛的话,陈家这次只怕上百万石的粮食。陈家凭借这次的囤粮,即将要富可敌国了。”
整个西北干旱了三个月,就是整个西北都需要粮食。
当时的商户只怕也想到了,但是前期怕担风险,后期江南的商人抬价了,赚头比较少。
“树大招风,陈家未必不需要姨父的支撑。”凌青菀心想,“这大概就是大嫂娘家让她去运粮的原因之一。
凌家现在寄居亲戚家里,大嫂的父兄怕大嫂委屈,想分她一些利益,族人也不敢说什么。粮食在陈家卖了,钱是陈家的。
运粮是陈家对陈七娘远见的感恩,银子的话就不太好直接去要。这也是大嫂父兄为女儿的谋划。”
凌青菀心里沉吟片刻,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可以。”凌青菀道,“既然亲家来信,让大哥去运,这是他们的好心,咱们别不领情。”
景氏也觉得,这是陈七娘的父兄,想趁机给女儿些补贴。
两千石粮食,囤积在家里,就是四千两银子的货物。给出谋划策的陈七娘四千两银子的货物,陈氏一族没人敢说话。
但是从公帐上拿出卖了之后的五六万两给陈七娘,就是大事了。
给凌家二千石粮食,只不过是给凌青城一个做生意的机会;但是给五六万两银子,不仅仅陈家族人不满,也会损凌青城的体面,好似他是吃软饭的。
故而,现在去运粮,是凌青城的舅兄和岳父用心良苦,景氏不打算阻挠了。
“那......你们夫妻再商量商量。娘没读过书,无知妇人,你妹妹年纪又小不懂事,我们没什么好主意。你们夫妻商量定了,就看着办吧。”景氏也对陈七娘道。
陈七娘大喜,深觉她婆婆睿智,而且深明大义,心里对婆婆也是敬佩有加。
她站起身来,道:“那媳妇去写信,安排车辆去祁州,把粮食运回来。再派人租好粮仓......”
“去吧。”景氏道。
陈七娘笑容满面的出去了。
景氏回眸,看了眼凌青菀,低声对她道:“咱们家啊,娶了个女诸葛回来。”
话里话外,对陈七娘赞许不已。
凌青菀也觉得陈七娘厉害。
“......再往后,商人的地位大不一样了。朝廷颁布法令,废除‘工商之家不得预于仕’的禁令,江南巨贾豪门,知府都要与他们平起平坐。
他们操控政治,和隋唐时的天下高门一样。”凌青菀耳边,想起了凌青桐这席话。
将来,商人的地位很高,甚至能操控一方政治。
陈七娘是天生的生意人,她敏锐、大胆、聪慧,又有娘家的本钱,非常适合做大生意。
他们凌家,何苦守着这个清贵门庭?
让大哥出面,替大嫂经商,岂不是更好?
至少,那时候凌家的富贵,不是全部靠安檐赐予的,是他们自己赚来的。
安檐,是他们的后盾而已。
***
月底的时候拼更新有点狠了,所以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今天会加更的,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119章 试探
第119章试探
大嫂的一番言辞,震惊了凌青菀和她母亲。她如此大才,前世难道没什么成就吗?
凌青桐提及前世,将来稍微有出息的人,他都会告诉凌青菀,没有道理不提大嫂的?
在凌青桐看来,大嫂就是个平凡妇人。
凌青菀想到这里,起身去找到了弟弟,向他询问大嫂前世的种种。
“大嫂么?”凌青桐有点迷惘,想了半晌,“她挺好的啊。我一小叔子,不常往她跟前凑啊,对她不甚了解。”
“她没有经商吗?”凌青菀问他。
凌青桐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前世今年没有旱灾,更没有安平门叛乱。大嫂嫁过来之后,咱们家过得宽裕很多。”
年代太久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凌青桐已经都忘记了。
凌青菀提及,他使劲回想,也想起了些。
自从大嫂进门之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
等孩子周岁,母亲就含饴弄孙,把家务交给了大嫂。大嫂打理家务井井有条,他们的日子比从前富裕很多。
凌青桐以为那是大嫂用她的陪嫁贴补家用。
可是,她的陪嫁能贴补那么多年吗?
凌家的富裕,是低调又内敛的,只有自己知道。特别是五年后的灾荒,城里人人缺粮,凌家应该很缺的,他们却安全无虞。
大嫂管家的本事,是蛮厉害的。
“自从大嫂进门之后,我们就不缺钱了。”凌青桐对凌青菀道,“因她陪嫁颇丰,大家都没想过钱怎么来的。二姐你说大嫂擅长经商。如今猜想,只怕是她暗地里做些生意吧?”
