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清宫升级记TXT下载清宫升级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清宫升级记全文阅读

作者:颜玮     清宫升级记txt下载     清宫升级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康熙六年

    小人物们的生活没那么多波折,大人物们的生活却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康熙五年十一月,辅臣鳌拜改拨圈地,诬奏大学士户部尚书苏纳海、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等罪,逮下狱。而同为四大辅臣的索尼年老,遏必隆软弱,苏克哈萨望浅,俱不能抗拒鳌拜;十二月,鳌拜矫旨杀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

    康熙六年三月,索尼同苏克哈萨、遏必隆、鳌拜共同奏请皇帝亲政,皇帝未允,四月,加封索尼一等公,六月索尼去世,谥号文忠,七月初七,皇帝准索尼等人所奏,圣上亲政,是日,皇帝御门听政,同时,索尼长子、皇后之父噶布喇当上领侍卫内大臣。

    七月十四,鳌拜擅自处死苏克哈萨及其子,二十一日,皇上赐遏必隆、鳌拜一等公。

    随后,皇帝做出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对朝政不像先前那般上心,整日流连**,但却因鳌拜和遏必隆厌恶贵妃,一个月也不会去永寿宫一次。

    九月二十,庶妃马佳氏生产,虽然她生的儿子有些瘦弱,却是皇帝的长子,不单单是皇帝疼爱重视,就是太皇太后也喜爱到不行,宫里一度有传言,说皇帝和太皇太后有心看孩子的面抬举马佳庶妃,却传出马佳庶妃持宠而娇,吃穿用度比皇后还要奢侈等语,又有小宫女哭诉马佳庶妃待人苛刻,动辄打骂宫女,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皇后令人彻查,处理几个乱说话的,替马佳庶妃澄清谣言,但她晋位之事却不了了之。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很引人遐想,因为此事过后,他以马佳庶妃要照顾皇子为由,让她搬入启祥宫正殿,而且频频往启祥宫跑,常在启祥宫留宿。

    以苏兰芷对皇帝的了解,他这样打皇后的脸,就是对皇后有所不满,就像皇帝曾说过的那样,这**里,只要他想,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马佳庶妃的流言起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莫名其妙,马佳庶妃因而失去晋位机会,皇后却得了贤良大度的名声,皇帝要真相信所谓的“真相”,他的智商才真令人担忧,所以,马佳庶妃的荣宠,就是他在借机警告皇后。

    因为要表现自己对朝政的无心,皇帝往景仁宫跑的也很勤快,他当然不是来看苏兰芷的,而是在这里怀念早逝的母亲,把一个有些恋母、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脆弱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而宁公公和苏兰芷都是好演员,和皇帝配合的天衣无缝。

    也许是苏兰芷配合的太好了,因而引起太皇太后和皇后的注意。

    太皇太后先宣召了苏兰芷,苏兰芷早得到消息,笑着扫了王川儿和余多一眼,把他两个笑的心内忐忑,不敢与她对视,才整整衣衫,跟着来传旨的小公公走了。

    到了慈宁宫,苏兰芷进门就给太皇太后请安,她跪在地上,半晌不见太皇太后有反应,心中好笑,她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卑微的宫女,身份上天差地别,她现在就是要自己的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用得着给自己下马威?

    等到苏兰芷跪的腿都没知觉时,才听到上面的人轻“哼”一声,说:“你就是苏氏?”

    苏兰芷低声说了个“是”,对与明显不喜欢你的人,再讨好装乖也是无用,不如省点力气。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语速不紧不慢,带着浓浓的威严,苏兰芷听话的抬起头,她穿的是普通的宫女服,全身上下无一丝纹饰;梳着宫女标准的大辫子,仅用头绳扎着,头上插着根很朴素的银簪,脸上脂粉未施,低眉顺眼的跪着。

    “嗯,瞧着就是个伶俐人儿,有你在景仁宫伺候着,皇上过去时哀家也能放心些。”太皇太后喝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景仁宫是皇上出生的地方,慈和太后在里面住了十来年,后来她虽搬到寿康宫,里面的陈设布置却没改样。皇上念旧,常会去怀念慈和太后,你们这些近身服侍的要好生劝着些,别让皇上太过哀伤。”

    “是,奴婢谨遵太皇太后之命。”苏兰芷多一个字都不说。

    “嗯,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太皇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这两年你做的不错,以后要更细致些,谨记要谨守宫规、谨言慎行,别学那些狐媚子,哀家自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一个嬷嬷捧着个盘子过来,苏兰芷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给的赏赐,忙磕头谢恩,太皇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让她退下。

    苏兰芷微笑着接过赏赐,忍着腿上的酥麻和疼痛,尽可能保持正常步伐往景仁宫走,送她的小太监担忧的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在前面领路,只是步子放得很小,速度也很慢,让苏兰芷跟的轻松些。

    苏兰芷走后,太皇太后叹口气,苏麻拉姑最了解她的心意,忙上前一步,重新给她续了杯茶,笑问:“主子看这苏氏如何?”

    “眼睛看着挺干净,不像是有野心的,以后如何却也不好说……不过也无所谓,玄烨和他阿玛不一样,知道分寸轻重,就是真看上哪个女人,也不会因此而冷落皇后,若玄烨果真有心,收个人也没什么,皇后手段不差,一个宫女子翻不起大浪来,咱们只管看着就是。”

    “主子说的是,不过奴婢这几天听说一个消息……”苏麻拉姑有些踌躇。

    太皇太后来了兴致:“哦?什么消息能让你吞吞吐吐的?快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皇上这些天总往启祥宫跑,是因为他恼了皇后,想借此提点皇后,皇上对宫里的流言很不满,认为皇后不是管理不善,就是……有意纵容……”

    太皇太后默了默,半晌才说:“皇后也不容易,论出身不及贵妃,论情分不及佟妃,她本就不好管,自然不愿意有子嗣的嫔妃身居高位,对以后中宫嫡子也不好。嗯,哀家也该给皇上提个醒儿,嫡子未稳之前,这**的分位还是要压一压……”

    太皇太后的手段不俗,慈宁宫发生的事,只要是她不想让人知道的,那就一个字也不会传出去,因而她的这番话没有任何人知道,因马佳庶妃的荣宠,**中眼红她的多得是,向她学习的也多得是,不少人还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不知道她们前进的路上又多了块巨石阻挡。

    苏兰芷回房没多久,宁公公就过来找她,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放得托盘,不由笑问:“这是太皇太后赏的?让底下那些眼皮子浅的知道了,只怕晚上又睡不着了。”

    苏兰芷随手揭开盖在盘子上的布,里面整齐的摆着十个银元宝,哂笑道:“不过百十来两银子,也值得晚上不睡觉的想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什么时候都上不得台面。”

    宁公公默然片刻:“你如今说话越发随心所欲了,也不怕被别人听去?别忘了咱们院子里还养着几个眼线呢,你何苦得罪他们?”

    “公公多虑了,这儿就咱们两个,谁知道我说了什么?若是在自己人面前还不能说句真心话,那日子未免太憋屈些。”见宁公公还想说什么,苏兰芷挥挥手,“您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也就在您面前多说两句,在外面不会乱说的。对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又不老实了?”

    苏兰芷从来没想过要把景仁宫经营的铁桶一般,只要平时老实干活,哪怕是钉子她也能视而不见,反正她也没做过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不怕人盯着,相反,若是一个没有主子的宫殿管理的水泼不进般严密,那才是大问题,就是原本不注意她的只怕也会盯死了她。

    宁公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一辈子谨小慎微,把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总是觉得不舒服,但苏兰芷坚持,他也就听之任之。虽说景仁宫名义上是宁公公当家,但实际上他却是事事依从苏兰芷,不过两人做的隐蔽,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也没什么,咱们行的正坐得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就是想到自己主子那儿表功,也没有把柄给他们抓。不过皇上这个月多来了两趟,有人想往皇上跟前凑,可惜皇上素来不要宫女服侍,她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宁公公顺着苏兰芷的意换了话题。

    苏兰芷轻笑:“呵呵,平日装的小兔子一样,我还当她要演一辈子呢,这才几年,就演不下去了?不过她倒是勇气可嘉,明知她主子最厌烦什么,她也敢做?长了个兔子样儿,难道竟有颗老虎胆?”她真当皇帝的床是好爬的?不过真想看看她那贤良淑德端庄大度的好主子知道被自己养的小兔子咬了是什么表情,想来很精彩吧!

    宁公公见苏兰芷笑的怪异,忙问她想到什么,苏兰芷笑着说了,宁公公也笑道:“那位主儿厉害着呢,对人看着宽和,可没几个人能从她手里讨的好去,若是知道她心大了,只怕容不得她。”

17、好与坏

    苏兰芷勾起唇角:“小姑娘家家的,今年才十四五岁,眼看着她下场凄凉,我也怪不落忍的,咱们就帮她瞒着些吧,说不定过两年她就明白过来了呢,你我也算积点功德。”

    宁公公眼中浮起了然的笑:“说的也是,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咱们不能眼睁睁看她犯错,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也是咱们的好处。”换句话说,若是她执意而为,一心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管落个什么结果,也只是她咎由自取,不与别人相干。

    两人瞬间达成共识,相视一笑,像极了老狐狸和小狐狸。

    太皇太后召见苏兰芷之后,皇太后也宣她见了一回,如今的皇太后在**就是个小透明,皇帝虽每天晨昏定省,对她却只是面子情,因而她很低调,平时一点不肯出头,什么事都是跟着太皇太后走,太皇太后召见苏兰芷,她就跟着召见,太皇太后有赏赐,她就跟着赏赐,也不问缘由,对苏兰芷也很和气,轻飘飘跟她说几句话,就把她打发回去了。

    皇后同样见了苏兰芷,同样态度和蔼,同样给了赏赐,有了这三巨头做表率,贵妃、佟妃等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送给苏兰芷大把礼物,而苏兰芷所处的微妙位置,只有贵妃和佟妃能够宣召她,其余的庶妃们只是让人送来赏赐,一时间苏兰芷名声大噪。

    借着这股风,苏兰芷收获一箱子礼物,除了金银之外,簪子手镯耳坠等首饰也没少得,顺便还见了皇帝前后三任皇后的真容,皇后皇后果然贵气逼人,眉眼姿容并不十分出色,但配着她的气质,却让人觉得雍容大气,举手投足特别有味道;钮祜禄贵妃眉眼精致,论姿色是最好的一个,但神色间有些冷清,佟妃则温婉可人,很有南方佳丽的韵味。

    能得赏赐苏兰芷当然开心,但出名却非她所愿,好在宫中话题层出不穷,众人议论几天就被新的话题吸引,转而关注起新近得宠的宫女子王氏来。

    景仁宫不是没人说闲话,沉寂一段时间的李梅英再次冒头,开始散播“皇上与苏姑姑二三事”,没影的事让她说的活灵活现的,苏兰芷恼了,罚她站在院子里“醒脑”,冬十月的紫禁城虽未下雪,呼呼的北风吹着也够受的,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人吹成冰棍,何况苏兰芷还要求李梅英不停大声说“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乱传闲话”,完全是从**到精神的双重摧残。

    李梅英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中的怒火如坐着火箭般蹿升,却拿苏兰芷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没权没势只能被人欺压,连反抗都不能。

    整治李梅英一顿之后,景仁宫内再没人敢造谣嚼舌根,苏兰芷重新恢复清静,而后,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让人送来大批赏赐,金银珠宝炫花一众宫人的眼。

    宁公公担忧的对苏兰芷说:“皇上这么重视你,我真担心太皇太后和皇后会对你有意见。”

    苏兰芷哂笑道:“太皇太后和皇后高高在上,眼里怎么会有我这等小人物?莫说皇上只是赏赐我些金银之物,就是真要收了我,只要不勾着皇上专宠,她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这么说……你认为皇上真对你有情意?”宁公公试探问道。

    “公公说笑吧?”苏兰芷好笑道,“咱们这位主子爷什么心性?公公可别说一点也不了解,皇上心里自然是江山社稷最重,这女人呀,也就对皇后有几分真心,别人,都是调剂罢了。皇上能对我另眼相看,不过是因为我对皇上有用,期待皇上的情意,我像是那脑子坏掉的?”

