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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家园txt下载     家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出仕 (三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三下)

    当天下午李渊在府中备下家宴为两位远道而来的世侄接风洗尘。刘弘基和李旭难却主人家盛情只好敬领了。宾主数人把酒言欢说起这些年来的世事变幻不胜感慨。

    作为世袭的唐公李渊妻妾子祠颇多但眼下公务在身他自然不能把所有家眷都带到屯粮重地来所以此时留在身边的只有正妻窦氏和窦氏所亲生的三男一女。其中幼子元吉不过十岁还属于绕膝撒赖阶段。见到客来立刻疯了般要求入席同饮。李渊呵斥了几回无果只好笑着将他安排在下。

    窦氏夫人性子沉静伴在李渊身边受了客人一礼抿了半爵酒便借故退了下去。李渊待妻子离开立刻命人传营妓前来奏乐献舞。这些营妓都是他为即将到来的各位将军所备才艺品貌皆称不俗。众人边喝酒边赏花倒也兴趣盎然。

    酒至半酣李渊问起刘弘基近况。刘弘基苦笑了一下大声回答道:“世伯有所不知家父在任时未曾积累下什么钱财。所以我与母亲、兄弟只能靠故旧接济勉强度日而已。这次接到朝廷军书没钱置办战马只好走着去报道。结果误了期被地方官当逃兵捉了。多亏朋友帮忙打点才从大牢里脱身……”

    “这糊涂的狗官!”李渊气得一拍桌子大声骂道。

    在怀远镇诸多官吏中他平素以脾气好而著称。突然了无名火登时把一干乐师营妓全吓傻了当即断了曲子停了广袖一个个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你们的事情都退下去吧每人去领十个铜钱买酒!”李渊知道自己失态挥了挥手苦笑着命令。自从被皇帝从地方大吏调成无半点实权从员后他就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差。特别是喝了酒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泄一番。

    众乐师营妓们赶紧施礼称谢收起乐器慌不急待地跑了出去。李渊望着众人的背影摇了摇头侧过身来向刘弘基说道:“你父亲是个难得的清官谁料好官难为。嗨!不过你也莫伤心这个“人情”咱们早晚得还回去。明日一早去我给你补一个护库旅帅的缺儿再给你家中写封信去证明身份。我倒要看看哪个有胆子的把我李渊麾下的干才当作逃兵!”

    “多谢伯父照顾!”刘弘基赶紧站起来道谢。“这次我和仲坚自塞外得了一百匹好马打算献于伯父军中也好为国家出力!”

    “呵呵你来得好军中此时正缺良驹。”李渊点点头苦笑着说道:“不过献于军中不如献于皇上陛下最喜欢美人良马!”

    “但凭世伯安排!”刘弘基拱了拱手回答。他现在有意博取功名如果李渊出面打点当然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必仲坚贤侄与你一并到塞上为国贩马也误了应征日期。不妨藏一个也是藏藏两个也是藏不如也到我麾下来眼下有个护粮队正的缺儿还空着!”李渊看看李旭笑着承诺。

    “队正?”李旭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他初涉尘世根本分不清行军司库这种临时编制和大隋虎贲铁骑之间的差别。只觉得步校尉凭借多年战功才拼得了个六品校尉的官爵。而自己刚一投军已经混到了队正职务与校尉只差了两级。一时间欢喜得竟有些晕了头居然忘记了起身向唐公道谢。

    这可是个非常失礼的行为李建成和李婉儿登时变了脸色。李元吉性子最差看看父兄就想跳起来呵斥临座那个无礼之徒刚刚竖起眉毛却被李渊用眼神硬压了回去。

    长叹了口气李渊苦笑着说道:“贤侄莫嫌我给你安排的职位低我虽然有着唐公的虚爵眼下的实职却只是一个行军司库。”说着他竖起自己右手小指晃动着自我解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根本没什么实权的。不过你们所献的战马交上去皇上估计会再行颁赏…….”

    “不不是这样的!”李旭赶紧站起来解释。他想说自己刚才是一时晕了头这个理由又实在不宜宣之于口。正犹豫着怎么安排词句的时候刘弘基笑着在一旁替他解了围。

    “世伯有所不知仲坚现在遇到些麻烦事。怕给您招惹是非所以才不敢接您给的差事!”说罢刘弘基站起来微笑着走到了李旭的身边。

    “什么麻烦事说来听听。我李渊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麻烦!”李渊轻轻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案笑着追问。

    “其实仲坚是受了我的拖累他没招惹任何人却被人硬安上了江洋大盗的罪名!”刘弘基微笑着将自己带人到阿史那营地纵火盗马的经过娓娓道来。

    他少年时家道中落数年来人间冷暖见得多了自然练就了一身为人处事的本事。知道刚才李旭的一时失态已经招惹了李府几个兄弟的不快因此尽量将如何纵火盗马如何与李旭相遇如何结伴冲出重围如何听了李旭的计策掉头反击然后平安脱险的经过说得生动些。惊心动魄之处勿求陡然生变非但听得李氏兄弟大呼精彩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连李婉儿“孱弱”女流也跟着鼓起掌来。

    “如此最近边境上通缉的李富梨徐达严两个江洋大盗就是你们两个了。怪不得先前你分文不名出塞归来立刻能弄到一百匹好马!”李渊微笑把刘弘基的讲述听完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是李富梨是晚辈徐达严是晚辈的一个生死之交。不知道地方官为怎么非但弄错了名字连晚辈的长相也画得不对!”李旭见刘弘基把盗马放火的责任一个人全揽了赶紧出言替他分担。

    在他心目中放火偷盗是滔天大罪。如果自己在中原犯了错被杀一百次也不冤了。虽然烧得是突厥人的营地偷得是突厥人的马也不见得有何光彩可言。所以不待李渊再问一五一十将自己和徐茂功如何被阿史那却禺硬请进营中如何被逼着留在突厥当差如何逼迫小吏潘占阳带自己逃走如何为了吸引突厥人注意力放火烧了马厩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没有刘弘基的那种口才却也胜在实实在在听起来更有一番传奇意味。

    “那突厥人为什么非拉你入营你怎么又叫了李富梨?”没等众人说话李婉儿站起来追问。平素她最喜欢做些冒险刺激的事情李旭说的故事又正和她的胃口。因此不由自主想刨根问底。

    李旭的脸又红了红只好将自己去年出塞的缘由以及在苏啜部的经历简略讲述了一遍。连带着附离这个绰号的由来也解释清楚只是故意隐去了和陶阔脱丝之间的情事。

    “小侄出塞前弃文从商已经失去了良家子的身份。世伯如此提携怕是怕是小侄没资格承受!”末了李旭又补充了一句。他涉世未深还没学会撒谎。明知道自己骗不过李渊这个老江湖索性把全部底细都托了出来任由对方评判。

    “不妨明日你尽管去军中应卯!”李渊摆摆手笑着说道。他倒喜欢李旭这种坦诚的天性想了想转头向建成命令:“明日你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上谷郡守告诉他仲坚受我之命为国出塞购买骏马才不得不隐身商吕。我虽然不在地方任职多年这点薄面想必郡守大人会给的!”

    “多谢多谢世伯!”李旭听罢再次拱手称谢心中感动无以复加。眼前这位贵为唐公的世伯的确仗义非但一语帮自己遮掩了逃兵身份居然连防止地方官员骚扰父母这一层都替自己想到了。只是自己身为通缉重犯把行藏告知了地方难免会惹来更多麻烦。

    “举手之劳而已你别总是拱手。若想谢我不如多饮几杯!”李渊笑了笑举盏相劝。

    喝酒向来是李旭最拿手的技艺当下端起酒盏连干了三大盏每饮一盏必说一个谢字。李渊被他憨厚的举止逗得哈哈大笑举杯陪了一口低声叮嘱:“你们安顿下来后也要写封信回家。咱们这支队伍只管运粮肯定不会与敌军交锋。所以让家人尽管放心保证不会有人伤一根寒毛!”

    李旭和刘弘基大声领命再度举盏向唐公致谢。待众人的杯子都空了刘弘基再度起身低声问道:“仲坚被通缉之事……”

    “不妨他们通缉的是李富梨和徐达严两个妖怪又不是李仲坚、徐茂功。那姓徐的小子且不管他仲坚自从去年秋天被本督征辟一直在契丹部行走根本就没去过突厥。有本公麾下几十个士兵为证相信没有人会把他与江洋大盗混在一起!”李渊举起酒杯大笑着回答。

    “如此多谢世伯!”刘弘基亦笑端起酒坛自己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盏。

    众人皆笑只有李旭这个木头脑袋还不明白李渊有什么手段把李附离和自己变成了不相关的两个人。正犹豫着是否该向刘弘基问个究竟却又听李渊爽朗的笑声自主座上传了过来。

    “痛快如果是本公在场也要放他一把大火!阿史那却禺这个小子把连营扎得距离大隋这么近难道他以为满朝诸公的眼睛都是喘气用的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么?”

    李旭看了看刘弘基二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的表情。二人当时只管放火偷马谁也没想到突厥人把营地扎到了索头溪边居然还存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痛快当为此火干三大杯!”李渊大口喝着酒仿佛自己领兵伏击了阿史那却禺一样高兴。看看满头雾水的李旭他笑着安慰:“阿史那却禺当我大隋君臣都是傻瓜咱们自然不能来而不往。想是刑部那个独孤家的小子看穿了他的计谋顺水推舟就把你的名字写成了李富梨。既然名字和长相都对不上号朝廷也不会真的想抓你。朝廷不上心地方官们谁吃饱了没事情做还非要去查一查李富梨是不是出于自己治下。叫阿史那却禺等着吧等上十年八载的我大隋一定送几个江洋大盗给他!”

    酒徒注:李渊自幼丧父所以对子女非常慈爱。李家三兄弟能展到势同水火可以说与李渊的无原则纵容不无关系。

第三章 出仕 (四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出仕(四上)

    第二天一早唐公李渊即以行军司库的名义当众褒奖了两位为国捐马的壮士并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保举他们二人做了护库旅帅和督粮队正。刘弘基和李旭谢过司库大人提拔之恩领了衣甲器械后正式成为了大隋行军中的一员。

    安排好一天闲杂事务李渊立刻派心腹跟着刘、李二人到郊外农家将除受伤的黑风和二人坐骑外的所有战马都赶入了军营。这九十多匹马中有五十匹是突厥军马其余四十几匹亦是在中原难得一见的良驹。怀远镇的大小官员看到后一个个羡慕得眼睛放光。都说唐公有不测之福居然在大军未出征前能弄到这么多好马来。

    李渊在官场打了那么多年滚自然知道大伙心里存得什么念头。当即命人挑出三十匹血统最纯正骨架最精奇的战马命人单独用精料喂养。准备在大军到来时以功勋后代和大隋良家子的名义进献给当今圣上。其余的战马则挥挥手由着麾下大小官吏和兵头们去挑。

    众人欢呼一声立刻扎进了马群。顷刻间近七十匹良马被瓜分了个干干净净。至于李渊这个主官居然一片马掌钉都没捞到。建成、弘基和李旭三个忿忿不平私下嘀咕官吏们没良心李渊听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稍后有人带着李旭和刘弘基去军营安置。他们两个是李渊亲自保举的军官又是所有官吏胯下坐骑的故主所以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负责掌管旗鼓帐篷的王姓参军还亲自带人腾出了两间大屋供两位壮士暂时“歇脚”。

    “多谢王将军美意我们两个初来乍到还是住在帐篷里好。免得坏了这里的规矩给王将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刘弘基处事老到一看见房屋的大小结构赶紧推辞。

    “没关系大家都是好兄弟。冬天马上就来了这塞外之地又冷又干帐篷怎是咱们这些人住的。你们尽管搬进去缺什么东西就到老齐那去要他负责大伙的吃穿用度!”王参军拍了拍刘弘基的肩膀表现得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般热情。

    “那多谢王将军!”刘弘基听参军大人如此说只好领了这份情谊。转身从行李中抽出了一把抢来的突厥弯刀双手捧着送到了王姓参军面前。

    “刘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将军一见那镶金嵌玉的刀柄立刻变了脸色边向后躲边质问道。

    “王将军戎马多年想必喜欢收集些兵器。这是小弟从突厥得来的使起来不太顺手。不如送给王将军也好助将军斩将夺旗!”刘弘基笑着解释。这柄刀是他从被李旭射死的那个突厥将领身上搜检回来的一直舍不得用。此刻初来乍到迫切需要积累人脉只好拿出来救急。

    “好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摸过刀啊!”王姓参军苦笑着摇摇头把刀又推回了刘弘基手里。

    这一下不但李旭楞住了刘弘基也如丈二和尚般摸不到头脑。王姓参军见他们楞笑了笑赶紧低声补充了一句:“不但是我咱们这至少有十几个不会使刀的。你要是成心交朋友晚上关了营门后大伙一块溜出去喝酒。这虽然是边陲之地但城里的天香楼……”

    王参军一挑大拇指满脸陶醉之色。

    闻此言刘弘基立刻收起了刀色咪咪地笑道:“王将军可有相好的在那里不知道来自靺鞨还是契丹?”

    “去尽说不着边的!”提起女人王姓参军立刻与刘弘基熟络了起来捶了他一拳笑骂道:“那靺鞨妞儿又黑又瘦摸一下得做半个月恶梦。那契丹大妞更甭提胖倒是胖了可那腰比水桶还粗。咱们兄弟怎会那么没品味。咱们要赏花……”

    他抬头看看在外边忙碌着替两位主官收拾行囊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说道:“那边有几个犯官的女儿知书达理的咱们去照顾照顾生意总好过让她被那些扶犁黑手捏摸……”

    李旭听他说得下流摇摇头悄悄地走到了屋子外。刘弘基却和此人很快混熟了谈了些风花雪月后逐步弄明白了这里的底细。

    按大隋军规粮草辎重属于重点保护对象非能员干吏不得担任为大军督粮之职。而督粮官的麾下更需要配备“精兵强将”。只要保护好了粮草“精兵强将”们就算为国立功。既没有上战场的风险又能捞到将来加官进爵的资本。

    所以自从大隋皇帝下了征兵令后那些家里有些小门路的官宦子弟就都打破了脑袋往怀远镇里挤。唐公李渊现在的官职虽然小手底下却是“藏龙卧虎”随便拉出个火长来弄不好都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注1)

    “那好今晚我和仲坚在天香楼摆酒拜见诸位哥哥!”刘弘基跟王参军套够了近乎后大方地许诺。

    “哪用你们两个出钱呢我们怎也不能白拿了你们的马。今晚你们两个尽管空手出来我们这些先来的哥哥替二位好兄弟洗尘!”王姓参军笑了笑拍着胸脯回答。

    刘弘基好歹也是个世家子弟知道与人交往的重要性笑着谢过王参军的盛情。到了晚上则不由李旭推辞死拉活拽把他扯上了马背。

    白天看上去戒备森严的军营晚上管得却是极其松散。管营门的小校看到刘、李二人问都不问即搬开了路障。营外巡视的士兵更为慵懒听见马蹄声连灯笼都舍不得高举一下。

    “这哪是官军!”李旭跟在刘弘基身后愤愤地说道。在他的梦想中大隋军队不能做到传说中的威武仁义之师至少也是个令行禁止的地方。没想到晚上关了营门后他和刘弘基还可以大摇大摆的溜出来。

    “你心中的官军是什么样?”刘弘基从马上回过头来低声问。

    “至少至少像罗艺将军麾下的虎贲铁骑!”李旭想了想低声回答。入伍第一天的印象对他打击很大此刻他心中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对比之下步校尉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则愈深刻深刻到他恨不得自己立即就变成了虎贲铁骑中的一员。

    “兄弟听哥哥一句话!”刘弘基带住战马非常郑重地向李旭告诫道:“现实中的事情永远不会跟你想得一个样。你没有力量改变就得想办法适应。只有适应了才能一步步向上走。否则永远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说完一夹马肚子快冲进了无尽长夜中。

    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么?李旭迷茫地看了看。四下里一片漆黑除了身后的军营外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晚秋的夜风从北方翻山越岭而来吹透人的衣服吹得身上冰凉冰凉。

    “这鬼天气估计要下雪了!”唐公李渊听听外边的风声低声说道。

    “下了雪爹爹刚好带着我去打猎。我昨天射中了一支鸭子明天说不定能射一头鹿来给爹爹下酒!”李元吉猴上来抱着李渊的脖子叫道。

    “元吉别胡闹爹累了一天才回来!”正在亲手给父亲倒茶的李婉儿板起了面孔低声呵斥。李元吉回头冲姐姐做了一个鬼脸一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

    窦氏夫人笑着上前将永远长不大的儿子抱了下来。下人们已经都被她打了出去此刻房间中只有唐公夫妻和建成兄妹四个所以屋子内的气氛显得分外温馨。

    窦夫人很珍惜这种温馨的感觉也就是在塞外一家人才能聚在一起静静地说会儿话。如果是在中原丈夫有没完没了的应酬家中还有六七个待妾和十几个别人的孩子。而作为标准的贤妻自己还不能流露出半点怨言。

    “爹爹也真是照顾刘家哥哥一个人也罢了。何苦为了一个傻呼呼的农家小子费那么大周章!”李婉儿见弟弟没得到应有的教训把被憋住火气立刻转嫁到了别人头上。

    “你们真的认为跟着弘基来的那个李仲坚是傻小子么?”李渊笑着摇了摇头向儿女们问道。帮刘弘基和李旭洗白身份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私下里却有很多事情需要运作。特别是这批来历不明的战马必须尽早抹去一切与突厥有关的痕迹。李渊是个精细人不愿意中间出什么纰漏所以亲自忙碌了一整天梳理清楚了其中所有细节后才放心地安排手下人去执行。

    “那个人分明是个刚出茅庐的傻瓜什么都不懂说话也怯怯的没半点英雄气概!顶多是箭射得好些准头和力道实足!”李婉儿放下铜壶笑着点评。

    塞外归来的野小子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不像平素常见的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风流倜傥。而是像一个青涩的山梨闻起来有些诱人但一看表面就知道其中滋味不会太好。

    “刘大哥既然主动带他来投靠我们此人肯定不是一个俗物!”李建成摇摇头不同意妹妹的意见。

    “他心思其实挺细的可能是见的世面少了些。让我那一箭几乎把除爹爹外所有人都骗了过去!”李世民也摇了摇头站到了哥哥一边。能在比武场上掐拿好分寸既让对方高兴又不流露出让步痕迹的人在他眼中绝对不会是二姐所说的傻小子。

    “你爹爹我当年刚入朝为官时比他的样子好不到哪去。”李渊深情地看了一眼妻子笑着对子女说出自己的看法。“那时候满朝文武论年龄都是我的长辈论心机都比我深。我吓得腿都哆嗦硬撑着才把先皇的问话回答完!回到家你娘接过我换下的朝服用手一拧居然拧出了一摊子水来。”

    窦夫人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握住了丈夫的大手。的确那时的丈夫也是个青涩的少年但人都有长大的时候。再青涩的梨子最后都会成熟都会沉颠颠地压弯枝头。自己算幸福的可以目睹其青涩也可以品尝其成熟。虽然青涩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感受其青涩而成熟时却有数个人与自己分享。

    “那人是个农夫怎能和爹爹比!”李元吉瞪起眼睛大声抗议。

    李渊回过头轻轻拍了拍幼子的脑袋低声指点道:“其实差不多你们生在富贵之家只是比人家多了分阅历而已。阅历可以补但一个人的天分和骨气却是补不出来的。要我看这个人是块璞只缺磨而已。这世道马上要乱了咱们李家多帮一个人将来就多一个人帮。若是能把他留下来更是一个难得的好助力!”

    “世道马上要乱了!”这种话从李渊嘴中说出来与普通人嘴中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分量。李氏兄妹都沉默了下去思考了好一会儿长子建成才再度把话头提起来。

    “依我之见我们李家可以厚待之以恩义结之。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否则也不会主动把放火的责任跟弘基兄分担!”

    “就怕他不知道感恩昨天爹爹答应举荐他当队正他连谢字都没说!”已经过了一整天李婉儿对昨日傻小子的失礼行为依旧耿耿于怀。

    “他当时不是怕拖累咱们么刘大哥已经解释过了!”李建成宽厚地笑了笑替李旭说了句好话。既然父亲想拉拢此人自己少不得也要费些心思。如果将来真是个乱世那小子箭法群武艺据说也不错留在李家至少可以当个悍卒来用。

    “要不感恩就杀了他。人不为我用必杀之!”李元吉从母亲膝盖上跳下来故作凶恶地说道。也许是因为年龄太小不知道杀戮为何物的缘故。“杀”字被他说得像玩耍般格外轻松。

    “谁教你的这话!”李渊却板了脸厉声质问。

    李元吉见父亲生气吓得立刻躲到了母亲的身后边藏边小声嘀咕:“《后汉书》上说的爹爹如果觉得不对孩儿改好了!”

