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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家园txt下载     家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击鼓 (一 下) 酒徒

    李旭理解那些把自己关在围墙内的人们如果他现在还在易县也会拿着弓跟随族里的长者躲在堡垒后。当朝廷已经不能保护百姓时大伙只好想办法自己保护自己。张须陀曾经跟他提起过在上一个乱世土匪遇到比较坚固的堡垒通常不会强攻而是根据周围田地的肥沃程度提出一个数字来由庄子里的守卫者决定是否支付。如果双方能达成协议则可以相安无事。

    大伙将此种交易叫平安费取得是花钱买平安的意思。庄子支付了土匪们要求的物资对方则一年之内不可以再进攻否则就会被人耻笑。大多数土匪能做到言而有信但也有土匪不遵守这个规则。那样堡垒里的男人就要拿起兵器来拼命。一旦庄子被破大伙通常谁也活不成。

    河南各地的庄主们显然在心里把官军和土匪归结为一类所以当张须陀的旗号在他们的堡垒外出现后庄主们先想到的是支付一部分“平安费”请军爷们快点上路。至于开庄门迎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即便外边的官军货真价实他们的纪律也未必比土匪好到哪里去。并且最近一年来的确有官军冒充土匪四下打劫。而土匪冒充官军诈门的事情也时有生。

    加入瓦岗军后活跃在东郡、东平、济阴等地的大部分土匪都采取了这种收“平安费”做法。根据一路上了解到的情况李旭惊诧地现几支打着瓦岗军旗号的土匪向庄子里收的钱好像比大隋朝目前的赋税还低些。当然这指的是实际征收数字如果光看朝廷表面上征收的那部分大隋朝的百姓应该家家都富得流油。但如果那样做地方官员和胥吏们就没了油水可捞。他们可不会白白替朝廷忙活。

    “贼比官府收得少!”一边想着这些荒诞的事实李旭一边带着弟兄们重新向主力靠拢。下午的战斗中他麾下的弟兄阵亡了三十六个伤了一百一十四人。加在一道正好减员一百五十之数。被击溃的义军大概有一万挂零当场被杀的不多大部分都翻山越岭地逃走了。也有少部分人因为腿脚不利索或受箭伤较重被齐郡官兵所俘虏。李旭命人用绳索将其中衣着比较整齐的捆起来拦腰拴成一串由亲兵们押着送到张须陀的中军处拷问敌情。

    “完胜?”张须陀见李旭平安归来笑着迎上前问道。

    “完胜!当场格杀了四百七十多抓了两百多俘虏。其中有几人可能是头目我将他全部押了过来!”李旭向身后挥挥手示意周醒等人将俘虏带上。

    “好让老夫来看看李侯今天又抓了几名将军!”张须陀捋了把胡须打趣。

    将官兵的编制引入义军队伍是李密到瓦岗山后做出得一大创举。如今追随于瓦岗旗下的各支流寇都有了自己的名号大小头领们也不再被称简单地为当家的而是拥有了从大将军到执戟长等一系列颇为完整的官称。像原来的瓦岗大头领翟让现在就被群盗们公推为东郡公大将军上柱国。而瓦岗山原来的二当家徐茂功则成了冠军将军内军总管。

    近一年多时间里瓦岗军膨胀过快而前来投奔的各位当家们原来又互不统属为了表示公平起见李密通过翟让之手给大伙委派的官职就未免偏高了些。据李旭等人估计贼军中带着三千喽啰的便可拜为郎将五千以上者则为将军。他们的军官如此之多以至于双方交手半个多月郡兵们已经阵斩了一名忠武将军、一名宣威将军和一名定远将军并且还活捉了十几个正五品郎将。

    齐郡众将士数日前早已通过俘虏的口得知了瓦岗众将军泛滥的情况因此大伙被张须陀的话逗得哄堂大笑。待笑够了亲卫们一边擦着笑出来眼泪一边向俘虏队走过去。挑选其中铠甲穿的最好的向外拉。这是鉴别俘虏身份高低的最佳方式基本上十拿九稳。打着替天行道的人们一旦捞到了好处往往都先将好处捞给自己。

    第一个被刀斧手拉进中军帐的人自我介绍其官职为游骑将军言语之间颇为倔犟。张须陀温言问了他几个关于瓦岗军的具体战术安排问题他一概自称不知。罗士信出言要挟此人却冷笑着骂道:“要杀便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反正老子自从走上这条路也没想过长命百岁!”

    “也罢我会将你尸体安葬于此墓碑上面刻好你的名姓!”张须陀见对方无意求饶挥了挥手命人将其押走。

    “多谢碑上刻匡城李华亭便是!”瓦岗游骑将军李华亭笑了笑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人倒是条汉子!”望着敌将的背影罗士信低声赞叹。“可惜做了山贼否则倒也合我辈的脾性!”

    “战乱之时死得多是豪杰。”张须陀也感慨地摇头。如果换做五年前像李华亭这种磊落的汉子未必不能为国家做事。而现在他却只能早早地化作荒野中间的一捧黄土。

    “如果有机会谋得出身的话谁又愿意做反贼?张大人没看出来么?这个人死都不怕却非常在乎自己的官称和名姓!”随同大伙一道前来讨贼的北海郡丞吴玉麟心细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叹息。帐中诸人都与流寇山贼交手多年早些时候大部分百姓从贼的原因是活不下去。而从今年开始敌人中间出现了大量的府兵低级军官、官府底层小吏和不得志的读书人。他们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从贼的目的明确在流贼之中起到的作用也相当大。在这些人的帮助下许多规模颇大的流寇都安顿下来开始一城一地的经营自己的老巢。

    如果朝廷能在选拔官员的时候稍微给平民出身的人点空间的话也许各地的叛乱不会这么严重。但这种假设根本无实现的可能大隋朝的朝政把持在世家手里他们不会做出自损利益的举措。

    第二名被推进中军帐的俘虏明显还是个孩子嘴巴上的胡须刚刚长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他大腿跟上受了一处箭伤胸口处有个硕大的马蹄印儿因此走路不是很稳。但在回答张须陀的话时却努力挺直了身体。

    “壮士今年贵庚?”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张须陀决定换个方式审问。以他与流寇打交道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年龄小的人心机不多比较容易从其口中套话。

    “你说啥?俺不懂嗨!”少年人瞪大眼睛嗓子里带着极其浓郁的乡音。

    “大人问你今年多大了?”吴玉麟再次重复张须陀的问话。

    “十五属小鸡的。大人问这个干啥?莫非还想放俺回家么?”少年人挺起胸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大人。

    “放你回家也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在贼军中做什么官。还有其他队伍在哪里李密都做了什么安排!”张须陀和蔼地笑了笑说道。

    他的面相本来就不太凶笑起来更像一个忠厚长者。谁料对方却不上当向地下吐了口带血的吐沫傲然道:“俺叫黄狗剩没大号。是瓦岗军韦城营的振威校尉。咱们营的弟兄们今天被你们当中那个黑大个打败了其他各营就在附近的山上具体哪里俺也不知道!至于李大人做了什么安排他肯定不会告诉俺。所以你问俺也没有用!”

    “撒谎!你既然已经是一军校尉自然应该知道此战的具体安排是什么。难道李密随便说一个地方你们就问都不问地前来送死?”张须陀板起脸来做出一幅凶恶的模样喝叱。

    “你既然知道俺会撒谎干嘛还问俺?”黄狗剩瞪起黑溜溜的眼睛毫无畏惧地与张须陀对视。

    那双眼睛里只有坦然和绝决李旭在旁边看了心中忍不住替对方难过。今年是乙亥年属鸡的人刚刚十四出头和他当年出塞时差不多同样大小只是他当年幸运地躲过了征兵并且在此后因为种种机缘建功立业。而不出意外的话眼前少年人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郡兵长途跋涉又在群敌还伺之下不可能留太多俘虏。那些招供迅的还能被押在后营作个苦力。至于拒绝投降的人基本上立刻就杀掉了。少年人显然选择的是后者并且毫无畏惧。

    “难道你不想回家么?想想家想想你的爷娘!”不愿意让少年人自蹈死路李旭凑到对方身边几乎用乞求的语气开导。

    “俺没家了。阿爷前年就被你们抓去辽东了至今没回来。阿娘身子骨弱挨不住饿。去年春天也死了。大人你放俺回家俺家就在地底下还用求着你放么?”黄狗剩歪过头扫了他一眼冷笑着回答。

    “俺不是贼你们才是!”他又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骂。

第一章 击鼓 (二 上)

    白天时候与李旭交手的是瓦岗军韦城营原属于韦城贼周文举麾下。他们的训练程度和战斗力力都很差但被俘将领的骨气却着实令人叹服。张须陀接连杀了四个人才在第五名被押进中军帐的俘虏口中探听到了一点他想了解的东西。可惜第五名被押进中军的人官职仅仅是个仁勇校尉在瓦岗军体系中属于第二十多级的底层军官知道的东西比前几次战斗中所抓获的俘虏招供的多不了多少根本不足以帮助张须陀判断出李密的战略意图。

    “把剩下的几个俘虏押去辎重营吧别太苛待了他们!等到了荥阳后仍然交给老徐处理!”张须陀挥挥手命人把剩下的俘虏全部带走。贼军的仁勇校尉只相当于官军的一个队正已经到了极底层。其下的军官所知道的更少问了也是白问。所以大伙不如省下点儿时间下来坐在一起商议商议对策。

    几个文职幕僚们取来东郡、东平、济阴、梁郡、荥阳等地的形势图在地下拼成一大块。秦叔宝、李旭、罗士信等高级将领围上去对着羊皮地图指指点点。大隋已经内部已经多年未经过战乱武备空虚因此所用的地图还是前朝的。很多村落都与大伙所知道的对不上号道路也相差甚远。一些前朝曾经存在的小径早已废弃了而一些前朝根本没有人烟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集。

    “地图太简陋所以瓦岗军占了地头蛇的便宜!”罗士信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已经黄的羊皮抱怨。

    “道路和人会搬家但山不会走!”张须陀没有抬头顺口回答。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前行的路上此番出征郡兵们选得是相对比较难走的路线穿济北、东平二郡进入东郡。眼下大伙正处于济阴、东平和东郡交界的位置离目标尚远。

    瓦岗群贼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已经开始布局其后不知道还藏着多大的陷阱。因此张须陀不得不加倍提防一面重蹈了冯老将军的覆辙。

    “瓦岗军经李密这么一折腾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大人也不必太把敌人的安排放在心上李密安排他的咱们行咱们的一切小心就是!”北海郡丞吴玉麟见张须陀脸上的表情凝重笑着出言开解。他曾经与瓦岗军交过手所以对徐茂功所带领的那支队伍印象极深。但通过最近几日交战他惊诧地现眼下各路瓦岗军的实力和徐茂功当日所带那支队伍根本没法比。如果将当日徐茂功所带的那支队伍比做是一群野狼最近这几路瓦岗军就是一群野兔子。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四散了。

    “李密只是刚刚接手瓦岗需要时间来巩固权力而已。那厮性喜浮夸不假但本事也是有的否则当年楚公杨素也不会对其倍加推崇!”张须陀摇摇头不同意吴玉麟的观点。在他眼里瓦岗军目前表现出来的软弱一半是因为李密故意拿弱旅来迎战借以掩饰其真实的战略部署。另一半原因则是瓦岗军刚刚开始扩张各路兵马整合到一处尚需要时间。如果加以时日以李密的笼络人才的本领再加上徐茂功的炼兵之能翟让的雍容大度这支兵马必将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杨素当年也未必看得准否则凭李密那么大的本事当年他怎么会一再败于仲坚之手?”罗士信从地上站起身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他永远属于乐天派对自己一方的实力非常有信心。“并且那厮被仲坚打得当年连老巢都不敢回丢下杨玄感不顾半路上偷偷逃走了!这回再遇到老对手心里岂能不怕?”

    “那可能是一物降一物吧说不定仲坚就是李密那厮的克星!”秦叔宝微笑着替自己一方打气。当年的情况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当年大隋官军对外激战正酣李密撺掇着杨玄感在背后给自己人捅刀子此举实在不得人心。非但府兵将士们恨之入骨天下的许多有识之士也对其行为十分不齿。而现在乱世已致人们希望能找个大靠山博取出头机会。李密的姓氏和瓦岗军的招牌就有了凝聚力。其名头在河南诸郡即便不能算众望所归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地方大户在私下与之暗通款曲。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李密麾下也没什么得力帮手如今他麾下的那些人却个个都名声在外!”张须陀依旧是摇头面色凝重。他理解秦叔宝的用心但兵凶战危作为掌握着上万弟兄生死的主将能谨慎还是谨慎一点好。

    “要么烦劳李将军说说。李密用兵到底怎么样?”话题既然扯到了李旭头上吴玉麟拱了拱手请教。

    “李密用兵不太喜欢按常规。当年在黎阳城下雄武营胜他胜得很险。他用的计策几乎都是我没想到的!一个接着一个!”旭子回忆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付李密他并不太忌惮。但一想到对方麾下还有个徐茂功在出谋划策他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包含着一点点畏惧一点点顾忌还有无数重深的遗憾。

    东郡的地形复杂眼前的一草一木像极了他当年刚刚踏入燕山范围时所见到的景象。山挺拔而壮丽树高大而魁梧就连草尖上的风和天空中的云都透着股同样的大气与苍凉。

    但这次他与徐茂功不再是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好伙伴而是互相算计着如何夺走对方的性命。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偏偏这种悲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要长期相伴于他左右。

    “仲坚真不谦虚李密智计过人你却轻轻松松击败了他。你这样说不是夸自己比他还厉害十倍么?”罗士信没听出李旭语气中的消沉意味伸手捶了他一拳笑着打趣。

    “不是我比他才能高而是当日我带兵守城他带兵攻城。黎阳城墙高大防守一方本来就很占便宜。并且当时对他来说事态紧急否则就会被赶来的其他援军包围在黎阳城下。所以他准备得很匆忙大多数策略的真正效用都没挥出来!”李旭看了罗士信一眼郑重地回答。

    “他纵使计谋再高带得也是一群乌合之众!”罗士信依旧不服气“他夺了徐茂功的位置徐茂功麾下那些人未必肯服他。眼下瓦岗军中豪杰虽然多但除了程知节、单雄信和那个姓谢的半大孩子外其他人多徒有其名。像什么周文举、王当仁和王伯当先前都是见到咱们旗号就跑的山贼…….”

    “当年李密麾下也是一群刚刚拿起兵器的船工照样两次攻上了黎阳城头!”李旭不待罗士信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士信咱们还是谨慎一些好当年要不是李密准备不充分黎阳城也许就被他给攻破了。并且据我所知徐茂功心胸很宽不会放着大局不顾刻意拖李密的后腿!”

    他说话的语气得很急隐隐还带着给朋友辩解的意味。众人听了虽然不了解其中隐情态度却比先前认真了许多。“李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谨慎一些没坏处!徐茂功的确也是个人才可惜竟然为贼人所用!”吴玉麟想了想附和。

    “据我所知除了徐茂功之外李密麾下还有吴黑闼、张亮、牛进达等人都是不可忽视的豪杰!”李旭接过吴玉麟的话头继续说道。怕众人听了这些不熟悉的名字后掉以轻心他不厌其烦地补充“这几个人当年与我在黎阳城头上交过手武艺都不在士信和我之下。除此之外那个牛进达还擅长临阵调度胜败皆能不乱。”

    “士信需要记住这些人将来在阵前遇到不可再轻心大意!”张须陀看了不停摇头的罗士信一眼叮嘱。

    “他们?”罗士信的鼻子有些歪但他不敢直接顶撞张须陀低下头不无委屈地说道“末将记住了只要遇上立刻拿出十二分本事来。若现情况不好干脆直接向叔宝兄求救便是!”

    他忿忿不平的模样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笑够了张须陀温言安慰道:“你和仲坚的武艺都不在叔宝之下但叔宝的临敌经验比你们二人高出许多。他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你们两个二十还不到来日方长。”说到这也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年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夫也不是逞筋骨之强的年龄了所以你们几个年青人也别笑我胆小。咱们此行不求能建多大功业只求能刹一刹敌人的威风然后将弟兄们平平安安入荥阳去!”

    “大人何出此言我等一切依照大人安排就是!”罗士信赶紧上前一步致歉。

    “老夫并非抱怨你等胆子大。”张须陀笑着挥挥手“老夫是心里不安宁总觉得正一步步向陷阱里掉。而陷阱在哪又弄不太清楚!”