    宁公公讪笑两声:“我只是担心你被眼前的荣华迷了眼,你能看清楚我也就放心了。”

    苏兰芷笑笑,她又不是天真无邪美少女,还会期望帝王真情,几次穿越,早让她看清楚什么叫帝王无情,什么叫皇权至上,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早被她丢到上上上辈子去了,如今的她,说句心硬如铁都不为过,在**生存,敢做梦的都活不长。

    “你这段时间做什么了?我瞧着皇上对你不同以往……”宁公公沉默半晌,忽然问道。

    苏兰芷诧异道:“公公问这个做什么?公公不是说过,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心么?”

    宁公公叹道:“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管,还不是怕你不知轻重,万一有疏漏我也好帮你兜揽。”

    苏兰芷正色道:“公公不必多虑,我做事即便不是万无一失,也不会有大纰漏,最起码能保全自身。退一步说,即使真有事,我也不想连累公公,有些事,不是我不愿跟您说,也不是不信您,而是听了对您没什么好处,您别多心。”

    宁公公摆摆手:“我知道,只是看你那么费心劳神,忍不住想帮你,我不想做没用的人。”

    “谁敢说公公没用,我第一个就不答应!我进宫这两年多,若不是有公公在一旁提点照应,哪里能这般轻松?公公还帮我探听各处的消息,我能在这深宫中能做到耳聪目明,全是公公的功劳,公公切莫妄自菲薄。”

    宁公公心里舒服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做,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才会有成就感。宁公公早打算好要紧跟苏兰芷,不单是为求出宫后有个好去处,也有对苏兰芷的赞赏和敬服,觉得跟着苏兰芷能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使得他心甘情愿为苏兰芷卖命。

    用人之道,就在于要给他最想要的,苏兰芷对这一点颇有心得,所以,她想用的几个人都能被她所用,且忠心有保障,不会轻易被人收买。

    送走思虑过重的宁公公,苏兰芷接着坐下做绣活,只是天实在是太冷,屋子里虽烧着炭盆,静坐久了也浑身发冷,手指也有些不听使唤,使得她不得不隔一小会儿就把手凑近炭盆烤烤,高小翠进来时,她正把手放嘴边呵气,见状笑道:“姑姑真是好耐性,这幅绣品两年前就见您在绣,到现在也没绣成,换了旁人,早不知丢哪儿去了,偏姑姑有这个耐心。”

    今年夏天时,月盈到年龄出宫,苏兰芷就把高小翠安排过去接她的班,别人都好,只李梅英有些不满,发了两天牢骚,见没人理她,自己也觉无趣,也就罢了,就是看见高小翠时没有好脸色,高小翠也不理会,只在心里感念苏兰芷,往她屋里跑的勤了些。

    苏兰芷把绣活放一边,笑着问高小翠:“你怎么这会子来了?快坐下喝口热茶。”

    高小翠说:“今儿轮到我休息,在屋里也没事做,过来看看您。柳叶姐姐本来要我和一起的,出门前被月琴姐姐拉住了,说是有事找她,两个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有什么事。”

    “你想说什么?”苏兰芷问。高小翠不会无故背后说人长短,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高小翠犹豫一下,从窗户里往外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才低声说:“我隐约听见月琴姐姐提到柳叶姐姐的妹妹,她妹妹今年入宫,分到承乾宫去了,这小半年都没听说有什么事,柳叶姐姐也只见过她两回,怎么月琴姐姐忽然提起她来?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缘故,只担心会对姑姑有影响,所以过来告诉您一声。”

    苏兰芷笑笑:“多谢你费心想着我,柳叶和月琴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虽是管事姑姑,也管不着谁跟谁私交好坏呀,也许她们两个谈得来呢。莫管别人,咱们自在乐呵就好。”

    高小翠会意,端起温热的茶水抿了口,又笑道:“姑姑说的是,别人如何与咱们什么相干?”

    苏兰芷抿嘴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话不用说透,对方就能领会,省了多少口舌。至于柳叶,她这二年一直表现的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本有心用她,这次就当是对她最后的考验吧,到底是不是可信,端的看她怎么选了。

    “姑姑还记得喜宝吗?就是当年咱们一个屋的,分到坤宁宫去了,她前些天犯错,被皇后娘娘罚跪,又赶到浣衣局去,她当天就病了,嘴里直说自己冤枉,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前两年她在坤宁宫里颇有几分体面,如今乍然落魄,浣衣局的人没少落井下石,说风凉话的人不少,几个管事姑姑更是天天骂她,硬是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干活,这么冷的天,每天都要把手泡进冷水里洗一天衣裳,日子很不好过呢。”高小翠提起来不禁有些感慨。当初一个屋的人里面,只有喜宝家世最好,分的差事也最体面,听说她很是风光一阵,如今却这般凄惨,反观她们这几个没根没基的,虽没经过大富贵,胜在日子过的平静安详,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高小翠没什么野心,能熬到年龄,平安出宫就是她的造化。

18、谋求

    苏兰芷一怔,问:“我记得喜宝家是皇后的人吧,她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皇后娘娘这般动怒?”不但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甚至把她赶到浣衣局,明显把她当成弃子,可董鄂家却没听说有什么事,喜宝阿玛仍稳稳的在广储司当差,没有丝毫受连累的迹象,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大清楚,坤宁宫管得严,很少有消息传出来,喜宝自己只说冤枉,为什么却从不肯说。要不然我找人打听打听?”高小翠也察觉有异。

    苏兰芷想想,说:“还是算了吧,喜宝家人都安然无恙,却没见他们替喜宝打点,说不得里头有什么事,明知道有蹊跷,咱们还是别忘跟前凑的好。”

    高小翠一凛,忙点点头,见着麻烦绕道走,这才是**生存之道,她差点就犯错。

    等送走高小翠,苏兰芷找到宁公公,让他去找人查探一番,她虽然对高小翠说不往跟前凑,却不代表她真就不关心,只是高小翠人脉少,担心她没查出什么,反而引起别人注意。

    宁公公领命去办,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虽然坤宁宫消息严密,仍被他打探出来,原来是皇上在坤宁宫临幸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并非皇后安排的,因而皇后有些不高兴,查证是喜宝给那人提供的方便,所以皇后认为喜宝背主,看在她家人的份上,没要她的命,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赶到浣衣局便罢。

    “看来董鄂家是要放弃喜宝了。”苏兰芷听后叹道。

    宁公公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女儿哪有整个家族重要,董鄂家这两年攀上皇后,刚刚兴旺起来,怎么也不会为一个没用的女儿跟皇后生嫌隙,怪只怪那个喜宝处事不谨慎,被人钻了空子,好在皇后还要用他们家,只让她吃些苦头,好歹能保住性命。”

    苏兰芷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也不多说什么,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这天皇上又到景仁宫“缅怀”往事,照例只要苏兰芷在跟前使唤,等人都退出去,皇上就略有些兴奋的说:“你那个姐夫真是不错!朕交给他的差事办得妥妥帖帖,练兵更是有一套,朕昨儿个出宫看了,交给他的人被他训练的,个个武艺超群,朕真是喜获良才啊!”

    苏兰芷高兴道:“真的吗?奴婢的姐夫真有这么厉害?”

    皇上说:“自然是真!你姐夫不但神勇且胸怀大略,最重要是忠心,苏氏你举荐有功,只要你姐夫能替朕分忧,朕定会重用于他,也会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苏兰芷喜出望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上好笑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朕能做到的,定然会满足你,不用瞻前顾后,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

    苏兰芷不好意思的笑笑,半晌,鼓起勇气说:“奴婢家和姐夫家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够抬旗……奴婢知道,凭奴婢姐夫的些微功劳,不值得皇上如此厚赏,只恳求皇上,能给奴婢家人一个为皇上效力的机会,奴婢一家万死不辞。”

    皇上饱含深意的盯了苏兰芷一眼,缓缓说道:“你是个有志气的,朕就准你所请,只要齐永明能完成朕交给他的任务,朕便给你两家抬旗!”

    苏兰芷利索的跪地上冲皇上磕三个头,伏在地上说:“谢皇上恩典。”

    皇上静默片刻,起身边往外走边说:“起来吧,记得告诉齐永明一声,若是办砸了朕的差事,别怪朕翻脸无情,你齐苏两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前程都掌握在他手上,让他尽心给朕办事。”

    苏兰芷对着皇上的背影说:“谨遵圣上旨意。”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得意的角度,皇上,我已经先落一子,这盘棋现在才算正式开始,最终谁会是赢家?

    康熙七年五月,皇帝登基后的第二次选秀开始,众多八旗闺秀入宫参选,热热闹闹一个月后,秀女兆佳氏、王氏上记名,留宫中为庶妃,二等侍卫明安图之女西鲁克氏赐婚裕亲王福全为嫡福晋,郎中拜库礼之女纳喇氏赐婚顺治五子常宁为嫡妻。

    内务府和礼部一下子忙起来,张罗这两位皇亲贵胄的婚礼,福全与十月成亲,常宁则在八年二月完婚,谁知纳喇氏命薄,嫁过去不到半年就病逝了,常宁不过十二三岁,受这个打击就有些心情郁郁,皇上为补偿他,就从留牌子秀女中挑了品性才学上佳的马氏指给他做继室,由钦天监选了日子,定在九年八月完婚。

    宫里继马佳庶妃生的皇长子之后,张庶妃在七年十一月,给皇上添了个女儿,虽然只是个公主,在满宫上下只有两个孩子的情况下,皇长女的待遇也是非常高的,皇上闲暇时就会去看看她,连带着张庶妃见驾的机会增多不少,给她带来荣耀的同时,也带来不少仇恨值。

    苏兰芷这里仍是风平浪静,从皇上对她越加和善的态度可以得知,齐永明的差事办得很合皇上的意,也许是他已经胸有成竹吧,苏兰芷见他的神色平和不少,眉头也不像先前总是皱着,偶尔会跟苏兰芷说起皇长子,皇上就像个平常的父亲一样,脸上满满都是骄傲,他还记得皇长子什么时候长牙,什么时候叫他第一声“阿玛”,俨然一副慈父相,他曾对苏兰芷提过,不会让他的儿子像自己一样,生活在父亲的冷眼里。

    朝堂上正经是风起云涌,五月,皇帝以黄机为吏部尚书,郝惟讷为户部尚书,龚鼎孳为礼部尚书,起王弘祚为兵部尚书,这是他要进行大动作的前奏。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苏兰芷无缘亲见,即便齐永明亲自参加,也不曾对她详细讲过,她只知道齐永明给皇上训练的身强体壮的少年们将鳌拜擒获,随后鳌拜入狱,标志着皇上真正亲政的开始,也是由此开始,皇上渐渐把权利都握在自己手中。