    “老爷他还是个孩子!”窦氏夫人笑着替儿子打圆场伸手将元吉从身后拉出再度放在了膝盖上。“有什么不对你一点点教好了何必动不动就瞪眼睛!”

    妻子在身边李渊知道自己教训不了孩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都是被你惯的动不动就提杀字。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将来难免会给家族招惹祸端!”

    “才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祸端。再说了他不是在替你出主意么?”窦氏爱怜的摸着元吉的脑袋低声替儿子辩解。

    她亲自为李渊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建成老成宽厚是个守业之才。二子世民气度恢宏也是个能在世间立足的俊杰。三子玄霸体弱多病留在老家没带出来。所以窦氏把应该给两个儿子的爱都给了最小的儿子。虽然这个小儿子性子差了些但聪明好学武艺上进步也快。

    “世民你怎么认为!”李渊不再理睬元吉把目光转向了话不多但行事分寸感极强的李世民。

    “这个人性子很质朴阅历浅头脑却不简单!”一直没说话的李世民缓缓地分析道。“有句话说得好君子直可欺之以方……”

    他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明亮的眼睛中充满了得意。

    注1:大隋军制十人为火火有火长。

第二章 出仕 (四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四下)

    天渐渐转冷李旭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变凉。在他心中真正的官军应该是罗将军、步校尉那样叱咤风云的铁血男儿绝对不该是身边这些混吃等死的家伙。这些人非但没有马上取功名的雄心甚至学一学怎么握刀的心思都没有。

    但失望的心情并不影响他每天带队巡仓也不影响他与上司和同僚们打成一片。刘弘基那天教导得好如果你没有力量改变现实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怀远镇这里虽然不理想总好过了去别的行军中做小杂兵。况且身边这些同僚虽然懒了些色了些心肠却都不坏。至少他们从来不做强买强卖欺压良善的勾当。

    ‘行军和虎贲铁骑不一样!’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琢磨并与王参军等老油子请教李旭终于弄明白了大隋军制的概况。依照建国以来的传统全国兵马分为禁军、府军、边军和行军四大类。其中禁军也称内府是二到五品官员的后代才能加入的地方。而府军和边军是大隋的常备兵马加入后全家可以免除课役。至于行军则属于朝廷对外大规模作战才拉起来的临时队伍通常由府军老兵担任队正、火长一类军官普通士兵全是强征来的百姓铠甲、兵器和战马都需要临时征来的士兵们自己准备。

    此番东征皇帝陛下一共征召了一百三十万人以府军为骨干组建了十二个行军每军人马从五万到三十万不等。唐公李渊负责在怀远镇替所有兵马准备粮草不隶属于任何行军。皇帝陛下专门给了他一个从五品司库督尉的职务辖一千二百人分为四个团十二个旅。能当上火长、队正、旅率、校尉的几乎每个人身后都有各自的背景。

    “实话实说咱们这帮兄弟就是来混几天日子顺便捞点功劳回去给父母长脸的。你别那么看不开整天没个笑模样。虎贲铁骑是厉害咱大隋倾国之力不过养活了五千来人。连皇上东征高丽这么大的事儿都舍不得带上你算算有多娇贵。老弟你在这是个队正到那里去估计连火长都没的做别想不开干!”王参军一边安慰着李旭一边劝酒。他出身于淮南王家世代簪缨的大户。可惜投错了胎庶出。所以无法靠门荫当官只好到军中先积累些功业。

    “人生行乐须趁早兄弟!功名自古马上取这话不假。但万一失手就成了帮对方取功名的那颗人头。看开点儿有唐公帮衬着你还愁不达么?”说这话的是掌管刀甲、仪仗、厚衣、被褥的司仓参军齐破凝大伙都习惯称他为老齐。年龄只有二十五岁看上去却好像三十开外。和刘弘基一样此人算个官宦之后自幼被授了左勋侍的虚职。家中人丁不旺没有兄弟姐妹为了不出征战死所以主动投到唐公麾下来替大军管理仓库。

    “至至少咱这不愁吃穿!传递家书也方便!”录事参军秦子婴结结巴巴的插话。他是垄右秦家的独苗写得一笔好字所以被李渊安排在军中做录事。顺带着也干些帮着低级军官们写写家书帮王元通齐破凝这些无聊人物写写喝花酒时专门用的情诗等杂务。

    “谢谢诸位兄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之所以提起虎贲铁骑是因为有个老朋友在那边做校尉!”李旭举起酒杯狠狠地饮了一大口说道。

    传递家书方便这好处他深有感触。唐公体贴下属对某些假公济私的行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低级军官的家书总是搭官府公文的便由驿卒经官驿传递。如此一来从怀远镇送信到上谷郡只需要两、三天时间。而易县是上谷郡治所如今县令对李家十分客气。

    县令对李家客气的原因是唐公亲笔写了一封信给郡守告诉他李旭被自己以良家子的身份征辟。过去弃学从商的选择属于军中秘密公务。如今公务结束身份也拜托郡守给改回来。郡守大人觉得事情奇怪仔细问了唐公派来的送信人才知道上谷李家与垄右李家居然是同宗如今唐公已经认下了李旭这个世侄特地留他在军中历练。

    既然是唐公的世侄那自然不可能是真正去经商。既然已经在军中当了队正并可能继续高升那自然不可能是逃兵。郡守和县令都是干吏这么点推理难不倒他们。所以不到半天时间李旭的事情就统统得到圆满解决。作为地方父母县令大人还亲笔写了品学兼优四字评语交由下书人送给唐公算做自己对本县贤良的推荐。

    得到儿子的消息后李旭的父母也很快托人捎来了家书。对儿子突然离开苏啜部以及马上到手的儿媳不翼而飞的原因两个老人在信中没有多问。只是告诉李旭家中一切安好两次托人带来的财物均以如数收到。长房大哥听说李旭有了出息特地邀请老李懋参与族中事务。这回父亲李懋不用再多交香火钱而是像其他长房兄弟叔伯一样每年都可以从晚辈们交来的香火钱中分一份奉养。

    “唐公于你有知遇之恩你必倾力而报之。勿以家中父母为念切切!”信的末尾老父李懋再次重复。每当看到这几个字李旭就想起父母去年秋天在油灯下为自己准备行囊时的身影一遍遍将包裹捆好又一遍遍翻开唯恐其中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于唐公的大恩李旭早已铭刻于心。虽然他涉世未深却也知道唐公亲笔书信对一个乡野间的普通农家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唐公那封信县令大人不会注意到自己的“才学”。如果不是听说自己做了队正族中长房叔叔伯伯们也不会想起自己的父亲李懋年龄已高早应该享受晚辈奉养的事实来。

    “头二十年看父敬子后二十年看子敬父!”李旭在初雪后的军营里巡视着想着去年出塞时九叔的话。这些不经意间说出的乡愿得掉渣的话都应验了。即便是为了父亲所受到的尊敬他也要在这寒冷的军营中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曾经把许多人生道理用最朴实语言教给他的九叔却再没了消息。李旭送出的第二封家书中曾专门问过父亲但父亲的回信中却对孙九只字未提。

    “估计是麻子叔没把事情办妥当!”李旭私下预测。他想找个机会跟建成说一说看看唐公能不能过问一下孙九的事。结果这个打算刚刚跟刘弘基提出来就被对方一言否决了。

    “你千万别再提孙九也别跟人说自己师从他学过射艺估计他遇到大麻烦了!”刘弘基谨慎地关好门窗郑重叮嘱。

    “麻烦?”李旭惊诧地叫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地方官员仗势欺人引起的自己已经出钱打点认错又托了人难道孙九故乡的官员们对他的恨就那般深么?

    “你个傻小子没看见当日你说起师承时唐公和建成兄脸上的表情么?”刘弘基气得给李旭头上来了一个爆凿低声质问。

    “唐公曾经关注过我的师承?”李旭狐疑地想。想了好一阵子后他才醒起那是一个多月前自己刚见到唐公的时候。当时对方问及自己跟谁学的射艺自己说了三个人。唐公最后一口咬定自己的师父出自江南王家仿佛生怕自己跟九叔扯上渊源般。

    “记住了你的授业恩师是无名老人出身于江南王家。与孙安祖没半点瓜葛!”刘弘基搬着李旭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毁了自己的前程不想牵连家人一定得这么说。唐公世代为官在朝中人脉极广能让他皱眉的麻烦肯定小不了!”

    “嗯!”李旭点头答应。对刘弘基为人处事的智慧他非常折服。对方既然这样教导他没有理由不领情。

    数日后在司库参军齐破凝口中李旭听到了一个谣言。几个月前长白山(山东章丘)人王薄不愿意从军带领一伙百姓起兵造反。义军编了一军歌流传甚广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帮反贼倒也过得快活!”齐破凝明显喝多了大逆不道地赞叹。

    “这还不是绝的几个月前清河有个姓孙的家伙杀了县令造反……”参军王元通抱着个煮熟了的彘肩边啃边说:“你们猜他给自己起的名号是什么嘿嘿……”王元通得意洋洋地看看大伙仿佛拣了五百吊钱一样高兴“猜不到吧嘿嘿摸摸羊公!偷羊的国公!”

    “摸羊公!”众人轰地一声大笑起来口中的酒水喷得到处都是。

    “唉唉笑笑死我了。这这反贼真够逗的笑笑死我了!”录事官秦子婴趴在窗子边上边笑边捶酒楼的墙壁。

    “摸羊公!”李旭偷偷地叹了口气走到秦子婴身边伸手推开了窗子。

    北风裹着雪花呼啸而入吹得他上下牙齿不住打颤。

    “九叔没有偷别人的羊”李旭默默地告诉自己“绝对没有!”。

    注1:孙安祖隋末清河人(河北故城)。大业七年家乡水灾乞免兵役。官府不许捉其妻儿迫之。未己妻儿皆饿死。安祖忿而杀官造反自号摸羊公。

第二章 出仕 (五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五上)

    酒楼中的笑声很快就停止了确切一点说大伙的笑声被李旭和秦子婴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给硬塞回了喉咙里。平时本来就很少笑的李旭脸色铁青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五指不停地开开合合。而秦子婴则张大了一双饱含诗意的眼睛手指直直地探向了窗外。

    “火火……”从小读书读到大的秦子婴紧张得无法把话说完整。事实上也不需要他把话说得再完整了夹杂在北风中的号角声穿过窗子把喝得半醉的所有人瞬间冻醒。

    “是军营方向!”刘弘基第一个跳起来冲下楼梯。简陋的木梯被他踩得摇摇晃晃几乎随时要垮踏下去。

    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会顾及脚下的安危。楼梯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整个酒楼都跟着晃悠起来。几个隔壁房间的酒客探出头来骂街看见快下冲的公子哥们赶紧把头又缩了回去。王元通等人不喜欢欺负人但那身黄色的戎服足以保证他们不受别人欺负。(注1)

    “爷爷您还没付帐!”酒楼掌柜见众人欲走赶紧冲了出来。王元通一把推开了他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爷什么时候赊过你的帐!滚开唐公点兵!”

    掌柜的不敢再拦哭丧着脸蹲在了门框边上。走在王元通身后的齐破凝随手扔下一个钱袋子叫道:“自己数剩下的存在你柜上。若是敢黑了爷们的钱小心你的屁股!”

    “嗨嗨不敢小人不敢!”已经自认倒霉的掌柜喜出望外抱着一小袋铜钱连连作揖。从重量上他就能推测出来袋子中的铜钱恐怕有小半吊。怀远镇地方小没什么名贵菜。五百个钱足够眼前这些瘟神们再来十次八次了。

    早有伙计将众人的战马牵到了近前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过于紧张秦子婴的靴子在马镫边滑来滑去就是认不进镫口。刘弘基看得不耐烦大手一伸拎着脖领子将他拎上了马背。在齐子婴的尖叫声里众人抖开缰绳风一般冲向了自家大营。

    沿途6续有出来喝酒的军官们加入队伍片刻之间已经聚集成一小队。有人领头有人断后即便平素出操时也没这么配合默契过。

    整个军营都被号角声从睡梦中惊醒平时训练不卖力的公子哥们盔斜甲歪一个个脸色煞白地站在风雪中看火。而那照亮的半边天的火光就在城外五里处隐隐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不时被风送入耳朵。

    唐公李渊早就来到了军营带着长子建成和十几名贴身侍卫往来巡视。麾下这群没上过战场的雏儿们的表现早就在他预料之内所以他也不感到生气顶多是对迟迟归来的军官们冷笑一声或是瞪上一眼便径自走了开去。

    主将的镇定让混乱的军心慢慢安稳士卒们不再来回乱跑讪讪地找到各自的伙伴在旅率们的号令下排好队列。

    “兄弟哪在打仗?”李旭听见临近的队伍中有人小声询问。

    “听说是有高丽人试图过河不小心踩塌了冰面!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已经带他的人迎了上去双方正在夜战!”一个神智稍微清醒些的队正低声回答。

    “他***粮草辎重摆了一堆就在别人家门口。人家当然要过来烧了!”有人小声抱怨不小心嗓门大了些脏话被风吹出了老远。

    立刻有人大声附和:“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主意嚷嚷了一年了还不开打。河对岸那帮家伙即便是傻子也准备好了!”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一句王八蛋让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长着耳朵的人都听说过这次东征高丽是圣明的皇帝陛下亲自谋划誓要让大隋永绝辽患。这样的王八蛋不需要多一个就可以令大伙抄家灭族。

    骂人的士兵自知失言低下头拼命向人堆里藏。参与议论的也都低下了头唯恐被有心人记下自己的面目。

    “点卯!”关键时刻李渊的声音从队伍前传来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司兵参军扯着嗓子挨个呼喊队正以上军官的姓名。从吹角聚兵到正式点卯的时间足够长所有军官都很给面子地赶了回来。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气喘吁吁还有两个人一直在摇晃风把他们身上的酒臭吹散熏得前排将士直拧鼻子。

    “从明天开始不想被人捅了黑刀的晚上别再离开军营!”李渊皱了皱眉头喝道。

    “尊令!”将士们齐声回答。作为大隋与高丽界河的辽水已经结冰了对方的人马随时都可能从冰面上杀过来。这个季节留在军营里的确比出去闲逛安全得多。

    “当值的旅率带领本部兵马巡仓严防有奸细溜进来纵火。其余人解散回去睡觉!”李渊扫视了一眼麾下这些菜鸟大声命令。

    “是!”将士们答应一声却没有动几乎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营睡觉?这怎么可能一旦敌军杀过来……?

    “回去睡觉黑灯瞎火的踩塌了一次冰面谁还有胆子踩第二次。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看好戏!”李渊大度地挥挥手再次重复自己的命令。

    “是将军!”士兵们高兴地回答嘻嘻哈哈地散了开去。唐公说得对高丽人运气差冰面没冻结实就急着过河。今夜已经将冰面踩塌了一次肯定不会傻到去试第二次。

    刘弘基、李旭等人的脸色却渐渐凝重。他们有过塞外生活的经历知道塞外的河流无论多宽在冬天都会结冰。从现在开始北风和雪花会将整个辽河都冻起来。大隋和高丽之间近百里边界上处处都是冰做的桥梁。

    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唐公?李旭用眼神向刘弘基探询。后者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以眼角的余光给了他斜斜的一瞥。

    李旭顺着刘弘基的示意看去黯淡的火光下他看到唐公的家将李严带着三十几个心腹老兵缓缓向营外走去。微微侧头他又无意中看到了另外二十几个百战老兵跟在家将李顺身后走向了粮仓重地。

    “你们两个回营去别再带头胡闹!”正在前行的李渊转过身仿佛预料到刘弘基和李旭的表现般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叮嘱。

    “是!”二人躬身领命大步走向自己的营房。

    注1:大隋军装黄衣赤旗。

第二章 出仕 (五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五下)

    “唐公之举深得用兵之道!”回房间的路上刘弘基低声评价。

    “明松暗紧分寸掐拿得恰到好处!”李旭点头认同。这话倒不是在拍李渊的马屁自己这帮同僚是什么德行李旭最清楚如果刚才唐公稍稍表现出些紧张之意估计此时军心已经崩溃了。

    “唉!”刘弘基叹了口气仿佛在为怀远镇的命运而深深地担忧。他年龄比李旭大了一倍看到的东西也比众人多出许多。把屯粮之所放在两国边境上这是一个非常蹊跷的安排。但透过这种蹊跷却能隐约推断出一个不可以告知于人的事实。

    见对方不说话李旭也有些黯然。去年弃学出塞就是为了逃避这场战争。今年到怀远镇投军也是为了避免成为浪死辽东的冤魂。但是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自己无论怎么逃都没逃过…….

    二人大步地走着各自想着心事。从校场到住所的距离转瞬即至。可两个人仿佛都忘了路斜斜地绕了过去兜了半个圈子又斜斜地绕了回来。

    沉默了片刻刘弘基低声建议:“兄弟该咱们为唐公作点事了!”

    “刘大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做!”李旭点点头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果决。唐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的确应该有所回报。况且方才他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显然有所表达自己猜测不到李渊的心思但这个问题难不住心思缜密的刘弘基。

    “帮唐公守住怀远镇!如果大军未动粮草先失唐公肯定身败名裂!”刘弘基停住脚步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说道。刹那间草原上一起突围时那种蔑视天地的气概又回到了他身上。

    这才是李旭认识的刘弘基在兵营的这一个多月日日和大伙一起呼酒买醉的刘弘基和草原上那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有时候李旭甚至怀疑刘弘基是否有个一摸一样的孪生兄弟。

    “怎么守?”李旭低声问。

    “先咱得稳住自己稳住身边这帮弟兄!高丽人不敢跟咱大隋主力正面对决只要怀远镇的军心不散咱们就有尽力一博的机会!”刘弘基想了想说道。

    “我尽力而为!”李旭仔细想了想郑重答应。

    对职位低微从军资历仅仅有一个月的刘、李二个人而言稳定军心并不是举手之劳。能托关系来怀远镇从军的人家中背景都不太差。当初大伙都是为了避免上战场送死而来包括李旭和刘弘基何尝没抱着同样的打算。如今安全之所变成了危险之地谁还有心思听两个新人的。即便他们是唐公嫡系也不能让大伙拿身家性命去冒险。

    但有了近一个月的酒肉交往大伙就都是朋友朋友之间自然可以交心包括交流对眼前局势的判断。

    这个交心的机会不用李旭刻意去找当他和刘弘基商量好了对策绕回自己在军中的住所时平素几个说得来的朋友早已等在了屋子门口。王元通、齐破凝、秦子婴、武士彟、张德裕…….熟悉的面孔一个都没少。

    “二位可把你们两个盼回来了!”远远地齐破凝就上前打招呼。

    “我和刘大哥刚才去办了点私事!”李旭笑了笑低声回答。第一次有目的性地和人交往他觉得格外别扭。

    这种扭捏的表情在众人眼中却变成了神秘。他是唐公的世侄军营里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刚才迟迟不归肯定被唐公召去议事了。而议事的结果则涉及到大伙的身价性命。

    “刘刘大哥李兄弟你们你们还好吧!”秦子婴涎着脸上前问候。平素身子单弱的他突然“胖”了起来从脖子到膝盖都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头攒足了秋膘的糟牛。

    “当然好了难道你希望我们冻死不成。大伙在这站着干什么有事进屋去说。冰天雪地的你们不嫌冷么?”刘弘基打了哥哈哈扭开门锁把大伙让进屋内。

    “对对咱们进屋说进屋说老齐把你弄的酒赶快找人抱进来!”王元通陪着笑脸答应迈开脚步率先向里走。全身上下六、七把刀互相碰撞每走一步都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刘弘基笑了笑依次把大伙让进了屋虚掩了门吹着了炭盆里的火又顺手在火盆上方吊了一个装满水的铜壶然后才慢慢吞吞地问道:“几位兄弟这么晚了不去睡觉找我们有事情么?”