    听张须陀说完众人亦觉得有些沮丧。齐郡弟兄以往与人作战几乎从来没这般瞻前顾后过。可眼下瞻前顾后亦没有用该打的仗还得打。皇上这次是通过给几个主要将领升官的方式暗示大伙要竭尽全力。如果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战果报上去的话下次钦差大人带来的恐怕就不是嘉奖了。

    “要不然咱们也示弱一回?”李旭想了想说道。

    “怎么示弱?仲坚不会建议咱们遇到韦城营这些小蟊贼都要绕着走吧?”罗士信又竖起了眉毛瞪大眼睛。

    “刚才张大人说李密尚未完全让瓦岗军众将信服所以即便他能得到徐茂功的支持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李旭点点头说道。

    连日来瓦岗军一直以外围的老弱与郡兵周旋郡兵们一直示敌以强。双方都对敌手加着小心都没拿自己真正的实力示人。这就好比两员武将马上交手因为彼此心存忌惮所以最初都没有尽全力。但一堆虚招后他们心里都盘算着如何给对方致命一击。

    以马上格杀的经验来看致命一击中出手的同时也会露出一个大破绽。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对双方都是机会就看双方谁把握得住!

    “仲坚的意思是李密心里比咱们还着急!”张须陀目光突然一亮捋着胡须问。

    “咱们着急咱们心里自己知道敌人却未必清楚!而从李密以前做事的风格来看他不是一个非常能沉住气的人。”李旭点点头回应。“大人怀疑他在前边给咱们设了陷阱但不知道再哪里。咱们何必又一定向他指引的方向走。前往荥阳的路有很多既然咱们此番打的是移防的名义何不移得更像一些!”

    “咱们只要不靠近东郡瓦岗军的所有安排就落了一个空。李密已经这次调动了十几个山寨的兵马如果此战最后根本没打起来恐怕届时他很难向群雄交代。”李旭皱着眉头低声分析。

    李密行事不合常理大伙也不以常理来应对他。上次击败他是利用了他急于立功的缺点这次依然可以在此方面做文章。

    “咱们绕开东郡从陈留、大梁一带进入荥阳!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张须陀点点头承认李旭的办法切实可行。但朝廷会不会认为郡兵们消极避战呢?有鱼俱罗被冤杀的例子在前谁人敢轻易冒这样的险?

    “我军绕开东郡但不进入荥阳城!然后”李旭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曲线由东郡、济阴一直画到梁郡和荥阳郡的交界“李密如果耐不住性子来追决战的地点就由我们来选。其所凭的地势之利尽失。李密如果耐着性子不来追”旭子的手指从荥阳郡的几个小县外勾回再次向东“咱们就从酸枣掉头扑向胙城打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章 击鼓 (二 下)

    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

    “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

    “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

    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

    “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

    “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

    “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

    “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

    “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

    “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

    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

    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

    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

    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

    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

    “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

    “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提醒咱们小心信中说张须陀的齐郡兵比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守规矩!”谢映登点头证实。

    军纪是一支队伍的立身根本周围的大小当家们虽然动辄拥兵数万但谢映登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比起李密到来后的纵横捭阖的喧闹谢映登更欣赏徐茂功掌军时的稳扎稳打。在他看来那才是一条干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这些人与其说作战不如说在赶集。

    “这无胆老贼嗅觉果然灵敏!”李密遗憾地摇摇头苦笑。

    “既然辎重运走了想必人也会尽快跟过去!”雍丘营统领壮武将军李公逸的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些庆幸地味道。他的老营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岭距陈留城不足百里地势比王当仁的石嘴寨平缓得多。如果被张须陀得知具体位置的话肯定会一并给抄了。

    众位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为不能如愿击杀张须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则为没和官军硬拼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微笑不语的徐茂功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忿。

    “如果还是徐军师来负责掌控全局他绝不会玩得雷声大雨点小。”一些老成的将领特别是属于瓦岗山本部的将领暗自嘀咕对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

    “图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纭的时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严地命令。

    朝请大夫房彦藻带着两个远道来投的幕僚应声而上推开第一章击鼓(二下)

    猎物接连吞掉了四个香喷喷的诱饵然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在踏入陷阱之前扬长而去。这种荒谬的结果气得李密几欲抓狂。为了全歼远道而来的官军他提前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但官军突然改变了目标没有像他事先预想的那样气势汹汹直奔瓦岗而是在转头南下入定陶穿济阴在外黄附近顺手抄了王当仁部的老营然后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大摇大摆地走向陈留。

    “强盗这伙强盗。连老人孩子的口粮都要抢!”王当仁站在李密身边跳着脚大骂。外黄石嘴寨是他经营了多年的巢穴在河南这旮哒除了瓦岗山外就是他的石嘴寨建得最结实积攒的家底最雄厚。结果打了小半辈子劫的人不小心被官军黑吃黑了多年来的积蓄荡然无存。那是他打算在瓦岗军混不下去的时候单独树旗立鼓时的备用物资。这回后路再也没了只好跟着瓦岗群雄一条路跑到黑。

    “那张须陀本来就是个土匪弟兄们落到他手里不是被杀就是被卖给人家当牲口使反正落不到好下场!”齐国远曾经有过和王当仁同样的切肤之痛凑上前咬牙切齿地帮腔。“密公你可得为弟兄们把这口气找回来。要不是冲着您老人家我们还真未必来此地呢!”

    这马屁拍得有些太嚣张导致屋子里很多豪杰都皱起了眉头。李密是个能成大事的这点众人谁都不否认。但说眼下瓦岗群英都是为了李密而来未免有些把翟大当家没放在眼里。毕竟偌大的基业都是翟大当家和徐四爷等人这些年慢慢积攒起来的若没有他们这棵梧桐树凭其余诸君的实力未必能招来李密这位九头凰。

    “国远不要胡说!”听得弟兄的嘈杂之声李密竖起双眉狠狠地瞪了齐国远一眼喝道。他天生得蚕眉凤目又长于大富大贵之间因此不必动怒便自有一番威严。“如今天下大乱之时正是我等同心协力谋取富贵的时候。来到瓦岗山大伙就是一家人。冲谁来的原来谁的实力强以后任何人都休要再提!能把杨广的花花江山夺下来救民于水火我等还用愁不能名标史册么。若是天天分着你的我的不用官军来剿大伙自己就把自己弄散了还能成什么大事业!”

    “这这既然密公如此说齐某日后不胡说就是!”齐国远闹了个老大没趣拱了拱手悻然道。

    “不是胡说不胡说而是眼光要看长远。咱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斤斤计较。当然大伙最近遭受的损失我会想办法慢慢给予补偿。我在河东还有几处产业最近已经派人变卖了。下个月便会有一笔财货会送上山大概值二十万贯左右。当仁和国远各分三成其余四成给最近几次受了损失的将军们分。大伙拿着这笔钱去募兵应该还能补上近来损失的缺额!”

    “多谢密公仗义!”见到李密自散家财为弟兄们谋福先前被齐国远的话激怒的几名将领也甚觉感动上前几步七嘴八舌地说道:“密公自己留一些吧我等寨子里还有些积蓄。况且弟兄们只是被打散了实际伤亡并不大!”

    “对啊如今命贱如草给口吃的就有人跟着走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弟兄们还是把钱收了吧。我李密从上山那一刻起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李密四下拱手提高了声音回答。“况且钱财乃身外之物本无需看得太重。咱们今天花出去明天夺了杨家江山连本带利都能赚回来!”

    “密公指点极是!”王当仁刚才还为老寨被劫而肉痛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既然大伙说了不分彼此我那份就不要了。咱们一起征兵一起造他娘的反!”

    “当仁这可不行!咱瓦岗军规矩分明公就是公私就是私。尔等为天下人谋福却也不能让自家子孙永受穷厄不是?”李密笑着摇头制止。

    群雄们都是些磊落汉子如果要求他们都像李密一样为了大业散尽家财估计其中一半以上人肯答应。但李密知道自己不能提这样的要求光凭几句好话带来的热情不会维系长久。他记得上一次举义失败的教训当一帆风顺时也许振臂高举响应着就会像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可没有些实际利益的话他们稍遇挫折便会像云一样飘走根本不会有任何留恋。

    君子动之以义小人动之以利。真正图不测之事时还是要依靠那些目光短浅的小人。李密抬起头目光从三十多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他看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振奋有的感动有的却冷静如冰。

    冷静如冰的人能看穿他的小伎俩但阻止不了他凝聚群豪。李密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谢映登脸上“大伙难得到的齐谢将军你可否来介绍一下张须陀老贼的最新动向。他到陈留后继续向西去了还是掉头向北?”

    谢映登是原来的瓦岗寨哨探统领现在与李密麾下的张亮共同掌管瓦岗军的情报收集传递事宜。比起李密在杨玄感麾下所创立的那种在车、船伙计游商、行客中间安插细作的方式谢映登的手段更细致收获的情报也更准确。但其经营的范围只涉及到瓦岗周边的五个郡远没有张亮的手脚伸得长。

    见到李密借商议大事而转移话题谢映登心里先暗叫了声佩服然后笑着越众而出。“众位兄弟请了!”他依旧用江湖豪客的方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而不是用山寨中逐渐风行起来的官腔。“据昨日山寨安插在梁郡的探子回报张须陀把辎重和打劫来的钱财都装上了船顺着通济渠向荥泽。有两千多骑兵在运河两岸护送带队的是李旭和罗士信。其余的大队步卒沿官道向西走的是大梁、管城方向。每天大概行军四十里!”

    “确定么?”李密的眉毛又微微跳了一下追问。

    “确定!几个受咱们保护的村寨都送出信来说得内容差不多。并且提醒咱们小心信中说张须陀的齐郡兵比他们先前看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守规矩!”谢映登点头证实。

    军纪是一支队伍的立身根本周围的大小当家们虽然动辄拥兵数万但谢映登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比起李密到来后的纵横捭阖的喧闹谢映登更欣赏徐茂功掌军时的稳扎稳打。在他看来那才是一条干大事的做派而眼前的这些人与其说作战不如说在赶集。

    “这无胆老贼嗅觉果然灵敏!”李密遗憾地摇摇头苦笑。

    “既然辎重运走了想必人也会尽快跟过去!”雍丘营统领壮武将军李公逸的话里怎么听都带着些庆幸地味道。他的老营在雍丘附近的黑松岭距陈留城不足百里地势比王当仁的石嘴寨平缓得多。如果被张须陀得知具体位置的话肯定会一并给抄了。

    众位将领议论纷纷有人为不能如愿击杀张须陀而感到惋惜有些则为没和官军硬拼而高兴。还有一部分人则将目光转向了微笑不语的徐茂功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忿。

    “如果还是徐军师来负责掌控全局他绝不会玩得雷声大雨点小。”一些老成的将领特别是属于瓦岗山本部的将领暗自嘀咕对李密的能力很是不屑。

    “图来!”正当众人议论纷纭的时候李密突然一伸手威严地命令。

    朝请大夫房彦藻带着两个远道来投的幕僚应声而上推开一侧桌椅在聚义厅的墙壁上挂起一张由数块羊皮连缀而成的地图。细软洁白的金州软皮做面干净淡雅的扬州薄锦缝边铺开去整个瓦岗周围的形势立刻跃然眼前。

    一瞬间连老寨在黄河北岸的将领都看清楚了齐郡郡兵此刻正处于哪个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无论干什么都透着大气!”众将心中暗赞刹那间心底下对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怀疑又减了数寸。

    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中鹅毛羽扇指点江山。“官军此番来得蹊跷去得也怪异。十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诱其深入一举为众位洗雪多年被老贼欺压之辱但谁料老贼居然狡诈如狐!没等走到穙阳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闻讯欲再调兵追之已经来不及!”

    “末将以为这样也好如果官军退入荥阳我等刚好有了更多时间整顿士卒去芜存精!”谢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议。李密不说自己料事不中却先谈起张须陀跟大伙之间的仇怨明显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手段。但眼下大伙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谢映登愿意再给他个台阶下。

    “不然!”李密摇摇头嗓音陡转“张贼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杀了他朝廷震动天下必将分崩离析!”说话间他咬紧牙两眼中流露一侧桌椅在聚义厅的墙壁上挂起一张由数块羊皮连缀而成的地图。细软洁白的金州软皮做面干净淡雅的扬州薄锦缝边铺开去整个瓦岗周围的形势立刻跃然眼前。

    一瞬间连老寨在黄河北岸的将领都看清楚了齐郡郡兵此刻正处于哪个位置。“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出身的无论干什么都透着大气!”众将心中暗赞刹那间心底下对李密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怀疑又减了数寸。

    蒲山公李密清了清嗓子摇了摇手中鹅毛羽扇指点江山。“官军此番来得蹊跷去得也怪异。十五天前他们已经到了甄城李某本欲诱其深入一举为众位洗雪多年被老贼欺压之辱但谁料老贼居然狡诈如狐!没等走到穙阳便突然南折去了定陶。待某闻讯欲再调兵追之已经来不及!”

    “末将以为这样也好如果官军退入荥阳我等刚好有了更多时间整顿士卒去芜存精!”谢映登想了想笑着建议。李密不说自己料事不中却先谈起张须陀跟大伙之间的仇怨明显是一种转移视线的手段。但眼下大伙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谢映登愿意再给他个台阶下。

    “不然!”李密摇摇头嗓音陡转“张贼乃大隋柱石若此番杀了他朝廷震动天下必将分崩离析!”说话间他咬紧牙两眼中流露

第一章 击鼓 (三 上)

    李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透骨的阴寒。距离他最近的谢映登明显感觉到了其话里浓浓的恨意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惊问:“密公莫非想一击而杀之?那张须陀老贼可不是一个容易相与的三年来多少江湖豪杰试图招惹他却谁都没落得什么好结果!”

    “正因为老贼手上染满了弟兄们的血我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否则待其熟悉了荥阳周边情况我等再想除之恐怕难上加难!”李密被谢映登问得微微一愣凭着多年历练出来的本领他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咱们既然举了义旗就要为天下而谋。若知其强便避而走之岂不让全天下看着我等的英雄失望?”

    “对咱们就是要知难而上我就不信天下没人奈何得了这头老贼!”群豪被李密开口一个天下闭口一个大义说得血脉喷张七嘴八舌地响应。

    “对咱们十几个打他一个还怕啃不碎他这把老骨头?”齐国远舞动双拳唯恐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英雄形象。

    谢映登笑着退开半步不再多置喙。十个打一个的大话说起来好听往往开战时十个人一块儿转身向后都巴不得其他伙伴前去送死。

    “难道映登以为我方并无胜算?”李密敏锐地觉察到谢映登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摇了摇羽扇笑问。

    “映登只是觉得张须陀老将军嗅觉敏锐既然已经避开了圈套我等很难再将他诱惑进来!”谢映登摇头回答。为了顾全大局他不想直接置疑李密的决定。在他看来战斗的胜负的确和人数多寡没有绝对的联系。但李密能鼓动起群雄并肩而战那是李密的本事。大伙若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却实需要一个李密这样的人才将群豪凝聚到一处。

    “我等的确难以诱惑老贼入套但可以假他人之手杀之!”李密脸上的笑容很浓似乎对“老贼”这个称谓甚感兴趣。

    “谢某不才愿闻其详!”谢映登向李密拱了拱手摆出一幅虚心求教的姿态。在用兵打仗能力方面谢映登以为李密比起徐茂功相差甚远。但使用一些战场外的奇招其他人比起李密却是望尘莫及。

    “诸位且看!”李密先还了谢映登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用手中鹅毛扇轻点挂在墙上的地图“张须陀老贼知道我等在瓦岗山下等着他所以避而不战。但为了给昏君一个交代他于咱东郡外围绕了一大圈顺势捣毁了几家豪杰的老寨。”

    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李密换个角度重复一次并没有什么新意。“密公请直说我等到底怎么才能报仇?至于咱们这边的窝囊事就不要再提了!”王当仁听得有些心烦大声建议道。其他几个刚刚当了将军的寨主们也吩咐附和:“密公您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咱们听您和徐统领号令便是!”

    “我的计策就出在张须陀背后还有个昏君上面。他想以别的山寨冒功咱们偏偏不让他如愿。当年鱼俱罗将军就是因为消极避战被处斩的只要咱们坐实的张须陀头上这个罪名老贼定然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话音落下满堂豪杰鸦雀无声。众人的确恨张须陀但大伙平素盼望的都是如何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从来没有人想到还可以借刀杀人。杨广是个昏君这是群豪的共识。昏君亦可为我所用却是以往凭他们的视野所看不到的层面。刹那间许多人如同眼前被推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世界。与他们先前设想的黑白分明不同那里黑不一定是黑白不一定是白黑白之间还有很多驳杂的颜色光怪6离。

    刹那间即便是出身于江南第一望族的谢映登也被李密的卓越见识惊了个目瞪口呆。倒吸了好半天凉气他才缓过些神郑重问道:“此计可谓神来之笔但具体如何实施还请密公明示!”