贵胄之家,男人多半不擅长打理庶务。
凌青桐也一样。
反正从来没受过穷,有钱花的时候,从来不去想钱到底哪里来的。
“这么说来,大嫂私下里,也会做些小生意。只是怕京里人说三道四。不敢明目张胆。”凌青菀道。
“多半是了。”凌青桐说,“江南等地商贾如林,京里行商的门第也多。但是。功勋贵胄之家,还是保留了几分腐朽气息,瞧不上商户。
大嫂原本出身商户,就有点自卑。到了京里之后。哪怕有大才,也不敢彰显。为了生计。遮遮掩掩背地里做些生意,很有可能。”
凌青菀点点头。
不过,她不觉得大嫂因为害怕,而是没有好的机遇。
做小生意可能被人说三道四。但是成了大的商贾,也会少很多闲言碎语。
“这次祁州陈家大量囤粮,是大嫂的主意。前世。今年并没有灾害。等有了灾害的时候,大嫂身在京城深宅。无法亲自见到自己的父兄,故而不能劝说他们去囤粮。
所以,陈家有钱,却不可能像今世这么有钱。大嫂想有作为,也没有大本钱。”凌青菀心想。
今生却是不同了。
想明白之后,凌青菀想鼓励她大嫂,借势把生意做大。
陈七娘得到了婆婆的首肯,立马着手准备运粮之事。
晚些时候,凌青城从宗学里回来了。
他一到家,先到景氏跟前,把陈七娘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今年、明年的田租,全部指望不上,咱们要到处借钱度日,我怕娘为难,所以撺掇七娘,厚着脸皮去娘家讨要些粮食来。”凌青城道。
他说罢,景氏和凌青菀都笑了。
凌青城是怕景氏对商人有偏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免得母亲怪罪七娘。
景氏见儿子这么维护媳妇,心里很高兴。
知道疼媳妇,这个家就和睦。
“你也是为了咱们,娘难道不知好歹?”景氏道,“去忙吧,把事情办得妥善些。”
凌青城见母亲果然没有半分不愿,很高兴起身,和陈七娘谋划去了。
“听媳妇的话。”景氏对凌青菀道,“他甚至喜欢七娘。”
“这很好啊。”凌青菀道,“大嫂懂事知礼,不会刻薄咱们的。大哥偏袒她,她只会更满意,对咱们也厚道。”
“正是这话。”景氏道,“你哥哥性格像你爹......”
景氏的丈夫,曾经也是这样对她的。
思及此处,既欣慰,又有几分怅然。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更阴了,刮起了狂风。风势烈,吹得窗棂簌簌作响,庭院的虬枝呼啦啦乱响,不时噼啪一声,折断一根。
凌青菀在屋子里做针线。
姨母把安檐的夹棉直裰、裤子、鞋袜、冬天的风氅、棉衣,全部搬了过来,交给凌青菀。
除了亵衣,安檐的初冬、深冬的衣裳鞋袜,都要凌青菀做。
“要不要我帮你?”母亲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我手上比较快,而且不用裁剪,直接逢绣就可以了,要不了多少时日。”
母亲就抿唇笑了。
瞧见这些东西,凌青菀也不觉得多,只是心里颇有几分蜜意。
她以前只给卢珃做过衣裳。
哪怕和王七郎那么亲昵,她也没有给他缝制过什么。卢珃除了朝服,便衣都是出自卢玉的手,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衣裳,卢珃穿了更好看。
如今,她又替安檐做衣裳。
都是她最亲的人。
蕊娘坐在旁边,绣着一块帕子。
凌青菀教过她怎么起针、运针,然后画了样子给蕊娘,让她照着样子庙会。
“姐姐,我绣好了。”不过半个时辰,蕊娘把凌青菀画的一株桃花绣好了,交给凌青菀看。
凌青菀拿过来,震惊了半晌。
蕊娘不过才学针线,已经绣得完整,针线缜密。当然,还不太熟练。所以不够精致。
“绣得非常好!”凌青菀夸奖她。
凌青菀记得凌青桐说过,蕊娘性格情商特别低,看上去有点呆,但是智商出众,学什么都非常快。
所以,她在杭州被养了几年之后,诗词歌赋远胜其他名妓。闻名中原。
“送给姐姐!”蕊娘笑着说。
凌青菀笑道:“多谢蕊娘。”她满怀欣慰。还亲自拿给景氏瞧。
景氏同样吃惊不少,反复问:“真是蕊娘绣的?她从前没有拿过针线吗?”
“是啊。”凌青菀道。
景氏很惊喜,也叫人拿给姨母看。
黄昏时分。呼啸的北风终于停了。天昏沉沉的,开始下小雨,片刻后,屋顶被打得噼里啪啦响。
小雨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凌青菀推开窗棂一瞧。果然下起了雪粒子。
“看什么?”倏然有个人影,出现在她的窗口。把凌青菀吓住了。
是安檐。
“你回来了?”凌青菀惊魂稍定,笑着对他道。
安檐点点头。
他先去了景氏的屋子,和景氏说了几句话,又折身到凌青菀这里。
凌青菀已经点了灯。烛火跳跃。冷而媚的灯影,将浮华抛却,只剩下剪影的旖旎。
安檐高大的身影。挡在凌青菀的面前。光与影的错落间,凌青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这是......我的冬衣吗?”安檐瞧见她炕上的东西。其中裁剪的外衣特别长。
家里除了安檐,没人穿这么长的衣裳。
“嗯。”凌青菀回答他,“我加紧赶赶,半个月应该能做好。”
“怎么让你做?”安檐蹙眉,“针线上没人吗?累坏了你。”
凌青菀看了他一眼。
他还穿着凌青菀送给他的那件直裰,没舍得换,已经好几天了。
哪怕去营中,外面套着软甲,里面也有穿着这件衣裳。
“还不是因为你,一件衣裳不肯换?”凌青菀腹诽,话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我最近得闲,就想帮忙做些......”