    “没事没事就是过来看看!”王元通擦着脸上的汗话说得吞吞吐吐。

    “真没事儿?”刘弘基明知故问。众人既然不说实话他也乐得跟大伙兜圈子。扯闲课比耐心他不信在座的有谁比得过自己。

    “刘哥咱们都是好兄弟对不?”齐破凝是除了刘弘基外年龄最大的人定力也最差实在熬不住了第一个把话头引向正题。

    “那当然一入军营大伙就都是过命的交情。沙场上能救你性命的只有身边兄弟!”刘弘基爽快地回答。

    “过命的交情过命的交情!”秦子婴瞬间白了脸连连说道。他对沙场两个字太敏感听到有人说及心跳得就喘不过气来。

    “好兄弟有话得直说不能藏着掖着对不?”齐破凝推了一把秦子婴继续追问。

    “是啊朋友贵在交心。若是有话只说半句那还是什么朋友!”刘弘基用铜签子捅了捅炭火笑着回答。

    火盆里已经有粉色的烈焰跳了起来烧得铜壶滋滋有声。屋子里的温度渐渐高了每个人的脸都被火光映成了红色。

    “那唐公打算什么时候带大伙撤离怀远镇?”齐破凝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如果大隋已经开始对高丽的战争囤积粮草物资的怀远镇无疑是一个安全的大后方。但是现在高丽人越过界河主动向大隋动了攻击当初抱着大军补给方便而特意选定靠近界河的屯粮重地就成了最不安全所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伙都是君子能逃跑时尽量别比其他人逃得慢。

    “撤如果你是唐公你会带大伙撤么?”刘弘基突然正色盯着齐破凝的眼睛追问。

    齐破凝楞住了他从来没把自己设想成过一支兵马的主帅。猛然间易了位置在心中想法的剧烈冲击之下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你你是说唐公唐公根本不打算撤走?”王远通的上下牙齿不断打战脸上淌着汗身体却仿佛的掉进了冰窟窿。

    炭盆旁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雪白他们都是读过书从小受过训练的世家子弟。心思转得都不慢。按刘弘基得建议换个位置一想先前的疑问登时变得清清楚楚。

    任何人把自己摆到李渊的位置上他都不会撤走。怀远镇囤积了足够百万大军吃三个月的粮食若不战而走令粮食落入敌军手中主将被千刀万剐也难谢其罪。可若是死守此地就凭城里这一千二百名混吃等死的弟兄恐怕支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高丽人碾成齑粉。

    “唐公当然不打算撤了根本没撤的必要啊!怀远镇虽然小其实固若金汤!”李旭漫不在乎地替刘弘基回答。第一次撒谎他有些紧张。但在心情比自己还紧张的人面前反而显得镇定无比。

    “固若金汤?”众人的目光一齐向李旭扫来。李旭的老实厚道在军营里是出了名的大伙虽然总笑他木呐但在这非常时刻同样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要比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可信得多。

    “对啊大伙看不出来么?”李旭不屑地看了看大伙按刘弘基事先教好的说辞解释道:“辛将军麾下的三万多大军就在咱们边上与怀远镇互成犄角之势。敌军若攻辛将军咱们从背后袭之。敌军若攻怀远辛将军必斩其侧翼。而双方僵持时间一长我柳城、卢龙大军必至高丽人则陷入重围有全军尽墨之险……”

    这是历史书上讲过的战例楚国大军曾经以这种阵势抵抗了秦军三个月。大隋不是弱楚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派来百万援军。

    “敌方主将不是傻子他才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来攻。”刘弘基大笑着补充仿佛真的刚刚与李渊探讨过眼前局势。“唐公以为河面结冰后敌军必以偷袭、骚扰为主要手段绝不会与我们正面交手。”

    听了这话众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轻松起来。怀远镇的城墙修得比较结实如果敌军只是小股兵马来骚扰的话很难越过这么高的城墙。况且大隋边军的驻地离此的确不远看到怀远镇燃起了烽火他们一天时间就能赶来增援。

    “几位哥哥放心有什么异常情况我和刘大哥绝不会瞒着大伙!”李旭拍拍王元通的肩膀低声承诺。

    “况且皇上也不会让唐公真的冒险。按辈分他们可是姑表兄弟!”刘弘基低下头来满脸神秘地向大伙透漏。

    “放心放心!”王元通等人笑着点头。皇上和唐公是亲戚这话大伙都听说过。他再糊涂也不会拿自己的表哥去送死吧众人以常理推测。

    那一刻没有人想到圣明皇帝曾经毒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堂、表兄弟更是杀过不止一个。只是觉得即将到来的战斗已经没有那么恐怖窗外的风声听起来也不像原来一样焦灼。

    “唐公说了敌军不敢真的来攻城!”当晚不知道谁把从刘弘基这里探听来的“消息”走漏了出去!

    “刘旅率和李队正都没着急还在那跟几个大人喝酒吃肉呢咱们急什么!”有偷偷跑去查看情况的人回头向伙伴们汇报。主将如果逃命肯定会带上自己的心腹。而他的心腹还在继续醉生梦死眼前即便有危险也不会太大。

    想想唐公当时不慌不忙的表现大伙的心情更安定。抱着刀剑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众人愈佩服“唐公”的判断。昨夜的传言一点都没错高丽人在踩碎了一段冰面后主动缩回了对岸的辽东城。负责在大隋边境一侧警戒的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也鉴于恶劣的天气将所部兵马撤入了怀远镇北侧十里的军营中。敌我双方又陷入了落雪前的僵持阶段隋军不越境攻击高丽军也乐得保持暂时的和平。

    那一夜冲突的代价是一个过了岸却失去了后援的高丽千人队被辛世雄将军全歼无确切数字的高丽士兵跌入河中冻死。而仓卒赶赴河边迎战的大隋行军也死伤了七百多人其中有五百多人是冻伤。

    怀远镇保护辎重的弟兄们也“阵亡”了两人他们在后半夜时偷了战马准备逃走结果刚刚冲出营门就被隐藏的暗哨射下了马背。李渊当众处死了他们并将级悬挂了三日。然后宣布以与敌相遇力战而亡的待遇收葬并将阵亡的消息通知了其家所在的郡县。

    这个处理结果让很多人震惊但没有人抱怨唐公残忍。总体上讲李渊是个不错的上司。他不受属下孝敬不克扣伙食并且对大伙平时偷偷溜出去喝酒等违背军纪的小过也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唐公平素待大伙不薄那两个家伙临战时却当了逃兵实在太不够义气!”齐破凝私下里如是评价。这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来怀远镇当兵的世家子弟们大多数武技不高上进心也不强但朋友义气多少都能讲一点。

    “慈不掌兵。唐公这样落已经顾及了他们家族的颜面!”刘弘基低声附和。这是一句实话世家大族比较在乎颜面如果那两个人的尸体以逃兵的身份被送回家乡整个家族都会为之蒙羞。

    议论声中谁也没心思再去计较训练强度为什突然加深了许多军纪为什么突然严格了许多连晚上不得主官批准不可出营的新规矩都在不折不扣地被执行了下去。现在大伙由后队变成了前锋而真正的前锋还在涿郡迟迟未。虽然唐公的“亲信”认为大伙只要守半天就能让高丽人落荒而走。可手底下若没有一点斤两万一高丽人前来攻城半天也不是那么好坚持的。

    而逃兵又当不得大伙也只有通过努力训练一途才能避免被人在半天之内就壮烈战死。

    正式训练开始没几天李旭就现自己所带的队成了香饽饽。原来因为他这个队正过于死板很多人都希望换到别的队去吃粮。而现在非但本队的人不再托人求情换走还不断有人通过王元通、齐破凝等人说项希望换到他的队中来。

    “李队正教的招术好用!”士兵们都很聪明知道眼下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李旭带队练武时不侧重套路而重视招术拆解几乎教给大伙每一招的都简单有效。这样的队正可不好找谁不学是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李队正教的配合好用前天吃饭时打架我们四个人打趴下了别的队七个!”李旭麾下的士兵们自豪地炫耀。同样的战斗配合经李旭点拨后立刻变得实用。虽然变化只是那么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变化简直就是生死之差。

    听了这些赞誉李旭训练得越认真。在他心目中这也是自己能报答唐公的一种方式。招式拆解技巧来自铜匠师父队列变化与相互配合来自徐大眼这些积累下来的知识和经验与他自己的实战心得融会贯通就变成了独树一帜的李氏练兵方法。

    唐公李渊显然也注意到了李旭练兵的高效几天后李世民打着请教射艺的借口再次跑来追问李旭的师承。

    “仲坚兄你练兵之术师承于哪位名将?”李世民追过来问道。自从那天比箭输给了李旭几乎每隔三、五天他就会到军营里向李旭请教一次射艺。而李旭本着报答唐公恩情的想法指点他时也非常尽心。

    “队列与配合是跟茂功兄学的招式拆解是铜匠师父教的。他教我时就是真刀真枪地对炼!”李旭擦了把头上的汗如实回答。

    “这两个人都为不世之才仲坚兄真是好福气!”李世民低声赞叹脸上的表情好生羡慕。

    “若是见到茂功兄你们应该能成为朋友!”李旭笑了笑很认真的回答。

    “朋友?”李世民略带诧异地问。

    “当然难道世民不想多认识几个豪杰么?”李旭微笑着问。当心中的畏惧和陌生感渐渐淡去后他现自己很愿意拿李世民当个小弟弟。

    “当然能交几个仲坚兄这样的朋友是世民之福!”李世民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热切地答应。

    “原来他把我当朋友!”望着李旭走在士兵当中的背影李世民微笑着想。“有这样一个毫无心机的朋友似乎也不错!”作为唐公之子长这么大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唯一少的就是朋友。

    李旭这种性子的人朋友向来不缺。现在他和刘弘基已经成了原来一同混吃等死的兄弟们的核心。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二人是李渊嫡系总是能及时带来“机密军情”的缘故。比李渊的面子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两个表现出来的武技太高了连李渊派来协助大伙训练的老兵都不是二人的对手。

    跟在两个武功好手身边战场上被杀的几率会大大降低。所以王元通、齐破凝等人非常庆幸自己又拣到了宝。只是两个宝贝兄弟最近不太给大伙面子指点大伙防身之术时比训练他们麾下的士卒还狠。

    “站稳看好了手抬高注意我的眼睛!”刘弘基大叫着刀柄重重地顶在了王元通的肚子上。后者跟跟呛呛地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中。

    “再来!”刘弘基用木制的长刀指着王元通大声命令。

    “兄弟大哥我歇歇歇歇!”王元通喘息着摆手鼻涕流出了老长。来辽东前他跟本没拿过刀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天生的慈悲心肠从小到大肉没少吃自己却连鸡都没杀过。

    “你想被人砍了么?如果我是高丽人…….”刘弘基比了个牵削的姿势。王元通立刻跳起来了疯地将手中木刀向前砍去。

    他不想死家里还有万贯家财需要人继承。如果他稀里糊涂地被高丽人割了脑袋刚好便宜了几个正出的哥哥。

    “齐兄过来帮把手!”李旭笑着将一头公羊牵到了营前空地上。齐破凝抓着一把小横刀哆哆嗦嗦走过去。突然他跳起来一刀刺穿了羊的心脏。

    “用木盆接血那可是好东西!”李旭在旁边大声提醒。已经脸色雪白的齐破凝抄起木盆强忍着心头烦恶将木盆垫到羊尸体下。

    他的名字听起来够威风就是见不得血。秋天时士兵们杀羊囤肉他在旁边吐了一塌糊涂。现在他还想吐但面对死亡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秦子婴穿得像头骆驼一般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李旭伸腿拌了他一个跟头然后将弯刀鞘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录事得罪了。杀一个名录事参军不知道记几级功?”李旭笑着问道。

    “录事参军八品五五级!”秦子婴喘息着伸出五根手指。猛然他意识到对方是说自己气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试图站起来。却被李旭用一根手指头推到了下去。

    “杀不死对方穿多重的甲也没用。反而拖累了自己被人活捉了去押到京城去献俘!然后贺小姐站在河边…”李旭笑着摆了个望眼欲穿的姿势。

    秦子婴恼怒地爬起来伸手去剥铠甲。一层两层三层突然他停住了。手指处传来一丝温暖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片宁静。那是一个玉做的护符用黄丝绦拴着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四下看看没人小心翼翼地将护符塞进了贴胸的衣衫内。

    贺小姐是贺若弼将军的孙女大业三年因祖父的案子被流放到辽东当营妓。秦子婴已经托人将她赎了出来将来班师时二人约好了一起去垄右去见秦子婴的爹娘。

    李旭笑了笑不再强迫秦子婴继续练武。虽然年龄比秦子婴小了很多他却总觉得自己能看穿秦子婴的心思。那样幸福的眼神自己也有过只是在不久以前自己彻底地失去了它。

    他笑着放下刀去拎摆在一旁的水袋。冬天里冰冷的井水喝起来有股独特的清冽感觉特别像在喝酒。他笑着摇头又将水袋放到了脚下。挥刀隔开了做势拼命状的秦子婴。

    双方真正互相了解之后李旭现这些混吃等死的朋友其实有很多可爱之处。他们已经知道李旭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他们依旧毫不在乎的和李旭称兄道弟。他们知道李旭性情古板几番喝花酒时任他喝得半醉后一个人离去下次却依旧要叫上这个小兄弟同往。他们职位都比李旭高但却从不跟他摆官架子……

    ‘其实这些人的资质都不错只是心中顾忌太多了些。’李旭轻轻一转手腕将秦子婴刀上的力道卸偏了然后侧身跨步将对方撞了一个趔趄。

    如果没有跟这些人在酒肉堆上厮混他们出于爱惜颜面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了近一轮职位亦比自己低的少年教导。可既然大伙一块喝酒吃肉成了朋友年龄问题就被自动忽略掉了。

    这也是刘弘基当初强拉着自己与众人喝酒吃肉的用意之一。在为人处事上这个刘兄甚至比茂功兄还聪明。

    李旭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从刘弘基那里又学到了许多东西。看看周围的几个朋友他心中充满了温暖。

第二章 出仕 (六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六上)

    入了腊月天气愈寒冷。从北方临近契丹的通定镇到南方的入海的老河口辽河下游近三百里的地段都结了冰。李旭骑着黑风到河边巡视过几次只见那冰面都已经呈乌青色。即使到了河道中央也再看不到契丹野人凿冰取鱼留下的痕迹。

    “上兵伐谋只要烧了怀远镇这座粮仓。大隋兵马的进攻时间至少还得拖后小半年!”大伙坐在一起议事的时候李建成的话里带着忧心忡忡的意味。

    作为家族的长子和父亲的得力臂膀他经常组织李家嫡系幕僚进行一些小的聚会。虽然眼下唐公的从属规模已经远远小于了他出任一方大吏的时候但其中依然有不少有名的豪侠和智士。

    因为在最近的表现甚佳李旭和刘弘基被李渊破格准许参加这种嫡系幕僚的聚会。只是二人的话都不多初来乍到他们还需要时间来适应这里的氛围。

    大部分时间里李旭都在拨弄火盆中的木炭。外边的天气冷得厉害是和月牙湖畔时不一样的冷。在苏啜部过得那个冬天虽然也整日下雪但空气很干只要太阳出来身上立刻就会被晒得暖暖的。而辽东这边的风却湿得可凝出冰沫来水汽在你不经意间钻进任何缝隙骑马跑上半个时辰再厚的毡甲都会冻成冰壳。裹在毡甲里的人也冰凉冰凉的就像初冬时候契丹野人从冰层下诱惑出来的死鱼。

    “他们早晚要来如果我是高句丽国主绝对不会等着你大隋朝兵马到齐了再开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刘弘基做出如下判断。防御这么长的边界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麾下那三万多兵马用起来未免捉襟见肘。高丽人如果挥师来攻随便找个地方即可徒步过河。如果不是畏惧大隋朝以倾国之力来报复他们甚至可以趁着辽河结冰的机会把辽东三郡全部席卷囊中。

    “我估计咱们的那个皇上是想找个更合适的开战理由所以准备把怀远镇当作诱饵送给高丽人!”李府侍卫钱九珑嘟嘟囔囔地抱怨。提到皇上二字他总是带着异样的尾音听起来特别像讽刺。

    他原来是个被没入隶籍的盗贼因为弓马娴熟才被李渊从采石场赎了出来。对李家忠心归忠心智谋却甚为不堪。并且因为嘴巴大说话易冲动总是成为众人抨击的对象。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前右勋卫长孙顺德就皱起了眉头。“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问题是如果怀远镇的粮草有任何闪失责任都要唐公一个人承担!”他环视众人给本次议事定下主题“咱们只想有没有办法平安渡过这个冬天无关的话题最好私下里去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扩充守军力量。一边加强训练一边看看能不能请柳城和燕郡调些援兵过来。还有斥候搜索范围尽量加大些!”参军陈演寿皱着眉头说道。他是追随李渊多年的老谋士了素以机变著称。到了现在却也想不出太好的应对之策。

    “恐怕是难!”司铠参军马元规铁青着脸摇头。自从下过雪后卢龙塞那边就没有新的兵马派过来。驻扎在柳城郡宇文述将军虽然调遣了五百多兵士进入怀远镇协防但对于距离高丽重镇辽东城不足七十里的怀远镇来说这点援助明显是杯水车薪。

    “即便有兵来唐公也没权力调遣他们。若是征民壮入伍的话又会授人以柄!”长孙顺德叹了一口气补充。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唐公李渊不受当今皇上杨广的信任职位从正三品一直降到了从五品以国公的显爵做着小吏才肯干的司库督尉。对于临近几个地方兵马他没有调度之权。非危急时刻也没有扩充护粮士兵规模的权力。不尴不尬的身份让其他将领也没法帮助派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如果派一个郎将带着几千兵马过来协助防御李渊就得听命于对方了。

    “从月初开始我们已经损失了十四个老兵二十七个斥候!”钱九珑瞪着红的眼睛报出一串数字。麾下那些舍弃自身功名追随唐公的老卒都是李府在乱世中赖以生存的柱石。折一个少一个他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弟兄折损干净。

    大伙七嘴八舌但谁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糟糕的天气、不堪一战的士兵、包藏着祸心的朝廷种种不利因素都聚集到了一处时刻准备动最致命的一击。

    “仲坚你有什么看法?”李建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李旭身上。父亲对这个少年评价非常高大伙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也许他能带来一些新奇的点子。

    “如果只是为了烧粮派少量精兵奇袭恐怕比动大规模攻击更有效!”李旭的看法与众人比起来相对乐观。“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高丽那边就再没动过大规模的攻击。最近越界骚扰行为是不少并且随着河面上冰层加厚有了越来越频繁的迹象。但咱怀远镇的弟兄们也慢慢给吓出了些胆子。每次都能主动上城迎战!”

    “你是说高丽人不会在冬天大规模用兵?”参军陈演寿的目光闪了一下低声问道。

    “不好说关键看对方将领是否愿意冒险。天冷对敌我双方影响都很大。特别是野外扎营风险很高。”李旭摇摇头说道。去年冬天时徐大眼也这么分析过索头奚部。但当时徐大眼的判断失误差点被索头奚人偷袭成功。但怀远镇和苏啜部情况又有差别怀远镇城墙足够高只要不被敌人出其不意夺了城门坚持一、两天还是有希望的。而驻扎在野外攻城的人马则要承受严冬的考验。

    他嘴巴较笨罗嗦了半天却没有重点。众人的眼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以至于忽略了李旭开头时那句关于精兵奇袭的推断。

    “仲坚兄说得对天气太冷对敌我双方都是个大麻烦。如果倾力来攻一旦被风雪所阻恐怕得不偿失。高句丽毕竟兵马少其国主舍不得花那么大的本钱!”坐在一边旁听的李世民突然站起来插了一句。他的观点与李旭有些类似。出于对敌手的尊重他不像众人一样蔑视地简称辽河对岸那个国家为高丽。而是呼其正式国名高句丽。

    大伙笑了笑没人把他们两个的话放在心上。二人虽然勇武绝伦但毕竟一个十五出头一个刚满十四年龄阅历和其他人根本无法比。

    “将来仲坚兄和我的话应了验大伙别后悔没听我们的提醒!”李世民看看微笑着的众人又看看从不知道生气为何物的李旭愤愤不平地叫道。

    “那你说咱们除了加强巡逻外还有什么好方法?”李建成轻轻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笑着追问。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了一点。认定的事情一旦被人置疑立刻就耍小孩脾气。

    “反正是同一条河他们能过来咱们就能过去。派人去那边天天骚扰让高句丽人疲于应付。咱们这边的压力自然就轻松了!”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话音一落连刘弘基这样对二公子保持着刻意尊敬的人都苦笑了起来。该计划的可行性是勿庸置疑的但唐公李渊麾下缺的就是精兵。在敌情不明兼自保的力量都没有的情况下反过来攻击对方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哥你怎么看。仲坚你别光顾着玩火!”李世民有些恼怒了瞪着眼睛大叫。如果自己是哥哥这些人肯定不敢轻视自己的建议。但自己生下来就是弟弟所以说什么都没人当回事。马元规如此陈演寿如此就连刚刚来的刘弘基也被别人带坏了。

    “好了好了大家不是笑你而是咱们手头没兵可派!”李建成替弟弟整了整头笑着安慰。

    “如果能凑起五十个好手我想过河一试!”猛然李旭从炭火中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

第二章 出仕 (六 中)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六中)

    闻此言众人暗喝一声彩。心中皆道怪不得唐公如此看重此人别的姑且不论单其这份见识和胆气足以令人敬重三分。

    当下众人士气稍振有几个少壮武士便主动请缨愿与李旭同去辽河对岸一探敌军虚实。大伙以目光询问陈演寿这位唐公府席幕僚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黯然道:“仲坚之勇可嘉只是辽河对岸形势地况我等一无所知。若是贸然前往恐怕……”

    他停住不言顺手展开一份地图。大伙俯身看去只见地图上辽河西侧大隋地界中的山川、道路、河流标记得清清楚楚。而在辽河对岸高句丽境内除了寥寥几条道路和几个黑点所代表的城市外军队驻防情况、地形地貌、河流山川居然是一片空白!

