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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全文阅读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大魏宫廷txt下载     大魏宫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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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文德殿乱赋

    大魏,姬氏赵姓之后。

    洪德十六年九月十九日,于陈都大梁汴京宫内,大魏皇帝赵元偲早朝之后回到文德殿暂作休息。

    这位大魏皇帝赵元偲,二十六岁登基,至今已在位十六年,于内鼓励民生、轻徭薄赋,于外发兵灭宋、开辟疆土,算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

    赵元偲并不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在位天子,他已经很满足自己对祖宗社稷所作出的贡献,并不妄想着吞并周边的邻国,一统整个天下。

    如今的他,只想着培养出一位出色的继承人,将祖宗留下的基业传承下去。

    但是,如何从那些位皇儿中选择一位成为皇嗣子,却成为了他目前最头痛的烦心事。

    自古以来,皇子夺嫡致使骨肉相残、祸乱宫廷,屡见不鲜,虽然赵元偲并不希望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因为皇位而反目成仇、同室操戈,但事实上他也明白,这种事他即便是大魏天子也无法杜绝。

    他本想再拖两年,可是十余年的勤政生涯,已让这位劳心劳神的大魏天子年仅四旬便已两鬓斑白,那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更是不时地提醒他,必须在眼下身体尚且康泰的情况下选出一位符合他心意的皇嗣子,断了其余几个儿子的念想,否则日后必生事端。

    可是想到究竟选择哪一位,说实话就连赵元偲自己也难以做出决断。

    “童宪。”天子唤道。

    童宪是大魏天子身侧伺候的宦官,当初赵元偲还只是东宫太子的时候,童宪就已经伺候在旁,如今赵元偲已成为大魏天子,童宪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稳坐内侍监两名监正之一的位置,可以说是目前宫中职衔最高、权柄最大的两名大太监之一。

    “老奴在。”身侧那原本就卑躬的童宪弯了弯腰,低声回道。

    大魏天子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朕日后传位于哪位皇子比较稳妥?”

    童宪闻言两道白眉不禁抖了抖,虽然他是伺候赵元偲数十年的老仆,并且赵元偲也十分信任他,但是事关皇储的问题,即便是童宪也不敢妄言,堆着满脸皱纹为难地说道:“陛下,皇储之事事关重大,陛下可与皇后商议,也可与朝臣商议……老奴残缺之人,岂可妄言天家之事?”

    赵元偲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眼童宪不耐烦地说道:“朕叫你说,你直说无罪!”

    童宪不由有些为难,虽然大魏天子赦他直说无罪,可这种话题他还是不方便涉及,毕竟皇储之事牵连甚大,不仅涉及几位皇子,也涉及到后宫的娘娘们,一旦不小心说错什么话,势必会得罪某些势力。

    想了想,童宪讪笑着说道:“老奴觉得,陛下既然将皇长子扶为太子,想必是属意太子殿下的。”

    他这话说得很聪明,纯粹就是把太子当成了明灯,说了一句众所皆知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得罪谁。

    然而大魏天子并不满意。

    不过他并没有再为难童宪,毕竟他也晓得,童宪越是身边的老人,在皇储这件事上就越发讳莫如深,毕竟无论在哪里,谈论皇储人选都是禁忌。

    “童宪,传朕口谕,于明日早朝前召众皇儿至文德殿,朕要亲自测试几位皇儿的学识,看看他们这段日子的成果如何。……令宫学中那些位担任讲师的大学士在旁陪同。”

    “遵陛下口谕。”

    次日,天尚且蒙蒙黑,赵元偲膝下九位皇子便奉旨于文德殿集合,可是仔细一数,却能发现到场只有八人,还少一人。

    然而赵元偲似乎并没有发觉,正准备颁布考题。

    见此,童宪连忙躬身在天子耳边提醒道:“陛下且慢,还有一位殿下尚未出席。”

    赵元偲听得心中一愣,眯着眼睛仔细一数殿内的人数,果然发现只有八名皇子到场。

    可是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少了哪个皇儿,只晓得受到他关注的五名皇子皆有出席。这五子分别是皇长子太子弘礼、次子雍王弘誉、三子襄王弘璟、四子燕王弘疆,以及皇五子庆王弘信。

    这五名皇子最年长的已有二十五岁,最年轻的也已二十一岁。除太子弘礼外,皆已出阁辟府,尊封王位,是大魏天子心目中比较属意的皇储人选。

    而其余的儿子,则是目前还未出阁辟府的。要么是赵元偲舍不得,比如皇六子弘昭,此子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备受赵元偲宠爱;要么就是岁数还不够出阁辟府的年纪,比如皇七子弘殷、皇八子弘润、以及皇九子弘宣。

    也正是因为最小的三名皇子尚且年幼,赵元偲并没有把他们列入皇储的人选名单中,因此也就没怎么去关注。

    “是哪个皇儿未出席?”赵元偲皱着眉头问道。

    “乃皇八子弘润。”负责这场皇试的大太监童宪低声告罪道:“老奴已派人去催促了,相信八殿下马上就会赶来了。”

    赵元偲又皱了皱眉。

    皇八子赵弘润,是他的第八个儿子,今年刚刚一十四岁。

    早些时候赵元偲就听说此子顽劣不堪,贪图玩乐、不好学识,致使担任宫学授课的大学士们一直在私下抱怨。

    但因为此子年幼,况且又没什么经世之才,不在皇储名单之内,于是赵元偲先前也就没怎么关注。

    没想到今日此子竟然连皇试都迟到,这让赵元偲心中恼怒。

    大魏天子默不作声地坐回龙椅,面色阴沉很是不好看。

    这让四周观试的众大学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已入席的那些位皇子们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有默然的,有准备看热闹的,唯独最年幼的皇九子弘宣满脸担忧之色。

    众皇子中,他弘宣与弘润关系最为密切,因为弘宣的生母沈淑妃是弘润他母亲生前的异姓好姐妹,并且也是弘润的养母。

    因此,尽管同父异母,但弘润与弘宣却是喝着同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虽然如今他俩的年纪渐渐大了,早已搬出了沈淑妃的寝殿,但关系依旧密切。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一干宫殿郎卫领着一位年轻的皇子走入到文德殿,只见此子生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虽然年幼但颇为俊秀。美中不足的是,也不晓得此子是不是刚睡醒,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困意,眼神远不及其他几位皇子那般炯炯有神。

    看着皇八子赵弘润这幅表情,大魏天子立马猜到,此子必定是被宫殿郎卫从被窝里拖起来的,可是摆着殿内那些位大学士在,他也不好意思将这件事拆穿,只好狠狠地瞪了赵弘润一眼,示意他入席。

    见众皇子终于到齐,赵元偲便颁布了这次皇试的考题。

    总共两道题,第一题考验才学,要求九名皇子以个人志向挥笔成文,参照《诗经》写一篇文,诗辞不限;第二题,则考验皇子们的治国之学,要求众皇子写一篇《国富论》,可以剖析当今大魏的国情议论,也可以评论朝廷所施行的种种政策的利弊、并适当加以个人的观点,总而言之,只要是能增强大魏国力的,都可以写出来。

    颁布完考题后,赵元偲就起身赴早朝了,留下殿内的大学士盯着他那些儿子们。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早朝结束,赵元偲又带着大太监童宪返回文德殿,准备检验这些位皇儿在这一个时辰内的成果。

    此时九名皇子都已写完了文章,停了笔,坐在考案后恭候着他们的父亲来批阅验收。

    赵元偲起初是很满意,可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他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不对啊,明明九位皇儿,怎么又少了一个?

    瞪大眼睛仔细一数,赵元偲发现现场果然就只有八名皇子,还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仔细回忆了一下,赵元偲发现此子竟然就是刚才迟到的那个皇八子赵弘润!

    “弘润呢?”赵元偲问道。

    话音刚落,皇次子雍王弘誉坐在席中笑着说道:“回父皇话,弘润他回去了。”

    “回去了?”

    “是。……弘润说他没睡几个时辰就被郎卫们强行拉起来,不得不赶至文德殿来参加皇试,既然写完了,那就回去继续补觉。”

    “这逆子……”大魏天子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摆着众大学士在场他也不好发作,忍着怒气勉强说道:“哼!看来我八皇儿是成竹在胸啊!……谁去把他写的念念。”

    众学士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站出来去念八皇子弘润所写的诗词文章,想来这些位都是清楚这位皇子殿下的才学的,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念他写的东西,免得念出来触怒天子,牵连到这里。

    见此,赵元偲抬手一指皇九子弘宣:“弘宣,你念。”

    “是,父皇。”

    尽管是同一个娘抚养长大的,但年纪尚小一岁的皇九子弘宣却比哥哥弘润更具皇子的礼仪,只见他徐徐站起身来,在朝着皇父拜了一拜后,走到哥哥弘润的考案旁,拿起案上的纸仔细瞧了瞧。

    这一瞧不要紧,年幼的弘宣顿时皱紧了眉头。

    “念啊!”赵元偲不满地催促道。

    然而,弘宣还是犹豫着难以张口。

    见此,大太监童宪顿时心中明了,想必是皇八子弘润写的文章写得不妥,使得皇九子弘宣顾念兄弟之情,难以开口。

    因此,他轻声对赵元偲说道:“陛下,近几日风大,九殿下尚年幼,或许感染了风寒,咽喉有恙,不如换老奴身后的内监去念吧。”

    “唔。”赵元偲扫了一眼赵弘宣,也察觉到此事有异。

    在大太监童宪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小太监躬着腰快步走到赵弘宣身边,从这位苦笑不已的九殿下手中接过了考卷,大声念了出来:“报晨之鸡尚未啼,君召众儿殿文德。一问才识,二问朝评。吾兄读书万卷,吾弟挥笔有神。奈何儿臣腹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

    赵元偲听得微微一乐,精于诗经的他当然清楚赵弘润这首诗的格局并非出自诗经,但不知怎么念起来却感觉朗朗上口,尤其是那句奈何儿臣胸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生动形象地描述出赵弘润刚才坐在殿中看着其他兄弟挥笔疾书、自己却苦于难以成文的窘迫。

    虽然诗体奇怪,但也算写得不错啊,为何弘宣不敢念?

    赵元偲心中纳闷。

    而此时,那位小太监仍在继续念着。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

    ……

    赵元偲不禁有些动容。皇八子弘润的怪诗虽然用词直白,但却写出了皇子的为难,尤其是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生在帝王家的皇子们,哪一个不是从小受到严格的宫学教育,毫无自由可言?

    而且这句话用在身为大魏天子的赵元偲身上也颇为合适。

    赵元偲在位十六年,勤于国政,哪一天不是睡得比百官晚、起得比百官早?即便是平民百姓中,又有多少能像他一般?

    所以说,皇子难当,天子更难当,而要当一位贤明君王,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句,简直写出了赵元偲的心声。

    而此时,那名小太监正念着最后一句。

    “索性吾志不在此……呃……索性吾志不在此……呃……”

    “念啊!”赵元偲一脸纳闷地催促道,心说这不是写得挺好的么,怎么又不念了?

    在大魏天子的几番催促下,那名小太监憋地面红耳赤,忽然,他咬了咬牙,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

    “……索性吾志不在此,哈哈,随他去罢!”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更是呆若木鸡。

    “哈……哈?随他去吧?随他……去吧?”

    猛然回过神来,赵元偲气得双眼瞪得睛圆,他终于明白,为何弘宣迟迟不敢念这首怪诗。

    “放肆——!!”

    天子震怒,文德殿内众人皆吓得叩拜在地,惶恐不安。

    —————附弘润的怪诗,一首打油诗想破头—————

    报晨之鸡尚未啼,

    君召众儿殿文德。

    一问才识,二问朝评。

    吾兄读书万卷,吾弟挥笔有神。

    奈何儿臣腹中空,抓耳挠腮文难成。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

    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

    索性吾志不在此,

    哈哈,随他去罢!

    ——弘润《文德殿乱赋》

第二章:怪诗异词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在文德殿内众人吓得叩拜于地的同时,大魏天子赵元偲气地怒抓着龙椅的扶手,死死不放。

    他自然听得懂皇八子弘润在那首怪诗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反正我弘润没想过要当储君,你们耍你们的,我回去睡觉了。

    虽说因为年龄的关系,赵元偲并没有将第八子弘润纳入皇储的人选名单内。再者,八子弘润主动暗示要退出皇位的争夺,这也有利于皇家的稳定,大大降低了日后争夺皇位的激烈程度,于宗族、于国家,都是一件好事。

    可问题是,弘润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暗示退出皇储的争夺,这让赵元偲反而感觉难以接受。

    那可是皇位,大魏天子之位,凭什么你赵弘润就随随便便的就遗弃了?就跟丢弃一双穿破的鞋一样?

    而最让赵元偲难以释怀的,还是那首怪诗中的哈哈两字,这在大魏天子听来仿佛带着一种莫大的讥讽!

    仿佛那句诗的真正含义是:哈哈哈,我赵弘润不屑于皇位那种东西,索性你们去争去抢的,我自回去睡觉。

    是的,不屑!

    大魏天子赵元偲从那句哈哈中感觉到了不屑的意味,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毕竟大魏皇位是姬氏赵姓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历代皇帝、宗族无不为了祖宗基业而努力,凭什么在你赵弘润眼里,皇位却是那般无足轻重?这是否意味着,祖宗基业在你眼中不值得一提?

    “狂妄!狂妄!”赵元偲拍着龙椅的沿怒声骂道:“把那逆子的怪诗给朕撕了!”

    那名念诗的小太监当即要撕写弘润写着怪诗的那张纸,忽听殿内有人急叫道:“别撕!”

    小太监闻言一愣,抬头一瞧,却发现喊住他的竟是皇六子,京城有名的皇室麒麟儿,弘昭。

    见此赵元偲也是纳闷,疑惑地看着众皇子中最疼爱的第六子,赵弘昭。

    只见弘昭拱手拜道:“父皇,可否将那首诗赐予皇儿?”

    还没等赵元偲说话,与弘润关系密切的弘宣看不下去了,压低声音带着怒气说道:“六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我八哥继续出糗么?”

    赵弘昭闻言微微一笑,回顾弘宣说道:“何谓继续出糗?八皇弟的诗,诗体虽怪,然韵味十足,在我看来,那是写得极好。何谓出糗?更何谓继续出糗?……诗中那份洒脱,其意境之高,不是尚年幼的九弟你能够理解的。”

    见赵弘昭不是为了落井下石,弘宣心中松了口气,可是对于这位六哥的说辞,他却有些不中意,心下暗自嘀咕:装什么装,你赵弘昭也就只比我大五岁罢了!

    赵弘昭的话,让殿内的大学士为之一愣,就连大魏天子赵元偲亦感到诧异。

    赵元偲挥挥手叫殿内众人平身,随后表情地问道:“弘昭,你言你八弟的怪诗写得好?”

    “不是好,是极好!”赵弘昭摇头晃脑地评论道:“父皇想必是为那最后一句而动怒,然而在皇儿看来,那首怪诗的最后一句,却是通篇的点睛之笔!无论是那句世人皆道皇子好、然而皇子亦难当,还是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都不及最后一句哈哈,随他去罢!尤其是那哈哈二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意蕴超凡、回味无穷,虽千万字也难以道尽这哈哈两字所饱含的意蕴。”

    瞧着赵弘昭那陶醉回味的表情,满殿的大学士为之哑然,就连刚才还因为这句诗而震怒的大魏天子赵元偲也不由地细细品味起来。

    要知道赵弘昭那可是天生麒麟儿,虽年纪轻轻然胸中才学却不假于那些大学士,他所写的那些诗词,备受士人推崇,就连如今已故的士林学老,原翰林院太史令王林宗亦惊呼:人竟有生而知之者耶?

    无论这个传闻是否有夸大之处,不可否认,皇六子赵弘昭被誉为陈都大梁最杰出的才士,在士人中的名气远超其余几位皇子,即便是翰林院的那些大学士们,也不敢妄称有足够的资格担任这位麒麟儿的讲师。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也正是因为此子的才识而对他格外疼爱,否则,以赵弘昭今年已十八岁的年纪,早就可以出阁辟府,哪里还需留在宫内。大魏天子之所以留这个儿子在宫内,无非就是舍不得他离开身边罢了。

    还别说,在经过赵弘昭这位麒麟儿的剖析后,赵元偲再次品味那首怪诗,还真感悟到了几分洒脱的意蕴。正如弘昭所言,那哈哈两字,撇开那一丝嘲讽意味不谈,还真有种虽千万言却不足以道明的意境。

    本来赵元偲觉得这首怪诗通篇就只有那句庶子未起吾已起,庶子已睡吾未睡最为出彩,但如今的感觉嘛,这句话还真比不上那哈哈两字。

    当然,也不知所有人都认可这位六殿下的说辞,更多的人则是不以为然,比如那些位大学士,他们就没有觉得那首诗有什么出彩的,通篇的诗体怪异,上下句也不怎么押韵,每句的字数更是奇怪,有四个字的,有六个字的,有七个字的,整个一乱七八糟,狗屁不通。

    但他们并没有多嘴啰嗦什么,可能在他们看来,赵弘昭只是为了圆场而已,毕竟赵弘润的这首怪诗可是让天子勃然大怒,如今既然能揭过去不提,谁会傻得去较真?

    对此,赵弘昭就只能摇摇头了,他只能说,是这些人的境界不够,无法体会他八皇弟诗中的高深莫测。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叠好收入袖内,赵弘昭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八弟,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但这种新颖的诗体还真是让他颇感兴趣。

    一首《文德殿乱赋》引起的躁动,就此被赵弘昭揭过,殿内众人只当没有发生过。

    但因为这件事,赵元偲也逐渐对自己那第八个儿子赵弘润产生了兴趣。

    他忽然想看看赵弘润的《国富论》,看看究竟这第八子真否真像他最疼爱的儿子赵弘昭所说的那样杰出。

    不过,他可不敢再让人念了,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大魏天子借着验收几位皇儿才学成果的便利,徐徐走到了八子弘润那张考案前,故作毫不在意地随手将上面另外一张纸拿了起来。

    可仅仅只扫了一眼,这位大魏天子就皱起了眉头。

    这次可不关写得好、或写得不好的问题,原因是八子弘润的这篇《国富论》实在也太简单了,通篇只有四个字,民富国强。

    简直就是敷衍之作。

    “狗屁不通的玩意!”赵元偲气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心中暗道自己最疼爱的皇儿赵弘昭多半是看走眼了,这个八子弘润哪像是什么有才学的人?分明就是一个草包!

    可就当赵元偲气呼呼地准备将八子弘润抛之脑后,去验收其余几名皇子的考卷时,他忽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看了起来。

    民富国强?

    仔细看了几遍,大魏天子愣住了。

    要知道,世俗普遍的俗语是国富民强,而八子弘润所写的却是民富国强,虽然看上去仅仅只是调换了两个字的顺序,但其中的意蕴,却因此变得截然不同了。

    但他没有再深究下去,一边低声嘀咕“狗屁不通”,以此混淆殿内其余人的视线,一边悄悄将那张纸收到了袖口内。

    因为那四个字,干系甚大!