安檐沉默了下。
“不会太累?”安檐又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
安檐的眼底,就有了几分期盼。
“......你的针线,是谁教的?”安檐突然问她,声音倒也没什么异样。
“家里针线上的妈妈教的。”凌青菀道,“我娘也会教些。”
安檐又沉吟一下。
他似乎有什么想问,可是又踌躇,不知是否应当去问。
“怎么了?”凌青菀看着他,道。
安檐摇头:“看着你这般辛苦,着实不忍心。你又要做针线,又要学医。”
他句句暗示什么。
可是,话锋快要点出来的时候,他又绕开话题。他似乎很想问,但是更怕问了之后的结果。
凌青菀心底,浮动几分疑虑。
“难道他看到我绣的五瓣梅花了?”凌青菀心想。不应该啊,她只给自己和卢珃做衣裳,这个习惯也只有卢珃知晓。
连她身边服侍的人,都不曾留意着点。
卢珃不会告诉别人的。
凌青菀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故而心里定下来,不再多想什么。
安檐说了几句话,出去吃饭了。
他回房之后,脱下这件直裰,对丫鬟道:“打水来,我要洗衣。”
丫鬟吓了一跳。
“二少爷,这些粗活,婢子来做。”丫鬟战战兢兢道,“婢子不会洗坏二少爷的衣裳。”
安檐抬起眼眸,眸光锋利。
丫鬟又是吓住了。
“去打水。”安檐重复道,声音不容置喙。
丫鬟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去打水。
安檐把直裰泡在温水里,沉默看了半晌。他没有洗过衣裳,不知道该怎么弄。等他洗完,弄了一地的水,自己的外袍也弄湿了。
洗好了衣裳,安檐亲手晾起来,非常慎重。
他忙好之后才去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安檐倏然感觉小腹处一阵剧痛,人顿时就醒了。
并非梦境。
安檐的小腹,似有把钝刀,一刀刀割肉,疼得欲死。他这么高大的汉子,忍得嘴唇都咬破了,额头大汗如雨。
***(未完待续)
第120章 治疗
第120章治疗
安檐半夜发作,腹痛如绞,且痛在肚脐之下的小腹。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已是浑身大汗,感觉有把刀在剁他。
他喊了自己的下属。
“大人,您怎么了?”下属被安檐的样子吓到了。
安檐一脸的虚汗,面白如纸。
“去请大夫。”安檐咬牙,每个字都说得分外艰难,“用我的木牌开坊门,要快......”
安檐指了指自己的书案。
下属立马拿了,快步跑出去。
有个小厮进来照顾他。
“不许声张,大家白天都有事,别惊扰了他们的睡意。”安檐疼得眼珠子都红了,还是对他的小厮道。
父母起来,也是去请大夫。
他可以自己给自己请大夫,不需要打扰父母。
安檐的父亲每天都要去衙门,母亲一堆家务事,吵醒了他们,他们要跟着熬一夜。
又不是打架,人多无益。
“是,是。”小厮手足无措,“二少爷,小人怎么办?您......您要喝水吗?”
安檐乃铁铮铮的汉子,若不是痛到了极致,他也不会这么副神色。
他嘴唇都白了,使劲握住拳头,侧转身子,蜷缩着来抵抗疼痛。
小厮还问他要不要喝水!
安檐目光一抬,似一刀锋刃劈面而来,小厮吓了个哆嗦。
安檐疼得太厉害了,眼睛里全是血丝。那红色的眼眸满是严厉,似只暗夜的狼。
***
凌青菀夜里一直睡不踏实,她不知道为何,心里闷闷的。
好像总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担忧是毫无根据的。她现在没什么事牵挂,除了卢氏姊妹的仇。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雪。
雪花似飞絮,洋洋洒洒,落满了窗台,沁入了稀薄的光,宛如月色。
“我这是怎么了?”凌青菀心想。“我白天也没有多睡。一切如常,好好的怎么会失了睡意?”
睡意是很不讲理的。
错过了,就要折腾到后半夜。
“有人出去了。”凌青菀侧耳。隐约听到了街上有马蹄声。
寂静的夜里,马蹄声格外清晰,在空旷的街上传得很远很远。
姨母家这条坊里,皆是当朝权贵。他们可以在宵禁时出去,三品以上的官员甚至可以在坊墙上开个院门。
所以。半夜听到马蹄声,不一定是安家的人。
饶是如此,她仍感觉不对劲。
这些感觉,也是毫无根据的。
凌青菀站了起来。
她披衣立在窗前。望着外头。这是姨母家的后花园,外头紧挨着后街。
两刻钟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
这次。还有车轮子骨碌碌滚过的声音。地上已经下了很多雪,被车轮子压得吱吱呀呀的。
凌青菀侧耳倾听。
最终。她听到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是不是安家?”凌青菀心想。
她没想到是什么事。
到了三更,她才堪堪睡着。
第二天起来,窗外透进来明艳的光,窗台上落满了积雪,天已经放晴了。
此乃今年之初雪。
“下雪了......”蕊娘看着外头的银装素裹,玉树冰墙,不由叹了口气,像个大人。
凌青菀失笑,问她:“下雪不好么?”