    “军中难道没有更详细的地图么?”李旭愕然惊问。他记得在苏啜部时徐大眼为动对索头奚人的攻击曾派人将附近方圆三百里所有山川、河谷全部探了一遍连附近山上几处可以藏人的狐狸洞都没放过。而大隋已经谋划对高句丽用兵这么多年身为前线将领的唐公李渊手中居然没有一份可用的地图!

    “这已经是最详细的了几条道路和城市的具体位置还是咱们的弟兄用命换回来的!朝廷手中的地图只怕比咱们这份还简单!”陈演寿叹息着摇头。他亦是在军中当了多年谋士的人想当初越公杨素对南用兵提前花了近三年时间去了解南方地形。而当今皇帝东征高句丽对大隋的实力倒是自信得很!

    “纵使有一份详图咱们也凑不出那么多老兵来。若是把府中侍卫都派出去一旦有人来袭恐怕这怀远镇就成了一个空架子!”钱九珑低声插了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旭和李世民的提议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唐公府如今的实力自保尚难哪里还能抽出兵力来骚扰别人?

    众人将目光再次移向建成准备听一听唐公长子的决断。李建成虽然心里倾向于李旭的建议但见席谋士陈演寿和侍卫长钱九珑都反对也只好把冒险的念头压了下去。

    看了看弟弟世民和李旭那跃跃欲试的目光建成歉然说道:“仲坚之策甚妙然唐公府人手不足。况且过河后九死一生家父若知也定不愿让大伙前去冒险。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将戒备加强一些几个护粮队的训练再加紧一些就是。怀远镇屯了这么多粮草我想朝廷恐怕也不愿将其拱手让人!”

    几个跃跃欲试的少壮派武士听建成如此一说也只好点头答应。大伙又议论了几句想了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应急策略便各自散去了。临上马李世民又追了出来拉着黑风的缰绳低声说道:“仲坚兄的计策甚妙但钱叔和陈叔都过于持重不敢冒险。如果我能凑出五十名好手来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说话间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旭目光中居然充满了渴望。

    李旭胆子再大也不敢带着二公子前去冒险。心中正着急如何把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小家伙应付过去李世民却又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敢带我去也罢哪天我自己炼一帮好手自己带了去了不拖累你便是!”说完松开马缰绳气哼哼地转身回府不再看对方一眼。

    又过了几日李渊点卯聚将。宣布鉴于目前情况为了加强戒备重新调整护粮兵马配置。以出身世家肩上原本世袭着右勋侍的武职近来练兵得法等诸多理由举荐刘弘基为别将统管护粮军中四团十二旅那一千二百名公子兵。

    因为李旭炼兵得法所以唐公向朝廷保举他为旅率。在朝廷正式委任到达之前先代行虎翼旅旅率之职。除了他麾下原来的那五十名士兵外唐公又从宇文述将军派来的五百援兵中挑了五十名精锐给他。并特别强调李旭麾下这一百名兵士今后归他自己直接掌控遇到紧急情况可不向任何人请示直接调遣本部人马。

    大隋军制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百人为旅旅有旅率。五十人为队队设队正。一个多月前刘弘基和李旭二人才以献马之功分别担任了旅率和队正之职。转眼间一个就跃居一千二百名护粮兵的领行六品别将之职。另一个也跟着升了一级并得了遇急专调之权。无论待遇之隆还是升官度之快在唐公麾下都实属罕见。(注1)

    众军官纷纷站起来向刘、李二人道贺。李旭跟在刘弘基身后客套了几句说了几句感谢唐公提拔的场面话笑着上前把印信接了。

    眼下李渊仅仅担任着一个护粮督尉之职按大隋军制麾下仅仅能安置长史、兵曹和别将各一人。刘弘基初来乍到已经履行别将之职足可见李渊对他的信任。而刘弘基亦不负唐公厚望回到军营立刻召集大小将领议事着手细化粮仓防卫事宜。

    他为人豪爽仗义与各级军官本来关系就处得密切。有王元通、齐破凝、秦子婴等这帮平素混在一起喝酒赏花的好朋友们支持背后再加上唐公撑腰谁还能说个不字。没几天功夫四个团的护粮将士就认可了这位新上任的别将遇到大事小情即便李渊不在场也能找到个主心骨了。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疏忽唐公新拨给李旭的五十名军中精锐却是五十名骑兵与他麾下原来的五十名步兵难以合拍。别将刘弘基和司铠参军齐破凝两位大人见状又广开方便之门特意拨了七十匹军马给他。如此一来李旭所带的虎翼旅就成了护粮军中唯一的骑兵旅众弟兄们骑着高头大马在军营内外往来飞奔心中好不得意。

    不用猜李旭亦知道骑兵精锐的事情定和二公子世民有关。所以他练兵时便再不和其他旅率一道而是将麾下一百名弟兄拉到城外去日日沿着辽河附近兜圈子。腊月风大雪冷弟兄们又冷又累一个个叫苦连天。但大伙见李旭每次出门训练始终身先士卒从不偷懒对他也升不起太大的怨气来。况且在王元通、齐破凝这些掌管军需物资的朋友帮助下虎翼旅的居住条件、盔甲兵器、粮秣补给在军中屈一指大伙身体虽然受了些苦吃饭和出门时感受到的羡慕和忌妒目光却非常令人惬意。

    有了针对性目标李旭才现原来自己跟徐大眼学习兵法只学了个皮毛。队列配合、基本号令这些东西只能起到提高军队仪容和战斗力作用如何收集、分析敌情如何把握机会如何野外阵战如何暗夜偷袭后尽最大可能将部属撤离对独当一面的将领来说都是必须掌握的学问。当初徐大眼谋划偷袭奚人谋划并针对性训练了足足四个月。而眼下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高句丽人就按耐不住挥兵杀过辽河来。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在唐公府上口出狂言。可到了这地步说出的话亦无法收回了。只好搜肠刮肚把自己学过的所有东西都回忆出来仔细翻拣想着想着心思就又集中到在杨老夫子那里背诵过的笔记上。

    当年杨老夫子随同越公杨素南征与南陈隔着的也是一条大河。只不过那条大河更宽些冬天不结冰而已。想到杨夫子的笔记李旭心情一振。在霫部时他和铜匠师父闲暇时曾经从当时南、北两个方面仔细分析过二十多年前那场战争。几乎其中每一次战役双方用兵的得失铜匠都仔细跟他讲解过。李旭心中除了对杨素的佩服外记下最多的便是那些运筹帷幄的细节。

    于是他在针对性炼兵之余对照着杨夫子的笔记悄悄规划起了过河偷袭的细节。刘弘基见李旭如此用心少不得又拿些自己跟一些朋友当马贼时的“下流”技巧来指点他。二人反复商量心中慢慢有了一个大致的行动步骤。

    杨公笔记上以非常重的篇幅讲了如何打探敌情其中自己方派出间谍是一个主要手段作为补充还有收买敌方将领、士卒利用往来商吕、乡野百姓等若个辅助办法。眼下天寒地冻商吕断绝。但契丹族的猎人偶尔还能在野外或者城内集市上碰到。这些居住在怀远镇附近的猎人都会说一些汉语或突厥话李旭照着葫芦画瓢将自己打扮成商贩偷偷找过几个老成持重的猎人聊天对辽河另一侧距离怀远镇较近的扶余、新城、乌骨四个高句丽屯兵重镇的情况多少也有了些掌握。

    “若是茂功兄在见了我这份谋划不知做何评判!”望着桌上越来越清晰的对岸地图李旭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地想。去年这个时候徐大眼曾邀请自己跟他一道拿苏啜部武士实践万人敌之学而自己正忙着学弓箭和刀术。如今茂功兄不在身边了自己却一个人摸索起了兵书战策。

    世事无常竟至于斯!李旭低声长叹。

    “如果去年我和茂功是同一个人苏啜部还会轻易将我舍弃么?”猛然一个奇怪的心思窜入了心头。他的胸口沉沉地痛了一下不经意间苦笑涌了满脸。

    “嗷――-呜”帘外北风送来野狼的呼号像极了甘罗在旷野间的召唤。

    注2:快四十万字了网站却依然没顾得上为本书做系统的推广。酒徒没办法了厚着脸皮请大伙帮着推广一下到处给吆喝吆喝这酒好坏不论倘若巷子太深了肯定会变成醋的。

    注1:隋制都尉可辖八百到一千二百人之下可设长史、兵曹、别将各一人校尉六人。兵士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百人为旅旅有旅率;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十人为火火有火长。

第二章 出仕 (六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二章出仕(六下)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甘罗瞪着金色的大眼睛认真地问。它的目光清澈深邃就像月牙湖冬天的水面。风从雪野上滚过粉红色的世界中有牧歌在低低地吟唱。

    “我我要回中原去。那那边的人不会接受你!”李旭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声音。看见甘罗的眼中大颗大颗的泪。风吹过银狼飞雪一样碎去粉红色的世界中陶阔脱丝舞动着。烟一般地飘来眉宇间含着笑低声道:“露水夫妻这个词真美。你们汉人就是会说话!”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甘罗、陶阔脱丝都消失不见了。身穿猩红色披风的突厥铁骑呼啸而致手里挥舞着雪亮雪亮的弯刀砍碎一切希望。阿史那却禺冲在队伍的最前头脸上带着他特有的慈祥。

    “呜――呜――呜”号角声连绵而起李旭伸手抓刀却只抓到了一个刀柄。那把日夜相伴的黑刀不见了在半空中化作了陶阔脱丝幽怨的双眼。

    “附离不要抛下我!”陶阔脱丝哭着喊“附离别抛下我——”

    “呜――呜――呜”号角声雷鸣般响着突厥铁骑越冲越近越冲越近。

    “啊-――”李旭大叫一声从桌案边猛然站起。头晕目眩他又软软地跌了下去倒下的一刹那双手扶住了书桌。

    他尽力站稳身子看清楚了自己身边的环境。这是王元通特意给他腾出来的住所炭盆里还有火焰在跳动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却从梦里追到了梦外。李旭抓起黑刀冲出房门看见城中心方向腾起数道火光。人喊声、马嘶声充耳不绝整个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趁乱试图冲入军营被埋伏在黑暗处的李府老兵用弓箭堵在了门外。当值的士兵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冲上去帮忙却被敌人一个反冲杀溃。败兵们推推搡搡将自家的弓箭手也冲散了。外边的攻击者见到便宜大喊着压上。

    “哪个团当值门口列队。后退者斩!”刘弘基提着一根步槊逆人流而前接连两次横推把溃下来的士兵硬顶在了门外。秦子婴和张德裕每人拎着一根鞭子没头没脑地向溃兵抽打。

    “逃什么逃能逃到哪去?丢了军粮大伙一道问斩!”素来胆小口吃的秦子婴突然不再结巴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有条理。慌慌张张向后退的士兵们楞住了硬着头皮转过了身体。

    “当值的校尉跟着我上。其余各校尉收拢本队人马!”刘弘基大叫着舞槊前冲。秦子婴和张德裕扔下鞭子抽出了腰刀紧跟在了刘弘基身后。

    当值校尉杨方见别将大人亲自出战不敢再逃挥舞着兵器跟了上去。他麾下的旅率队正们见主将带头也纷纷停住了逃命的脚步。

    “不要慌各回本队。各队队正约束本队人马!”李旭冲着校场上纷乱的人群大声喊道。此刻刘弘基最该做的事情是收拢兵马而不是带队出击可如果他不出击整个军营将全盘崩溃!

    “也好拼一个算一个!”李旭苦笑着想。弯腰从地上拣了一张别人丢下的弓和一壶箭快步跑向了正门。

    “各队队正约束本队人马。各旅率收集本旅士卒。各校尉集结麾下弟兄听令!”王元通、齐破凝等人的声音在李旭背后响了起来。大伙都是好兄弟没本事上前帮着朋友和敌人拼命撒腿逃跑之前安抚军心的工作至少帮忙干一点。

    转眼间刘弘基已经带着士兵与来犯之敌杀到了一处。对方人数不多没想到传言中不堪一击的公子哥们这么快又能杀回来猝不及防之下被刘弘基当场戳死了两个。第三个从侧翼欲扑刘弘基的后背却被秦子婴和张德裕二人死死拦住。

    秦子婴是个立志考取功名的世家子弟根本没怎么学过武。张德裕的刀法比秦子婴高明些也只是达到了舞全一个套路的地步。转眼间二人就被敌手打乱了配合险象环生。正当偷袭者狞笑着欲动致命一击的时候。刘弘基手中的步槊游龙般横扫而回。

    “铛!”短刀被步槊磕飞没等刀的主人做出正确反应步槊的锋刃如蛇信般找上了他的咽喉。

    “啊!”刘弘基一声怒喝挑着对手的脖子将尸体甩上了半空。被步槊刺透了喉咙的偷袭者还没死透在半空中手足抽搐着盘旋着向自己的同伴飞去。

    来袭的敌人显然被刘弘基这一手吓懵了进攻的度不觉滞了滞。就在这刹那间半空中流星一闪有根火把被李旭当作羽箭射了过来。

    沾满了牛油的火把砰然炸开溅得火星四处乱飞。转瞬即灭的火光照亮了正门口偷袭者人数不多这个事实。有刘弘基做主心骨的大隋官兵士气立刻大振呐喊着向对方起了反攻。

    刘弘基长槊直刺挑翻一名偷袭者。斜拍将另一名偷袭者扫去了半边脸当过马贼的他下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只要与人对上便立分生死。转眼间第六名偷袭者又命丧槊下正当他挥槊欲追第七个敌人时一根羽箭擦着他身体飞过射穿了敌人的后颈。

    “谁跟老子抢人!”刘弘基不耐烦地喝道猛回头却看见李旭在营门口拼命在向自己摆手。

    心思缜密的他立刻明白了李旭的意思。提槊向原地一站二百多名士卒立刻如撞上了岩石的浪花般倒着退回了他的身边。

    “收兵回营。有靠近营墙一百步内者射杀!”刘弘基气势汹汹地大喝了一声带着打了“胜仗”的弟兄们大步而回。行经李旭身边的时候脚步却停了停胳膊轻轻搭在了好朋友的肩膀上。

    军营内的秩序已经慢慢开始恢复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士卒们本能地试图逃命却被队正、旅率们带着亲信拦了下来。当人聚集到一定数量大伙的胆气便开始变壮。特别从门口的喊杀声中判断出自己一方占了上风的时候已经跳出嗓子的心就又被他们硬咽回到肚子内。

    李寄、刘臻、周文远三个不当值的校尉趁此机会号施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士兵安稳了下来。他们抬头张望欲找刘弘基请示下一步动作却看见别将大人拉着虎翼旅旅率的坐骑好像正在争论着什么。

    “唐公府和粮仓必然有一处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刘弘基低声说道。这才是他先前方寸大乱的原因唐公对二人有知遇之恩如果有人在偷袭粮仓的同时行刺唐公得手这辈子他都会活在负疚之中。

    “大哥记不记得咱们怎么烧掉了阿史那却禺的大营?如果粮仓有失唐公会不会平安无事?”李旭一边整理自己的弓箭铠甲一边低声反问。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刘弘基来回答当初如果不是徐大眼和他在阿史那营地里制造了混乱刘弘基等人根本没下手的机会。

    此刻形势与当晚众人在阿史那营地大闹时恰恰相似。只不过放火的人成了被攻击者而攻击者来源不明。

    刘弘基点点头无言以对。李旭说得有道理如果粮仓被烧了按大隋律例和当今皇上的习惯李渊全家都难逃为粮仓殉葬的下场。想到这他看了看整队待的骑兵侧身为李旭和他的虎翼旅让开了营门。

    “唐公射术不在你我之下!”李旭回头大声喊。双腿一夹黑风肚子带着一百骑兵风一样冲上了街道。

    街道上不断有小股的黑衣人四下纵火。宇文述大人派来的那五百名援军与纵火者在黑暗中分头混战刀枪碰撞声和喊杀声响成一片。无辜的百姓们一边用水桶抗击着飞来横祸一边承受着明枪暗箭哀哭声求援声不绝于耳。

    李旭没有时间理睬这些干扰带着自己亲手训练过的弟兄们直扑唐公府邸。这是他和刘弘基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的唯一解决方案敌军既然是混入城中偷袭人数就不会太多。自家如果乱了阵脚反而正中对方下怀。

    “前边好像有人拦路!”武士彟在马背上冲着李旭大喊。他家道豪富但背景却不够深。在“藏龙卧虎”的护粮军中只混上了一个小伙长当。因为与李旭和刘弘基关系密切在刘、李二人升迁后亦随着顶上了队正的位置。方才李旭和刘弘基出营迎敌亏了他把虎翼旅骑兵集合了起来。

    “无论什么人冲过去就是!”李府派来的另一个队正李良大声建议。说话间三人已经冲过了两条街看见正前方五十步外二十几个身穿大隋土黄色戎装的人封住了路口。

    “有人趁乱纵火街道封闭!”一个身穿六品兵曹服色的低级军官大声喊道。本以为凭自己的官职可以将来人拦下却没想到对方带队的人是个楞头青战马度非但丝毫不减反而加向自己头上踏来。

    “虎翼铁骑挡路者让开!”李旭毫不犹豫地抖动缰绳先前冲去唐公府方向火头越来越大前方即便是悬崖他也得踏上去。在前蹄即将踏中兵曹肩膀的一瞬间黑风的身躯向前窜了半步一人一马惊鸿般从对方头上飘过。

    “啊!”兵曹吓得一抱脑袋向道路两边翻滚。武士彟和李良跟在主将身后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跃过。其他一百名骑兵见状小腿一磕马肚子跟在旅率大人身后冲了过去。

    “老子老子跟你没完!”脸色吓得铁青的兵曹从地上爬起来冲着骑兵们的背影喊道。喊完了才想起上司临时交代的任务腿脚登时酸软一屁股坐到了路边。

    这一百名骑兵已经被李旭训练了半个多月彼此之间配合已经有了一定默契。远远地看见了唐公府立刻调整度组成了两个攻击阵列。彼此配合着跟在李旭身后逼近了火头。

    唐公府前后此时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数百名黑衣武士围着府墙一边攀援一边向内投掷火把。府墙内不时有人探出头来将攀援到一半的黑衣武士用钢刀扫落。一眨眼功夫又有其他武士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向府墙爬去。

    “拔刀!”李旭大声喝令。两队骑兵同时拔刀三尺秋水在火光中耀眼生寒。

    “左右平推冲散他们!”李旭高喊一拨马头直扑府门左侧的敌军。武士彟带着五十名护粮军跟上了他另五十名精锐被李良带着旋风般冲向敌军右翼。

    袭击唐公府的黑衣人没想到身后会有对方援军突然杀到听见马蹄响赶紧回头却已经来不及组织起完整防御阵型。两队骑兵瞬间冲到近前手起刀落在围墙下清出一条血路。

    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李旭的刀法逐渐成熟。在黑风的度配合下手中的弯刀将刃长特点挥了个淋漓尽致。一名黑衣人没来得及举刀就被他抹断了脖子。第二个挡在战马前的黑衣人被他用刀刃蹭开了半个肩膀第三个欲从侧面砍他的大腿却被他用弯刀抽在了胸口上。

    “啊!”黑衣人惨叫着飞了出去。胸口处血光四射红彤彤地洒满了青石街道。跟在李旭身后的护粮兵们本来还有些紧张见自家旅率如此狠辣也被勾起了一身杀气踏着敌军的血迹将府墙外的缺口冲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攻打唐公府邸的黑衣人们不得不放弃眼前目标集中起来应付突如其来的打击。几十名黑衣人在领的呵斥下快整队排成刀阵试图挡住黑风的脚步。

    “去死!”李旭怒吼着用力一拉缰绳。受了痛的黑风出“唏溜溜!”一声长嘶疾驰中做了一个漂亮的侧转。战马一下子从正冲变成了与敌兵侧向相对没等黑衣人做出正确应李旭在马背上一探身长刀横着抽了下来。

    “噗!”“噗!”两名黑衣人身上的毡甲被长刀切纸一样切透。刀阵立刻出现了缺口。武士彟毫不犹豫带着骑兵们从缺口中挤了进去。马蹄声如惊雷般滚过沸汤泼雪般将刀阵砸了个粉碎。

    只有短兵器的步卒在平地上遇到骑兵有多少力量也挥不出来。黑衣武士的领不甘心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怒吼着逼迫武士们再度结阵。身边才纠集了十几个溃兵突然府墙上飞来一枝羽箭不偏不倚插进了他的喉咙。

    “啊!”领惨呼一声仰面便倒。武士彟策马冲上杀散周围黑衣武士一刀削下了那名领的人头用手挽住髻高高地举了起来。

    “虎翼铁骑挡我者死!”李旭趁机大喊。

    “虎翼铁骑挡我者死!”护粮兵们齐声喊了起来。少年时仗着家族背景横行乡里他们曾经威风过却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威风。

    黑衣人早就支撑不住了此刻见领的人头被人举了起来士气立刻崩溃惊叫着四下逃了下去。李旭命令两个队正收拢士卒清点伤亡然后横刀在鞍抱拳向方才箭射死黑衣头领的方位施礼大喊道:“旅率李旭奉命前来救援唐公!”