    “上久悉-拜专横乱政,特虑其多力难制,乃选侍卫、拜唐阿年少有力者为扑击之戏。是日,-拜入见,即令侍卫等掊而絷之。”清史稿上只有这么短短四十六个字,就把那天的凶险一笔带过,事实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齐永明学的是正宗武术,不像一般旗人,多是骑射出色,他擅长的就是近身格斗,训练出来的人自然也是如此,这些人并不适合上战场,却是做保镖和暗杀的好手,即便力有不足,也能以技巧补上,饶是如此,在擒拿鳌拜过程中,他们的人仍死伤十几个。苏兰芷以前只见过记载说鳌拜天生神力,没有参照物,只觉得这句话空洞苍白,如今有人对比,才稍微有些感触,但因未曾亲见,仍是想象无能。

    苏兰芷知道,在皇上和鳌拜的战争中,皇上会是胜利的一方,所以她敢让家人上皇帝的船,但同时她又不知道,在皇上胜利的过程中,会有多少人炮灰掉,所以她既放心又担心,却什么都不能说,面上还要做出从容淡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却一直是提着的。

    现在好了,鳌拜被擒,齐永明立了大功,只受了点小伤,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皇上现在要忙着稳定朝政,要抓权,各方势力重新分派,等到这些忙完,就轮到论功行赏,根据齐永明让人捎来的口信,他们所求的事有七八分希望,苏兰芷不禁松了口气。

    结果,她从五月等到十月,也没等来皇上任何旨意,除了六月时皇上赏赐一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更别提面见皇上了。

    皇上是真忙,除了鳌拜,他初掌朝政大权,不再是傀儡皇帝,每天多得是国家大事要他拿主意,处理朝政都嫌时间不够,根本就不踏足**,连皇后有孕,都是托太皇太后照料,每天只能挤出一点时间去探望,随后诊出有孕的纳喇庶妃,也不过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赏赐,根本见不到皇上的人,其他人更是没戏。

    苏兰芷心中难免没底,却不得不静下心来,以免别人发现异样,为平心静气,她就常拿起纸笔练字,这还是去年皇上交给她的任务,要她先练出一笔好字,她虽不知缘故,不过皇上有命,她就遵从,每天都会写一百个大字,如今已经成了习惯。

    直到进入腊月,苏兰芷和家人见面时,才从齐永明那儿得到一个消息,齐永明说:“皇上这些天已经开始封赏有功之人,那天出力的几个八旗子弟,如今都是皇上亲信,最差也是三等侍卫,也有几个从下五旗抬入上三旗的。论出身我是最差,不敢妄想一次抬入上三旗,只要不是汉军旗我就满足了。只是你的事还不好说,我妄自揣摩上意,觉得……”齐永明声音压得极低,“……皇上有可能会收你入宫……”

19、出招

    苏兰芷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姐夫别乱猜,皇上是圣明之君,不会强迫无心于他之人,我曾跟皇上说过,希望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做正头夫妻,皇上心中有数的。”

    齐永明欲言又止,他虽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可是苏兰芷明摆着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只能从善如流:“说来当初多亏听了你的,没把东西交上去,谁能料到参领大人是鳌拜的死忠呢,如今鳌拜被囚,参领大人跟着沾包,全家都发配到宁古塔去了,若是由他呈给皇上,可能皇上未必会重视,说不定就石沉大海了。现在我直接把练兵方法奏呈皇上,皇上已经允我负责此事,过些天我可能就要升职了,这都是妹妹你的功劳。”

    当初皇上派小太监宣他进宫,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跟着去了才知道,是苏兰芷在皇上跟前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皇上好奇,才宣他进宫看看,后来也不知皇上看中他哪一点,交给他一队人马让他训练,他那时哪里知道这些人是干嘛的,只因是皇上的命令,他就一丝不苟的执行,谁知竟有这般造化,能为皇上立功不说,还在皇上跟前挂上号,建功立业指日可待。齐永明不知道苏兰芷是怎么说动皇上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苏兰芷的崇敬之心。

    苏兰芷轻笑道:“姐夫错了,我只是在皇上面前提了你几句,真正令皇上对你另眼相看的,是你自己的才能和本事,哪里能算是我的功劳呢?兰蘅、兰芬,你们快过来,小半年没见,来让姐姐看看!”苏兰芷边说边冲几步之遥的妹妹们招手。

    兰蘅忙拉着兰芬跑过来,齐永明无奈的退到一边,看兰芷姐妹亲亲热热的说话。兰蘅说:“二姐,这几个月咱们家又买了几十顷地,街上好多铺子也在贱卖,我挑了几家位置好的,咱们家现在田地和铺子都不少,就是住的地方挤些,是不是该买些房产?”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把银两准备好,过段时间再说。”苏兰芷说。她家现在住的地方是包衣聚集地,既然快要抬旗了,就没必要在那一带买房子,而她又不能确定自己家会被抬入哪一旗,也就不好让兰蘅准备,置业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

    兰蘅虽然不解,但她听兰芷话惯了,也没什么异议,又说起家中其他人的情况,兰芬不时插嘴补充几句。兰蘅的胭脂铺经营状况良好,偶尔有人去捣乱,不过破费几个小钱而已,也算是顺风顺水,现在已经站稳脚跟,渐渐闯出些名声,兰蘅挺有成就感的,还想再接再励,准备多开几家分店,但李氏不许她去抛头露面,因而她的商业扩充计划进展缓慢。

    李氏这两年除了照顾苏文,就是教兰蘅和兰芬怎么做一个淑女。苏家日渐富裕,兰芷又说过,会想办法让兰蘅她们免选,李氏安下心,对兰蘅、兰芬怎么娇宠怎么来,想要弥补她们幼时受的苦,李氏又是个老派人,认为女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做个贤妻良母,因而对兰蘅和兰芬的教育也是往这方面来的,可惜兰蘅性格已定,只剩个兰芬能让她发挥的。

    苏文自从瘫了之后,脾气竟渐渐被磨去不少,李氏等人都不让他喝酒,他整天躺床上没事干,最开始总是骂人摔东西,时间久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渐渐消停下来,这几个月竟开始看起书来,有时还会教苏杰认字,变化之大,让一家子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苏杰从小最亲的就是兰蘅,被兰蘅养的虎头虎脑,人又乖巧听话,已经认了几百个字,最喜欢缠着齐永明玩,最不喜欢的是齐静雯,觉得她总跟他抢姐夫,却理解不了他的姐夫是人家的亲爹,总把齐静雯气哭,他还一脸无辜,不过齐静雯不记仇,过后还总爱跟他玩。

    兰蕙十月二十一又生了个女儿,齐永明虽没说什么,仍是一样高兴,刚满月就起了名字叫静雅,齐奶奶却很失望,对兰蕙就有些冷淡。兰蘅提起来有些不满,悻悻的说:“我上次去看大姐,见齐奶奶脸上都没个笑模样,肯定是嫌弃大姐连生两个女儿,大姐还一个劲儿说齐奶奶对她很好,真的对她好,怎么我坐了那么久,也没见齐奶奶过来看看她?回家跟娘说,娘却不让我管,还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准我告诉姐夫,真是气死我了!”

    兰芬说:“我这几次遇见齐奶奶,她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看得我心里发毛。我还见齐奶奶去找斜对门的王婶子,早上去的,中午才出来,天快黑时又挎个篮子去了一趟,回来时篮子是空的,肯定是让王婶子给咱姐算命了。”王婶子是个神婆,整日神神叨叨的,常有人找她看个八字什么的,她脾气又古怪,苏家姐妹都不喜欢她。

    兰蘅忙问:“真的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兰芬歪歪头:“娘说过,好人家的女儿才不会背后说人闲话。”

    兰蘅哭笑不得:“那你现在又说它干嘛?”

    兰芬抿嘴一笑:“二姐又不像四姐,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子事嚷嚷的人人知道,二姐最会保守秘密,她肯定不会跟人说是我告诉她的!”

    兰蘅气结,伸手拍了兰芬两下,并不用力,兰芬不痛不痒的,嘻嘻一笑,浑不当回事。兰芷看着她两个玩闹,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等她们玩够了,才说:“齐奶奶一心想抱曾孙,大姐连生两个女儿,她心里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过段时间她想开了也就好了。不过王婶子这人不爱说人好话,我怕她挑唆齐奶奶给大姐气受,你回去找人打听一下,别让大姐吃亏,恩,要是真有什么,也不能瞒着姐夫,娘不让你说,你不会找别人传话?”

    兰蘅和掌而笑:“还是二姐主意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兰芷笑笑,看时间差不多了,摸摸兰蘅和兰芬的头,兰蘅二人都舍不得走,兰芷强笑着说:“都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兰蘅含泪点点头,嘴里咕哝道:“什么时候二姐能出宫呀,咱们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兰芷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忙拿帕子抹了,坚持笑着目送他们。

    回到住所,苏兰芷打开房门进屋,眼角却扫到一个人影闪过,回头看时,却连片衣角都没看到,一低头,又在地上发现一张纸,苏兰芷狠狠抽抽嘴角,觉得这桥段莫名有种熟悉感,嗯,前前前辈子看的宫斗、宅斗、各种斗的剧中常有这种情节,象征正义的一方一般都会收到类似天外来信,或是约与某处一见,或是有秘闻告知,而正义的使者在看到这样的信笺时,都像被人甩了弱智光环一样,不管多么天资卓越,立马显现脑残属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摸儿一个人就往约定地点去了,结果十有**就是被误会、被陷害、被瓮中捉鳖……

    苏兰芷捡起纸条,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四个字:当心五儿。兰芷微微一笑,随手把纸条丢进炭盆里,看着它瞬间燃为灰烬,拿小铜火箸儿拨了拨,就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何五儿有问题,苏兰芷早就知道,从她进入景仁宫起,兰芷就没有信任过她,不管她再怎么表现的循规蹈矩,也不能掩盖她是来做眼线的事实。不过,何五儿是需当心对象,给自己送信之人也未必安的就是好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例子,苏兰芷见得多了,怎么会因为一个藏头露尾的纸条就乱了分寸?这等小事真影响不了她的节奏。

    恍如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苏兰芷照常作息,完全不见一点异样。

    没多久小夏子来给苏兰芷送饭,瞧着左右无人,他低声说:“姑姑,上午您不在屋,我从这儿路过,瞧见柳叶鬼鬼祟祟的在您门外转悠,看见我,匆匆忙忙走了,好像有些古怪。”

    苏兰芷点头谢过,小夏子笑道:“姑姑不必客气,姑姑平时对我和小盛子照顾有加,这几年我们哥俩儿没少得您的好处,别的忙我帮不上您,瞧见有可疑的,哪儿能不告诉您一声?我听说宫里最近要起风,您多当心。”

    苏兰芷含笑应下,说:“你和小盛子也也是,你们两个最喜欢打听事儿,如今宫里不平静,你们安分些吧,别被人抓了小辫子。”

    “知道了,姑姑您就放心吧!”小夏子一笑,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暗中之人送信给苏兰芷之后,本以为她会采取些行动,结果等了几天仍没一点动静,心中失望之极,暗骂几句,只能重新想辙,半晌,才重新露出笑脸,咕哝道:“看来还要加把火才行,我就不信这回你还能沉住气……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都踩在脚底下,让你们敢瞧不起我……”

20、拒绝

    腊月十三时,皇后平安产子,嫡子的出生给宫里又增添不少喜气,尤其是这个孩子是在皇帝亲政后出生的第一个儿子,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尤为不同,宫中还有个已过两周岁但仍羸弱多病的大阿哥承瑞作对比,显然健康的嫡子更尊贵和重要。

    腊月二十六,苏兰芷正指挥宫女们挂桃符春联,听到一声鞭炮响,知道是皇帝往这边来了,她忙带着所有人恭迎,皇上径自走进正殿,苏兰芷和宁公公都跟在后面,忽然看到已经改名梁九功的小梁子冲她笑,她悄悄挪过去几步,梁九功悄声笑道:“恭喜姑姑,皇上昨儿个下令,姑姑的姐夫一家抬入正白旗,还给他升了职,姑姑大喜!”