    殿内众人大多都因为大魏天子那句“狗屁不通”而心中暗笑,以为那位八皇子弘润又写了什么出糗的文章,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赵元偲将那张纸收到龙袍袖口内的那个举动,比如皇次子雍王弘誉、皇三子襄王弘璟,以及皇六子麒麟儿弘昭。

    不得不说,在看过弘润那句民富国强之后,其余皇子的《国富论》,就让大魏天子感觉有些乏味了,无论是中规中矩的圣人学说,还是比较霸道的以武强国之策,亦或是针对朝廷政策的利弊论,哪怕写得再精彩,都让大魏天子有种隔靴挠痒的感觉。

    而最受到赵元偲宠爱的六子弘昭,他所写的强国论也最为出彩,一针见血地点评了朝廷的种种政策的利弊之处。可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八子弘润那仅仅四个字的文章。

    当然了,即便如此,这场皇试赵元偲还是钦点了六子弘昭的文章最为出彩,叫皇子们以及大学士们相互传阅。

    毕竟八子弘润那四个字的《强国论》,赵元偲觉得并不适合提出来。

    但有一点大魏天子已经确定,那就是,他的第八子弘润,就像六子弘昭所说的那样,确有其才!

    皇试完毕,大魏天子赏赐了文章出彩的几位皇子,同时也赏赐了教授他们学识的宗学大学士们,在此之后,赵元偲便让他们相继退下了。

    坐在文德殿的龙椅上,身边仅大太监童宪在旁伺候,这个时候,赵元偲又忍不住取出那张纸,聚精会神地看着纸上所写的民富国强四个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太监童宪在旁小声地提醒道:“陛下,时辰到了,该移驾垂拱殿了。”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垂拱殿,是大魏天子处理朝政、审批奏章的宫殿,取“垂拱而治”之意,大概是大魏初代皇帝希望自己的子孙啥也不做,这大魏也是太太平平,因此将大魏天子处理国政的宫殿命名为垂拱殿。

    可事实上,历代大魏天子,只要是贤明通达的君王,无一不是在这垂拱殿内几乎累得吐血,所以说这个名字其实挺讽刺的。

    当大魏天子赵元偲移驾垂拱殿时,殿内已有三名臣子在殿内帮忙审批奏章。这三位臣子分别是年高六旬的中书令何相叙,正值壮年的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

    这三位是协助大魏天子审批奏折、奏章的中书省官员,并不属于殿臣,可以理解为是大魏天子的私人幕僚,虽然职权比不过那些尚书啊、将军啊,但是地位超然,毕竟这是中书省官员,是大魏天子的“内朝臣子”,许多关键的、需要深思的政策,大魏天子大多都是与这几位“内朝臣子”一同商议出结论的。

    当然,一些涉及到六部的政务,大魏天子也会召集六部尚书一同参加内朝。

    至于每日的早朝,那其实是各部尚书向大魏天子以及其他同僚汇报他们工作情况的例行公事,或者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的作秀,真正能决定大魏国策的会议,是大魏天子设在垂拱殿内的“内朝”。

    因为内朝地位超然,因此呈递到这里的奏章、奏折,基本上都是关乎到整个大魏社稷的大事,比如说边境的守将被敌国骚扰了,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打回去,这种会挑起两国兵祸的大事,就不是兵部能做得了主的了。

    那名边境守将的奏章会被提交到中书省,也就是这垂拱殿,由大魏天子亲自定夺。天子说打,那就打,天子说不打,那位守将就只能忍下这口气。

    至于像什么赈灾放粮,这种十万火急的事是不会提交到垂拱殿的,尚书省下的户部会自行处理这件事,户部的官员会在接到地方官的紧急公文后当即下令调集粮食赈灾,否则要是连这种事都要经过早朝或内朝,那些灾民们早饿死了。

    所以说,在垂拱殿内所处理的政务,基本上都是那些不怎么紧急,但是却关乎大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国力盛衰的大事,即国策。比如开挖河渠、建造皇陵、增减赋税,或者与他国建交、结盟之类的事。

    当然,除此之外,中书省还得协助大魏天子监察尚书省六部的工作情况,将六部呈递上来的一些近期处理的事件,逐一审批。若有疏漏与不足,则遣回各部,让他们立即修改,总得来说就是有错改正、无则嘉勉。

    别看仅仅只是一个最终审批的步骤,但事实上工作量极大,即便是有中书省的官员协助,历代大魏天子也是几乎累得吐血,仿佛每日就是不停地看各种各样的奏章、奏折,审查各部的工作情况。

    整整六个部的工作情况,涉及整个大魏,每日几乎都要向中书省呈递几百道奏章、奏折,也难怪大魏天子赵元偲才四十二岁就已经两鬓斑白。

    “陛下。”

    见大魏天子赵元偲走入垂拱殿,正在审批奏章的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三人连忙起身叩拜。

    “免礼。”赵元偲挥了挥手,顾自走到自己那张龙案后坐下。

    此时,殿内三位中书省大臣已经将一些比较敏感的奏章、奏折都放置到了龙案上,一摞一摞,堆地极高,粗略一数大概也有数十本。

    这还不算完,因为在大魏天子赵元偲审批章折的过程中,尚书省六部陆续派人将最新章折的送至垂拱殿,而这三位中书省大臣在初审后挑出其中比较敏感的,将它们呈递到大魏天子的龙案上。

    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即便是像赵元偲这样贤明的君王,也不可能会有将龙案上的奏章、奏折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倘若有朝一日龙案上真的不再有奏章、奏折了,那就意味着大魏即将亡国了。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赵元偲龙案上的章折竟未见减少。

    望着龙案上那一摞摞的章折,大魏天子有感而发地叹了口气:“世人皆道天子好,岂知天子亦难当……”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不约而同地望向赵元偲,纷纷夸赞。

    “好句!”

    “好句子啊,陛下!”

    赵元偲捋了捋胡须,沉思一番又吟道:“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陇右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

    三位中书省大臣闻言动容,毕竟赵元偲这首诗已不能用好与不好来衡量了。

    三人纷纷离席叩拜,口中大呼:“陛下圣明之主,我大魏有陛下在,真乃鸿途国运!大魏之福、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朕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赵元偲挥挥手请三位中书省大臣起身,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高兴,毕竟他只是将八子弘润的诗稍做改动,并添了两句,便畅快地宣泄出了这十几年来的苦闷。

    “今日陛下对诗似乎兴致很高啊。”中书令何相叙捋着白胡子笑着说道。虽然他感觉那首诗的诗体并非出自诗经,但见天子挺高兴的,他自然不会多嘴。

    “哪里,朕也就是……”赵元偲正要说他只是听了八子弘润的怪诗有感而发,忽然心中一动,从袖中摸出弘润所写民富国强的那张纸,招三位中书省大臣到身边,问道:“三位爱卿,你们觉得这句话如何?”

    三位中书省大臣好奇地走到龙案前,探头瞧了一眼龙案上的那张纸。

    “民富……国强?”

    顿时,三名中书省大臣面面相觑,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冒犯开口。

    区区四个字,却有这等威力,竟使三位中书省大臣讳莫言深。

第三章:放风筝

    民富国强,与国富民强,这两个词看似接近,可实际上,两者间有着天壤般的差别。

    首先说国富民强,这才是当今大魏普遍流传的词汇,它以国为本,强调将国的定义摆在民之前,而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国乃社稷,乃姬氏赵姓皇族的祖宗基业,所谓天子与国不分家,在大魏,天子就是国,国是大魏天子的国。

    这句话符合当今大魏的国情,以国为本、忠君爱国。

    而民富国强这句话,恰恰与前一句背道而驰,虽然从字面理解是,百姓安定富足、国家就能强盛,可问题在于,它将民摆在首位,摆在大魏社稷、大魏天子之前,其真正的意蕴乃是以民为本。

    这就涉及到政治意志了,要知道当今天下不管是大魏还是其他国家,其国体都是以国为本,国家与天子两者是摆在首位的,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忠,而民富国强这句话却将国体定义为以民为本,将民生放在皇权之前,这是与皇权统治思想向左的,换句话说,这句话在当今大魏犯了政治思想上的错误。

    毫不夸张说,幸亏提出这句话的人是大魏天子赵元偲的第八子赵弘润,否则若是一名普通的士人提出这句话,那是可不得了。

    正因为这样,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以及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三位中书省官员都不敢妄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副讳莫言深的模样。

    或许他们心中还在猜测,猜测这句话会不会出自某个刚刚踏足仕途的年轻士人的口,因为只有那些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士人,才会因为年轻的关系,桀骜不驯地无视高高在上的皇权,在最基层的百姓放在首位,直到若干年过去,在官场摸爬滚打,他们才会逐渐领悟到,他们这些官员存在的意义,并未是为了给百姓谋福,而是协助皇权来统治这个国家的百姓。

    正因为清楚明悟这一切,因此三位中书省大臣谁也不敢开口。

    见此,老太监童宪低声提醒赵元偲道:“陛下,若是不道出实情,恐怕三位大人不敢细谈此事呐。”

    见童宪说话时语气轻松,中书令何相叙心中一动,心想若真是出自哪个狂妄的士子之口,童宪的语气绝不会如此轻松。

    这可是一盏指路明灯啊!

    不过该问的,何相叙还是要问:“斗胆请问陛下,不知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

    其实大魏天子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连他最信任的三位中书省大臣都对此讳莫言深罢了。

    他笑着解释道:“乃是朕的第八子弘润所言。”

    一听是皇子所说的,三位中书省大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想既然是皇子所提,那这句话就没什么政治问题了。

    三位大臣的表情大魏天子皆看在眼里,笑骂道:“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看看你们,一个个胆小的。何相叙,亏你还比朕年长二十载。”

    中书令何相叙闻言毫不在意,眨眨眼睛幽默地说道:“常言道,人活越老,胆子越小,老臣年过六旬,这胆子啊,就跟米粒似的,哪里还经得起惊吓啊。陛下不知,老臣方才这心口啊,可是砰砰直跳啊。”

    大魏天子听罢哈哈大笑:“你这老物,你年轻时可是胆大包天的主啊,朕才不信。”

    君臣其乐融融地打趣着,说着说着,他们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民富国强这句话上,这次三位中书省大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纷纷展开讨论。

    中书左丞蔺玉阳率先言道:“撇除别的不谈,臣以为,八殿下所言民富国强,的确是一条强国强民之策。一个国家的强盛,首先得看军武,即军队的武力。而军队的武力如何评价呢?一看士卒的训练,二看军备。……历代我大魏的军备,皆耗资巨大,这笔钱来自于何处?赋税也!而赋税,则取之于民。若是民间富足,税收自然顺畅,国库也就充盈,自然能拿得出大笔的钱支持军队。反之,若是民间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如何交得上税收?若无赋税,国库艰难,户部又何来钱养军?”

    大魏天子深以为然,税收是国家的根本,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可如何让百姓变得富足呢?

    中书右丞虞子启严肃地提出了一项方略:“重商!”

    大魏天子皱眉不语。

    所谓重商,言下之意就是大力支持国内的百姓发展商业,鼓励他们将本地的特产卖到其他地方,赚取差价。可问题是,以商赚钱这条路子历代被各地的富豪权贵把持着,若是赵元偲大力支持民间发展商业,无疑就会损害到那些富豪权贵的利益。

    而一般富豪权贵的背后,几乎都是贵族公卿、甚至是皇室亲王,也就是上流阶层,这期间涉及到的种种问题、关系,错综复杂,不是简简单单提出一条重商的国策就能解决的。

    似乎是看出了天子心中的顾虑,虞子启低声说道:“我大魏的财富总共也就那么些,此多彼寡,此乃天理。……臣以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财富的多寡,而在于这些财富究竟被作用何处。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的人,身无下顿之粮,可有的人,却能于青楼掷金万两……”

    “咳!”中书令何相叙一声咳嗽打断了虞子启过于激进的言语,毕竟虞子启这番话,针对的恰恰正是大魏国内的权贵阶层。

    虞子启看了一眼何相叙,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怏怏地没有再说下去。

    从旁,蔺玉阳见话题有些沉重,忙作补救,笑着说道:“虞大人太过于愤世嫉俗了,当日那富家公子掷万金博佳人一笑,一时还引为佳话,不想在虞大人口中,却是如此不堪。”

    “哼!”中书右丞虞子启轻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大魏天子默默地听着,事实上虞子启所说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但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挥霍家财,这种事可不归大魏天子去管。再者,难道类似的事,发生在皇室宗族子弟身上的还少么?

    前两年两个郡王的世子,不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姬争风吃醋,丢尽了大魏姬氏赵姓皇族的脸么?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先用膳吧?”

    旁边,老太监童宪见大魏天子面色不佳,连忙岔开了话题。

    “唔。”赵元偲点了点头。

    见此,童宪便派人吩咐下去送上膳食。

    尽管身为大魏天子,然而赵元偲每日的膳食却颇为简单,也就那么几道菜而已。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在大殿摆宴,宴请众臣子。

    其余日子,赵元偲基本上都会命人将饭菜送至垂拱殿,包括中书省的这三位大臣的饭菜,然后君臣四人就在这垂拱殿用饭,吃完饭到隔壁的偏殿小作休息,或者就直接开始下午的工作,继续审批那永远也批不完的章折。

    这就是大魏天子与中书省大臣们每日的生活。

    不过今日用完饭后,大魏天子却萌生了别的心思。

    “童宪,弘润的住居……在何处?”

    “八殿下?”老太监想了想,躬身回道:“乃文昭阁。”

    “什么人在伺候?”

    “回禀陛下,文昭阁内,有二十名小太监负责伺候八殿下的起居与殿内的清理打扫事宜,另外,宗族府衙有派十名宗卫担任八殿下的贴身侍卫,总共是三十人的规制。”

    “唔。”大魏天子点了点头。

    虽然皇子中有分受宠的与不受宠的,但是在未出阁前,皇子们的待遇规格是相同的,这是祖制。

    “朕想去看看。”赵元偲站了起来,笑着对中书省三位大臣说道:“三位爱卿可有兴趣与朕同往?”

    因为用完饭后有一段休息时间,兼之三位中书省大臣也对那位提出民富国强之词的皇八子弘润颇感好奇,因此在大魏天子问话之后,三位中书大人纷纷表示乐意一同前往。

    于是,一行人从文德殿出发,徐徐朝着八皇子弘润的寝阁走去。

    按照大魏的祖制,皇子只有在满十五岁之后,才有资格出阁辟府,并且封王授职,从此除了身世更尊贵些,与殿上的大臣也无差别。而在未出阁之前,皇子的寝阁是安置在汴京宫内的花园里的,一来那里风景好,二来离东宫以及后宫都比较近,方便联络兄弟感情,也方便入后宫拜见各自的娘妃。

    至于其三嘛,那就是那里离汴京宫的正殿大庆殿较远,毕竟大魏祖制清楚注明,皇子在未出阁前,是严禁与任何朝中官员接触的,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皇子们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只要好好在宫学念书学习就足够了,不必接触别的。

    值得一提的是,历来皇子们的寝阁,是禁止安置宫女的,一来是防止皇子们过于年轻便失去童阳,影响正常发育,二来,是防止某些心术不正的宫女为了攀附而勾引年幼无知的皇子。

    因此,未出阁的皇子,他们身边的人就只有太监与宗府派去的护卫,唯一能见到的女性就是他们的母妃。

    所以说,皇子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世人所幻象的那么好。

    大概一炷香工夫,大魏天子赵元偲便带着老太监童宪与三位中书大臣来到了文昭阁。

    可抬头一瞧见这座阁楼的牌匾,赵元偲就顿时愣住了。

    因为牌匾上的刻字根本就不是文昭阁,而是逍遥阁。

    “不是文昭阁么?”大魏天子纳闷地望向带路的大太监童宪。

    其实这会儿童宪心中也十分纳闷,心说这里明明就是文昭阁,怎么变成逍遥阁了?

    “老奴……老奴从未听说宫内有逍遥阁啊……”

    童宪这么一说,大魏天子也感觉奇怪。身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从未听说汴京宫内有什么逍遥阁。

    想到这里,大魏天子招招手唤来在殿外走廊值守的郎卫,问道:“此处可是文昭阁?”

    那名郎卫先叩拜了大魏天子,随后恭敬地回道:“回禀陛下,此处正是文昭阁。”

    “那这是……”赵元偲疑惑地指着文昭阁上的牌匾。

    只见那名郎卫苦笑了一声,吞吞吐吐地说道:“回陛下话,八殿下嫌文昭阁不好听,吩咐工部刻了一块逍遥阁的牌匾换上了……”

    大魏天子听得直皱眉,心说汴京宫内的宫殿阁楼,那都是先代皇帝命令的,岂是能擅自更改?

    “没有规矩!”赵元偲不满地哼了声,吩咐道:“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朕来了,叫八皇子出来接驾!”

    “这个……”那名郎卫闻言满脸为难:“陛下,八殿下不在阁内……”

    “唔?”赵元偲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去宫学了?”

    “呃,应该也不在宫学……”

    “唔?难道是去后宫去看他母妃了?”

    “今日上午就去过了……”

    “那他去哪了?”大魏天子越听越糊涂,心说既然不在宫学,也不在后宫她母妃处,又不在这文昭阁内,既然如此,那赵弘润跑哪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喧哗。

    “我……我真的飞起来了……殿下,殿下,我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几个拉好了……”

    “放心吧,殿下……”

    大魏天子皱了皱眉,心中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宫内喧哗。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没想到走过阁楼的转角,他惊愕地望见远处那青石砖铺成的宫廷广场上,有一帮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今早在文德殿见过的第八子,赵弘润!

    抬头再看天空,赵元偲又骇然地发现空中竟然悬浮着一只怪鸟似的东西,不可思议的是,那东西底下还绑着一个人,根据服饰判断,应该是宗府派到某位皇子身边的宗卫。

    那是什么怪东西,竟能让人飞在半空?

    大魏天子心中诧异之极,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些人身后。

    赵元偲注意到,他儿子弘润身边的九名宗卫,手中合力拉着一根细绳,这根细绳一直连接到天空中那只“怪鸟”上,不出差错的话,那只能够载人的怪鸟应该是借助风力才能飞在半空的。

    “咳!”赵元偲抬手咳嗽了一声。

    此前,无论是皇八子赵弘润还是他的那些宗卫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魏天子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

    如今赵元偲咳嗽了一声,站在地上拉着绳子的九名宗卫率先反应过来,回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不要紧,当他们惊骇地发现天子竟然面色不渝地站在身后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拉绳子,连忙叩地跪拜。

    “拜见陛下!”

    话音未落,天空中就传来一声惨嚎。

    赵元偲抬头望去,愕然看到天空那只“怪鸟”由于失去了绳索的牵引,无法再在风中保持稳定,顿时一头栽了下来。

    “糟、糟了,穆青要掉下来了,快,快去救人!”

