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高墙激战
六月二十五日,邯郸方面魏军出动十万军队,其中肃王军占据六成,其余四成则是大将军韶虎麾下的魏武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这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来到高墙一带后,驻扎在高墙一带的韩将,太原守廉驳登上高墙,眺望远方气势汹汹而来的魏军,心中难免有些讶然。
廉驳本以为,此番在感受到他武安韩军誓夺邯郸的气势后,魏军应该会选择退守邯郸。
因为在他看来,魏军此番攻克了他们韩国的王都邯郸,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而接下来,能够守住邯郸,才是能否最大化从他们韩国手中夺取战后利益的首要考虑因素。
可没想到的是,魏军比他预想的要硬气地多,仿佛不屑于借城墙之便,定要在公平的情况下战胜他武安韩军毫不夸张地说,魏军的气势毫不逊色誓夺邯郸的武安韩军。
有意思……魏公子润……
纵使是彼此对立,廉驳亦对占据了邯郸的魏方统帅魏公子润,产生了几许好感。
他才不管那么许多,在他看来,魏公子润敢领兵出城与他在城外决战,就称得上是一位年少英豪。
此刻廉驳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据说那位魏公子润年仅十九岁,而且还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智将,否则,若能与这等年少英豪交手,岂不美哉?
不过转念又一想,廉驳心中的遗憾立马又被亢奋所取代,毕竟他听说,在汲县战场上单骑讨杀骑将辛瓒的商水军大将伍忌,即是这位魏公子润麾下的部将。
“下令迎敌!”
站在高墙上,廉驳大手一挥,命令麾下三万太原军在高墙前的空地上排列整齐,准备与魏军交战。
平心而论,这个时候廉驳本来等待援军邯郸魏军几乎倾巢而动,武安方面不可能没有收到讯息,因此不出意料,过不了片刻,侯韩武便会亲率大军赶来相助。
到时候,马奢的上谷军、秦开的渔阳军,还有荡阴侯韩阳的军队,都会陆续参战。
甚至是暴鸢麾下的军队虽然暴鸢本人受了伤,难以再亲临战场,但是他却将兵权移交给了同属王党派的雁门守李睦,请李睦代为统帅他麾下的军队。
再加上冯、靳二人的败军,可以说,此番武安韩军的军势,绝不会逊色魏军多少。
然而,廉驳却丝毫没有退守高墙、静等援军的意思,纵使麾下仅三万军队,亦摆出架势欲与魏军一战。
这个情况,倒也让赵弘润与大将军韶虎颇感意外。
“太原军……莫非这路韩军,就是在太原晋阳击退了姜鄙将军的韩军?”
在临战前观望敌势的时候,大将军韶虎略带惊讶地询问赵弘润。
赵弘润目视着远方高墙一带飘扬的太原军字号旌旗,皱皱眉说道:“倘若韩国没有两位太原守的话,那么,这路韩军的军主,应该就是那路韩军了。”
大将军韶虎闻言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
这份不悦的情绪当然不是针对赵弘润,而是针对对面的韩将廉驳:想他韶虎与肃王弘润殿下联手,聚兵十万进攻高墙,然而对面的廉驳却敢用三万兵摆出迎敌的架势,这分明是没有将他与赵弘润放在眼里嘛。
再加上廉驳曾击败他们魏国的将军姜鄙,这使得韶虎有心想会会对面那个廉驳。
因此,他转头对肃王赵弘润说道:“请殿下为我军掠阵。”
赵弘润闻言愣了一下。
其实在决定出战的时候,他与韶虎并没有针对谁负责主攻这事做出商议,毕竟彼此都清楚,无论是肃王军还是魏武军,皆是他魏国的精锐,是绝不会亚于驻军六营的军队。
不过眼下韶虎说出这话,这表明,韶虎准备将对面韩将廉驳的军队,当做他魏武卒初阵的试金石。
其实较真来说,韶虎麾下的魏武卒自加入北疆战役,至今以来已遭逢过不少战事,不过在那些战事中,魏武军都是作为协军身份半途参战,只是为了援护山阳军或南燕军,除此以外要么就是作为伏兵,真正意义上作为战场主力军出战,这还真是首次。
想来,韶虎亦希望通过这场战事证明他麾下二代魏武军的实力,免得国内有些人再用语言攻击他麾下的军队,认为他二代魏武军名不副实,配不上大魏武军这个番号。
看着大将军韶虎坚定的眼神,赵弘润无奈地耸了耸肩,同意了此事。
谁让眼前这位韶虎大将军,才是他们北疆诸军的总帅呢。
“本王在此提前预祝大将军得胜而归!”赵弘润正色恭祝道。
“承殿下吉言。”韶虎朝着赵弘润抱了抱拳,随即与后者告别,指挥着麾下魏武军缓缓向前。
此时,战场的魏军兵阵逐渐发生变化,本来作为前队的肃王军,逐渐向战场南北两翼退散,摆出一副鹤翼阵的架势,而由魏武军取代了他们原先了位置。
看到魏军这一变阵,韩将廉驳本来有些失望,因为他想的与魏公子润麾下的军队交手,而不是在两次北疆战役中至今没有什么赫赫威名的什么魏武军。
不过仔细一想,廉驳就感觉魏武军这个番号着实有些耳熟这不就是魏国百年前最具威名,后来却被覆灭在上党郡的那支步军嘛。
魏国重建了这支军队?
廉驳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想道:倘若他再次覆灭了这支魏武军,这对魏军而言,是否会是一个打击?
但是这样轻松的想法,随着魏武卒迅速地摆出迎敌阵型后,便当即烟消云散了。
因为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廉驳颇感意外地发现,对面那支魏武军的气势非常强大,这让他收起了小觑的心态。
“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三声军号响起,魏武军开始向高墙一带逼近。
不得不说,当战争打到如今这种局面,魏韩双方将领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无非就是手底下见真章而已。
见此,廉驳挥了挥手,亦下令麾下步兵向前迈进。
由于双方的统帅性格使然,魏武军与太原韩军并没有出现一方攻、一方守的局面,而是都希望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使得这两支军队还未交汇,凝重而紧张的气氛便已点燃了战场,让置身于战场的双方兵将们仿佛感受到了决战之日的氛围。
纵使是率军出征多年的赵弘润,此时亦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缰绳,暗自为大将军韶虎捏一把冷汗韶虎与廉驳,事实上是两位刚正面的将军,好比两头猛虎,相争则必有一伤。
而此时在战场上,太原韩军与魏武军这两支军队尽管还未近程交兵,但却已展开了远程的攻势。
只见太原韩军的弩兵们,发动齐射,致使漫天的箭雨向魏武军笼罩过去,一时间,箭如雨下,纵使是在后阵观战的赵弘润,都为魏武卒捏一把冷汗。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魏武卒用手中的盾牌护住头顶,居然硬生生地冲了过去。
隐约可见,许多浑身被箭矢插满,仿佛一个活刺猬般的魏士军士卒,竟然仍生龙活虎,冲入了太原韩军的阵型,让诸多韩军士卒大感惊恐这是什么鬼?!
为什么一个人胸膛插满箭矢,仍能活动自如?
这一幕,纵使是肃王军的兵将们看到,亦感觉困惑不解。
可能此刻战场上,赵弘润是唯一清楚其中真相的人
其实道理很简单,别看那些魏武卒们胸膛仿佛插满箭矢,可实际上,韩军的弩矢充其量只是击穿了他们身上第一层甲胄而已是的,魏武卒,是身披三层甲胄的重步兵!
记得宗府的文献中,就有对初代魏武卒的描述: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意思是说,魏武卒身披三层铁甲,能开十二石之弩,每人背五十只弩矢,拿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三天的作战粮草,半天能走一百多里。
似这等强大的魏军,就算是如今的肃王军都难以匹敌,着实不愧是魏国的王牌军队。
当然,这三层甲胄指的可不是像肃王军那样的铁质铠甲,否则三层铠甲套上身,负重高达几百斤,这样魏武卒还能活动自如可就真见鬼了。
这三层甲胄,指的都是革甲,也就是用厚牛皮折叠缝制的皮甲,每层革甲的厚度约有小指的宽度,以至于当身披三层甲胄时,甲胄的厚度超过两个指节,堪称最厚实的防御。
在当时魏国乃是中原各国还未研制出坚固铁甲的时代,魏武卒就是靠着身披三层甲胄的强大防御力,力挫各**队,使魏武卒的威名响彻天下。
而如今,二代魏武卒沿袭了初代魏士卒的传统,同样是身披三层甲胄,但是,如今二代魏武卒的三层甲胄,可不全然都是革甲了,其中一层已被镶嵌甲所取代。
曾经赵弘润觉得,当时初代魏武卒之所以身披三层革甲,只是因为当时他魏国还未研制出坚固的铁甲,而既然如今魏国已拥有锻铁铸甲技术,那么革甲应该可以被淘汰了。
不过眼下,赵弘润忽然发现,当身披三层革甲、防御力不亚于身披铁甲的魏武卒在战场时,他们对敌军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
想想也是,当你看到胸口插满箭矢的敌军仍生龙活虎地冲上来,你不感到惊恐?
当然,这只是赵弘润用来安抚自己紧张心情的、自娱自乐的玩笑罢了。
但不可否认,他所猜测的情况下在战场上的确有发生。
第1021章:高墙激战(二)
“杀!”
喉咙里迸出不同方言的咆哮,太原韩军与魏武军终于碰撞于战场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平心而论,肃王军的作战方式已经足够勇悍,但此刻看到魏武卒的厮杀,肃王军的兵将们忽然发现,他们远不如这支友军悍勇。
肃王军在战场上习惯先抵后攻,也即是说,先用坚固的盾牌挡下敌军第一波攻势,待敌兵力气用尽时,这才挥舞战刀。
而魏武卒则不同,他们左手持盾、右手持戈,直接是冲入了韩军的阵型,在第一波攻势中,就打出了有进无退的气势。
长戈深陷敌军士卒的躯体,拔不出来?
不要紧,魏武卒尚有利剑。
左手的盾牌被敌军士卒砍碎?
不要紧,魏武卒正好空出左手来操作腰后的手弩。
不得不说,魏武卒在战场上的厮杀状况显得有些混乱,并不像肃王军那样整齐一致,但是,他们的气势则要比肃王军强大地多,仿佛是群狼,逮住眼前的猎物就是一通撕咬,几乎一开场就打灭了韩军的士气。
“这……太乱了。”
刚刚来到后阵,来到肃王赵弘润身边的鄢陵军副将晏墨,在看到战场上魏武卒的作战方式时,一脸讶然地说道。
此时此刻的晏墨,忍不住有些怀疑大将军韶虎在统率方面的才能。
据说这位大将军乃是禹王赵元身边的宗卫长,怎么训练出来的士卒在战场上竟然如此没有秩序呢?
不过待仔细看了一会后,晏墨这才发现,魏武卒的战斗方式乱归乱,可他们却几乎全面压制对面的太原韩军,仿佛是在两军刚刚接触的瞬间,魏武卒便已经用己方的气势,震慑住了对面的韩军。
对此,晏墨摇了摇头,对赵弘润苦笑说道:“末将眼拙,看不懂韶虎大将军的用兵方式……”
赵弘润微微一笑。
据他所知,韶虎作为禹王赵元的宗卫长,受后者的影响很大,而禹王赵元,曾经就以用兵霸道激进著称,因此曾被人称之为暴躁的禹王。
禹王的兵法,讲究先声夺人,即用气势压倒对方。而众所周知,在战场上两军交战,气势的强弱对于初战的胜败有着几乎最直接的体现。
倘若初战时己方军队被敌军的气势所慑,那着实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
就好比眼下,当太原韩军看到一群群身上插满箭矢的魏武卒咆哮着,生龙活虎地冲上前来时,韩兵们的气势就弱了一分;而在看到魏武卒们以攻代守,于战斗才刚刚打响就企图与他们搏命时,气势难免就又弱了一分。
而后,魏武卒们戈弃取剑、盾碎举弩那强硬作战方式,又让韩军们的气势弱了一分。
再加上魏武卒们出色的单兵实力,以至于在这支魏军面前,韩兵们气势暴跌。
这也难怪,毕竟韶虎率领的二代魏武卒,就是以原宗府府下的宗卫羽林郎中的一半作为骨干,筛选提拔青壮,且按照宗卫的训练方式所训练出来的强军,这使得魏武卒本身就比一般的魏国步兵更加强大。
倘若说肃王军是赵弘润不惜巨资打造出来的军队,那么韶虎率领的二代魏武卒,就是魏天子不惜巨资打造出来的。
比如说,为了魏武卒那三层甲胄,魏国可谓是投入巨大。
毕竟在魏国,耕牛属于非常紧缺而且重要的资源,因此,朝廷与各地方县衙都有明确的规章制度,禁止滥杀耕牛。
哪怕是耕牛年老无力时,也需由里长上报当地的官府县衙,由县衙派人宰杀,取肉送还乡里,让那一里的农户分食;至于牛皮、牛筋等物,则妥善保存起来,每隔一段时间送到大梁的军备库曾经魏国士卒穿戴革甲的时代,那些制甲原料都是这么来的。
不过近些年,由于驻军六营逐渐用铁制甲胄取代革甲,使得大梁的库仓内逐渐积累起了许多的牛皮。
可尽管如此,当韶虎组建二代魏武卒的时候,仍然用尽了历年来积蓄的牛皮,可想而知这个消耗是何等的巨大。
不得不说,纵使是三层革甲的防御,亦直逼如今冶造局所研发的新式铁甲。
原先赵弘润对革甲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更倾向于铁甲,毕竟铁甲日后终有一日能演变成钢甲,革甲能有什么提升?难不成从三层革甲提升到三十层?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赵弘润入主冶造局后,冶造局在锻铁铸甲工艺方面有着突飞猛进的发展。
不过如今看看在战场的实用,赵弘润忽然感觉革甲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无用,至少用来吓唬敌军的确是蛮好使的瞧瞧战场上,那些韩军被胸膛插满箭矢却仍然生龙活虎的魏武卒吓得了什么模样。
而在赵弘润暗自好笑之际,此刻在战场上,魏武卒已逐渐呈现出仿佛控制全场的形式。
不同于肃王军密集的作战阵型,魏武卒的厮杀阵型相对宽裕,当然这不是说魏武卒一个个孤身作战,事实上魏武卒也有彼此间的配合。
比如说,魏武卒习惯用以一个什或者两个什作为一个小队,取两名什长当中的一人作为队率,指东打东,指西打西,专门进攻韩军当中守备力强的一点。
这点很有意思。
毕竟大多兵法中,都教导统帅寻找敌军阵型中的薄弱点给予痛击,但魏武卒偏偏反其道而行,专门进攻韩军阵型中比较强大的一点。
可能禹王赵元的想法与常人不同,在他的兵法中,只要击溃了敌军强势的一点,进一步威慑敌军,那么其余守备薄弱的点,其实打不打都无关紧要了最强的点都被敌军攻破了,最弱的点还打什么?
当然,这种战术并非是所有军队都能采用的,毕竟这要求己方军队不单气势要强,也要求士卒们的实力过硬,否则,那真是白白将胜利拱手让给敌军。
但是眼下战场上的魏武卒,就具备这方面的底气。
这种专属于魏武卒的奇特战法,使得韩军阵型中几个守备力颇强的点,接连遭到魏武卒们的猛攻。
期间,魏武卒越战越勇,相比之下,太原韩军却节节败退。
看着这一幕,韩将廉驳只感觉体内武人的鲜血开始沸腾。
魏武军的表现,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中原战场那时他尚且只是一个几岁的孩童,憧憬着那些驰骋于战场,单骑讨杀敌将的猛将。
当时的中原战场,可没有如今那么多所谓的战法,以至于在大战之前,将领对麾下士卒往往只下达一句命令:尔前方皆敌,尽杀之!
因此,当时的战场很混乱,但也带有激情,个人武艺出众的将士,往往能在这种混乱战场上崭露头角、斩将建功。
但是后来,随着弓弩盛行,兵略逐渐成为战场上最能影响胜败的因素:何时出动弩兵,何时出动骑兵,如何寻找敌军阵型中的弱点,这些逐渐成为统兵将领首先考虑的问题。
也就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猛将的时代逐渐落幕,演变成兵家诸将纷争此时想成为一名将军,首先考虑的已不是武力,而是军略。
尽管廉驳也熟读兵法,但他并不是很喜欢兵家,因为他觉得,兵家写出了种种兵法,一方面隐隐使得战场上两军厮杀变得愈发规范而有条理,但使得战场上的拼杀变得死板而约定俗成。
而眼下韶虎统率的魏武军,以其血性与硬碰硬的强硬作战方式,让廉驳有种仿佛置身于数十年前战场的错觉。
目前方皆敌,尽杀之!