    苏兰芷悄声谢过,忽听皇上咳嗽一声,忙屏气敛息站好,就听皇上说道:“苏氏留下伺候。”梁九功忙带着其他人退下,临走还抛给苏兰芷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兰芷垂着眼立在皇上身侧,皇上沉默良久,说:“朕昨天已经下旨给永明一家抬旗,你家的旗藉也已着人去办,年后就能办妥。不过,一旦你入了旗,就不能在宫中当差,你……是想出宫还是……换个身份继续留在宫里?”

    苏兰芷暗道“来了”,忙端端正正跪在皇帝面前,大大方方的说:“奴婢恳求皇上放奴婢出宫与家人团聚,奴婢叩谢皇上圣恩。”“哐当”一声,皇上把手中的茶杯放下,面无表情,声音喜怒难辨:“哦?这皇宫就这么让你厌烦,一丝都不留恋?”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奴婢从不妄想不该得的。”苏兰芷平静的说。

    皇上一手把茶壶茶杯全都扫落地上,瓷器碎片溅落的到处都是,有一片正好飞到苏兰芷额头上,血马上流出来,把皇上的怒骂都堵在嘴里,皇上张张嘴,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转身一挥衣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苏兰芷跪坐在地上,拿帕子捂着额头,宁公公跨进门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忙转身把其他人拦在门外,回手关上房门,小心的把苏兰芷扶起来,盯着她额头上寸许长的口子絮叨抱怨:“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就惹皇上生气了呢?往常你最是伶俐,说起讨巧话一套一套的,怎么偏在皇上跟前犯傻?惹皇上发火,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哎呦,瞧瞧这伤口,疼不疼啊?这么老长,又是在脸上,万一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宁公公的抱怨中满是浓浓的关怀,苏兰芷只觉窝心,笑着打断他:“公公别担心,我不怎么疼的,想是伤口不深,回头抹点药膏就好了。我先回房收拾一下,这里交给公公了。”

    说着,也不给宁公公反驳的机会,捂着头就往外走,外面的人还都在等着,看到苏兰芷这样也不敢问,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淡淡的说:“别傻站着做什么?干自己的活儿去。”众人忙四散走开,苏兰芷敏锐的察觉一道带着恶意的视线,她也不及理会,捂着伤口快步回房。

    苏兰芷回房后,用帕子沾了温水,轻柔的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掉,坐在窗前,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看看伤口,她嘴上说没事,心里其实也很忐忑,女人嘛,就没有不在意容貌的,不过她看过后放心了,宁公公真是夸张,伤口是挺长,但很细,也不深,现在又是冬天,伤口虽好的慢些,却不会有发炎的危险,只要注意些,基本不会留疤。

    皇帝怒气冲冲回到乾清宫,独留梁九功在侧,将旁人都赶得远远地,众人都羡慕梁九功深得皇帝宠信,殊不知梁九功却恨不得自己能够隐身,希望主子爷看不见自己。哎呦喂,主子爷的怒火是谁都能顶得住的吗?往常主子爷生气,还有苏姑姑能灭火,可现在是苏姑姑惹万岁爷动怒,自己这小身板怎么顶得住啊?!

    “梁九功!你说,朕哪一点对她不好?她竟一门心思想着出宫,朕是不是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梁九功正暗自祈祷皇上想不起自己来,就听到上面那人低沉隐怒的声音。

    梁九功暗自叫苦,这话题可叫自己怎么答?只能小心的说:“想来是苏姑姑有自己的顾虑吧?”他真恨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若像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

    皇帝恨恨一拍桌子,又摔了一套上好的官窑青花瓷茶具,才觉得心里畅快些,他终归是个宽仁的君主,就如苏兰芷猜的那样,做不来逼迫一个小女人的事,自己寻思半晌,喃喃道:“罢,罢,你既不愿,朕也不做这恶人,强求来的终究无趣,遂了你的意便是……”皇帝拿定主意,转头吩咐梁九功:“你去替朕办件事……”

    因为苏兰芷受伤,宁公公怕她伤口受风,就让她在屋里好生养伤,景仁宫大小事情都由他安排,苏兰芷感激他的心意,就老实的待在屋里不出门,整日在屋里写字看书。

    皇帝一直没有再到景仁宫来,一国之君有的是正事,不过苏兰芷知道他已经消气了,证据就是第二天梁九功送来一瓶药膏,据说对消痕祛疤有极好的功效,苏兰芷仔细收好,等额头上伤口的痂掉了,把药膏抹在疤痕上,没几天就淡的几乎看不见,又养十来天,再看不出一丝痕迹,就跟没受过伤一样。苏兰芷不禁感叹,皇帝御用之物果然不凡。

    匆匆过完年,正月十三是二阿哥满月,宫里自然有大庆,二阿哥在满月后得了名字“承祜”,刚出正月,纳喇庶妃就生了个儿子,皇帝也在满月后赐了名,叫“承庆”。宫里的小孩子渐渐多起来,如今皇帝十七岁未满,就已经有三子一女,皇家讲究多子多福,宫里小孩子多自是好事,几个孩子的额娘没少得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赏赐。

    三月十八是皇帝寿诞,也就是万寿节,今年皇帝心情好,筵席办得稍微多了些,连宫人们的伙食都明显上了一个台阶。苏兰芷的生辰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偏也是三月十八这天,事实上,她和皇帝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在家时还好,家里再穷,李氏都不忘给她过生日,虽没有名贵礼物和珍馐佳肴,一年一碗的长寿面让苏兰芷怀念不已。

    自从进宫后,苏兰芷就没过过生日,说心里没一点难受是骗人的,只是难受又能怎么样?日子该怎么过还要怎么过。她也就每年趁着皇帝的万寿大庆,另花钱买些银丝挂面,自己给自己下碗面吃,生日也就过了,几年下来,除了宁公公都没人知道她是哪一天生辰。

    今年却与以往不同,宁公公已经知道她将要出宫的消息,所以想给她过一个生日。

    前些天皇帝让梁九功给苏兰芷送来她的新户籍,上面清楚写着她是苏佳氏,满洲正黄旗人,祖父云骑尉苏佳·图哈,父恩骑尉苏佳·文保,恩骑尉虽只是正七品,又是空头爵位,兰芷的身份却是天壤之别,以前她只是包衣奴婢,现在却是正经的八旗贵女,别的不说,就是称呼上都有很大不同:梁九功不再叫她苏姑姑,而是改口称苏佳姑娘。

    苏兰芷却不过宁公公好意,而且她进宫这几年,宁公公对她照顾有加,可以说,在苏文身上没感受到的父爱,却从宁公公这里得到了,她也想和宁公公一起好好聚聚,往后可能真没机会了,所以,特特找人治了桌简单的席面,晚间他两个小庆。

    饭毕,宁公公感叹道:“你也算熬出来了,听梁九功说,过两个月皇上就会有旨意放你出宫,再不必在这深宫中煎熬不说,身份也是天差地别,你常说包衣卑微,往后就是正经的正黄旗出身,你阿玛身上还有爵位,也是个依靠,我真替你高兴。”

    苏兰芷笑道:“都是皇恩浩荡,我也没想到皇上会直接把我们家抬入正黄旗,我姐夫立了些微功劳,我本想着能入汉军旗就好,谁知皇上的封赏会如此丰厚,我姐夫家恢复了正白旗籍,又升到从五品,我们家还能得一个爵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恩典。皇上如此厚待,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才好,唯有督促小弟读书习武,过几年好为皇上效命。”

    “说实话真舍不得你出去,我在这宫里也就你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那几个老家伙都不在一处,平常见上一面都难,你走了,我又要一个人熬日子喽!”宁公公涩然一笑,神情说不出的落寞,眼中的神采似乎都黯淡不少。

    苏兰芷默然无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失落的老人,有些事,没有最终定局,她谁都不能说,可看这个慈祥的老人这么难受,她心里也不好过,想了半晌,才半隐半露的说:“公公别这样,我不还没走么,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咱们能乐呵一日是一日。”

21、安慰

    宁公公一愣,回神笑道:“看我,好好儿的说起胡话来,今儿是你的生辰,正该高兴才是,我却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惹你不开心,真真该打!”说着自己作势拍拍自己的脸。

    苏兰芷莞尔一笑:“公公说的是,咱们很该说点开心事。公公可听说了?孙谙达正月时抱上孙子了,把他给高兴的,也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天天抱着不撒手,孙大哥夫妻想抱一会儿都抢不到手,只能哄女儿玩。”

    孙正初娶的妻子正是孙清和旧友罗元发的老来女,罗元发是一个小门派的入室弟子,练得一身硬功夫,当年孙清和就是请的他教齐永明的,他有两个儿子,最疼的却是小女儿罗德芳,留到十七岁还舍不得嫁出去,若不是孙正初亲自上门,又见孙正初人品实在是好,他也不会点头。罗德芳出身练武之家,却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姑娘,嫁给孙正初第二年,先生了个女儿,孙清和亲自给长孙女起名孙晓寒,去年再次有身孕,刚过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孙清和喜得无可不可,因孩子生下来有些弱,连大名也不敢起,只起了个“保儿”的小名叫着。

    宁公公不但听说了,他还亲手抱过保儿呢,他虽在宫内有住处,却也是可以告假出宫的,保儿满月时,他特意出去看过,还送了个纯金的长命锁。“保儿那孩子是长的可人意,我瞧着眉眼间倒是像孙谙达多些,怨不得谙达疼他。”

    “我姐夫这二年收养了五六个小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都是心地良善的好孩子,如今正在京郊的庄子上养着,公公什么时候有空儿,也可以过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宁公公脸上一喜:“等忙过这一阵儿我就告两天假。”他眼瞅着五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宫,能趁着身子骨还硬朗,找个合心意的干儿子,好好儿培养培养感情,一来不致晚景凄凉,二来也能有个后,自然对这件事极为上心。

    两人当下就未来做了各种畅想,直聊到三更方散。

    没过几天,宁公公果然告了假,兴冲冲跑去看齐永明给他准备的义子人选,他还在外面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宫,苏兰芷见他神色怪异,有欣慰,有喜悦,这很正常,可是怎么好像还有遗憾?他到底有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啊?疑惑的苏兰芷立马提问。

    宁公公笑道:“齐大人有心了,那几个孩子都挺好,有一个正巧和我同姓,名叫保柱,今年十四岁,为人最是忠厚纯善,我很喜欢,已经认了义子。我手上也有些积蓄,正准备让齐大人帮着在外城寻一所宅子,好让那孩子搬过去住。”

    “既然公公喜欢,怎么神色间还有些遗憾呢?公公不必勉强的,若是没有中意的,咱们接着找便是,公公不用委屈自己。”苏兰芷认真道。

    宁公公怔了怔,释然笑道:“你误会了,保柱真的是个好孩子,我对他并没有任何不满,他虽然才学上差一点,人也不够精明,难得的是心性好,最是至纯至孝,能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是我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说是委屈呢!不过有一点遗憾倒是真的,那群孩子中有一个叫许维的,天资最好,性情也沉稳,他日比非池中物,我本想帮那孩子一把,跟他认个亲,又想到有朝一日他若发达,名声上难免不好听,倒不好耽误他,因而有些失落。我自觉掩饰的不错,却还是被你看出端倪,你的眼神越发好了。”

    苏兰芷笑而不语,心中默默吐槽,自己这不叫眼神好,自己明明是观察力强好不好!