    赵元偲的第八个儿子赵弘润此刻也顾不上向父皇行礼,惊慌失措地带着那九名宗卫去救人了。

    眼瞅着这帮人手忙脚乱地跑向远处,试图接住那个从半空一头栽下来的宗卫,赵元偲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在大魏天子身后,那三位中书大臣也是一副仿佛见到鬼的表情,面面相觑。

    “陛下,此处风大,恐伤龙体,不如先移驾文昭阁?”童宪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元偲深深吸了口气:“告诉那逆子,朕在他寝阁等他!”

    “是。”

第四章:灵动之子

    一番鸡飞狗跳的闹剧过后,大魏天子赵元偲板着脸站在文昭阁内。

    在桌上,摆着引发这场闹剧的东西,一只巨大的风筝。

    而在殿阁内的空旷处,八皇子弘润以及他十名宗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

    尤其是那个叫做穆青的宗卫,脑袋上还缠着渗血的白布,想来是刚才从半空栽下来时受了伤,相比之下,其余宗卫虽然有几个脸上也有划伤,但比这位要好的多。

    “啪!”

    大魏天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弘润,你太放肆了!好端端的宫廷,被你搅成什么样了?你的那名宗卫差点就摔死了!”

    “还不是因为父皇你,你要不咳嗽一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皇八子弘润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元偲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竟然还敢顶嘴,提高声调怒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不是?”

    “皇儿没说……”

    见儿子服软,赵元偲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儿子小声嘀咕:“是父皇你自己说的……”

    “你!”赵元偲气地为之语塞。

    不过他终归是一名贤明通达的天子,仔细想想,若不是他在这些人背后咳嗽了一声,那名宗卫也不会从半空中栽下来,换而言之,他的确有错。

    当然了,作为大魏天子,赵元偲不会轻易认错的,毕竟这关乎到皇帝的威严,并非他想与不想的关系。

    “这是什么?”赵元偲岔开了话题,指着桌上那只巨大的风筝问道。

    “风筝,又叫纸鸢,不过皇儿这只风筝可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重量轻但密不透风的布,而骨架也是用结实的竹子搭建的,非常结实……”

    一提到这只风筝,弘润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大魏天子与三名中书大臣介绍他的作品。

    可惜大魏天子却不以为然:“玩物罢了!”

    弘润听了有些不高兴,撇嘴说道:“玩物?用它可以轻易飞过高高的宫墙,父皇还认为这是玩物?”

    三名中书大臣闻言面色微变,刚才他们只是惊讶于这只风筝竟然可以让人飞到半空,如今听这位八皇子这么一说,顿时警觉起来,心说这种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这可不得了,要是某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得到了这种东西,皇宫的宫墙岂不是形同虚设?

    “陛下……”中书左丞蔺玉阳立即想提醒大魏天子。

    赵元偲抬手阻止了他,因为他也已经想到了:“童宪,待会你把这个东西拿去私下毁了,另外,勒令今日值守的禁卫不得外传此事。”

    “是。”童宪躬身应道。

    “等等!”

    赵元偲皱眉望向说话的弘润,不悦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赵弘润伸出了他的右手:“四十两。”

    “什么?”大魏天子没有明白。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

    赵元偲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还敢问朕要钱?”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四十两,父皇若要收去,自然要归还皇儿的成本,难道父皇身为大魏天子,也要强取豪夺么?”

    “你!”赵元偲气地胡须直颤,怒冲冲地说道:“童宪,待会你从朕的内库取四十两,归还八皇子!”

    “是。”童宪弯了弯腰。

    三名中书大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八皇子竟然敢向当今天子讨要那只风筝的成本,怪不得能提出民富国强这句话,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们三人对此叹为观止,可是大魏天子心里可不好受,被自己的儿子用话挤兑地不得不支付四十两,这让赵元偲感觉有点憋屈。

    再联想到赵弘润这个儿子向来顽劣,况且今日清晨在文德殿又那样没规矩,皇试迟到不说,还敢早退,赵元偲觉得若不趁着机会好好管教管教,这颗皇家幼苗非长歪了不可。

    想到这里,赵元偲摆出身为人父的架子,问道:“弘润,这个时候你应当在宫学,听课学习才对,为何会在宫外玩耍?”

    “哦,回禀父皇,皇儿觉得宫学甚是无聊,所以就逃课了。”赵弘润说得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

    赵元偲气乐了,要知道历来皇子都必须在宫学学习,这是大魏的祖制,其余皇子就算要偷懒那也是借口身体不适,可此子倒好,直说宫学无聊,他逃课了。

    “甚是无聊?你的意思是,宫学里的那些学识,你不必再学了?”赵元偲说这话的用意是想告诉这个儿子,你在学业上还差得远,没有资格说甚是无聊这种话。

    岂料赵弘润撇了撇,理所当然地说道:“皇儿的志向又不是当皇帝,学那些玩意干嘛?”

    此言一出,非但大魏天子赵元偲傻眼,就连三位大学士出身的中书大臣们也傻眼了。要知道宫学里所教授的那可是历代文家圣贤们的经典,可在这名皇子口中,竟成了“那些玩意”。

    中书左丞蔺玉阳忍不住开口道:“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此乃教之根本,圣贤遗书之根本。……八殿下此言,恕微臣不敢苟同!”

    大魏天子愣了愣,本来他是想亲自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没想到中书左丞蔺玉阳无法忍受赵弘润对圣贤遗书的轻视,主动跳出来了。

    这可是好事!

    要知道这三位中书大臣,那可是都是饱学之士,有蔺玉阳帮忙,大魏天子自然乐见其成。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蔺玉阳半天,忽然笑道:“这位大人的话,恕本皇子不敢苟同。”

    “哦?”蔺玉阳轻笑一声,问道:“殿下欲与微臣辩论么?微臣洗耳恭听。”

    见八子弘润竟然直接向中书左丞叫板,大魏天子也觉得有些意思,挥挥手叫八儿子起身。他想听听,这个被传言顽劣不堪的皇子,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辩论不敢,本皇子只是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而已。”赵弘润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轻松地问道:“尧舜可有师?桀纣可有师?”

    蔺玉阳还未开口,中书右丞虞子启先皱了皱眉,心说,这蔺玉阳恐怕要阴沟翻船。

    果不其然,蔺玉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说道:“桀、纣身为人王帝主,自然有师教,尧舜乃上古圣贤,倒是没听说有谁教授。”

    “既然如此,为何有师教者反成昏君,无师教者却成圣王?……可否理解为,教,反不如不教?”

    蔺玉阳微微色变,心说这话要是坐实了,此子逃课于宫学岂不是变成有理的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口道:“尧舜虽乃圣主,但微臣以为,怕是也有圣贤教导。至于桀纣那等昏君,即便有圣贤教导,恐怕也是无心学业的。”

    “这位大人改口改得好快啊。”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道。

    蔺玉阳闻言不禁有些脸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这条路被蔺玉阳给堵死了,但赵弘润脸上却无异样,继续问道:“本皇子再问这位大人,读圣贤书,行仁义事,这圣贤书,何人所书?”

    “自然是历代圣贤咯。”蔺玉阳很奇怪这位皇子怎么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

    “那么历代的圣贤又是从哪里学到那些学识的呢?”

    “自然是……”说到这里,蔺玉阳心中咯噔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陷阱究竟在哪了。

    “看来这位大人猜到了,不错,本皇子就是要问,在仓颉造字、圣人留书之间,那留下第一本圣贤之书的圣人,他究竟是学成于何人?如有老师,他的老师又学于何人?”

    蔺玉阳无言以对,因为回溯到最早,必定会有一位圣贤是没有老师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一旦说了无疑就中了这位八皇子的圈套,坐实了教与不教其实也没多大差别的歪论。

    “恕微臣才疏学浅……”中书左丞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了。

    大魏天子心中暗自惊呼,他本想通过蔺玉阳的口训教这位顽劣的儿子,没想到,此子一通歪理竟然反而难住了蔺玉阳这位饱学之士。

    不过转念一想,大魏天子又感觉有些高兴,毕竟,他这被传言顽劣不堪的儿子竟然能难住蔺玉阳,这岂不证明,此子也是有真学实才的?

    大魏天子转头望了一眼中书右丞虞子启。

    虞子启见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心中好笑之余,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八皇子弘润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如今得大魏天子眼神示意,当即站了出来,拱手笑道:“微臣虞子启,见过八殿下。”

    “你也是来找茬的?……说吧。”弘润那无可奈何的语气让殿内众人听了都感觉有点好笑。

    忍着笑,虞子启思忖了片刻,温声说道:“圣人教导,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乃人之本分,不学何以知忠孝礼仪,不学何以知仁义廉耻,关键并非是教与不教,而在于学与不学,殿下以为否?”

    “抓不到话中漏洞,你比这位大人有水平啊。”赵弘润惊讶地看着虞子启。

    “哪里哪里。”撇了一眼尴尬的蔺玉阳,虞子启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位八皇子。

    只见赵弘润思忖了一下,忽然展颜笑道:“在此之前先问这位大人一个问题吧。”

    “请讲。”

    “听说数百年前,在我大魏还未建国之前,在当时的国家,偷窃是死罪?”

    “窃钩者诛……不错,据记载的确是死罪。”虞子启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今在我大魏呢?”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启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说道:“按律处以拘刑,视情节轻重另加惩戒。……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还是年轻啊。”中书令何相叙一边嘀咕一边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虞大人也中了八皇子弘润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赵弘润笑眯眯地问道:“我大魏刑律,与古时律法相背,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大魏的国情,并不适合套用重典?以此类推……那些圣贤在数百上千年前所写的书,为什么这位大人就认为必定适合我大魏呢?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说不定那些道理早就过时了。”

    “这道理岂有过时之说?”虞子启皱眉问道。

    “为何没有?……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君子不重伤(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今时今日,谓兵不厌炸,阴谋诡计无所不用。……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世道变了,这道理也就变了?既然如此,何以这位大人觉得,数百年前的圣人遗书,就必定适合教之于当下呢?”

    “这个……”虞子启被驳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知道这位皇子殿下说的都是歪理,但是还想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这一幕,大魏天子赵元偲叹为观止。

第五章:劝学

    叹为观止,当真是叹为观止!

    眼瞅着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两位饱学之士竟然逐一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驳倒,大魏天子心中暗呼,我儿真乃异才!

    赵元偲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中书令何相叙,此时的大魏天子,哪里还顾得上让这三位中书大臣帮忙训斥训斥顽劣的儿子,他更想看看,自己这个奇异的儿子,能否将何相叙也驳倒。

    真要是连何相叙这位老臣都驳倒了,这可不失是一桩奇谈!

    望见天子那略显捉狭的目光,何相叙心头苦笑一声,他当然明白这是天子起了童心,纯粹是想要看好戏,可这种事怎好让天子如愿?

    堂堂中书省的三位大臣,竟然被一位年近十四的皇子驳地张口结舌,这要是传出去,垂拱殿中书大臣的脸可就全丢尽了。

    为了中书大臣的颜面,为了自己这张老脸着想,何相叙可不想阴沟翻船。

    他缓缓地踱步到八皇子弘润面前,细细地打量着这位言行举止都有异于其余皇子的八殿下。

    真是一位灵动的殿下啊……

    何相叙心中感慨着,捋着胡须笑着说道:“老臣空活数十载,难说有什么可教殿下的,这样吧,老臣给殿下讲个故事。”

    “请说。”

    “曾经,有人栽下树苗两株,一株勤于打理,除去树边杂草、剪其歪枝,终长至巍峨,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另一株则因欠缺管理,其枝细而拳曲,则不可以为栋梁,惜为柴火。……殿下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大魏天子赵元偲听得暗暗点头。

    岂料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何相叙半响,并不回答,他也笑着说道:“这位老大人,本皇子也给老大人讲个故事如何?”

    “殿下请讲。”何相叙听得心中纳闷。

    只见赵弘润微微一思,张口说道:“就接着老大人的故事继续说吧。……巍峨栋梁,终被运往宫中,成为大殿之柱。奈何其余栋梁未至,单其一根不能为大厦。改年寒冬,此栋梁之木寂寂横于址。再观拳曲之树,当地人砍下作为柴火,数百人得以安度此寒冬。……老大人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何相叙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本来是极好的规劝皇子的寓言故事,可被赵弘润这么接了几句后,这个故事的含义就彻底改变了。尤其赵弘润还在故事中点明了一个事实:一颗巍峨大树,的确可以成为大厦栋梁,可问题是,单单一根栋梁,是不足以盖起大厦的,若是没有其余的栋梁,充其量也就只能寂寞地在选址当摆设,毫无用处。反观拳曲歪木,虽然其貌不扬,却能在寒冬供数百人取暖做饭,助其安度严冬。

    这究竟孰高孰低?

    哈,看来这张老脸今日是难以保全了……

    何相叙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殿内众人谁都清楚八皇子弘润的都是歪理,可问题是,这些歪理他讲得头头是道,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会儿,大魏天子赵元偲当真是动容了,原以为只是一个玩笑的念头,可没想到,他这第八个儿子赵弘润,还真的驳倒了三位学富五车的中书大臣,虽然取了巧,可这是连皇六子赵弘昭都不曾办到的事啊。

    大魏祖宗显灵啊,此子才识莫不是能媲美弘昭?真乃千里驹也!

    赵元偲心中欢喜感慨着,可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毕竟赵弘润虽然驳倒了三位中书大臣,可也因此助涨了他厌学好玩的顽劣气焰,此风岂能助涨?

    想到这里,赵元偲冷哼一声,故作浑不在意地斥道:“皆是些歪理!三位大人好心规劝于你,你却胡搅蛮缠,真是放肆!”

    “这话父皇应该在事先说才对,这会儿嘛,不足以使皇儿信服……”

    “哦?”赵元偲闻言乐了,摸着下巴面色古怪地说道:“既然如此,朕来问你,你可敢答?”

    赵弘润抬头望了眼父亲,嬉笑道:“若是父皇也不曾将皇儿驳倒,是不是这位童公公也要站出来为难我?”

    这像什么话?

    殿内众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不敢随意开口,老太监童宪更是连忙摆摆手说道:“老奴岂敢?”

    这时,赵元偲皱眉说道:“朕来出最后一问,若是你能答上来……唔,朕就不计较你逃学一事。”

    他本来想说,若是你能答上来,朕就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可转念想想,赵弘润这小子古灵精怪地很,说不定还真能答上来,于是乎大魏天子当即改口。

    “就这?……好吧,父皇问吧。”赵弘润面色怏怏地说道。

    大魏天子深思了片刻,忽然出乎众人意料地问道:“今早在文德殿,你提出民富国强四字,那么朕问你,如何使民富?”

    咦?

    三位中书大臣惊讶地望向大魏天子,心说这不是在规劝这位顽劣的皇子殿下么,怎么改策问了?如何使民富,这种国家大计岂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能答得上来的?陛下这分明就是在难为八殿下嘛。

    可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弘润不假思索地说出了一句话:“重商、薄赋。”

    言下之意就是支持民间商业,减少赋税。

    “……”中书右丞虞子启闻言心神一振,毕竟赵弘润的话语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答上来了……

    大魏天子面色依旧,因为早就预感,否则也不会及时改变许诺:“赋税乃国之根本,岂是说减就能减的。细说重商一事吧。”

    “这有什么好细说的,无非就是鼓励民间发展商业呗。”赵弘润随口说道。

    这时,中书右丞虞子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殿下,若要鼓励发展民间商业,便不得已要损害权贵贵族利益啊……”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虞子启,毫不在意地说道:“在我大魏人口中,权贵仅占两三成,可至少捏着七八成的财富,取一、二还于民,有什么大不了的?”

    虞子启听得两眼放光,大有相逢知己的感觉。前一刻他还对这位殿下轻辱圣人留书感到不满,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与这位殿下秉烛长谈。

    他的表情,看得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苦笑不已。

    好在这个时候大魏天子赵元偲及时开口了:“你这么想,不代表我大魏的权贵们也这么想。别看朕乃天子,可若是天下权贵皆对朕心存不满,朕也会很头疼的。如今我大魏,暂时不能触动那些权贵们的利益,如此情况,该如何使民强?……这才是朕的设问,你若能答上来,朕便允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另外再许你一个承诺,否则,你就乖乖给朕每日到宫学学习。”

    话音刚落,已对赵弘润打有好感的虞子启忍不住说道:“陛下此言,未免有些苛刻吧?八殿下虽灵动,可终归只是十四岁孺子,陛下此问,微臣虚活近四十载,空读百余圣贤遗书尚难以回答,陛下又何苦为难殿下?”

    否则怎么让他乖乖回宫学?这个虞子启……

    大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了一眼这位中书大臣,心说一开始跳出来故意为难朕这个儿子的是你,这会儿为他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暗暗摇了摇头,赵元偲对其置若罔闻,注视着赵弘润问道:“在不触动权贵利益的前提下,如何使我大魏的百姓富足起来?你,答得上来么?”

    “此事简单。”赵弘润轻松地说道。

    此事……还简单?!

    无论是大魏天子还是三位中书大臣,都被赵弘润这句话惊呆了。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赵弘润在那无所顾忌地说道:“打个比方吧,好比说权贵们所拥有的财富,是父皇左边口袋里的钱,而大魏子民所拥有的钱,是父皇右边口袋里的钱,父皇不希望将左边口袋里的钱转移到右边口袋里,却又希望右边口袋里的钱增加,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赵元偲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问道。

    赵弘润看了一眼大魏天子,平静说道:“把别人口袋的钱,装到父皇的右边口袋!”

    “荒谬!”大魏天子一听大失所望,不悦地说道:“难道朕还能豪取抢夺他人财富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虞子启急叫道:“陛下且慢!”

    赵元偲诧异地望向虞子启,却发现他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赵弘润,又惊又喜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从别国下手?”

    赵元偲一听,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的确,这天下除了大魏,还有别的国家,如果能想办法将别的国家的财富拿过来,无疑是不触动本国权贵利益而使国民百姓富足起来的好办法,可是,总不能直接发兵去抢吧?那样大魏无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会遭到其他国家联合攻打,弊大于利。

    “具体如何施行?”虞子启问出了殿内众人心中的疑问,他可不认为赵弘润会提出直接发兵去抢这种毫无见识的话。

    “贸易!通过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手段!”

    “与他国交易?”虞子启逐渐冷静下来:“往年我大魏也曾与他国交易……可也未见得有什么收益啊。”

    “你们怎么做的?”

    虞子启如实说道:“有一年卫国缺粮,其国君派使臣至我大魏,恳请陛下资助粮谷若干,作为报酬,卫国赠予我大魏良马若干,金珠玉器若干,美女十名……”

    “美女呢?”冷不防,赵弘润笑嘻嘻地插嘴问道。

    虞子启哪料到有此一问,下意识说道:“自然是送于宫……”

    说到这里他这才惊觉过来,再偷偷一瞧大魏天子的脸,只见后者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黑气。

    殿下坑我!