“取我的兵器来。”
由于按耐不住体内沸腾的武人鲜血,廉驳向护卫讨要了他的那柄兵器,下了城墙,跨上战马就奔向战场。
见此,廉驳的护卫们没有办法,只好紧跟上去。
终于,魏武卒们见识到了太原守廉驳那击败了他们魏国将领姜鄙的可怕个人实力,只见廉驳亲率数十骑奔入战场,挥舞手中的狼牙刀,竟将一名迎面冲向他的魏武卒,从肩骨劈到胸口。
“嘶”
附近的魏武卒们见此气势一滞,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简直看呆了。
要知道,他们魏武卒身上可是穿着三层甲胄的,两件革甲一件镶嵌甲,防御力比起肃王军的单层铁甲只强不弱。
可是廉驳这位韩将倒好,挥起一刀,几乎将那名魏士卒砍成两截究竟是得有怎样可怕的臂力,才能挥出这等威力的一刀?
不过仅仅只是一愣神,附近的魏武卒们便重振气势,朝着廉驳展开了攻势:距离较近的魏武卒们,手持长戈、利剑杀向廉驳,而距离较远的魏武卒们,则摘下了挂在腰后的手弩,瞄准廉驳扣下扳机。
“铛铛,铛铛。”
廉驳连番挥舞手中的狼牙刀,在连番避过弩矢的情况下,逼退周围涌上前来的魏武卒,甚至于,还做出反击杀死了两名,极大地鼓舞了附近韩军们的士气。
“将军,请持盾。”
廉驳的护卫骑追了过来,将一面盾牌递给廉驳。
廉驳本有些不太情愿,但考虑到魏弩对他威胁,他还是接过了盾牌弓弩,永远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所越不过的一道坎,以往自认为勇武却死在这种兵器上的猛将,不计其数。
“全军听令,紧跟在本将军身后,杀过去!”
左手持盾,廉驳高举右手中的狼牙刀,随即将刀尖指向前方正处于混战的魏武卒。
“喔喔!”
附近的太原韩军士卒士气大振。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正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大将军韶虎,他本能地感觉到,正前方太原韩军的气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得不说,有廉驳出战的太原军,与没有廉驳出战的太原军,这好比是截然不同的两支军队。
第1022章:廉驳与韶虎
在韩国,有那么一支驻防边军,在主将未亲自上阵的时候,那只能说是一支比较精锐的军队,可当此军主将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候,这支军队的气势将立刻暴增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支韩国边军,就叫做太原军!
好比此时此刻,当太原守廉驳跨坐战马,左手持盾,右手提着他那把长柄狼牙刀奔入战场时,太原军兵将们当即爆发出一股发自肺腑的呐喊,仿佛是为这位上将军出场的助威。
这个变故,让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魏军大将军韶虎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本能地感觉到,太原韩军那边有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出场了,以至于对面太原韩军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原守廉驳……么?
韶虎眯了眯眼睛,观测着廉驳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不能说韶虎对廉驳心存忌惮,但是,单凭廉驳曾击败魏国北三军、且重创魏将姜鄙,这就足以让韶虎重视廉驳这位韩国的猛将。
你会出现在哪里呢?太原守廉驳……
就在韶虎暗自猜测着廉驳究竟会从战场的哪个位置出现时,他忽然看到,在战场上的西北角,那里骤然呈现出魏武卒的颓败之势。
隐约可见,有一名魏武卒被人高高挑起,凌空数丈。
……
看到这一幕,韶虎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望向那边,这才发现,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韩将,正跨坐着战马,势不可挡地冲杀他麾下的魏武卒。
居然不加掩饰,直接就冲过来?
韶虎不由感觉有些吃惊。
毕竟在历年来的中原战场,已很少会出现一军军主亲自上阵的情况,毕竟如今各国的制弩工艺已经很发达了,相距百丈射死敌军大将,这在历来的战事中并非没有发生过。
据韶虎听说,肃王军配备的狙击弩,射程甚至能够达到三百丈远,虽然精准度确实不怎么样,超过百丈想要命中对方就只能看天意。
可即便是在这个时代,那韩将廉驳仍亲自上阵,这着实证明,这是一位胆魄无双的猛将。
“传令下去,主攻左前方!”
在稍一迟疑后,韶虎抬手指向战场上廉驳出现的位置,下令麾下军士主攻那一处。
此时在战场上,随着廉驳的亲自上阵,太原韩军中的武罡车队伍,亦奔入战场。
明明魏军并没有骑兵,为何太原韩军要投入那数百辆武罡车?
道理很简单,因为武罡车非但能大幅度限制骑兵的作用,其实对于敌方步兵与弩兵,同样具有一定的限制能力。
而此番太原韩军将偷师于魏军的武罡车投入战场,这就意味着,这支太原韩军,准备对魏军展开反击了。
见此,韶虎在稍一沉吟后,亦下令出动数百辆武罡车,与韩军正面交锋。
只见双方数百辆武罡车各自排成一列,朝着彼此冲撞而去,最终在中间点碰撞,使得战场上出现了一道仿佛城墙、仿佛壁垒般的障碍。
随即,太原韩军与魏武卒争相抢夺这道障碍,各自爬上战车,企图跨越过去。
而其余的双方士卒,则在偶尔两辆武罡车之间的间隙在那微不足道的狭隘通道中拼杀,只为攻杀到另外一边。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太原韩军那种兵种划分明确所带来的优势了,只见那一队队韩军弩兵们聚集方阵,也不需刻意瞄准,朝着那道由两军武罡车构成的障碍东边射箭即可,反正在那另外一边,到处都是魏武卒。
好在魏武卒的甲胄厚实,堪堪抵受得住韩军弩手的箭雨洗礼。
不过整个局面,仍是魏武军这边占据优势,毕竟魏武卒的实力,由于其严格的训练,比起肃王军只强不弱,可能他们的经验并不如肃王军,但他们那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气势,却要比肃王军更强。
甚至于,让赵弘润从这些魏武卒身上,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气势,一股与秦国黥面卒类似的气势。
然而,魏武卒的优势,在韩将廉驳骑着战马绕过武罡车那道障碍杀到另外一边时,就难免逐渐地衰弱了。
原因就在于廉驳凭借着他强大的个人武力,开始狙杀魏武卒的前线将领伍长、什长这些士官廉驳不屑去对付,他专门挑曲侯、军侯、偏将这些将官下手。
说白了,廉驳就是看谁骑着高头大马,且穿着打扮像一个将领,他就带着人马强行冲过去,将那名将官斩于他狼牙刀下。
面对着廉驳这种蛮不讲理的战术,魏武卒中的将官们又惊又惧。
魏武军严明的军纪,促使那些将官们即便明知不是那韩将的对手,亦咬牙拒不后退,拼死抵挡,寄希望于他自己或者他麾下的魏武卒们,能够阻止那个气焰嚣张的韩将。
然而,廉驳在个人武力上的强大,完全出乎这些魏武军将官们的意料,甚至于,廉驳的体力之强,亦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怪物,以至于在短短一刻辰内,被廉驳亲手讨杀的魏武军将官们,居然多达十几人。
当这个消息传到韶虎耳中时,韶虎痛心得险些要呕血。
要知道,魏武军当中的将官,那可是宗卫羽林军的士卒,也就是说,他们与沈、卫骄、张骜、李蒙他们是一样的,只是在考校时略逊色于前者,因此失去了旁侍于众皇子的殊荣。
可较真来说,这些即便是在考核时落选的宗卫羽林郎,也同样是武艺精湛,且在宗府专门指导下读过一些兵书的将佐人选,比起肃王军中某些大字不识的楚国平民出身的将官,魏武军的将官不知要优秀多少。
而眼下,这些人才前后遭到韩将廉驳的狙击,这让韶虎既心痛又愤怒。
但是,此时的韶虎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不可下令让军中的将官回避廉驳,否则,似这般示弱的行为,肯定会影响到整个魏武军魏武军可是一支注重气势的军队。
不知过了多久,廉驳逐渐停止了狙杀魏武军前线将官的行为,因为在战场前线的魏武军将官们,差不多都已被他杀光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太原韩军逐渐变得强势起来,非但已能抵住魏武卒的猛烈攻势,甚至于,居然还出现了反攻的迹象。
而此时,太原守廉驳则突然摇身一变成为指挥型的将领,针对魏武军在失去前线指挥将官的情况下所出现的漏洞,指挥麾下的太原军给予痛击,使得前线魏武军在失却指挥变得混乱的的情况下,呈现出溃败之势。
见此,韶虎只能再次增派军队,毕竟他再不派人增援的话,战场上的魏武军先锋队多半就要崩溃了。
可让韶虎暗恨的是,见到他增派的人马,那位太原守廉驳再次蠢蠢欲动,仿佛是准备再次对那些魏武军当中的将官们下手。
在这种情况下,韶虎唯有下令使麾下的魏武军改变战斗方式,使许多魏武卒临时转变了弩兵,反正每一名魏武卒都配备有一把魏弩与五十支弩矢,已足够在战场上使用。
不得不说,超出正常魏军携带兵器数量的魏武卒,在战场上的角色更换尤其便利,他们即可以是近程步兵,也可以是远程弩兵,要不是廉驳狙杀了许多前线的魏武军将官,事实上太原韩军本不会是魏武军的对手。
可能是魏武卒大量转换为弩手的关系,战场上逐渐瞧不见太原守廉驳那势不可挡的屠杀姿态了,这让韶虎暗自松了口气。
可就在他稍稍有些松懈的时候,他身边护卫却指南边惊呼道:“将军!”
韶虎下意识转头望向南边,这才看到,就在他关注中央战场的时候,太原韩军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数百人左右的骑兵,正偷偷摸摸从战场南侧迂回过来。
仔细一瞧,率领那支韩军骑兵的将军,体魄魁梧,可不就是那廉驳么!
他这是……
韶虎眯着眼睛观测着南边远处的那支骑兵,随即,似有察觉地回头瞧了一眼。
只见他背后,竖立着两面旗帜,一面是魏武军的军旗,一面是他魏、大将军韶的将旗。
这厮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韶虎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而就在韶虎暗自惊诧之际,战场南边那支太原韩骑已绕了过来,一头扎向了大将军韶虎所在的魏武军中军。
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都瞧得出来,这支韩骑的目标十有**就是统率魏武军的将军,大将军韶虎。
在这种情况下,魏武军阵型南翼的将士们当即摆出防御姿态,企图阻挡那支由韩将廉驳亲自率领的骑兵。
期间,不计其数的魏武卒取下挂在腰后的手弩,朝着远处的韩骑发动齐射。
而面对着魏武卒的齐射,身先士卒冲在队伍最前方的廉驳,用左手的盾牌护住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单骑冲入了魏军的阵列。
随即,他右手中的狼牙刀使劲抡出,当即就将几名企图用盾牌抵挡的魏武卒,击地倒飞出去。
而随后,廉驳也不等后面的骑卒赶到,只身杀入魏军之中,只见手起刀落,附近的魏武卒纷纷惨遭屠戳,竟无人是他一招的对手。
而后,随着那数百太原骑兵的杀到,魏武军这边的防御阵型顿时大乱。
“嘿!”
见此,廉驳嘿嘿一笑,抬起头来,目光扫向远处魏武军统帅、魏国大将军韶虎所在的位置。
看着远处的廉驳,韶虎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朝着身边的护卫伸出右手。
“取本将军剑来!”
第1023章:廉驳与韶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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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拼命赶稿,精神憔悴,容作者今日休息一日,从明日开始补更,先定一日补一更,也就是三更。另外,昨天总共八更,除掉日常两章,所以加更进度目前是【6/19】。
以下正文
“叮”
两骑交错,太原守廉驳手中狼牙刀斩向魏大将军韶虎手中利剑。注:鉴于书评有人提问韶虎为什么用剑,在这里解释下。武人的剑,与细长的文士剑这种装饰剑是不同的,它属于阔剑,有三个指节阔,曾是战场上的主流兵器之一。兵中王者指的也是这类剑,而非文士剑。
刀剑相击,只见韶虎眉头略微一皱,随即挥动手中利剑,反刺向廉驳。
二人你来我往,噼里啪啦打成一团,纵使是周围的魏武卒有心想要援助大将军韶虎,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甚至于,明明廉驳就在咫尺距离他们亦不敢射弩矢,生怕误伤到了韶虎。
不过逐渐着,当发觉自家大将军的武艺竟不比那名率领骑兵杀到军中的韩将逊色多少时,魏武卒们纷纷为韶虎助威呐喊起来。
别看猛将单骑讨杀已经成为中原战场上极少见到的一幕,但不可否认,这种盛事仍然是最让士卒们热血沸腾的。
此时此刻,只要韶虎不露出明显的败相,那么,就没有魏武卒会去偷袭廉驳两将相搏,诸兵卒逼退,这仿佛已是战场上约定俗成的事。
至于韶虎与廉驳谁能胜、谁会败,这却不好说。
廉驳是固然是天赋异禀,但韶虎身为禹王赵元身边的宗卫长,又岂是浪得虚名?纵使韶虎最终不敌廉驳,但廉驳想要在短时间内斩杀韶虎,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少就目前二人的战况而言,着实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当然了,这也是由于廉驳仅动用了六七分的关系毕竟是孤军杀到魏军中军当中,廉驳自然要留着三分力警惕周围数之不尽的魏武卒。
不得不说,廉驳着实是低估了韶虎:在他看来,韶虎虽贵为北疆诸魏军总帅,但名声不显。魏公子润好歹还有伐楚、伐(三)川、抵御秦军以及此番进攻他们韩国的赫赫功勋,可这韶虎有什么功绩?
因此,廉驳武断地认为韶虎应该是魏国某个权贵勋爵,甚至于地位还在魏公子润之上,所以才能统御那位赫赫战功的魏公子润为将。
没想到乍一交手,廉驳这才意识到,对方绝非庸手,甚至于此人的臂力以及武艺,隐隐还要在魏将姜鄙之上。
只能说,廉驳不清楚韶虎的出身,韶虎乃宗卫出身、又是禹王赵元的宗卫长,他的军略与武力有可能会差么?只不过,韶虎效忠的主君运气有点背,明明打败了南梁王赵元佐引发的内乱,却被流矢所伤,黯然退隐养伤,使得魏国失去了禹王赵元这位统帅,也使得韶虎因为要伺于前者左右,无法仕于魏国庙堂并非韶虎才能不足、没有名气,而是曾经没有他扬名立万的机会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察觉到韩将廉驳此番冲着自己而言,韶虎不慌不忙,甚至于,为了减少魏武卒乃至羽林郎的战损,他甚至故意叫人将廉驳放过来。
若非艺高人胆大,他敢这么做么?
不过话说回来,韶虎稍稍也有些小瞧廉驳:或许他此前以为他已经高估了廉驳,没想到乍一交手后他这才发现,廉驳的能耐远远在他预测之上,以至于第一招硬拼时,他廉驳那一刀击得虎口崩裂。
更让他感到惊诧的是,廉驳在与他交手的时候,似乎仍有余力,这从廉驳时不时就瞥眼看向四周的魏武卒隐约就能看出来。
见此,韶虎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与廉驳拼杀,希望能将这名韩军猛将当场擒杀。
而就在韶虎与廉驳打斗搏杀之际,忽然有一名传令魏骑来到这边。
此人在瞧见韶虎正与敌将廉驳厮杀,心中大感焦急,毕竟他此番可是有紧急军情要向韶虎禀告的。
由于心中焦虑,此人顾不得细想,大声喊道:“将军,北面有韩骑袭来,目测近万骑!”
“什么?”
此时韶虎正聚精会神与廉驳搏杀,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手中的动作慢了一分。
只听砰地一声,廉驳手中狼牙刀的前端刺棒部分,砸在韶虎的手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但奇怪的,韶虎只是身形一晃,却仍好端端地坐在战马上。
“将军?!”
周围的魏武卒们,此前看韶虎与廉驳打得看似平分秋色,看得热血沸腾,哪晓得到会发生这种变故,当即冲上前去,将韶虎护在当中。
甚至于,有许多魏武卒已取出手弩,对准了廉驳。
就在他们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忽听韶虎大声喝道:“都住手!”
附近众魏武卒大感惊愕,皆转头望向韶虎,却见韶虎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廉驳,欲言又止地说道:“你……”
其实在方才廉驳的挥刀的时候,韶虎看得分明,那一击,廉驳本来可以用狼牙刀的刀刃部分,将他韶虎的整个左胳膊都斩下来。
但奇怪的是,在最头关头,廉驳不知为何身体向前一倾,以一个非常古怪别扭的姿势,用狼牙刀的棒端砸中了韶虎的手臂。
更让韶虎感到惊愕的是,廉驳明明拥有着能够将一名士卒击飞数丈的怪力,可方才那一击,在他韶虎失神几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廉驳居然无法将他击落马下。
这可能么?