“下雪冷。”蕊娘嘟起了嘴巴,“我下雪的时候,脚上会冻烂,夜里榻上也冷。师傅让我把厚棉絮给大师姐.....”
凌青菀听罢,心头大痛!
她轻轻摸了摸蕊娘的头,道:“今年不冷。”
蕊娘将信将疑的。
她们姊妹俩说着话,已经穿好了新的棉衣。凌青菀披散了长发,先给蕊娘梳头。
大哥早起进了院子。
“......菀儿,昨夜二哥发病,痛了一个晚上,今天在家歇息,我们去看他,你也梳好头,一起过去吧。”大哥说道。
凌青菀手里的木梳,倏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
她想到自己昨夜的辗转难眠。
“哦。”凌青菀应着,心乱如麻。
丫鬟帮她和蕊娘梳了头。
她就跟着母亲和大哥、大嫂去看安檐。
安家的人都在,挤满了屋子;来了三位太医,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安檐躺在床上,表情严肃里透出不耐烦。
“我没事了,已经不痛。”安檐不高兴,“都散了吧!”
“躺着!”姨母声音微提,怒道。
凌青菀第一次见她姨母生气。姨母不悦的时候,眉头深蹙,眼眸带厉。
安檐寡言的样子,和姨母生气时一模一样。
“娘,二哥还没好呢,您别发火。”安栋劝着姨母。
姨母这一怒,安檐果然不敢再起身,乖乖半坐着,无奈叹了口气。
见到了凌青菀,他眸光柔和,冲她点点头。
他的痛已经止住了,精神还好。因为是疾病,不会让脸色难看,故而看不出他昨晚承受的痛苦。
“什么时候发病的,已经无碍了吧?”景氏也上前询问。
七嘴八舌的,直到太医说:“还是让大人清净些为妙......”
这样,大家才鱼贯而出。
“菀儿!”安檐喊住了凌青菀。
凌青菀趁机留了下来。
姨父姨母当作没看见,领着众人出去了,只留下凌青菀在跟前。
凌青菀坐到了安檐床边。
安檐拉住了她的手,道:“冰凉!外头下雪了,冷得很,你且要小心些。”
凌青菀嗯了声,喉咙里有点堵住。
她心头泛起了酸楚。千万句话不知从何说话,任由安檐拉着她。
良久,凌青菀才说:“我给你把脉吧?旁的不敢说,这京里的太医们,医术不及我。”
安檐笑起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外慎重,没有半分玩笑。安檐心里。似灌了蜜一样。甜且踏实。
这小姑娘眉目低顺,却是自信又医术过人。
“......你不信?”凌青菀道,“这个是真的。太医院的大夫们。官位低下。他们出入的,皆是权贵门第,身份显赫。
一个不慎,他们稍微用药差池。就是人头落地,甚至牵连家人。故而。太医们都知道自保:看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们知道是什么病,诊断也精确,但是用药保守,故而病情要耽误。”
这席话。是王七郎告诉她的。
当年卢珃生病,皇帝也生病,卢玉非常担心。太医们明明说对了病症。但是药总不见效,卢珃每次病一回。要拖很久才能好。
太医们是不敢用重药的,更不敢下虎狼猛药。
平常风寒倒也罢了,倘若遇到大病,就耽误了。卢珃还好,还没有大病,皇帝则从小被耽误多数年,落下病根,多病缠身。
卢玉学医之后,卢珃也跟着学了些。
卢珃的心思,不在这上头,却也学得七七八八,至少能看懂方子。
“你让太医开方子,用药保守,一个病要慢慢熬,至少熬个十天半个月,还不是你受罪?”凌青菀继续道,“我开方子,没有这样的顾忌......”
她说了半天,安檐一直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红唇,饱满小巧,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很是有趣。
“好,你来给我治。”安檐道。
凌青菀就跟他诊脉。
她表情认真,深按他的脉,而后又浅取。
安檐的脉象,浅取玄而细实,重按则如循刀刃责责然。
诊脉之后,凌青菀松开了他的手腕。
“是小腹痛吗?”凌青菀问他。
安檐点点头。
“我按下。”凌青菀道。
安檐微讶,眼底有几抹绮靡之色,看着凌青菀,问:“真的要摸摸看?”