    眼瞅着赵弘润没心没肺地笑着,虞子启欲哭无泪。

第六章:交易论

    “咳!”

    感受着殿内那尴尬怪样的氛围,大魏天子赵元偲咳嗽一声,也不知是否是在替自己解围:“那十名送至宫中的卫女,目前伺候着你诸位姨娘去了……”

    赵弘润无辜地眨着眼睛,流露出一副我啥也没问呀的表情,恨得大魏天子只能将这股憋屈化作凶恶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虞子启。

    虞子启背后冷汗直冒,连忙岔开话题道:“殿下,殿下,咱们先说这个……贸易,对,贸易!”

    赵弘润没心没肺地哼笑了两声,这才正色说道:“方才虞大人所说的,在本皇子看来只是国与国之间救济与回报,并不能说是一次合格的商业性贸易。”

    “何谓商业性贸易?”

    “赚钱!……我用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换取数倍价值的钱或物。这就是商业性贸易的本质。”

    虞子启闻言一愣:“谁会那么傻,明明只是价值一个铜钱的货物,却用数倍的价值来买?”

    “这可不见得。”赵弘润摇了摇头,指着自己制作的那只风筝说道:“比如这只风筝,制作成本是四十两,可我如今想将它以四百两卖掉,虞大人觉得有人会买么?”

    虞子启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此物胜在新奇,可使凡人上天,空前绝后,别说四百两,就算是四千两,怕是也有大批富豪争抢。……殿下的意思是,我大魏拿一些新奇的东西跟他国交易?”

    “哪来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可交易?再说了,这玩意华而不实,除了玩耍,还能有什么用?”赵弘润撇了撇嘴。

    “那殿下的意思是……”

    赵弘润正色说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我们与他国交易的东西,得是其他国家没有或者极少,而我大魏甚多的东西。”

    虞子启顿时醒悟,连连点头道:“我大魏出产棉花居多,可使售卖于齐、韩……”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那种玩意,楚国不也多得很么?……你十倍卖给齐、韩,人家楚国听说,八倍价值售出,岂不是反而便宜了楚国?”

    “呃……”虞子启面色微僵,尴尬道:“殿下的意思是,选一种只有我大魏有的东西?这……我大魏虽地大物博,却也没有一样东西是其他国家没有的呀……”

    “你真是死脑筋啊。”赵弘润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虞子启,指着那只风筝说道:“制作这只风筝的原料,竹子、布,其他国家有么?”

    在何相叙与蔺玉阳偷笑声中,虞子启尴尬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他们做得出来么?”

    虞子启微微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他似乎有所领悟,赵弘润进一步灌注他新异的思想:“不是叫你卖原料,原料能值几个钱?比如木头,其他国家随处可见。可若是你召集一帮能工巧匠,将木头刻成栩栩如生的木雕,再卖到其他国家呢?”

    “微臣受教。”虞子启俨然有种听君一席言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时,中书左丞蔺玉阳见猎心喜,忍不住插嘴道:“殿下的建议绝佳,不过,刻制木雕,其余国家亦能仿制,如之奈何?”

    “这就得涉及到技术问题了。”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蔺玉阳,说道:“若是能保证我大魏售出的木雕其工艺技术远超其余国家,这位大人所说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技术?”蔺玉阳脸上露出浓浓的困惑,似乎并不明白。

    “这样做的确太抽象了,再打个比方吧,兵器!在兵器上,技术的高低直接影响两国士兵的作战能力,显然这是最能体现技术力的。……据说我大魏已经研发出十锻铁?”

    蔺玉阳想了想,带着几分自豪如实说道:“准确地来说,已不止十锻,别的不说,论冶铁之术,能与我大魏匹敌者屈指可数!”

    只见赵弘润咧嘴笑了笑,说道,“那就更好了。……这位大人你说,如果咱们打造一批由十锻铁所打造的兵器,高价卖给一些无法打造十锻铁兵器的国家,如何?”

    蔺玉阳一听面色大变,惊声说道:“殿下不可!军器乃国之重器,岂可随意售卖?万一那些兵器最后流入敌国手中,岂不成资敌之举?到时候,我大魏研制的兵器,反过来杀我大魏的军士,这让我等如何向祖宗交代?”

    “所以说你也是死脑筋。”赵弘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高价卖出那些兵器所得的财富,你可以继续研发冶铁技术呀!及早研发出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敌国就算手握十锻铁打造的兵器,又能怎样?等到研发出五十锻铁,就把二十锻、三十锻的铁打造成兵器也卖了。这叫回笼研发资金,你懂么?……保证我大魏的军士始终装备着领先的军备,淘汰的军备,及时出售给那些冶铁技术落后的国家,这岂不是变相地让其他国家的财富为我大魏冶铁技术的研发买单?唔……就是说把研发技术所需要的钱,变相地转嫁给了那些需要军备的国家。”

    “这……”蔺玉阳听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目前国与国之前的情况是,为了防止出现资敌的现象发生,除非是同盟,否则己国的军备是绝对严禁出售给他国的。而那些被淘汰的军备,要么在军备库堆积如山、锈迹斑斑,要么就回炉熔炼,继续锻造。

    不过因为回炉熔炼打造的兵器耗资远比重新打造一把武器更大,质量也远远不如,因此,这些被淘汰的军备,大多数国家最后都是融成农具,低价处理给国内的百姓,也算是充分利用了铁矿资源。

    而这种再利用的手段,比起八皇子弘润所提出的,岂止是落后两字可以形容的?

    三位中书大臣,仿佛看到一条光明大道展现在他们眼前,令他们浑身充满了干劲。

    “铁矿不足的问题……”

    “跟铁矿富足的国家交易,我大魏售出成品的兵器,他们以铁矿支付。”

    “煤矿……”

    “同铁矿的处理办法。”

    “运输以及交易地点……”

    “国境交易,派重兵保护。”

    “那没有钱,也没有矿产的国家呢?我大魏是否与他们交易?”

    “为何不交易?铜钱不要,这玩意人家要铸造多少就有多少,总不至于咱们融了打造兵器吧?就要铁、煤,玉石、金银你自己看着办。人也可以,当然不限只是美人,而是人口。……另外,马匹、石头、甚至是城池,只要是对方敢给的,咱们都可以收!”

    三位中书大臣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提出一条又一条可能遇到的难题,可惊奇的是,这位八殿下每每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而且回答地十分迅速,仿佛他本来就清楚这一切。

    “人,真有生而知之者耶?”

    中书令何相叙大为动容,一脸感慨地惊呼道。他古怪地感觉,他空活一辈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孺子有见地。

    而大魏天子赵元偲早已惊呆了。

    虽然说他本来就有一个被称为“麒麟儿”的六儿子弘昭,可问题是,弘昭只是擅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在国家大计方才并不见能比眼前这三位中书大臣那么出色,而八皇子弘润,这个历来被指责为不学无术的顽劣皇子,竟然能对着三位中书大臣侃侃而谈,而且谈的还是事关国家根本的大计。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三位中书大臣还是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对其佩服地五体投地。

    惊叹归惊叹,可赵弘润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哪怕是在大魏天子赵元偲看来也是无双的国策,真不知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子究竟从哪里学到这些东西的,难道真的如何相叙所言,也是位生而知之的奇才?

    不过再一想到这个奇才无心学业与朝政,甘愿做一个享受声色犬马的纨绔,大魏天子就不由有些头疼。

    更头疼的是,他似乎还助涨了这小子厌学耍玩的心思。

    “谢父皇恩典。从明日起,皇儿就能够堂而皇之地不去宫学了。”赵弘润笑嘻嘻地谢恩道。

    “……”大魏天子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表情要说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转头望向三位中书大臣。

    朕……刚刚那样说了?

    三位中书大臣用无辜的眼神作为回应。

    是的,陛下,您说了……

    “君无戏言啊!”赵弘润一句话堵死了大魏天子想要改口的想法。

    罢了罢了!以此子的才学,去不去上宫学已无大碍……

    赵元偲自己骗自己般地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弘润,既然你答上来了,那么朕如先前的承诺,你可以……可以不去宫学……”

    “还有一个承诺呢,父皇。”赵弘润适时地提醒道。

    这小崽子……

    大魏天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罢!你要朕许你何事?”

    在赵元偲看来,这种许诺无非就是赏赐什么东西罢了。

    可谁想到,赵弘润叩拜于地,正色说道:“父皇,皇儿要求出阁!”

    出阁?!

    赵元偲面色微变,二话不说,断然拒绝。

    “不准!”

第七章:父子战争

    谁能想到,因为“皇子出阁”一事,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八皇子赵弘润竟闹到不欢而散。

    最终,赵元偲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垂拱殿。

    “岂有此理!身为人子,竟敢忤逆生父,真是岂有此理!”

    只见在垂拱殿内,大魏天子双手负背,满脸愠怒。

    “陛下保重龙体呐。”大太监童宪一边劝说着天子,一边暗暗向三位中书大臣使着眼色。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心说这天家的家务事,他们岂好擅自插嘴?

    不过再仔细想想,任由天子发怒恐伤及肝脾,于是中书令何相叙不得已小心地开口了。

    “陛下不许八殿下出阁,是否不欲使殿下受皇储之事牵扯?”

    按照大魏祖制,皇子在满十五岁之后,出阁辟府,封王授职之前,是没有资格到皇储争夺这件事当中的,这也正是大魏天子赵元偲此前并没有将八子赵弘润列入皇储后补名单的原因。

    当然,何相叙的本意可不是觉得八皇子赵弘润就真的没有资格参与皇储的争夺,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打开这个话题而已,因为这个话题若不能说开,他们也就没有立场去劝说天子息怒。

    果不其然,大魏天子赵元偲中招了,撇了一眼何相叙冷笑道:“争夺皇储?那小子若真有心争夺皇储就好了!……他以为朕不知?那小崽子分明就是嫌宫中闷,欲搬到宫外去住!”

    老大人果然厉害……

    蔺玉阳与虞子启佩服地望了一眼何相叙。

    何相叙微微一笑,抚着花白的胡须故作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何不许八殿下搬离皇宫呢?”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大魏天子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何相叙。

    其实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大魏天子渐渐喜欢上了赵弘润这个历来不被重视的皇子,鉴于以往父子关系疏远,想日后多跟他亲近亲近。

    按照常理来说,这可是天子青睐,莫大的殊荣,正常来说任何一名皇子都愿意与父亲亲近,毕竟只要讨到大魏天子的欢心,他们成为储君的几率也就更大。

    可唯独八皇子赵弘润想法怪异,他根本无心当什么储君,一心就只想着玩耍,自然也就不会去在意父亲的宠爱。

    这让大魏天子有些难以接受。从来都只有皇子们处心积虑地想与天子亲近,岂有反过来的道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赵元偲却又叹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夸口,不该许诺赵弘润那个承诺。

    这下好了,赵弘润堂而皇之地喊出“父皇言而无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身为大魏天子,赵元偲竟不能反驳,只能借恼怒之便,沉着脸甩袖离去。

    “此子难道当真不屑与朕亲近?”

    赵元偲不可思议地询问三位中书大臣。

    “这是好事啊。”何相叙笑着劝道:“这说明八殿下胸襟坦荡,既无奢求也无非分之想。”

    “话是这么说……”赵元偲皱了皱眉,犹豫地问道:“那三位爱卿的意思,朕该不该许他?”

    “不该!”

    “该!”

    三位中书大臣异口同声说道,但是意见却并未统一。

    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认为不该破例让一位年近十四岁的皇子出阁,而中书右丞虞子启则站在八皇子赵弘润那边。

    “何爱卿,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是。”何相叙拱手行了一礼,正式说道:“我大魏祖制规定,皇子殿下年满十五岁方可出阁,辟府封王。”

    虞子启皱皱眉正要反驳,却见何相叙忽然话锋一转,一脸轻松地笑道:“这只是说与外人听的,似八殿下那等生而知之的鬼才,属破格特例,稍稍放宽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历代先帝时期,不时都有皇子未满十五而出阁封王的。……老臣只是担心,八殿下这株日后必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的皇家幼苗,是否会因为陛下一时的放纵而长歪。”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赵元偲,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道:“此幼苗若是长歪,恐怕陛下无颜面见历代先帝了!”

    殿内众人闻言沉默了,因为何相叙所说的,恰恰正是赵元偲目前最担心的。

    八皇子赵弘润,历来被指责为顽劣好玩、不思学业,亏得这还是在宫里,此子还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可真要是让这小子搬离了皇宫,那可真是天高皇帝远,不晓得会跑到哪里去,日后赵元偲想见他一面,恐怕也是问题了。

    “臣也是这个意思。”中书左丞蔺玉阳拱手拜道:“八殿下高瞻远瞩,所思所虑,远非我等可比。微臣斗胆请陛下严格教导,促使八殿下能成为我大魏栋梁,若能如此,真乃大魏洪福!……反之若是放纵,实为可惜!”

    在赵元偲思忖的时候,中书右丞虞子启并没有开口反驳两位同僚的话。虽然他在这件事上是支持八皇子赵弘润的,认为既然天子许下了承诺,就应当履行。但从大魏社稷角度来想,虞子启也认为天子与两位同僚的顾虑绝非杞人忧天。

    究竟是一个天子的承诺重要,还是将那位鬼才般皇子殿下培养成大魏鼎石重要?这个选择其实并没多大难度。

    这不,虞子启犹豫不决地又放弃了支持赵弘润。毕竟他可是被赵弘润所提出的种种设想所折服了,他可不希望这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子殿下因为幼年的贪玩而泯灭众人,失去了如今的这股天生的灵气。

    但是该说的话,虞子启还是要说。

    “八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魏天子与何相叙、蔺玉阳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虞子启。

    的确,一位心智极高、思绪缜密,并且敢说出“父皇言而无信”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八皇子赵弘润,真的会因为父亲赵元偲的震怒而放弃自己应得到的许诺?

    “哼!朕就不相信那小子能翻天!”

    大魏天子笃定地冷哼了一声,回顾大太监童宪说道:“传朕的口谕,叫宗府将八皇子赵弘润的月供削减三……唔,削减两成,作为训诫!”

    “是!”

    “还有,给朕将他那什么逍遥阁的牌匾摘了,恢复文昭阁的旧称!”

    “……”童宪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八殿下阻拦……”

    “派禁军去!”

    “是……”

    眼瞅着大太监童宪急匆匆地走出了垂拱殿,三位中书大臣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们隐隐有种怪异的预感。

    陛下与八皇子的这场战争,怕是由此打响了。

    仅仅一个时辰之后,皇宫内的禁军便遵照大魏天子赵元偲的皇命,将八皇子赵弘润的寝阁上那块逍遥阁的牌匾摘了下来,重新换上了原来的文昭阁牌匾。

    从始至终,八皇子赵弘润站在走廊下冷眼旁观。

    注意到自家主子那阴沉的表情,八皇子赵弘润身边的心腹宗卫穆青连忙小声劝道:“殿下不可意义用事啊,那可是禁军……”

    说罢,他转头望了一眼台阶下广场空地上那黑压压的人群。

    娘的,整整一个曲的禁军……要不要这样?

    十名宗卫心惊胆战地将自家殿下围了起来,生怕这位向来胆大包天的殿下真的跟这些禁军打起来。

    虽然说以往他们也不是没跟禁军打过架,可问题是这次来的禁军实在是太多了,整整一个曲,即五百名禁军。

    而他们就只有十个人,怎么打得过人家?

    十名宗卫面面相觑,心中暗自猜测这是不是来自大魏天子的下马威。

    “传陛下口谕,八皇子弘润,违背祖制、私自篡改寝阁之称,目无先祖,念在初犯,罚月俸两成。”

    一名禁军骁将朝着弘润抱了抱拳。

    赵弘润抬头看了一眼那文昭阁的牌匾,旋即又将视线投向台阶下空地上那整整五百名禁军。

    “八殿下,末将先告辞了。”

    在更换了牌匾后,那名禁军骁将连忙抽身告辞。谁不晓得这八皇子赵弘润是宫内出了名的劣迹斑斑,虽然这次是大魏天子的意思,可若是因此被这位殿下记恨,这日后还有好果子吃?

    冷眼看着那五百名禁军迅速撤退,赵弘润抬头又看了一眼那文昭阁的牌匾,一言不发地走入了殿内。

    十名宗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耷拉着脑袋也跟随八殿下走入了殿内。

    文昭阁的正殿是用于待客的大厅,仿古人跪坐之礼,因此只设有招待客人的案几,并无桌椅。

    赵弘润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人席位上,眼神逐一扫过跪拜他案几前的十名宗卫。

    “穆青、沈彧、卫骄、褚亨、高括、种招、吕牧、朱桂、何苗、周朴……”

    赵弘润逐一念着十名宗卫的名字。

    这十人可不是一般的护卫,那是宗府派至赵弘润身边的贴身护卫。

    这些人都是出身纯良的大魏军户之后,只因为自小孤贫而被宗府收养,从小教授武艺,长大成人后派到诸位皇子身边担任贴身护卫。

    虽是护卫的身份,但实际上可以视为皇子们的家臣,肱骨心腹,从此与侍奉的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会出现背叛。而若是侍奉的皇子有朝一日登基为帝,那么这群人也水涨船高,必将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

    这是大魏的祖制。

    “我等在!”

    十名宗卫撩铠甲叩拜于地,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殿下。

    只见赵弘润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

    “……要战争了!”

第八章:焚琴煮鹤

    “曾经是谁说皇子们身边众多莺莺燕燕,每日乐不思蜀来着?站出来,本皇子保证不打死他。”

    在御花园中的观鱼池旁,大魏第八皇子赵弘润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怪他心中愤懑,要知道生在大魏皇宫整整十四年,除了到后宫拜见那位作为他养母的淑妃期间,可以远远瞧见一名名水灵灵的宫女外,其余时间,赵弘润根本见不到别的异性。

    传说皇子的起居是由水灵灵的貌美宫女服侍?

    啊呸!

    赵弘润恨不得吐说这句话的人一脸的唾沫。

    要知道别说他的文昭阁,就算是别的皇子,他们寝阁内也是没有任何一名宫女的,这是大魏的祖制。

    每天要么就是面对一帮尖着嗓子的小太监,要么就是面对一帮魁梧健壮的宗卫,这让赵弘润这些年不时担心自己的审美观会不会出现诡异的改变。

    要知道,有些小太监,还真的长得格外的俊俏,皮肤也挺白净的……

    呸呸呸!