    不管怎么说,宁公公有了养老送终的人,还是个他比较满意的,他对苏兰芷的忠心又上升一个档次,已经开始考虑出宫后怎么继续为苏兰芷卖命这个问题了。

    三月底,承祜阿哥百天过后,梁九功来传皇帝口谕,说是再过几天苏兰芷就可以出宫,苏兰芷自是高兴,低调的开始收拾东西,随时准备走人,结果刚进四月,承瑞阿哥又病了,而且比以往都重,皇上难免心中烦躁,苏兰芷出宫这等小事就没人敢提,兰芷就只能等着。

    结果这次承瑞阿哥没能熬过去,五月初三那天薨了。皇子身份再尊贵,夭折的也不能大办丧事,因而承瑞阿哥的后事一切从简,等他的后事料理完,马佳庶妃就一病不起,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都赏了大批赏赐抚慰马佳庶妃。

    本来康熙九年应该是欢乐的一年,皇帝在年前年后添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是尊贵的嫡子,宫中巨头们实在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可偏偏就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承瑞阿哥夭折了,虽然承瑞阿哥一直病歪歪的,对他能不能养大皇帝也心存疑虑,但真的面对这个事实,仍是给皇帝带来莫大的伤痛,才十几岁的皇帝头一次经历丧子之痛,心情可想而知。

    于是,自年前再没踏足景仁宫的皇帝又不自觉抬脚走进景仁宫,他看到跪地迎驾的人中的苏兰芷时,还愣了愣,转头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低头禀了几句话,他点点头,带着众人走进正殿,在他的老位置坐下,宫人们静悄悄的上了茶,除梁九功和宁公公之外的人全都退下,苏兰芷想了想,也跟着挪动脚步往外退,刚走两步,就被皇帝阴森森的声音钉在当场:“苏氏,谁准许你退下了?”

    苏兰芷只好老实的站到一边装雕像,宁公公和梁九功也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气氛立时压抑的不行,梁九功趁皇上不注意给苏兰芷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灭火,苏兰芷回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把梁九功急的差点跳脚,眼睛眨的都快抽筋了。

    正沉默间,皇帝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喀”的一声,梁九功忙收起怪相,就听皇帝轻声说:“你们下去吧。”梁九功如蒙大赦,忙和宁公公相携退下,独把苏兰芷留在原地。

    苏兰芷很想跟着出去,可惜不敢,只好沉默,皇帝也不说话,半晌忽道:“朕今日很难过。承瑞身子弱,隔三岔五要病上一回,太医都说仔细调养,长大些就好了,朕想着宫里什么药材补品没有,总能把他养回来,谁知他还是去了……承瑞很乖,每次见朕都软软的叫朕汗阿玛,有时候药太苦他不喜欢喝就闹脾气,马佳氏她们怎么哄都不行,只要朕哄两句,他就乖乖喝了,那小脸皱的,给他塞一颗蜜饯就冲朕笑,笑的朕心都化了……朕第一个孩子,还那么小,三岁生辰都没过,前儿他还说长大了要做巴图鲁……”

    皇帝声音低沉,描绘着他记忆里承瑞阿哥的点点滴滴,苏兰芷听得也有些恻然,不禁劝道:“皇上节哀,您一片爱子之心,承瑞阿哥定是知道的,想来阿哥在天之灵也不愿皇上难过,皇上若一味哀伤,阿哥又怎能走得安心?”

    “朕不是个好阿玛,平时对他关心不够,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你说他会不会怪朕?”一贯坚强的人偶尔露出的软弱,其杀伤力强悍无比,饶是苏兰芷心如坚石,也忍不住有些动摇,她软下声音,柔声说:“不会的,阿哥那么懂事,知道皇上有很多朝政大事要忙,怎么会怪皇上呢?!皇上这样想,岂不是误解了阿哥的爱父之心?”

    皇上喟然长叹:“但愿如你所说……”

    苏兰芷见皇上兴致实在不高,不免讲些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说着说着就说到她家邻居神婆王婶子,皇帝见她说的口干舌燥,只为都自己开心,不觉心下一暖,很赏脸的给了个回应:“……那齐杜氏找神婆有何用?难道她真有神通,能管人生男生女?”

    齐杜氏就是齐永明的奶奶,苏兰蘅套话本事不差,没多久就把齐奶奶找王婶子的目的问了出来,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自然是不能的。奴婢认识王婶子这些年,从没见过她有什么神通,倒是那张嘴真真厉害,黑的能给说成白的,偏总有人信她。齐奶奶想让她给奴婢的姐姐看一下八字,算算命里有没有儿子,结果她说奴婢小妹有宜男像,还说奴婢弟弟就是小妹带来的,让奴婢姐姐多跟小妹接触,姐姐定能一举得男……奴婢家没人信她,可齐奶奶深信不疑,几乎天天拉着小妹去陪大姐,把小妹烦的不行,碍着大姐,又不好说什么……”

    苏家上下挺奇怪的,那王婶子平素最爱说些故弄玄虚的话,只要有人找她,总要给人家挑些毛病,或是八字不好或是命里带煞等等,等人家送上厚礼,她再说个破解之法,借此赚钱,这次竟没说齐家和苏家什么坏话,真是出乎苏家人意料,不过也正因如此,兰蘅才捺住性子没有理她。

22、心想

    皇帝从来没听过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琐事,乍听之下不禁被勾起兴趣,又饶有兴致的问了苏兰芷好些问题,麦子亩产能有多少,大米多少钱一斤,一户平常人家一年需要多少开销等等,都与民生有关,苏兰芷有问必答,两人聊得热烈,不觉天已擦黑,皇帝正在兴头上,遂命人传膳,准备饭后接着聊。

    皇帝的御膳丰富多样,满满摆了两大桌子,梁九功等人在旁伺候着,每道菜都试过毒后皇帝才开始吃,而且每道菜最多只吃三筷子,等到皇帝用完膳,一群人把席面撤了,重新给皇帝上茶,皇帝又和苏兰芷说了好一会儿话,吩咐众人准备,他晚上要在景仁宫留宿。

    梁九功忙带着人收拾床铺,皇帝偶尔会在他以前的房间里住一晚,东西都是现成的,收拾起来也快,没多久就好了,皇帝看看时间,恍然想起苏兰芷等人都还饿着肚子,大方的挥手让众人下去用膳,自己那本书歪在炕上看。

    苏兰芷的份例菜正在风炉上热着,李二妞在旁边小心照看,见她来了,忙拿大碗盛出来,苏兰芷点头谢过,忙忙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半碗粥,才感觉好受些,轻轻舒了口气。

    李二妞说:“都说姑姑得皇上看重,一个个眼红嫉妒,哪里知道姑姑受的苦,连饭都不能好好吃,有什么好羡慕的?平日再得圣心又怎样,还不是一不留神就会触怒圣颜,上次姑姑还受了伤,亏得养得好没留疤……”

    苏兰芷轻斥道:“噤声!你这话若被人听到,岂不是说咱们对皇上心有怨怼?你也进宫好几年了,怎么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一点没改?难道非要吃个大苦头才肯长记性?”

    李二妞吐吐舌头,拉着苏兰芷衣袖摇了摇,讨饶道:“好姑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姑姑最知道我的,我也就在姑姑和高姐姐跟前放松些,当着外人,再不敢多说一句的。”

    苏兰芷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看你还知道些分寸,我早不管你了!”李二妞赧然一笑,生怕苏兰芷继续说她,忙把碗筷收拾好,提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看她那副逃难的样子,苏兰芷不由失笑,多点了几根蜡烛,拿出件绣活来做。她上一幅作品麻姑献寿图绣了足有两年,绣好后呈给皇帝做了万寿节礼,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碰绣活,又添了练字的功课,这二年间只做了些小件,纯粹是闲暇时打发时间做的。

    坐了有小半个时辰,苏兰芷起身活动活动,刚走了两步,就有人来敲门,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急促的说:“苏姑姑,皇上在发脾气,梁谙达让您赶紧过去劝劝……”

    苏兰芷心猛地一跳,忙开门出去,跟着那太监匆匆赶过去,只见门大开着,门口跪了一地人,门槛里面同样跪了两个人,一个是梁九功,另一个则是景仁宫洒扫宫女曹芸。

    曹芸形容有些狼狈,头发散着,衣服上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很明显是被人踹了一脚,而敢于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苏兰芷悄悄往里看了一眼,皇帝满脸烦躁,正在怒骂梁九功,苏兰芷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踌躇间,皇帝已经看见她,冷喝一声:“你过来做什么?!”

    苏兰芷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跪在曹芸旁边,小心请罪:“奴婢失职,请皇上责罚。”不管曹芸做错什么,她这个管理者都有连带责任,先老实认错才是正经。

    皇帝也不理她,径自对梁九功说:“带着这贱婢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踏入房间半步!”梁九功忙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两个宫女拖着瘫成一滩泥的曹芸往外走,曹芸张嘴想喊,那宫女早熟练的掏出快帕子堵住她的嘴,干脆利落的把她拖了出去,梁九功走在后面,倒退着出门,随手把门关上。

    苏兰芷跪在地上,垂着头,听着皇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被一双手扯起身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跌入一个怀抱,鼻间是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她想推开,皇帝放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她不敢有太激烈的动作,皇帝再是明君,明目张胆的反抗也不会被允许。正犹豫间,忽被皇帝一把抱起,几步走到床边,她被扔到床上,不禁惊骇的看向皇帝,那一向冷静的脸上满是隐忍,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疯狂,皇帝嘴里说着:“不准对朕说‘不’!”随手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扑向床上的人儿,苏兰芷知道事不可违,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平静下来,苏兰芷侧过头,眼角划过两行泪,须臾,被一双温柔的手扭了过去,就看到一双清亮的眸子,那双手轻柔的帮她擦去泪痕,皇帝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声音中带着欢愉后的暗哑:“朕终究还是不舍得放你出宫,事已至此,你就安心留下来陪朕可好?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受委屈,朕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苏兰芷直直的盯着皇帝的眼睛,男人欢爱后的诺言,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可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忍着浑身不适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里休息,她没资格躺在皇帝身边整夜。

    皇帝却一把揽住她的腰,重新把她揽回怀里,“别乱动,好好陪朕说会儿话。”皇帝半是命令半是抚慰,轻声说道,苏兰芷微不可闻“嗯”了一声,皇帝喃喃说着话,苏兰芷一开始还打起精神听着,可她第一次承欢,身子疲累的很,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看着满室陌生的摆设,苏兰芷还愣了会儿神,方想起昨夜的事,她顿了顿,就要起身穿衣,下身的不适让她轻呼一声,很快近前两个陌生宫女,捧着一身新衣,跪地给苏兰芷请安:“奴婢给小主请安,见过苏家小主。”

    苏兰芷有些囧,极力忽视心里的别扭感,让那两人起来,她两个起身后就上前服侍苏兰芷穿衣净面梳头,没多久就把苏兰芷打扮好,还特周到的一人捧一面镜子让苏兰芷看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苏兰芷微微点点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谁安排你们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左边那个容长脸的答道:“奴婢文玉,她是文珠,原在乾清宫当差,是梁公公吩咐奴婢二人来伺候小住的。”

    右边圆圆脸的文珠笑着说:“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小主可要现在就用?”