凌青菀愕然看向他。
“病好了吗?”凌青菀道,“还如此轻佻!”她有点生气。
安檐不知为何她要气鼓鼓的,就道:“玩笑话罢了。你可以按下。”
凌青菀咬了咬唇,伸手往安檐的小腹处按。
他的身体,结实精壮。手伸到小腹处,不见柔软,一片硬朗。
安檐吸了口气,半晌没有吐出来。
她的手,像只小蛇一样,钻到了安檐的心里,撩拨得他心跳如雷。
凌青菀却陡然加大了力气。
安檐正在走神,不成想她用力,一阵剧痛从小腹席卷全身,令他身子不由痉挛了下。
他想到昨夜那一个多时辰的剧痛,打了个寒颤。
“很疼?”凌青菀小心翼翼问他,“要老实说,对大夫说实话,不许逞强。”
“很疼。”安檐听话道,“我昨夜就是这样,疼了一个多时辰。”
凌青菀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心里大痛,宛如那些痛楚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她微微咬唇,眼角有点湿。
“太医是不是开了大承气汤?”凌青菀将情绪微敛,回头问安檐。
安檐没有留意,将药方递给凌青菀。
凌青菀拿过来一瞧,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医把大承气汤,做了个裁剪,药的分量和种类,都做了删减。
方子是对的,但是病不会那么容易好,更不会转重,需得拖个十来天,才能慢慢痊愈。
这样,安全稳妥。
“药方有什么不妥吗?”安檐问凌青菀。
凌青菀摇摇头,道:“没有不妥,只是分量删减了,起效慢些罢了。”
安檐也拿过去,看了一遍。
没看懂。
“太医既然开了大承气汤,自然是知道你的病情,乃是寒气凝血,通在肚脐之下,此乃虚证。故而,用大承气汤攻下通腑。
但是你的病,大承气汤不能有半分剪裁,还应该加大剂量,再添猛药,才能无虞。”凌青菀道。
“为何?”安檐好奇。
“因为会复发。用这个方子,药效轻微,你今天没事。但是,今晚子时,就是你昨夜发病的时辰,一定会复发。”凌青菀道,“安郎,你知道你这病是因何而起吗?”
***
第三章了,一直到现在才码完,很抱歉啊姐妹们。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121章 相信
第121章相信
安檐十三岁就去舅舅的军中,除了平常的普通训练,舅舅还单独请人教他武艺。
常年习武的他,体格很好。
这次生病,他也颇为意外,不知缘故。太医说他是寒气凝血,安檐也摸不着头脑。
他哪里来的寒气?
安檐记得,他不曾受凉过。
“我的病,因何而起?”安檐反问凌青菀。
“四月去太原府,那天暴雨,你淋雨之后露宿,而后发烧,还记得吗?”凌青菀道。
说起来,安檐此病之起,多少是因为她。
那天露宿,安檐执意为她守夜,不肯离开,更不肯让下属代劳。后半夜的时候,他就发烧了。
体格如此强壮的人,竟然发烧,足见他受了很多寒气。
安檐蹙眉:“就因为那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况且,中途安檐去了西边,被烤了三个月。难道,那点寒气还没有被烤出来吗?
安檐不懂医,总觉得热克寒。
“而后,你是不是总感觉双足发热?”凌青菀问他,“每晚都有用凉水浸泡,才睡得舒服?”
这点,倒也不假。
安檐回想起来,这半年来,每晚习武之后,不仅仅用凉水擦拭身体,还会用井水浸泡双足。
因为双足总是发烫。
“是啊。”安檐道,“双足发热,不是热证吗,跟寒气有什么关系?”
安檐觉得,寒气就是凉。热证就是热。
“那不是热证,而是足三阴虚,是虚寒。”凌青菀解释道,“原本就受了寒气,还足三阴虚,发作起来,这才导致了你如此虚证。小腹疼痛如绞。”
安檐是听不懂她的解释。
但是。她说得像模像样,比老大夫解释得还好,可见她真的学了不少真本事。
安檐眸光落在她脸上。但见她双眸清湛,滢滢照人,肤如凝雪,很是动人。心里就暖暖的。
他觉得最近凌青菀更漂亮了,肌肤越发白皙。隐约有种白玉的透亮无瑕。
“她长得好看,像块玉一样。”安檐觉得凌青菀像块玉,耳边就不由想起了周又麟形容卢玉的话。
周又麟每每提到卢玉,对她的外貌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特别好,像块玉一样。
安檐听到这种形容很多次了,印象深刻。他以为。是因为卢玉的名字,周又麟才那么形容的。
如今。他看凌青菀,也感觉她像块玉。
“不不,不能这么想。”安檐又觉得扫兴,怎么看凌青菀,突然想到了卢玉?
“......安郎,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体内的寒邪已经加重了,故而凝血不行,导致剧痛。假如不用猛药,你今晚子时还要发作。
你上次淋雨露宿,也是子时发作的。子时,乃是阴阳交汇之际,最是阴气重,寒气就更重。等今天再发作,你又要受罪。”凌青菀不知道安檐的心思,还在苦苦劝他。
她着实不忍心安檐再遭一回罪。
“好,我相信你!”安檐一咬牙,道。
治死就治死吧。
倘若老天爷非要安檐死在凌青菀手里,也是安檐的宿命。
“真的?”凌青菀双眸发亮。
“真的!”安檐重重握住了她的手,肯定道。
“你放心,我不会治坏你的,我医术很好。”凌青菀道。
安檐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
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看着凌青菀灵动的眸子,他心路仿佛春光明媚,一路花海摇曳,步步生香。
“什么治坏?”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安栋突然进来了,“菀儿,你要治我二哥吗?”
凌青菀点点头。
“二哥,你不要命啦?”安栋惊悚问他哥哥。他知道他哥哥对凌青菀用情极深,但是豁出命去,满足凌青菀想治病的心愿,也太痴心了吧?
凌青菀就蹙了蹙眉头。
安栋的声音很大,惊动了姨父和姨母。
他们都进来。
听说安檐要让凌青菀治病,别说姨父姨母,就是景氏,都吓了一跳。
凌青菀治好过几个病家,但是那些人和事,都跟姨父姨母关系不大。
就是大表嫂周氏,凌青菀也没有用药,单单用了些巧妙的法子。
如今,她要正正经经给安檐开药方,岂不是儿戏?