    “这个么?”李密掉正羽扇又轻轻地扇了几下凉风。此际虽是盛夏但瓦岗山地势高聚义厅内并不甚热。因而他扇扇子的动作纯属多余。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别有一番睿智味道。

    “这个么依我之见第一咱们需要大张旗鼓地杀下山去在南北两道运河上制造几场大麻烦。东都之粮全部来自运河马上夏粮即将装船咱们让昏君饿几天肚子他自然会两眼冒火!”李密横转羽扇一边用扇侧的黑色雁翎磕打自己手掌一边胸有成竹般说道。

    “密公妙计!”闻此言忠武将军王伯当忍不住大声称赞。众将之中他与李密关系最厚。刚才一直担心李密因为耐不住面子带着大伙与张须陀硬拼如果那样的话一旦兵败恐怕李密的威信会一落千丈。而现在李密在兜了几个***后成功地把大伙的视线从其谋划失败劳师无功上吸引到新的作战任务上来让王伯当在佩服之余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也就是密公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杀了张须陀河南各地咱们还不是想打哪就打哪?”齐国远亦跳着脚喝彩。因为麾下弟兄都丢光了所以他在瓦岗寨中一直混得不得志。眼下翟让委派李密决策大小事务让他看到了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因此他拍起马屁来亦不遗余力。

    “呵呵此计见效虽慢但的确甚妙。南北两条运河一直是咱们瓦岗山的粮库先前老程年年到河上取粮就是没想到此举还能令杨广那个昏君自断臂膀。”见众人说得热闹归德大将军程知节亦跳起来插科打诨。“你们大伙谁也别跟我争待会儿老程我就带一哨人直接到运河边上搭个卡子。除了劫粮之外这河上南来北往的只要是官船一概收税百文民船减半江湖豪杰免费要是碰到来投瓦岗的嘿嘿老程倒送他半吊盘缠!”

    此人是瓦岗寨第一疲懒人物无赖顽童。虽然年纪已经二十多了但说话做事却总是有口无心。因而官职虽然高却不甚得人尊重。当然轻易也不会有人跟他这混人起隔阂。只是冷不丁一番混说出来除了逗得人哈哈大笑之外还将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了众豪杰眼前。

    运河分为南边两条南运河起于江表的余杭终于虎牢关外与东都相连的伊水入黄处。北运河与南运河遥遥相对起于黄河北岸的沁水入黄口终于大隋北方军事重镇渔阳。这一南一北两条河正是连接整个大隋的血脉通道。因此朝廷对运河沿岸的治安甚为看重特别是对东都洛阳附近因为涉及到整个东都的粮食安全所以每月都有府兵来回巡视遇见截匪必将赶尽杀绝。

    往年瓦岗山从运河上取粮之所以劫一票就走从不过多逗留便是因为自认没有与整个大隋对抗的实力。因而李密刚才所说的劫粮之策虽然看上去简单易行做起来却绝没想象得那般容易。

    大伙若出动得次数过少在朝廷眼里依旧是疥藓之痒根本不可能拉张须陀下水。若出动次数过于频繁于保护运河的府兵对上未必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像程知节所说的那种直接卡断运河的办法更是胡扯。大隋修建运河的最初目的便是向南北两个方向运送士兵和辎重如果洛阳附近的河道被卡死三日之内肯定有不下十万府兵自东都顺水而来。那样的话大伙需要面对的就不止是张须陀一支队伍而是大隋倾国最后的余威了。

    想到仓猝决战的后果连最力挺李密的齐国远等人都蔫了下来。如果有与十万府兵正面一决雌雄的本钱大伙早追着张须陀厮杀了又何必费尽心机诱其入瓮?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老程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把这口气憋了等着哪天老贼再堵上门来?”王当仁竖起眼睛冲程知节大声嚷嚷。站在程知节身边的徐茂功等人方才一直没参与讨论。他们是瓦岗山原班人马与新加入的弟兄素来有些隔阂。在气急败坏的王当仁眼里看来这些人全都不肯出头的原因想必是瞧不起大伙欲看力主扩军的密公笑话。

    “俺老程就是武夫你让我上马和人单挑你还别不服说句实话我谁都不放在眼里。若论躲在背后算计人的勾当嘿嘿老王你这回问错了人俺可是一点儿都不会!”程知节冲着众人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

    酒徒注:按照正史张须陀还有一年才死呢。大伙莫急。顺便拉票。

第一章 击鼓 (三 下)

    绿林中奉行的是以实力为王的原则李密以一个被朝廷追得无处躲藏的丧家犬身份转眼间就做上了瓦岗寨的二当家本来就让很多人心中不服。听程知节如此一嚷嚷立刻有人在下边大声附和起来。

    “对啊要报仇自己去与老贼拼命别让咱们替你当枪使!”

    “对啊咱们瓦岗军志向没那么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挺好从来没想着做什么拯救天下百姓的大英雄!”

    “拯救谁啊都拯救到自己家里去了吧!”

    聚义厅内的气氛一时极为尴尬王当仁被下面的混话憋得直喘粗气李密的脸色也青中透红。论武艺众豪杰之中的确无人是程知节对手。论智谋李密最近昏招叠出。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张须陀扬长而去有些人心里又十分不甘。

    任张须陀离开会产生一系列众人无法接受的后果第一待老贼和他麾下的三员悍将于荥阳站稳的脚跟豪杰们将再无一天安生日子好过。第二如果就此收兵则意味着李密的谋划彻底失败迫于压力他将不得不交出瓦岗军的主导权。第三徐茂功重掌军权后定然会推行他那套精兵策略众豪杰手中的力量等于变相地被瓦岗寨裁撤吞并再不能像现在般快乐逍遥。

    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李密期待他能拿出一个万全之策。还有无数双眼睛看向了徐茂功期待他挺身而出做出些关键决策来力挽狂澜。甚至有个别人的眼里出现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散伙更好人心都散了还能有什么前途!’

    “程将军的话虽然糙却不无道理!”众目睽睽之下徐茂功无法再保持沉默微笑着越众而出大声说道。

    刹那间李密身边的几个心腹面如死灰。他们的根基本来就不甚安稳多亏了翟让迷信天命徐茂功等人顾全大局才勉强在瓦岗寨中占住了一席之地。值此李密的威望严重受损、三军将士躁动不安之际隐忍多时的徐茂功突然跳出来难他们这些外来人马岂有半分还手的力量?可以预料此事的最好结局不过是大伙从明日起再次开始四处流亡重新过回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但从全局上看密公之策更为长远。”徐茂功的第二句话又把李密等人从悬崖边上用力拉了回来。

    他冲着程知节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四下向众位豪杰拱了拱手坦然地补充“密公所言重在全局。程将军所言着眼细节。看的角度不同自然结论不尽相似。”

    “好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站在李密身后的牛进达暗中嘀咕同时也暗自佩服徐茂功的心胸。如果密公和徐当家易地而处以他对自家主公的了解李密绝对会趁势步步紧逼直到将对方彻底挤出瓦岗军才肯作罢。而徐茂功却在胜券在握的时候退缩了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彻底失去很多人的拥戴。

    “方才密公所言甚是如果我等不趁着张须陀立足未稳之时予以重创恐怕将来他摸清荥阳周边形势后便会拿我等祭刀!”徐茂功微笑着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他理解程知节的好意这位看似莽撞的同伴实际上心思细密异常。但眼下不能让瓦岗军分裂群雄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分裂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徐统领之言甚合我意!”李密感激地看了一眼徐茂功顺势接过话头“但程将军说得也对我刚才所定的截断运河之计的确有些莽撞了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和大伙仔细商量!”

    “程将军直言不讳正是为将的本分。一人之思难免疏忽我等群策群力才是图谋大业的应有之风!”行军长史房彦藻也靠上前笑着转圜。刚才的尴尬情景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至今感觉起来后辈依然凉嗖嗖湿腻腻地难受。

    “是啊密公只是指出了大概方向具体实施还是我等细商才行!”众豪杰纷纷出言响应。

    程知节看了一眼徐茂功又回头看了看周围弟兄也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我这人嘴巴上就是没把门的大伙见谅密公见谅!”

    “什么见谅不建谅的。咬金快人快语正对我心。咱们议事时如果都拣好听的说那不成了杨广的朝廷了么?”李密笑着向程知节拱手“今后我再有什么疏失还请咬金兄毫不客气地给指出来。咱们如果连听两句反对意见的心胸都无还成什么大事?不如分了细软散伙罢了好歹还能过几年富足日子!”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一场危机也随之消弭于无形。李密重新走回地图前仔细看了看敌我两军的位置丢下鹅毛扇四下拱手道:“我欲让张须陀无法于荥阳立足但一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哪位将军若是能想到不妨上前明言!”

    “我们也差不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是密公你先说吧我等在下面补充!”吴黑闼笑着嚷嚷道。在他记忆中李密从来没这么谦虚过。但收起傲然之态的李密反而更令人觉得亲切亦更令追随其的人心底感到踏实。

    “是啊咱们都和程将军一样擅长临阵厮杀不擅长长远谋划。密公若是想找人商量还是找徐统领吧!”单雄信在队列中大声建议。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都觉得单雄信的话简直说到了大伙心里去了。李密闻之也笑着四下拱手:“披坚执锐斩将夺旗我不如知节、雄信。威能立国义能伏众我不如翟大当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茂功、彦藻。密唯一所长便是在大隋朝堂上站过几个月知道其薄弱所在能引诸位下刀而已。所以大伙切莫谦虚咱们一起来说!”

    当即房彦藻带人将地图从墙上取下直接铺到了议事厅中间。众将领围着地图站了一个圈七嘴八舌寻求坡敌之策。不让张须陀向朝廷交差这个由李密提出的大方向众人皆没什么疑问。无论原来的瓦岗寨本部将领还是后来的外八营豪杰都觉得张须陀是个大威胁任何能消弱他的办法大伙不妨都试上一试。但具体如何实施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主张。

    有人建议分兵数路骚扰荥阳周围的郡县。地方上越不安宁张须陀所担负的责任越大。有人建议继续李密刚才的谋划在两条运河上制造声势。只要多劫几次开往东都的粮船朝廷上肯定有人坐不住。但这些办法的见效都需要一段时间欲给张须陀一个下马威却是力不能及。

    “诸位有没有觉得张须陀老贼的行军路线有些蹊跷?”徐茂功静静听大伙议论了一会儿突然出言提醒。

    地图上的标记显示张须陀是兵分两路走向荥阳。行动稍嫌缓慢的步兵走的是陈留通往荥阳的官道辎重则走的是运河由两千行动迅捷的骑兵护送。这样走的好处是士兵的负担小运河修建的意义便是运送军资在它修成后大隋朝任何一个将领在无外来威胁的情况下都愿意把粮草辎重由水道上运。

    “对啊老贼此举分明是不将咱们大伙放在眼里!”王当仁第一个意识到徐茂功的话外之意大声嚷嚷。如果是太平年月张须陀这样行军无可厚非可运河距离东郡近在咫尺他依然敢只用两千骑兵押送全军物资简直送上门来邀请大伙去抢。

    “押送辎重的是李仲坚和罗士信他们二人武艺都高强用兵也极其仔细。特别是那个李仲坚从出道到现在身经数十战未曾一败!”谢映登看了看李密脸上的表情低声提醒。

    “此人与我麾下的弟兄曾有血海深仇!既然送上门来密不得不与之一会!”果然听到隋军主将的名字李密的声音又凄厉的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冲动而是在冷静中压制着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

    “原来他真正想除之而后快的是李仲坚!”谢映登当即心里雪亮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徐茂功若有所思。

    徐茂功先前之所以与李密关系处得很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那名隋将的缘故。谢映登清楚地记得当徐茂功得知李密利用自己和隋将的友情大做文章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抹伤痛与愤怒。那是一把三尖两刃刀不禁刺伤的敌人同时也杀伤了自己。负责收集情报的谢映登知道经李密一手谋划过的流言曾经在齐郡郡兵中间引起场不大不小的骚动。但同时也成了一些人攻击徐茂功的有力把柄。

    那些人认为徐茂功在泰山脚下面对人数不及己方四分之一郡兵却避而走之实在丢了瓦岗寨的脸。而令徐茂功做出这种丢脸决定的根本原因便是其心里还对隋将李仲坚念着旧日交情。

    流言传播到最后已经完全偏离了制造者的初衷。齐郡那边的骚动在张须陀的刻意压制下迅平息瓦岗军这边一直把徐茂功视作臂膀的翟让大当家却在大伙争夺军师位置的关键时刻把支持给了李密。

    现在谢映登不得不再一次将这个令无数人头疼了名字摆到桌面上来供众人定夺。张须陀和李旭兵分两路一部走官道一部沿运河前行。官道和运河彼此之间的距离并不固定最近处几乎紧紧相挨。最远处却隔着近五十里。

    五十里的距离在用兵者眼中已经是一个机会。李密的手指快握成了拳头关节处没有半分血色。“茂功如果咱们兵出阳武用一部兵马拖住张须陀另一部分聚歼李旭和罗士信你认为可有胜算?”

    “阳武城守将裴得仁是个胆小鬼咱们大军从他城下经过他未必敢出来拦截。绕过阳武后直扑河道上的官场罗士信和李旭的确不得不救。”徐茂功眼睛盯着地图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此人是杨广的爱将若死于咱们之手张须陀肯定要丢官罢职!”谢映登的副手张亮亦走上前大声建议道。

    他知道李旭就是当年自己在塞上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也知道徐茂功和李旭之间的交情。但大业当前交情只能暂且放在一旁

    “咱们别光考虑着如何杀人!”徐茂功摇了摇头慎重地提醒。他刚才想说得完全不是现在这个话题但众人的言却早已背离了其初衷。“张须陀和李旭两部兵马之间最大的距离不过五十里如果咱们设计伏击李旭就得分兵去阻拦张须陀救人。据我所知老贼对麾下一向爱护得很绝不会坐视罗、李二人有危险犹豫不救!”

    “咱们再派一支兵马去拦住张须陀!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一整天。”李密想了想毅然决定。“即便过后朝廷不追究罗、李二人一除张须陀也等于断了两条臂膀。其麾下三杰只剩下秦叔宝一个对我们的威胁大减!”

    “对断其一臂让他也知道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王当仁、李公逸等人大声响应。

    “我愿带本部兵马前往拦截张须陀!”王伯当分开众人向李密拱手请缨。

    “我和伯当兄一块去!”韦城营统领周文举亦主动请缨。

    “张须陀用兵一向谨慎”徐茂功还想提醒大伙再考虑周详些话头却被肩膀上传来的一股大力所打断。“茂功我知道你很难做!”李密搬住徐茂功的肩膀话语和目光中都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此刻恐怕不得不大义灭亲。如果咱们成功将姓李的困住你可以试试劝他投降。此人年少有为…….”

    “密公多心了我只是怕张须陀还有别的安排而已!”徐茂功苦笑着摇头既然李密把话都说到这种分上他的确也不能在擎肘。只是张须陀真的会留这么大的破绽给别人攻么?徐茂功不相信。他想再提醒几句望着眼前擦拳抹掌的豪杰嘴巴动了动最终只出了一声极低的叹息。

    那叹息声微乎其微很快被众人的笑声和议论声所吞没。却如雾一般深深地萦绕在徐茂功自己的心头久久不散。

第一章 击鼓(四上)

    就在徐茂功等人谋划着如何将沿着运河缓缓而行的隋军分割包围以达到断张须陀一条手臂目的的时候。李旭和罗士信亦在谋划着如何出其不意地杀奔瓦岗山。

    为了照顾行进在官道上的步卒李旭麾下的骑兵走得非常快。每到一个可以泊锚的码头他都派人向河道中的运送辎重的船队下命令要求队伍停下来略做修整。这样的修整是如此频繁以至于很多士兵都起了懈怠之意说大伙不是在行军而是在沿河赏景。事实上运河两岸的风光的确非常秀美在督造南大运河的时候地方官员为了保护河床不被淤泥而吞没刻意在沿河两岸种了许多柳树。多年过去那些绿柳都已经成荫微风过处千丝万缕动摇婆娑为行路的旅人平添了几分清凉。

    眼前的景色很美但李旭的感觉却有些焦虑不安。越向北行他心中的惶恐感觉越重。有时候一片迎面而来的帆影或者着河堤上被马蹄声惊飞的一支白鸟都会令他勒紧马头凝神四望。每到这当口周围的侍卫和低级军官们就不得不喝令队伍停下等待长官对前方的风险做出判断。而这种行为也每每扩散到河道中去引起一片停船、稳舵之声。

    河道中缓缓北上的不仅仅是属于齐郡子弟的辎重船很多民船和商贩的货船也跟在了后面。这年头运河上并不太平被土匪打劫的惨祸时有生。所以商船在大的集市总是喜欢凑成一整队结伴向下一个目的地闯。遇到盗匪要么花钱买路要么强行闯关每走一次便是一次生死赌博。

    辎重船刚一出陈留就有机灵的商船悄悄地缀了上来。大隋官军虽然纪律不怎么样直接打劫民船的事情却是不会做的。跟在官船之后被盗匪的拦截几率也小即便被官老爷敲诈一些肥头也好过落在盗匪手里血本无归。

    第二天看到岸上的将军没有反对的意思更多的机灵者开始尾随辎重船行进。‘有两千多名骑兵相护送这趟货应该送得平安吧。’坐在船头的掌柜的和小伙计们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议论。东都洛阳的贵胄子弟多物价也高得离谱一船货运过去至少能收到三成的利。巨大的利益面前人们的胆子往往也会变大。所以岸上那伙平素不招大伙喜欢的官军一路上得到了无数祝愿。虽然这伙骑兵走得比步兵还慢耽误了大伙很多财时间。

    离开陈留后的第三天尾随辎重船而行的商船和客船几乎堵塞了整个水道。由于航道不太平所以很多船只都在大一点的集镇等着每月一次的官兵巡河。大伙没想到这个月居然有两次财机会因此欢天喜地的靠了上来。在休息时一些见过大世面的掌柜甚至拿了主人家的名帖到军营边上拜望期待通过支付带队将领一部分佣金的方式让骑兵们直接送他们到二百里外的黄河口。“我们家主人是虞大人的远方表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实在亲戚!”穿着刚浆过的厚葛衣裳的掌柜的对着李旭的亲兵如是自我介绍。“如果将军大人能让咱们沾沾他的光顺风顺水地走到洛阳大伙一定不忘记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说完他挥挥手号令伙计抬来一大堆“劳军”物资。

    他们的拜见毫无例外地被亲兵队正周醒挡了驾“我家将军有公务在身你们想跟就跟着。但别指望我们永远和大伙同路。至于这些”周醒指指商贩们抬来的大包小包“大伙都拿回去吧我家将军没有收人礼物的习惯!”