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廉驳放水了,他在最后关头,不知为何选择收力。
这也正是眼下韶虎用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廉驳的原因。
在韶虎的注视下,廉驳皱着眉头瞥向那名前来报讯且搅黄了他与韶虎厮杀的魏军传令兵,此时那名传令兵也已知道自己闯了祸,馒头冷汗。
而后,廉驳面色怏怏地看了一眼韶虎。随即,他竟一言不发,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望着廉驳策马转身离去的背影,韶虎颇有些目瞪口呆。
良久,他嘴里这才哭笑不得地喃喃说出一句不置褒贬的话:“胜之不武么?……真是个愚蠢的武人。”
可话虽如此,前一刻看向廉驳时还满带憎恨的韶虎,此刻望向廉驳离去的背影时,眼眸中已出现了几分敬重。
“传令下去,此人若能杀出重围……就让他去吧,休要以暗箭伤他。”韶虎回顾方才急忙来到他身边的左右护卫道。
左右护卫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其中几人退下前往传令。
此后,韶虎转头望向战场北方,果然见北方尘土飞扬,隐隐有一支庞大的骑兵接近。
仔细一瞧,韶虎看到那支正在全速靠近的韩骑,悬挂着韩渔阳守秦字样的旗帜。
韶虎略一皱眉,当即调度兵马,防备北侧那支骑兵的突袭。
起初,他怀疑过是廉驳以身作饵,不过从方才廉驳的种种举动他却感觉到,这位韩将应该不至于做出马麻烦的事。
话说回来,待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廉驳时,却发现这名韩将已杀出两百余丈距离了。
韶虎本能地感觉到,这位韩军猛将此番多半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以至于时勇猛如虎狼、堪称万夫莫当,可此番离开时,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手中那柄狼牙刀,胡乱挥舞,仿佛只为逼退那些涌向他的魏武卒。
不得不说,韶虎猜得不错,韩将渔阳守秦开的军队固然是前来支援廉驳的军队,这做不了假,但廉驳却根本没有为友军创造有利局面的心思,更别说以身作饵,用自己来吸引魏武卒的注意。
真以为北原十豪内部团结一致,铁板一块?
单单就秦开与剧辛皆是效忠康公韩虎的将领这一点,就足以让廉驳对秦开冷淡置之,毕竟廉驳可是非常厌恶剧辛这个他眼中的跳梁小丑的。
是故,韩将渔阳守秦开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从北边杀来,只能说是恰逢其会,巧合罢了。
话说回来,前来支援廉驳的,可不是只有渔阳守秦开。
继秦开的渔阳军之后,上谷守马奢亦从战场战场西南方向杀至,甚至于正面战场,侯韩武亲率领的军队,还有荡阴侯韩阳、靳、冯等诸多将领的军队,纷纷杀到,让攻势本来就被太原军遏制的魏武军,处境变得更加不妙。
瞧见这等局面,在后方为大将军韶虎掠阵的肃王赵弘润,二话不说便驱兵向前,下令商水军与鄢陵军出战,分别杀向渔阳守秦开与上谷守马奢的军队,为魏武军分担压力。
“大将军!”
没过片刻,肃王赵弘润的宗卫穆青骑着战马来到了韶虎身边,抱拳关切问道:“殿下得知大将军方才与敌将廉驳交手,特来慰问。”
韶虎苦笑了一声,心中顿时明白:肯定是那位肃王殿下担心他受伤,故而派人前来询问情况。
但还别说,他还真受伤了。
其实一开始他与廉驳交手时的情况还好,就是最后一下太要命了,要不是那个廉驳脾气怪异,居然对他这个敌将手下留情,他最起码也得丢一条手臂,可不止手臂骨折那么简单。
廉驳……
转头望向远处太原军的方向,韶虎暗自将这个名字牢记在心中。
他知道,他欠对方一条命。
若是日后此人蒙难,只要不违国法,我当助之。
韶虎暗暗说道。
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预感,韩国恐难久容廉驳这等我行我素的猛将。
第1024章: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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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报!韩将渔阳守秦开率军从北面袭来!”
“报!韩将上谷守马奢率军从南面袭来!”
当得知这两则战场报讯的时候,赵弘润便立刻下令商水军与鄢陵军出击,缓解魏武军的压力。
然而没过多久,又陆续有黑鸦众与传令兵传来消息,言北面、南面、东北、东南又有韩军的援军杀到。
只见这些韩军援兵,高举着诸如北燕军、代军、雁门军、巨鹿军之类的旗帜,企图从侧翼进攻肃王军与魏武卒。
在得知此事后,赵弘润大感惊诧入驻邯郸这么久,他又岂还会不知北原十豪指的是哪十位?且韩国部署在边疆的军队又是哪几支?
韩国疯了吧?
赵弘润简直难以置信:为了从他手中夺回王都邯郸,韩国调动了太原守廉驳、渔阳守秦开以及上谷守马奢三人的军队还不够,居然将其部署在北疆的几支军队全部调了过来?
不得不说,在那一瞬间,赵弘润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毕竟,韩国最强大的并非是邯郸军或者上党军,而是北方边疆的那几支边军,因为这几支边军常年与韩国境外的异族交战,因此要远比邯郸军精锐地多。
倘若韩国不顾一切,不惜冒着被匈奴、林胡、楼烦、东胡等外族进犯的威胁,也要将所有部署在边疆的边军调来武安与魏军决一死战,那么纵使是魏军在这边有足足五支军队、二十万人马,也难以预测这场战事的胜负。
不过仔细想了又想,赵弘润觉得韩王室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反过来说,倘若韩王室果真敢这么做,那魏军其实就更好打了死守就好了。
守到韩国境外的匈奴、林胡、楼烦、东胡等异族察觉到韩国边境守备的空虚,趁此机会聚众进犯韩国,到时候,韩国要应付的,可就不止他魏军了。
换而言之,在还没有亡国威胁的情况下,韩国是绝对不可能抽调所有的边军的,也就是说,那些打着诸如北燕军、代军、雁门军、巨鹿军旗号的韩军,只不过是吓唬人的冒牌货而已。
这样一想,赵弘润安心了许多。
“是想用这种伎俩来破我军的士气么?”他冷笑了几声,回顾周围的传令兵说道:“通告全军,我军周围诸路韩军,不过是武安韩军耍的把戏而已。叫其不必惊疑,只顾对付眼前之敌!”
他口中的眼前之敌,指的便是高墙一带的武安韩军。
由于赵弘润的介入,周围几路韩军的疑兵,并没能影响到魏军的士气。
甚至于,魏军都懒得理睬那些故布疑阵的疑兵。
见此,在高墙一带,伫马立于侯韩武身边的雁门守李睦,眉头略微一皱,随即苦笑起来。
“果然是骗不过那位魏公子润么?”李睦感慨地说道。
其实平心而论,李睦本来就没打算用这种伎俩欺骗那位魏公子润,毕竟在暴鸢、靳、冯等人的描述中,那位魏公子润可是一位非常睿智机敏的统帅,怎么可能会被这种粗劣的诡计欺骗。
事实上,李睦之所以布下那几支疑兵,主要是为了迷惑对面的魏军寻常的士卒一般不会像将领们那样考虑地非常仔细,因此,李睦觉得用疑兵迷惑魏军士卒,影响其斗志与士气,这对于两军交锋,会是一个不错的助益。
不过事实证明,这招对魏军的效果似乎是微乎其微,这一方面得力于肃王赵弘润与大将军韶虎在肃王军与魏武军中威望,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两支军队皆背负有各自的荣誉,不会轻易动摇。
而此时,侯韩武正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仔细评估着魏军的实力。
评估的结果让他的面色很差,因为在他感觉中,无论是魏武军还是肃王军,皆是非常勇悍的魏兵,竟能在战场上压制他韩国的步卒,这让他不由地心生感慨:魏国步兵,名不虚传。
“李睦将军,本侯观魏卒个个勇武,不知将军可有妙计助本侯破之?”侯韩武问计于李睦。
听闻此言,李睦微微皱了皱眉。
平心而论,雁门守李睦与北燕守乐弈的厉害,其实并不在于单局战争,而是在于整个战略。
比如李睦,他能将灵活机动的游牧骑兵打地丢盔弃甲,可见他在统筹全局方面的眼界。
至于单场战事,李睦的军略稍逊,无非就是示敌以弱、骄其兵将,说白了就是先假装认怂,将己方的军民都护到城内,你在城外如何嚣张我都不管你。
可怂着怂着,一旦被李睦抓到机会,他就会用一套组合拳将你揍得找不着北。
林胡也好、匈奴也罢,都是这样被李睦击溃的,而且击溃不止一次。
当然,这并不是说李睦在临阵指挥方面的薄弱,事实上,临阵指挥也就是那么回事,当彼此皆是经验丰富的将领时,想要通过什么奇谋奇兵制胜,这是非常艰难且罕见的事。
这个时候,更多的是考验两方士卒的硬性实力,将领最多给予一个鼓舞士气的作用,除非像廉驳那样,拥有着可以通过个人武艺扭转胜败的实力。
说起廉驳,此刻侯韩武心中就有些不快,他对廉驳屡次擅做主张感到非常不满。
明明已传令给廉驳,叫他据守高墙,倘若魏军率众前来进攻,则静等援军。
可廉驳倒好,魏军一搦战,他便立刻点兵出战,以至于几路援军匆匆赶到就不得不仓促地踏足战场与魏兵交战。
要不是廉驳在统兵方面的确有一套,而且自身武艺堪称韩国翘楚,侯韩武有时候真恨不得砍了这个目无尊卑的狂徒。
说起来,这廉驳人呢?
侯韩武眯着眼睛打量着乱糟糟的战场,随即询问左右护卫。
众护卫摇头只道不知,韩武便派人前往打探。
打探得到的消息又让侯韩武生了一肚子闷气:原来他之所以瞧不见廉驳,是因为廉驳带着数百骑迂回偷袭魏军的中军去了。
那厮是不是疯了?带着数百人就敢闯魏军的中军?
侯韩武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关注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聚精会神关注于眼前的战场。
“秦开秦将军的骑军,未能搅乱魏军的阵型么?”韩武皱着眉头问道。
听闻此言,李睦转头望向东北方向。
而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东北方向,韩将渔阳守秦开正骑虎难下。
记得在片刻之前,秦开趁着魏武军正与太原军交战,率领近万骑兵准备侧击魏武军。
没想到,在魏武军后方掠阵的魏军商水军,他们的反击非常迅速,当即出动给予援护。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而让秦开错愕乃至心惊胆战的是,魏军中一支全军披甲的骑兵在半途杀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二话不说朝着他们发动了冲锋。
“商水游马魏骑!”
当时秦开惊呼一声,立即下令全军避让这支魏骑。
因为据他所知,暴鸢麾下三万骑兵,正是在这支魏骑手中遭逢了韩国史无前例的骑兵战败,前后仅一炷香工夫,就被这支骑兵屠杀了一万五千人。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有了暴鸢这个例子,秦开自然不会傻傻地再选择与这支魏骑正面交锋,可问题是,游马重骑的将军马游挑选的出击机会非常好,恰恰是秦开正准备下令提速对冲入魏武军的档口,也就是说,除非秦开放弃突袭魏武军的侧翼,否则,他们无法避开游马重骑。
于是乎,秦开骑虎难下,纠结了半响后,最终长叹一声,选择了继续向前。
两支骑兵碰撞在一起,果不其然,轻装的渔阳骑兵根本不是游马重骑的对手,那些与后者正面冲撞的骑兵们,一个个被撞得人仰马翻,随即被践踏成肉泥。
不过在付出了这等惨重的伤亡代价后,秦开总算是率领其余骑兵,冲入了魏武军的防线。
也难怪,毕竟魏武卒的盾牌,主要是用来保护头部以及面部等要害的,并不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因此,被渔阳韩骑突破并不奇怪。
但是,防线被突破,并不意味着魏武卒这边守备崩溃,事实上,渔阳骑兵在杀入魏武军的侧翼后,他们的伤亡一下子就剧增。
道理很简单,因为魏武卒是一支讲究气势的军队,这意味着,这支军队的士卒往往会以命搏命。
这不,此刻渔阳骑兵就尝到了其中滋味,或被魏武卒用长戈投掷而死,或被其砍断马蹄致使骑兵们人仰马翻,总而言之,令东胡畏惧的渔阳的骑兵,竟在魏武卒前讨不到丝毫便宜。
这让渔阳守秦开心中愈发纠结,不知究竟该继续进攻,还是应该撤退,另攻他处。
而另外一边,上谷守马奢与鄢陵魏兵也打得颇为吃力。
虽说上谷军是韩军精锐,可架不住鄢陵军也是魏军的精锐,可问题就在于,鄢陵军的装备优于上谷军,致使上谷军士卒的伤亡急速上升。
整个战场,愈加混乱。
此时此刻,纵使在后阵的肃王赵弘润,此刻亦难免沦为看客。
因为当战场呈现出似眼前这般混乱的情况后,传令兵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主要得靠屈塍、晏墨、孙叔轲、伍忌、翟璜等前线的将领指挥作战。
不可否认,当看到麾下军队,包括魏武军的伤亡损失,赵弘润眼皮一阵狂跳。
这是一场硬仗,一场魏军必须要打,而且必须取得的硬仗。
第1025章: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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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鏖战到黄昏,魏韩两军仍无法分出胜负,遂相继收兵,等到明日再战。
回到邯郸城后,赵弘润得知大将军韶虎受了伤,遂亲自前往探望。
“大将军可是被廉驳所伤?伤势如何?”
在见到韶虎后,赵弘润颇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听闻此言,韶虎忍不住苦笑连连,因为按照当时的情况,他本来不至于会受到这般伤势,毕竟廉驳孤军深入,其本身既不敢久留也不敢用尽力气相搏。
只能说,导致韶虎受伤的罪魁祸首是那名前来传禀渔阳守秦开率军袭来这件事的传令骑,是他冷不丁的话使得韶虎心神一松,故而被廉驳所伤。
对于此事,韶虎也不好怪罪那名传令兵,毕竟传禀军情本来就是那名传令兵的职责,况且秦开军袭来这件事本身就紧急,倘若不是韶虎及时得知情况,做好相应的应对,魏武军的伤亡会更大。
至于廉驳,韶虎就更不好迁怒于他了,毕竟要不是廉驳自认为胜之不武,抽身而退,他韶虎或许已死在廉驳的狼牙刀下。
因此只能说,韶虎的运气比较背,各种因缘巧合导致他受了伤。
不过话说回来,骨折这种伤,对于将领而言实在是家常便饭,也算不了什么,以往宗卫们在宗府里操练时不慎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地多。
唯一麻烦的是,此时正是魏军与韩军的决战期间,倘若让受了伤的韶虎继续指挥战事,恐有诸多不便。
因此,当赵弘润提出明日由他肃王军主攻时,韶虎也不犹豫,点点头表示:请让我魏武军为殿下掠阵。
在商议妥当谁负责主攻之后,赵弘润便与韶虎针对今日交战的过程展开商议。
韶虎神色凝重地说道:“此番武安韩军……或者说太原军、渔阳军、上谷军这三支韩国边军,其实力出众远在暴鸢与荡阴侯韩阳的军队之上。明日殿下可要当心。”
赵弘润点点头。
次日,魏军再次进攻高墙,与武安韩军交战。
不得不说,太原军、渔阳军、上谷军这三支韩国边军确实强悍,以至于就算是肃王军的兵将们,短时间内也难以占据优势,以至于这场战斗打到后半阶段,已演变成纯粹的消耗战。
不过最终,魏军还是凭着稍占上风的优势,将高墙重新夺回,使得武安韩军不得不退回条岭。
通过这两次交锋,赵弘润已清楚认识到韩军的实力,这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就算他可以重创甚至击溃对面的武安韩军,他魏军恐怕亦会相应地蒙受巨大的损失。
因为短短两日,魏武军、肃王军的战损人数便已高达万人,虽说武安韩军的损失还要在这个数字之上,赵弘润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赵弘润苦苦思索对策之际,他忽然收到两则战报。
其中一则战报是说南梁王赵元佐的,这位赵弘润的三伯已攻克壶关,且顺势往北,在穿过了上党北部山区后,逼近太原马陵。
而另外一则却是说北三军统帅姜鄙,这位在廉驳手中吃了大亏的将军,为了响应南梁王赵元佐进攻太原的战略,忍着伤病、强打精神,再次挥军攻打太原,意图与南梁王赵元佐对太原郡两面夹击。
只可惜,南梁王赵元佐与姜鄙的这个战略却遭到了太原守军的阻击:在马陵,南梁王赵元佐碰到了阳邑侯韩徐;而在平周、百邑一带,将军姜鄙则遭到了太原郡将领乐成的阻击。
对此赵弘润并不感到奇怪。
想想也知道,太原郡前一阵子刚刚被魏将姜鄙率军攻打,可太原守廉驳还是毫不担心地率军前来武安、邯郸一带,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魏将姜鄙去而复返。
这说明,太原守廉驳早就部署好了留守的兵马,防止魏军趁虚而入。
想来阳邑侯韩徐与太原军将领乐成,便是太原守廉驳留在太原郡的大将。
因此,赵弘润并不诧异姜鄙的北三军再次在太原郡境内驻足不前,毕竟此刻姜鄙的伤势还未养好,北三军进攻太原的势头还能像之前那样凶猛就怪了。
不过,姜鄙在战报上所言及的一件事,却让赵弘润颇感诧异。
姜鄙在战报中言道,在他北三军进攻太原郡的途中,他陆陆续续碰到了几支外族的人马,且与对方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
而奇怪的是,这几支外族人马非但不是太原郡的军队,甚至于,还在太原郡境内抢掠村镇,屠杀当地的韩人。
见此,姜鄙遂派麾下北三军士卒救下了那个村落,并中该村的韩人口中得知,那些外族人马,乃是来自太原郡西部与西北部上郡的林胡,每年入秋前后,林胡就会频繁骚扰太原郡,主要目的是为抢掠太原郡秋收的粮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姜鄙在战报中提出建议:或可趁林胡劫掠太原之际,趁机与南梁王赵元佐联合攻略太原。
林胡……
看着这份战报,赵弘润心中惊异,他忽然发现,他此前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虽说他不希望他魏国陷入战争的泥潭,因而希望迅速结束这场战事,可事实上,韩国比他更急迫。
因为韩国是一个历年来受到外族进犯非常严重的国家,眼下已经是七月份,换而言之,只要再过两个月,韩国的边境就会受到那些草原异族的威胁。
倘若韩国当时仍没能解决邯郸这边与魏军的僵持,那么,韩国很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艰难局面。
在想通这件事后,赵弘润有些犹豫:为了取胜,他这个时候应该选择拖延,尽可能地拖住韩军,使得韩国北方的异族有机会入侵,借此逼迫韩国妥协。只是这样赢得的胜利,未免有些不光彩,相比之下,他更倾向于光明正大地击败韩军。
可问题就在于,韩国边军的精锐超乎他的预测,就算魏军最终能够战胜韩军,相信魏军这边亦是伤亡惨重。
至少这两日来的交锋,已经足以证明这件事。
反复思考了足足一宿,最终,赵弘润选择了以微小代价赢得胜利,放弃原先准备与韩军硬碰硬的打算,决定将这场战事拖到入秋。
于是从七月初起,整整十余日,魏军不再主动出击,转而忙碌于继续在高墙一带修筑防御,或者干脆点说,修筑长城。
在得知此事后,武安韩军再次起兵攻打高墙,但是这次,由于魏军已将投石车、连弩车等战争兵器转移到那堵长城之上,以至于韩军还未接近高墙,就已损失惨重。
“魏公子润这是铁了心要将邯郸据为己有?”