“我愿意让菀儿治!”安檐表情严肃起来,一改方才的温和,“就用菀儿的药方吧!”
姨父、姨母都觉得他胡闹。
但是凌青菀在场,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怕凌青菀心里不高兴。
姨父沉吟一下,道:“三位太医不是还没有走吗?不如,菀儿开个方子,给他们三位过目,再定夺如何?”
凌青菀同意了。
辩诊是普通大夫最常遇到的事。
大户人家,不会相信某位大夫。于是,他们会请很多名医,让他们相互辩驳,谁的诊断赢过了对方,才可以开方用药。
凌青菀当即伏案,把自己的药方写了出来。
她也用了“大承气汤”,但是剂量上,凌青菀增加了三倍,还添了两味药:桂枝和桃仁。
太医们一瞧这方子,顿时就惊呆了。
“这是增了的大承气汤?”太医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需得用猛药,才可以攻下更顺利。”
太医脸色不太好看。
“这方子,太过于险峻。”太医对安肃说,“倘若不善,就是要命的毒药。”
老太医这么说了,姨父和姨母都微微变了脸。
“别多话了,就用菀儿的药方吧。”安檐继续开口,“生死是我的命,不与太医相干。”
景氏和凌青城都知道。此刻安家的人不好说什么,只得出来拉凌青菀。
“菀儿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看病啊?”景氏笑着道,“别胡闹了。”
大哥也说:“是啊菀儿,还是听太医的。”
“我也想听太医的,但是我怕二哥晚上再遭罪。他那个病,是定时发作的。现在看着没事。今晚肯定还要发作。发作起来。疼的是二哥。”凌青菀道。
姨父姨母都沉默了。
安栋道:“菀儿,你对我二哥的好,我们都知道啊。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看看情况,倘若没事,继续用太医的;倘若有事,明天再用你的。如何?”
这话虽然儿戏,却也是此前一个很不错的方法。
凌青菀则摇摇头:“不必的。二哥会受罪。”她就是怕安檐遭罪,故而众人不信任她,她也有坚定自己的立场。
姨父看出来了凌青菀的心思,先把太医们请了出来。
而后。姨父对凌青菀道:“既然菀儿有把握,就照菀儿的方子抓药吧。”
众人皆大惊。
凌青菀则舒了口气。
景氏和凌青城劝姨父:“侯爷别惯着菀儿。人命关天,岂能容她胡来?”
姨父道:“听说菀儿能起死回生。就让她试试吧。”
落定之后,大家不打扰安檐休息。各自回去。
凌青菀有点不太放心。
太医说她的药方险峻时,姨父是反对的。但是,他而后又很快答应下来,态度转变有点奇怪。
“他们会不会换掉我的药?”凌青菀心想。
毕竟,太医也开药方了。
姨父派人把两副药都抓来,却只煎太医那副药,安檐有分辨不出来。
“我要不要去盯着下人煎药呢?”凌青菀心想。
但是,万一姨父真的相信她,那么她此举不是冷了姨父的心吗?
不相信她才是正常的。
姨父请来的太医,应该是姨父信任的人。既然他觉得那太医医术好,自然更相信他的话。
“我要不要去?”凌青菀也有点犹豫。
她固然不想安檐遭罪,也不想把姨父得罪了,弄得以后彼此有了芥蒂。
她以后要在安家过一辈子的。
安檐喝了药之后,睡了一整天。
晚膳之后,凌青菀又去看安檐。安檐已经下床了,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写字。
凌青菀第一次到他的小书房。
他的小书房,有个非常大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他的书案上,也是书卷累累。
安檐喜欢读书。
倘若不是凌青桐说他将来会是个权臣,凌青菀一定会非常惊诧。
“外头那么冷,怎么这么晚还要跑过来?”安檐问她,捉住了她的双手,给她取暖。
凌青菀就瞧见了他手背的那条伤疤。
那是烧伤的。
凌青菀很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从前解释过,说是不小心弄的,凌青菀就把疑问咽了下去。
“我担心你的病。”凌青菀道,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安檐凑在她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再摸摸看?”
凌青菀轻轻瞥了他一眼。
“不摸!”凌青菀道,“你再这样说话,你冬天的衣裳我不做了。”
安檐这才收敛几分。
凌青菀坐下来,丫鬟端了热茶给她。她捧着慢慢喝起来,问安檐:“今天喝的药,和昨天有什么不同么?”
“苦了很多。”安檐道。
凌青菀点点头:“剂量加大了,自然苦。”顿了顿,她又道,“我还是不放心,想在你这里,等到子时看看。”
安檐十二分的高兴。
他派个人,去告诉了他父母一声。
姨父、姨母都亲自过来了。
“我们也守着看看吧。”姨父听凌青菀说安檐子时有可能发作,不管是不是真的,心里总放心不下。
安栋也来了。
满满一屋子人,安檐颇有怨念。他只想和凌青菀独处。
而后,景氏和凌青城夫妻也来了。
大家坐在一处,彼此闲话,时间过得很快。
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安檐小腹处,有点惴惴的,开始发硬。
他昨天发病也是这种感觉。
而后,疼痛感慢慢袭来,缓缓加重。前后不过一刻钟,安檐轻微的腹痛,变得难以忍受。
他脸色惨白。
姨父回头瞧见了,大惊:“檐儿,你怎么了?”