    “真的敢问你家将军是哪一府上的公子?”听闻还有不收礼就白给好处的官员大小掌柜地们通常的反应都是愣了楞然后千篇一律地追问。

    “韦城侯李爷虎贲郎将李仲坚你们听说过没有?”每被问及自家将军名姓周醒等人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的声音里充满自豪。

    令他们略感失望的是常常行走于东都和陈留两地之间的商贩们却显得有些孤陋寡闻。两天来这些商贩在船上仔细观察过领队的将军绝对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在他们记忆中当朝大姓没有一个姓李的。但若不是当朝几大豪门的子侄寻常人怎会有在如此年青便封侯的可能?

    “莫非你家将军就是那个千里奔袭黎阳城的李郎将?”偶尔有聪明者能猜到带队将领的真实身份惊诧地问。当得到亲兵们的肯定答复后他立刻欢天喜地的拍起手来。

    “是那个在黎阳城开仓放粮活人无数的李郎将啊已经封侯了老天真是有眼呢!”知情者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同行传播李旭当年的善举。当年李旭和宇文化及以俘虏御敌事后如约没追究那些人的“从逆”罪责www.uu234.com收藏并且将守城时答应给分给众俘虏的粮食一一兑现。虽然在他们眼里俘虏们只是得到了应得的报酬。但在百姓口中却被传成了一个天大的德政。特别是与叛乱平息后比起民部尚书樊子盖一次诛杀数万俘虏的暴行来李旭当日的举动更显得其具有菩萨般的好心肠。

    “李爷来了有李爷在哪个叛匪敢上前惹事!”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沿着运河传播开。“李爷当年只带了五千人便灭了拥兵十万的元行本然后转头又击溃李密所部十万当真是威风得紧呢!”

    “那还不是最厉害时候据说当年荥阳城下数十万大军被人打得不敢还手。就李爷一个人带队冲了上去他在叛匪中间杀了个七进七出战到最后连战马得棕毛都染成了红色!”消息越传越离谱人们一厢情愿地将心目中好人的本事无限夸大根本不在乎李旭骑得是匹几乎没有杂毛的黑色战马。

    “朝廷早就该派李爷来把沿河这些蟊贼一个个绑上石头沉到河底去!”

    “胡说李爷哪会如此残忍。他顶多是将土匪押到塞外去卖掉换来的钱犒劳弟兄!”人们几乎在一夜间知道了岸上将领的名姓快地将他当年的故事演绎成传说。

    当传说经过士兵们的加工再转回罗士信等人的耳朵已经与最初的事实完全搭不上界了。但很多传说演绎得有鼻子有眼非但时间、地点有根有据连见证人的名字都丝毫不差。到后来弄得罗士信也将信将疑一个劲地跑到李旭身边追问“仲坚听说你在黎阳城下走马活擒元务本硬逼着十万大军放下了武器?”

    “胡说你又不是没打过仗。什么时候对方主帅就变得那么傻身边有数万弟兄不用赶上门来让你走马活擒?”李旭被罗士信神叨叨的表现弄得哭笑不得啐了他一口反问。

    “那倒也是我不是觉得元务本是文官没打过仗么?”罗士信拍拍自己的头盔笑着找理由。转瞬之后他又神叨叨地跑回来继续追问“在荥阳城外冲垮李子雄那次呢你真的穿了七个来回?”

    “你见过被人穿了七个来回还没崩溃的军阵么?我即便有那个体力也没人愿意给我当靶子啊!”李旭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不知不觉间他现自己过去的经历已经成了传奇只是传奇中的人与自己丝毫不像。

    传奇中那个少年是如此的淳厚与善良勇敢与无畏。就像一把刚刚开了刃的横刀明亮且坚实。传奇中的少年一直站在正义的那方毫不怀疑自己的作为。而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

    “你最近几天好像一直心神不宁?”罗士信终于现李旭情绪不高惊诧地问。被如此多的人崇拜、尊敬却非摆出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在罗士信看来眼前这家伙要么是病了要么是假道学。

    “我有点怀疑咱们当初的安排是否能骗过李密!”旭子点点头坦诚地回答。

    “骗不过又怎么样正面对敌你不一样曾经打得他满地找牙?”罗士信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该感到担心的是他才对上回败得那样惨这次如果再败于你手里以后他就甭想于战场上和你对面了!”

    “李密没有那么差他这个人素来喜欢用奇兵所以胜败都很干脆。”旭子苦笑着解释。事实上他更在乎地是徐茂功。直觉中旭子总感到徐茂功就在前方某个地方在等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在山里被狼盯上觉察到危险的存在却找不出危险具体来自何方!

    “反正咱们就要到阳武了你要实在不放心咱们就在阳武驻扎一天等着张大人和秦二哥带着大队赶上来再转头东进!”罗士信见李旭依旧忧心忡忡只好无可奈何地迁就他的谨慎。

    “我准备派人给张大人送封信请他尽快赶来阳武!”李旭想了想回答。阳武城就在前方不远认真赶路的话半天内便能到达。“咱们把辎重放在城内你带一部分弟兄留下看守。过了阳武后我会让船队加”他看了看身后运河上一艘艘尾随着大军前进对大隋还抱有最后一分信任的货船缓缓说道:“我带其余弟兄送他们一程等他们平安到了百里之外的荥阳就立刻转回来!”

第一章 击鼓 (四 下)

    过了阳武之后李旭命令船队加快行进度。从此地到黄河口大约有一百里左右的水路因为是顺流所以船队如果以全赶路只需花费一整天时间便可以走完全程。沿黄河口再向西行则已经属于京畿重地眼下那一带的水路旱路相对都比较太平商户们不必再为自己的安全而担忧。

    罗士信没有听从旭子的命令留在阳武看守辎重而是执拗地跟在了他身边。“在城里等上一整天闷也把我给闷死。还不如陪你在河道两边看看风景。”罗士信一边用鞭梢敲打着马镫一边陪着笑脸说道。

    “大热天你不怕晒中了暑就跟着!”李旭知道对方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笑着回答。

    “你还甭说这天真有些闷得荒!”罗士信摘下铁盔冲自己脖子里边扇凉风。但他这样做显然是徒劳六月的风又热又湿抓一把空气几乎都能拧出水来。

    “见鬼了河边也能这么热!”他无可奈何地带正头盔嘟囔着抱怨。

    “放着坐在衙门里乘凉的福你不享现在后悔了吧?”李旭笑着回了他一句。抬起头四下张望现远处的天边有几团黑云在滚。

    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这的确不是个行军的好天气。此刻匆匆杀过来的瓦岗群豪也觉得苦不堪言。由于要把情报在路上传递花费的时间赶回来所以在做出截杀护船骑兵的决定后他们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向阳武附近赶。对于徐茂功一手训练出来的瓦岗内军而言这种强度的迂回转进还不至于将他们累趴下。但对于缺乏训练的外军各营炎热的天气和崎岖的路途简直要了人的命。偏偏为了掩饰己方的行迹他们还不能过于靠近城市。而在起伏不平的乡间小路上急行军比起在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来又不知道坚苦了多少倍。

    “***这狗娘养的天气。再这么走下去不用跟官军厮杀咱们自己就把自己热死了!”王当仁一边在马背上晃荡一边将最后一件短褐向下扯。此刻他身上的铠甲头上的铁盔都扔给了马背后徒步行军的亲兵却仍然热得顺着脑门子淌油汗。

    “兄弟悠这点儿别太丢人了!”行在王当仁身边的李公逸实在看不下去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提醒。

    “怎么丢人了反正这两万多弟兄都是爷们儿!谁还没看过……”王当仁不服气竖起眼睛反驳。话说了一半却见浑身衣甲齐整的李公逸正扭着头向斜前方瞅。王当仁顺着李公逸的目光看去他看见自己的斜前方有三千瓦岗内军精锐正在埋头赶路。无论将领还是士卒每个人都将皮甲整齐地裹在身上仿佛根本不觉得周围的天气炎热。

    三千士卒行军时的声势却比王、李二人所部两万兵马还威武。双方的差距是如此之明显如果不是大伙肩膀上都扛着兵器很容易令人想到人数少的一伙刚打了胜仗凯旋人数多的一伙则是他们抓到的俘虏。

    “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小声嘀咕了一句后王当仁不得不重新拉正短褐。目光在亲兵背上皮甲和铁盔之间反复逡巡他终是鼓不起将所有披挂穿戴齐整的勇气。“内军就是和咱们外军不一样”片刻之后王当仁不得不在心里哀叹“也怪不得徐茂功老想着把大伙重新整训人家那样子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

    走到正午十分几匹快马迎着队伍跑近。从骑手矫健的身影上大伙认出来人是哨探总统领谢映登。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谢映登穿过队伍之间专门为传令兵留出来的空隙直奔中军。紧接着李密所在的中军处便响起了号角声命令全军停下来休息。

    军情生了变化一瞬间每个有经验的将领都做出了正确判断。他们随着号角声赶往中军到达的时候刚好看见房彦藻再次将羊皮地图于李密脚下展开。

    “赶往黄河口?难道他现了我们的行动么?”李密盯着地图上烫出来的山川河流话语里带着难以隐藏的遗憾。

    “应该不是据咱们安插在郡兵中的细作冒死送出的消息此刻张须陀正向阳武城赶。官军的辎重也都卸在了阳武城。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原来就没打算直接前往荥阳!”谢映登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和汗水喘息着回答。

    官军没打算前往荥阳!这个消息吓得众人皆吸了一口冷气。官军的谋划很明显他们将辎重卸在阳武定然是打算经由阳武、胙城直扑瓦岗。一旦各路豪杰各自散回本寨瓦岗军就必须仅凭万余内军和前来进剿的官兵做一次生死对决。

    “好在咱们埋伏落空后没各自散去!”李密摇了摇头说道。此番歪打正着让他对自己的运气又多了几分信心说话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徐统领呢他和王伯当所部到了什么位置?”

    “徐统领和王将军二人得到消息后已经转头直接扑向阳武这是他给您留的信!”谢映登喘匀了气又从贴胸的衣袋中掏出一封被汗水打软了的信封双手捧到了李密身边。

    为了不让徐茂功与李旭兄弟相残大伙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刻意让他和王伯当二人承担了阻拦张须陀的任务。参照原计划此刻二人所部兵马应该迂回前往阳武和圃田之间将张须陀挡在运河西岸。但眼下官军的动向已经变了瓦岗群雄的行动计划也必须随之做大幅度修改。

    “阳武?”李密心里乱乱的带着几分不满拆开徐茂功的信。情报上虽然说明了官军的辎重都运进了阳武城但义军缺乏攻城所必须的器械根本不可能快将城市攻破。况且张须陀随时还会赶过去徐茂功和王伯当二人在这当口上急着去攻城分明是前去送死。

    “官军护送一批商船赶往黄河口原武乃其所必经。密公见信可赶往原武截杀之。眼下官军辎重尽在阳武城内我部佯攻张须陀定不敢弃而不顾。军情紧急请恕茂功自作主张…….

第一章 击鼓 (五 上)

    “去命令船队加快度无论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停留!”在风起的刹那李旭忽然扭转头冲着自己身边的亲兵队正周醒命令。

    “大人!”周醒惊诧地瞪圆眼睛不知道主将为什么布这样一道怪异的命令。在他眼里虽然风雨即将来临运河上的风景依旧美丽如画。偶然有风袭来那些柔柳前后扭动腰身枝条飞舞。河面上的片片白帆也在一瞬间被风鼓满惊鸿一般顺着水道迅前滑。

    “去别罗嗦!”李旭没有时间跟属下解释大声喝令。紧接着他将腰间的黑刀举起来斜斜指向了运河东岸的一处小土丘。“弟兄们到土丘上集中成临战队列!快!”

    松松垮垮的一千五百名骑手立刻如离弦的箭般冲向了这附近唯一的高地他们亦不理解主帅的命令但平素的严格训练教会了他们如何不折不扣地执行。马蹄卷起的烟尘刹那间遮断了土丘附近的天空与此同时一声低低的号角也从远处传来宛若虎啸。

    不是郡兵们常用的角声郡兵们训练时的角声没这样低沉这样压抑。伴着角声一股更大的烟尘出现在远方的旷野上数不清多少人洪流般滚滚而来将途中一切绿色吞没。

    “土匪土匪来了!”运河中商贩们惊惶失措地叫喊

    “打劫打劫的来了!”河面上一片混乱有人快抄起桨也有人迅从船舱中拿出兵器。各家各号雇佣的刀客们则冲上船头弯弓搭箭准备以生命捍卫自己的职责。但在看清楚来敌的一瞬间他们手中的弓都开始抖。

    敢在大隋官军面前直接打劫的土匪实力恐怕不是他们这些刀客所能抵抗的敌人不止一万人蚂蚁般源源不断地向运河边涌过来。有眼尖者可以看见空中飘扬的旗帜程、单、李、王…….足有二十面之多。荥阳周边各郡能叫得上名字的豪杰几乎都在这一刻聚。

    “咯咯咯!”有人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响。他不愿在这个时候被人现自己的软弱但全身肌肉无论如何都稳定不住。杀过来的是瓦岗群豪他们几乎倾巢而至。程知节、单雄心、李公逸、王当仁每个名字在民间的作用都可以制止小孩夜哭。

    “河道上的人听着李将军有令――”几匹快马沿着河堤高奔来边跑边喊。

    “李爷怎么说李爷怎么说?”惊惶失措的刀客们终于看到了救星带着几分哭腔追问。

    “李将军命令大伙满帆快走瓦岗军不是冲着你们来的大伙赶紧走千万不要耽搁!”先前还稀里糊涂的周醒在马蹄踏上河堤的一刹那回复了心智将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河上大叫。“哎―――大伙加向前闯啊我家将军给你们断后!”随同而来的亲兵们齐声高呼将李旭的命令清楚地传入每一片白帆之下。

    船篙船桨木板刀鞘听到命令后所有能令船只加前进的物件都伸下了水。一条条船如打跳的梭鱼快劈开水面逃向远方。船上的人一边用力划水一边不住地向土丘上回头。

    “你你家说李爷能行么?”有人一边喘息着一边问声音里满怀期盼。

    “行怎么不行谁能打得过他!”回答者信誓旦旦目光却不停地向岸边瞄。那个承诺过保护他们的将领此刻正带着千余名弟兄岩石一般站在土丘上。黑色的云就压在他的头顶他却笔直地立在天地之间不曾迟疑亦不曾弯腰。

    “好人呐!”有人叹息着赞。

    “好人自有天佑!”船主们烧着香对着舱中的神牌喃喃有声。“救苦救难救苦救难……”

    “救你们的不是神灵是我家…将军!”待主帅的命令传出后周醒调转了坐骑。在目光望向战场的一瞬间他有些犹豫。自家主将和来袭的敌人正在对峙。敌我双方都在抓紧时间观察战场上的形势所以谁也没急着抢先动手。西、南、北三个方向冲过来的瓦岗军越聚越多土丘上的众人插翅难逃。

    与临战前的紧张气氛不相称他们这几个负责联络货船的散骑成了最悠闲的人自己人没时间过问敌人更不在乎。

    “我这样做对么?”周醒望着河道低低的问了自己一句。他突然有了一种拔出刀来横于颈间的冲动。

    “啥周队正说啥!”一名距离他最近的亲兵惊诧地问。

    “回去战死在将军身边!”周醒用力甩了甩头大喊。以千五敌数万纵使将军大人是白起转世他也没有获胜的希望了。而援军据周醒所知援军还在阳武绝不可能分兵来相救。

    他拨转马头径直地向自家军阵所在奔去。那是一条不归路他不在乎。这一刻他只想抽出刀来痛痛快快稀里糊涂地厮杀一场。

    “士信今天咱们可以杀个痛快!”李旭望着土丘下慢慢汇集的敌军幽幽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到了身边每个人的耳朵。

    “杀!”亲兵们举起兵器仰天高呼。

    “杀杀杀!”所有弟兄举起兵器构成一片钢铁丛林。丛林间血红的战旗迎风招展一个斗大的“李”字于风中猎猎有声。

    瓦岗军显然没想到敌人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还能散出如此浓的战意一时间很多人竟本能地向后退去把身边的旌旗撞得东倒西歪。

    “孬种!”罗士信指着二百步外的敌军哈哈大笑笑声中没有半点惧怕的味道。

    “孬种!”千余士兵随着主将的笑声一同叫骂把轻蔑的声音顺着风传下去传入敌军中每个人的耳朵。

    “呜――呜――呜!”瓦岗军主将李密见自家弟兄未战先怯赶紧命令亲兵吹起号角。低沉的角声压抑而绵长伴着头顶上彤云缓缓压下。郡兵的号手听了也毫不犹豫地以角声回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一声声烧得人热血沸腾。

    李旭策动战马在阵前转了一圈看清楚了所有敌军的战旗。他走到罗士信身边用刀尖向正前方指了指那队兵马阵容最齐整在敌阵刚才的慌乱的表现中稳如磐石“你的老相识来了不过人数没上次多!”他笑着低语仿佛对面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看到了正要寻他到现在我胳膊上的伤口还痒痒呢!”罗士信笑呵呵地回应。正面与骑兵相对的是瓦岗军的程知节和单雄信他们的旗帜比别人干净麾下的队伍也远比其他豪杰整齐。

    “我的老相识也在!”李旭的目光从程、单两面战旗上挪开和刀尖一道指向瓦岗军本部兵马身侧。那里大约有五千多彪形大汉簌拥着一位骑白马身穿银色战甲的将军。此人身材生得甚是魁梧看上去气宇轩昂。

    “姓李啊你的本家么?好大的排场!”罗士信皱了皱眉头说道。“莫非是李密老子正要找他他居然敢送上们来!”