在军议会上,侯韩武大发雷霆。
事实上,近几日的战况不止赵弘润这边感到难受,其实韩军那边一样难受,毕竟战况僵持,这是建立于双方军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的前提下。
而让李睦、马奢、暴鸢等人感到忧心的是,魏军并非只是单纯在高墙一带建造长城,甚至于,种种迹象表明魏军企图在此修筑要塞,建造粮仓。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魏军准备在邯郸一带与韩军僵持,这让众韩军将领们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得不说,也是赵弘润此前不清楚韩国的情况。
赵弘润起初不希望魏国陷入战争泥潭,因而决定与韩军速战速决,但实际上韩军其实也希望如此。
但最近这一段时间,魏军突然做出了改变,不再主动出击转而采取守势,这让雁门守李睦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要知道,魏军的实力丝毫不弱,尤其是商水军、鄢陵军、魏武军这三支,若是正面交锋,韩军诸将领中没有人敢问稳操胜券。
但是,如此强大的魏军突然一反常态采取守势,这是极其反常的。
在沉思了片刻后,雁门守李睦语气凝重地说道:“若李某所料不差,恐怕魏军准备将这场战事拖到入秋。”
听闻此言,侯韩武本不在意,可仔细一想,他的面色就开始变了。
而此时在帐内,似上谷守马奢、荡阴侯韩阳等人,亦纷纷露出了惊容,就算是太原守廉驳,此刻亦端着酒碗,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相信此刻在帐内的人都清楚,一旦他们与魏军的这场战事拖到入秋,他们韩国到时候会落入怎样的艰难处境。
不可否认,尽管眼下韩国在北方疆域上仍部署有雁门军、代郡军、北燕军,但是,似林胡、东胡、匈奴这些外族,在韩人心中向来以无孔不入著称,以至于有时候明明有驻防边军守卫着边疆,这些异族强盗还是能偷偷摸摸穿过边防,在边疆烧杀抢掠。
因此,倘若这场战事果真被魏军拖到入秋,这对于韩国而言是非常不利的:魏国的军队,那是中原之师,即便被他们攻略某座城池,日后好歹还能夺回来;可若是被异族的强盗趁虚而入,并且被其攻破了某座城池,那么,该城池的所有韩人都将沦为外族的奴隶甚至是刀下鬼,到时候留给韩国的,多半只是一座空空如也、毁之一炬的空城。
想到这里,侯韩武面色阴沉地催促众将对高墙乃至邯郸的魏军展开猛攻,最迟也要在八月份前结束这场仗。
否则……
“否则,就唯有与魏求和了。”
看着在座的将领们,侯韩武面色难看地说道。
第1026章:变故(二)
在侯韩武的催促下,武安韩军从七月中旬起,便展开了对高墙的凶猛攻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是让韩兵感到相当无奈的是,魏兵在这一带修葺长城的速度非常快,三五日工夫就能修出数百丈远。
而更要紧的是,魏军采取一种仿佛是泥浆般的东西作为砖石之间的粘合剂,使得修葺的长城尤其牢固,纵使韩军这边造了投石车去砸,效果也微乎其微他们对这段高墙的损毁,完全没有魏军修缮的速度快。
期间,虽然有渔阳守秦开的骑兵持续对魏兵展开骚扰,企图拖延魏兵修葺高墙的速度,但说实话效果并不明显,魏军用武罡车在高墙外围摆出防御姿态,以至于韩国骑兵的弓弩骚扰,对于修葺高墙的魏兵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在这种情况下,韩军不顾一切地高墙发动猛攻,但遗憾的是,皆被肃王军与魏武军击退。
眼瞅着快到八月底,侯韩武终于决定,派人前往邯郸与那位魏公子润交涉。
本来最佳的人选是士大夫韩晁,可惜的是,韩晁在当日邯郸沦陷的前后并没有逃出来,因此,侯韩武派了此前与魏方交涉的赵卓作为使者。
七月二十七日,赵弘润在邯郸得知了武安使节赵卓前来,遂在韩王宫会见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说客。
其实赵弘润很清楚赵卓的来意,无非就是秋收将即,武安快支撑不住了而已。
毕竟秋收前后,韩国必将遭到林胡、匈奴、东胡等诸多异族部落的联合进攻,而这些外族强盗对韩国的进犯,可不像魏国这些中原之邦的军队。
毫不夸张地说,总算是曾经北一军的那些所作所为,也远远不及那些草原异族对待中原人的态度。
中原人在某些残忍的外族口中,可是被称作两脚羊的,可想而知残忍血腥到何等程度。
在韩王宫内那个蓄养着上百只鸟儿的庭院里,赵弘润会见了武安使者赵卓。
不得不说,对于赵弘润将会见的地点选在这里,赵卓着实有些惊讶。
这个庭院,赵卓是清楚的,这是他们那位傀儡大王韩王然的百禽苑,庭院里蓄养着许多羽毛鲜艳、啼鸣悦耳的鸟类。
据赵卓所知,这片庭院内曾经最多的时候有几百只鸟,因此侯韩武曾经亲笔题写了鸟林二字。
魏公子润……亦好禽鸟?
当步入这片庭院,瞧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弘润正站在一只鸟笼前逗着笼内的珍鸟,赵卓心中大感意外。
毕竟他们的大王,韩王然,早已因为喜爱玩鸟成为了玩物丧志的典型,被许多韩人私底下议论,而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类人。
因此,赵卓大着胆子笑问道:“润公子亦好养鸟?”
赵弘润转头看了一眼赵卓,笑着说道:“本王有一位王叔,名讳,喜好各类珍物玩物,犬马声色……”
“原来是姬大人!”赵卓吃惊地说道,他口中的姬,即是赵弘润的六王叔,赵元。
“贵使听说过本王的六王叔?”赵弘润听了赵卓的话不禁也有些吃惊。
听了赵弘润的询问,赵卓抚掌笑道:“姬大人,赵某亦能不认识?当初姬大人走访我大韩名川时,纵使是先王,亦曾盛情款待过姬大人,奉姬大人为座上宾。”
……
赵弘润张了张嘴,惊地无以复加。
他自然猜得到,赵卓口中的先王,指的应该就是韩国明君韩王起,也就是说,韩王起接待过他的六王叔赵元,且奉为上宾?
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的赵弘润,在听说此事后不仅有些发愣,感慨那位六王叔的人脉实在是厉害,居然都发展到韩国了,甚至于,连韩王起都奉他为座上宾。
对此,赵弘润真不知该说什么。
而此时,赵卓却不知赵弘润心中所想,捋着胡须笑着说道:“赵某福薄,不曾当面拜会姬大人。不过据赵某所知,姬大人年轻时,曾多次出访我大韩,不过,近七八年来,姬大人就没有再到我大韩拜会好友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赵弘润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魏韩交恶的关系,毕竟在这个时代,公是公、私是私,就算魏韩两国开战,一名魏人拜访一名韩人,或者一名韩人拜访一名魏人,这都不算什么稀奇事。
除非魏韩两国的矛盾上升到民族矛盾,就像魏人跟巴人一样,否则,国家一般不会去管这种事。
当然了,前提你得是没有官职在身的民,倘若是官员,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而赵弘润的那位六王叔,虽然出生尊贵,但此前并未有官职、职务在身,因此,纵使作为韩王起的座上宾,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反而会有人感到佩服,能让韩王起奉为宾客。
至于六王叔赵元为何从七八年前不再来韩国了,赵弘润倒是可以解惑:因为赵元去了陇西。
当然,这种事赵弘润没有必要特地给赵卓解释,因此,他在笑了笑之后,将话题兜了回来:“贵使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赵卓欠了欠身,拜道:“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奉侯之命。侯希望就两国兵戈之事,与润公子商议。……希望两国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侯……就是那个韩武吧?
“呵。”赵弘润闻言哂笑一声,淡淡说道:“本王也希望你我两国和睦为邻,可奈何贵国数十年来频繁进攻我大魏,纵使是倾吞上党仍不知足,仍垂涎着我大魏的河东郡……”
“润公子。”赵卓刚想开口,就被赵弘润抬手给打断了。
只见赵弘润目视着赵卓,正色说道:“本王知道侯为何派贵使前来,无非就是秋收将近,贵国边疆或有可能被外族趁机攻打……虽说君子不趁人之危,但在本王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个战机。”
听闻此言,赵卓面色大变,当即正色说道:“润公子请听我一言!……韩魏之恶,兄弟阋墙;戎狄之恶,家外恶邻。戎狄披发左衽,不修仁德,不尊王道,此非我族类,润公子若亲戎狄而击我大韩,此乃引狼入室、祸及中原。”
“……”赵弘润默然不语。
其实说实话,他也就是借赵卓的嘴将他的传给武安,吓唬吓唬韩人而已,他真会这么做么?当然不会。
正如赵卓所言,无论是魏韩交恶、亦或是齐韩交恶,这都属于兄弟阋墙,是中原国家的国家矛盾,但戎狄与中原,却是水火难以相容的民族矛盾。注:这里的族,指的是文化差异,而非狭义的种族差异。
倘若赵弘润为了打韩国,亲近戎狄,教唆后者趁机侵略韩国,那么,天底下不知会有多少士子站出来指责赵弘润。
赵弘润甚至听说,齐王吕僖的父亲齐王吕诸在位时,曾与韩国交恶,两国爆发战争。可当齐王吕诸听说韩国的北燕郡遭到东胡的侵犯时,他就立马就停止对韩国的进攻,并发书催促韩军北上拒敌。
而之后,在韩国击退东胡前,齐国对韩国秋毫无犯。
这足以证明,在面对外族时,中原各国的态度是一致的。
这些事,赵弘润不是不清楚,只不过,他可没有像齐王吕诸那样高尚的操守,不从韩国这边狠刮点东西回去,如何弥补他魏国在这场战役中所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
而他适时地露出沉默的神色,也只不过是给予赵卓进一步劝说他的机会,或者说白了,给韩国用实际利益“收买”他大义退兵的机会而已。
果然,见赵弘润面露犹豫之色,赵卓趁热打铁,引用先贤之言,举了众多例子来劝说赵弘润,总算是让赵弘润“迷途知返”,放弃亲戎狄而伐韩国的打算。
“尊使的话说动了本王,可……岂能如此轻易就将邯郸交还?这让本王如何向国内朝廷、我魏人子民交代?”故作懊恼地看向赵卓,赵弘润微怒道:“戎狄犯你国边境,又不是本王教唆!”
于是赵卓就懂了,在他看来,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应该是被他劝服了,愿意终止魏韩交兵,并且将邯郸还给他韩国,但是呢,这位魏公子润又不甘心如此就这么善罢甘休。
毕竟赵卓也明白,他韩国近几十年来,对魏国的确是过多逼迫,每每想打就打,也难怪这位公子润心中不忿。
但是这容易解决,只要给足补偿,化解了这位魏公子润心中的怨气,魏兵自然退却。
至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劝得这位魏公子润退兵,那就不是他赵卓的任务了,侯韩武自会亲自与这位魏公子润交涉,他赵卓只要确保这位魏公子润愿意与韩国言和,他的任务就达成了。
想到这里,赵卓对赵弘润说道:“事不宜迟,在下即可回武安,向侯禀告此事,相信侯定会给润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闻此言,赵弘润本欲点头,但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庭院里众多的鸟笼,心中微微一动。
在略一思忖后,赵弘润故意板下脸说道:“为何是贵国的侯与本王交涉?难道本王不配与韩王当面洽谈此事么?”
赵卓闻言愣住了。
天见可怜,如今他韩国,谁还敢小瞧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可问题是,他韩国的王韩王然只是一介傀儡啊,如何做得了主?
因此,他隐晦地说道:“润公子不知,在这件事上,侯比大王……唔,更合适。”
岂料赵弘润摇了摇头,故作不知地正色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此事关系重大,当由韩王出面!”
“这……”
看着赵弘润坚持的样子,赵卓难以反驳,索性就带着这个消息返回武安,让武安自行商定。
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第1027章:姬润与韩然『加更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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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该日,使节赵卓便返回了武安,将游说魏公子润的过程皆禀达了侯韩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得知魏公子润被赵卓劝服,愿意就此退兵并且交还王都邯郸后,无论是侯韩武还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都清楚,想要魏兵退兵,他们肯定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话说回来,再多的战败赔偿,也及不上北方戎狄入侵给韩国造成的损失。
毫不夸张地说,倘若韩国这次注定亡国,韩人也倾向于被魏国攻破,毕竟魏国也是中原国家,相同的中原文化使得魏国必定会厚待韩人,尤其是韩人的贵族,否则,魏国必将失去天下人之心。
比如当年被魏国攻灭的梁国、郑国,其后人至今都还是魏国的中上层贵族,衣食无忧。
可若是被戎狄灭国,那可全完了,披发左衽、为人奴隶,戎狄可不会因为你的地位或家世而对你网开一面。
因此,戎狄在韩国始终是摆在头等的大敌,尤其是东胡、匈奴这两支。
其实,若单单只是这些草原外族,韩国并不惧怕,毕竟韩国的边军,历年来越战越勇,不说已震慑住那些外族,但光是自保,确保边疆的安稳,这是没有问题的。
唯一值得顾虑的,在于魏军会不会趁机夹攻。
虽说中原各国在对待外族的态度上是一致的,但也难保魏国就一定会像当年的齐王吕诸那样。
万一在韩国遭到外族入侵时,魏国故作不知,继续进攻,很有可能会使韩国陷入一个腹背受敌的局面。
因此,当得知赵卓劝服了那位魏公子润后,在场诸人总得来说还是很欣慰的,唯独太原守廉驳的表情不太高兴。
见此,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对视一眼,心下暗暗叹息。
道理很简单,想要魏公子润退兵,就必须割地求和,些许财物,又岂能满足魏国的胃口?
用上党郡作为谈判筹码就别想了,毕竟上党郡目前已被魏军所攻陷,况且,上党郡境内土地最肥沃的几块地方,曾经都是属于魏国的。
而邯郸郡,显然是不可能割让给魏国的,因此,韩国只有从太原郡割让一些城池交给魏国,使魏兵撤退。
毕竟就像韩国垂涎着魏国的河东郡一样,魏国垂涎韩国的太原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尤其是太原郡西部,那些适合放牧战马的草地。
在这种情况下,太原守廉驳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很好,麻烦赵大夫明日再去一趟邯郸,与那魏公子润约定商谈的日期。”在嘉奖了赵卓后,侯韩武对后者说道。
听闻此言,赵卓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侯,那魏公子润言道,他要与大王当面商议……”
“什么?”侯韩武闻言一愣。
赵卓暗自苦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在下也曾与魏公子润言道,可魏公子润认为,由侯出面与其洽谈,名不正言不顺,是故……”
听闻此言,雁门守李睦与同样感到惊讶的上谷守马奢对视一眼,随即淡然说道:“此言在理。……魏公子润乃是魏国姬赵氏王室正统,理当由大王亲自会见,这才合乎礼数。”
话音刚落,就听上党守冯皱眉说道:“李睦将军此言不妥,侯亦是我大韩王室嫡系,会见魏公子润,合情合理。”
此时,暴鸢在旁似笑非笑地说道:“冯,你此言差矣。……确实如你所言,魏公子润乃魏国姬赵氏正统,侯亦是我大韩王室正统,但此番魏公子润代表魏国与我大韩交涉,见其如见魏王,是故,理当由大王亲自出面。”顿了顿,他仿佛开玩笑地说道:“更何况,谁知道那位魏公子润会不会是日后的魏王呢?不可短了礼数啊。”
“……”侯韩武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暴鸢,毕竟暴鸢的话他听在耳中有违刺耳。
但话说回来,暴鸢的话还真让他找不到什么漏洞。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瞥向康公韩虎。
康公韩虎深深看了一眼暴鸢、李睦、马奢三人,随即开口询问赵卓道:“赵大夫,魏公子润,执意要大王亲自出面?”