    “墙外何人?”黑暗亮起一支火把唐公李渊站在火把下手挽长弓低声喝问。

    “唐公帐下旅率李旭!”李旭大声回答转动马头跑到一堆燃烧着的烈火旁。跳动的火焰照亮他一身黄色戎装还有被敌人的鲜血染红的半面披风。

    “分一队追杀敌军一队进府救火!”李渊沉声命令脸上表情无喜无怒。

    “李良带所部人马追敌武士彟带护粮队入府救火!”李旭大声将唐公的命令细化了下去。众骑兵闻令整队战斗力较强的一队由李良带着继续扫荡府门外已经溃不成军的残敌。另一队跳下马背列队站在了李渊府邸前。

    危急时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片刻后李府正门、侧门同时打开将众人迎了进去。“赶快帮忙救火!”席幕僚陈演寿低声请求。原来人数上远远落了下风的李府卫士在刚才的战斗中伤亡惨重根本没有力量对付被人蓄意扔进家门得火把。此刻风借火势将大半个府邸都烧成了火焰山。

    “士彟叫弟兄们以伙为组取水救火!”一进门李旭立刻大声命令。

    武士彟答应一声扔下手中人头立刻去分派人手。这队护粮兵战斗力不强军容却被李旭训练得较为齐整。闻令后快分成小队在各自伙长的带领下寻找家具打水灭火。

    李渊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李旭给麾下士卒分配任务待所有士兵都散开了才柱着长弓低声问道:“粮仓那边如何可有人趁乱偷袭!”

    “来人不多被弘基兄带弟兄们打了下去。唐公尽管放心弟兄们井然有序!”李旭低声回答。

    最后四个字听得李渊甚为欣慰粮库和兵营外围还有一道高墙如果士兵们不出现混乱少量敌军很难制造出什么大的灾难。刚要问粮库详情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小公子元吉灰头土脸地从后院跑了过来。

    “爹快快救二姐。西院火大堵住堵住门了!”李元吉扁着嘴巴语无伦次。几句话却把像惊雷般把李渊打得晃了晃支撑着手臂的长弓“咯嚓”一声断为了两截……

    李旭抬头一望已经明白事情原委。西跨院想必是女眷的住所元吉口中的二姐定然是那天为自己擂鼓助威的李婉儿。方才李府的死士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唐公周围跨院的防卫却不得不大大消弱。而敌人趁乱扔进来的火把无人及时处置在那里造成了更大灾难。

    “救火救火!”李渊惊惶失措地叫道带着还能走动的卫士一骨脑向西跨院奔去。才跑进跨院脚步就被火头逼回。供女眷居住的几处房屋已经被烧得啪啪做响随时都可能倒下去把救火的人和被火阻拦在屋子里的人一同砸死。

    “婉儿婉儿!”窦氏夫人的呼喊声撕心裂肺。李建成、李世民脸黑得如同锅底手上身上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哑着嗓子组织人手向房屋靠近。几个护粮兵彼此掩护着试图冲进房间才上前几步就被浓烟和烈火生生迫回。

    “娘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李婉儿的声音在火焰跳动声的衬托下显得是那样的衰弱无力。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声声呼唤如同惊雷般在李旭耳边回荡。刹那间他眼前一片血红。红着眼睛他丢下弯刀从士兵们手中抢过一个木桶将里边的水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用木桶罩住脑袋一头冲进了火堆里。

    “仲坚!”已经绝望的李渊父子大声惊叫。谁也没料到房屋已经快被烧塌的时候李旭还肯不顾性命地冲进火中去救人。

    沾了水的牛皮铠甲被火一烤散出此鼻的焦臭味道。李旭不顾手、脚上钻心的疼痛快冲过了烈火。木桶口微微一暗紧跟着身前一空。他大喜知道自己活着冲进了房间内。

    “你是谁?”走投无路的李婉儿突然见身前冲来了一个火人惊声问道。

    “李仲坚!”李旭一把扯下头上木桶大声回答。皮甲上冒烟的地方被他快拍灭目光四下寻觅却找不到一个能让李婉儿脱身的去处。

    情况紧急也不容他再多想。抓起木桶兜头将李婉儿的脑袋和肩膀套在其中。

    李婉儿得身体远比李旭娇小偌大的木桶套上去一直套住了半个身躯。当即吓得大声尖叫哭喊着乞求道:“仲坚大哥别丢下我求求你别丢下我!”

    “走!”李旭俯身将李婉儿拦腰抱起顺手扯了屋子中几套尚未着火的被褥接二连三丢到了烈焰上。厚厚的冬季被褥立刻压得窗口的火头一滞。说时迟那时快李旭咬牙闭眼抱着头顶木桶李婉儿一跃跳了出来。

    干热的空气灼得人鼻孔生痛一凉一热接着又是一凉李旭感觉到头前再无火焰向前猛冲几步借势扑到了地上。一边倒一边快打滚利用冰冷的地面压熄身上的火苗。

    十几名惊呆了的士兵立刻上前将大桶的冷水向他淋去。焦臭得味道熏得人眼泪横流冒着火星的余烬却尽数被浇熄掉。李渊和建成同时冲上前一个扶起李旭另一个扯起生了腿的“木桶”。伸手抹去了对方脸上的泥浆和烟灰露出两张充满希望的面孔。

    “仲坚!”李渊看看女儿看看新收的便宜世侄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女儿啊!”绝望中看到奇迹的窦氏夫人彻底失态抱着死里逃生的李婉儿放声嚎啕。

    摘下木桶后的李婉儿却好像吓呆了先是看着母亲楞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摆脱窦氏双臂走到正在由众人帮着解铠甲洗伤口的李旭面前盈盈施礼谢道:“仲坚兄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附离别抛下我——”风中隐隐有狼嚎声传来李旭呆了呆眼前又是一片粉红。

第三章 何草 (一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一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道凛冽中夹杂着一丝甘甜。这是冰片与薄荷混在一起出的清香李旭非常喜欢这种药香。在易县老家时每当他伤了风母亲就问县里的郎中买些草药来放在一个黑的看不出使了多少年的破沙锅里熬。同时忠婶还会在灶上焖一锅鸡汤等着他喝完草药后用来起药力。最后不知道是鸡汤的功劳还是草药的效力反正他总是能好起来像生病之前一样精神抖擞地去上学。

    ***

    李旭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太想动。涂过药后手上和脚上的烧伤已经没有了知觉耳朵边缘的几处水泡也不至于让他难看到无法见人。他只是留恋这屋子里的温馨不愿意出去接受那些羡慕或钦佩的目光而已。相比前天夜里那个智勇双全的虚幻英雄他更喜欢老家易县那个略带些满身阳光的少年。

    ***

    “睡醒了就起来转两圈弟兄们都等着给你喝酒庆功呢!”刘弘基从床边探过一个大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鼻孔有些堵显然是前夜激战时受了些风寒。但比起酒的诱惑来这点风寒实在是微不足道。

    ***

    “啊――”李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伸手去扶床棱。隔着厚厚一层麻布涂满了油膏的手立刻被碰得生疼。他裂了一下嘴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看见刘弘基微笑着站在自己的床边在他身侧还有一个带着淡淡笑容的美丽少女。

    “二二小姐你怎么来了!”李旭吓了一跳赶紧伸脚去找靴子。他没有东床坦腹的气魄在唐公之女面前伸懒腰打哈欠实在有些太失体面。

    “父亲到军营里安抚将士我就偷偷地跟了过来。”李婉儿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平素故意维持的端庄大气登时烟消云散代之的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形象。

    李旭楞了楞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了一袭戎装脚下还踏了双大到离谱的靴子。显然她是扮作小兵混进来的。

    “你还是不要乱跑吧最近外边乱得很!”李旭想了想低声叮嘱。有件事情一直在他心里徘徊不去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告诉李渊。当晚带队救火时曾经有一个兵曹试图阻止虎翼旅靠近唐公府邸。若不是他听了李良的建议硬冲了过去恐怕唐公一家难逃偷袭者毒手。

    “我不怕反正你会保护我!外边都在传说你一战砍死了二十多个黑衣人以五十铁骑破敌两千杀得高丽人魂飞胆丧!”李婉儿笑着回复了一句目光上上下下在李旭身上逡巡仿佛在自己琢磨眼前这个傻小子到底那里看上去有以一当十的本领。

    “那是他们瞎传!”李旭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借着穿靴子的机会低下了头。前天夜里他顶多砍了五个黑衣人却被人硬是夸大到了二十。而围攻李渊府邸的黑衣人加在一起不会过三百根本不可能达到两千否则被击溃的就只可能是虎翼旅。但这些话他说出来没有用刚刚经历了一场袭击怀远镇需要推出个大英雄来安定人心。而为唐公府立下大功的他正是其中当仁不让之选。

    “瞎传不瞎传我不管反正你得保护我!”李婉儿用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李旭大声强调。说完又不放心地蹲下身仰头盯住李旭的眼睛问道:“仲坚大哥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李旭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刹那间他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心脏。痛痛的闷闷的说不出地难过。曾经有一个女孩子也是这样温柔地相待可在她最需要保护时自己却不得不选择离开。这份痛不用追忆只要被略微触及则会在顷刻间传遍全身。

    “仲坚大哥你会保护我对不对?”李婉儿不明就里还在执着地追问。

    “对对我们所有人都会保护而二小姐!”刘弘基看见李旭的脖子已经被追问得红笑着上前救好兄弟脱困。

    “谁需要你们我又不是军粮!”李婉儿不领情地白了刘弘基一眼站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在推开门刹那冷风吹进来万道阳光。

    “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没教养了!”刘弘基像一个大哥哥般佯怒着骂道。看着李婉儿的背影走远转过头笑着催促道:“穿完了没有别磨磨蹭蹭的。子婴在城里摆了酒等着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李旭稀里糊涂地问道。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和秦子婴并肩作战过更甭说救对方一命了。

    “是你麾下的骑兵救了他所以功劳自然算作你这个旅率头上!”刘弘基拍了拍李旭的肩膀低声解释。

    原来在击退了黑衣人对粮库的第一波攻击后秦子婴突然想起了自己安置在城中的女人所以向刘弘基打了声招呼就不顾一切冲出了营地。结果在租来的院子前与几个黑衣人相遇被人砍了个手忙脚乱。亏得李良带着五十名骑兵来的及时才在黑衣人手中抢回了他一条小命。

    “咱们的弟兄损失大么?”听完刘弘基的话李旭苦笑着问。自从前天夜里击退了黑衣人后莫名奇妙的功劳就接踵砸到了他的头上。既然已经被砸得头晕目眩他也不在乎再多上一两件。

    “你那天判断得对纵火者是想调虎离山。你走后前后有五波人试图冲击粮库被弟兄们拼命杀了回去。咱们战死了四十多伤了一百多个。也让对方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刘弘基想了想低声总结。“你带的那些弟兄训练得好只战死了七个却放翻了敌人六十多。咱们护粮军在突然遇袭情况下共计歼敌一百余也算是个了不起的胜利了。”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兵曹不知道是谁的属下!”李旭四下看了看低声向刘弘基咨询。

    “听说宇文述大人麾下的一个姓王的兵曹战死了尸体是在城外现的。”刘弘基警觉地环顾四周答非所问。“昨夜高句丽人劫粮并行刺唐公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我方公愤。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都已经派兵来援。旭子咱们今年冬天算是熬过去了!”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但特地把高句丽三个字咬得很清楚。李旭知道无论围攻李渊府的黑衣人和攻打粮仓的黑衣人是不是一伙这笔糊涂帐都要算在高句丽头上。跟在刘弘基身后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慢慢对人情事故有了些感悟笑了笑低声骂道:“该死的高句丽人居然混了这么多奸细进城!”

    “是啊该死的高句丽人!”刘弘基一边骂一边摇头话语中对敌方阴险的行为充满了不屑。

    怀远镇本来原住人口就不多被高句丽人这么一搅和市面上立刻更显萧条。已经快过年了卖窗花贴纸、爆杆灯笼的小生意人却一个不见。空荡荡的街道两边只有几所被烧得焦黑得房子在寒风中瑟瑟抖。每当风大断裂的墙壁则呜呜有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纵火者的抗议。

    秦子婴偷偷购置的私宅就座落在城中心处与周围凄凉的环境相比这里可以算得上是车水马龙。王元通、齐破凝、武士彟、张德裕、还有杨方、李寄、周文远平素能说到一处的弟兄们都来了。大伙经历了一次风波心中皆有大难不死的感觉。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近说起话来也更肆无忌惮。

    “想不到子婴兄也有勇武的时候啊一把横刀硬挑七、八名壮汉。当年长板坡上赵子龙也不过如此!”酒过三巡王元通大声调笑道。

    “赵子龙怀抱的是阿斗可没咱们秦将军有干劲儿!”队正李良笑着打趣“我们来的时候啧啧你没看呢两个人相依相偎打定主意要同生共死了!”

    秦子婴被伙伴们笑得脸色通红只好拼命劝酒。大伙却不肯领情一起哄道:“既然弟妹连高句丽人都不怕怕咱们这些弟兄们做什么。不如出来一见也好让我们品评一下子婴的眼光!”

    “各位大哥各位兄弟梅儿她她她怕……”秦子婴平素就算不上伶牙俐齿被众人一哄口齿更不清晰。结结巴巴血都涌到了脖子根儿上。

    “弯刀在前尚不顾酒席宴间畏若何?”王元通文文驺驺地来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调笑道。

    闻此言众人闹得愈厉害。秦子婴被大伙闹得无计可施了只好去后堂找未婚妻问计。那贺若弼将军的孙女却也大方略为收拾即捧了一壶酒走了出来敛衽施礼向诸位叔伯敬谢对子婴的相顾之谊。(注1)

    酒倒进杯子里方才闹得一个比一个欢实的叔叔伯伯们却红了脸。一个个嘿嘿笑着将酒灌了下去语无伦次地向秦子婴夫妻两个祝福。

    “诸位即为子婴之胞泽合为妾身之兄弟。仓卒相见无以为敬当以琴声助酒以表心意!”贺家小姐敛衽再度施礼飘然走入屏风后信手一挥满室登时充满金戈铁马之声。

    众人虽然大部分出身富贵但在军营历练半年多熏亦熏陶出几分豪情来。听了这铿锵有力的琴声一个个热血沸腾。不觉把桌上酒菜当了敌人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子婴好眼光!”刘弘基拍案赞叹。

    “贺小姐是个奇女子!”李旭出言低声附和。这是他近距离见过的第三个女子比起陶阔脱丝的清纯、阿芸的温柔贺家小姐更多了分体贴味道。虽然明知道此女曾坠入风尘他心中非但难以升起半分轻视之心反而对秦子婴充满了羡慕。

    与李旭心思相同的不止刘弘基一个王元通、齐破凝等人亦心生敬佩纷纷举起杯子来再次笑着向朋友祝福。

    “子婴祝你们白头偕老。”王元通大着舌头说道。杯子一放下立刻低声补充了一句“若是下次再见到如此奇女子定告知老哥一声。你知道老哥家里那位比起你这个来……”

    “王大哥你算了吧。知道什么是可遇不可求么?”齐破凝笑着调侃。

    “求之不得辗转无寐!”王元通酒意上涌把一肚子的歪诗全涌了出来。大伙皆笑再度向主人敬酒。秦子婴脸上也有了些醉意举着杯子与众人一一对饮。

    得妻如此也不枉自己提刀与人拼命了陶陶然他如在云端般想。

    “若是不打仗就好了!”李旭听着铮铮琴声心里想得却与琴声的意境完全不搭界。不知不觉中他现自己对秦子婴的生活很是向往。有一个懂得欣赏你的女子有一个值得你去为她拔刀的人。这种生活是不是比金戈铁马更洒脱惬意?

    瞪着迷茫的醉眼他看见秦子婴幸福的身影在一张张酒桌前摇晃。

    “子婴可禀过父母了?”周文远在举杯与主人对饮时低声询问。他出身于垄右周氏与秦子婴可谓近邻所以问的话也更无顾忌。

    “写写过信了。还还没回音。打打完了仗我就带她回家完婚。”幸福中的秦子婴语无伦次地回答。

    “哦!”周文远没有多说话默默地喝干了杯中黄酒。李旭无意间侧头恰恰从其眼中看到了几分忧虑。

    屏风后琴声更急大弦小弦如狂风暴雨。

    注1:叔伯古代女子对丈夫兄弟的敬称。

第三章 何草 (一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一下)

    数日后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各自带了一万府兵进驻怀远镇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也从自家兵马中抽出了一万精锐在怀远镇东门外扎营。三支大军彼此呼应将粮仓护卫得固若金汤。如此一来辽河对岸的高句丽人即便有心劫粮也没足够的实力了。

    有了安全保障日日担惊受怕的怀远镇的百姓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年过得好不开心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府兵们战斗力强悍对待自家百姓也强悍得很。买东西很少付钱不说稍微伺候不周则以老拳相加。百姓们挨了欺负还没地方去投诉去。怀远镇主官李渊爵位虽显官职却和三位大将军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府兵们闹事他根本无力管也管不着。

    非但地方百姓怀远镇的护粮兵们与友军也闹得非常不愉快。混在护粮军中逃避上战场的家伙大多数都是些有钱人家子弟个别人性子虽然顽劣的些吃酒和买东西不付钱的事情却是不屑去做的。两相比较百姓们自然看着护粮兵亲切看着府兵别扭。自觉受了冷落的府兵们愤愤不平在街上见到护粮兵即冷嘲热讽白眼相向双方因一言不合生群殴的事情亦时有生。

    作为护粮军别将刘弘基当然不敢给李渊惹麻烦。所以尽量减少麾下士卒的外出机会连李旭的虎翼旅过了年后也很少再出门训练了。李旭天性就不是爱逛街的人不出营门正好找机会把东一鳞西一抓学过的所有杂其杂八的东西私下整理一遍。偶尔心有所悟与刘弘基互相讨论却也收获不小。

    自从救火之后唐公府上下与李旭的关系又亲密的一层。特别是二公子李世民几乎是一有空闲就往军营跑。或旁观李旭如何练兵或跟他讨教箭术切磋武艺。每当他来李婉儿总是找理由跟着三人年龄相差不大彼此之间自然有很多话可说。

    李世民跟在唐公身后见得世面多博闻强记每次都能带来些朝廷里的新鲜故事。他年龄虽然小看事情的见解却丝毫不差。李旭出身低微对这些国家大事没什么太多看法。但是对其中影响到百姓生活的地方有亲身感受每每出言“独”辟奚径。李世民常常被他的观点气得双眼冒火李婉儿却在旁边拍手叫好大觉有趣。

    这日三人正坐在树荫下看刘弘基练兵突然有人策马从营门外直冲校场。没等当值得军士上前阻拦马背上的人早已滚了下来趴在地上大哭道:“大伙赶快帮忙秦参军秦参军的老婆被人给抢了!”

    秦参军的老婆自然就是军官们都认得的贺小姐。她本姓应为贺若是老将军贺若弼的嫡亲孙女因为受到家族牵连才被贬到辽东来受苦。参军秦子婴为其赎身并舍命相护的故事在护粮军中早已传为一段佳话将士们提起来无不羡慕。如今听说秦参军的老婆被抢立刻有二十几个平素与秦子婴交好的军官们跳了起来呐喊一声抄起家伙就向外冲。

    “大伙不要鲁莽以免给唐公惹祸!”刘弘基大声喊道试图以军令禁止兵士们出营。已经憋闷了小半个月的公子哥们哪里肯听七嘴八舌地回答道:“已经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叫什么鲁莽。别将大人装做不知道就是我等自己做事自己当了!”

    眼见弟兄们群情鼎沸刘弘基知道今天事情难以善了。赶紧叫来王元通、齐破凝两人大声命令道:“你们先带两个旅去把秦参军的院子护住我和仲坚随后就到!”

    众人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当即连盔甲兵器都不必换列着队伍直扑镇中心。待李世民、李旭和李婉儿两个挤到刘弘基身边两个旅士兵早就冲出了营门。

    “刘大哥的麾下好生鲁莽!”李世民大声叫道。与此同时李婉的话亦喊了出来“老婆被人抢了不去厮杀还怎么叫男人?”