    赵弘润赶紧将那个危险的念头逐出脑袋。

    世人皆道皇子好,岂知皇子亦难当。这句话赵弘润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要知道大魏宫廷历代对皇子施行严格的精英式教育,勒令只要满六岁的皇子都必须到宫学学习,每日天蒙蒙亮就得起,黄昏时分才放学,至今回想起来,赵弘润真的难以想象,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熬了整整八年之后,他再也熬不住了。

    在他眼里,这皇宫简直就是监狱跟和尚庙的结合体,苦闷、憋屈、无趣,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当一个庶民,也不想呆在这种毫无自由的地方。

    这些年赵弘润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前往后宫拜见养母淑妃的期间,远远地看看那些水灵灵的宫女,养养眼,否则他那双眼睛真得要被那群俊俏的小太监与五大三粗的宗卫们熏瞎了。

    遗憾的是,即便他贵为皇子,即便那些水灵灵的宫女们其实心底里也恨不得侍奉左右,但奈何大魏宫廷有祖制,严禁宫内侍女接触任何一名未出阁的皇子,若发生苟且,该皇子得到宗府的小黑屋面壁思过,而该名犯禁的宫女,直接仗毙。

    因此,在宫内没有任何一名宫女胆敢靠近赵弘润这种未出阁的皇子,她们顶多在远处好奇地张望几眼,然而惶惶逃离,生怕被别的宫女或太监瞧见。

    “这尼玛的是什么日子!”

    长长叹了口气,赵弘润在篝火中翻动着手中的烤鱼。

    咦?皇宫之内哪来的篝火?

    这个问题问得好。

    正如中书右丞虞子启提醒大魏天子的那样,八皇子赵弘润可不是个会甘心吃亏的主。

    好不容易熬了八年终于等到可以提前出阁机会,赵弘润又岂会放过?

    所谓知子莫若父,尽管赵元偲与赵弘润接触地并不多,可他俩终归是父子,赵弘润的秉性,大魏天子差不多也摸透了。

    不错,赵弘润早就想好了,一旦出阁辟府,他必定不会再逗留于皇宫,从此那就是鱼回大海虎归山,天高皇帝远。到那时候,想去哪,就去哪,想玩什么,就玩什么。这才符合逍遥二字!

    可谁曾想,作为堂堂大魏天子的父亲,竟然背弃承诺,不许赵弘润出阁,甚至于,还派一帮禁卫军来,硬是将赵弘润的逍遥阁改回了文昭阁。

    或许大魏天子的本意是想训诫儿子,不过这事到了赵弘润的眼里,无疑就成了挑衅了。

    战争,来临了!

    天子做初一,皇子做十五,就看谁先吃不消了!

    手中的烤鱼,在篝火的烘烤下逐渐散发诱人的香味,赵弘润用鼻子嗅了嗅,脸上露出一副陶醉之色。

    “要尝尝本殿下的手艺么?”赵弘润问身旁的宗卫沈彧道。

    “不、不用了,殿下还是您留着吧……”沈彧咽了咽唾沫,讪讪说道。

    沈彧这可不是客气,关键在于赵弘润手中那份烤鱼的来历。

    那可是金鲤,又叫金鳞赬尾鱼,是地方上献给大魏天子的贡物,蓄养在皇宫御花园的观鱼池,是大魏天子最喜爱的观赏物之一。偌大的皇宫,从未有人胆敢对它动什么歪脑筋,可是今日,胆大包天的八皇子赵弘润却命手下宗卫将其从池子中捕捉上来,堂而皇之地在池边烧烤。

    金鳞赬尾,天底下最贵重的尾鱼,皇贡之物,给沈彧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下嘴啊。

    不忍直视这种天底下最贵重的鱼被赵弘润咀嚼在口中,沈彧连忙低下头,结果难免又瞧见了那堆篝火。

    那由劈开的竹干堆积而成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不可思议地散发出阵阵幽香。

    不可思议?

    不不不,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充当柴火的,正是栽在御花园中最贵重的两种竹子。那竹干发紫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紫竹,而竹干上有黑色斑点的更是美名于天下的泪竹,全是大魏天子最喜爱的观赏物之一。

    “喂,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狼吞虎咽地将一条金鲤给啃完了,赵弘润随手将鱼骨丢在地上,朝着远处正在池子旁摸鱼的众宗卫说道:“加快速度,争取在父皇问讯赶来之前,将池子里的鱼全部捕上来。”

    那些正在捕鱼的宗卫闻言险些掉到池子里。

    “殿下,太过了不好吧?”穆青提着一只鱼篓走到赵弘润身边,表情讪讪地劝道:“陛下乃是您的生父,您乃是陛下的亲子,万一闹僵,这……”

    “怎么了?”赵弘润撇了一眼宗卫穆青,哼声道:“他把我逍遥阁的牌匾给摘了,这就是下战书了!你让本皇子灰溜溜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告诉你,不可能!除非他允许我出阁,否则,这场战争不会结束!”

    众宗卫面面相觑,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吧,摊上这么一位皇子殿下是咱命不好。

    “来来来,抓上来的鱼都给我烤了,一条也不许藏!”

    赵弘润招呼着众宗卫一通烤鱼,众宗卫虽然很清楚私盗皇宫观鱼池内的鱼是重罪,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是这位皇子殿下的宗卫呢。

    这帮人在这边堂而皇之地烤鱼,早有路过的太监们惊骇地将这件事匆忙禀告到垂拱殿。

    此时大魏天子赵元偲正与三位中书大臣在殿内批阅章折,忽见一名中年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叩拜于地惊呼道:“陛下,大事不好!”

    “怎么?”赵元偲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就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那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说道:“八殿下,是八殿下……”

    “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八殿下怎么了?”

    一听事关八皇子赵弘润,赵元偲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

    其实这位大魏天子也猜到自己那个儿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只是,恐怕他万万也没想到他那个竟有这个胆子,准备将他观鱼池内最喜爱的金鳞赬尾一网打尽。

    “八殿下他,在御花园观鱼池旁,烤鱼而食……”

    “哦。”

    这不算什么,赵元偲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了,心说烤个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小子现在正在气头上,只要别把御花园一把火烧了,朕也就由着他去了。

    似这般想完赵元偲正要继续审批章折,忽然心底没来由地一沉,徐徐将头转向那名太监。

    “他……烤的什么鱼?”

    “金鳞赬尾!”太监急切地说道。

    大魏天子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感觉额前的青筋都绷紧了:“烤……烤了多少条?”

    那名太监迟疑了一下,低着头说道:“遍地鱼骨。”

    大魏天子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这逆子……好狠啊!竟……竟拿朕最喜爱的金鳞赬尾泄愤?

    赵元偲感觉自己的心口一阵揪心般的紧缩,哪里还顾得上审批章折,连忙放下笔,疾步朝着御花园而去。

    三位中书大臣与大太监童宪对视了一眼,均心知大事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急匆匆地赶到御花园的观鱼池,大魏天子果然瞧见自己那个顽劣的儿子正堂而皇之地在池子旁烤鱼。

    一看那遍地的鱼骨,大魏天子心疼地简直要吐血。

    可当这位大魏天子的目光扫过那堆篝火时,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好逆子!好逆子!……端的是狠毒啊!

    大魏天子痛心地心中滴血,可他毕竟是大魏的天子,不可能不顾祖宗留下的礼数,直接冲上去给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啪啪两巴掌。

    于是,他黑着脸走了上去。

    而在他身后,童宪、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也赶到了,当他们瞧见眼前的这一幕时,也是惊地满脸呆滞。

    “陛下驾到!”童宪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以此提醒八皇子赵弘润那帮人。

    毕竟这帮人烤鱼的烤鱼,捕鱼的捕鱼,忙得不可开交,还没有察觉到大魏天子已经赶到的。

    “父皇?”似乎刚瞧见大魏天子,八皇子赵弘润一脸惊喜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父亲憋着一肚子的怨气。

    “父皇怎么来了?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皇儿正好烤好了一条鱼,若是父皇不嫌弃的话,试试皇儿的手艺如何,可好?”

    赵弘润笑嘻嘻地将一条香喷喷地烤鱼送到大魏天子身前,露着两颗小虎牙,甚是可爱讨人喜。

    然而大魏天子恐怕不这么想。

    此子简直就是恶鬼!

    望着呈到自己眼前的那条香喷喷的烤鱼,再想到这条鱼的来历正是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金鳞赬尾,大魏天子气地浑身发抖。

    无论是天子还是天子身后的几人,他们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殿下,绝非是甘心吃亏的善与之辈。

    他是故意的……

    眼瞅着八皇子赵弘润虽然满脸笑容,可眼神中却没有几分笑意,三位中书大臣就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昨日,天子摘了八皇子弘润的逍遥阁牌匾。

    今日,八皇子焚琴煮鹤,一连毁了天子三样平日里最喜爱的观赏物。

    不错,这是**裸的报复!

    如三位中书大臣所预想的那样,这场父子战争的交锋,已然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第九章:皇子挥拳

    但凡帝王行事,必须得遵循礼数,讲究“师出有名”,因此,即便赵弘润把自己最喜爱的观赏物给糟蹋了,但大魏天子赵元偲还是得忍着怒气开口询问这个儿子,他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尽管其中的缘由他心里非常清楚。

    这不,明明心疼地心中滴血,大魏天子赵元偲还是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烤鱼,接受了他**裸的恶意,呃不,是“善意”。

    “金鳞赬尾啊……”

    遥想着曾经在观鱼池内欢快游动,如今却已变成手中烹烤吃食的珍贵金鲤,大魏天子徐徐吸了口气,语气愈发和蔼地问道:“我儿可知此鱼的来历?”

    “是地方上送入宫中的皇贡之物吧,据说叫什么金鳞赬尾。”赵弘润一副我对此很精通的神色。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大魏天子一连串的笑声响了起来,尽管看似是在笑,可是他额角的青筋却根根绽起,使得他的笑容变得十分诡异、违和。

    故意的!这逆子果真是故意的!

    脸上不露声色,依旧在大笑,然而在内心深处,大魏天子却在恨声咆哮。

    见天子这幅模样,三位熟悉天子的中书大臣惊骇地面色微变,他们哪里瞧不出此刻的天子正是怒火中烧,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然而这位胆大包天的八皇子赵弘润,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这份镇定,真叫三位中书大臣大感惊佩。

    一阵涔人的大笑声之后,大魏天子将视线对准了儿子赵弘润,故作不在意地问道:“明知是皇贡,我儿为何还这般糟蹋?是对朕心存怨言么?”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天子发难了,这种时候,若是赵弘润的回答不能使天子满意,那么必定是被关到宗府面壁思过的下场。

    然而,赵弘润的表情依旧十分镇定,他一脸疑惑地问道:“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儿岂敢对父皇心存怨言?”

    “只是不敢?如此说来,想还是想过的咯?”大魏天子的眼神更锐利了几分,言辞咄咄逼人。

    此时,就连老太监童宪都吓得缩了缩脑袋,其余两名小太监更是因为无法承受天子的震怒,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可是赵弘润依旧不慌不忙,笑着迎合道:“父皇的疑心可真重啊,父皇乃皇儿生父,皇儿乃父皇亲子,这父子二人,岂存有怨言之说?”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故作叹息道:“皇儿是有苦衷的。”

    “哦?”听赵弘润这么一说,大魏天子心中怒气渐消,反而心生几分好奇:“你有何苦衷?”

    “是这样的……”赵弘润向天子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前些日子,皇儿为了研制那只风筝,花费了不少银两……虽然当时向父皇讨要了四十两,不过父皇也应该明白,那仅仅只是一只风筝的成本而已,还未算上先前的失败品。哎,为了造出那只风筝,皇儿前前后后花费了数百两呐,以至于我逍遥阁……哦,不对,是我文昭阁内的存银不足,实在不足以供养皇儿与十名宗卫的吃食。您也知道,即便是皇子身份,若想吃什么东西也是得向膳房支付银两的嘛,还有给宫内小公公们的打赏……”

    按照大魏祖制,宗府每个月都会支付一笔银两给各皇子,作为月俸。别以为皇子在宫内吃饭就不需要付钱,事实上,就算是皇子,他们想吃什么菜,也得事先给膳房打招呼,并且支付相应的银两,这是为了控制皇子的口腹之欲,防止铺张浪费。

    另外,假如皇子差使宫内的小太监,事成之后也得进行打赏,这都是宫内默许的规矩。

    所以,未出阁的皇子基本上是很穷的,用赵弘润的话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兜里都没几个钱了,但是差使宫内的小太监时,还是得打赏一二,美其名曰,上位者姿态。

    而根据赵弘润所言,他上个月的月俸几乎都用在制造那只风筝上了,没有什么余钱,然而这个月的月俸又还没拿到手里,于是他手中就没几个钱了,无法养活自己跟十名肱骨宗卫,于是乎无奈之下,只好自力更生。

    当然了,这只是赵弘润的片面之词,在场只要是知情的,谁猜不到此子必然是对大魏天子削减他每月两成月俸而怀恨在心,故意生出点事来,纯粹是为了给天子添堵。

    “这便是你糟蹋朕的金鳞赬尾,糟蹋朕的紫竹与泪竹的原因?”大魏天子不怒反笑,气地浑身发抖。

    “岂是如此?”赵弘润瞪大了眼睛,自怨自艾地说道:“皇儿只是觉得羞愧!”

    “羞愧?”天子纳闷了,竟是没发作。

    “可不是嘛!父皇您看,皇儿怎么说也已年至十四岁,可至今为止,却始终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身上所穿、口中所食,皆出自宗府供养。堂堂男儿,竟不能糊口养己,这如何不羞愧?于是皇儿决定自力更生!”指了指观鱼池,赵弘润一脸灿烂笑容地说道:“正巧那日路过观鱼池时,皇儿瞧见池内有鱼,心中忽生一计,皇儿也有手有脚啊,为何不能仿效我大魏子民,自行捕鱼果腹呢?”

    “呵呵呵呵呵——”

    大魏天子怒笑起来,怒声斥道:“好一个自力更生!就凭这个连三岁小儿也蒙骗不了的借口,你竟是敢将朕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赵弘润面色一正,用语气极为镇定的一句话打断了大魏天子。

    “只是玩物不是么?”

    ……

    大魏天子闻言一愣,脸上的怒意竟是僵在脸上。

    而此时,却见赵弘润抬起头来,用与他稚嫩的外表分外违和的语气正色说道:“那日在文昭殿,父皇训斥皇儿不可玩物丧志。既然父皇以此教导皇儿,想必也决然不会因为区区几件玩物斥责皇儿才是。……究竟皇子的觉悟,与区区玩物,孰高孰低?”

    ……

    大魏天子眯了眯眼,竟是被自己儿子驳地说不出话来。

    的确,不管金鳞赬尾与紫竹、泪竹多么珍贵,但本质终归也只是观赏物,赵弘润强行将其定义为玩物也无不可。而尽管此子那所谓的自力更生在大魏天子看来纯粹只是信口开河,可被他这么一说,他还真不能再训斥这名皇子。

    否则就会落下皇子的觉悟在天子眼中竟不如区区几件玩物的口实,这对教导其余皇子,可不是什么有助益的事。

    眼瞅着天子明明气得火冒三丈,却不能发作,三名中书大臣看得叹为观止。

    要知道,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八皇子赵弘润为了报复而糟蹋了大魏天子平日里最喜爱的东西,这不算什么,若是道理上说不通,这位皇子殿下十有**会被关到宗府面壁思过。

    可奇就奇在,这位八殿下还有办法让天子有口难言,有火难以发作。

    真才叫本事!

    好心计!好说辞!

    三位中书大臣叹为观止。

    他们原以为这次八殿下会引火烧身,可没想到,弄到最后反而是大魏天子进退两难。

    如今,就看这位当朝天子如何招架了。

    在三位中书大臣默不作声的关注下,大魏天子赵元偲面色一阵阴晴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真乃千里驹也!……来,朕与皇儿一同烤鱼!”

    说罢,赵元偲脸上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吩咐穆青等十名宗卫道:“尔等速速将池中金鲤捕捞,朕要与皇儿一同烤鱼!”

    大魏天子的这番话,令在场众人大为震惊。

    撇除从始至终就战战兢兢的穆青等十名宗卫不谈,那三位中书大臣早就有所预料。

    要知道赵元偲乃大魏天子,其胸襟气度又岂是区区几件玩物可以左右的?

    他们眼神捉狭地望向八殿下,隐隐发现这位从始至终若无其事的八殿下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了吃惊之色。

    是的,赵弘润惊呆了。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他父皇赵元偲就算不责罚他,也不可能会这般洒脱、豁达,毕竟这些玩物那可是这位陛下平日里最喜爱的观赏物。

    可没想到,赵元偲非但不责怪,反而跟他一起烤鱼,这让赵弘润有种计划被打乱的小慌乱。

    真不愧是当皇帝的,这胸襟、这气度,真没话说了……不过,您能维持多久呢?

    想到这里,赵弘润故意装出气馁的样子,望着大魏天子由衷感慨道:“父皇真不愧是我大魏天子,胸襟豁达,皇儿万万也赶不上……”

    这会儿才想到哄朕开心?晚了!

    赵元偲心中冷哼一声,不过话虽如此,能听到这个儿子如此夸赞,作为父亲他心里也颇为高兴。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赵弘润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匣,恭敬地双手呈上,口中说道:“父皇虽未责怪皇儿,然皇儿心中却难以自处。愿这小小礼物,能博父皇欢心。”

    这小子莫非提早已准备了礼物来哄朕?

    赵元偲心中纳闷,接过木匣,打开一瞧,却见木匣内装着一株十分赏心悦目的牡丹花。

    美中不足的是,这株牡丹并非是连着根一起从土中掘出来的,而是直接被人掐断了茎。

    “可惜!”赵元偲是懂得赏花的人,见此皱眉教导道:“皇儿太鲁莽了,这等花岂能……”

    说到这里,大魏天子忽然愣住了,心说这个儿子足不能出皇宫,他从哪弄来这株花的?

    再仔细一瞧,天子越发感觉这株牡丹格外熟悉,仿佛就是出自他最喜爱的那片花圃。

    胸口那熟悉的揪心感再次袭来,赵元偲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指着这株花,试探道:“皇儿,这株……这株花你从何得来?”

    “就是父皇平日里亲自照顾的那几株之一呀!……皇儿见它开地艳丽,心中欢喜,特地摘下来送于父皇!”赵弘润笑嘻嘻地说道。

    大魏天子只感觉眼前一黑,要知道那几株花可是他在空闲时间亲自照料的宝贝。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赵元偲不由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朕,朕竟然会幼稚地认为此子会迷途知返,好心送朕礼物,没想到……没想到……哈哈哈哈!

    这逆子!外表讨人欢喜,这内心,简直就是恶鬼!!

    万分心痛的大魏天子,彻底震怒了。

第十章:天子反击

    这都不动怒?真的假的?