“是。”赵卓面色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魏公子润,似乎不太清楚我大韩的……唔,总之,他要求我大韩给予足够的礼遇与尊重!他还说,作为胜者一方,他有资格要求大王亲自出面与他交涉。”
“这竖子,何其狂妄!……他怎么就胜了?”康公韩虎恼怒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懊恼赵弘润那句话,问题在于赵弘润提出的要求,这才是最最关键的问题。
谁能保证,暴鸢、李睦、马奢三人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此时,庄公韩庚在旁说道:“要不,赵大夫,你再回去与那位魏公子润说说?”
赵卓苦笑着说道:“庄公大人,在下当时已经劝说过,奈何那位魏公子润的态度很强硬,他觉得,理当由大王出面与他交涉,签署战后协议,这才名正言顺。”
听闻此言,侯韩武、康公韩虎以及庄公韩庚三人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良久,侯韩武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应那位魏公子润的要求,请大王出面,至于护卫……”
“就由韩阳担任。”说着,康公韩虎看了一眼侄儿荡阴侯韩阳,说道:“韩阳,务必确保大王的安全。”
“遵命!”荡阴侯韩阳抱了抱拳。
见此,侯韩武与庄公韩庚对视一眼,心中也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在这种事上,康公韩虎绝不敢撇下他俩。
当然了,为了确保稳妥,侯韩武此后召见了几名效忠于他的士大夫,作为韩王然的随行人员。
当晚,侯韩武亲自前往武安的行宫,将这件事告诉了韩王然。
“魏公子润?他要孤出面与他交涉?”
韩王然吃惊地问道。
不得不说,此刻他脸上的吃惊可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位魏公子润会要求见他。
听闻此言,侯韩武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大王,乃是我大韩的王,此次交涉,理当由大王出面,这才名正言顺。”
“孤不去。”
韩王然当场拒绝道:“万一那魏公子润要加害孤,如何是好?”
侯韩武哭笑不得,劝说道:“大王与那魏公子润无冤无仇,他岂会加害大王?倘若魏公子润胆敢做出这等事来,无异于自毁名声。再者,此番大王前往,会有荡阴侯韩阳在旁护卫,必可确保大王安然无恙。”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侯韩武心中难免有些小心思。
毕竟对于眼前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算他有心夺取王位,他内心也是下不去手,因此,倘若魏公子润杀了韩王然,这反而对他有利。
只不过就像他所说的,魏公子润没有什么理由会做出这种事。
在经过侯韩武一番劝说之后,韩王然最终一脸沮丧地同意了此事。
待等侯韩武离开之后,韩王然脸上的沮丧之色便被困惑所取代。
魏公子润为何要见我?
这个疑问,韩王然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
次日,赵卓再次前往邯郸,与赵弘润约定了交涉谈判的日期,将日子定在八月初三。
待等到了八月初三这一日,韩王然在荡阴侯韩阳五百兵的保护下,前往邯郸。
按理来说,似这等会晤,理当设在城外,毕竟眼下邯郸早已被魏兵所占,但康公韩虎,却主动要求将交涉地点设在邯郸城内的韩王宫,仿佛一点也不担心魏人趁机擒下韩王然,甚至加害这位韩国的君王。
这让韩王然在心中暗暗冷笑:康公韩虎,你是巴不得孤死在魏人手中吧?
沿着邯郸城的街道前往韩王宫,韩王然坐在马车里,从车窗窥视城内的街道。
他原本很担心魏军在攻陷邯郸后,是否会残害城内的韩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城内非常平静,那些平民仍照常生活。
而在看到那些魏军的巡逻卫队时,那些平民也不惊慌,只是静静地站到一旁,看着那些魏兵经过。
虽说脸上仍有些敬畏之色,但却没有多少憎恨之色。
见此,韩王然暗暗点头,暗自称赞魏军军纪严明,不扰民众。
此后,韩王然在荡阴侯韩阳的保护下,来到了韩王宫。
一想到这座传承已久的王宫如今落入魏军手中,韩王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韩王陛下,我家肃王殿下已在宫内恭候多时了。”
在韩王宫的宫门外,宗卫长卫骄代为接待了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这让韩王然心中有些不喜虽说这次会见是秘密进行,为了掩人耳目,不好像君王规格那样接待韩王然,但好歹你姬润应该出宫接见吧?
不过碍于自己人微言轻,韩王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在卫骄的指引下,来到了宫廷内的一座宫殿。
见此,韩王然微微一愣,对于这座宫殿,他再是熟悉,因为这座宫殿的庭院,就是他用来蓄养珍禽百鸟的庭园。
……
怀着诧异的情绪,韩王然迈步来到这座最为熟悉的宫殿。
随即,他在宫殿内看到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年轻贵勋,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让韩王然感到惊讶的是,这位贵勋少年手中端着一只鸟笼,兴致勃勃地逗着笼内的鸟,一只能口吐人言的鸲鹆(八哥)。
韩王然认得这只鸲鹆,正是他的收藏之一。
“这位即是魏公子润。”
荡阴侯韩阳在旁低声对韩王然说道。
第1028章:姬润与韩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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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笼内那只黑色的鸲鹆,在看到韩王然后于笼内跳来跳去,口吐人言。
见此,本想提醒自家殿下的宗卫长卫骄眼中闪过一丝奇讶之色,也未再做通报,垂手立于一旁。
此时,一手端着鸟笼的赵弘润转头看向韩王然,只见这位韩国的君王,身披玄色镶金丝的大氅,头顶鸟羽玉冠,腰间系着绣有祥云的玉带,此时正负背双手,站在殿内。
他就是韩王然?
赵弘润暗自打量着年前那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韩王。
而在赵弘润暗自打量韩王然的时候,韩王然同样也在打量着这位魏公子润。
他就是魏公子润?……魏王的第八子姬润?
韩王然暗暗称奇。
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眉清目秀、容貌俊秀,身穿着绛紫的单袍,打扮地仿佛富家子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手握十万魏军兵权的统帅。
足足十几息,赵弘润与韩王然目不转睛地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见此,卫骄微微皱了皱眉,咳嗽一声在旁轻声提醒道:“公子,韩王陛下到了。”
赵弘润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鸟笼递给卫骄,随即站起身来,面朝着韩王然拱手拜道:“韩王陛下,路上辛苦了。……来啊,为韩王陛下设座。”
韩王然见此正要拱手感谢,忽眼角余光瞥见荡阴侯韩阳面带困惑地瞧了他一眼,顿时心中一惊:方才由于对眼前那位魏公子润的好奇,以至于他竟未装出畏惧的样子,按理来说,似他这般懦弱的君王,在见到魏公子润这等人物时,理当流露出畏惧不安之色的才对。
于是,他连忙装出几分畏惧的模样,拱手答谢道:“多、多谢姬润公子。”
见此,荡阴侯韩阳这才露出释然之色,这让韩王然心中一松。
但让他再次绷紧神经的是,对面那位魏公子润居然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露出了一种看似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股笑容,让韩王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就仿佛心底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似的。
不过就在他希望看看仔细时,却发现那位魏公子润的目光已转向了他身后的荡阴侯韩阳,口中笑着问道:“本王瞧你有些面熟啊。”
听闻此言,荡阴侯韩阳当即拱手行礼,神色复杂地说道:“在下韩阳,在汲县、淇关时,曾与姬润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哦哦。”赵弘润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点点头说道:“原来阁下就是荡阴侯大人……”说着,他在目视了荡阴侯韩阳后,笑着赞道:“果然是一位雄壮之士。……来啊,为荡阴侯设座。”
听了这话,荡阴侯韩阳微微一惊,随即脸上不由地露出几许难以掩饰的喜悦。
不可否认,作为赵弘润的手下败将之一,荡阴侯韩阳要说心底对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没有怨气,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但此时此刻,被这位曾经击败过自己的敌军统帅当众嘉誉称赞,这让荡阴侯韩阳对赵弘润立马改观了许多。
看着荡阴侯韩阳流露于面上的喜悦之色,赵弘润心中暗暗好笑。
他无所谓夸奖荡阴侯韩阳几句,反正说几句客套话又不是累人,更何况,荡阴侯韩阳的确是有其独到之处,要不是赵弘润借助水泥墙与武罡车的便利,他想要击败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招待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入座之后,赵弘润命人备上酒水与干果,随即便在他俩对面的坐席入座。
这就苦了跟随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而来的两位士大夫,严誉与审蜚,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宫殿口。
要知道,事实上他俩才是侯韩武派来与赵弘润洽谈的主副使啊,韩王然充其量只是走个过场的傀儡,而荡阴侯韩阳也只不过是监视且保护韩王然的护卫将而已。
可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倒好,居然将他俩晾在这里。
不过虽说心中不忿,但是严誉与审蜚二人可不敢造次,毕竟他俩十分清楚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底细与身份,因此,他俩在对视一眼后,拱手拜道:“姬润公子,侯大人托在下二人向公子转达问候之意,希望此次贵国与我大韩能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言下之意他们是在隐晦地提醒赵弘润:我俩才是这次会议的正主。
可让严誉与审蜚二人没有想到的是,赵弘润点点头后居然说道:“侯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了,两位陪使也且入座吧。”
说到这里,赵弘润命宗卫们给严誉、审蜚二人设了坐席,唔,作为陪使的坐席,也就是在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身后。
见此,严誉与审蜚面色一黑,颇有些不知所措地对视了一眼。
可他们终归不敢在此刻发作,只好低着头走到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身后就坐。
看到这一幕,荡阴侯韩阳颇感觉有些好笑,这份笑容落在严誉与审蜚二人眼中,让二人的面色更是不善。
果然,这三人并非同路人……
暗自观察着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的表情,赵弘润心下暗暗说道。
其实在方才荡阴侯韩阳自顾自入座,丝毫没有代为介绍严誉与审蜚二人的时候,赵弘润就已经猜到,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并非一路人。
说实话,赵弘润是真的看不出严誉与审蜚二人的身份么?
当然不是,单单二人的衣装打扮,他也能够猜到这两位必定是韩宫庭的士卿名仕,只不过他想试探一下,这次会议韩方那边究竟是何人主持而已。
而眼下,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荡阴侯韩阳是康公韩虎的堂侄,可此人却对严誉、审蜚的遭遇视若无睹,甚至于有些幸灾乐祸,再加上严誉与审蜚方才的话,很显然,这两位士大夫是侯韩武派来的人。
韩国宫廷虽然有三位权臣,但唯独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最为势大,相比之下,庄公韩庚就要差得远了,因此,既然严誉与审蜚不是康公韩虎的人,那么,这次会议韩方那边十有**就是侯韩武定夺的。
之所以想弄清楚,无非就是赵弘润想要挑拨侯韩武与康公韩虎而已。
其实在他看来,康公韩虎夺取韩王宝座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毕竟侯韩武据说是韩王简的嫡子,他甚至比韩王然更有资格坐上韩王这个位置。
但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康公韩虎夺取韩王王座的可能性非常低,赵弘润才想着推波助澜一番,在侯韩虎与康公韩虎之间的矛盾上添把火,毕竟这两股势力若是携起手来,这对魏国可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这要在试探过韩王然之后,眼下赵弘润十分怀疑,这韩王然就是一个装疯卖傻、扮猪吃虎的主。
至于如何试探,赵弘润心中已有定夺。
在此之后足足一炷香工夫,赵弘润只顾招待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频繁劝酒,但是对于商议和议之事,却只字不提。
虽说荡阴侯韩阳也希望尽快促成和谈之事,但碍于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待他热情礼遇,他也不好贸然开口。毕竟他也明白,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之所以缄口不提那事,无非就是让他们心急,方便待会索要赔偿罢了。
反正这事也不归荡阴侯韩阳管,他也懒得插手,干脆就跟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相互敬酒。
毕竟公是公、私是私,若能结交像魏公子润这样的俊杰,这对荡阴侯韩阳来说亦是莫大的助益。
说得难听点,倘若日后侯韩武得势,导致他在韩国遭到排挤,待不下去了,若有魏公子润这条路子,他还可以投奔魏国,相信魏公子润必定会以贵勋待遇接纳他。
荡阴侯韩阳不急,可坐在陪席的严誉与审蜚二人,此刻却是心中焦急。
主要还是待遇的问题,也不知怎么回事,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似乎错将他俩当做了随行人员,以至于虽然四个席案上皆设有酒水干果,但期间明显差距极大。
韩王然面前案几上的菜肴干果最丰盛,荡阴侯韩阳次之,而他严誉与审蜚二人面前,就只有寥寥几碟青菜与干果。
虽说这样的待遇倒也合情合理,毕竟魏韩两国皆是阶级观念非常重的中原国家,可问题是,他严誉、审蜚二人并非随行人员,而是此次的主副使啊!
由于心中的怨气,严誉与审蜚对视一眼,随即插嘴说道:“姬润公子,和议之事,事不宜迟,还请……”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这个不急。”在挥手打断了严誉的话后,赵弘润转头看向韩王然,舔舔嘴唇后问道:“韩王陛下,善于驯鸟么?”
“……”听闻此言,韩王然有些错愕地抬头起来,一脸不解之色。
见此,赵弘润笑着说道:“韩王陛下莫怪,当日本王入贵王宫时,见到宫中有一座百禽苑,内有珍惜鸟禽上百……”
“……”韩王然闻言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那些可都是他的宝贝。
但是当初魏军夜袭邯郸时,由于侯韩武的催促,使得韩王然最终没能将那些禽鸟带走。虽然当时侯韩武向他保证,日后定会再为他寻找天下的珍鸟,但韩王然始终引以为憾他认为他那些宝贝,十有**会被魏人糟蹋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那些宝贝居然落到了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手中,而且,似乎这位魏公子润也颇为喜爱他的那些宝贝。
犹豫了半响,韩王然试探着问道:“姬润公子亦喜驯鸟?”
听到这话,赵弘润微微一笑。
听到这话,赵弘润微微一笑:有了话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第1029章:姬润与韩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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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润嘿嘿一笑,随即,叫宗卫长卫骄将那只关着鸲鹆的鸟笼摆在案几上,用筷子敲着鸟笼,对笼内的鸲鹆说道:“快说,姬润,姬润。”
可笼内的鸲鹆只是跳来跳去,根本就不理睬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了,在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韩王然后,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将筷子深到笼子里,轻轻戳着笼中的鸲鹆,嘴里小声骂道:“你这笨鸟,本王不是才教过你嘛!”
见此,韩王然顿时就明白了:这位魏公子润,这是要在他面前卖弄驯鸟之术呢!
相通此事,韩王然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毕竟他一看赵弘润驯鸟的手法,就知这位魏公子润纯粹就是门外汉:驯鸟哪有这么驯的?
不过话说回来,眼瞅着那位魏公子一脸恼羞成怒,正用筷子戳着笼内的那只鸲鹆,韩王然心中颇为心疼。
于是他忍不住说道:“姬润公子请高抬贵手。……若是寡人没瞧错的话,此鸟多半是寡人养的那只。此鸟甚是愚笨,寡人花费多年,才教会它几句,姬润公子虽擅驯鸟,恐短时间内亦无法教会此鸟。”
他这话,明显是给赵弘润一个台阶下,免得这位魏公子继续再糟蹋这只鸲鹆。
但是韩王然却不知,赵弘润根本就没有教过这只鸲鹆其他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这只鸲鹆若真能口吐姬润二字,那就真见鬼了。
“原来是此鸟愚笨。”赵弘润顺势下坡,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许多,笑着说道:“我就说嘛,以本王的驯鸟之术,怎么可能教不会一只……”
说到这里,他忽然卡壳。
见此,宗卫长卫骄在旁小声提醒道:“鸲鹆(quyu)。”
“闭嘴。”赵弘润小声骂了一句,面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瞧见这一幕,韩王然暗自好笑之余,亦不由地自行脑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在他看来,这位魏公子润很有可能没有见过这种会口吐人言的鸲鹆,因此在奉为奇鸟之余,亦尝试着想教会这只鸲鹆说别的话,只可惜因为丝毫不懂如何驯鸟,以至于这只鸲鹆根本不搭理他。
唔,或许这只鸲鹆曾在这位魏公子润面前喊过一声姬润,使得这位魏公子自以为得意,因此方才有意想在他韩王然面前卖弄一下,可惜这只鸲鹆不给他面子。
因为担心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恼羞成怒,迁怒到那只无辜的鸲鹆身上,韩王然岔开话题替赵弘润解围道:“姬润公子亦喜好禽鸟么?”