    “点兵去以免事态扩大!”李旭最后一个说话建议却最中肯。

    怀远镇是个弹丸之所从兵营到城中心转瞬即至。远远地大伙就看见三十几个身穿府军号铠的老卒正抄了石头猛砸秦子婴家大门当即怒喝一声挥舞着盾牌冲了上去。

    府兵们平素作威作福惯了谁没想到今天捅到了马蜂窝上。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打得抱头鼠窜距离秦家最近的几个逃命不及被愤怒的众人包在了中间。

    秦子婴是大伙的朋友抢他的老婆就等于向大伙头上扣屎。受了侮辱的公子哥们此时还哪管天高地厚乱拳齐下大脚横飞片刻功夫把来不及逃走的府兵们全打瘫在了地上。个别人出了气后还不罢休干脆扯了对方裤腰带把所有俘虏拴葫芦一样拴做了一串……

    “子婴兄弟开门老齐来救你们了!”齐破凝一手牵着俘虏一手拍门。

    里边坚守的人早已听见了动静七手八脚将顶门的家具挪开残破的木门“轰隆”一声倒下鼻青脸肿的秦子婴带着几个亲信眼泪婆娑的迎了出来。平素温文尔雅的贺小姐紧随其后手里握着把匕脖子上面血迹宛然。

    “他***给我打残废了他们!”王元通见到里边的光景气愤地喝道。众兵士的火气比他还大将已经打瘫了的府兵再度揪出轮着拳头继续过堂。

    “***秦参军的老婆你们也敢抢欺负我护粮军没人么?”张德裕边打边骂。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只是奉命来找奉命来请的!”挨打的府兵们哭喊着求饶。

    “***把你老婆请来供大爷玩玩你干不干!”众人一堆大脚踢过去封住了辩解者的嘴巴。

    在秦子婴为其赎身之前贺小姐的琴技和舞技在怀远一带素有盛名。若是不知情者贸然上门邀其献歌献舞也有情可原。但秦子婴买的院子规模甚大一看门脸就知道这是普通民居。况且在双方冲突之前以秦子婴的好脾气肯定已经把一切解释了个清楚。

    知道佳人已为人妇还强行相请者就有些仗势欺人了。所以大伙气愤不过明知道这几个府兵都是奉命行事的替罪羊也收不住手。

    这厢正打得过瘾街道尽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数百名府兵精锐大踏着步冲了过来。

    “列阵迎敌!”齐破凝见事不妙赶紧下令准备战斗。好歹也受过了训练的护粮兵们呐喊一声拔刀举盾在两个旅率的带领下摆出一幅防守阵列硬生生挡在了府兵前进的道路上。

    “***给我冲上去把他们打散了把女人和弟兄们抢回来!”街对面一名黄色面孔的将领怒气冲冲地命令。

    “搭盾墙防御阵型弓箭手弯弓靠近五十步之内者射!”齐破凝也豁了出去站在自家阵前挥刀下令。输人不输势他不信府兵们真敢冒着杀头风险与同僚火并。

    队伍最后排的弓箭手们立刻举弓手臂和大腿打着哆嗦羽箭却毫不犹豫地搭在了弓臂上。府兵们屡经战阵自然明白此阵不能硬冲的道理一个个放慢脚步回头张望。那名黄脸武将见状厉声骂道:“大将军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连个女人都抢不到。难道我左武卫的弟兄都这么没种么。攻击阵型举盾有敢向咱们放箭者直接给我砍了!”

    众府兵闻令同时举盾护住上身边前进边整理队形瞬间变阵为锋矢形整队人马如一根长箭缓缓向前方压上。

    这是标准的攻击队列从步伐和变阵度上护粮兵们就知道自己不是人家对手。两个带头者王元通和齐破凝见吓不住对方心里亦有些虚了。回头瞅瞅垂泪不止的贺小姐再看看鼻青脸肿的秦子婴胆气瞬间又被怒火点了起来。

    互相之间点点头二人并肩站到了自家阵前挥舞着钢刀大声喊道:“有进攻我护粮兵者即图谋祸害军粮。大伙尽管放箭杀头的事情我们哥俩个担着!”

    他们两人一个负责分配房屋营帐一个掌管器械粮草因为职务的缘故在士兵们中间素有些人脉。再加上秦子婴为无数人捉刀写过家书的关系大伙此刻即便心中害怕出于义气也不能退了。当即刀尖向前弓弦向后随时准备向对面的友军起致命一击。

    “杀杀杀出事情来我担着!”黄脸武将本意也在威慑没想到却踢中了块铁疙瘩。一时间骑虎难下不顾一切地大叫道。

    眼看着斗殴就要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火并突然间远处又传来一阵号角声响。招展的旌旗下百余名骑兵迅包抄到了府兵们身后彼此错开摆出一个攻击阵型。

    “前方可是左武卫麦大将军麾下唐公帐下护粮别将刘弘基这相有礼了!”当先铁甲骑士纵马上前拱手问候道。

    酒徒注:何草不黄见于诗经-小雅

第三章 何草 (二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二上)

    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喊让黄脸将军不得不放弃了将面前二百护粮兵碾成齑粉的**。

    从对手握刀的姿势和盾牌的高度上他就能判断出挡在自己前面的是一群新兵蛋子。对于这种没上过战场的菜鸟麾下身经百战的府兵们只需一次冲击即可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但是背后那支已经摆开了攻击阵列的铁骑也可以同时让他麾下的府兵溃不成军。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任何长兵器相助再强的步卒也挡不住骑兵一冲。黄脸武将有些纳闷他弄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做到绕过怀远镇这些东一条西一趟狭小的街道迂回到自己身后的。更不明白的是谁给了护粮兵胆子让他们敢跟左武卫大将军争风吃醋。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能够弄清楚自己面临腹背受敌的窘迫境况已经足够。身背后那个穿着铁甲的别将不打算将冲突扩大他已经表露了足够的善意。身为这五百府兵的主将黄脸将军也不得不以同样的“善意”去回复。

    “左武卫车骑将军麦杰奉命在此执行公务。刘将军你的部下不在营中护粮怎么全跑到大街上来了!”府兵们听见自家主将气哼哼地打着官腔声音远没有刚才传令战斗时有气魄。

    “我听闻有人在街头闹事怕酿成事端来威及军粮安全所以不得不来看看!”刘弘基在马背上再次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对方主将转过身来时他看清出了此人的铠甲。是五品车骑将军的打扮比自己这个别将整整高了一级。

    这种对话本来就没什么内容双方气焰再嚣张也没人敢明着说自己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与友军刀剑相向。两个主将互相注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刘将军执行公务怎么把我麾下的弟兄给绑了起来。弟兄们两旁散开听刘将军给大伙一个解释!”黄脸将军麦杰笑够了阴阳怪气的命令。

    动武自己一方肯定吃亏。况且真要是杀了人自己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战场上赢不下的场面只好想办法在官场上赚回来。反正李渊那厮只是个护粮督尉照着自家将军差了无数级。

    众府兵暗松一口气收起兵器退向道路两旁。前面和后面的将士都不是敌人为了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与自己人拼命本来就不是他们所愿。况且将军大人已经松了口大伙没必要再硬逞强

    “我听说有人砸了我麾下秦参军家的大门要抢他的老婆。还以为是对面的高句丽强盗杀了过来。原来是一场误会来人将刘参军的弟兄们放了!”刘弘基大笑着命令。

    他的打算也是息事宁人虽然麾下护粮兵此刻占了上风但怀远镇这驻扎着三万府军护粮兵只有一千二百人。不够给任何一股府军塞牙缝。况且如今唐公在皇上面前正失势能不给他添麻烦就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听到主帅命令神经已经紧张的极点的王元通和齐破凝等人也偷偷擦了把汗。如果刘弘基不来大伙今天肯定得交代了。本着见好就收的心态二人拔出刀子割断俘虏身上的裤带笑着命令弟兄们收起兵器。

    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府兵俘虏们彼此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挪向本队。才走了几步裤子就掉到了膝盖处。阳光下黑呼呼的“那活”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府兵们伸手去提裤子脚步又无法站稳噼里啪啦相继摔了个葫芦满地。

    “哈哈哈哈!”护粮兵们放肆地大笑了起来。被府兵欺负了这么久今天大伙终于找回了一点场面。虽然过程险了一些但结果实在令人扬眉吐气。

    风瞬间有些涩将所有笑声凝固在街道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护粮兵们赶紧掩口压抑的笑声嘎然而止。站在街道两边的府兵们却如同被人抽了无数个耳光刹那间面孔全变成了黑紫色。

    “刘别将你带得好兵!”黄脸将军麦杰从马背上提起长槊指着刘弘基冷笑道。

    散开的府兵们又缓缓集结五百人自动分成两半一半将刀尖指向王元通和齐破凝等人。另一半用盾牌护住身体转向刘弘基。

    “麦将军你麾下受伤士卒的汤药钱全由刘某支付如何?”刘弘基陪着笑脸回答。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以为一场风波就这样对付过去了谁料到几声大笑让之前所有努力全泡了汤。

    “汤药钱刘将军说得好轻巧。到底是唐公麾下护粮兵可以随意行凶!”麦杰将军的笑声越来越冷连正午的阳光都被笑声带得萧杀起来。

    “此事与唐公无关。”刘弘基的脸色也慢慢变寒“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我军将领府邸侮辱女眷乱我军心。刘某负责带兵保护怀远镇粮仓职责所在不得不问!”

    这句话他说得中气实足几乎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气焰滔天的府兵们听见了手中的兵器不觉松了几分。如果自己的弟兄是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而被人打成这样这口气大伙绝对不能再忍。但如果是自己人欺负上门去抢人家老婆却实在不能怪对方手黑。

    “啪啪啪!”远处突然传来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在这关键时刻显得尤为刺耳。众人闻声侧目只见两位衣甲鲜明的武将在几十名侍卫的簌拥下缓缓行来。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将领一边拍掌一边笑着赞道:“职责所在不得不问。唐公带得好兵唐公带得好兵麦某人好生佩服好生佩服!”

    一句话惊得全场鸦雀无声。站在骑兵队伍前方的李旭瞪大了眼睛四望看见身边男装打扮的李婉儿脸色铁青。而骑在马背上的李世民则瞪大了眼睛盯着络腮胡子身边那个中年武将双目中几乎冒出火来。

第三章 何草 (二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二下)

    能让李婉儿姐弟恨到如此模样的必是宇文述无疑。如此走在宇文述旁边的那位络腮胡须老将的身份亦不用猜了除了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外整个怀远镇内谁还有资格和左m卫大将军并络而行!

    一下子惊动了两位大将军大伙都心道不妙。这二人其中一个家中世代公卿朝野间门生故旧无数是大隋数一数二的望族。另一个性如烈火胆大包天。少年时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后来在前陈皇帝身边当侍卫白天为皇帝执伞夜里还到百里外的徐州兼职做强盗。

    以此二人的身份、能力无论哪个伸出一个小手指来刘弘基都得被碾成碎片。

    正当大伙暗自担心的时候只见刘弘基不慌不忙上前几步在马背上拱手施了一个军礼朗声道:“大隋皇帝帐下右勋侍、怀远镇护粮别将刘弘基参见麦老将军、宇文将军!晚辈戎装在身无法全礼请二位前辈恕罪!”

    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连李世民这个小机灵鬼都在心中暗叫一声佩服。无论是刚才那个麦秸杆儿(麦杰)还是现在到来的麦铁杖二人在话里话外都想把唐公李渊拖下水。而刘弘基一句大隋皇帝帐下右勋侍怀远镇护粮别将之语则把今天护粮兵做的所有事情揽到了他自己头上。两个当朝三品大将军攀扯不到唐公李渊跟他这个六品护粮别将闹起来显然太**份。

    听了刘弘基的自我介绍老将军麦铁杖的口气稍微缓了缓习惯性地持了把自己的络腮胡子带着些怒气沉声问道:“你有右勋侍的门荫不知道和己故刺史刘升大人有何瓜葛?

    他是从小兵一步步爬到大将军高位的粗人说话粗鄙无文惯了此刻即便想高雅些也驴唇不对马嘴。刘弘基却不跟他计较语言上的无礼挂好长塑再度施了一个平揖正色道:“晚辈不才年三十却未立尺寸之功实在有辱家父声名。”

    “原来是故人之子怪不得有如此气魄!”麦铁杖笑了笑说话的语气更加缓和。他今天摆酒延请同僚想找个歌姬打一下等待大军集结的无聊时光。席间听人说怀远镇有一贺姓女子号称琴、舞、歌三绝所以特地派人登门相请。结果酒菜都等凉了歌姬却还没请来。自觉失了面子的他叫来家将细问才知道府兵与护粮兵为了个歌姬大打出手。摩下将领麦杰气愤不过己经点了五百府兵上街寻仇。

    几个将领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才特地跑来约束部属。谁料号称天下精锐的府兵不但没讨回公道而且被人用步兵和骑兵夹成了馅饼。这个脸丢得实在太大了所以麦铁杖才不得不替属下出头。没想到带头收拾了府兵的居然是己故刺史刘升的儿子。

    眼看着一场风波就要烟消云散左a卫大将军宇文述笑了笑向其他几位将军介绍道:“此人是己故刺史刘升之子唐公李渊摩下第一爱将。文武双全大有其父之风!”

    与麦铁杖同来的武贪郎将钱士雄、鹰扬郎将孟金叉听宇文述如此一说跟着连连点头。

    大伙光顾着夸赞刘弘基勇武却没顾及到车骑将军麦杰的脸面。眼看着车骑将军麦杰的黄脸就变成了赤红色。羞愤交加他顾不上身份滚鞍下马伏在地上哀告:“属下用兵无方令摩下弟兄被人肆意侮辱请老将军责罚1”

    “不中用的东西到后边站着去!”麦铁杖的双眉再次高挑开口怒骂。斥退了麦杰转头向刘弘基问道:“世侄说肩负维护地方治安之责麦杰他带兵上街也不怪被你纵兵围困。但那几位弟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居然要被你摩下士卒扒了裤子!”

    念着香火之情老将军己经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但五百府兵精锐被三百护粮兵给包围了并且有十几个人被当众羞辱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得争回一点。否则非但日后他自己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摩下将士们也会为主帅的软弱而寒心。

    “前辈容票!”刘弘基笑了笑低声回答。“前方的两个旅步卒是来保护秦参军府邸的方才晚辈听说有人上府抢人才不得不派人来照看。至于那一百骑兵是晚辈怕事情闹大特地带来调停的没想到不偏不倚正赶在了麦车骑身后。世伯摩下精锐天下闻名。晚辈带的这些新手哪敢起围困之念。”

    说罢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宇文述与对方笑吟吟的眼神当空对了一下。宇文述侧目刘弘基也跟着低头大伙谁都不在说话静静地等着麦铁杖决断。

    几句话给足了麦铁杖台阶老将军自然不能继续深究。看看提着裤子鼻青脸肿的那十几个倒霉蛋叹了口气说道:“也罢算你小子嘴甜。把带头打人者和那个歌姬交出来罢今天的事情咱爷两个就此揭过!”

    按常理这己经是老将军做出的最大让步。打人的是刘弘基的部属麦铁杖自然不会过分难为他。带个替罪羊回营中走个过场打上几鞭子关个三五天自然会把人放回来。而一个歌姬么更犯不着刘弘基为他操心。这种下贱玩物有谁还会为她们赌上自己的前程。

    车骑将军麦杰气得咬牙切齿心中暗怪自己家主将人老耳顺。找个替罪羊回去轻轻松松就把主谋给放过了。正无可奈何间没料到刘弘基却不领情于马背上再次施礼正色回答:“是老将军摩下士卒擅闯军官府邸骚扰女眷所以双方才起了冲突。至于老将军口中所称歌姬晚辈不知其为何人所以恕难从命1”

    “就是那个姓贺的小娘皮!”一个鼻青脸肿的府兵恨恨地用手指向秦府大门。门楼下贺家小姐正握着把短刃在自己的未婚夫身边昂而立。

    “贤侄难道你真的要跟老夫为难么?”麦铁杖真的有些生气了板起脸来质问。他从来对一个小小别将这么客气过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给自己半点情面。

    m是我摩下录事参军秦子婴的结妻子并不是什么歌姬!”刘弘基看着麦铁杖的眼睛郑重回答。

    “是么?”麦铁杖将信将疑。如果事实真的如刘弘基所言今天的冲突的确是场大误会。那个歌姬既然己经从良自己的属下就不该到人家府上骚扰。况且对方的丈夫还是个录事参军职位虽然低了些怎么说也是军中同僚。传扬出去自己堂堂一个大将军抢底下军官老婆陪酒实在是有损半世声名。

    “久闻唐公风流没想到连属下也如此洒脱。功名在身居然肯娶妓女为妻子。却不知是哪家子弟为一个妓女拼却前程也不要了?”宇文掳了掳胡须微笑着赞叹。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大隋朝虽然己经不像前朝那样重视门第但良家子侄也不敢娶个妓女进门。况且此人有官职在身养个妓女做外室还有可能娶了做妻子哪简直是和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了。想到这自觉上当受骗的麦铁杖勃然大怒手指刘弘基断喝:“臭小子老夫一再让你你居然一再敷衍。哪个小子是那姨子的丈夫有胆子让他出来让老夫看看!

    说罢须皆张如同寺庙里的夜叉般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刹那间无数双目光扫向了秦子婴夫妇。手持利刃的贺小姐脸色登时变得雪白单弱的身体如风中残荷般瑟瑟抖。秦子婴虽然性子软却也是个有血气的男人。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转身走出了人群。

    众目睽睽之下秦子婴走到了刘弘基身边。向前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卑职大隋怀远镇录事参军秦子婴拜见麦老将军。不知道卑职夫妇有何得罪之处竟惹老将军登门相辱?平素唯唯诺诺的他此时站在三品左武卫大将军马前却丝毫不见a弱。麦铁杖被他的气势憋得有些难受不觉收回了手指怒问道:“她真的是你老婆?”

    “己有白之约只待家中父母回信便可相娶!”秦子婴正色回答。明知道对方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把自己碾成碎片却不想做丝毫退让。

    “你是良家子弟?”麦铁杖冷笑着继续追问。今天的面子折大了先遇到一个楞头青晚辈放着好好的台阶不踩非扯谎骗人让自己无法收手。现在又窜出个穷酸咬着牙说欲娶裱子为妻。他不相信这些话是真的无论从任何角度秦子婴的说辞都像是护粮队这帮兔意子们的狡辩。

    “卑职出身于垄右秦家世代清白!”秦子婴淡淡地答道。自从他准备娶贺梅儿为妻就有无数好心人拿二人的身份做文章。垄右秦家也算一个地方大族如果娶了一个营妓回府家族将为此而蒙羞。但他不想顾这些秦家是秦家自己是自己。大不了自己被家族除名两个人自立门户也快乐逍遥。

    麦铁杖年青时是个绿林大寇最恨的就是别人在自己面前炫耀家世清白。家世清白怎么了谁是生来当强盗的种?看着眼前的穷酸小子他忍不住怒上心来仰天长笑。

    “哈一哈一哈有种垄右秦家有本事居然给儿子娶个m子为做老婆!走俺老麦今天认栽!”

    一句话让所有护粮兵再度红了眼睛。贺梅儿出身风尘不假但她是受家世所累。麦铁杖和宇文述仗着官威缕缕辱人明知道佳人己为人妇却开口一个妓女闭口一个妹子三番五次羞辱。大伙即便是泥捏的也有一个土性子。当时有人在底下就骂将起来。

    “***不就是个强盗么有什么了不起?”

    “歌姬怎么了有些人是谁生的都不知道!”

    “哪个小子骂人给老夫滚出来!”麦铁杖猛然回头大声怒吼。自从他投到杨素靡下-还没人敢这样侮辱过他。出身绿林是他一生之痛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把骂人的家伙撕成碎片。

    眼看着老将军就要纵马冲入人群刘弘基一抖a绳横在了麦铁杖面前。“麦老将军您欲当街杀我摩下士卒么?”

    “小兔意子滚开!”麦铁杖抬手就是一马鞭狠狠地向面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抽去。

    不知道是因为躲闪不及还是不想躲闪刘弘基被夹了铁线的皮鞭重重地打在了脸上。只听“啪”地一声响象征着别将身份的头盔飞上了半空一道青黑色的鞭痕从耳朵一支延伸到下巴血顺着伤口处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刘弘基不闪不避拦在麦铁杖马前大声冷笑。挥手打了人麦铁杖心中的怒气也散了一点看看刘弘基冷冷地问道:“小小别将也敢拦我难道唐公平素就是这样教导属下的么”

    “不知道麦老将军是以左武卫大将军身份与末将说话还是以普通人身份与晚辈说话?”刘弘基也被这一鞭子打出了怒火冷笑着反问。

    两百多名护粮兵再度举起了兵器今天的侮辱大伙受够了如果姓麦的老家伙再敢动手打人少不得大伙一起上前拼命。

    五百府兵也快整队只要动手打起来就是一场火并。双方势均力敌谁准备得不及时谁就吃亏。

    左v卫大将军宇文述、虎贪郎将钱士雄、鹰扬郎将孟金叉等人没料到事态会突然生这种变化想上前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而眼看着双方火并皇上追究下来大伙都逃不了干系。正着急的时候又听见马蹄声响一伙人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

    “麦老将军手下留情。麦老将军手下留情!”唐公李渊边策马边喊。转眼来到近前滚鞍下马三步两窜到了麦铁杖和刘弘基之间。

    他一身官服满头大汗显然是正在处理公务之时猛然闻讯赶来的。当了当事人中间先拱手向麦铁杖施礼然后冲着刘弘基大声喝道:“老将军在前你一个后生晚辈怎能如此无礼。还不赶快向前辈赔罪!”