    苏兰芷问:“什么时辰了?”文珠答:“辰时一刻。”苏兰芷就点了点头,文珠立即快步出去,文玉扶着她走到桌前坐下,文珠就已经提着食盒进来,快速有序的把饭菜摆到桌子上,苏兰芷看是四样糕点,豌豆黄、豆沙卷、金丝糕和核桃酪,几碟小菜并一大碗鸡丝粳米粥,不觉胃口大开,每样糕点都吃了两块,又喝了一碗粥,才让文玉和文珠把剩下的撤掉。

    “去把宁公公找来,就说我有事问他。”吃饱喝足的苏兰芷有心情考虑事情了。

    文玉答应一声去了,盏茶之后就把宁公公带了过来,宁公公进门就给苏兰芷行礼,苏兰芷不等他行完礼就让文玉给扶起来,赐了座,让文玉和文珠先下去,方对有些局促的宁公公说:“公公,昨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宁公公起身弯腰:“奴才知道。”

    苏兰芷叹口气:“公公坐下吧,咱们是什么交情,公公何必这样?你这样我反倒不舒服。”

    “小主不在意,奴才却不能失了礼数。”宁公公却正色说道,“小主如今身份不同,若是太过随和,难免让人小瞧,这景仁宫里奴才资历最老,总要带头给小主立威。”

    苏兰芷深知宁公公的性子,也不好再劝,转而问道:“曹芸如今在何处?皇上有没有说怎么处置她?……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宁公公有些诧异:“小主不知道么?”

    “我只知道皇上盛怒,为何却是不知。”

    宁公公说:“她把皇上房里的熏香换成欢宜香了,而欢宜香……有催情功效。皇上昨天盛怒下踢了她一脚,今天一大早就来人把她提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小主,奴才越距问一句,您事先真的一无所知吗?”

    苏兰芷深深的看了宁公公一眼,缓缓说道:“公公,我不想骗你,我只能一无所知。”

    宁公公瞳孔一缩,追问道:“这又是为何?皇上本就有意留你,你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放着平坦的路不走,为何要走这一险招?要知道弄不好皇上就会以为你是和曹芸合谋,这其中的危险你想过没有?小主既然有计划,为何一个字都不向奴才透露,可是奴才不堪信任?”

23、谁的成功

    苏兰芷低头浅笑:“公公,我记得我说过,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拉着你一起冒险,我还说过,有些事不告诉你,并非不信你,而是你不知道比较好,难道公公忘了?”

    宁公公神情低落,低声说:“小主说过的话,奴才全都谨记于心,只是小主为奴才着想,奴才又何尝不向着小主?小主这般,让奴才觉得自己很没用……”

    “公公不用妄自菲薄,你能做的事情多着呢,往后我还有许多用得着公公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公公是否还愿意帮我?”苏兰芷问。

    宁公公点头:“奴才自是愿意的,小主有事尽管吩咐,奴才愿为小主肝脑涂地。”

    苏兰芷笑了,在她隐瞒宁公公许多事的情况下,他仍愿站在她身边,无疑让她很是愉悦,这证明她没有看错人。苏兰芷早就打算好,若宁公公仍是一心为她自是最好,她在宫里无疑会有一个强大的助力;而假如宁公公因此心存芥蒂,她就只好尽快安排他出宫,也算全了两人几年的情谊。虽然无论哪种结果都不会影响她的整体计划,但前者显然更令人高兴。

    事情到这一步,后面会有许多要宁公公做的,她就很有必要把前因给宁公公讲解一下,其实也很简单,曹芸与何五儿都是皇后安排在景仁宫的眼线,何五儿一直忠心与皇后,但曹芸却渐渐起了别的心思,想要翻身成为主子。

    曹芸从来在人前一副小兔子样儿,好像声音略大些就能把她吓晕过去,用柔弱的外表掩盖自己的野心,但她眼中的神采却瞒不过敏锐的苏兰芷和老练的宁公公,两人都发现了,却没有点破,甚至还帮她掩饰,为了不让何五儿看出端倪,特特把她们两个隔开,何五儿被曹芸的外表所迷惑,又有高小翠等人干扰,一直以为曹芸和她一样忠心。

    直到去年年底,随着皇帝对苏兰芷越来越重视,曹芸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终于引起何五儿注意,并把她的异常报给皇后,如同苏兰芷所料,皇后对意图背叛她的人很是恼怒,先前她宫里有个宫女爬床,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她虽没说什么,却对那宫女没有一点照顾,而皇上只是新鲜几天,过后再不曾宣召过她,没多久就消失的无声无息。

    皇后的手段震慑住不少人,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不是那么容易熄灭的,相反,更让曹芸坚定了要做主子,不让别人随意安排自己命运的决心。

    与此同时,苏兰芷放出假消息,使得曹芸和何五儿都误以为皇帝有心与她,何五儿自然把这消息当成大事传给皇后,曹芸却盘算利用苏兰芷接近皇帝,而皇后却想给曹芸一个教训的同时打压苏兰芷,在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的情况下,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怪。

    “……曹芸有野心,人也聪明,她只想对皇上投怀送抱,给皇上下药的事她不会干也不敢干;何五儿受命,要让景仁宫出点事,既要把曹芸拍死,又要把我牵扯进去,最可能是助曹芸一臂之力,不管事成与不成,我都干净不了,一个失职的罪名跑不掉……”苏兰芷冷笑着分析。

    宁公公皱眉道:“借刀杀人、隔岸观火,确实是那位最喜欢用的手段。”

    苏兰芷轻嗤一声:“计划的是挺好,那也要看看‘刀’和‘岸’愿不愿意让她利用!我只知道她一定会出手,却不知她会如何出手,哪想得到那位真是狠人,连欢宜香都用上了,看来是一心要把曹芸踩到底,要给我一个大罪名呀!”

    昨天的事本来就在苏兰芷预料之中,她为了给何五儿和曹芸两方人马提供方便,特意拖住皇帝,让他在景仁宫留宿,曹芸想爬皇帝的床,自然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晚间自会去献殷勤,却不知她手中的熏香是被何五儿调换过的,皇帝吸入催情香情动,却也察觉异样,当下赏了曹芸一脚,梁九功最会揣摩上意,见皇帝发怒,立马想到搬苏兰芷前来灭火……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宁公公说:“不管怎么说,小主的计划都太冒险了,万一皇上迁怒小主可怎生是好?而且,小主怎么能肯定那位会对您出手?前两年您还说那位不会在乎皇上的女人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她只要稳坐中宫,又有嫡子傍身,怎么会和一个尚未承宠之人计较?”

    “公公不了解女人,不知道陷入情网的女人有多傻。那位对皇上可是动了真情的,她可以不在乎皇上多一个女人,甚至是十个、二十个女人,但她不能不在乎皇上心中有别的女人。这两年,何五儿和曹芸没少往她那儿传消息,皇上对我如此厚待,她们能不向那位说?那位心中能好受?嫉妒会使人变笨,会让她看不清楚,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当然,她要一直不上当也无所谓,做这个推手的,没有她也会有别人。至于皇上的怒火,只会朝着她们这些罪魁祸首和幕后黑手发泄,我只是个受害者,皇上怜惜我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迁怒我呢!”

    她也承认自己招式有些险,但她就喜欢剑走偏锋,而且,根据研究表明,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贱皮子,到手的越是容易就越不珍惜,而过程越是曲折艰难,他们反倒越上心,千辛万苦求来的总比送上门的珍贵,她苏兰芷,就要做那个“求来的”。

    宁公公想明白整个关节,只剩下叹服的份,对苏兰芷的态度更恭谨了,他低声请示下一步计划,苏兰芷满意的笑道:“多注意其他宫的动静,查探一下文玉和文珠的底细。”

    宁公公应下,又说:“也不知皇上会把小主安排在哪个宫里……”

    苏兰芷顿了顿,她也拿不准,只能等皇帝的旨意。

    皇帝这次并没有让苏兰芷久等,中午时就有旨意到来,也没什么虚语,直接说她往后就是苏佳庶妃,赐住景仁宫偏殿,这旨意正合苏兰芷心意,她谢恩都要真诚三分。

    与此同时,皇后寝殿里却是一片沉寂,皇后不说话,周围侍立的宫人们都噤若寒蝉,皇后甩手摔了个杯子,“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想起刚得到的消息她的头就一抽一抽的疼。

    “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自作自受?本宫视她为心腹大患,恨不得将她赶出宫去,偏是本宫亲手把她送到皇上床上……”皇后挥退众人,只留下心腹嬷嬷说话。

    她的心腹嬷嬷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从小把她带大,对她是真忠心、真心疼,看她这么难受,忙上前拥住她,一着急连小时候的称谓都出来了:“格格要是心里难受,您就哭一场骂几句,千万别憋在心里,您有什么心里话只管跟嬷嬷说,嬷嬷在呢……”

    皇后靠在嬷嬷怀里,轻轻闭了闭眼,说:“本宫不难过,早在进宫之初,本宫就知道这种事免不了的,那是皇上,宫里的女人他想要哪个就可以要哪个,但再多的人都不会越过本宫去,本宫是中宫皇后,又有嫡子傍身,何苦跟那些狐媚子计较?皇上对本宫或许没有宠爱,却有敬重,出手对付那些狐媚子,才真真是失了身份!先前是本宫想差了,以为皇上对苏佳氏有真心,才会走错一步,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那景仁宫岂是好住的?佟妃会高兴?只怕太皇太后知道,心里也不自在吧?”

    嬷嬷见皇后想明白了,欣慰的差点掉眼泪,皇后进宫后过的多难,没谁比嬷嬷更清楚,管理宫务,孝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要照顾皇上的妃嫔们,又有贵妃和佟妃在一旁虎视眈眈,幸亏慧妃是个不中用的,这两年净是生病,上个月一病去了,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追封为慧妃,皇后主子也算是少了个劲敌。

    这些都还罢了,偏主子对皇上动了真心,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动心,主子为此受了多少罪,自己没少劝着,可主子就是听不进去,现在若是能因为苏佳庶妃而让主子清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希望主子早日想明白,承祜阿哥才是主子立足的根本,把用在皇上身上的心多用点在阿哥身上该多好!嬷嬷心中如此想着。

    皇后静默一会儿,坐直身子对嬷嬷说:“不管皇上原先对苏佳氏什么态度,如今她也是皇上的妃嫔了,本宫也不能失了礼数,嬷嬷,你一会儿亲自送几样礼物过去,算是本宫赏她的,告诉她既然伺候了皇上,大家都是一家人,姐妹们都极和气,让她没事到处走走,也好早日和大家熟悉。”顿了顿,又加一句,“……顺便在往各宫走一趟,告诉她们苏佳庶妃是皇上看重之人,要她们多照顾些。”

    嬷嬷忙应下,稍后果然走了一圈,不提苏兰芷听了传话暗恼于心,各宫宫妃面上笑颜如花遵旨,心中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但是宫里又更换一批瓷器,是何缘故众人心知肚明。

24、身份转变

    苏兰芷又换了次住所,这已经是她进宫后第三次换住处了,前两次都没什么,这一次却是从被统治阶级成为统治阶级,虽然她的仅仅只是庶妃,却仍是质的改变。

    从奴婢变小主,可不像前两次,只用搬着铺盖换个屋子,这次她要更换的东西太多,最起码以前的衣服都用不到了,她现在穿的是自己用皇帝赏赐的绸缎做的常服,只比宫女工作服好一点点,按着她现在的庶妃名分,倒也不算失礼,只是有些寒酸。

    不过皇帝的安排显然比较周全,当天下午就有人送来几套衣服,用料很考究,做工也精细,只是款式不大合苏兰芷心意,现在的衣服袖子都是窄袖,而她喜欢的是宽袖,不过皇帝能记得吩咐这些,也是看重她的表现,她该满足。