    眼瞅着面无改色的大魏天子,八皇子赵弘润不禁有些失神。

    要知道他的目的可是要这位父皇气地火冒三丈,却又找不到借口来惩罚他,为此赵弘润非但糟蹋了许多父皇喜爱的玩物,还将他亲自照料培育的花也偷偷摘了一朵来。

    可没想到,他这位身为大魏天子的老爹,神色竟然反而平静了下来。

    不太妙啊……

    感受着那股平静中所孕育着的诡异气息,素来胆大包天的赵弘润第一次有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而这位八殿下的表情,三位中书大臣皆看在眼里。

    不可否认,八殿下赵弘润的胆量与气魄,还有他那犀利的说辞与无懈可击的狡辩,都让三位中书大臣叹为观止。

    但问题是,殿下您所面对的,那可是我大魏的人王帝主啊!

    中书令何相叙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

    在他身后,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他们太熟悉了赵元偲这位大魏天子了,以至于当他们瞧见赵元偲那越来越浓的笑意时,他们心中就清楚:陛下这是要反击了!

    正如这三位大臣所料,赵元偲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牡丹交给了大太监童宪,随即和蔼可亲地对儿子赵弘润说道:“我儿身为皇子,却不欲做个养尊处优之人,这份觉悟,朕甚是欣赏!……皇儿放心,朕一定会支持你的!从即日起,你身上所穿、口中所食,就如你所言,自力更生吧!”说罢,他不给赵弘润反应的时间,回头对童宪说道:“童宪,知会宗府,从即日起,就不需要给八皇子殿下拨给月俸了,我儿……要自力更生!”

    说话时,他还带有深意地故意瞧了一眼赵弘润。

    赵弘润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月俸全扣?这……这么狠?!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家长扣完了零用钱的小孩,只感觉眼冒金星。

    见赵弘润脸上表情僵硬,赵元偲心中得意地冷笑起来,口中故作不解地说道:“皇儿不会是要半途而废吧?”

    落井下石?

    赵弘润咬了咬牙,面对着来自父亲的挑衅,素来倔强的他又岂能服软:“父皇说笑了,皇儿只是担心将父皇的花园搅地一团糟。”

    事到如今还敢嘴硬威胁朕?

    赵元偲气乐了,哼哼笑道:“无妨!为了支持皇儿,就算搭上整个御花园又如何?”

    说罢,他徐徐站起身来,用戏虐的眼神撇了一眼赵弘润,竟然真的离开了。

    他……真走了?

    赵弘润目瞪口呆,此时的他,脑门上不由地涔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目送着大魏天子带着太监童宪与三名中书大臣扬长而去,十名宗卫连忙围到了自家殿下身旁,一个个表情都有些慌乱。

    要知道为了避免皇子们奢华铺张,大魏祖制规定宗府每月拨给皇子一定额度的银两所谓月俸,而皇子们则拿这笔钱养活自己跟身边的宗卫,这个制度是为了控制宫内的支出,避免皇子们沾染胡吃海喝、铺张奢华的恶习。

    而如今,大魏天子赵元偲直接命宗府断了文昭阁的月俸,这就意味着赵弘润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当然了,饿死是不可能的,毕竟再是窘迫,赵元偲也可以到后宫他养母沈淑妃那里蹭饭,并且素来疼爱他的沈淑妃想必也会偷偷私下资助他一些。

    问题在于他身边的这十名宗卫,总至于到沈淑妃那里蹭饭还带着他们吧,这事要是传出去,宫里的人可真的要笑掉大牙了。

    再者,断了月俸,以后赵弘润再想差使那些小太监或者宫内的禁军,这也成了难题,倒不是说对方不愿意为皇子办事,问题在于等那些人办成了吩咐的事后,身为皇子都得赏赐一下意思意思吧?

    没有银两,赏赐个屁?!

    当然了,最根本的关键,还是在于他这次的反击非但没有抓到他父亲的痛脚,反而被他父亲、当今大魏天子抓住了痛脚,这才是赵弘润所不能接受的。

    “嘁!小看他了!”

    赵弘润愤愤地挥了挥拳,一副前功尽弃后的懊恼。

    “殿下,那咱们还抓鱼吗?”宗卫中性情比较醇厚的褚亨挠挠头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他对金鳞赬尾所烤制的烤鱼可是早已垂涎三尺,先前只是碍于会遭到大魏天子的斥责而不敢品尝,如今大魏天子赵元偲说得清清楚楚,整个御花园随便赵弘润弄,哪怕搅得天翻地覆。

    如此天大的机缘,他哪里还忍得住。

    “吃吃吃,就知道吃!过两日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年纪最大的宗卫沈彧没好气地呵斥着褚亨,这让其余几名也有心想尝尝金鳞赬尾究竟是啥滋味的宗卫顿时就不敢胡乱开口了。

    不过见事已至此,赵弘润反而冷静下来了,挥挥手对沈彧说道:“沈彧,这事是本殿下欠缺考虑了,又不关褚亨的事,你就别说他了。……反正事已至此,兄弟们索性也尝尝金鳞赬尾究竟是啥味。”

    那些对金鳞赬尾垂涎三尺的宗卫们连忙将鱼篓里的金鲤捞出来,串在竹枝上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看着这帮没心没肺的家伙脸上还洋溢着笑容,性格比较稳重的沈彧、卫骄、吕牧三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卫骄低声问道。

    虽然说与大魏天子作对这是卫骄等人以往根本不敢想象的事,可既然他们被分配到八殿下赵弘润这边,那么无论这位皇子殿下如何顽劣,他们也只能与他同舟共济。

    要知道皇子与宗卫的关系就如同舟与乘舟的人,若是皇子这条舟翻了,他们这群宗卫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起色。

    “此事回头从长计议。”说话的时候,赵弘润望了一眼远处,只见在远处,有几名小太监远远地瞧着他们。不出意外这必定是大太监童宪派来监视他们的,这意味着,大魏天子赵元偲金口玉言,说不会叫人阻拦他们,就不会叫人阻拦他们。

    “要不,殿下您就别跟陛下怄气了?”宗卫吕牧苦笑着劝说道:“依卑职看来,这桩事其实挺好化解,您就跟陛下道个歉吧……咱们兄弟几个都瞧得出来,陛下是越来越喜欢殿下您了,要不然,今日殿下惹出这么大的事,陛下又岂会轻言放过?……陛下不知,据说在陛下尚未降生时,年幼的太子殿下无意间弄折断了陛下照料的花骨朵,被关到宗府整整呆了三日呢!”

    沈彧与卫骄闻言连连点头。

    “我去道歉?”赵弘润不悦地瞧了一眼三名宗卫,皱眉说道:“是他言而不信在先,拆我逍遥阁牌匾在后,事到如今还要我去给他道歉?”

    “嘘嘘——”

    见自家殿下竟然敢用“他”来指代当今大魏天子,沈彧连忙提醒他慎言。

    “你们不要再说了!”赵弘润挥挥手阻止了众宗卫的劝说:“事到如今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这第一仗是我输了,咱……坐看日后!”

    见自家殿下主意已决,三名宗卫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一炷香工夫后,赵弘润叫自己十名宗卫都吃了一条金鳞赬尾尝了尝鲜,便命人熄灭了篝火,打道回府。

    毕竟他今日这一出纯粹就是为了气大魏天子赵元偲,如今既然失败了,那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总不至于真的把观鱼池里的鱼全捕捉上来吃掉吧?那日后没饭吃的时候怎么办?

    赵弘润可不认为他父亲赵元偲那句话只是一句戏言。

    见这位八殿下带着他那十名宗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远远观瞧的几名小太监连忙将消息传到了垂拱殿。

    “他离去了?呵,意料之中。”

    一听说八皇子赵弘润带着宗卫离开了御花园,大魏天子赵元偲脸上并无惊讶,淡淡说道:“此子聪慧果真是聪慧,心智也颇高,只可惜他将这份才能用在了旁门左道!……正如何爱卿所言,这株我皇室幼苗若是不加以管教,恐怕真的要长歪了!”

    旁边大太监童宪仔细观瞧天子,见天子眼中并无恼怒之色,遂大着胆子恭维道:“八殿下虽心计颇深,可这一场胜的终归还是陛下。”

    “哼哼!”赵元偲哼笑了两声,颇为受用。他心说,朕可是他老子,岂会降服不了他?!

    “断了月俸,这下八殿下要头痛咯。”何相叙也是顺着天子的心意,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

    虞子启闻言叹了口气:“这回殿下是没有看清啊,陛下乃大魏之主,坐拥江山,区区几件玩物,岂能左右陛下的心意?”

    你疯了?你站在哪边的?

    中书左丞蔺玉阳怪异地瞅了一眼同僚,连忙将话题岔开:“陛下,据微臣对八殿下的粗略了解,恐怕殿下不会善罢甘休啊。”

    “他若是就此罢手,朕反而要失望了!”大魏天子意气风发地笑道:“就叫那逆子,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眼瞅见天子似乎对这父子斗法颇有兴致,三位中书大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有些劝说的话,竟是不好再说出口。

    这宫中啊,怕是要乱咯……

    对视一眼,三人暗暗想道。

第十一章:捣乱垂拱殿

    皇帝不好当,用现代的钟点来说,大魏皇帝赵元偲每日四点多钟就得起来,五点钟(寅时)准时设早朝,之后用过早膳,就得赶到垂拱殿开始一天忙碌的勤政生涯。

    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使得历来勤于政务的大魏天子岁数刚到中年身体就被拖垮了,比如当今大魏天子赵元偲。

    早些年年轻时并无感觉,可如今嘛,赵元偲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因此,在每次早朝之后,若是其他的要事,赵元偲都会选择在文德殿用早膳,为的就是能稍稍休息会,小憩片刻,以便养足精神应付一天的辛勤。

    这期间宝贵的打盹时间,大概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因为在巳时之前,赵元偲必须赶到垂拱殿,为臣子们做出表率。

    而那些参加早朝的殿臣们,他们一般也会在这个时候回自家府邸睡个回笼觉,然后也是在巳时之前赶到任职的府衙,开始处理事务。

    而中书令何相叙、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这三位并非是需要参加早朝的殿臣,因此他们不需要早早起床离家。按照习惯,他们一般会在辰时左右入宫来到垂拱殿,在大魏天子赵元偲于文德殿小憩的时候,先处理一部分六部府衙呈上来的章折,将其中一些比较敏感的章折区分出来,摆到天子的龙案上,方便天子待会儿审阅。

    然而今日在垂拱殿内,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昨日与天子斗法小败了一场的八皇子,赵弘润。

    谣传这位殿下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离榻,可今日却早早地来垂拱殿……莫非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唔……昨日陛下可是抓住了此子脉门,不容这位殿下不服软。

    中书左丞蔺玉阳偷偷瞧了一眼笑眯眯站在他身后的赵弘润,也不敢细问,自顾自审批着章折。

    一边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蔺玉阳一边提笔在章折上书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听身背后的赵弘润咋呼一声。

    “啊——!!”

    蔺玉阳措不及防,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毛笔一抖,致使滴落的墨汁染黑了章折,格外刺眼。

    “殿下,您……”

    在蔺玉阳不解的目光下,只见赵弘润目视着桌上的章折,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一副老气横秋姿态地说道:“唔,判地好!此杀人抢掠、无恶不作的大盗,就应该绳之以法,判以重罪!”

    ……

    蔺玉阳张了张嘴,深深望了一眼这位八殿下,随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他正在批阅的章折上。

    那只是一份来自工部的报表章折,说的是有官员向他们反应,前几日因为风大的关系,宫内有座偏僻的殿阁外顶出现了损毁,因此工部及时派遣工匠加以补修,花费了几十两银子。

    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我太天真了……

    望着摆在面前的那份章折上那刺眼的一滩墨汁,蔺玉阳欲哭无泪。

    这一刻他终于明了,这位八殿下哪里是来向天子请罪的,分明就是来祸害他们中书省官员的。

    可明白归明白,他却不好明说,因为可以肯定,这位八殿下既然存心来祸害他们,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轻易抓不到他痛脚。

    不信?试试呗!

    “殿下,您到垂拱殿来,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蔺玉阳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章折放在一旁,准备将那片墨迹晾干。

    “是啊。”赵弘润露出一副仿佛痛改前非的模样,正色说道:“本殿下素来顽劣,想必几位大人也有耳闻。昨日听父皇一番训斥,本殿下回到寝阁,彻夜难眠……”

    是因为陛下断了您文昭阁的月俸,所以你才急地彻夜难眠吧?

    蔺玉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端起茶来,喝口水作为掩饰。

    谁曾想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喝完了。

    见此,蔺玉阳正要叫垂拱殿内伺候的太监奉茶,却不想赵弘润也发现了,大声喊道:“来人,给蔺大人送茶水。”

    话音刚落,就见赵弘润的宗卫穆青笑嘻嘻地提着一只大铜壶走了进来,朝着蔺玉阳的茶杯倒入了滚烫地几乎还在沸腾的沸水。

    “蔺大人请用茶。”穆青脸上堆着笑,恭敬地说道。

    “……”蔺玉阳看看穆青,再看看同样满脸热情笑容的赵弘润,双手小心地捧起那滚烫的茶杯,却瞅着那沸水那么也难以入口。

    僵持了片刻,蔺玉阳摇摇头将茶杯放下,看着赵弘润苦笑道:“殿下您何苦来为难微臣等人呢?”

    “大人看出来了?”赵弘润故作惊讶的表情让殿内三位大臣都啼笑皆非。

    “穆青,给诸位大人上茶。”

    赵弘润挥挥手吩咐着宗卫穆青,随即正色对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三位中书大臣说道:“三位大人,皆是我大魏肱骨之臣,本殿并不想与三位为难。此事,皆因父皇言而无信在先,摘我逍遥阁牌匾在后。本殿久居这深宫牢笼,内心甚是向往宫外的自由,若是三位大人能在父皇面前为本殿说几句好话,本殿必定牢记三位大人的恩情。”说着,他郑重其事地朝着三位中书大臣拱手拜了一下。

    见此,何相叙、蔺玉阳、虞子启连忙离座,以避开赵弘润的这一拜。

    听着赵弘润条理分明的解释,即便这三位大臣对于此子来垂拱殿捣乱心有不满,此时烟消云散了。

    自古大魏皇子苦,这是朝臣们众所周知的事。

    比如眼前这位八皇子赵弘润,明明已年至十四,可几乎从未经历过什么有趣的童年。回想自己家族的侄儿,这个年纪的有那个不在玩乐?可大魏的皇子们呢?每日除了应付宫学就是面对高耸的宫墙,无声叹息。

    深宫牢狱,名副其实。

    “这事,不好办呐,殿下。”蔺玉阳苦笑道:“昨日你将陛下喜爱之物给糟蹋了,这个时候微臣等人即便为殿下求情,怕是也没有丝毫成效。”

    “那就说本殿的坏话。”赵弘润眼珠一转,给三位中书大臣出着主意:“你们就使劲在父皇面前说本殿的不是,最好说地父皇一气之下将本殿逐出皇宫。”

    您以为陛下如此好蒙骗?

    三位中书大臣哭笑不得地看着赵弘润,同时他们心中也有些好笑,因为其余的皇子每一个都恨不得讨天子欢心,唯独这个八殿下,实在是另类。

    “总之这件事三位大人要是不帮忙,本殿就赖着不走了!”赵弘润祭出了耍赖的绝招。

    您这是打算讹臣等么?

    蔺玉阳又好气又好笑。他心知肚明,这件事若不能使这位殿下如愿,此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问题是,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啊!

    要知道昨日大魏天子赵元偲说得清清楚楚,八皇子赵弘润身具奇才,但性情顽劣,应当严加管教。

    天子都决定严加管教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敢在这种时候公然唱反调?

    如今之计,就唯有小心从事了,免得着了这位殿下的道。

    打定主意,蔺玉阳不再理会赵弘润在他身边转悠,他觉得,只要提高警惕,这位八殿下的刁难还是可以克服的。

    嚯!这是明摆着不打算帮忙了?

    见蔺玉阳不再理睬自己,赵弘润心下明了,邪邪一笑,索性搬了一把凳子来坐在蔺玉阳身边,一边瞅着他审批章折,一边给他“出谋划策”。

    “蔺大人的字迹甚是好啊,金钩银划,别有格局……”

    “诶?蔺大人,您写的这字它念啥啊?”

    “写错了写错了,蔺大人这个字怎么能这么写呢?哦,好像是本殿下弄错了,您继续……”

    整整半柱香的工夫,蔺玉阳被骚扰地痛不欲生,起身拜道:“殿下,殿下,您就饶了微臣吧,您看这,好几摞的章折等着审批呢,殿下若再为难微臣,万一御史参微臣一个尸位素餐之罪,殿下于心何忍啊!”

    “那你帮是不帮啊?”赵弘润笑嘻嘻地问道。

    蔺玉阳张口结舌,半响后心中微微一动,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件事单微臣一人说了不算……”

    说着,他似有深意地转头看了一眼何相叙与虞子启,气地那两位中书大臣心中暗骂,这蔺玉阳真不是个东西。

    “明白了,明白了。”赵弘润和蔼地点了点头,搬着凳子坐到中书右丞虞子启身旁。

    结果还没等他说话,虞子启连忙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微臣一直是站在您这边的。”

    “诶?”不提蔺玉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就连赵弘润都有些意外。

    “唔……那虞大人继续工作,本殿就不打搅了。”赵弘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彼此彼此而已!

    你有资格说我?这件事,我起初就是站在八殿下这边的。

    蔺玉阳与虞子启眼神交汇,仿佛无声辩争着什么。

    而此时,赵弘润已搬着凳子笑眯眯地坐到了中书令何相叙身边,吓得何相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心说老臣我已年过六旬,要是您在老臣耳边咋呼一声,老臣非吓得昏死过去不可。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弘润并没有吓唬何相叙,可能他也是顾忌这位中书令大人年势已高,经不起惊吓,他选择又另外一种怀柔的手段给何相叙制造麻烦。

    “老大人,您肩酸不酸啊?本殿给您捏一捏……”

    “咦?老大人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哎呀,老大人怎么把本殿下说的话写到章折上了?”

    “……”何相叙欲哭无泪。

    要知道本来他就年高六旬,这记忆力早就退化了,远不如蔺玉阳,这不,听着赵弘润在旁叨叨絮絮,他竟是一时不察,将此子的话写到了章折上。

    要知道,这章折最后还得送还给六部的啊,这要是被人发现上面写了一段不明所以的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在这时,垂拱殿外传来了大太监童宪尖着嗓子的声音。

    “陛下驾到!”

    那一刻,中书令何相叙老泪纵横。

    陛下呀,您可是总算来了!

第十二章:御笔禁令

    “陛下,老臣叩请告老。望陛下念在老臣年事已高,允老臣的呈乞。”

    大魏天子赵元偲前脚刚迈入垂拱殿,便见中书令何相叙跪在自己跟前,乞求告老还乡。

    这唱的哪一出?

    大魏天子不禁有些愕然,心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告老了呢?难道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老大人?

    目光往殿内一扫,赵元偲便瞧见了笑眯眯在殿内恭迎的八皇子赵弘润,再一瞧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两人讳莫如深的样子,大魏天子心中顿时就明悟了。

    好小子!昨日输了一阵不服气,今日特地来祸害朕的中书大臣么?