此刻的韩王然,可不敢再询问赵弘润是否喜爱驯鸟,免得这位魏公子润又一次想要卖弄他那在他韩王然看来糟糕至极的驯鸟术,糟蹋无辜的鸟儿。
也不晓得是否是因为被韩王然岔开话题解了围,赵弘润面色好看了许多,笑着说道:“本王年幼时,曾得我六叔赠我一只能口吐人言的……唔,鸲鹆。哦,我六叔的名讳或许韩王陛下也听说过,姬。”
“原来是姬大人。”韩王然闻言后肃然起敬。
魏国姬赵氏王孙姬,不得不说,赵弘润这位六王叔的名声,非但名声响彻魏国,纵使在韩国,亦有许多名气。
毕竟姬,也就是怡王赵元,为人豪爽,据说宾客遍布天下,他不但有钱,而且善于开发一些娱乐项目,比如斗鸡、赛马,哪怕是如今魏韩两国贵族仍乐此不彼的娱乐,很多都是赵元曾经玩剩下的。
这不,纵使是荡阴侯韩阳,在听到姬这个名字后,亦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一脸讶然地看着赵弘润。
他二人的表情,让赵弘润暗暗咋舌:不是吧?六叔在韩国有这么大的名气?
就在赵弘润暗暗咋舌之际,韩王然有些感慨地说道:“姬大人,寡人年幼时有幸见过一面……”
说这话的时候,韩王然不禁有些黯然。
毕竟当年赵元在韩国被奉为座上宾时,韩王然的生父韩王起还在世,那时,韩王然无忧无虑地做着他的韩国太子;而如今,他虽继承生父的王位,成为了韩国的君王,却失去了权柄,成为了傀儡君王,更被人戏称为虎父犬子,可想而知韩王然心中的苦楚。
忍着心中的黯然与低落,韩王然笑问赵弘润道:“不知那只鸲鹆安在?”
“这个……”赵弘润适时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随即,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于是在场的人都懂了。
至此之后,整整一个时辰,赵弘润与韩王然都在聊着有关于养鸟、驯鸟的话题,让荡阴侯韩阳以及严誉与审蜚等人简直听得昏昏欲睡。
可赵弘润与韩王然却乐此不疲。
因为随着闲聊,韩王然逐渐感觉到,眼前这位魏公子润虽然驯鸟技术糟糕,但似乎对养鸟、驯鸟颇为喜爱,算得上是同道中人,因此,韩王然难免多聊了几句。
毕竟以往在宫里时,他可没有什么志同道合的友人,当时在他身边的人,要么是谄媚讨好之辈,要么是认为他玩物丧志的士大夫,几乎没有人真情实意地与他交流养鸟的经验。
而如今,碰到魏公子润这位同道中人,韩王然心中难免也有些得意:你们都说养鸟乃玩物丧志之事,瞧瞧,就连魏公子润这等人物,亦是寡人同道中人。
于是,韩王然不吝赐教,毫不保留地传授给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一些养鸟、驯鸟的经验,这既时因为碰到了同道中人,也是希望这位魏公子润了解一些相关经验,免得再去糟蹋那些鸟类。
而这,就苦了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
荡阴侯韩阳还好,他见赵弘润与韩王然热衷于交流养鸟的经验,自顾自饮酒,毕竟赵弘润对他还是颇为礼遇的,一大坛的酒水就摆在旁边,别说一个时辰,就算喝到黄昏足够。
可严誉与审蜚就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他俩面前的案几上,菜肴干果就那么一碟,酒水也就一壶,这些早就吃完了。
而眼下,他俩就干坐着,一边看着荡阴侯韩阳在前座大吃大喝,一边看着韩王然与那位魏公子润在那乐此不疲地交流养鸟经验。
严誉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带着浓浓怨气的口吻打断了赵弘润与韩王然的闲聊。
“姬润公子,此番大王与我等是会议和之事而来,希望姬润公子以大事为重!”
听闻此言,殿内顿时寂静一片。
当即,宗卫长卫骄大声喝道:“放肆!……韩王陛下与我家公子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转头看了一眼严誉,随即对韩王然说道:“韩王陛下虽精于驯鸟,但不善御下啊。”
韩王然干笑了几声,也不说话,看向严誉的目光中,隐约亦流露着几分不满。
虽然他也明白自己的地位,可好不容易碰到魏公子润这么一位同道中人,难道你严誉就不能给自家的大王留点面子么?
但是不满归不满,韩王然却不好表现出来,毕竟严誉与审蜚这两位士大夫,都是他兄长侯韩武的人,出于种种原因,韩王然既不好训斥他们,也无权训斥他们。
而此时,赵弘润眯着眼睛看向严誉,冷冷说道:“若是在我大魏,似你这般无礼,你已是死人了。今日且看在韩王陛下以及荡阴侯的面子上,本王饶你一命。不过,倘若你还敢打搅本王的兴致,纵使是韩王陛下与荡阴侯求情,本王亦绝不会轻饶,明白了么?!”
不得不说,赵弘润终归是几度出征疆场,统率十万魏军的统帅,当他嘴里说出这番话时,隐隐有股迫人的气势,压得严誉与审蜚几乎喘不过气来。
严誉与审蜚可能原本想彰显一下文人的骨气,可当他们看到殿内许多赵弘润的宗卫们已面色不善地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时,他们的骨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哆哆嗦嗦。
“回本王话!”
赵弘润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严誉与审蜚浑身一惊,吓得匍匐于地,连声说道:“明白,明白。”
见此,赵弘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他转头看向韩王然,笑着说道:“本王僭越之举,还望韩王陛下莫要见怪。……方才说到哪了?”
韩王然哪会在意赵弘润的举动,他心中痛快还来不及呢,毕竟,虽说他兄长侯韩武待他还算不错,但这并不表示他兄长侯手底下的人也会尊重他。
不夸张地说,韩宫庭内有很多人对待他的态度,还不如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来得礼遇尊重。
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方才之事,兴致勃勃地说道:“方才姬润公子说到出征三川,当地有一种叫做(rényáng,一字两音)的神鸟……”
“对对对。”赵弘润连连点头,说道:“此鸟颇为神奇,据当地人言,此鸟一出,必乌云密布、天降大雨,本王当时派出诸多人手,前往寻找,可惜苦苦搜寻却无所得……”
韩王然闻言笑道:“即是神鸟,轻易岂能为世人所得?”说着,他亦感慨道:“姬润公子所言之神鸟,寡人亦曾听说,哎,若能让寡人亲眼相见,足慰平生。”
“是啊。”亦点头附和。
而此时,宗卫周朴笑眯眯地来到严誉与审蜚二人身边,小声说道:“两位陪使大人莫怪,我家公子酷喜此道,与韩王陛下相见恨晚,此时打搅,实为不妥……”说到这里,他看到严誉与审蜚二人空空如也的酒杯,恍然说道:“哎呀,是卑职招待不周了。”
说着,他急忙命人送上酒水菜肴果干,比方才丰盛了许多。
严誉与审蜚二人面面相觑,虽有心催促议和之事,但因为方才那事,哪里还敢贸然插嘴,只好顾自喝闷酒。
不知过了多久,赵弘润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面有醉色,神态疲倦,认为时机合适,遂询问韩王然:“韩王陛下听说过鹦鹆么?”
第1030章:姬润与韩然(四)『加更8/23』
鹦鹆(yu),又称鹦?(mu),其状似鹆,绿羽丹钩吻,尾长赤足,乃能言之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注:即本土鹦鹉。
对于这种与鸲鹆(八哥)一样能口吐人言的异鸟,韩王然也是知道的。
相比较通体乌黑的鸲鹆,鹦鹆的模样更讨人喜欢,但很可惜,韩国这边很少能找到这种鸟,因为据说鹦鹆生活在陇西郡的陇右,也就是当时魏国王室姬赵氏的发源地。
据说,当年魏国姬赵氏在东迁的时候,曾有贵族将这种珍鸟带到中原,只可惜水土不服,死了不少,以至于就算是在如今的魏国,鹦鹆亦是颇为珍惜罕见的禽鸟。
相比较颇为常见的鸲鹆,鹦鹆那是可遇而不可求,除了魏国王室外,纵使是一般的大贵族,也不见得能拥有这种珍鸟。
韩王然年幼时曾经见过,据说是魏国在兵败献给他们韩国的贡物中,就有这种奇珍禽鸟,不过那都是祖父辈的事了,那几只鹦鹆,早在他父亲韩王起年代就已经老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赵弘润提起鹦鹆时,韩王然一下子就上了心,远比方才赵弘润讲述什么羯两族的神鸟更为上心,毕竟这种神鸟他根本没见过,甚至不见记载,只有传说中才有这种神鸟的事迹,但鹦鹆,那可是真实存在的。
因此,韩王然咽了咽唾沫,患得患失地问道:“姬润公子……手中竟有那等异鸟?”
赵弘润心中暗笑,他手中当然没有这种异鸟,毕竟他对于养鸟、驯鸟之事根本就不感兴趣。
但是他知道谁有:繇诸君赵胜。
记得繇诸君赵胜在入魏国后,非但将此物赠予宫廷,也赠送了不少魏国国内的大贵族,当时赵弘润也得到了一只,不过他对此不感兴趣,就转手送给了玉珑公主。
结果玉珑公主喂此鸟吃瓜果,没几天就因拉稀死了。
倒是繇诸君赵胜赠送给赵弘润那位六王叔赵元的那只鹦鹆养地挺好,还教会了许多人言,使得当时有段时间玉珑公主去六王叔赵元的怡王府去地颇为勤快,还厚着脸皮将此鸟偷偷带给苏姑娘、芈姜、芈芮、乌娜、羊舌杏等人观赏,谎称是她养的那只。
当然了,事实上除了繇诸君赵胜以外,不少陇西贵族都有这种鸟,但据说都没有繇诸君赵胜养得好。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繇诸君赵胜如今在魏国国内贵族圈里颇为吃香,与赵弘润的六叔赵元亦是情投意合。
在听到韩王然的询问后,赵弘润笑着说道:“韩王陛下不知陇西入魏?敝国国内有位繇诸君,此人乃是陇西赵氏之人,投奔我大魏之时,赵胜大人带了不少鹦鹆归国,据说其府上有鹦鹆数百,本王亦有幸得到一只……”
韩王然咽了咽唾沫,脸上露出强烈的渴望之色。
这让赵弘润暗暗感到惊讶:难道这位韩王对鸟的喜爱,并非全然都是装出来的?
在赵弘润的暗中观察下,韩王然一脸羡慕,喃喃说着类似“真好真好”这类毫无营养的话。
见此,赵弘润故意说道:“其实繇诸君赵胜大人送过本王一只……也不瞒韩王陛下,早前本王不懂饲育,以至于不慎将其给养死了……”
听闻此言,韩王然仿佛整张脸都揪紧了,看着赵弘润欲言又止,甚至于眼眸中隐隐带有几分怒容。
但最终,韩王然只是干干地说道:“可惜、可惜……”
见此,赵弘润故意说道:“今日承蒙韩王陛下传授诸多此道经验,本王决定回国之后,再向繇诸君赵胜大人讨要一只,待驯成之后,赠予舍妹。韩王陛下不知,当初本王养死了那只鹦鹆,舍妹气地好一阵子没与本王说话。”
韩王然眼皮跳了跳,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弘润。
要不是不敢,他很想劝说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得了,别糟蹋这等珍鸟了,此鸟落入你手中,保准两三天就死了。
而就在韩王然暗自纠结之时,赵弘润忽然问道:“韩王陛下,本王听繇诸君赵胜大人说,鹦鹆亦能驯化,使其口吐人言?”
“唔。”韩王然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微微眯了眯眼睛,故作诧异地问道:“可为何当初本王那只鹦鹆,却不能口吐人言呢?”
韩王然虽心中烦躁,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寡人不曾驯养过鹦鹆,不知具体,不过据《禽经》记载,鹦鹆、鸲鹆这类奇鸟,似乎要捻舌取骨……也就是取出其咽喉内的一块硬骨,否则不能口吐人言。”
“哦哦。”赵弘润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此鸟不鸣,原来是喉有硬骨梗塞。……这岂非是如鲠在喉?”
捻舌与鸣叫有何关系?
韩王然皱眉瞧了一眼赵弘润,却发现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看出来了?!
那一瞬间,韩王然只感觉通体冰凉、脑门冒汗。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一定要见他。
不得不说,此刻韩王然只感觉心跳骤停,如坐针毡。
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哪里是在向他请教如何养鸟,分明是在给他递话。
但是,韩王然却猜不透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韩王然平静着紧张地情绪,口中含糊说道:“唔,大概吧。”
他企图蒙混过关,可惜赵弘润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犹笑着问道:“若非如鲠在喉,此鸟复能高鸣、口吐人言否?”
韩王然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赵弘润,此刻他已经可以确信,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确是在隐晦地向他递话。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
由于方才他俩聊得默契,因此,赵弘润邀请他同席对坐,这使得他方才坐立不安的样子,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应该都未曾注意到。
起初韩王韩还不觉得,但是此刻回想起来,这分明就是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一手安排的这位魏公子润,哪里是不清楚他韩然此刻的处境,他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不动声色地转头瞥向荡阴侯韩阳,韩王然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荡阴侯韩阳酒足饭饱,此刻正用手拄着下巴,坐在席中昏昏欲睡。
再偷偷瞧了瞧严誉、审蜚二人,韩王然心中更加放心,因为严誉与审蜚脸上满是倦容,也只是强撑着而已。
回头再看眼前这位魏公子润,韩王然分明从对方笑眯眯的脸上读懂了一句话:安心了么?
这个魏公子润,不知有何目的……
韩王然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心情着实有些忐忑。
忽然,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虽然不知对方如何看破,但已至此,不如且看看这位魏公子想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韩王然轻笑着说道:“取出那块咽骨,此鸟自然可复高鸣、口吐人言。”
“一块?”赵弘润闻言惊讶地问道:“本王尝听人说,鹦鹆咽内硬骨,据说不止一块啊。”
韩王然想了想,回答道:“人尚有异,何况鸟乎?……姬润公子不妨掰开此鸟鸟喙,细数咽下硬骨,或有一块、或有两块、或有……三块。”
赵弘润闻言抚掌笑道:“本王明白了,多谢韩王陛下解惑。……等等,听韩王陛下此言,本王感觉捻舌之事颇为残忍,这事是否会遭到此鸟记恨?”
韩王然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说道:“姬润公子使其复能高鸣、口吐人言,此鸟必定受到令妹喜爱,到时候此鸟享尽荣华,地位犹在仆从之上,又岂会记恨姬润公子为其捻舌之事呢?”
“话虽如此,本王仍有担心。”
赵弘润闻言摇了摇头,皱眉说道:“舍妹以往就喜此鸟,万一本王驯成以后将其赠予舍妹,舍妹待它必如韩王陛下所言,享尽荣华,地位犹在常人之上,万一此鸟跋扈忘义,从此本王之言尚不及这扁毛管用,这可如何是好?”
韩王然深深看了一眼赵弘润,摇头笑道:“姬润公子多虑了,鹦鹆、鸲鹆乃奇鸟,奇物通灵,必有灵性,姬润公子兄妹二人待它至善,它又岂会跋扈忘义?”
“哼嗯。”赵弘润淡淡一笑,在深深看了一眼韩王然后,点头说道:“但愿如韩王陛下所言。”
说罢,他站起身来,开怀说道:“今日得韩王陛下无私传授,本王甚为感激。时辰也不早了,今日韩王陛下且在宫中安歇,明日商议议和之事。……来啊,置备酒席,今日本王要与韩王陛下不醉不归。”
冷不丁听赵弘润高声来了一句,半睡半醒的荡阴侯韩阳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撞在面前的案几上。
总算是完了……
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一脸疲倦地感慨道。
而严誉与审蜚二人,此时亦强打精神站起身来,心中难免腹诽几句:真能聊啊,你们两个,居然聊一个下午。
当晚,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各自写下今日魏公子润会见韩王然的经过,分别派人将其送到康公韩虎与侯韩武手中。
信中大致写道:魏公子润亦喜爱驯养扁毛,与大王一见如故,两人探讨了半日的禽经。
得知此事后,康公韩虎与侯韩武各自派人前来催促,要求尽早与魏军达成协议。
第1031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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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当日,赵弘润在设宴款待韩王然之后,便在后者的恳请下,将其安顿在百禽苑。
由此可见,韩王然并不单单只是借养鸟自晦,也是发自内心地喜爱养鸟,因此,赵弘润便以君子不夺人所爱为理,将百禽苑内那些原本就属于韩王然的收藏鸟类,都归还给了韩王然。
晚上,赵弘润独自坐在韩王宫一间宫殿外的庭院石桌旁,感受着凉爽的夜风,思忖着今日白昼间发生的事。
正如他此前所猜测的那样,韩王然绝非是一个懦弱的庸才,相反是一位韬光养晦,正伺机企图夺回王权的君王。
这个发现,让赵弘润此前的打算全泡汤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是倾向于打压侯韩武、扶持康公韩虎的,因为侯韩武乃韩王室正统,他继位的可能性要比康公韩虎的儿子大得多,若赵弘润能设法挑拨韩国国内不稳,那么对于魏国而言,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如今多了一个深藏不露的韩王然,这就让赵弘润感觉有些头疼了。
他隐隐觉得,虽说韩王然目前王权被架空,形同傀儡,但此人城府心计颇深,以至于侯韩武、康公韩虎、庄公韩庚等人皆没有认识到这位年轻君王的潜在威胁。
毫无疑问,韩王然是一位雄主,虽今日不鸣,但日后必定一飞冲天,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呢?