    “这不已经来了么?”李旭笑着回应“你看咱们应该从哪里动手?”

    “如果突围的话那边最弱!”罗士信用长槊向王当仁所部位置指了指建议。如果想给敌军以教训的话他的声音顿了顿傲然道“我想去会会李密!”

    “你能突破程知节和单雄信二人的瓦岗军?”

    “突破不了但我可以吓得他们不敢分兵和你纠缠!”罗士信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却非常轻松。

    敌军是有备而来这一点在对方的旗帜出现的刹那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但有备而来的乌合之众却未必是百炼精锐的对手对此他无比自信。

    二人只顾得谈笑风生对面的瓦岗军却再度开始鼓噪。通过刚才的对峙他们中一些人已经恢复了些体力。“投降吧你们人太少!”几个大嗓门的士兵高声喊道。紧跟着中军处的人群一分身穿银甲白袍的李密施施然越众而出。

    “请李将军上前说话!”李密清了清嗓子向被围在土丘上的骑兵们喊道。

    “蒲山公李法主有请李仲坚将军上前说话!”数个亲兵扯开嗓子将李密的邀请一遍遍重复。

    “人家很看得起你啊!”罗士信耸耸肩膀笑道。

    “我去会会他一百步的时候你看我的动作!咱们先试试平素训练的驱弱逐强!然后再随机应变!”李旭笑着对罗士信打了个手势然后将黑刀插回马鞍侧的刀鞘中。

    李旭空着双手缓缓地纵马前行。罗士信取代了他主将的位置右手紧紧地握住了令旗。李旭的暗示很清楚罗士信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程、单、李、项…….他的目光从一面面战旗上扫过最后将目光集中在王当仁身上。

第一章 击鼓 (五 下)

    李密的行头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整理的从上到下都透出王者之气。他骑着一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色的白龙驹大约三岁口和主人一样干净利落。与战马毛色相衬的是一身亮银软甲每一片甲叶都刚刚擦试过纤尘不染。铠甲之上是一顶烂银翘沿护耳盔两侧有金丝与绿翠点缀。头盔之后则是一袭白色苏绸披风行进间飞舞飘摇犹如叠浪。

    比起李密旭子的打扮看上去就寒酸了许多。他依旧穿着当年唐公赠送的那袭镔铁黑铠很多地方已经破损了修补的痕迹十分明显。特别是被远处的李密一衬托愈显得扎眼。比铠甲上补丁还扎眼的是他脸上丛生的胡须与额头下略带倦意的双眉看上去就像几天没梳洗过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两个人在乌云下慢慢靠近黑白分明。敌我双方数万道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突然间众将士的目光热切起来带上了几分欣赏。这些欣赏不是给旭子的因为他的举止素来与高贵无缘。

    万众瞩目之下李密大气地拱手笑着向自己的敌人问候:“黎阳一别不觉两年有余韦城侯别来无恙乎?”

    洒脱、高贵、彬彬有礼即便以丈母娘挑女婿的目光也不能从李密的举止当中挑出半分暇癖来。这种多年养成的气质曾为其赢得了无数英雄的好感偏偏今天有人不识相回答的话语和身上的铁甲一样冷硬如冰。

    “烦劳李寨主惦记着截至今日之前我一直很好!”李旭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截至到今日?”李密皱了皱眉很快又还以灿烂的微笑“韦城侯真会说笑话莫非是李某的出现令人感到不舒服么?”

    他能听出对方话中的挑衅意味换做自己身处二十倍的敌军包围中也未必能高兴得起来。但李密不想计较这些末节对方是员天下少有的良将能收服他不但可以示徐茂功于恩而且对将来的大业甚有裨益。

    “我是朝廷命官你是流寇官兵见到流寇难道还该笑脸相迎么?”李旭的回答言简意赅。他本来是不是个油嘴滑舌之辈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从见到李密那一刻起就不打算假以辞色。对方说话越是客气他越不想按常理与之交谈。

    “可李某从来没把将军当过敌人相反心中却十分渴望与将军结交。”李密的涵养功夫非常道家任旭子怎样张口寨主闭口流寇脸上都不带半分不悦。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别人投之以桃李旭子还之以刀矛。

    感觉到对方话中的浓烈杀气李密笑着摇头“李将军何出此言?据密所知你们这不过是第二次相见又怎会结仇呢?当日黎阳城下你我各为其主只有公怨没有私仇。今日亦是如此!”说道这李密带住坐骑回头向身后的大军指了指。山坡下两万五千余将士摇旗呐喊喧嚣声瞬间压过了天边滚过来的惊雷。

    仿佛事先有默契般李旭亦带住了坐骑。“差不过刚好一百步!”他心中估算抬头看了看头上翻滚的乌云又感觉了一下头盔外的风力笑了笑回答。“诚如寨主所言你我之间的确没什么私人恩怨但谈交情么也的确谈不上!李寨主今日找我到底什么事请尽管直说。天要下雨了我和弟兄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见拉拢和威胁两种手段都没有起到多大效果李密清了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眼下还不是立刻翻脸的时候他麾下的弟兄刚经过一场急行军需要时间恢复体力。趁这个机会他也刚好展示一下自己身为人主的气度与口才。

    “莫非时到今日李将军还看不清天下形势么?大隋朝气运已绝各地烽烟四起英雄豪杰不趁此刻择侍明主博取功名…….”

    “天下大势是什么我的确看不清楚!”李旭将声音猛然提高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但官兵捉贼却是从古至今的公理!”

    “大隋朝政烦赋重丧尽天下民心!”饶是涵养过人李密亦有些憋不住怒气了大声断喝。

    “大隋朝为政如何却不应由你李密来说。”见对方开始动怒旭子脸上的表情反倒怡然起来笑了笑淡淡地提醒道:“李寨主别忘了你生来就是蒲山公朝廷收上来的财赋你分得不比任何人少!”他指指李密身上的光鲜衣甲又指指其胯下价值千贯的宝马良驹“若非如此你手中的钱财由何而来?”

    “你!”李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弟兄猛然间觉得有些心浮气燥“密早已散尽家财以求安定天下!”

    “是为了求安定天下啊还是为求更多的富贵荣华?如果李某没记错的话眼下时局之所以不堪如此正是拜你勾结高丽人谋反所致吧!”旭子耸耸肩膀字字如刀。徐茂功造反他可以理解。谢映登加入瓦岗他也能猜到其中理由。唯独李密在他心中永远是叛逆。无对方说出多少理由都无法让他的看法改变分毫。

    “李将军不为自己的前程着想难道还不为身后的弟兄们好好想一想!”李密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劝说开始**裸的威胁。

    “我的兄弟们想什么你一个山贼怎么会理解!”李旭放声大笑声音中带着说不出轻蔑。回过头他向罗士信等人高声喊道:“弟兄们告诉李大寨主咱们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还干什么剿匪呗!”罗士信听李旭左一个寨主又一个山贼骂得实在有趣笑了笑顺口回答。

    “剿匪!”“剿匪!”“剿匪!”刚刚养好伤归队没多久的校尉张江唯恐天下不乱举起刀来高呼。

    “剿匪!”“剿匪!”“剿匪!”一千五百名骑兵同声呐喊气冲霄汉。

    山坡下的豪杰们不明所以阵脚刹那间又是一乱。待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不由得一个个又羞又气乱纷纷的回骂道:“不知道死活的东西蒲山公不要理他咱们刀下见真章!”

    “蒲山公回来待弟兄们拿下他千刀万剐!”齐国远对李旭的恨意最重跳着脚大喊。

    “你可听清楚了李寨主?你麾下的弟兄好像也不愿意咱们两个交朋友呢!”在一片愤怒的目光中李旭微笑着问。这一刻他身上终于有了几分为将者的风度镇定从容荣辱不惊。

    刹那间李密的脸完全涨成了青黑色与他身上的银甲白袍绝不相配“既然如此密亦再无话可说!”他恨恨地丢下一句话用力拨转马头。

    “战斗已经开始了不是么?”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话从背后传来气得李密两眼冒火星。“此人简直是个无赖!”他恨恨地想“我居然想跟无赖讲道理!真是傻透了!”

    愤怒、懊悔、仇恨等种种感觉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唯独失去的是对敌人的警惕。忽然李密醒悟到对方今天的行为有些蹊跷“此子不是个粗鄙之辈”他诧异地想到然后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啸声。

    “密公快弯腰!”与此同时吴黑闼在人群中大喝。李密自幼练武身手自是不俗。闻声快屈身将胸口死死地贴在了马脖子上。就在他的下巴与马鬃接触的那一刻后背上亦有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其向前猛地一推半个身子推落到战马下。

    受了惊的白龙驹厉声长嘶加快度冲向自家军阵。可怜李密一只脚挂在马镫之内另半个身子拖在尘埃只中想站站不起来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战马拖着在地面上刮刮蹭蹭留下一片鲜红痕迹。

    刹那间整个战场上的人都楞住了。没人想到李旭的箭法这么准更没人想到名满天下的李郎将居然学会了背后偷袭。众豪杰看着李密被白马拖着在地上呻吟挣扎一时却想不出援救的办法。直到看见旭子将第二支箭搭在了弓弦上才大吼着扑向李密。

    “贼人休伤我主!”吴黑闼快马上前凌空掷出一记飞叉。双方距离相隔太远他的叉不是掷向旭子而是掷向拖着李密狂奔的白马。白龙驹瞬间一个人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轰然栽倒翻滚向前。

    “啪!”第二支羽箭擦着李密的脖颈飞过将已经沾满了泥浆的白袍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第一章 击鼓 (六 上)

    旭子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将第三支白羽搭上弓弦。战机稍纵即逝他顾不上再去考虑李密的死活用左手食指微微调整了一下破甲锥的高度右手猛然松开。长箭在空中画出了条堪称完美的轨迹直奔吴黑闼的前胸。

    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吴黑闼虽然急着救李密却也没忽略对旭子的防备。听到周围有人惊呼立刻来了个镫里藏身。羽箭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射进其身后另一名将领的胸口。那名将领惊诧地看着没入皮甲数寸的箭杆嘴巴张了张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卑鄙无耻!”吴黑闼真后悔自己当日对旭子手下留情。李密是他们这些人的头领如果李密阵亡了瓦岗山上将再无他们这伙人立足之地。没等他将身体从马腹下直起来又是一阵惊呼声响起。疾驰中的战马猛然前仆将吴黑闼远远地甩了出去。

    李旭弯弓搭箭再度瞄向牛进达。深知对方厉害的老牛快举起一个皮盾挡住了凌空飞来的羽箭。“不要慌下马保护密公!”他声嘶力竭地喊。紧跟着弃马腾身如一头鹞子般扑在了李密身上。

    此刻的瓦岗军怎还顾得上阵型完整无论是程知节、单雄信统领的内军将士还是王当仁、李公逸、张迁、项钊等人统领的外军喽啰全都不顾一切地向李密落马的地方冲来。虽然其中很多将领如谢映登、程知节等人心中明白李密实际上没什么真本事他的成就完全靠的是借势而上依靠瓦岗军本部人马来号令群雄反过头又凭借群雄的拥戴来谋取瓦岗权柄。但此刻李密不能死因为失去了他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的瓦岗军必将分崩离析。

    敌军一动罗士信立刻带着郡兵们冲下了土丘。平缓的斜坡刚好让战马得以充分加马蹄声砸得地动山摇。“割李密的脑袋!”一边冲罗士信一边大叫。“割李密的脑袋!”弟兄们狂喊着回应热血沸腾心神激荡根本不在乎眼前围上来的流寇数量有多少。

    面对流寇郡兵们有以一当百的信心。当初大伙击溃郭方预十万人也不过动用了千余骑。今天的敌军还不到三万而自己这边的兄弟却“高达”一千五百人。更何况敌将已经落马敌阵已经混乱疏于训练的敌军连基本的羽箭拦截都做不到。

    房彦藻、张亮等人被突然变化的局势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吹响号角命令各路兵马快向中军靠拢。“呜――呜呜――呜呜”凄厉的角声如同濒危的野兽所出的哀鸣听得人心惊胆战。有些胆小的喽啰听在耳朵里脚步非但没有加快反而本能地缓了下来一双眼睛也开始四下里逡巡。

    瓦岗军本部兵马距离李密落马之处还有五十余步罗士信的马头已经越过了李旭。当先五百余骑放平马槊将四尺余长的锋刃对准了牛进达等人所在。“杀李密!”罗士信大喊狠狠磕打了两下马肚子将马压榨到极限。“杀李密!”弟兄们狂呼如痴如醉。

    牛进达见势不妙立刻将昏迷不醒的李密背到了身上。“搭人墙!”他大声命令同时迈开双腿以全身的力气向中军跑。百余名心腹死士举起兵器怒吼着挡在了罗士信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先面对的是一轮急射与大队人马汇合的旭子另外一千名弟兄将羽箭擦着罗士信等人的头顶射了过去。这是他们在一起演练过多次的战术配合起来毫厘不差。李密的心腹死士们如暴雨打过的麦子般四下摇晃轰然而散。就在他们倒下的一瞬间罗士信的马蹄从他们的身体上踏了过去。

    “所有骑马的人跟我上!”侧翼杀过来的程知节也急了怒吼了一句提槊直取罗士信。中途改变方向的他无法随心所欲地提高马瓦岗军各部还没有完全整合总是有冲上前或败下阵的士卒挡住他的去路。几乎是眼睁睁地程知节看到罗士信的战马在自己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冲过踏着弟兄们的血迹追向仓惶后撤的牛进达。

    在牛进达和喝令下不断有死士向罗士信马前扑。但已经冲起了度的骑兵岂是个别勇敢者所能阻拦的每一伙人扑上去只是给罗士信的槊尖添一抹血迹而已。五百骑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一般将李密的中军砍出了一条口子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骑兵的推进度过快失去主帅的瓦岗军号令混乱根本来不及组织枪阵阻拦。而对付骑兵的另一个有效招术羽箭覆盖也无法使用罗士信所部五百余人已经深深地推进到瓦岗军中央紧追着被死士背在背上的李密和吴黑闼如蛆附骨。唯一有实力拦住他的瓦岗军此刻反而他们甩在了身后气得大呼小叫却无可奈何。

    战场上的形势乱成了一锅粥罗士信带领的骑兵追杀李密程知节和单雄信带领着瓦岗内军追杀罗士信。而素有能谋善断之名的房彦藻等人亦惊惶失措只顾着保护李密急退。核心之外的王当仁、李公逸等将更是慌张他们距离远根本不清楚李密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由上到下军心浮动大小喽啰乱作一团。