    赵元偲不动声色地弯腰扶起中书令何相叙,善言安抚了几句,随后便叫童宪将这位老大人扶到他的座位上。

    “弘润,你来垂拱殿做什么啊?”

    在走向天子龙案的期间,赵元偲故作不在意地问道。

    “回父皇,皇儿今日是特地来向三位中书大人请教学习的。”

    是特地来捣乱的吧?

    赵元偲心中暗哼,不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故作不解地问道:“请教什么呀?”

    “自然是请教如何治理政务咯。”赵弘润笑嘻嘻地说道。

    “呵!依朕看,恐怕不见得吧?……若是你真有心学习政务,为何不去宫学?”

    “父皇此言差矣。于宫学上学,不过是纸上谈兵、空于实践,岂能跟向三位中书大臣请教相提并论?”正如蔺玉阳所猜测的那样,这位八殿下早就想好了措辞。

    听他这么一说,赵元偲还真抓不到什么把柄,即便是明知此子不安好心,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可没想到的是,他没想出什么说辞赶走这个可恶的小子,赵弘润却主动提出了告辞的话。

    “既然父皇来了,皇儿不打搅父皇与三位大人处理紧要政务了,先行告退。”

    这位殿下要离开了?

    蔺玉阳一听觉得有些纳闷,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赵弘润的这个举动实在是机智。

    想想也是,摆着大魏天子赵元偲在场,这位殿下再怎么样也不敢当着老子的面捉弄他们三位中书大臣吧?

    “明日再来向三位大人请教。”

    赵弘润留下一句话,恭谨地告退,然而他的这句话却让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浑身一哆嗦。

    明日还要来?

    何相叙老眼一瞪,赶忙向天子请辞:“陛下,老臣年事已高,请陛下恳请老臣辞官告老。”

    赵元偲头疼地揉了揉脑门:“这逆子……又做了什么啊?”

    于是,蔺玉阳便苦笑着将赵弘润今日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天子,只听得赵元偲啼笑皆非。

    “何相叙,你也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治不了一个黄口孺子?你们两个也是,堂堂中书左右丞,难道还整不过一个十四岁的顽劣小儿?”

    赵元偲没好气地看着三位中书大臣。

    三位中书大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苦笑不已。

    倒不是他们几位真的对付不了那位八殿下,问题是,他们对那位高瞻远瞩、身具鬼才的八殿下心存好感,兼之又被此子“深宫牢笼”的说辞触动了恻隐之心,并未觉得此子的做法有什么值得厌恶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

    不过虽说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可当被害者是自己的时候,还是比较头疼的,这不,为了自己日后着想,何相叙这位老臣赶忙奏请告老还乡,毕竟他的岁数其实早已到了告老的年纪,只是他觉得他还能为大魏发挥余热,并且大魏天子赵元偲也信任他,因此提拔为中书令,而在此之前,何相叙这位老臣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整整十余年。

    “亏得你们三位中书大人,竟对一个黄口孺子束手无策!”赵元偲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命童宪在龙案上铺好一张纸,随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弘润不得入内六个字,吩咐童宪将其贴在垂拱殿的门上。

    “如此,三位爱卿可满意了?”

    中书右丞虞子启对此无所谓,毕竟他已经表明立场,相信八皇子赵弘润并不会再捉弄他,但是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么?

    次日清晨,还是同样的这个时间,大魏天子赵元偲照旧还在文德殿小憩,而何相叙、蔺玉阳与虞子启三位中书大臣已按照惯例在殿内审批章折。

    批着批着,他们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八皇子赵弘润的声音,似乎这位殿下正在与殿外值守的郎卫争辩。

    “唔?为何不许本殿下入内?”

    听着赵弘润惊愕的询问,殿内何相叙与蔺玉阳心中暗笑。

    要知道大魏天子的话那可是金口玉言,即便是随手写了一纸弘润不得入内,其威力也不亚于圣旨。如此,值守在垂拱殿外的郎卫,又岂敢违背天子律令,私自放八殿下入内?

    “今日总算是可以安生了。”

    蔺玉阳笑呵呵地喝了口茶。

    见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虞子启心中一乐,忍不住说道:“不见得哟!”

    何相叙与蔺玉阳闻言心中一阵嘀咕。

    虽然天子已禁止这位八殿下入垂拱殿,可那位殿下神通广大,说不定还真有办法。

    于是,他们也没心思审批章折了,侧耳倾听着殿外的动静,仔细听着八殿下赵弘润跟那些郎卫们展开一段口舌之争。

    “八殿下,您就高抬贵手,别为难卑职等人了,陛下写得清清楚楚,弘润不得入内,卑职要是还把殿下放入,这就是渎职之罪啊。”

    “看你说的……你看看清楚,陛下写的可是弘润不得入内,可并非赵弘润不得入内。”

    “这……这有什么区别么?”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你想啊,这弘润,代指的可不一定就是我赵弘润吧?保不定朝臣中有哪位大人叫张弘润、李弘润呢?哦,对了,听说礼部就有一位大人叫做李弘臣,你看,就差一个字而已。”

    “呃……”

    “所以本殿下觉得嘛,十有**是哪位朝中大人触怒了父皇,父皇一怒之下不许他踏足垂拱殿,碰到这位大人与本殿同名,以至于牵连了本殿……你想想看,父皇与本殿乃父子,岂有父不许子入内的道理?”

    “这……”

    完了!

    听到殿外那几名郎卫被说得张口结舌,蔺玉阳暗道一声不妙。

    果然,只听一阵脚步过后,八殿下赵弘润便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他们跟前,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无声地提醒三位中书大臣一个既定的事实:我,来了!

    熬吧!熬好陛下来就好了……

    望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虞子启,何相叙与蔺玉阳互换了一个悲愤的眼神。

    这一熬,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撇除早已表明了立场的虞子启相安无事,自顾自地审批章折,不时还能喝口茶水,看看两位同僚的窘态,何相叙与蔺玉阳简直被骚扰地头昏脑涨。

    “陛下驾到!”

    巳时前后,大太监童宪的一声通喝险些让何相叙、蔺玉阳二人激动地难以自己。

    “唔?”

    大魏天子踏入了垂拱殿,瞧见儿子赵弘润竟然还在殿内,不禁有些错愕。

    “朕不是不许你进来么?”

    “诶?”赵弘润装出一脸吃惊的样子,惊愕说道:“父皇是不许皇儿进来?皇儿还以为是哪位与皇儿同名的朝中大臣触怒了父皇,因此父皇不许他入内呢!”

    赵元偲翻了翻白眼,挥挥手不客气地说道:“胡搅蛮缠!朕今日没心情跟你诡辩……滚出去!”

    “哦。”赵弘润怏怏地撇了撇嘴,正要弯腰蹲下来。

    赵元偲一见惊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赵弘润露出一脸的惊奇之色:“父皇不是叫皇儿滚出去嘛?父皇乃大魏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然父皇叫皇儿滚出去,皇儿就只能滚着出去咯。”

    “你!”赵元偲顿时气结,心说当着三名中书大臣的面,当着殿外众郎卫的面,你跟朕来这一手?你才十四岁,倒是无所谓,朕这张脸往哪里摆?

    “出去出去出去!”赵元偲指着殿外说道。

    “是滚着出去?还是走着出去啊?”赵弘润一脸的不解。

    赵元偲气乐了,他有心想叫这个顽劣的儿子滚蛋,却又不敢真的说出这个滚字。他估计,若是他真的说出滚这个字,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兔崽子,或许真的会滚着出去。

    到那时候,赵姓皇族的脸就真的被这小崽子给丢尽了。

    “走着……出去!出去”赵元偲板着脸一指殿外,气急败坏地斥道。

    “父皇别动怒啊,动怒伤肝……好好好,皇儿这就走。”

    赵弘润笑嘻嘻地离开了。

    殿内众人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幕,期间,蔺玉阳苦笑着对天子说道:“陛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

    赵元偲缓缓走到龙案后坐下,平静了一下心神:“三位爱卿莫急,再过几日,那逆子就无如此闲情了!……别看他这几日跳得欢,再过些日子,哼!”

    言下之意赵元偲是想说,等过几日赵弘润手头的银两用尽了,这小子也就蹦跳不起来了。到那时,大魏天子有的是机会管教他。

    看样子陛下这是打算跟八殿下耗下去了……这可真苦了咱们了。

    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一眼,两人欲言又止。

    “童宪。”赵元偲将一支蘸足了墨汁的毛笔递给童宪。

    童宪心领神会,恭敬地接过毛笔,走到殿外,在弘润不得入内这张纸上的前头,增加了一个赵字。

    赵弘润不得入内!

    不过对于这张纸的效用,在经过今日的事后,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已经不抱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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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中场休息

    正如中书左丞蔺玉阳所猜测的那样,之后几日,八皇子赵弘润依旧是在垂拱殿畅行无阻,致使大魏天子赵元偲那纸赵弘润不得入内的禁令形同虚设。

    尽管垂拱殿外的值守郎卫都会尽职地拦住这位八皇子,可惜他们根本不是赵弘润的对手,每回赵弘润对那些郎卫们所说的诡辩之词,总是能叫在殿内侧耳倾听的中书大臣们啼笑皆非。

    什么“内”并不能指代“垂拱殿”,即便是加上“赵”这个姓氏,也有可能指的是同名同姓的赵姓同宗,只要没加上本殿下的画像,本殿下就不承认说的是我,弄到最后,垂拱殿外那纸禁令经过多次修改,已修改地极为详细。

    首先文字禁令已经改成了第八代大魏皇帝御笔禁令:朕的第八子,居于文昭阁内的九代皇子赵弘润,不得踏入垂拱殿。并,禁止立于台阶,禁止向殿内探头,禁止在殿外高声喧哗,禁止在台阶下烤鱼……注:其宗卫亦一概禁止。

    后续,整整一系列的禁止事项。

    而除此之外,禁令上还增添了赵弘润的画像,就跟通缉悬赏似的,令众郎卫们忍俊不禁。

    “八殿下这回恐怕要束手无策了。”

    “我倒不觉得。”

    就连垂拱殿外的郎卫们,私底下都忍不住开始讨论这场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八皇子赵弘润的战争,到底谁能胜出。

    要知道在宫内值守是很苦闷的,值守期间只能端端正正地站着,苦苦熬到换防。

    然而这些日子,众郎卫们丝毫也不感觉辛苦,他们时而忍不住猜测,这位八殿下今日被赶出来后,明日又会寻找什么借口溜进去。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赵弘润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众郎卫大开眼界,明明自己被禁止入垂拱殿了吧,这位八殿下就站在走廊上,隔着窗户跟给那三位中书大臣,哦,不对,是只对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跟他们说笑谈天,烦扰地两位大人不胜其烦。

    后来天子得知后勒令八皇子也不得站在走廊上,这位八殿下索性就叫他的宗卫们进垂拱殿捣乱。

    再后来,连他的宗卫们也被天子勒令禁止不许接近垂拱殿,这帮人也不知从哪里借来锣鼓,就在垂拱殿外高歌奏乐,美其名曰给天子高歌颂德。

    再之后,敲锣打鼓也被禁止,这帮人索性就在垂拱殿外烤鱼,众郎卫至今还记得,当时路过的大魏天子那又心疼又气愤的样子。

    再后来,八殿下与他的宗卫们就被勒令禁止靠近垂拱殿了……

    “看来今日八殿下可能不会来了。”

    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巳时前后也未见八皇子赵弘润那帮人的身影,一名郎卫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

    “你疯了?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他的同伴眼睛一瞪,连忙低声提醒道。要知道他们效忠的可是大魏天子,理所当然是站在大魏天子这边的,虽然说,他心底也十分佩服那位八殿下竟然能变着法子跟天子斗这么久。

    “噔噔噔——”

    随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大太监童宪到了。

    “参见陛下。”众郎卫们纷纷叩拜行礼。

    “免礼。”大魏天子挥了挥手,旋即转头朝着四下望了几眼,问道:“今日那劣子可曾来捣乱?”

    众郎卫们自然清楚赵元偲所指的是哪一位:“回禀陛下,今日八殿下并未至垂拱殿。”

    “哼!朕晓得他蹦不了多久。”

    赵元偲得意地迈入了垂拱殿。

    殿内,中书令何相叙与中书左丞蔺玉阳始终有些战战兢兢,直到赵元偲来到垂拱殿,他们这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终于熬出头了……”

    这一刻,中书令何相叙险些老泪纵横。

    而中书左丞蔺玉阳亦是满心激动。

    天晓得他们这段时间究竟是过的怎样的生活,每日到了垂拱殿,总得战战兢兢地预测,思索今日那位八殿下会用什么办法捉弄他们。

    而今日,八皇子赵弘润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到垂拱殿来捣乱,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没有法子了?

    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大魏天子赵元偲与何相叙、蔺玉阳这两位中书大臣弹冠相庆,使得中书右丞虞子启在旁看了着实感觉有些好笑。

    “想必是八殿下手头不宽裕了……”大太监童宪在旁若有深意地说道:“老奴派人去打探过,据说八殿下手中就十几两银子了……”

    “你想说什么?”赵元偲撇了一眼童宪,哼声道:“那劣子鬼灵精怪,你还担心他会饿死?就算他真的养不起他与他那帮宗卫们了,不还有他的养母沈淑妃与皇九子弘宣么?……朕可是听说了,这劣子从其弟手中借了二百两银子,否则,他根本支持不了这么多日!”

    “八殿下与九殿下情同手足……”

    “好了好了,难道朕还会去责怪九子弘宣不成?……弘润能暂时借到银子,养活自己跟他那群宗卫,可这种事终归可一不可再。身为兄长,朕就不信他会厚着脸皮向弟弟要钱。回头朕再与沈淑妃知会一声,叫她不许私下偷偷塞银子给弘润,朕倒是要看看,那个顽劣至极的逆子能支持多久!”

    陛下这是一步也不肯退啊。

    三位中书大臣面面相觑,心中苦笑连连。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这场大魏天子赵元偲与儿子赵弘润之间的父子战争愈演愈烈,谁也不肯后退,但因为过程着实令人啼笑皆非,因此无论是身为当事人的赵元偲,还是旁观的三位中书大臣,都没有因此对赵弘润心生厌恶。

    相反地,他们愈加好奇那位八殿下会如何下一步出招,以应对大魏天子那堪称釜底抽薪之计的“断皇子月俸”之策。

    的确,八皇子赵弘润俨然已陷入了弹尽粮绝的窘迫处境。

    垂拱殿这边,他们已经勒令禁止靠近,而手头的银两,哪怕是从九皇子弘宣手中借了二百两,这半个月来也已花地差不多了。

    在如此险峻的处境下,赵弘润不得已得暂时停止对垂拱殿中书大臣们的骚扰,转而考虑自己等人日后的生存问题。

    偌大的文昭阁内,打杂的小太监们已被赵弘润暂时遣退,他与他十名宗卫围坐在一盏烛灯旁,集思广益,思考对策。

    “兄弟们,眼下正值生死存亡之时,哥几个可有什么对策?”

    见自家殿下说得那么凶险,表情也十分严肃,众宗卫不由有些好笑。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所谓的战争无非就是自家殿下与当朝天子这父子两人怄气而已,只要其中有人肯退让一步,这能算什么大事?

    当然了,问题就在于,他们这位性格倔强的殿下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而另外一方,那可是大魏天子,普天之下谁能令天子退让?

    “殿下,不如就休战吧。斗了半个月,情况丝毫不见起色,可咱们手头的钱,可是越来越少的啊……依卑职看,不如您就跟陛下服个软。卑职相信,只要殿下肯认个错,陛下必定会收回成命,恢复我文昭阁原有的月俸的……”宗卫沈彧率先开口劝道。

    “文昭阁?”赵弘润不悦地望向沈彧。

    “好好,是逍遥阁。”沈彧哭笑不得地改了口:“事到如今,殿下还惦记着这种小事做什么呢?”

    “这是一口气,一种精神,一种意志力,你懂个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沈彧这会儿可不敢说什么殿下,我就懂你这种火上浇油的话,微叹了口气,说道:“那殿下要斗到什么时候啊?”

    “自然是斗到咱们夺回应有的承诺咯!”为了自由,赵弘润对出阁一事念念不忘。

    “那殿下有何打算么?”宗卫卫骄问道。

    “唔。”赵弘润深思了片刻,忽然问道:“咱们手头还是多少银子?”

    掌管财物的宗卫吕牧闻言小声说道:“还有十七两,另外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二十几两吧。”

    “……二十几两?”赵弘润深深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虽说二十几两银子能让民间的百姓一家几口人悠哉悠哉地过上好一阵子,可是对居于深宫的皇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弹尽粮绝的绝境。须知,东宫太子差使宫内的太监、禁卫,事后的赏赐那可至少都有二、三十两。

    换句话说,堂堂八皇子赵弘润如今手头的钱,还没有东宫太子打赏宫内下人的一次赏赐多。

    “那明日本殿还是继续到娘妃那边蹭饭吧,你们自行解决……哦,对了,这是母妃资助咱们的。”说着,赵弘润从怀里摸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吕牧。

    “淑妃娘娘莫不是也听说了?”

    众宗卫睁大着眼睛问道。

    虽然沈淑妃并非是赵弘润的生母,但是从小到大极为疼爱赵弘润,比亲生儿子赵弘宣还要疼爱。因此在众宗卫们眼中,沈淑妃与自家殿下的亲母也没多大区别了。

    “也不晓得究竟知不知情,反正母妃也没说啥。……不过应该是清楚的吧,这宫内多的是嚼舌根的人,本殿下跟父皇斗了半个月,宫内岂会还有不知情的?”