    “不敢老夫无德不敢做此人的前辈!唐公带得好兵以三百破五百打得我左武卫落花流水老夫佩服!”没等刘弘基说话麦铁杖森然道。

    “下官失礼下官失礼。回去后定然重重责罚他们!”李渊忍气吞声向麦铁杖赔罪。他方才正在府衙与几个心腹幕僚议事突然间听闻护粮兵与府兵生了冲突。本来以为是场寻常纠纷便没去管它。反正平素这种纠纷常有生每一次都是护粮兵们忍让。没想到转眼间事态就失去了控制冲突变成了大规模群殴。等他听说麦铁杖等人被惊动了再上马追来却己经来不及。

    “不必了你的摩下当街羞辱我的部属你把肇事者交出来吧!”麦铁杖用马鞭敲了敲手掌气哼哼地回答。

    李渊性子软弱在同僚中是出了名的。这样一个谦和之人欺负他也没什么意思。所以麦铁杖不打算再闹下去只拿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打个半死让新兵蛋子们得个教训也就罢了。至于那个歌姬反正自己己经骂够了谁爱娶谁娶跟老麦也没什么关系。

    眼下李家正出于风尖浪口上唐公哪还敢再竖强敌。低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那些护粮兵正想于其中找两个李府安插进去的死士交给麦铁杖委曲求全。刘弘基却再次向前提了提马缓绳大声阻拦道:“唐公且慢此事是因弘基而起自然要由弘基亲自来了结。麦老将军晚辈挨了你一马鞭你却还没回答晚辈所问?”

    “弘基休得无礼!”李渊大声怒斥。无论谁是谁非自己这个主帅惹不起对方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今天双方闹得越大弟兄们吃的亏也越大根本没有找回道理的可能。

    “前辈晚辈是以大隋天子帐前右勋侍身份向你问并非以唐公摩下护粮别将身份向你问1”刘弘基摇了摇头继续追问道。

    李渊想息事宁人这种心思刘弘基能够体谅。但今天的事情根本不可以用息事宁人的方法解决.www.uu234.com/自己先前己经一再退让可麦铁杖这老糊涂在字文述的挑拨下步步紧逼。如果自己把靡下交给麦铁杖出气今后这一千二百名兄弟将无人在真心替唐公效命。

    “弘基兄是个真男儿!”李婉儿低声点评。毕竟年龄还小她无法理解父亲软弱的原因。侧头看看弟弟现李世民自始至终目光就没离开过字文述的左右。

    “麦铁杖人如其名一直被姓宇文的拿在手里当兵器用。”李世民冷笑着嘀咕“倒是弘基兄进退有度未必真吃了亏去!”

    李旭轻轻点头暗自拔出了骑弓。他不清楚刘弘基到底想做什么但能看出来他那一鞭子是故意挨的。打了人之后麦铁杖的气焰就渐弱。先还要护粮兵交凶手和女人现在女人不要了只问凶手。双方继续消磨恐怕麦将军什么也捞不到。

    正这样愤愤不平地想着又听见犹豫了好半天的麦铁杖冷笑着回答:“以大将军身份怎么样以普通人身份又怎么样?“以大将军身份麦老将军纵容属下强闯民宅羞辱将领妻子在先。明知对方结还出言辱骂在后再加上无故痛打部将蓄意残害士卒。其中无论哪一项都有违大隋军法。

    弘基身为右勋侍自然要向圣上那里讨个公道。”刘弘基抹了一把脖颈上的血冷笑着说。

    “弘基休得再胡言乱语!”李渊又气又急大声呵斥。刘弘基一再以右勋侍身份说话就是表明了此事与李家无关。可自己又怎能让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跟大将军去斗?双方实力不在一个层面上人脉也差了千重万重!

    “弘基即便不说是非曲直亦在人心。”刘弘基摇摇头不肯依从李渊的命令。“如果以普通人身份麦将军打我这一鞭是前辈教训小辈弘基只好忍了。但你辱我朋友便是辱我。弘基不才愿持手中长塑向老前辈请教一二。”

    “弘基!”李渊惊叫了一声眼睛都急得红了起来。麦铁杖是大隋军中数一数二的凶人在两军阵前六十多斤铁杖挥下通常把对手连人带马全给砸塌了。刘弘基一言不合与他邀斗虽然不违反大隋军律也等于自己上前送死。

    听完刘弘基的话麦铁杖不怒反笑马鞭戟指刘弘基面孔说道:“你有种刘升养了个好儿子!”

    作为大将军麦铁杖自然不会惧怕一个小小勋卫的弹勤。但若不敢接受刘弘基的挑战就等于承认自己武技不如别人只敢凭官位欺负后辈。

    冷静想想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自己的确不占理。特别是侮辱人家妻子那几句话不知道怎的当时就冲口而出。可让他给一个晚辈认错或者放弃给摩下弟兄们出气的机会麦铁杖同样也做不到。

    进退两难之间麦铁杖一张手就打算取铁杖给刘弘基以教训。没等家将把他的铁杖提过来刘弘基又大声补充了一句:“且慢刘某还有一言在先!”

    “说!”麦铁杖瞪大了眼睛怒喝。

    刘弘基看看气愤添膺的弟兄们再看看无可奈何的李渊笑了笑说道:“若是晚辈输给前辈则今天之事就算揭过唐公帐下将无人再提!”

    “若是你小兔意子赢了今天的事情老夫永不追究1”麦铁杖信口答。这本是绿林豪杰之间邀斗的一句套路话他顺着刘弘基的话柄答完了才猛然意识道自己上了一个大当。

    自己的初衷本来要追究对方持械群殴之罪结果稀里糊涂就变成了私斗。而对方不知怎地又好像当过绿林豪杰江湖切口说得极其顺溜。自己一接话就等于把前面所有事情放开。打赢了刘弘基顶多伤了他一个唐公帐下那些无礼私斗的士卒自然不好再去追究。万一输了一招半式非但今天的场子全丢半生英名也随之付与流水。

    未战先机尽失。麦铁杖手握成名兵器心情一下子变得万分沉重。

    “此地甚窄麦将军何不去校场指点他!”宇文述非常体贴地给麦铁杖出主意一句话封死了双方可能的退路。

    “也好老夫久不活动筋骨手都生了!”麦铁杖仔细打量了宇文迷一番森然回答。

    无可奈何的李渊后退数步拉起了自家的战马。他没有力量再做任何事情了如果被挑战的人是宇文述无论如何他也自重身份不会和一个小将计较。只需要一句以下犯上就可以让刘弘基到一边去反省。

    可惜刘弘基挑战的偏偏是麦铁杖。

    可恨宇文述偏偏在旁边敲砖钉角。

    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护粮兵猛然李渊明白了刘弘基的心思。他抬起头眼角里闪起了点点{目光。

    酒徒注1:麦铁杖大隋宿将。性子粗豪讲义气。年少时为盗被官府捉住后贬为奴隶送给南陈皇帝当执伞奴隶。老麦白天给皇帝打伞晚上跑到百里之外杀人。杀过认后再回来继续打伞。被人认出来告到官府官府不信因为他从不缺勤。后被人设圈套拆穿真相陈后主舍不得杀他贬到外地。陈亡后入杨素军中累官升到大将军大业八年战死在辽东。

第三章 何草 (三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三上)

    马橙仿佛结了霜李渊接连踩了两次靴子都从橙口里滑了出来。有亲兵快步上前相搀却被他一把推了个趟。第三次他干脆不踩马橙直揪着马脖颈上的棕毛爬上了战马。那突厥来的良驹被主人揪得“味导黔:咆哮原地打了大半个圈子才把身形稳住。羞愤交加地李渊一拍坐骑跟在麦铁杖等人身后冲向了城南校场。

    “弟兄们看大帅怎么收拾这小子!”麦杰走上前冲着府兵们大声招呼。

    “走了看热闹去!”五百府兵齐声鼓噪气势汹汹地去校场为自家主帅助威。护粮兵们亦不肯示弱列着队伍紧紧相随.www.uu234.com/两相比较他们整齐的军容反而更显齐整。大伙都知道刘弘基没有任何胜算但他挑战麦铁杖之举纯是为了替弟兄们出头。所以护粮军的弟兄们宁可看着他被麦铁杖打下马也要为他长最后一次威风。

    “仲坚兄你说刘大哥能赢么?”李世民追在李旭身后不安地问。刘弘基是为了平息此事所以才不惜冒险挑战麦铁杖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但这样做的代价是否太大?父亲大人为什么不尽力制止这场没有胜算的比试?李世民只觉得头涨涨的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抓不住其中关键。

    “刘大哥一定会赢!”李婉儿大声替李旭回答。父亲在上马时最后一刻表现出来的坚韧让她心里很难受最近几年李家由盛转衰父亲大人都承受了些什么为人的艰难做女儿的往往比做儿子的体味得更深。

    喧闹的十字路口转眼间恢复了原有的安宁人流散尽周围百姓悄悄地从将门a推开些许探头探脑地观察外边的动静。兵大爷们打架的原因大伙不太清楚也不甚关心。但老天保佑兵大爷们换了地方动手没让大伙遭受池鱼之殃。

    “他爹那是谁家怎么给人砸成了那个样子!”一个中年妇人贴着自家门缝指了指秦子婴的府门低声询问。

    “老秦家叹据说还是个当官的呢!”浑身补丁的户主叹息着回答。丑妻和近地才是家中宝看看秦家的遭遇他对众口相传的格言更加坚信不移。

    “秦家大哥好像还在!在那边!”夫妻背后小孩子指点着空荡荡的街心说道。

    两口子这才注意到街心处还站着一个男人失了魂般正晃晃悠悠地向残破的大门口娜动。门口处平素不多露面的秦氏小娘子倚门而立仿佛在期盼待着相公回家。

    家秦子婴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被砸烂的门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指甲己经扎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秦子婴恨他恨自己早些年为什么只顾着读书没炼些武艺。否则今天与麦铁杖老贼邀斗的就是他而不是与此事无关的刘弘基。

    “子婴!”贺若梅低低喊了一声。曾经几时她天真的以为恶梦都己经结束。却没想到这场恶梦既然来了就要追随自己终生。

    秦子婴没有回答低下头去将家门口的碎石乱木一块块搬起来向墙角丢去。这是他的家别人可以在门口乱扔东西他自己却不可以。有几块石头太大过了他的普力承受范围。他晃悠着将石头放下又晃悠着将石块搬起一点一点地将挡住门口的废物向旁边娜。

    风卷着冬日的残雪掠过树梢呼啸声里充满了绝望。这个冬天就要过去了阳光己经慢慢开始变亮。只是那些经了霜的残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到再次花满枝丫。

    “子婴对不起!”贺若梅硬咽着说道。麦铁杖的羞辱令人难过但给人伤害更深的是宇文述那句挑拨之言。‘为一个妓女拼却前程也不要了’原本以为婚姻就是两个结相伴直到皓却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么多扯不断的瓜葛。

    听见妻子的抽泣秦子婴多少回了些心神。直起腰来伸出手去掳整齐了贺若梅被寒风吹乱的长低声安慰道:“别哭门砸了咱们再买一个。房子咱们找人去修。等打完了仗咱们就搬回垄右去!”

    “子婴我没想到你要付出那么多!”贺若梅终于忍耐不住伏在丈夫的肩膀上痛哭失声。垄右秦家将为此蒙羞!可自己做了什么伤害了他人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老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

    “梅儿没事了没事了。他们不会再找来了刘大哥一定会赢一定会!”秦子婴轻轻拍打着妻子的后背心里痛得如刀搅。

    刘弘基赢的希望微乎其微秦子婴虽然不通武艺却也心知肚明。麦铁杖虽然年事己高但他半生的威名不是白拣来的。想当年此人曾独力格杀三十余山贼而毫未伤整个大隋都为之震动。人年纪大后力量也许会随之衰弱但临阵格斗经验往往却会随时间的积累越来强。

    听见丈夫提起刘弘基贺若梅慢慢止住了哭声。现在不是泄委屈的时候别人为了丈夫去比武丈夫在家中缩头不出。比起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她更希望秦子婴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奇男子。垄右秦家不应该因此蒙羞他们终究有一天会为子婴而骄傲。

    抬起头贺若梅再度看了看秦子婴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低声劝道:“你去给刘大哥助威吧这里我来收拾!”

    “梅儿!我……”秦子婴想说一句永不相负的话让妻子安心嘴唇却被一根柔夷轻轻地按住。

    “我知道你!”贺若梅的笑脸上挂着泪“就像你知道我!去吧我蒸了糕饼等你回来两夫妻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残破的大门后过了片刻大门口出现了一匹马马背上有一个人快向城外奔去。

    嗨这年头当官小了照样有人欺负啊!”风中有人低低的评价。

第三章 何草 (三 下)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三下)

    越往校场走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心中越是懊悔。城南校场是去年冬天李渊调集青壮特地为左武卫将士们开辟出来的考虑到麦铁杖年纪较大为人精细的李渊还特地在将台上用木材和竹子搭了一个凉拥以便他练兵时休息。而今天他却稀里糊涂地跟李渊较上了劲儿。打赢了刘弘基这个晚辈也没什么好风光的。万一失手将对方杀了恐怕麦家与李家从此就结下血仇。

    而这一切起因不过是个婊子!麦铁杖恨恨地看了身边的宇文述一眼心道。他依稀记得最初在酒席间提出歌、舞、琴三绝的好像就是这位宇文述将军。而两次让自己火冒三丈的好像也是宇文述。想到这他更加后悔自己的鲁莽连握着马鞭的手也越没有了力气。

    可现在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通知还是消息传得本来就快左武卫的将领们三三两两地打着马向校场这边跑。麦老将军己经快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很多人都想一睹老将军百万军中取上将级的风采。好戏就在眼前听到消息的人谁肯错过“告诉弟兄们拿出些精神来别让人家笑了去!”李旭侧身对自己摩下队正武士a吩咐。后者轻轻点点头拨转战马向几拨弟兄们冲去。听到命令两旅步卒和一旅骑兵迅打起了精神以比平素训练时两倍还认真的态度走过了校场大门。他们的人数虽然远远少于赶来看热闹的府兵气势上却不输对方分毫。

    “仲坚兄认为弘基兄有取胜希望么?”李世民上前几步不死心地追问。他认为既然在所有人中李旭与刘弘基交往时间最长所以也应该对刘弘基的武艺最清楚。

    “我不肯定但麦老将军战意不浓!”李旭想了想终于给出了一个令人稍微放心的答案。麦老将军战意不浓这是他经过反复观察得出的结论。通过徐大眼传授的观人术李旭甚至隐隐觉得麦铁杖老将军现在根本不想与刘弘基比试。只是风声己经传开双方任何人都没有了主动退出的机会。

    “是么?”李世民的眼睛登时一亮。两强相争最忌讳有人心软。李渊给孩子们讲解兵法和谋略时曾经多次向他灌输过这个观点。倘若事实真的如李旭所言刘弘基的胜算就会大增。但刘弘基如果真的把麦老将军打下了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正在三个少年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渊带着几个亲卫缓缓走了过来。唐公的面色还是那么憔悴只是眼神比方才多了很多灵动之意。

    “仲坚你和弘基交往最久他的武艺比你如何?”趁人不注意李渊凑到李旭马前以极低的声音询问。

    “无论对敌经验和还是武技晚辈都望尘莫及。只在骑术和射术两项上晚辈勉强能和弘基兄一比!”李旭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答完了才感觉到有人在悄悄地扯自己的皮甲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见王元通焦急满脸。

    唐公李渊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话题他在此时相询必定是想到了破解眼前困局的办法。李旭摇了摇头不敢谦虚将二人在武艺上的差距如实奉告。

    “我观麦老将军似乎战意不强!”李渊接下来的话登时令大伙对李旭刮目相看。

    “仲坚哥哥刚才也这样说!”李婉儿高兴地上前表功却被其父亲一眼瞪了回来。

    瞪完了女儿李渊再度上上下下扫视了李旭直到把李旭看得头皮都乍了才低声说道:“现在是双方都不想打但都下不来台。你年龄比弘基小一半如果你替他出马.……

    “仲坚兄(哥哥)怎么会是麦老将军的对手!”李婉儿和李世民同声抗议。与李旭日日在一起谈文论武三人虽然脾气不完全相投彼此之间关系却很是很亲密。听说父亲让李旭前去送死李氏兄妹本能地反对。

    “别乱插嘴!”李渊眉毛一跳不怒自危。看看一双儿女再看看茫然不解但表情决然的李旭低声解释道:“第一麦老将军自顾身份肯定不愿意伤害一个比他小了近四十岁的孩子所以仲坚即便输了也不会受重伤。第二我估计待会儿有人会替麦老将军出场…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点将台前一阵纷乱。片刻后有名身穿银甲的白马将军冲到了校场中央。

    “麦老将军乃国之干城岂可轻易与人交手。末将不才愿替麦老将军领教刘别将武艺!”来人马打盘旋在场中大声喊道。

    “唐公的眼界好毒!”王元通等人低声赞叹。方才李渊要求李旭替刘弘基出战时大伙心里都不甚满意。虽然刘弘基在众将中人望甚高但也不应该安排李旭替他出场。若论年龄李世民的年龄岂不比李旭还小他去交手麦老匹夫岂不是更不肯伤他?白马将军一下场所有人的想法登时逆转。方才李旭和李世民二人只看出了麦铁杖不愿与人交手而李渊却直接推算出了对方下一步举动。其眼光见识己经比众人高出不止一筹了如此独到的眼光他的安排自然有其道理。

    没等众人想清楚其中细节李旭早己打马冲了出去。黑风身材高脚力快与他同时下场的刘弘基根本追不上其度。没等刘弘基出言反对李旭己经冲到白马将军面前手举黑刀大声喊道:“既然将军替麦前辈下场卑职不才愿意与将军讨教一二!”

    “旭子!”刘弘基焦急地喊了一声。下场的这位将军是麦铁杖老将军摩下武贪郎将钱士雄刘弘基在去年冬天左武卫兵马开进怀远镇时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据军中传闻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寻常武将在他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到。自己今天挑战麦老将军凭的全是一口气心中本来就没存着侥幸的想法。若把好兄弟的也搭进来这买卖就赔到底朝天了。

    “弘基兄莫非觉得我技不如人。让仲坚先替你斗一场我输了你再上也不迟!”李旭向刘弘基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仲坚你年龄太小!岂可与钱将军比试!”刘弘基又急又气大声呵斥。

    “我们比的是武技又不是年龄!我想钱将军亦不会因年龄而轻视于我!”李旭摇头笑着反驳。

    三人在场上光说不练底下看热闹的府兵们就有些不耐烦了。登时有人大声喧哗起来有人则拼命用横刀敲打起了盾牌。

    “战!”“战!”“战!”府兵们一边敲打盾牌一边大吼。

    “档1"档!”“档!”金铁交鸣声充耳不绝震得人浑身血脉为之沸腾。刘弘基见赶李旭不走只好拨马退了下去。

    他一退场四下的嘈杂声立刻消失。到了此时看热闹的人们才弄清楚上场的是个娃娃兵虽然人和马看起来都很高大但脸上才长出的软须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是个骑大黑马的小屁孩儿!”有人低声议论。

    “个子不小但喉结还没长起来呢!”有人不住摇头。心中暗骂唐公李渊儿戏弄个十五岁少年出来和赫赫有名的猛将较艺这不是送死又是在做什么。

    “唐公欺人太甚居然派个娃娃下场1”在点将台上观战的左ig卫大将军宇文术自言自语般点评。声音不大却足够台上所有人听得清楚。

    “本事没长在年龄上!”麦铁杖持了抨胡子大声答道。今天第一次他没被别人的言谈所激怒。

    由钱士雄替自己下场是麦铁杖临时做出的决定。这样做倒不是因为他怕自己技不如人而是由部下出马比试无论输赢双方的怨恨都不会结得太深。而对方居然也派了一个替身来则更合他的本意了。两个当事人都没上场其他人代为比试气势汹汹的邀斗就变成了军中游戏。无论谁输谁赢主帅都可以一笑而过。

    想到这麦铁杖挥了挥手命令道:“来人传老夫擂鼓给两位壮士助威!”