    “今天这仗要输!”追了百余步后程知节猛然意识到局势已经失控。大伙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罗士信身上根本没人留意李旭的动向。而罗士信所部不过五百而敌军的另一头老虎李仲坚还率领着一千多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兵。

    那才是真正的杀招程知节在马背上猛然回头。他看见李旭在斜前方百余步外收弓抽刀旋风般冲进了王当仁的军阵里。

    刹那间王当仁的大旗轰然而倒。

第一章 击鼓 (六 下)

    主将战旗一倒王当仁所部的喽啰一片混乱。他们本来训练程度就差又刚刚经过小半天的急行军累得筋酸骨软。猛然间看到身边的伙伴6续被砍翻自家主将又生死未卜哪里还生得起什么斗志。转眼之间阵型便散了一个个丢了刀扔了旗四散奔逃。

    “不要乱大伙不要乱我没死!”王当仁气得耳朵眼里都冒了烟跳着脚大喊。刚才他一不留神被李旭射死了战马就在亲兵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对方趁机上前砍翻了将旗然后扬长而去。

    “竖旗竖旗!”有部下大声提醒。王当仁猛然领悟立刻命令亲兵重新挑出了一杆战旗。敌军的气势虽然惊人但人数还不及自己所部兵马的两成根本不可能在瞬间把所有人杀光。只要王字战旗重新竖起来肯定能安抚住混乱的军心。谁料老天偏不从人愿他这边旗号刚刚一举起来身外的马蹄声又急。已经在军阵内冲杀了半个***的李旭带着骑兵迅兜转刀锋直指王当仁马。

    王当仁也被打急了虎吼一声拎着杆铁矛便迎了上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既然吃了山贼这行饭他还真没怕过死。无奈整个外黄营中不怕死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喽啰见到数百匹战马结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立刻拔腿便逃。王当仁新换的战马被自己人阻挡连提了几次都没有结果气得他抡起铁矛将退到自己面前的一名喽啰兵脑袋砸了个稀烂。

    “回头杀过去再有后退者以此为例!”他板起脸厉声怒喝。喽啰兵们却像没有知觉般绕过同伴的死尸避开王当仁左右继续奔逃。

    “站住啊他们只有千把人!”王当仁又羞又急大叫。他的哭喊声很快被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所淹没。蹄声如雷翻滚着吞没一切挡路者。王当仁抬头看到官军的骑兵排成了一个标准的楔型如一把长槊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在这把长槊的尖锋上是一匹通体漆黑特勒骠比寻常战马高出两头马背上将领亦如杀神下界凛然不可侵犯。

    看见弟兄们一个个被人从身后追上用长槊挑飞用横刀扫翻王当仁疼得满头是汗。这七千人是他的本钱外黄营虽然号称拥兵数万其中大部分却是凑数的。只有身边这七千喽啰才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惜这种精锐在敌军面前还不如一堆草靶至少草靶子自己不会逃命。

    他突然很后悔没把自己的弟兄交给徐茂功整训如果此刻麾下是三千瓦岗内军而不是七千外黄喽啰形势根本不会这样惨。

    战场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转眼间王当仁已经可以看清楚对面敌将的目光。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仿佛在笑他永远上不了台面。“我跟你拼了!”王当仁彻底失去理智高举着铁矛迎了上去今天即便战死他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保护寨主!”百余名心腹亲兵也被王当仁的举动激起了血性嚎叫着聚拢在了大当家的周围。随着沉闷的一声敌我双方毫无花巧地撞到了一处。刹那间外黄贼的队型四分五裂三十多具尸体倒着飞了出去。

    李旭用刀尖拨开迎面刺来的长矛顺势一抹将面前的喽啰抹下了战马。他的招术很简洁几乎都是一击致命。转眼三个喽啰倒了下去。第四名敌手见势不妙拨马避开将身后的王当仁暴露在旭子的刀下。

    “老子跟你拼了!”王当仁怒吼着迎了上来手中铁矛端得笔直。李旭回刀横拍刀面与矛身相交出“砰!”地一声巨响。二人在马背上都晃了两晃各自的兵器都被弹开。弹指间两匹战马错镫。王当仁以矛为棍横扫千军。李旭的刀如游龙贴着马颈翻出直奔王当仁肋下。

    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术就看谁的动作快。如此近的距离长兵器反而吃亏。王当仁见势不妙松开已经不可能撤回的兵器身体迅向战马侧面一歪。旭子的黑刀贴着他的大腿根扫了过去割草一样割破铠甲在其腰间留下了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啊―――”王当仁厉声惨号不敢回头任战马驮着自己前冲。一名郡兵持槊来刺被他披手夺槊反刺落马。紧跟着他又刺伤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夺路而去。

    旭子的目的不是杀人所以也不拨马去追。而是带着弟兄们继续冲击不断压缩王当仁的残部。那些失了主将的喽啰们哪里禁得起这般冲撞骑兵们冲向哪他们就从哪里落潮般退开三退两退已经丢弃了全部营垒连带着把李公逸所部雍丘营的阵脚都冲乱了。

    在看到王当仁的将旗第一次被砍倒的那一刻李公逸已经觉事情不妙。为了避免自己的阵脚不被溃兵所乱他甚至下令所有弟兄停住脚步原地结阵。可惜像他一般冷静的人并不多正所谓关心则乱。行军长史是房彦藻是李密的生死之交左司马杨德方是李密的多年故旧二人见罗士信冲得急慌得号令乱频频催促各部兵马向中军靠拢。李公逸被逼得头皮乍不得不下令麾下弟兄们再次起身。可就在他刚刚开始移动脚步的刹那数千残兵被放羊般驱赶了过来。

    大小喽啰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该继续向中军靠拢还是转身迎战。李公逸再想改变对策已经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阵脚也如阳光下的积雪般快消融。

    “李将军咱们挡不住官兵!”校尉项钊与李公逸同属一营冲到他身边大声喊。“程知节说过那个李仲坚有万夫不当之勇!”

    “传令让开敌军兵锋向北退!”李公逸明白项钊的话是什么意思当机立断。这种情况下任何阻挡敌军的动作都是徒劳的不用与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交手单凭王当仁麾下的溃军就足以将自己的这些弟兄冲垮。而退向战场之外则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全实力。如果李密身死瓦岗山就不必再回所以李公逸也不必在乎什么军法。如果李密侥幸没死今日一场大败难免无论怎么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李公逸头上。况且他保留下来的兵马最多理应受到嘉奖。

    抱着这种聪明的目的雍丘营留少量兵马阻挡外黄营的溃兵大部兵马向北急撤。转眼间瓦岗军的侧翼便空了下来。王当仁麾下的喽啰冲过雍丘营阻拦直扑自己的中军。李旭带领麾下的骑兵也旋风般兜了的***驱赶着溃卒横插进正与罗士信纠缠的敌军当中。

    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罗士信身边的骑兵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他们给了瓦岗军意想不到的重创同时自己也损失过半。罗士信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但依然酣战不退。“杀李密!”一边与冲过来的单雄信厮杀他一边大叫。“杀李密!”两百多名骑兵同声高呼挥舞着长槊将围拢过来的喽啰们一一捅倒。

    单雄信是带着骑兵冲过来的其他瓦岗内军弟兄依然被自己人阻挡在***外。内军副总管程知节应变迅觉局势不妙后已经号令内军放慢了脚步。他们一面中军缓缓靠近一面将各部的溃卒聚拢起来由老兵们安抚着列队于瓦岗内军的背后。虽然程知节出的命令总是受到来自中军的干扰但就整体而言这种应对举措十分得当。重新有了主心骨溃卒们不再没头苍蝇般乱跑乱撞而是强打精神重新汇笼成一支队伍。

    “这样做会招人猜忌!”谢映登一面忧心忡忡地向中军方向眺望一边对程知节提出忠告。外军各营本来与以徐茂功为的内军就有隔阂关键时刻程知节见死不救回去后难免会被人非难。

    从他这个角度看内军已经濒临崩溃。雍丘营擅自脱离战场后李旭所率的骑兵已经快与罗士信所部人马汇合到一处。单雄信带领着三百多劲卒对付一个罗士信已经很吃力被李旭从侧翼一夹立刻呈献了溃势。

    “呜呜――呜呜――呜呜!”见到单雄信抵挡不住敌军冲击房彦藻等人又吹起了求救号角。同时命令各部兵马向内军汇合的令旗也高高地升起。“聚歼敌军!”房彦藻通过旗帜和号角声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只是这种天真的命令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不止雍丘营一路其他各营都在向后退。有的直接脱离了战场有的则避开正在交战的核心向程知节所在的位置靠拢。“只有瓦岗内军能挡住李仲坚这个疯子!”刹那间几乎所有将领都得到了一致的共识。“应该把弟兄们交给徐茂功重新训练!”半年多来徐茂功劝了无数次都无法让众人接受的观点在这混乱之际也被大伙重新拾起。

    “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弟兄们的命不比李密贱!”程知节两眼死死盯着战场回答声里带着几分恼怒。这本来是场必胜之战前提是李密不临时起意不卖弄他的口才。即便李密受伤瓦岗军也不应该败得这样惨。如果房彦藻的谋略真的对得起他的才名如果杨德方的勇气真的配得上他的官职二人早就应该果断下令全军后撤暂避敌军锋芒。而不是像这样毫无掌法地与敌人乱战导致被自己人踩死的弟兄比被敌军杀死得还多。

    他看到单雄信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然后消失。瞬间后他看见几个骑兵拥着浑身是血的单雄信向后急退。张亮带着李密的心腹死士又冲了上去试图迟滞一下敌军的推进度为房彦藻等人重整兵马赢得时间。但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完全由勇气来决定李旭所部骑兵轻松地将张亮带领的死士冲散紧接着罗士信迎上了张亮李旭策马再度冲向房彦藻。

    张亮的武艺远不如罗士信才两个照面他就被罗士信一槊击下了战马。罗士信试图取走失败者的性命立刻有十几名身穿青色皮甲的亲卫拥上。几个人合力挡住了罗士信的马头另外几个人在千钧一之际抱起张亮向后逃逸。

    罗士信十分恼怒一槊将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刺了个对穿。他顺手一挥将尸体砸向另外几名敌军。躲避不及的青甲侍卫被同伴的尸体纷纷砸倒没等他们站起身罗士信的马槊已致刷地一下将又一名死士的铠甲划成两片包裹在铠甲之下的皮肤和肌肉也全部断裂血水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同时将生命带离**。

    有人试图为同伴报仇躺在地面上滚向罗士信的马腹。罗士信断喝一声夹着战马跳开丈许然后转头一槊干净利落地将失去目标的敌人刺死。他抽槊驱马斜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挑起又一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蛋大笑着将对方甩上了半空。

    这是一个魔鬼外军喽啰们纷纷闪避。无论汇集起多少人没一个愿意再去验证罗士信的武艺。将眼前敌军冲散后的罗士信得意地举起马槊示意身边的弟兄们向自己靠拢。然后他又将马槊向前指了指策马扑向手足无措的另一伙敌军。

    骑兵依赖的是度在战场上放弃那些可以长时间和你纠缠的敌人攻打对方最弱所在收效将远远大于与敌军的精锐正碰。这是李旭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经验通过交流罗士信亦娴熟地掌握了其中关窍。

    瓦岗军的中军继续混乱房彦藻等人已经顾不上再去管罗士信一个更大的危机正快向他们迫近。击败了单雄信后李旭亲自带着骑兵驱赶着溃卒倒卷向而来。凡是试图阻挡的将领都被他用黑刀砍在了马下。

    千余命壮汉被房彦藻驱赶着搭成一道人墙拦阻在旭子马前。他们不住地退缩眼里充满了恐惧。没有人敢保证自己能挡住战马但如果这道防线再破战场局势将不可收拾。

    “呜呜――呜呜――呜呜!”中军的号角又响哀怨而凄凉。忽然间角声猛地一滞。有支利箭当空飞来中军帅旗应声而落。

第一章 击鼓 (七 上)

    数百匹战马直接“撞”碎了单薄的人墙血肉横飞。冲破人墙后的官军甩掉长槊上的尸体再度加向前。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去路缺乏训练的瓦岗外军各营喽啰们在官兵面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四下奔逃只要脚步稍有迟疑冰冷槊尖就会从他们的胸口上透出无情的马蹄就会从他们的肋骨上踏过。

    房彦藻仓猝组织起来的人墙过于单薄根本迟滞不了战马的度。他试图再度聚拢起兵马但被李旭射落的帅旗却顺着风‘呼呼啦啦’地飘远根本不肯再替他传达那些毫无条理的命令。看到自家的帅旗已经降下周围的各部兵马愈手足无措。没有人知道中军到底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人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敌人只有那么一小股还不足他们的一个零头。可就是这一个零头的官军却像虎入羊群鹰博众雀。

    正手忙脚乱之中那匹令人闻之胆落的黑色特勒骠已经出现在了光秃秃的旗杆附近。马背上的旭子利落地一挥手碗口粗的旗杆便轰然而倒。紧跟着他用那柄黑色的长刀向房彦藻指了指数百骑兵就像心有灵犀般齐齐地端平了长槊。

    四尺槊锋如同地狱恶鬼的一排尖牙将面前的一切活物吞噬。挡在骑兵攻击道路上的喽啰要么被长槊挑飞要么被战马踏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房彦藻见势不妙不敢留在原地与骑兵们硬拼大喊了一声拨转马头加入了逃命者行列。“百死而不旋踵!”激励士卒时他无数次强调。等轮到自己真正面对死亡他却现勇敢并不如写文章时那么容易。他拼命抽打着坐骑唯恐被人从背后刺中。马蹄的轰鸣声却始终不离其耳仿佛所有敌军都在追其一个。

    耳边不停地传来濒危者的惨呼那是没有坐骑可用的普通喽啰在敌军槊下亡命他们跑不过四条腿战马只好接受被人猎杀的命运。“李密死了杀了李密了!”惨呼和呻吟声中间有人在大声地喊叫。房彦藻知道那是在造谣因伤而昏迷的蒲山公李密早就被他放在了一辆马车上悄悄送进了郝孝德所率领的后军。但是他也没机会停下来反驳谣言敌人粘他的马尾后随时都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追在房彦藻身后的是李旭本人和一百多名轻骑他们稍稍再提高一点度就可以给房彦藻身上增加一个透明窟窿但没有人那样做。骑兵们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度不让房彦藻等人有停下来整顿兵马的时间也避免一不留神将其杀掉。他们一边将跑得精疲力竭的喽啰兵们刺翻砍倒一边将恐惧和慌乱随着房彦藻等人的脚步向敌阵更深处传播。恐惧和慌乱才是更致命的武器在以少击多的情况下它们比长槊的杀人效率更高。很多瓦岗军的喽啰兵都是被同伴推倒的只因为这些人阻挡了自己同伴的逃命道路。而无数双大脚就从倒地者的身体上踏过去根本不顾忌彼此曾经有过袍泽之谊。

    罗士信带着另一群骑兵在混成一团的敌阵中来回搅动。他的攻击不像李旭所部那样具有非常明显的目的性而是在随意扩大战果。这种做法使得与其遭遇者的命运更残酷几乎是被毫不犹豫地屠杀。有人已经丢下了兵器放弃了抵抗。罗士信的战马还是从他们的胸口上踏了过去片刻都不曾停歇。

    众寡悬殊的情况下上不容为将者慈悲更何况罗士信本不是名有慈悲之心的人。他左突右次每一槊探出必有一人翻倒。而在每刺死一人后他都不忘了张开嘴巴怒吼一声仿佛在数着自己今天到底夺走了多少条性命。

    酝酿了几个时辰的雨终于下起来了闪电与雷声更加深了战场上的恐怖景象。红色的血被雨水一浇快溶解然后和红色的雨水一道汇流成溪染红整个河面。红色的河面就在闪电的照耀下滔滔滚滚流向远方。远方是曾经安宁繁华的大隋江山伴着雷鸣和马嘶声在风雨中飘摇。

    整个战场上唯一不动的就是瓦岗内军。几次试图冲入战场核心扭转溃势的努力未果后程知节下令麾下弟兄停止了营救行动。他们不再管别人的生死而是排成一个方阵磐石般站在战场外侧。“瓦岗”另一杆写着这支兵马名字的战旗则倔犟地挑在半空中任风雨多猛也无法将其击倒。

    “吹角要求各营兵马都向我这里靠拢!”冷冷地望着前方的杀戮场程知节大声命令。这是一个绝对僭越的命令作为一营将领而不是整支队伍的指挥核心他根本无权指挥其他各军。而此命令一旦出去无论其是否正确恐怕他都不会落到好结果。“临阵夺权扰乱军心!”这八个字经过有心人的整理后压下来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程将军!”旗牌官贾文斌低声地提醒了一句然后将求救般的目光看向了谢映登。他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道制止程知节的莽撞。眼下全军皆败唯内营全身而退事后程知节只有功没有过。为了稳定溃势而强夺指挥权程知节事后只有过没有功。

    “传令!”素来以理智著称的谢映登的回答让贾文斌更加失望。好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般话音落后后者干脆从贾云斌手中夺过了令旗快地将其在风雨中来回舞动。

    “呜――呜呜――呜呜!”高亢的角声突然响了起来压过了天空中所有风雷。“瓦岗!”一道闪电凌空劈过让旗面上的大字更为清晰。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楚程知节干脆命令麾下亲兵用长槊勾住了将旗的另外两个角。“瓦岗!”豆大的雨点打在青色的旗面上咚咚作响亦使得黑色的字迹更显分明。

    这才是真正的瓦岗军一瞬间战场上敌我双方仿佛都清醒了过来。李公逸、孟让、郝孝德等人带着已经和中军脱离的各营快向内军移动。那些失去主心骨四散奔逃者也突然找到了方向哭喊着冲往坚固而又安全的方阵。

    “竖盾!”取代了早已经不存在的指挥核心后程知节再次喝令。站在方阵第一排的士兵快向前数步蹲身将一人多高的巨大木盾竖在了泥浆中。地面很滑盾牌很难竖稳。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构成支撑盾牌的另一个斜角。

    “举矛!”程知节策马走到盾牌最前方高高地举起了长槊。数千根硬木长矛从队伍中举起来上前架在了盾牌正上方。一个由硬木和钢铁组成的刺猬瞬间定型程知节自豪地点了点头“映登你来指挥。亲兵队跟我上!”