    说到这里,赵弘润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下巴。

    众宗卫见此心中一惊。

    他们太了解这位殿下了,一旦赵弘润做出这种举动时,想必是想到了什么足以叫人感到惊骇的主意,就像从观鱼池内烤金鳞赬尾鱼一样。

第十四章:赵淑妃

    但凡天子,必多置后宫妃子,用以传承子嗣,哪怕是大魏天子赵元偲,后宫妃子陆陆续续也收了二十余人,倒不是出于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目的,而是身为大魏天子必须履行的义务。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大魏天子,倘若将祖宗社稷江山摆在第一位,那么排在第二位的,俨然就是子嗣问题。这方面非但宗府的皇亲会时刻盯着,就连朝臣们也会不时上言,要求天子纳妃,为了就是保障皇室正统的血脉不至于断绝。

    按照大魏祖制,皇帝的后宫妃子总共分为五等,其头等自然是皇后无疑,而第二等,便是贵妃、贵嫔、贵姬这三夫人;第三等则是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等九嫔。

    这三等妃子便是所谓的一后三夫人九嫔妃。

    而排在第四等的淑妃、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以及排在第五等的美人、才人、良人,地位俨然就不如前三等高了。

    后妃的称号,在入宫时与出身有关,而进了宫之后,那就全得仰仗是否能受到天子的宠爱了,争宠斗艳、勾心斗角,全靠后宫妃子们的心计。

    而沈淑妃非但是八皇子赵弘润的养母,又是九皇子的生母,却仅仅是获得了一个第四等的淑妃称号,这与她不喜后宫争宠不无关系。

    一般像这种矜持本分的女子,在到处都充满勾心斗角的后宫是很难上位的,除非母凭子贵,生下一个好儿子。不过遗憾的是,以往八皇子赵弘润顽劣成性已成宫内人人皆知之事,而九皇子赵弘宣又过于年幼,因此,沈淑妃在大魏天子赵元偲心中的地位并不高,跟她两个儿子一样,几乎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不过在最近,由于赵弘润突然出现在天子赵元偲的眼界,连带着沈淑妃也逐渐受到天子的重视了,只可惜沈淑妃一贯以弱多病,大多时候都无法伺候天子,无法把握这珍贵的机会。

    然而即便如此,宫内某些妒忌心强的妃子仍对她心生不快。

    这不,向来受到大魏天子宠爱的陈淑媛今日就带着几名贴身宫女,跑到沈淑妃的寝宫凝香宫,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话。

    虽然沈淑妃不与她计较,不过沈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小桃,却被气得够呛。

    “那个陈淑媛真是太过分了!若不是娘娘拦着,奴婢真想跟她好好理论一番。什么人这是!”

    小桃一边收拾着被打碎的瓷器与遍地的炭火,一边愤懑地叨念着。

    “好啦。”沈淑妃微笑着劝了一声。

    其实沈淑妃心里并不糊涂,陈淑媛今日之所以来她凝香宫发脾气,无非就是因为这段日子里大魏天子赵元偲有数回在她这边过夜,醋意大发罢了。

    要知道,作为大魏天子以往最宠爱的几位妃子之一,陈淑媛的劲敌向来就只有皇后等寥寥数人,沈淑妃以往在她眼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可没想到的是,因为八皇子赵弘润逐渐受到赵元偲宠爱的关系,连带着沈淑妃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也逐渐提高,哪怕沈淑妃的身子无法伺候房事,这段日子赵元偲也乐得跑到这凝香宫来,听沈淑妃讲述一些赵弘润年幼时候的趣事,抚慰未能尽到父亲义务的那份遗憾与内疚。

    而昨日,据宫内小道消息说,大魏天子一开始是指定了陈淑媛的,可不知后来怎么着,中途改变主意来了凝香宫,使得陈淑媛白欢喜一场。

    这下好了,恩怨结上了,气不过此事的陈淑媛今日故意跑到沈淑妃的凝香宫说了一通阴阳怪气的话,隐晦地骂沈淑妃明明自己身体有病,还要接近天子,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气地小桃几次欲不顾上下尊卑跟这个娇蛮的女人争吵。

    而最过分的是,陈淑媛临走时还故意将陈淑媛瓷罐给打碎了。

    要知道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沈淑妃的手脚与腹部平时多数是冰凉的,为了暖身,沈淑妃便叫小桃在一只瓷罐中装满炭火,用棉布裹一层充当取暖之物。

    随着使用的日子一天天增多,沈淑妃也逐渐对那只瓷罐滋生了念旧之情,并不舍得更换,如今倒好,直接给陈淑媛故意碰到地上给摔碎了,碎瓷、炭火撒了一地。

    然而沈淑妃是知书达理的女人,她明白陈淑媛的怨气究竟来自何处,于是也就没打算跟陈淑媛计较,反而反复叮嘱小桃,不得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大儿子赵弘润,毕竟八皇子赵弘润这几日在宫内与大魏天子斗法的事情,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深宫。

    “你呀,就是对那些人太客气了!”

    小桃气愤地抱怨道。

    “好啦好啦,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莫要再提了,对了,今日正午,或许润儿还会过来,你叫负责膳食的公公多准备一份……”

    “奴婢知道了。”

    所谓知子莫若母,尽管并未提起,但是沈淑妃却晓得,这几日她大儿子赵弘润的日子,恐怕不是这么好过,毕竟被大魏天子断了月俸嘛。

    果不其然,到了用饭的点,赵弘润果然准时舔着脸来他母妃这边蹭饭了。

    “娘,小宣呢?”没见到弟弟弘宣,赵弘润问道。

    “在宫学呢,你以为他像你呀!”沈淑妃伸出右手,修长白皙的食指在赵弘润脑门上轻轻一点,规劝道:“润儿,为娘晓得你天生聪慧,可即便如此,你也莫要骄傲,得去宫学上学呀……”

    “宫学能学到什么?全是一帮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不去也罢!”

    “你呀!……罢了,你年纪也大了,翅膀也硬了,为娘的话你也用不着听了……”沈淑妃故意摆出一副儿子大了就不要老娘了的架势。

    吓得赵弘润连忙表明心迹:“得得得,赶明儿我就去宫学溜达溜达,行了吧?”

    沈淑妃这才满意,微微一笑,招呼大儿子入席一通用饭。

    赵弘润刚在凳子上坐下,忽然发现自己母妃今日并未捧着那只用来取暖的瓷罐子,遂问起了此事:“娘,你那不离身的罐子呢?”

    小桃闻言刚准备向这位素来胆大包天的皇子殿下诉诉委屈,不想沈淑妃罕见地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一眼,也就怏怏地没敢多嘴。

    “哦,为娘不小心摔坏了。”沈淑妃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赵弘润此时正提着筷子去夹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他很清楚他这位养母是一个仔细谨慎的人,怎么会将那只心肝宝贝一样的瓷罐不小心给摔了呢。

    侧脸撇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宫女小桃,赵弘润心中顿时就明了了几分。

    想想也是,这可是一位有能耐使大魏天子怒发冲冠却发作不得,能使三位中书大臣束手无策的八皇子,岂会轻易被骗?

    “碎片在哪呢?让皇儿瞧瞧?”赵弘润淡然地说道。

    “那有什么好瞧的?”沈淑妃也是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清楚不小心摔坏跟跟存心摔碎,其瓷罐的碎片是截然不同的,岂肯让赵弘润过目,只推说早已处理早了。

    如此一来,赵弘润心中就更加笃定了。

    用过午饭,赵弘润陪沈淑妃聊了几句,讲述了一些他这几日在垂拱殿骚扰三位中书大臣的得意事迹,听得沈淑妃一边指责他不学无术,一边笑得乐不可支。

    因为沈淑妃身体虚弱,每日中午都需要小憩一会,因此,赵弘润并没有久呆,见沈淑妃眼眸中流露出困意,便适时地起身告辞了。

    见此,沈淑妃也未拦着,只是叫小桃送送赵弘润,毕竟这大儿子因为被他父亲断了月俸的关系,隔山差五来凝香宫蹭饭,因此沈淑妃倒也不担心见不着他。

    小桃直将赵弘润送至凝香宫的宫殿门口,刚要返回,却被赵弘润给喊住了。

    “小桃,娘的瓷罐究竟怎么回事?”

    “诶?”小桃愣了愣,心中回想起沈淑妃的叮嘱,没敢将真正的情况告诉赵弘润:“淑妃娘娘不是说了嘛,是娘娘她……不小心打坏了。”

    “真的吗?”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小桃,这深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本殿下存心要打听,怎么可能打听不到?也就是早些跟晚些的区别罢了。……你说吧,小桃。”

    听赵弘润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桃稍稍一犹豫,便将陈淑媛的那些恶行全部告诉了赵弘润,说她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恶劣,简直就是将陈淑媛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哦?是嘛!”赵弘润的眼神逐渐变冷。

    瞧见这一幕,小桃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要知道她也十分了解这位八殿下的秉性,连忙问道:“殿下,您不会……不会想做什么吧?您可别生事啊,不然娘娘要骂死奴婢了。”

    “放心、放心。”赵弘润笑呵呵地说道。

    “如此就好。”小桃这才松了口气,朝赵弘润行了一礼后返回了殿内。

    “都有人欺负上门了,岂有不重拳还击的道理?”回头望了一眼凝香宫,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他负背着双手缓缓走下了台阶,口中念念有词地回自己的文昭阁。

    “哼!还真是瞌睡遇枕头,我还寻思着找哪位后宫贵人下手,给父皇添添堵,那陈淑媛就自行送上门来了……那就先拿你开刀咯!”

    沈彧那帮人提的建议真是小家子气,你以为抓些鸡鸭来养在御花园就能使当今大魏皇帝改变主意?哼!要干就干一票大的!直接搅地整个后宫鸡犬不宁,叫后宫那些妃子们争相去诉委屈,搅扰那位父皇大人的清净,叫他夜里找不到一个可以静心安眠的寝宫!!

    这才叫釜底抽薪!!

    “您就准备睡在文德殿躲清净吧,父皇大人哟!哇哈哈哈——”

    父子战争第二场,由此拉开序幕!

    ps:

    赵弘润:或许我该自称“本皇子”,然而本皇子没有“本殿”有逼格。另外,继续代作者求票,希望追看支持这本书的读者们能抽出一分钟时间投推荐票。票票多了,本殿作起死来更是一把好手。

第十五章:陈淑媛

    ps赵弘润:为本书首位舵主“群青的虹轮”加更,且看本殿继续作死。

    陈淑媛,乃大魏天子赵元偲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几位后妃之一。

    据说此女十六岁送入宫内,十八岁时承蒙大魏天子的垂怜,之后在皇宫内的地位逐步上升,以至于如今年仅二十二岁便已获封淑媛的妃号,隐隐已成为九嫔之首。

    纵观整个大魏皇宫,地位在她之上的天子皇眷就唯有皇后与贵妃、贵嫔、贵姬这一后三夫人而已。

    而不可思议的是,陈淑媛至今还未给大魏天子生下一儿半女,一个尚未为赵元偲诞下任何血脉的女子,竟然能坐到淑媛的位置上,不可否认,赵元偲对此女的确颇为恩宠。

    比较下来,沈淑妃明明生下九皇子赵弘宣,又是八皇子赵弘润的养母,其地位不过是淑妃而已,与未生子嗣的陈淑媛竟然相差整整两个等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淑媛仗着有天子恩宠,在宫内行事向来是肆无忌惮,甚至连皇后与三位贵夫人也不放在心里。可能在她看来,如今大魏天子就这般宠爱她,一旦她为天子生下一位男丁,或许地位能取代皇后也未可知。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因此陈淑媛在宫内除了大魏天子外,无论是谁的话都不买账,有几次甚至公然顶撞皇后,而事实证明,有赵元偲的庇护,大魏皇后还真奈何不了她。

    天子的偏态,让陈淑媛越发娇蛮,明明岁数比宫内大部分的妃子都要小,却总是摆着一副“大姐”的姿态,威逼利诱联合众嫔妃们对付皇后。

    至于沈淑妃,尽管她是八皇子赵弘润与九皇子赵弘宣这两位皇子的母妃,可因为以往这两位年幼的皇子平凡无奇,并没收到赵元偲的宠爱,并且沈淑妃本人也不擅长勾魅天子,兼之身体状况又不好,曾经好几次让天子感觉扫兴。因此久而久之地,大魏天子赵元偲也就不怎么再到凝香宫中去了。

    用陈淑媛以往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半老徐娘领着两个没什么出息的皇子,这种后宫妃子也值得花精力对付?

    正因为带着这种高傲的偏见,因此陈淑媛以往根本没有将沈淑妃放在眼里,可没想到的是,最近她那个大儿子赵弘润也不知是怎么了,令人颇感惊愕地得到了大魏天子的器重,哪怕此子将整个御花园几乎搅地乱七八糟,天子也并未责罚他,反而哈哈大笑着传令宫内的太监,无论八皇子赵弘润将御花园搅和成怎样,都不许阻拦。

    天啊,陛下这是怎么了??

    而更让陈淑媛感到气愤的是,她逐渐感觉在大魏天子的心中,八皇子赵弘润的母妃沈淑妃,此女的地位逐渐上升,据宫内太监所传递的消息,这半个月里陛下竟然有六七个晚上在沈淑妃的凝香宫过夜,哪怕沈淑妃身子虚弱并不能侍奉房事,那位大魏天子也乐此不疲。

    听到这个不可思议的传闻,陈淑媛简直难以置信,仔细想想,她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必定是那个沈淑妃使用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伎俩蒙骗了天子。

    她可不相信那什么八皇子赵弘润,一个素来在宫中风评顽劣不堪的皇子能有什么值得大魏天子器重的,又不是麒麟儿赵弘昭。

    于是乎,陈淑媛打定主意想教训教训那个沈淑妃,压一压她的气焰。

    也难怪陈淑媛会决定这么做,因为她如今的崇高地位皆来自于大魏天子赵元偲的宠爱,若是赵元偲不再向以往那样隔三差五都到她的幽芷宫过夜,她在宫内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到时候,非但众嫔妃们不会再甘心听命于她,恐怕当初得罪过的皇后就会第一个站出来故意为难她,毕竟至今为止,她陈淑媛仍只是一个靠着大魏天子宠爱获得崇高地位的妃子,根本没有母凭子贵的资本。

    这也是她想方设法与皇后争宠,却始终不能取代皇后的原因,毕竟皇后生下了太子赵弘礼,而她,却没有为赵元偲诞下任何子嗣。

    因此,适时地向宫内的皇眷展现一下当今天子对她的宠爱,这种看似狐假虎威的做法实际上却是维持目前地位的最佳手段,而沈淑妃这种软柿子,自然是最合适的敲打对象了。

    陈淑媛万万没有想到,她欺负了沈淑妃,沈淑妃那个在她眼中顽劣没什么出息的大儿子赵弘润,会在当日下午就带着一帮人来找她麻烦。

    “淑妃娘娘,八殿下求见。”

    当贴身宫女向陈淑媛报讯时,陈淑媛正在寝宫的卧居梳妆打扮,因为据她猜测,今日大魏天子赵元偲十有**会到她的幽芷宫来。

    陈淑媛并不是傻子,她当然晓得,她今日去欺负了人家沈淑妃,依着大魏天子如今对那八皇子赵弘润的重视程度,肯定会来询问她原因。

    到时候嘛,她向天子撒撒娇,采取温柔攻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不济,赔给那沈淑妃一只不值钱的瓷罐不就得了?反正说起来,就是说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赔给沈淑妃的,如此一来,于她陈淑媛的颜面无碍。

    顶多付出赔一个瓷罐的代价,一来敲打了沈淑妃,遏制了她的气焰,二来又使得天子回到她这边,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陈淑媛想地很好,可她偏偏就就忽略了考虑赵弘润对此的态度,以至于当从贴身宫女口中听说赵弘润带着宗卫来拜见她时,她着实愣了好一会。

    “他来本宫的寝宫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莫非是来寻事的?……您想呀,您上午刚去凝香宫教训了沈淑妃,下午她大儿子就带着人来咱们寝宫,这事岂能是巧合?”

    陈淑媛闻言两道秀眉微微一凝,颇有些错愕地喃喃说道:“那个顽劣的小崽子,真敢来本宫的寝宫?”

    唔,或许,陈淑媛不是没有考虑过八皇子赵弘润的态度,只是她小瞧了这位八皇子的胆量与气魄,没料到这位皇子殿下竟然真的有胆子找上门来。

    因为在她看来,她陈淑媛可是大魏天子宠爱的女人,算起来那可就是那赵弘润的长辈,一个皇子就算再怎么样气愤自己母妃被人欺负,也不敢冒犯闯到长辈的寝宫来吧?顶多跟天子抱怨抱怨。

    “此子眼下在哪?”

    “就在大殿里坐着,还命令娘娘的人给他奉茶……”

    “这么没规矩?”

    “岂止是没规矩?赵弘润自己闯进来就算了,他十个宗卫也擅自闯进宫内……”

    “……”陈淑媛皱了皱眉。

    要知道在大魏宫内,除非得到寝宫主人的允许,否则除了当朝天子以外,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就是惊扰后宫皇眷的重罪。

    要见么?

    陈淑媛稍稍有些心虚,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如今苦主的儿子找上门来了,她心中难免也有些慌神。

    定了定神,陈淑媛沉声说道:“你去告诉赵弘润,本宫没工夫见他。”

    “不行啊!”宫女急切地说道:“那赵弘润说了,若是娘娘不见他,他就将咱们的幽芷宫砸了!”

    “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听到这番话,陈淑媛心中大怒,咬着银牙恨恨说道:“好,本宫倒是想瞧瞧,他赵弘润究竟哪来的胆子,敢砸本宫的幽芷宫!”

    一听陈淑媛准备出面接见赵弘润,那宫女满脸担忧之色,小声提醒道:“娘娘,赵弘润那些个宗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一看就知准没好事,娘娘不如派人知会宫内巡逻的禁卫……”

    “不必了!殿外不就有众郎卫值守么?……本宫就不信了,他赵弘润胆敢当着众郎卫的面,公然行凶!”

    说着,陈淑媛也顾不上梳妆打扮了,披上披霞,带着那名贴身宫女朝幽芷宫前殿而去。

    而此刻在幽芷宫前殿,八皇子赵弘润果然如那名宫女所言,毫无顾忌地坐在殿内,在他身后,十名宗卫一字排开,一个个双手环胸,面色冷峻,一看就晓得是来找茬的。

    唯独赵弘润神色依旧,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眼睛打量着殿内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挑肥拣瘦般地暗自评价着。

    忽然,赵弘润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主来了!

    他轻哼一声。

    果不其然,伴随着那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披着一身华贵披霞的陈淑媛沉着脸从殿后转了出来,一见赵弘润,便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方才是何人夸口要砸本宫的幽芷宫?!”

    啊……还真是个美人啊,难怪那位父皇大人如此宠爱她……

    赵弘润撇头扫了一眼露面的陈淑媛,他发现此女果真是生得国色天香、艳丽无比,更难得的是,此女天生就有一双仿佛能勾人心魄的眼睛,难怪如此受宠于大魏天子。

    只可惜内不如外……

    轻哼了一声,赵弘润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锐利的眼神冷冷扫向陈淑媛。

    “是本殿!”

    还别说,有十名宗卫为他站脚助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的是气势如涛,一下子就镇住了陈淑媛。

    “你……”陈淑媛惊住了。

    这……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顽劣皇子能具备的气势么?

    陈淑媛的心砰砰地加速跳动起来,因为她感觉这赵弘润冰冷的眼神,真的很酷似大魏天子赵元偲,那种根本未将对方放在眼里的肆无忌惮的眼神。

    快去请禁卫!

    陈淑媛暗自向自己的贴身宫女施加一个眼神。

    女人天生的直觉使她立马意识到,对方绝不只是一介顽劣的年幼皇子那么简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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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宫廷介绍:
生作大魏皇子,
愿当盛世闲王。
志在偎红倚翠犬马声色,
胸怀家国百姓社稷安危。
若兄贤,若弟明,
尔为人王吾偷闲。
若尔不能使国强,
吾来登基做帝王!
————弘润《你不行我上》
大魏宫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宫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宫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