在宗卫长卫骄的陪伴下,赵弘润喝着寡酒,反复思索了很久。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种。
其一,拆穿韩王然装疯卖傻、韬光养晦之举,如此一来,康公韩虎、庄公韩庚以及侯韩武必定坐立难安,会想方设法将韩王然除掉纵使是侯韩武再宽待韩王然,在得知这件事后,也绝不敢再留韩王然。
而以这三位权臣目前在韩国的权势与地位,他们若想除掉韩王然,并不是没有办法。
说得难听点,韩王然目前尚安然无恙,这其实是侯韩武的宽待别看大将军暴鸢、雁门守李睦、上谷守马奢三人支持韩王然,其实这不顶什么用。
首先,暴鸢、李睦、马奢三人支持韩王然,只是因为他们受到韩王然的父亲、韩王起的恩惠,因此,希望维护韩王起的遗嘱,并非是真心折服于韩王然。
要是侯韩武狠下心来,杀掉韩王然,随便给出一个意外理由,暴鸢,还有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这三人敢反么?
或者说得直白点,纵使这三人起兵,有胜的机会么?
其实胜面是很小的。
首先,暴鸢这边会被靳、冯、司马尚、荡阴侯韩阳等诸多将领牵制住。注:抱歉,前文出现了一个bug,作者曾把司马尚也认定为北原十豪,结果后面忘了。唔,那就这样,把司马尚看做是北原十豪的候补吧,反正初代北原十豪最后死走逃亡,剩不下几个,就连乐成都没入围呢,不怕。
至于李睦与马奢这两位边关守将起兵勤王,那雁门郡、上谷郡怎么办?
万一他俩引兵攻打邯郸,导致林胡、东胡、匈奴趁虚而入怎么办?
再说了,韩国边疆尚有代郡守剧辛、渔阳守秦开、北燕守乐弈,一旦雁门军与上谷军决定回邯郸勤王,那么,这三支军队后脚就可以抄了李睦与马奢的驻地。
再加上到时候邯郸这边立马宣布李睦、马奢二人谋逆造反,到时候,李睦、马奢空有几万精兵,可既没有粮饷,又没有大义,自身都难保,更何况是给韩王然报仇。
因此,倘若果真发生这样的是,李睦与马奢二人唯有可能的选择,就是死保韩王然的世子韩安。
但其实这个选择不过是求个心安,类似于鸵鸟心态而已若侯韩武果真能下狠心杀掉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弟弟韩王然,难道会容得下弟弟的世子韩安,立后者为储君?
怎么可能!
韩王然一死,韩王妃与世子肯定完蛋,就算多苟活两年,充其量也不过是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其实话说回来,这样的结果,魏国也是有利的,毕竟韩王然一死,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之间的矛盾立马白热化,俨然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至于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暗中支持韩王然。
以如今韩王然的地位,他想要重新夺回王权,十分艰难,因此,赵弘润倒也不担心韩王然在得势后恩将仇报。
其实这两个选择,大致结果是相同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倘若赵弘润支持韩王然的话,他魏国日后或有机会打着大义旗号干涉韩国国内,因为韩王然为了得到魏国的支持夺回王位,肯定会认可魏军的大义,韩国君王给予的大义名分,这在韩人眼里,可要比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管用地多。
至于韩王然日后会不会恩将仇报,赵弘润其实并不担心倘若韩王然果真是在魏国的帮助才重新夺回权柄,那么,只要魏国将这件事公布于天下,韩王然日后是绝对不敢公然做出有损魏国利益的事的,否则,天下人将会指责韩王然背信弃义、恩将仇报,韩国的名誉将大大受损。
因此,在理清思绪后,赵弘润决定暗中支持韩王然。
原因有三:
其一,予人恩惠,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在眼下的韩国,康公韩虎未见得没有与侯韩武一战之力,因此,就算赵弘润想要资助康公韩虎,康公韩虎也见得会搭理,因为康公韩虎并不迫切。
但韩王然就不同,他此刻的地位岌岌可危,虽心中知道暴鸢、李睦、马奢三人支持他,却不敢与其联络,也就是说,几乎没有什么势力班底可言。
因此,若能得到魏国的支持,哪怕他也清楚日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作为回报,亦甘之如饴今日若不能保,何况日后?
其二,维持王权正统。
中原各国虽说彼此征战连连,但在一件事上是非常一致的,那就是维护正统。
当初,楚国的芈屈氏反叛,为何楚王熊胥毫不担心魏国会协助屈氏?为何魏国后来果真是拒绝了芈屈氏的求援?
原因就在于,芈熊氏乃楚国王室正统若魏国资助了楚国的叛逆去推翻楚国的王室,那么日后会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魏国?
因此,姬赵氏作为魏国的王室正统,是绝对不会支持芈屈氏的:这个先例,是绝不能开的!
而在韩国,康公韩虎与庄公韩庚虽是韩王室的子孙,但并非嫡系,若赵弘润支持这两人从韩王然与侯韩武这两位韩王室嫡系手中夺得了韩王位子,此事万一传扬出去,这对赵弘润非常不利。
最糟糕的结果,莫过于魏国国内的赵氏旁支,亦因此对魏国王权心生垂涎。
其三,回报的差异。
侯韩武、康公韩虎、庄公韩庚三人皆为臣,而韩王然则是君,倘若赵弘润支持臣夺君位,这件事是无法公开的,也就是说,赵弘润无法挟恩于侯韩武等人,因为这不被世俗所容;但倘若赵弘润支持君除逆臣,这件事魏国是可以布告天下的。
魏国助韩国稳定了国内局势,维持了王室正统,这是有资格让韩国上下都感激魏国大义之举的善事,有利于维护魏国的正面形象。
更关键的是,倘若韩王然顺利夺回了王位,那么至少在他这一代,韩国是绝对不敢公然、主动进犯魏国的,否则,韩王然就要背锅,背上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污名,传于后世。
次日,赵弘润再次邀见韩王然。
在见到韩王然时,赵弘润笑着说道:“昨日承蒙韩王陛下传授《禽经》,本王无以为报,昨夜已亲笔写下一封书信,派人送到敝国繇诸君赵胜大人府上,向赵胜大人索求鹦鹆一只,转赠予韩王陛下。”
听闻此言,纵使是韩王然这等有城府的君王,亦激动地无以复加,让在旁看到这一幕的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或暗自鄙夷,或微微摇头:不就是一只鸟嘛,用得着这么激动?
不过考虑到韩王然历来就是“鸟痴”,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倒也见怪不怪。
可他们哪里能明白韩王然此刻心中的激动。
因为,眼前那位魏公子润送给他的并不单单只是一只鹦鹆,那是一只在昨日他俩的对话中,需要捻舌取骨,取出咽喉内或一块、或两块、或三块硬骨,然后才能口吐人言的鹦鹆。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赵弘润与韩王然已不动声色地达成了协议,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赵弘润帮不上韩王然什么,而韩王然也无法给予魏国什么利益。
比如在后面的议和之事上,韩王然纯粹就是看客,在和议之事上根本没有话语权与决定权。
但可以预见,赵弘润与韩王然这两位今日达成的默契,将会使魏国与韩国日后的格局发生巨大的改变。
第1032章:技高一筹
在与韩王然达成私下协议后,赵弘润这才“恍然大悟”地认清了严誉、审蜚那两位士大夫的身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虽然作为胜方,赵弘润的态度谈不上有多少尊重,但严誉、审蜚二人还是有种扬眉吐气般的快感,毕竟昨日,他俩明明是主副使,却被眼前那位魏公子润当做韩王然以及荡阴侯韩阳二人的随从,可是让他们憋屈不已。
在和议谈判时,严誉、审蜚二人口述侯韩武授意的协议,听得赵弘润眉头紧皱,很不满意。
因此,赵弘润没有等严誉念完,便开口打断了:“行了,剩下的不用念了,光是头一条本王就很不满意。……战败就是战败,此时再往脸上贴金有意思么?”
审蜚闻言正色说道:“姬润公子明鉴,眼下我武安尚有力挫贵军之力……”
“那就接着打呗!”赵弘润打断了审蜚的话,冷笑着说道:“无论是半载、一年,亦或是两年,本王可以奉陪!”
严誉、审蜚闻言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其实有句俗话能够很形象地用来形容眼下的魏国与韩国的处境:麻杆打狼两头怕。
平心而论,赵弘润是极其不情愿与韩国打持久战的,毕竟若是他魏国陷于战争泥潭,于国内国力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正因为这样,赵弘润前一阵子才会采取速攻的战略,想着尽快结束这场仗,回国发展基础国力。
毕竟他有太多太多的工程项目要展开。
比如说,有了水泥后,赵弘润可以携手工部,对国内的道路展开修缮工作,就算暂时无力用水泥路取代国内的道路,但最起码修建几条大道出来,比如成皋关到大梁、大梁到商水、大梁到河东。
而他之所以摆出有意继续用武力使韩国屈服的强硬态度,那是因为他很清楚韩国更希望尽快结束战争。
毕竟目前韩国的边军,有将近一半被聚集于武安,导致太原郡、上谷郡、渔阳郡三地的守备力量非常薄弱,一旦韩国境外的林胡、匈奴、东胡趁虚而入,韩国势必将受到巨大的损失。
甚至于,这个损失比对魏作战失利还要大。
赵弘润甚至怀疑,去年年初的时候韩国突然退兵采取守势,其实并非是其国内的军粮出了问题,而是边境外的狄戎作乱,使得韩国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边境这边。
在赵弘润的威迫下,严誉、审蜚二人最终扭扭捏捏地承认了韩国战败之事,但是在洽谈战败赔偿方面,双方再次出现了分歧。
武安那边的意思是,魏军交还邯郸,退离邯郸郡,则韩国认可上党郡复归魏国所有。
对此,赵弘润嗤之以鼻:上党郡早已被他魏军攻陷,就算韩国不认可又能怎样?
不服接着打啊!
反正他魏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最终,严誉、审蜚没有办法,只好询问赵弘润想要的条件。
正如武安所料,赵弘润将主意打到了太原郡那边。
毕竟说实话,邯郸郡也好、巨鹿郡也罢,魏国对于这两块土地其实并没有什么渴求,要土地的话,宋郡那么大的一片地,魏国至今还未消化呢。
但是对于太原郡,魏国历来颇为眼热。
因为太原郡,有韩国建设的许多牧场,这些牧场非但放牧战马,而且还蓄养有牛群、羊群。
在得到三川郡后,魏国对于羊群的需求并不大,但是战马与耕牛这两项资源,魏国仍然极为紧缺。
因此,若能得到太原郡的牧场,这对于魏国而言,将是很大的助益。
唯一的弊端是,倘若魏国的领土延伸到太原郡,这就不可避免将与胡人接壤,也就是说,胡人日后在继韩国之后,有了第二个可以抢掠的对象魏国。
不过相比较魏国得到的好处,赵弘润认为这些威胁不算什么。
胡骑再是悍勇,也不过是与韩国骑兵打地平分秋色,既然魏军已有了武罡车这种对付骑兵的利器,不再向之前那样畏惧骑兵,那么自然也就不会畏惧胡骑。
因此,赵弘润一张口就要整个太原郡,纵使是此刻已对赵弘润心生好感的韩王然,在听到那句话后亦不由侧目,一脸惊诧。
而荡阴侯韩阳与严誉、审蜚二人,更是目瞪口呆,惊地说不出来。
虽说漫天开价、坐地还钱,可也没有这样的吧,一张口就就是整个太原郡?你怎么不说要整个韩国呢?
于是,严誉、审蜚二人干脆就当没有听到这句,抛出了侯韩武授意割让给魏国的城池中阳、平周、离石、蔺。
看着平铺在案几上的地图,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不可否认,武安还是比较爽快的,一口气抛出了四座城池,甚至连离石都割让了。
要知道,西河离石城,向来是韩国用来阻隔魏国与胡人的要塞级重城。
正是因为这座城池的存在,隔断了魏国与胡人的联系,使得当初魏国有心想从胡人那里收购战马,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但反过来说,离石这座城池,既是韩国对魏国的限制,也是保护倘若小股胡人入侵,驻守离石的韩将或许会选择将其放到魏国的河东郡西部,但倘若胡人大举入侵,离石韩军还是会第一时间拒敌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魏国与西河、上郡两地胡人,几乎没有爆发过什么战争。
可如今韩国如此爽快地将离石城割让给魏国,这让赵弘润难免产生了几分疑虑:韩人是否打算将胡祸转嫁到他魏国身上。
对此,赵弘润着实有些纠结。
其实他更加希望得到晋阳,一来晋阳是太原郡的治所,是纵观整个太原郡最为四通八达的城池,韩国在这里开辟了通往西河、通往上党的山间栈道;二来晋阳一带亦适合放牧马、牛、羊群。
但很显然,韩国是绝对不肯将晋阳交给魏国的,毕竟晋阳若给了魏国,几乎等同于将大半个太原郡都割让给了魏国,更要命的是,纵使是在剩下的寥寥城池中,韩国亦处于绝对劣势。
说得难听点,将晋阳割让给魏国,这对于韩国而言,跟林胡入侵太原郡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此时,严誉低声说道:“若姬润公子仍未满意,侯曾言道,可以将皋狼亦割让于贵国。”
“……”赵弘润看了一眼严誉,又看了一眼地图,默然不语。
好个侯韩武,他这是给本王一个下马威啊!
眯了眯眼睛,赵弘润心中隐隐有些发怒。
为何?
因为皋狼就在离石城的正北方,倘若魏国不索取皋狼,那么,韩国仍然还得在这里驻军,与离石城的魏军相拒,牵制魏军;但倘若魏国索取了皋狼,那么,西河的南部,将全部变成魏国的领土,换而言之,他日胡人进犯的时候,将会是魏国的领土受到损失。
这相当于将胡人的一部分威胁,转嫁到了魏国身上。
更糟糕的是,这样一来,驻守于西河的魏军将成为保护韩国太原郡的军队。
那么问题就来了,皋狼城,取或不取?
……
赵弘润皱眉思忖着。
而在旁,严誉、审蜚则一脸有恃无恐地看着这位魏公子润。
毕竟侯韩武在给他俩的书信中说得很清楚,无论魏国是否索要皋狼,对于韩国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于反而有利。
原来如此。侯韩武这是想祸水东引,将胡人的威胁转嫁一部分到我大魏身上……呵,挺高明啊,不愧是韩王简的儿子。
在心中暗暗称赞了一句,赵弘润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道:“前几日,贵国士大夫赵卓赵大人曾劝本王,魏韩之恶,兄弟阋墙;戎狄之恶,家外恶邻。本王深以为然。今日贵国因非战之过而败于我军之手,本王亦甚感庆幸,岂可乘人之危,趁机侵夺贵国的领土?……这样吧,中阳、平周、离石、蔺、皋狼,这五座城池,本王一座都不要,本王要这里!”
说着,他伸手指向地图上的河西(即西凉)。
严誉、审蜚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赵弘润是何用意。在旁,荡阴侯韩阳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姬润公子,西河并非我大韩国土,而是羌、胡的占地啊。”
听闻此言,赵弘润笑眯眯地说道:“正是因为并非贵国国土,本王才会选择这里呀。”说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请贵国派兵攻克此地,交予我大魏。……如此一来,贵国确保国土完整,而我大魏亦得了好处,岂不两全其美?”
荡阴侯韩阳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图,随即再次将目光投降赵弘润,眼眸中露出几许敬畏之色。
而严誉、审蜚二人,此刻更是早已傻眼。
高明!