    皇帝下旨让苏兰芷住景仁宫偏殿,实际上能给她住的只有西配殿,正殿是慈和太后的地盘,东配殿是皇帝的专属,苏兰芷没那么大面子跟着两位抢,所以只能住西配殿。

    西配殿多年无人入住,虽有宫人们天天打扫,仍显得缺了些人气,宁公公带着景仁宫上下三十来人收拾了半日,才请苏兰芷搬进去,此时房内已是幽香阵阵,被褥帐幔都是刚送来的新的,摆设器具是皇帝新赏的,苏兰芷原先的东西也被文玉和文珠仔细造册收好,苏兰芷进去在主位上坐好,宁公公带着景仁宫所有人过来给她行了大礼,她和这些人都是熟识,敲打和施恩之类的事倒都省了,只受了礼就让他们各自退下。

    苏兰芷身边只留下文玉和文珠服侍,这两个也是现在唯二属于她的人,她级别不够,景仁宫的事是没资格管的,仍归宁公公负责,但她在景仁宫威望甚重,宁公公又以她马首是瞻,因而所有人都对她甚为恭敬,她能得到的权利比官面上该得的要多得多。

    外头的事有宁公公出面,苏兰芷也没什么事,就问起文玉和文珠的年纪家境来,她两个也知道,这是新主子试探她们的第一步,绝对是有问必答,很快就把自己的情况交代的清清楚楚,当然其中可信度还要苏兰芷仔细考证。

    下午时收到皇后亲信嬷嬷亲自带人送来的赏赐,听她传达了皇后含义未明的话,苏兰芷也只是平静的领旨谢恩,皇后对于给她拉仇恨值的热衷,同样在苏兰芷预料之内,她早有准备,既然趟入这坛浑水,想安宁平静就不可能,她从来不畏惧任何挑战。

    晚间别无二话,文玉、文珠两个人伺候苏兰芷躺下后,还要轮流给她守夜,按规矩守夜的人是不能睡觉的,要随时等着苏兰芷有任何需要,不过苏兰芷没这个讲究,只让她们在外间打了地铺,地上铺着厚厚的褥子,现在天又不冷,和睡床也没什么差别。

    次日苏兰芷早早醒来,外面天还没亮透,文玉忙进来服侍她穿衣梳头,她挑了件浅蓝撒花旗袍,让文玉给梳了个小两把头,头上简单插上两根金钗,又簪两朵绒花,脸上并不化妆,整个人显得干净又清爽。

    苏兰芷带着文玉和文珠去给皇后请安,走在路上,心中不禁暗叹可以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请安是个长久活儿,天天都要走一遭的,以后可有的熬了。

    进了坤宁宫,皇后住在东暖阁,外间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看到苏兰芷进来,一个面目沉静的宫妃温柔的拉苏兰芷坐下喝茶,她自我介绍说是纳喇氏,另三人分别是王佳庶妃、董庶妃和李庶妃,苏兰芷忙笑着向她们问好行礼,她们都回了礼,众人又重新落座。

    王佳庶妃和李庶妃、董庶妃三个人小声说着话,纳喇庶妃似是怕苏兰芷觉得受冷落,一直轻声跟她讲一些宫妃的规矩礼仪等事,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轻柔,又有耐心,就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可以轻易让人把她当成可亲之人,不觉就想靠近她。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人渐渐都来齐了,苏兰芷悄悄数了数,连她自己在内,屋子里一共有九个人,还有两个没来,一个是马佳庶妃,一个是张庶妃。马佳庶妃是因为病了,皇后怜惜她丧子,准许她休息,而张庶妃却是打发人来请罪,说皇长女早起发热,她一时走不开。

    当然,皇帝的女人并不止这十来个,还有几个连庶妃都不是的,她们没资格来给皇后请安,属于编外人员。苏兰芷以前见过贵妃和佟妃,今天本想着能渐渐以后大名鼎鼎的惠妃和荣妃,可惜马佳庶妃没来,只能认识认识纳喇庶妃,至于那一堆庶妃,说实话苏兰芷只是略打量一下,她实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谁让她们不够出名呢!

    众人刚到齐,皇后就在一堆人簇拥中走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苏兰芷随大众行动,泯然众人之间,皇后却在惯例的场面话之后又提了她一嘴,把她给推到人前,她也不怵,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有问她话的就含笑以答,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团和气。

    随后皇后带领众人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两人都没有多留,而且她们这些庶妃都是陪衬,太皇太后只跟皇后、贵妃和佟妃说话,纳喇庶妃有皇子,也会被问到两句有关承庆阿哥的问题,别人全是小透明。照苏兰芷说,但小透明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像她这样根基不稳的,不被人注意才是好事。

    从寿安宫里出来,这一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众人各自回宫,苏兰芷仍低调的随大溜走,却被人叫住,转头一看,叫住她的是佟妃,她忙行个礼,佟妃回以颌首礼,淡笑道:“本宫和苏佳妹妹顺路,不知妹妹可愿意与本宫同行?”

    苏兰芷说:“娘娘相邀,兰芷荣幸之至。”

    佟妃道:“妹妹何必如此拘礼,本宫一见妹妹就从心里觉得亲切,这才冒昧叫住妹妹,妹妹若不嫌弃,叫本宫姐姐就行。

    苏兰芷恭声应下,却并不当真,稍微落后佟妃半步,和她一起边走边聊,两个刚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天气呀茶叶呀首饰呀这些大众话题,这类话题够安全,而且很能拖时间,两人刚说到今年流行什么花样就走到承乾宫路口,只能含恨分手,另约时间再聊。

    走了挺长时间的路,苏兰芷只觉得脚疼,没办法,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穿花盆底鞋,虽然她走得稳当,但毕竟是第一次穿,脚有些适应不了,回宫就坐下不想动了。

    “小主走得累了吧?要不奴婢打些热水来给小主泡脚,或许小主能松快些?”文珠心细问道。

    苏兰芷一想也是,点头让她去办,等泡过脚之后,还真觉得腿脚轻松不少,笑着夸文珠几句,文珠抿嘴一笑,蹲下给她套上袜子,换上一双平底鞋,又打盆水服侍她洗手,文玉则把早膳摆好,端出一碗粥放在她面前,还要站在一旁给她布菜,不过被苏兰芷拒绝了,也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身份的象征,但对她来说,自己动手显然更有乐趣。

    下午时分皇帝遣梁九功来问苏兰芷有没有什么缺的,苏兰芷看看随着他一起送来的几箱子首饰珠宝、各种摆设、绸缎娟纱无语,连做好的衣服都有十几套,她还缺什么?自是什么也不缺了,当下谢过梁九功,让文玉把东西都收起来,别都摆院子里弄得跟个暴发户一样。

    稍晚些有人来通知苏兰芷晚上侍寝,文玉和文珠都很高兴,跟的主子得宠,她们日子也好过些,兴冲冲的跟苏兰芷道喜。等到天擦黑时,有人来接苏兰芷,她就跟着往外走,却在跨过门槛时扭了脚,当即倒在地上,把文玉两个吓了一跳,忙找宁公公去请太医。

    不一时太医过来,男女有别,他只能隔着帕子给苏兰芷诊脉,也没办法看她的脚伤的怎么样,只能通过文玉的描述来判断,虽认为苏兰芷的伤无大碍,但苏兰芷一直叫疼,他也不想多生事端,顺着说是上了骨头,尽量不要走动云云,还给开了方子抓了药。

    受了伤是没办法侍寝的,来接苏兰芷的人只好回去复命,按照惯例,这种情况下皇帝一般会另宣一人,但这次他略一犹豫,放下手中的奏折,带着人走了出去。

    皇帝直接走进苏兰芷的屋子,正瞧见文珠在给苏兰芷抹药,他制住苏兰芷行礼的动作,在她身旁坐下,文珠赶紧结束手中动作,把桌子收拾干净退下。

    皇帝皱着眉:“怎么这么不小心?伤的严重吗?太医怎么说的?”

    苏兰芷说:“没什么大碍,太医说半个月内不能受力,开了药还有药膏,想来很快就会好。”

    “你这两天还好吧?今天去请安,有没有人为难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朕,朕给你做主……”皇帝难得的有些磕巴。

25、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皇帝没办法不磕巴,他本来已经决定放苏兰芷出宫,也就是说这个女人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可他着了算计,又把人拉上了床,算得上是出尔反尔,因而难得有些愧意。

    苏兰芷恍若未觉,低着头说:“多些皇上记挂,并没有人欺负奴婢,大家对奴婢都很和善,没有需要皇上做主的地方,只是奴婢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还望皇上能够准许。”

    “你想求什么?”皇帝静默片刻,沉声问道。

    “奴婢不想侍寝。”苏兰芷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奴婢不想被抗进乾清宫,不想躺在皇上宠幸宫妃的床上,奴婢不想……卑微的像个玩物……”

    皇帝不说话,放出浑身气势,压得人说不出话来,苏兰芷强撑着不退缩,沉默却坚定,半晌,皇帝说:“你倒真敢开口,敢提这种要求,先帝定下的侍寝规矩,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特殊?又凭什么认为朕会对你另眼相看?这般狂妄,就不怕惹怒朕?不怕连累你父母家人?”

    苏兰芷微微一笑,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说:“奴婢从不觉得自己特殊,也不敢奢求陛下另眼相看,只是奴婢不愿活得没有一点坚持,而且,奴婢斗胆揣测,陛下并不见得会甘愿被前人的规矩束缚。妄自揣摩圣意,奴婢有罪,陛下若要惩罚奴婢,奴婢受着便是,至于奴婢的家人,陛下圣明之君,不会为此迁怒他们,奴婢并不担心。”

    皇帝面无表情盯着苏兰芷,良久后忽然一笑:“这才是朕认识的苏兰芷,果然好气魄好胆量!看在你这么了解朕的心思份上,便为你破例一次又有何妨?!宫中这么多女人,你是唯一一个敢跟朕提条件的,单是这份勇气就值得朕欣赏。”

    苏兰芷忍着脚疼蹲身谢恩,皇帝把她扶起来,皱眉道:“你这脚伤……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说罢,也不等苏兰芷回答,自己就领悟答案,心中微感不爽,,“若朕不答应你,是不是下次宣你侍寝,你就换另只脚扭了?”