安檐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
“这......”景氏和凌青城也瞬间变了脸。他们都知道,今天服用的是凌青菀开的方子。
难道是药吃坏了。
“这可怎么办啊?赶紧请太医啊!”景氏大惊失色。
安肃和小景氏也大惊失色,但是,他们的神色和景氏不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她问安肃:“姨父,是不是没有用我的方子?”
安檐点点头,承认了:“孟太医最稳妥,我一直找他看病的。故而他的话,我相信了。”
安檐疼得更厉害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大家把他扶到了床上。
“檐儿,怎么样,怎么样?”姨母眼泪掉了下来,哭着问。
“比......比昨晚疼......”安檐几乎忍不住了要叫出来,他额头全是汗,眼睛立马布满了红丝。
他蜷缩在一处。
凌青菀心里大恸。
“姨父,您相信我吧!”凌青菀求着安肃,“快去把我的药方抓药来,给二哥服下去。要不然,他还是要遭罪。”
“药是抓了的,只是没煎而已。这就去煎。”安肃道。
到了现在,安檐的情况和凌青菀预料丝毫不差,而太医们口口声声说不可能在子夜复发,所以凌青菀的诊断更准确。
安肃已经完全相信凌青菀了,立马派人,去把凌青菀的药煎熬过来。
***(未完待续)
第122章 承诺
第122章承诺
安檐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疼得几乎昏厥。他一开始还能使劲忍住,喝了攻下之药后,腹疼更甚,他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姨父、姨母担心不已。
因为大承气汤是攻下的,安檐清泄两次,每次都下紫黑色的血,又把姨父吓了一跳。
“......怎么大便带血?”姨父问凌青菀。
凌青菀很担心,但是镇定,并没有惊恐,道:“这是攻下通泻,将寒邪排除体外。
没事的,姨父。等他再清泄一次,这寒毒就去了七八成,明天哪怕再发作,也是轻微的。”
姨父不安的搓手,满眸焦虑。
果然,安檐清泄三次之后,腹痛缓缓止住。
他全身都汗湿了。
丫鬟帮他擦拭之后,更换了新的衣裳,安檐沉沉睡去了。
大家这才回去了。
第二天,凌青菀一大清早起来,不等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就去看安檐。
昨天又下了一整天的雪,外头更冷,处处白皑皑的,虬枝梢头似段晶莹的玉,枝头微垂。
凌青菀穿着银红色的风氅,踩着木屐,脚步缓慢。
安檐在喝米粥。
“......昨晚特别痛。”他很认真和凌青菀说,“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太医们,用药的确保守,一点用也没有。菀儿,你救了我一命!”
凌青菀笑了,道:“胡说,并不是要命的病,太医用药也不错。你不过是多受几日罪。十天半个月之后,还是能慢慢好转的。”
安檐不由后背发寒。
他觉得自己再痛上十天半个月,这条命真的要交代了。
那种痛楚,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淡淡舒了口气,拉住了凌青菀的手,慎重道:“你不要谦虚!菀儿,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别这样说!”凌青菀神色一敛。
她很讨厌这句话。
因为王七郎跟她说过好几次。
那时候,她非常感动,大概觉得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如今想来。荒唐不堪,半个字都不愿意想起。
安檐不知为何,也说起这句话,说要把命给她。凌青菀听到这话。下意识觉得他们的感情,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跟她与王七郎的感情殊途同归。
“......安郎,你对我甚好,我都知道。”凌青菀回神,见安檐好奇打量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她不了解的探究,就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些轻浮的话。”
“知道我对你好。你是个有良心的。”安檐道。
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柔情。
他不严肃的样子。非常的俊朗温暖。不像石庭那般精致绝艳,也是五官分明、双目炯炯,特别是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竟有几分憨厚。
就是因为那点憨厚,看上去很可靠,虽然凌青菀知道,他精明过人,憨厚不过是她自己的错觉。
两人说着话,安檐一碗粥全凉了。
丫鬟换了新的米粥过来。
片刻后,安栋和姨母来了。
姨父已经上朝去了。
“还是菀儿最早。”安栋打趣凌青菀,“二哥才病了两天,菀儿就瘦了一大圈,真是辛苦啦!”