    没有人再置疑他的命令仅剩的四十多名骑兵从侧翼绕过本军聚拢在他身边组成一个菱形小阵。程知节带着这伙骑兵向前跑了几步在即将与逃过来的溃兵接触的瞬间他猛然将长槊抛出去重重地扎在了地上。

    “散开经两侧到阵后集结。违令者杀!”这条命令是对着急冲而来的溃卒说的但显然没什么成效。逃在最前方的数个人只是楞了楞便快从长槊边跑了过去。再有二十步就安全了方阵近在咫尺。只是他们永远失去了到达目的地的机会。有柄斧子呼啸着从雨中掠过将逃难者的人头当场砍下。

    “喀嚓!”一道闪电凌空飞来照亮程知节魔鬼般的面容。血顺着他手中的斧子在向下流战马脚下不远处是几个无法瞑目的人头。“经两侧到阵后集结违令者杀!”瞪着通红的眼睛程知节又喊。身后的菱形阵列突然动不是攻向敌人而是横着攻向那些来不及停住脚步的溃兵。

    刀光闪亮几十个溃兵当场被砍倒在地。骑兵们横推二十余步然后快转身推向另一侧的溃兵。所有溃兵都吓呆了没想到一向笑呵呵的程将军杀起自己人来居然这样狠。他们猛然停住脚步然后以程知节的长槊为中心洪流般分开绕过方阵逃向被贾文斌等人指定的位置。

    电闪雷鸣中程知节单手拎着斧子回到了军阵正前方。他惯用的长槊就插在身前再没有人敢逾越。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吴黑闼被几名士兵搀扶着跑了过来他钦佩地看了程知节一眼毅然甩开了亲兵站在了对方马下。

    张亮也披头散地跑来他的马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砍死了人的肩膀上也有一道大口子呼呼地淌血。“密公还活着!”看到程知节和吴黑闼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偏转身带着几百名溃卒绕向两翼。

    牛进达、杨德方、郑德韬等李密麾下的亲信将领亦快逃致看到独力擎天的程知节他们脸上的愤怒和慌张瞬间变成了佩服。这几个人都是沙场老将知道这时候自己该怎样做。纷纷停住脚步协助程知节一道将溃兵们分散、导引以免给敌人更多的可乘之机。

    “黑子这交给你!”程知节向远方看了看命令。

    房彦藻等人还在逃李旭正在他身后追杀。更远处罗士信亦舍弃了周围的溃卒聚集兵马调整队列准备开始新一轮冲杀。

    借我一把斧子!”吴黑闼冲着程知节伸手。后者将手中染血的短斧交给了他然后毅然拔起身边长槊带着四十几名亲卫迎向了洪水般涌来的官军。

    酒徒注:看到读者置疑瓦岗军的战斗力了。据史料所载瓦岗军曾经被张须陀连续击败三十余次只是最后一战才用计谋杀了他。并且当时是在秦琼、罗士信都缺阵的情况下。张须陀四度冲进重围营救部属力尽而亡。

第一章 击鼓 (七 下)

    “杀别让人小瞧了咱们瓦岗军!”夹在风雷声中间程知节的呐喊是如此的清晰。字字敲打在众人的心头让很多逃亡者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敌军是一群择人而噬的魔鬼刚刚大伙数万人都被其冲得十分五裂。程知节将军在对方士气最旺盛的情况下迎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即便如齐国远这样“最聪明”的人也不敢笑程知节愚蠢。大伙已经品尝过兵败如山倒的滋味如果此刻没有人挺身而出将敌军攻势挡一挡崩溃还将继续。一旦溃局不可收拾跑得最快的喽啰也逃不过四条腿的战马。

    不是任何营是小半支瓦岗军全军覆没!

    雨依然疯狂的下着红色的闪电撕开黑色的天空照亮红色的河流与大地。但在李公逸等人心中恐惧的感觉却不像先前那般强烈了。众人以注视着程知节等人的身影在重重雨幕中撕开一条通道目睹他们奋不顾身地卡在了自己人和追兵之间一股寒意从两股之间直冲顶门。

    风萧萧兮易水寒大伙既然已经造反了还怕个死么?李公逸猛然抹了一把脸扯着嗓子喊道:“雍丘营结阵给我结阵!”他的声音有些哑但这一刻却透着不可拒绝的毅然。

    “结阵结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从各部兵马之间响起内黄营、韦城营、酸枣营大大小小的旗号在风雨中慢慢竖直。

    “雍丘营移往左翼!”“内黄营向右翼靠拢列阵。”“韦城营到内黄营身后巩固阵脚挽弓准备!”“匡城营收拢残兵重整后军!”谢映登趁着敌军没杀上的机会流水般布出一道道命令。

    汇垄过来的兵马却毫不犹豫地听从了他的号令无人置疑他的指挥资格瓦岗内军在此战的表现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尊敬。

    在距离旭子还有二十几步的时候程知节再次抛出了一柄短斧。不是攻人而是砍向旭子胯下的特勒骠。斧头在雨水中快打着旋将两支紧密相接的队伍迅切断。就在其即将砍中目标的瞬间被一柄黑色的长刀磕飞出去。

    “唏――――”受了惊吓的特勒骠出一声咆哮前腿高高地扬起四下猛蹬。下一个瞬间程知节的长槊从雨幕中探出直奔旭子的软肋。一击必杀无论在此之前他心中对敌手存着多少敬意他都不能手下留情。

    沙场之上无朋友李旭快地拧身奋力用黑刀敲向毒蛇般的槊锋。“铛!”精纲打造的槊锋与黑刀相撞于半空中溅起一串火星。紧跟着一记巨大的闪电劈下照亮敌我双方的面孔。

    李旭收刀平推。程知节竖槊相挡然后拧身横扫。二人的兵器迅碰撞的数下随后程知节的身影从旭子面前冲过冲向另一名齐郡精兵。而旭子的黑刀则迅砍在了一名从自己眼前擦过的瓦岗劲卒肩膀上将对方的半只胳膊扫落于泥浆中。

    脚下的雨水快变浓黄色泥浆之上浮动着红色的热血交汇翻滚。程知节麾下的骑兵是斜着切过来的这种以横对纵的战术有效地割断了逃命的溃卒和紧追不舍的敌军缺对他们自身非常不利。只是一个照面四十多名骑兵就被李旭等人砍翻了大半剩下的十几人跟着程知节的坐骑从郡兵们的面前跑开于远处兜了小半个***毫不犹豫地再次横切过来与郡兵横纵交驳。

    他们是故意前来送死的但这种送死行为却第一次打乱了郡兵们的攻击节奏。房彦藻等人在两支人数悬殊的骑兵第一次接触的刹那跑远没入雨幕深处。而李旭却不得不调整马头正面迎住程知节的冲击。

    双方再次接触迅分开留下漫天红雨。郡兵们倒下了四五个程知节身边只剩下了两人。他的头盔不知道被谁挑飞了乌黑的头打着缕披散在了肩膀上。顺着护肩和梢不知道来自对手还是他自己的血和着雨水一道滚落。胯下的铁骅骝亦被鲜血染红四肢哆嗦着在雨中跟跄。但在转眼之间可怜的畜生又被程知节狠着心肠拉了回来马头再次对向旭子马头。

    “瓦岗军出击!”程知节笑了笑高喊这一刻他心中无比地骄傲。

    “诺!”整齐的回答突然从雨幕中响起声如惊雷。吴黑闼、牛进达、张亮、单雄信、孟让、项钊十几名瓦岗豪杰带着数百死士重新杀了回来护在了程知节马侧。

    双方在风雨中又战在了一处伤者的呻吟濒临死者的哀鸣绝望的呐喊和雷声闪电交织于一处奏响乱世中独有的悲歌。萧萧雨大瑟瑟风急萧瑟风雨中是无数骄傲的身影。

    程知节被旭子打下了坐骑但在其身体被几根长槊刺中一瞬间吴黑闼舍命将其抢走。张亮被几个郡兵围住狼狈不堪片刻之间身上添了四五道伤口。孟让带着数名亲卫杀来用身体将张亮护住。与此同时他被人用马槊刺中肩膀半个身子都被血染得通红。

    “杀!”孟让用一柄不知道从何处拣来的横刀一刀砍断了槊杆。然后他拔出刺入肩膀的槊锋狠狠地向李旭砸去。一名郡兵及时地策马挡在旭子身侧替他承受了致命的一击。在其倒下去后李旭丢下对手拨转坐骑直扑孟让。

    “别跟李仲坚单打独斗!”孟让记得程知节的劝告。但是他却不想躲闪。单手拎着横刀迎向了急冲而来的特勒骠。一个照面后他手中的兵器落在了泥浆中另半面身体也被鲜血染了个通红。

    没等旭子再补上一刀项钊毫不犹豫地护住了孟让。他们以前不是一个营的实际上迅扩大的瓦岗军从来没凝聚成一个坚实的整体。外黄营、内黄营、雍丘营几个带头的将军们平时曾多次为了分赃不匀争执多次想看对方的笑话。但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忘记了自己的原来的番号。

    他们都是瓦岗军就像程知节说得那样无论他们自己把自己怎么分在官军眼中大伙拥有的是同一个名字。

    “弟兄们将官兵挡住啊!”吴黑闼又冲了上来雨水将他黑色的脸冲得苍白如灰。“瓦岗、瓦岗!”数百死士举刀高呼不顾生死。他们是瓦岗军名满天下的瓦岗军。他们可以战死却不容人玷污瓦岗军威名。

    牛进达上前与项钊合力挡住了旭子他的沉稳和老辣刚好可以与项钊的勇悍相辅三个人在雨水中马打盘旋往来不休。项钊用长槊刺向旭子的胸口被旭子用黑刀击开。他的力气远不及旭子大槊杆偏出三尺有余。当他强忍住两臂的酸麻将马槊收回来的时候李旭的黑刀已经近在咫尺。“铛!”电光石火的瞬间牛进达抛出自己的盾牌救下了项钊一命。他本人亦快冲上从挥刀砍向旭子的肩膀。李旭不得不回刀将牛进达的全力一击格偏没等他回身项钊的长槊横着扫来向棍子一样砸往他的后腰。

    “铛!”又是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项钊拎着半截马槊快跑远。李旭拧身长刀在雨幕中劈出一匹黑练。牛进达举刀相迎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下猛击。又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过后牛进达的嘴角和虎口处同时冒出了缕鲜红。他在马打盘旋的瞬间将嗓子眼中的甜腥之物硬咽回了肚内举刀再次扑向李旭。

    三人的身影再次搅在了一处牛进达疯狂舞刀刀刀拼命。项钊则将两截断槊舞得如两条乌龙半刻不离旭子的胸口和脊背。旭子单刀难敌四手一时间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牛进达看到便宜一刀抹向旭子的马颈。正与项钊纠缠的旭子不得不分神保护坐骑在这瞬间项钊大笑断槊如毒蛇般刺出直奔旭子小腹。

    一杆长槊毒蛇般凌空飞来穿透雨幕将项钊刺下坐骑。罗士信带着大批弟兄杀到冲入战团。片刻后张江、周醒和分散在各处追杀瓦岗残兵的齐郡弟兄也汇拢到了一处组成了第三支生力军。他们的到来使得胶着的局势立刻扭转瓦岗精锐抵挡不住骑兵们的轮番挤压不得不再次后退。“把他们杀散!”罗士信举槊高呼。但敌人强悍却远远出乎他的预料后退了数步后瓦岗军在单雄信的指挥下再度聚集成队边战边缓缓地向本阵靠拢。

    “呜――呜――呜!”雄壮的号角声再度响起伴着角声重新整理好队伍的瓦岗军缓缓向前。接住断后的弟兄将他们融入一个庞大而整齐的军阵。

    同一面战旗下浑身是伤的程知节、披头散的房彦藻还有谢映登、李公逸、王当仁缓缓带住坐骑。

    “瓦岗!”两名壮汉用马槊挑住战旗的四角风雨中凛然而立。

    酒徒注:补周四欠帐。酒徒这今天不是过节而是心情实在无法平静。这几天不是中国人节日但酒徒永远不会忘记这些日子。那些白皮肤的禽兽们造谣、污蔑在所有主流报纸上以最卑鄙的手段中伤我们的国家而我们的媒体中却一厢情愿地宣传着西方的友好。

第二章 吴钩 (二 上)

    雨瓢泼般下个不停。

    旭子带着骑兵们脱离与瓦岗军的接触快后撤。在与程知节、吴黑闼等人的纠缠过程中他们已经丧尽了度优势。因此不得不跑开一段距离重新组织攻击队形。

    程知节没有指挥步卒追赶骑兵作为一个百战之将他知道用两条腿的人与四条腿的战马比度不现实。在谢映登的配合下瓦岗内军的步卒再次结成了防御阵型盾牌与长槊向前横刀居中弓箭手缀后。雍丘营、内黄、韦城、酸枣各营亦踏步跟上在他们侧翼牢牢立住阵脚。

    一些已经六神无主的残兵也在匡城营的组织下缓缓归列他们的目光依旧犹疑不定但站在瓦岗内军身后却多少有了几分安全感不再漫无目的奔逃。

    “呜――呜呜――呜呜!”伴着漫天风雷号角宛若虎啸呼唤着人马的勇气。瓦岗军汇聚站稳坚如磐石。

    “呜――呜呜――呜呜!”龙吟般的角声也在郡兵之间响起。听到同伴的召唤一些失去战马的骑手从地面上捡起长槊徒步靠向李旭身边。一些身受轻伤的将士咬着牙在主将身后依照平素的训练的队形站稳锐利如刚出鞘的横刀。

    雨如流瀑风如狂歌萧萧风雨下横刀与磐石遥遥相对。

    只要有一个手势天地间就又将开始新一轮殊死博杀。但双方将领却谁也没有抢先下令进攻两军遥遥对峙着任雨水洗净盔甲和槊锋上的血将仇恨的目光彼此隔开。

    “咱们是否先来一轮突厥的驰射试探试探瓦岗军的反应?”校尉张江不甘心就这样放敌人溜走靠到旭子身边低声建议。

    对付缺乏重甲护身的义军羽箭是最有效的武器。但今天他的建议显然缺乏可行性。没等旭子开口亲兵队正周醒立刻反驳道:“这么大的雨箭能飞得起来么?”

    “咱们的羽箭飞不起来瓦岗军队的弓箭手也是在虚张声势!”罗士信的见解更全面同时考虑了天气对敌我双方的影响。瓦岗军虽然在程知节、谢映登、李公逸等人的倾力协作下重新稳定了阵脚但其士气已丧。如果郡兵再能像先前那样来一次有效的突破未必不能将敌军彻底击溃!