    话音一落战鼓声立刻隆隆响了起来。钱士雄和李旭听见鼓声整顿好衣甲各自打马跑开六十余步。转身对正了同时举起了兵器。

    “小伙子当心长塑来了!”钱士雄大喝一声纵马前冲。丈八长塑稳稳端平直奔李旭的左肩窝。

    他抱着和解的目的而来当然不想下死手。对面的李旭也看出了对方的用意纵马上前在长塑刺到身前的一刹那拧身挥臂将掌中黑弯刀重重地砸在塑头和塑身连接处。

    破eraI!这是铜匠师父跟他练习了无数次的招术。当时铜匠有言在先此招没经过任何实战检验成不成听天由命。李旭不会用架黑弯刀虽然长但比起架来长度还差了无数尺根本无条件跟人对刺。所以他只好拿铜匠师父的没把握本领出来赌一赌。

    只听“档1”的一声游龙般的长塑猛然弹开却没有如同李旭预料的那样失去控制而是从头部到中央弯了弯卸去了大部分砸击力道。剩下的力量传到钱士雄手臂上己经不足以令其兵器离手。

    “好小子!”钱士雄为对手的普力大声精彩后手外搬前臂用力那长塑似乎有了生命般半空中抖了抖借着战马前冲的力道再次横扫了过来。

    这一扫人力与马力合在一处至少有三百多斤。如果硬用黑刀向外顶李旭保证自己得被这一塑扫下马去。当即他向前侧面一探身主动甩橙离鞍将身体藏到了马背的另一侧。钱士雄一塑扫空收招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两军对冲双方骑兵通常只有一次照面机会。第一次不能打对方落马就要把此人交给自己身后的同伴.www.uu234.com/自己则借着战马的度冲向敌军的第二排骑兵。但此刻是在校场之上所以一个照面结束双方还要各自把战马兜回来再战。李旭和钱士雄由着战马的惯性跑出了五六十步后各自调转了马头。

    “好!”校场下喝彩声犹如雷动。武贪郎将钱士雄在决斗中大占上风这是众人预料之中结果。但与他放对的那个少年破得巧躲得机灵娴熟的刀法和骑术也令人大开眼界。

    军中汉子性子通常比较直虽然府兵们与护粮兵之间积怨颇深看到对方精彩的表现依然会扯开嗓子为其喝几声彩。

    二人再次催动战马钱士雄的长塑便不再故意留情。通过刚才第一轮试探他己经感觉到对手并非寻常少年。轻视之心一去手上的力道和准度大大增强。

    李旭凭着铜匠师父不成熟的招式勉强又对付过了第二个照面。不用人提醒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钱将军对手。那杆马塑与步校尉所用的一样居然是有弹性的。击打塑头时根本不可能让它脱手。这样他在兵器上就大大吃亏。每次都是别人先扎过来他化解了对方先招才有机会还回去。

    第三、第四、第五个照面李旭忙得浑身是汗。直到第六个照面才终于抽冷子还了一刀。钱世雄微微抖了抖架就把黑刀磕了开去。二马错橙功夫还顺势刺了一手回马架把李旭逼了个手忙脚乱。

    “小子你再不认输我可不留情了!”顺着战马惯性脱离接触的刹那钱士雄扯着嗓子大喊。能把弯刀使到这种地步这少年人也算身手不俗。打他下马实在有些令人于心不忍。

    “我要放冷箭了将军小心!”李旭头也不回地回答。校场周围过于喧闹所以二人说话时都拼命扯开了嗓子。彼此之间的交谈不禁对方听见了距离二人位置较近的府兵们也听了个依稀大概。

    “哈哈哈哈!”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包括钱士雄自己都大笑起来。放冷箭之前还通知一声那还算哪门子冷箭。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停止了喧闹。锣鼓声和击打兵器声影响耳力如果少年人真的放箭弓弦声就成了钱士雄判断冷箭的唯一借助。大伙即便爱才也决不能给李旭帮忙。

    “怎么回事?”点将台上的麦铁杖不清楚为什么战鼓声和击打盾牌声突然停止了大声喝问。

    趁着二人的战马还没圈回来的机会有人立刻把李旭的话传到了点将台上。闻此言所有的将军忍不住莞尔。那个骑黑马的少年输阵是早晚的事情大伙都是行伍出身心里边对最后的结果一清二楚。但此人敢主动上前替上司接战又能在钱将军架下支撑到过五个照面也算难得一见的人才。当即很多人都起了爱才之心纷纷打听起少年的身份来。

    “此子是李渊的本家侄儿据说曾在一次夜战中杀了二十几个高句丽刺客!看其今天身手恐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宇文迷微笑着向众人介绍。

    “李家人才济济啊!”有人点头称赞。

    同样的话不同人听起来则有不同味道。有将领是真心羡慕李渊运气好家族晚辈中人才济济。有将领却暗暗皱眉巴不得钱士雄一时失手挥塑将少年人挑于马下。

    “传老夫将令叫钱将军不要伤了他!”麦铁杖大声命令。看到李旭的身法他本来就起了爱才之心此刻又听说是李渊的侄儿更不想让他有任何闪失。

    “是!”两边亲兵答应一声刚欲转身去传令。猛然听见校场中传来一声大喝“看箭!”

    众人俱是一愣赶紧凝神只见武贪郎将钱士雄在马鞍上猛然仰身后脑勺低磕马屁股端端正正地来了个铁板桥。

    “好!”行家里手们忍不住高声喝彩。大隋朝为将军所配的恺甲颇重钱士雄又素重场面他身上那袭镀了银的铁甲少说也有二十五、六斤沉。穿着如此笨重的恺甲还能在马上做出如此灵活的闪避动作的确配得上百战宿将的名头。

    喝彩声喊完了才有人意识到方才根们没有羽箭向钱士雄将军飞来那个黑马少年手里擎了一张弓嘴里喊得声音颇大手指头却连弓弦都没有碰。

    “哄}”护粮兵们齐声哄笑起来。敢在比武场上这么捉弄人的李旭算是第一个。即便今天他输给了钱士雄护粮军也争足了颜面。

    大伙这么一笑钱士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挺腰抬身就想持塑冲阵刚刚在马背上坐直了耳畔又听得一声弓弦响。

    “嘿!”钱士雄怒喝一声把刚刚挺直的身体又仰了下去。四下里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又是一片哄笑之声。眼前天空瓦蓝哪里有什么羽箭飞过。

    带着近三十斤的恺甲连续两次仰身纵使是以武贪郎将钱士雄之勇额头上也有汗冒了出来。知道再次被李旭戏弄后他不怒反笑小腿一夹马肚子靴子跟轻碰金橙边一边直腰一边冲了上去。

    刹那间战马前冲了三十余步。钱士雄慢慢挺起身无论对方再使花招他也不打算闪避了。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百多步只要冲到近前他一塑就能把对方推下马背。

    头刚刚仰正还没等他向前观望忽然耳畔又传来一声风声。以多年临阵经验钱士雄知道羽箭来了。想要再次仰身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钟儿、鼓儿、挠儿、钱儿在耳畔响个不停。身体仿佛冲进了一个水6道场四处都是梵唱金鸣。眼前却好像开了间染坊红、橙、黄、绿、蓝五色锦缎高高飘扬。

    好不容易从混乱中缓过神来钱士雄凝神细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牵着匹骏马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的坐骑前。

    “钱将军武艺高强卑职甘败下风!”李旭站在地面上拱了拱手笑道。他只是一个旅率不能自称将军所以只好以卑职自居。

    钱士雄见状赶紧翻身下马。一边拱手还礼一边说道:“小兄弟好箭法钱某自认不如。”说罢低头扯下自己的铁盔只见一根冷森森的雕翎不偏不倚插在盔缨间。高半点肯定射飞。低一寸破碎的将不是铁盔而是自己的面门。

第三章 何草 (四 上)

    第二卷功名误第三章何草(四上)

    “若不是钱将军手下留情李某三个照面之内早己落马又怎有机会射将军一箭!”李旭谦虚地说道不敢自认比武获胜。

    钱士雄一身铁甲羽箭射在身上根本无法让他失去战斗力。而不顾一切射其面门或者战马又对不住他手下留情的善意。所以李旭认为自己这一箭射得纯属投机取巧勉强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夸耀的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落败。

    见他这般谦虚钱士雄更不敢自认取胜了摆了摆手大声说道:“若是方一上马你就用箭伤我我哪里有机会刺出第一塑。赢了就是赢了俺老钱又不是那输不起之人!”

    二人你推我让谁也不肯自认胜利。正悻悻相惜的时候传令兵送来左武卫大将军将令命二人一同到点将台问话。李旭和钱士雄相视而笑牵了战马托着铁盔并肩走到了点将台之前。

    此刻校场周围的弟兄们热闹得己经乱开了锅。大伙虽然各有拥戴对象但谁也没料到这场比武最后是如此结果。护粮兵们固然扬眉吐气府兵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军中演武规矩骑兵相较先下马者为输。只要有一方下了马另一方即便有心伤害也不得追杀。所以钱士雄将军占尽上风时才一再要求对方下马投降以便他就此收手。而那个骑黑马的楞小子居然赚了钱将军一箭然后又跑到将军身边下了马。这番输赢的确己经无法论了。

    大伙指指点点都道钱将军运气差打了半辈子仗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至于双方恩怨此刻早己抛到了脑门之后。

    点将台上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左a卫大将军宇文述等人也乐不可支。大伙见过在比武场上放冷箭伤人的却没见过像李旭这样把冷箭放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更没见过明明上前一步就可以将对手推于马下却主动跳下来认输的。笑了一会儿麦铁杖命人将钱士雄的头盔呈上来反复端详了一遍站起身走到将台边冲着李旭问道:“小子这一仗你明明赢了为何又要认输?”

    “钱将军从开始就手下留情卑职怎能不知道好歹。况且若真是生死相较谁还会给卑职三番五次虚张声势的机会!”李旭拱了拱手客气地回答。

    这句话答得甚合麦铁杖心意老将军心里暗暗称赞眼前这毛头小子知道进退。点点头目光转向钱士雄问道:“小钱这一战你可认输!”

    “末将无能失了大将军颜面甘领责罚!”钱士雄红着脸拱了拱手答道。

    “分明是仲坚下马在先钱将军怎么能算输了!”唐公李渊带着刘弘基等人也凑上前来谦虚地退让。

    两军阵前讲究的是当面不让步举手不留情。向钱士雄这种故意把长塑刺偏的举动没人敢做李旭这种接二连三放空弦的做法更是不可能生。如果二人一上场就以死相拼这番较量的确结果难料。

    “叔德不必客气分明是你摩下的这位小兄弟赢了老朽又怎是那输不起之人!”麦铁杖此刻倒又豁达起来冲着李渊拱了拱手说道。

    李渊职位远比麦铁杖低赶紧抱拳相还。双方你一句唐公我一句老将军一时亲密得如多年未见得老友重逢一般把所有不快都抛到了脑门之后。

    “既然如此依老夫之见就算双方打平。不知道麦老将军和唐公意下如何?”左ig卫大将军宇文迷见此刻大伙心中都没了敌意索性顺水推舟当起了和事佬。

    “宇文将军倒是甚会说话老朽若再客套岂不成了那小气之人!”麦铁杖回过头来笑着扫视了宇文迷一眼说道。

    “宇文述将军断得公允李某多谢将军美意了!”李渊也侧过头来向宇文述表达自内心的“感谢”!

    众将领们齐声大笑都道今天看到了一场精彩比武。钱士雄塑上造诣惊人黑马少年的弓上修为也堪称不凡。赞叹了一会儿麦铁杖又转过身来对着李渊说道:“今日是我摩下弟兄惹事在先看在老夫份上望唐公不要计较。”

    事情展到如此结果早己远远出李渊的期望之外了。作为一个正落魄的五品督尉他又怎能跟手握重兵的三品大将军较真儿。说了两句管教不严导致属下侍宠而骄的客套话笑着把事情揭过了。

    当下李渊唤过刘弘基命他给老将军赔罪。麦铁杖避而不受拉起刘弘基的手臂说道:“老夫人老糊涂难免没轻没重。打了你一鞭子望世侄莫要往心里去。”说罢命人取了一把千锤百炼的大横刀来算作向刘弘基致歉。

    刘弘基再三推辞不下只好将刀收了。麦铁杖又唤过钱士雄先谢了他替自己下场比武之谊。然后命人取了二十吊青钱交到钱士雄手上低声吩咐:“待会儿大伙散了你跟弘基去一趟那位秦兄弟家把兔意子们砸坏的东西都给人家赔了。若是钱不够的话尽管找司库参军支取。告诉秦家小哥今后众府兵谁去他府上骚扰就是不给老夫长脸。让他该动刀动刀该用箭用箭莫顾着老夫情面便是!”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左武卫的人挨了打还要赔钱等于完全承认今天的事情错在自己身上。李渊见状赶紧上前敬谢麦铁杖却不肯将说出的话收回以大将军身份硬逼着刘弘基等人将钱收下。然后一手拉了李渊一手扯了宇文述笑着说:“没兔感子们今日一闹咱们也少有机会聚齐。既然来了我军中不如一起去喝个痛快。至于那些后生晚辈们怎么折腾且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去!”

    众将领哈哈大笑一场风波在嘻笑中烟消云散。高级将领的酒宴上自然没李旭和刘弘基这种不入流武官的席位二人互相看了看向李渊、麦铁杖等人施礼告别。钱士雄有任务在肩当即也脱了恺甲牵着战马跟了上来。

    方才一战钱士雄让得光明输得磊落众护粮兵见到他自然客气有加。刘弘基先安排两个旅率带着弟兄们回营然后在校场边缘喊过秦子婴当着钱士雄的面把麦铁杖的意思说了希望他不要再为今天的事情介怀。

    “小小的一个院门怎值得这么多钱!况且麦老将军不追究咱们打伤他摩下士卒的过失秦某己经感激不尽了怎敢再要赔偿!”秦子婴上前与钱士雄见了礼淡淡地回答。

    他家境不错被损坏的东西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麦铁杖今天那几句侮辱之言却给他在贺小姐二人的婚事上留下了沉重的阴影。秦子婴当时故意拿房子和门修复的事情来岔开贺若梅的话题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在他眼里麦铁杖和宇文述那几句话于梅儿心中留下的伤害又岂是用钱能赔偿的?

    一时间场面又有些尴尬。钱士雄是代表麦铁杖来的拂了他的颜面恐怕甚不合唐公与麦老将军彼此之间修复关系的初衷。刘弘基行事素来老成上前拉了拉秦子婴胳膊笑着建议:“子婴不如咱们请钱将军去家中坐坐。他是个麦老将军摩下第一名将把麦将军意思带到了我想贺小姐心中也会好受些!”

    今日的事情全凭刘弘基仗义出头才落得这般结果。秦子婴是知书达理之人当然不能不给刘弘基颜面。看了看兴致甚好的众人又看了看满脸窘迫的钱士雄只好露出几分笑脸来客气地回答:“道歉就不必了钱将军若不嫌弃不妨到我家中坐坐。以免将来有人趁麦老将军不注意又借着他的名头上门找茬!”

    “不会麦将军方才有言谁再敢去你家闹事就是不给他颜面!我左武卫的人虽然鲁莽却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钱士雄红着脸拱手回答。

    众人说了几句缓转气氛的话一同上马杀奔秦子婴的家。李婉儿、李世民姐弟喜欢热闹也尾巴一样跟了过来。到了秦子婴家门前再度看见凌乱现场钱士雄更觉惭愧早早地就跳下马背弯腰清理起门口的碎石乱木来。

    他这般实在的举动弄得秦子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上前伸手相搀请虎贪郎将大人先入内喝茶。

    “由着它吧明天我从营中调派些兄弟来还不是一柱香功夫的事情!”王元通一边将客人向屋子中请一边嚷嚷。

    “就是麦老将军客气了修这院落哪用如许钱财!”齐破凝笑着打圆场。他二人一个管房屋营帐一个管恺甲器械帮自己的朋友修修院落自然是顺手牵羊的事情。况且钱士雄这个人官职虽然高架子却不大很对大伙脾气。

    众人嘻嘻哈哈进了院子笑闹着要求喝弟妹亲手奉的茶。还没等走到客房门口两个刚才打架时不知道躲向何处的仆妇红着眼睛迎了上来。

    秦子婴一见二人脸色当即呼吸就滞了滞不顾周围客人多冲口问道:“王妈李妈你们刚才去哪了!梅儿呢她现在怎么样?”

    “票老爷夫人夫人她走了!”两个仆妇抽泣着回答。

    “走了去了哪里?”秦子婴冲口问了一句推开两个仆妇撒腿奔向了后宅。

    众人也被仆妇的回答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楞了好一会儿刘弘基才率先稳住了心神瞪大了眼睛盯着两个仆妇质问:“贺若小姐去了哪里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们我们被她打出去卖菜了。等买完菜回来贺小姐就不见了她常骑的那匹马也不见了。我们以为是府兵又来了四下去找老爷却不知道老爷去了哪!”两个仆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哭啼啼地汇报。

    “有府兵来过么?问没问过邻居?”钱士雄也有些急了声音虽然低语调听起来己经是在怒吼。

    “没没有啊!邻居都说只见到有人骑马出门没见外人过来!”仆妇被他吓了一跳大声哭了起来。

    众人闻此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当即各自牵了战马分头出门去找。从下午一直折腾到天黑也没找到任何结果。街上冷清寥落没人留意到一个女子单独经过。只有管南门的兵士说两个时辰前曾经看到一匹栗色的小马载着一个少年出门向西去了。他们见对方马匹神俊衣服整齐所以没敢仔细盘问去向。

    “梅儿走了我知道她心里难过。我答应过保护她我答应过的?”秦子婴傻傻地站在院落中喃喃说道地嘟Is。自从听完仆人汇报他整个人便丢了魂儿手里拿着根开了白花的枯草既不出门去找人也不听众人劝解。

    “子婴大哥梅儿姐姐有什么亲戚住在附近么?”李婉儿女孩子心细上前低声提醒。

    “贺若家的人都被皇上杀光了哪有什么亲戚!”秦子婴苦笑着摇头望着手中的枯草怔怔地又落下泪来。

    这是二人刚买下这处院落时秦子婴从屋瓦上拔下来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此草生命力强居然在瓦棱之中凭借一点点雨水就能开出明丽的白花。所以梅儿留下了它并曾以此花为题谱曲。

    “贺若家?”钱士雄茫然问道。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姓氏非同寻常。大隋朝被皇

    帝抄了的贺若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将军贺若弼的家族。

    “她是贺若弼将军的孙女!”齐破凝小声回答。世事无常谁能料到当年威风八面的贺若弼也会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谁又能料到他的孙女想嫁一个算不上豪门的垄右小家族还会被人以为是家门之羞?怀远镇是一个边城附近的燕郡、柳城都在数十里之外。一个弱小女子单身出门四下里一抹黑她的结局不用问大伙也能猜到。但众人都是军官贸然脱了队于军法不容。况且人己经走了两个时辰除非出动大批人马四下撒网否则无论如何也追之不上。

    “子婴其实这样也好。你垄右秦家毕竟是个望族!”旅率周文远上前几步低声劝解.www.uu234.com/宇文述和麦铁杖两个老家伙今天的话虽然伤人但事实上却没说错。如果秦子婴不顾一切娶了贺若梅过门非但为家族所不能容今后其本人的前程也尽毁于一旦。

    “所谓的豪门世家不过是烂到了心的一块腐肉而己。周兄你生在其中难道就没闻到其臭么?”秦子婴突然间爆出几分狂态大笑着反问。

    “子婴!”周文远被问得窘迫难当无言相对。

    寒风中肃立的众人除了李旭和武士a两个人出身商贩外其余都可以算作出身豪门。

    虽然有的人家族兴旺有的人家族稍微弱势了些。秦子婴的一句话等于把大伙全骂了进去当即便有人冷了脸说道:“相处了这么久却不知道子婴兄是有志采菊东篱下的我们等俗人真是高攀!”

    “采菊东篱呵呵!”秦子婴大声冷笑脸上全是眼泪“几位兄台切莫误会。此刻我巴不得自己是柱国大将军世代冠缨!”

    说罢也不理睬众人掐着那根枯了的野草径直走向后宅。

    钱士雄知道此事皆因自家将军而起不觉脸上汕汕的率先告辞。众人又等了秦子婴一会儿见他躲在房间中不肯出来也只好先回营休息。一路上大伙说起今天的事情皆摇头为秦贺二人叹惋。再想想秦子婴最后说的话又心有戚戚焉。以致于最后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一回到军营立刻各自扎回房间睡觉。

    “我巴不得自己是柱国大将军!”秦子婴最后那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如果他是个将军哪怕是个郎将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府兵敢上门相欺。想着今天整个事态的起起落落李旭心里震撼莫名。

    灯火下他又想起了孙九、徐大眼、阿世那却禺还有跋a骄横但不失磊落的麦铁杖。“功名但在马上取!”徐大眼当年说过的话也再一次于他心里热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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