安檐瞪安栋。
安栋笑嘻嘻的,往凌青菀跟前凑:“菀儿,我知道城里有家酒楼,有新进的好酒,咱们去尝尝吗?算是报答你这么辛苦照顾我二哥。”
安檐眼眸一沉,眸光锋利扫过安栋。
凌青菀道:“不去,三表兄自己去吧。”
安栋非要拉凌青菀去,还说凌青菀对他不好,就是想气气安檐。
姨母少不得拿手敲安栋的头:“这么大的人,如此胡闹。”
安栋每每瞧见凌青菀和安檐亲近,必然要捣乱,像个孩子似的。
安檐这边没事了,大家都放下心。
凌青城准备去祁州运粮,也因为安檐生病而耽误。见安檐病愈,凌青城打算即刻启程。
“这一路不太平。”安檐对凌青城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你去找他。他身边有些好手,大约四五十人,都擅长驾车,武艺也好,皆自备兵刃,让他们帮你。
你拿着我的名帖去,他不会收取你太贵的资费。饥荒刚过,已经入冬,路上更不太平,运粮要万分谨慎。”
凌青城大喜,连连给安檐道谢:“多谢二哥。”
安檐比凌青城大,他是凌青城的哥哥,所以凌青城仍是把他当表兄,而不是妹夫。
安檐点点头,拿了自己的名帖,又让他的贴身护院陈观进来:“你带着凌少爷去,找葛老八。”
陈观道是。
凌青菀也在身边。
她一整天,都在安檐这里。她说自己要观察安檐的病情,姨母自然知晓他们的小心思,就没有拆穿。
凌青菀索性把自己的针线带过来,坐在安檐的里屋炕上做起来。
安栋也在。
姨母不让安檐出门,逼迫在他家修养,就让安栋过来陪着安檐下棋。
安檐棋艺比安栋好,把安栋虐得遍体鳞伤。凌青菀坐在他们对面的炕上做针线,不时看着他们,又低下头去。
半上午的时候,周又麟来了。
周又麟是安檐的挚友,故而他进来,小厮们没有通禀,也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了里屋。
一进屋,他就瞧见了做针线的凌青菀。
周又麟表情怔怔的,使劲盯着凌青菀看,似乎想把凌青菀看个透。
他这个表情,有点失态。
安檐轻咳一声,走过来把周又麟领出去,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瞧瞧你......”周又麟和安檐在梢间说话,但是他的目光,不时往门帘处撇了撇,似乎想再看一眼凌青菀。
他原本是不太注意凌青菀的,毕竟是安檐的未婚妻。
但是,凌青菀既会卢九娘的医术,又知道卢九娘的针线习惯。
最最让安檐想不通的是。卢九娘亲自驯养的狗。认凌青菀为主人,甚至为了凌青菀冲撞周又麟!
“难道,九娘没死。有人将她移花接木,变成了凌家姑娘?”周又麟想了很久。
可这两个人长得不一样啊。
这个念头虽然荒唐,却时刻烧灼着他,令他日夜难安。
所以。这些天他有点躲着安檐。
他觉得自己仅有这样的念头,都侮辱了安檐。那是安檐的女人。他周又麟不应该有心思在她身上。
但是,他忍不住。
他想要亲口问问凌青菀,为什么她有那么多和卢九娘一样的东西?
她是不是卢九娘?
他没有想过,万一真的是要怎么办。
“安檐。我想问你表妹一些事。”周又麟和安檐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最终他忍不住了。站起来对安檐道。
安檐浓眉轻蹙。
周又麟解释道:“就几个问题,你在场听着。我不会僭越的。安檐,你知道哥哥不会令你难堪的......隔着帘幕问,也可以的......”
最好一句话,有点祈求的卑微。
安檐不忍心。
“你等等,我先去问问她。”安檐道。
周又麟颔首,神色忐忑焦虑。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偏偏一颗心半刻都难安。
安檐进了里屋,先把安栋遣出去。
只剩下凌青菀和安檐,安檐简单把周又麟的意思,和凌青菀说了。
凌青菀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在场吗?”凌青菀沉吟片刻,抬眸问安檐。
安檐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凌青菀到底是什么意思,希望他在场,还是不希望。
“你不想我在场?”安檐问她。
“怎么会?”凌青菀道,“我希望你在。我和他不熟,你不在场,我会不自在。他曾经闯到我们家,凶神恶煞的,我有点害怕他。”
因为那条黑狗。
安檐怔愣了下。
他也想去了那条狗:那天在长公主府,周又麟养了三年的狗,因为周又麟推了下凌青菀,使劲扑向周又麟,忠心护住凌青菀。
周又麟说,那是卢玉的狗。
周又麟说,卢玉医术特别好。
周又麟说,卢玉喜欢在衣裳上缝个五瓣梅花,每件绣品上都不例外。
周又麟还说......
“那我让他进来。”安檐回神,看着凌青菀的脸,道。
他感觉凌青菀长得变了些。
凌青菀的肌肤,比从前更白了,白得清透,是块上等的玉,细腻凉滑、又纯净清透。
安檐袖底的拳头,轻轻攥了下。
他把周又麟请了进来。
周又麟进来,看了眼凌青菀,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半年前。
凌青菀扬起脸,正视周又麟。
她这么一扬脸,周又麟觉得格外熟悉。明明眉眼丝毫不同,但是她的神态、眼神,甚至肤色,像极了卢玉。
周又麟心头大震。
他失措看着她:“九娘......”
凌青菀却是很镇定,给他见礼。
安檐轻轻咳了声。
周又麟回神,不敢再看凌青菀,怕自己再次出现幻觉。
“......九娘的狗和猫,为什么认你为主?”周又麟问凌青菀。
“我不知道啊。”凌青菀说得简单,但是语气认真,没有半分敷衍。
周又麟和安檐听了,都会觉得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的医术呢,得过九娘的指点吗?”周又麟又问她。
“是啊,很小的时候。”凌青菀回答。
周又麟很想深问,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话。
半晌,他才把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用九娘的针线习惯?你知道九娘喜欢绣个五瓣梅花吗?”
这话,问得凌青菀愣了下。
她的镇定,终于有点撑不住了。
周又麟知道她的习惯,为什么?
***
加更求月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