    骑兵冲锋时最怕的就是对方的羽箭压制这种天气里瓦岗军粗劣的短弓未必有多少还能正常使用。

    无数双热切地目光看向了李旭令他们失望的是平素英勇过人的李将军居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旭子没有赞同任何人的建议。尽管他知道此刻只要自己挥刀向前身后的弟兄们决不会退缩。但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正前方那里还有上万残兵包括三千多名训练有素瓦岗内军。而身后的所有亲兵和步卒加到一处已经不到九百。

    他可以带人冲过去将瓦岗军的战旗再次砍倒。但砍倒对方的战旗后究竟还有多少弟兄能活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把握。

    齐郡的弟兄本来就不多战死一个少一个。而瓦岗军却可以快从流民和乱匪中补充不出四个月即能恢复元气。

    雨鞭子般抽打在众人的身上将燃烧的热血慢慢浇冷。

    忽然对面的瓦岗军阵型动了一下先是后军然后是左右两翼然后是中军依序向远方退去。程知节和谢映登带着五百余人走在了最后一边行军一边向李旭这边张望。

    目送着敌人渐行渐远李旭紧紧地闭住了嘴巴。直到对方全部消失在雨中他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唉!”罗士信不甘心地出一声长叹将马槊重重地倒戳在泥浆中。暗红色的泥水猛然溅开染脏了旭子半边护腿。李旭冲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兜转了马头。

    他们在雨中收拢好战死同伴的尸体扶起在泥浆中挣扎呻吟的重伤袍泽用战马驮着缓缓退向距离这里最近的原武城。那个弹丸小县距离运河不足十里弟兄们可以暂时安身。

    天在后半夜开始放晴被雨洗过的星光看上去非常柔媚。即便照在原武城破旧垛口上也于朦胧中平添几分宁静。

    接管了原武城防务后的旭子无法休息强打着精神在城头巡视。朝廷方面对这些弹丸小城的安危非常不重视基本上没派任何正式官兵驻扎。守城的士卒都是县令王至诚从百姓中强征来的战斗力和胆气都低到了极点。听说傍晚时分入城的郡兵曾经和瓦岗军打了一仗有一半士卒都消失踪影。率领他们的县尉的动作也同样麻利没等李旭找到自己便将官印挂在了房梁上。

    唯恐瓦岗军尾随来袭的百姓们都紧关了自家大门早早地熄灭了***。连喜欢在夜里冲旅人咆哮的狗儿都被自家主人关进了屋子内唯恐其不小心吠错了对象给自家惹祸上身。整座城市在慌乱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只有蛐蛐声伴随着隐隐传来的婴儿夜啼。而那些夜啼夜很快被强行捂住消失像地面上曾经的积水以及瓦岗军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李将军瓦瓦岗军冒险来报复么?”原武县的父母官拿不出像县尉大人那样挂印而去的果决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旭身后不停地探对方口风。

    他不相信这不到千人的残军真的击败了瓦岗群寇。虽然在民间传说中眼前的将领拥有着不败之名。可以一千五百骑兵与数万瓦岗军周旋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奇迹了怎可能打得对方率先撤离战场。

    这种战绩王至诚从来没听说过所以他非常理解地将其归结为大隋官军爱惜颜面的习惯中。如果运河畔的遭遇战是瓦岗军胜了原武城便岌岌可危。届时李将军可以骑着战马逃走他这个县令却不得不面对被骑兵们引来的无妄之灾。

    “应该不会他们损失非常重。我们在此地不做久留得到张通守的消息后立刻就撤走!”旭子慢慢回过头冲着惊魂未定的县令大人笑了笑许诺。“瓦岗军在战场上遗弃了很多辎重雨太大我们都没去收拾。明天一早县令大人可以派人去帮忙包括这几天大伙的开销你都可以从缴获中扣除!”

    见旭子说得认真王至诚立刻红了脸“我不是想赶大伙走李将军能光临小县我欢迎还来不及。受伤的弟兄们您尽管放心我已经召集了本地最好的郎中给他们医治。等大伙痊愈了小县另外赠送一份盘缠让他们找将军报到!”

    “王县令高义!”李旭笑了笑客气道。“向朝廷写战报的时候我会将贵县的义举如实上报。相信陛下得知瓦岗军被击败的消息也会非常高兴!”

    王至诚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嘴巴也大大地张开“多谢李将军。但但将军不怕朝廷核实么?如果被人现虚报战功的话……”

    “明天一早你可以派人跟我去清点战果!”李旭双眉立刻竖了起来低声喝道。

    “那那是本县一定一定尽力帮忙!”王县令的回答慌不及待。“李将军真的击败了瓦岗贼?”没等旭子将厌恶的目光从其脸上移开此人又低声追问“先前先前先前的几位将军可是总等到他们走了才会及时及时赶到战场的!”

    “信不信由你!”旭子忍无可忍丢下一句话大步向敌楼走去。张江带着十几名士执槊而立见到主将走近他们都骄傲地挺直了肩膀。

    支撑敌楼的立柱已经都掉了漆火光照亮木头朽后的颜色。几知夜蛾飞扑过来不顾一切奔向插在城头上的火把。瞬息之间它们便被烤焦了翅膀流星般栽下城头于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凄厉的焰尾。

    而其余的飞蛾无视同伴的结局6续向火把上撞。一只只化作流星坠落一只只震翅而来前仆后继。

    “具体伤亡数字报上来了么?能战的弟兄们还剩多少?”李旭用手搭住垛口望着远处漆黑的旷野低声询问。

    “算上轻伤号还剩下八百伍拾七人。四百二十四人当场战死了还有六十几个重伤号不知道是否救得回来。”张江走上前以一种悲愤的声音回答。

    “阳武那边还没有消息么张老将军和秦将军怎么样了?”旭子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强稳住身体问。

    这次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火把跳动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突突”没完没了地响。

第二章 吴钩(一下)

    白天的战斗中所受的几处轻伤有点儿疼但不算什么大麻烦。类似这样的伤口旭子曾经受过多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他现在担忧的是阳武方面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在大伙与瓦岗军厮杀的同时阳武方向肯定出现了另一伙山贼。而那个带队的头领十有**是徐茂功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好朋友。

    “有万余弟兄和秦将军在呢张大人应该没事儿!”看到自家主将忧心忡忡周醒笑着靠上前安慰。

    “徐茂功用兵能力远在李密之上!”李旭叹了口气幽幽地回答。

    没有徐茂功的瓦岗军无论战斗力和应变能力都比先前差了不止一筹。旭子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此庆幸还是为此难过。上苍垂怜没让他与徐茂功拔出刀来面对面一决生死但上苍却安排了徐茂功去对付张须陀对旭子而言敌我双方无论谁出现意外都是最大的悲哀。

    “所以他不会像李密这样总喜欢冒一些没有把握的风险!”周醒的见解向来很独到这次几乎是一语中地。李密的指挥风格就像赌博大胜与大败仅在毫厘之间。徐茂功用兵却谨慎周详没有把握将对手一击致命时他绝不会轻易露出牙齿。

    “你说得没错徐茂功用兵素来稳健!”旭子松了口气眉毛却又轻轻地皱成了一团“你对李密和徐茂功二人观察得很仔细以前听说过他们么?”

    “跟着将军您这么久了总得有些长进吧!”周醒楞了楞旋即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回答。

    “贫嘴!你替我在城墙上站一夜我下去伸个懒腰!”李旭笑着捶了自己的亲兵队正一拳骂道。说罢转身走向了城墙边的马道。

    马道已经年久失修不断有衰草从残砖之间生出来试图绊人个跟头。亲兵们跑上前打起灯笼以免李旭走在上面摔倒但旭子的步履却比他们想象中稳健得多几乎凭着直觉绕开了每一个坑径直向下走去。

    回临时官邸的这段道路旭子走得很轻松。周醒的提示无比正确以徐茂功的谨慎如果目的只为了阻挡援军的话他不会轻易和张须陀硬撼。当运河边的战斗已经结束的消息过去后瓦岗军便会迅撤走。而张须陀也不会轻易追杀双方主帅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把麾下弟兄们的命看得非常重。

    更让他倍感轻松的是刚才拳头砸在周醒身上那一瞬间传回来的感觉。他捶到了一块块**的肌肉只有全身戒备的人才会出现类似反应。“把大伙行踪透漏给瓦岗的人不是二丫!”旭子咧了咧嘴让火光照亮自己年青的脸。

    今晚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记忆中被出卖却毫无知觉的恶梦已经去远。他微笑着打马走过寂静的街道走过荡漾着星光的水洼来到自己的临时住所前却现罗士信等人全都没睡正笑吟吟地于灯下等着自己。

    “有军情?”李旭楞了一下惊问。

    “有一个人半夜来找你说是你的老朋友!”罗士信迎上前满脸幸灾乐祸。打了一场恶仗又在雨中急行了半个多时辰此人居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累。提到‘朋友’两个字两个眼睛立刻放出光来仿佛刚刚做梦娶了媳妇开心。

    “朋友?”李旭的眉头警觉地向上跳了跳。他不知道谁会在这个纷乱的时刻冒着生命危险来找自己也吃不准自己和哪个的交情如此深。

    “可能是个骗子要么便是细作!”旭子几乎出于本能地推测。李密挨了一顿打却依旧没死心。还想用那一套天命之说来忽悠自己。“碰到这种招摇撞骗的家伙打出去便是兵荒马乱的怎么会有朋友冒死寻来!”

    “我可不敢打他此人来头大得很!”罗士信一边命人给李旭取来酒水和霄夜一边絮絮烦烦地说道。“我让人把他安排到了西跨院有四个弟兄正在看着他。可辛苦了弟兄们了打仗都没这么累!”仿佛成心要看笑话般介绍完了他亦不告辞就在李旭对面笑嘻嘻地坐着等待此间主人的下一步动作。

    “让人把他领进来吧我看看是哪里来的朋友!”李旭素来拿罗士信这厚脸皮没办法喝了半碗酒后吩咐。

    “李将军有令赶快把贵客给他请来!”罗士信闻言立刻走到门口大声喊。外边响起了一串乱纷纷的答应声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哄笑。没等旭子将碗中酒抿干净哄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串湿鞋子冒水的脚步声紧跟着门帘被亲卫高高地挑开一股汗酸味道和铜臭味道同时涌进了屋内。

    刹那间李旭明白罗士信的笑容为何那样诡异了。来者是地地道道的契丹富豪打扮六月底热死蚂蚁的天气他身上却斜斜地捂着半张狗熊皮。黑色得熊皮之下不知道是黄羊还是骆驼红褐色的软硬皮子一层层从腰间直缠到膝盖。膝盖之下是双高腰靴子显然在来路上进了水每移动一步都出刺耳“咕滋”声。

    “尊贵的朋友契丹大王殿前大梅禄合卜谰奉王妃之命前来中原答谢你当年的恩情。请尊贵的上座受我羽林部二十万部众一拜!”来人见到李旭快先前走了几步手扶左胸深深的躬下腰去。

    周围的笑声更加响亮即便是严正如李旭也忍不住莞尔。来人打扮太古怪了简直就像故意在出丑。不知道出于什么习俗他头顶正前方的毛全部剔光躬身时刚好露出青幽幽的头皮。若是全部头都剔掉也好此人偏偏又于后脑勺和左右耳边各留了一条小辫子。每条辫子上又用金丝绑满了猫眼、玛瑙、羊脂、红玉。躬身时三条辫子来回摇曳颤颤巍巍晃得人眼花缭乱。

    “你叫合卜谰?”不知道被来客身上的酸臭味道熏的还是被珠光宝气给晃得旭子的眼神有些茫然。记忆中他对这个名字依稀还有些印象。但此人决不是什么朋友至于契丹羽林部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李将军仁义慈祥救我羽林部王妃得脱苦海啊。我羽林部众啊一千年也不会遗忘……”没等旭子问来客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调子婉转悠长字字句句中仿佛都包含着深深的情义。

    罗士信等人都捂住了鼻子和嘴巴显然他们已经观赏过了来客的歌舞。之所以坚持着再次欣赏一遍不过是要看李旭到底如何应对。

    “李将军不爱美色对王妃丝毫未犯。李将军不贪财宝将所有家产都交给了王妃。草原上一年又一年啊母羊生下了小羊母马生下了小马。一百串铜钱变成了千串万串王妃翘以盼李将军却不见踪影…….”来客不顾众人的感受继续吟哦。只是如此深情的调子被这浑身散着酸臭味道的男人唱起来实在有令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笑容一点点在旭子脸上凝固来人不是骗子他唱得全是事实。是旭子不愿想起来又无法忘记的过往。

    当年在离开苏啜部前他将所有财产交给了阿芸打理并且让苏啜西尔亲口承认了阿芸的自由。来人是阿芸的属下是来报恩的同时亦将多年前的往事重新塞回他的记忆。

    “行了你别唱了!阿芸现在在哪里她怎么又成了王妃!”旭子突然摆了摆手改用突厥语说道。

    长歌瞬间停顿了下来除了来客外所有看热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清楚李旭说些什么但能看出那是一种异族的语言而擅祷善颂的客人也刚好能听得懂。

    “尊贵的客人您真的还记得苏啜部的阿芸!”来客用流利的契丹语回答抬起头露出一双狡猾的眼睛。“当年她蒙您的恩典获得了自由不久便被族人接走嫁给了草原东部最大的英雄羽林劐。她为羽林部带去了汉人的店铺汉人的活物汉人的种庄稼方法让我们羽林部由此而繁荣!”

    “阿芸嫁到了契丹部落?你是合卜谰?骗了我的战马和珠宝的合卜谰潘占阳!”旭子全然想起来了冲上前用力抓住对方的脖领子用汉语大叫。

    是潘占阳当年与大眼和自己一道放火烧了突厥营地的潘占阳。刹那间仿佛岁月倒流旭子心底百味交杂。

    当年大眼和他在潘占阳的帮助下一把火烧了阿史那却禺的营地逃出来后潘占阳不愿与两个罪魁祸同行骗了两匹马和一部分盘缠东去。这个人甚为机灵肯定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索头奚部某个重要人物流落于苏啜。而契丹和奚人号称同族从潘占阳口中得知阿芸的下落定然会派人去迎。

    接下来的展可想而知。苏啜部的阿芸做了契丹人的王妃潘占阳刚好凭着一段离奇的经历得到王妃的青睐。这小子一肚子花花心肠有在契丹王帐下混个高位不太难。而旭子留在苏啜部的那个小杂货店想必也被恢复了自由身的阿芸搬迁到了羽林部。所以出塞的行商们于苏啜部之外又多了一个销货点羽林部也随着和中原人的交流慢慢走向繁荣……

    李旭的手臂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阿芸去了契丹张季和王可望呢他们在哪?”已经很久没有塞外的消息了他以为自己将这段经历全部遗忘。可今天才现那些记忆居然如此新鲜仿佛一切就生在昨日。

    他很想问一问陶阔脱丝却强忍着将这个名字压在了心头。五年多了陶阔脱丝早就嫁了吧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否依然如当日般灿烂?

    这个人居然骗过李将军的战马?看热闹的将士们本能地将手伸向了腰刀然而他们从旭子的表情上却没看得半点恼怒。相反此刻洋溢于李将军满脸的不仅是他乡遇故交的兴奋还有还有许许多多难以掩饰的遗憾。

    “李将军李将军您手下留情。合卜谰不潘占阳快被你勒死了!”浑身散着恶臭的客人穿着粗气断断续续地抗议。

    “死了活该谁叫你骗我的战马和珠宝!”李旭笑着啐了一句用力把潘占阳掼到了胡凳上。

    “长生天作证我当年只是借没想着不还。您现在是我们羽林部除了大汗之外最富有的人名下有一千匹骏马、三大群羊还有四百多匹骆驼。王可望和张季还在苏啜部经营着您名下另一处财产除了店铺外也有几百匹马上千头羊。王妃说只要找到你她随时派人把两个部中的财货搬到一起给你送到中原来!所以那两匹马几块破石头想必你也不会再找我讨还了!”潘占阳坐正身子嬉皮笑脸地回答。

    “呸你今天连本带利一定得还清楚否则休想走出我的帅帐!”李旭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

    “那可不行我为了找你已经走遍了半个中原!光靴子都磨碎了好几双!”潘占阳捂住腰间的牛皮荷包大声抗议。

    “恭喜李将军财!我等暂且回避不打扰将军和人对帐!”罗士信笑着向周围同伴使了个眼色带领大伙告退。自从旭子来到齐郡很少有人见他笑得像今晚这般开心过。这种快乐的情绪也感染了许多人大伙脚步都变得轻松头上的星光也分为明媚。

    “李将军居然会说契丹语!”走了几步后一名侍卫敬佩地说道。

    “那是突厥话李将军当年曾奉命去突厥买马当然能说几句突厥话!”罗士信大声回答心里由衷地为自己的同伴而自豪。“据说当年他只有十四岁几千里路一个人走下来毫无伤!”

    他又想起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胆大包天地闯入张须陀面前报名杀贼。“当初仲坚和我一个年龄!”罗士信心里默默地想着往事不觉笑容满脸。

    酒徒注1:昨天网站维护因此无法上传章节。今天如果网络稳定的话会尽量三更。

    注2:昨天路透社继续指鹿为马将尼泊尔警察当作中国警察播了出来。让喇喇蛌们叫去吧咱们继续种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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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五千年浩瀚历史中,重重天威下,总有一两个男人站着吧家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