在旁,韩王然静静地看着经过,此刻于心中大为惊叹眼前这位魏公子的睿智。
不可否认,侯韩武的确挺高明,以退为进,企图借割让中阳、平周、离石、蔺、皋狼,将来自胡人的威胁转嫁到魏国身上。
但是,眼前这位魏公子润,明显更为厉害。
想到这里,韩王然对自己重夺王权一事,更添信心。
第1033章:和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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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当日初次和议之后,严誉留在邯郸,而审蜚则在请示过赵弘润后,带着两名护卫拍马赶回武安,将今日议和会议上赵弘润提出的要求传达给侯韩武。
大概是戌时前后,审蜚火急火燎地回到了武安,在拜见过侯韩武后,便将今日会议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后者,直听得侯韩武眉头深皱。
正如赵弘润所猜测的那样,侯韩武此番授意严誉与审蜚将中阳、平周、离石、蔺、皋狼作为战败赔礼割让给魏国,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将胡人的威胁转嫁到魏国头上。
正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虽然割让五座城池这固然让侯韩武感到痛心,但若是能就此将胡祸转嫁一部分到魏国身上,这在侯韩武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在那五座城池中,蔺县位靠西河,历来是受到胡祸之灾最严重的县城,因此,县内的民众十有**都逃到了离石城,以至于蔺县除了数百留驻韩兵外,几乎没有多少居民,可能连百户都不到。
因此,这座县城侯韩武是毫不心疼的。
再说中阳、平周,这两座县城被夹在胡人与魏人当中,虽说河东郡的魏人这些年来倒是未曾进犯,但架不住胡祸之害带来的威胁,因为这个原因,韩王室历来也无心发展这两座城池,仅用这两座来钳制魏国的北屈城,今日就算割让给魏国,影响也不是很大。
如此就只剩下离石与皋狼这两座城。
皋狼就不用多说了,那是典型的军镇县城,它可以视为是离石城的陪城,为后者起到一个驻军保护的作用。
因此,中阳、平周、离石、蔺、皋狼这五座城池后,唯有离石的割让侯韩武感到痛心,毕竟离石城在收容在周边县城的民众后,县内居户超过一千户,称得上是西河一带屈指可数的几座大城。
但相比较将胡祸转嫁给魏国后带来的好处,侯韩武认为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不得不说,侯韩武虽然在对待弟弟韩王然这件事上表现地极为优柔寡断,但却不失是一位颇有远见的权臣,这可能是因为韩王起曾悉心栽培的原因,使得侯韩武在大局观上,毫不逊色康公韩虎这等老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此番决定将那五座城池割让给魏国的主意,纵使是与他不对付的康公韩虎,亦不得不承认是一桩高明之举。
可没想到,那位魏公子润一眼就看穿了侯韩武设下的陷阱,并且反将一军,居然提出索要河西的要求。
“魏公子润……索要河西?”侯韩武皱着眉头询问审蜚。
“是。”审蜚低了低头,一脸苦笑地说道:“魏公子润言道,既是两国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岂可侵夺贵国国土,这岂非是与议和之举背道而驰?”
“……”侯韩武竟无言以对。
此时,康公韩虎那边也收到了其堂侄荡阴侯韩阳派人送给前者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当晚,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二人秘密会见,商议了一番,他们认为,严誉、审蜚那两位士大夫,明前镇不住那位魏公子润,甚至于游说的才能还不如韩晁与赵卓。
因此,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决定亲自去邯郸会见魏公子润,毕竟那位魏公子润提出的要求,对于韩国而言影响着实太大。
次日,赵弘润在宴请韩王然的时候,便得知了侯韩武与康公韩虎联袂前来的消息。
不过对此,赵弘润与韩王然皆不感到意外,毕竟严誉、审蜚那两位士大夫明显只是一个传声筒,真正能拍板此事的,还得是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总算是同为三权臣的庄公韩庚,都不如前两位有权势。
当时,赵弘润哈哈一笑,便接受了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二人提出的恳求:他俩希望在邯郸城外约见。
于是乎,赵弘润将会见的地点选择在高墙外大约三里处的一条河流河畔,并提议:为了双方安全考虑,只允许携带不超过二十人的护卫。
对此,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欣然接受。
八月初六,赵弘润与大将军韶虎带着众宗卫以及韩王然与荡阴侯韩阳、韩使严誉三人,提早一步在约定地点扎下帐篷,静等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来到。
在等候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到来的时候,韩王然心中砰砰直跳。
此刻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个非常诱人的念头:高墙魏军据此仅三里地,倘若魏公子润下令擒拿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他岂非可以立刻重夺王权?
正因为这样,他有些不受控制地用炙热的目光看向赵弘润。
但是在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后,韩王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有三。
其一,韩王然心中清楚,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别看都是将领出身,但事实上都是极为小心谨慎的人,此番会见魏公子润,必定会有所防范。
其二,纵使在这里擒拿了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他也不可能真正执掌韩国,反而会为此背上一个私通外人陷害本国要臣的污名。
其三,魏公子润是否愿意为他背负背信弃义的污名呢?毕竟此番侯韩武与康公前来,魏公子润可是承认的,倘若其倘若他设下埋伏擒拿二人,岂不是将名誉都糟蹋了。
想到这种种,韩王然眼眸中的炙热逐渐褪去。
然而,他的神态,皆落在赵弘润的眼里。
其实赵弘润也想过这一点:是否有可能趁此机会擒下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二人,扶持韩王然夺回王权。
但是仔细想想,他觉得此事对他弊大于利。
暂且不说他为此得背负背信弃义的污名,再者,他并不认为这么快就助韩王然夺回王权,这对于魏国而言是一件好事。
道理很简单,因为魏国还未做好介入韩国内事的准备。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韩王然这么快就摆正心态,赵弘润还是感觉有些意外的。
不知过了多久,宗卫吕牧撩帐走入,抱拳对赵弘润说道:“公子,韩国的侯与康公到了。”
见此,赵弘润与韩王然站起身来,遂出帐迎接。
正如韩王然所猜测的那样,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对于这次和议非常谨慎,竟带来了约两三千名步兵。
不过,这两三千名韩国步兵被安置在距离会议帐篷大概两三里外的位置,仅有三百余兵士跟随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来到了会议帐篷。
在荡阴侯韩阳的介绍下,赵弘润终于见到了侯韩武与康公韩虎这两位韩国权臣的庐山真面目。
在些许寒暄过后,赵弘润笑着说道:“不如你我皆退散兵士,入帐内详谈,可好?”
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点头称善。
于是,跟随侯韩武与康公韩虎而来的三百余护卫徐徐后退,退到那约两三千韩国步兵的位置;而原本就守卫在帐篷四周的五百名商水军魏卒,亦同时向高墙方向后撤。
此时留守在会议帐篷外的,韩方与魏方皆只有十名卫兵,只见这些士卒彼此瞪大眼睛瞅着对方,右手不敢离开剑鞘,与其说是剑拔弩张,倒不如说是彼此都十分紧张,生怕对方骤然发难。
而相比较帐外的紧张气氛,帐内的气氛要和睦许多。
比如侯韩武,在拜见过赵弘润后,便小声询问韩王然,询问他这几日是否受了苦。
就连赵弘润这个旁人都看得出来,侯韩武对韩王然的态度非常纠结,既希望韩王然死,又不希望韩王然死。
相比之下,康公韩虎的态度都直率得多,当他发现魏人居然将韩王然奉为座上宾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之色,仿佛是在为韩王然未曾死在魏人手中而感到惋惜。
而在侯韩武与韩王然兄弟二人低声叙说兄弟感情的时候,赵弘润则暗自打量着跟随侯韩武与康公韩虎而来的几名将军打扮的人。
根据荡阴侯韩阳的介绍,赵弘润这才知道那几位将军很了不得,竟是北原十豪当中的雁门守李睦、上谷守马奢,以及太原守廉驳。
其中,太原守廉驳就算是不经介绍,赵弘润也是认得的,毕竟廉驳曾在前一阵子的交锋中亲自上阵,凭借他可怕的武力,曾对魏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原守廉驳的到来,让卫骄、吕牧等宗卫们如坐针毡,双目死死地盯着廉驳。
只可惜,廉驳似乎并未将卫骄等人放在眼里,在入座后,还不等赵弘润或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开口,便拍着案几叫道:“酒呢?……议事岂可无酒水?”
见此人如此张狂,卫骄、吕牧等宗卫们心中暗怒。
而就在这时,却见大将军韶虎微笑着说道:“廉驳将军所言极是,议事岂可无酒?来啊,上酒。”
听闻此言,伺候于帐内的魏兵们纷纷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酒水。
此时,廉驳这才注意到,对面那位魏将,居然就是前几日与他交过手的韶虎。
而让廉驳感觉有些别扭的是,可能是因为前几日他义释了韶虎的关系,韶虎对他极为尊重,以至于廉驳无从发作。
是的,此番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将廉驳这个连他们都感到头疼的将军带来,其实就是打算伺机给魏人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韶虎极力维护廉驳,以至于廉驳根本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第1034章:和议(二)
韶虎:“廉驳将军觉得此酒滋味如何?”
廉驳:“马马虎虎……”
韶虎:“啊……廉驳将军见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些酒,皆取自邯郸的酒窖,邯郸酒家对我言道,这已是上等的好酒……”
廉驳:“邯郸的酒啊,我就说嘛没啥滋味……喂,你们打下了上党,可有上党的黍酒?”
韶虎:“军中尚有一些,韶某立刻派人去取。”
廉驳:“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算了,就喝这个吧……还有么?”
韶虎:“廉驳将军放心,今日酒水管够。”
廉驳:“……唔。”
于是乎,廉驳全然找不到发作的机会,不过对此他也不在意。
毕竟廉驳此番随同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前来,只是出于国家大义倘若魏人挟胜而气焰嚣张,他并不介意挫一挫魏人的气焰,哪怕他明知是被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利用。
但此刻魏人的大将军韶虎对他极力维护,他若再借机发作,那就太不像话了。
不得不说,似廉驳这等纯粹的武人,历来是吃软不吃硬,这不,一坛酒下肚,他与韶虎立马称兄道弟起来,仿佛是失散多年的至交亲友。
看到这一幕,别说侯韩武与康公韩虎颇为傻眼,就连赵弘润也有些目瞪口呆。
最终,赵弘润只能将这件事归于英雄惺惺相惜:韶虎敬重廉驳是一位有武德的将军,因此,就算廉驳是韩将,韶虎亦极力维护。
不过话说回来,廉驳的态度却让赵弘润感到十分意外就算你廉驳是北原十豪,是手握重兵的太原守,可当着韩王然、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的面,与我魏国的大将军韶虎称兄道弟,这不太合适吧?
这廉驳……似乎既非是韩王然的人,也非是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人,我或许可以……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韩王然与侯韩武、康公韩虎三人。
他发现,韩王然对此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廉驳,但侯韩武与康公韩虎的面色就有些难看了。
这让赵弘润微微有些意动:要不要挑拨一下,让廉驳在韩国待不下去呢?
要知道,太原守廉驳,那可是击败了北三军、重创了魏将姜鄙的猛将,若他魏国能策反这等猛将,岂不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韶虎,随即笑着说道:“廉驳将军真是好酒量,看来邯郸的酒,确实不适合廉驳将军这等猛士饮用,穆青,你即刻骑马前往高墙,本王记得那里尚有不少黍酒,你叫人拉一车来,交予廉驳将军畅饮。”
“遵命!”宗卫穆青抱拳而退。
听闻此言,廉驳有些讶然地看着赵弘润,在不解地眨了眨眼后,说道:“姬润公子的好意廉驳心领,这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赵弘润闻言抚掌笑道:“本王素来敬重猛士,虽说以往与廉驳将军并无照面,但今日有幸得见,若不能盛情款待,本王亦心中有憾。……大将军意下如何?”
韶虎本来就敬重廉驳,眼下在得到赵弘润眼神示意后,心中顿时澄清,当即点头说道:“肃王殿下所言极是!……今日如若不能让廉驳将军这等猛士尽心,天下人岂不是道我魏人不敬猛士?”
听闻此言,廉驳哈哈大笑。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魏将韶虎对待他固然是真心实意,但眼前这位魏公子润则未必。
但正所谓盛情难却,赵弘润与韶虎如此礼遇他,他若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事,那就太不像话了。
话虽如此,他在心中亦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多说话了,毕竟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此刻的面色已经够难看的了。
可即便廉驳已经决定接下来只顾喝酒不再多说话,但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的眼眸中仍然满是担忧之色。
在他们看来,邯郸的酒不适廉驳这等猛士饮用,魏公子润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诛心了邯郸的酒不适合廉驳饮用,那么哪里的酒适合廉驳饮用呢?魏酒么?
更要命的是,此前廉驳也抱怨过邯郸的酒淡而无味、没啥滋味,这让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尽管清楚对面那些魏人打什么主意,却也难以将这句话兜回来。
而此时,赵弘润已将目光投向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二人,若无其事地问道:“侯、康公,时候不早,咱们就来商议一下河西之事吧?”
由于方才这一幕,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此刻正心烦意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猛然感觉不对什么河西之事?
然而,赵弘润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当即抚掌笑道:“既然两位皆认可此事,那就来细细商谈一番吧?”
听闻此言,侯韩武与康公韩虎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要知道,他们就是反对赵弘润所谓的河西攻略才特地而来的。
韩国出兵攻打河西,从羌、胡两族手中夺取河西土地,用这些土地作为对魏国的战败赔礼。魏公子润的这招驱虎吞狼,可比侯韩武那招移花接木狠多了。
说白了,侯韩武是希望将胡人之祸转嫁给魏国,可魏公子润,却让韩国出头去攻占河西羌胡的地盘,这明摆着就是让韩国再次激怒河西羌胡,全盘掀翻了侯韩武那移花接木的伎俩。
倘若韩国果真同意了此事,那么试问,到时候河西羌胡最痛恨的是谁?
究竟是无端攻打其地盘的韩国,还是从韩国手中接管了河西地盘的魏国?
在河西羌胡眼里,韩国再怎么想都是主犯吧?魏国充其量就是帮凶。
到时候,魏国许诺一些利益,或可将这件事的罪过全部推到韩国这边,到时候,韩国那就两面不是人了,既被河西羌胡痛恨,又被魏国抛弃。
要命的是,韩国在这件事上还占不到什么便宜:出兵攻打河西的是他韩国,而坐享其成的却是魏国。
更何况,河西的羌、胡是善茬么?
虽说河西羌胡的势力并不如林胡、东胡强大,但也是本身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异族。
而韩国目前已经与林胡、东胡、楼烦、匈奴等异族交恶,再无端端得罪一个以往关系还算和睦的河西羌胡,如此一来,韩国的胡祸别说转嫁给魏国,甚至于,边疆的局面会比以往更加险峻。
因此,侯韩武与康公韩虎是绝对不会同意此事的。
可尴尬的是,由于方才他俩一时失察,中了眼前那位魏公子润的诡计,以至于在后者询问河西之事后,侯韩武与康公韩虎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就要命了前面已点过头,后面如何好拒绝?这不是自打嘴巴么?
此时,侯韩武只感觉通体燥热,这个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了。
虽然这两位将军与他并非一路人,但在国家大事上,侯韩武相信这两位将军绝不会令他失望。
果然,在看到侯韩武的目光示意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当即猜到这两位权臣显然是被那位魏公子给算计了。
当即,上谷守马奢插嘴道:“侯、康公,请两位大人三思。……河西羌胡以往虽与我大韩有些冲突,但几无交兵,贸然开战,恐怕不妥。”说罢,他转头看向赵弘润,正色说道:“姬润公子,我大韩携至诚诚意而来,公子何必相欺?”
说实话,赵弘润并不指望自己提出的建议能骗得过韩人,毕竟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因此,眼前这位韩将、上谷守马奢看穿了这件事背后的阴谋,赵弘润并不意外。
于是他笑着说道:“马奢将军误会了,本王岂有挑拨之意?……只是本王觉得,既然魏韩两国要握手言和,我大魏就不好从贵国手中索取赔偿,否则,纵使在座的诸位愿意与我大魏交好,可贵国的其他臣民呢?他们多半会认为,是我魏军挟胜,向贵方索取诸多赔偿,如此一来,贵国民心皆憎我魏人。……照这般,今日议和岂不是成了空谈?”
“……”上谷守马奢哑口无言。
其实此刻帐内双方都心知肚明,今日的和议,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约束性。
说得难听点,倘若未来一两年内,韩国解决了林胡、东胡、匈奴等外族的威胁,那么到时候,韩国肯定是要起兵讨伐魏国,报复今日的战败之耻。
但这种话,此时却不好说,因此,侯韩武、康公韩虎等人只能咬死承认,他们也是希望与魏国世代和睦的。
而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反驳赵弘润的提议,毕竟赵弘润提出的建议,正是建立在魏韩两国长久和睦为邻这个基础上的。
见在座的韩人都不说话,赵弘润心中暗笑,继续说道:“本来,为了魏韩和睦,我大魏应当放弃向贵国索要战败赔礼,只是,此番我大魏倾全国之力,损失巨大,若无法弥补一些,国将不存,可是呢,为了魏韩两国世代和睦,本王尊重此番的和议,又不好向贵国索取,因此,便唯有着眼于……河西。不知几位能否理解本王的苦心?”
看着赵弘润那大义凛然的模样,在座的侯韩武、康公韩虎、雁门守李睦与上谷守马奢等人默然不语。
其实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意图,但问题就是,赵弘润将这番道理说得冠冕堂皇,以至于他们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魏国深明大义,尊重魏韩议和,不愿将战败赔偿的损失让韩国承受,主动将其转嫁给河西的羌胡。
怎么反驳?
在亲中原而远狄戎的中原,这就是大义!
是天下人都会支持魏国,认为魏国仁厚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