    苏兰芷只是抿着嘴笑,皇帝也被她气的无语,女人从来只有巴着他的,哪一个敢嫌弃他?而且被嫌弃了他还一点儿不生气,也就苏兰芷有这份功力。

    “陛下,奴婢也就仗着您的宽容,才敢在您面前放肆,您不怪罪奴婢,反而诸多包容,奴婢感激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奴婢也没什么本事,不能为陛下做什么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陛下到来时好好伺候陛下,哪怕只是能让您高兴一点点,也是奴婢的一片心意。”苏兰芷也不是傻瓜,气节胆识表现过了,马上说些软话表达一下情谊。

    皇帝听了很是受用,应该说做皇帝的都够自我,他看一个人顺眼时,这个人哪怕忤逆他也是好的,他若看谁不顺眼,那不好意思,你即便是为他死了他都不带感激的。很幸运,现在苏兰芷就让皇帝看着很顺眼,说的话也让他觉得很好听。

    皇帝达成慰问苏兰芷的目的,苏兰芷求到想要的旨意,两人都是心满意足,苏兰芷行动不良,皇帝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和苏兰芷说会儿话就要走,苏兰芷忙起身相送,皇帝也制止了,临走前却在她耳边说:“等你脚好了朕再找你算账……顺便说一句,朕挺喜欢你叫朕‘陛下’的,以后就这么叫吧……”

    苏兰芷无语,她敢发誓皇帝是在调戏她,绝对的!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帝这么有色狼潜质?嗯,也许没个男人都是天生的色狼,只看给不给他表现的机会?苏兰芷不确定的猜测。

    第二天苏兰芷就开始休伤假,让脚受伤的人去请安是不人道的,所以当她派文玉去给皇后请假时,皇后很爽快就批了,还带回一堆瓶瓶罐罐,据说都是些治伤良药,可惜苏兰芷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在不能肯定药效之前,这些良药全都被放进柜子里蒙尘。

    皇帝当天晚上从景仁宫出去,直接拐到承乾宫找他表姐,在苏兰芷养伤的半个月里,他在皇后处八天,他表妹处两天,为安慰丧子的马佳庶妃,在她那里睡了两天,纳喇庶妃和王佳庶妃处各一天,修身养性一天,半个月就这么一晃而过。当然,他也没忘了苏兰芷,虽不能和她滚床单,却也亲自过来看过她两回。

    等苏兰芷脚伤痊愈之后,苏兰芷的庶妃生活正式开始,每天过的极有规律有滋有味,天天在紫禁城溜一圈腿给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请安,除此就是在景仁宫待着,别人的邀约也很少参加,也不耐烦和那些庶妃们虚与委蛇,更不会邀别人到景仁宫做客,有人不满意,却被她以“景仁宫是慈和太后旧居,没有皇上准许,不敢私邀旁人入内”为由打发了,她们再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苏兰芷功力高深,暗讽她只当听不懂,冷待她也不在乎,有时候还喜欢“直言直语”,几句话能把人气个半死,还抓不住她的痛脚。

    一段时间过后,几个吃过亏的就消停了,她们不消停也没办法,苏兰芷又不是软柿子,想要挤兑她,说的太含蓄她装听不懂,说的直白的话,又被她拉着说教,什么宫妃不该犯口舌啦,什么宫规不许传闲话啦,什么做皇上的女人应该美好善良大度一点,不敢嫉妒刻薄没风度啦,把人噎得半死,她没一点事,反倒她们因为失言被皇后斥责,几次过后她们就学乖了。

    当然她们也曾使用过“上眼药”这一技能,拐弯抹角在皇帝跟前抹黑她,可惜皇帝就跟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怀疑惩罚苏兰芷的苗头,过后还会赏赐她,让她们失望不已,深刻明白一个道理:皇帝正宠着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因而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宫里明白人不少,皇后、贵妃、佟妃三个高位娘娘就不会跟苏兰芷过不去,纳喇庶妃、马佳庶妃对苏兰芷都很和气,可偏偏就是这些人最让苏兰芷忌惮,找她麻烦的都是些无名小卒,这些人才是**oss,康熙的三任皇后和称霸后/宫四十年的四大妃之二,绝对不容小觑。

    苏兰芷倒也不怵她们,但也不会白痴的一次把人得罪光,向她示好她就接着,和谐的表象下大家斗智斗嘴,勇是不需要的,身为宫妃若敢动手打架,那她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宫斗嘛,需要的是聪明的脑子和利索的嘴皮子,好在这两样苏兰芷都不缺。

    隔三差五遇到的小麻烦,苏兰芷都当是生活调剂了,若是没有这些找事的,宫里的生活该多寂寞啊,有过关小黑屋经历的苏兰芷对人群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哪怕这个人是找她麻烦的,看在能让她消磨时间的份上,她都会多一分宽容。

    苏兰芷现在有四个宫女,除了文玉和文珠外,皇后又送来两个,苏兰芷懒得费心,直接按文玉的名字分别起了文英和文清,只让她们在屋里做事,想要苏兰芷信任她们,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她出门只带着文玉和文珠,经过调查,她两个都是皇帝的人,背后也没有二层主子这等恐怖存在,苏兰芷倒是可以放心用,她们的能力也很不错,两人一稳重一伶俐,看得出梁九功当初挑人时是用了心的,也不枉苏兰芷和他交好一场。

    景仁宫的人换了好几个,苏兰芷胆子很大,她敢把所有人的钉子全清出去,不管是皇后的何五儿,还是佟妃的紫芝和月琴,连不安分的李梅英也被她找个理由打发了,现在留下的人中,除了皇帝的文玉、文珠和太皇太后的王川、余多,以及刚送来的不知底细的文英、文清,剩下的全都忠于苏兰芷的,有前面几年的铺垫,收服这十几个人倒也不难。

    皇帝对苏兰芷不错,一个月会到她这儿四五天,已经是除皇后和佟妃外最多的了,而且也做到了金口玉言,果真没有再宣她侍寝,这点特殊又让沉不住气的人眼红一回。

    不过苏兰芷不是唯一一个享受特殊待遇的,贵妃、佟妃、马佳庶妃和苏兰芷一样,都是也是皇帝在她们住处留宿,这样就不会显得苏兰芷太显眼,也不至于让她成为靶子。这一点让苏兰芷尤为满意。

    皇帝最初答应苏兰芷的请求时,苏兰芷表面欣喜,心中却存疑,她担心皇帝只是想把她推出来吸引视线,从而达成某种目的,那样的话,她以后的路会难走不少,她的行事方针也要做很大的改变,好在事情没这么糟,几年的相处,皇帝对她到底是有一分真心的,从皇帝愿意回护她一二,而不是把她推向风口浪尖就能看出。

    受宠但不是独宠,不会抢了皇后的风头,太皇太后就不会在意,不会让有实权的几个人心生忌惮,也不会让人踩到头上,这才是宫中安全之道。

26、变幻

    六月烈日似火,太阳就在人头顶上挂着,好像能把人晒化似的,连院子里那两棵树都蔫蔫的,树叶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好像在抗议太阳的热情。

    苏兰芷稳稳的坐在屋内,周围摆了好几个冰盆,又有文英和文清在旁边打扇,比做宫女时惬意好几倍,只是她此时心里并不想表面那么平静,而是满怀期待。

    按照宫规,宫中妃嫔娘家女眷可以递牌子进宫,虽然苏兰芷现在身份不够,但在满宫都是庶妃的情况下,几个比较受宠的也能得个恩典,可以宣家人入宫觐见,这在前两年也是有先例的,当然她们进宫后腰先去拜见宫中三巨头,然后方能与各家女儿见面。

    这次是皇后要施恩与人,请示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准许几个庶妃宣见家人,苏兰芷自然在列,得到消息也高兴的很,忙给家里送信,李氏就递了牌子,皇后批准在今天让她们进宫。

    苏兰芷明知李氏进宫要先去三巨头处谢恩,到她这里不会太早,但仍是早早等着,哪怕一室清凉,仍觉得烦躁,不过她忍功极高,并不表现在脸上。

    一直等到巳时正,在宫门处等消息的文玉才匆匆进来,禀报说李氏等人马上就到,苏兰芷也不怕太阳晒了,忙起身到外面迎接,哪怕这不合规矩,文玉几人也不敢劝,都跟着迎出去,李氏带着兰蘅和兰芬已经进了宫门,绕过汉白玉屏风,对着兰芷倒头就拜。

    苏兰芷忙上前把李氏扶起来,又让文玉和文珠把兰蘅兰芬搀扶起来,笑着说:“额娘不必多礼,这么热天,咱们赶紧进屋里凉快凉快吧。”

    众人进屋,文玉几个上好茶点,都退到一旁候着,李氏看着苏兰芷,问:“小主一切可好?”只说这么一句就泪如雨下,兰芬马上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兰蘅无奈道:“额娘,小主得蒙圣恩侍奉皇上,这是好事呀,咱们该高兴才是,您怎么又哭?”兰芬却看了眼不远处的宫人,笑着说:“四姐误会了,额娘这是高兴的眼泪,这叫喜极而泣。”

    李氏并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控制不住情绪,兰芬一说,她就忙不迭点头,胡乱把眼泪一抹:“对,对,我这是高兴的,小主别见怪……”

    兰芷笑道:“额娘说的哪里话,我是您女儿,还能不知道您的心?您不用操心我,我好着呢。家里怎么样?阿玛的身体有没有好些?弟弟读书怎么样?”

    李氏含泪笑答:“家里都好,你阿玛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色,也不必以前更差,他精神着呢,你不用担心他。杰儿去年启蒙,当初是想让他走科举,考中进士也能给咱们家抬旗,不过你争气,现在咱们已经是正黄旗下,杰儿倒不用非走这条路,现在只是认几个字懂些道理,等他再大两岁,再决定他是想从文还是从武也不晚。”

    兰芷点点头,兰蘅接着说:“二姐,咱们家搬家了,现在住在小石桥胡同第二家,离药王庙街很近,是一所三进的宅子,对了,法华寺附近有一座五进大宅还带花园的,位置有些偏,不过价格不贵,我觉得划算,就买了下来,额娘骂我太张扬,二姐你说呢?”

    “额娘太过小心了,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连所大宅子都买不得。咱们家家底薄,统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趁着手里有些闲钱,正该置办些房产地产,这一点兰蘅做的对。额娘,兰蘅今年十二,她的事也该准备起来了,她虽然能干,这种事还是要你出面。家里现在不比从前,大家子姑娘的嫁妆什么样儿,额娘就给兰蘅准备什么样儿,她这几年没少给家里出力,家业大半都是她挣回来的,额娘可不能亏待她。”

    李氏连连答应着,兰蘅微微红了脸,扭过头当没听见,兰芬眨着大眼睛笑嘻嘻看着她,她狠狠剜兰芬一眼,兰芬笑的更甜,她恼羞成怒,说:“你笑什么?你不过比我小两岁,总有轮到你的一天,看我到时候不笑话回来!”兰芬脸也红了,低下头不敢再做小动作。

    兰芷也不是存心让两个妹妹害羞,忙笑着转移话题:“姐姐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李氏说:“她本来是要一起来的,谁知昨儿个静雅热着了,晚上折腾半夜,早上还没好,你姐姐就在家照顾她了。你也知道,你姐夫不常在家,齐婶子又上了岁数不能操劳,里里外外都要她一个人操持,静雅病了离不开她,不然她不会不来的。”

    兰芷点点头,又问:“我还不知道姐夫家搬哪儿去了,他们应该是在正白旗的地方吧?”

    “是,你姐夫在隆福寺街二条胡同那儿买了套房子,虽然只有三进,却带了个小花园,景致不错,他还说先买套小房子住着,等过两年升迁,再换套大的。”说起来李氏不免有些感慨,“如今日子是越过越好,前两年能吃饱穿暖都很知足,哪里敢奢望这些?那年你大姐出嫁,我手里连给她准备嫁妆的钱都没有,还是你攒的银子,我这当娘的不称职,连累你们都跟着我受苦……”想起往事,李氏心里五味陈杂。

    兰芷劝道:“额娘,我们的命都是你和阿玛给的,孝敬你们是应该的,额娘对我们一直很好,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以前的日子苦,额娘千万别自责。”

    兰蘅和兰芬也跟着劝慰,女儿们这么懂事,李氏心里又好受些,笑着和三个女儿拉家常。

    兰芷难得见家里人一面,自然要留她们吃午饭,饭后本是她的午睡时间,今天也不睡了,几人围着圆桌边喝冰镇西瓜汁边聊天,眼瞅着太阳偏西,才让人送她们出宫。

    兰芷刚想休息,承乾宫来人相请,佟妃找她聊天,她不好拒绝,少不得过去应付一二,到了才发现王佳庶妃也在,三人天马行空聊了半晌,又在承乾宫混了顿饭才回去休息。

    苏兰芷的庶妃生涯过得波澜不惊,渐渐站稳脚跟,也有了几个交好的“姐妹”,因她和佟妃住的最近,两人倒是来往最多的,了解的多了,她对佟妃印象还挺好的,佟妃这人骨子里极为清高,能入她眼的人很少,她也不屑结交宫妃,同样也不屑背后算计人,因而对谁都是淡淡的,只苏兰芷和王佳庶妃因为住的比较近,才多说了几句话。

    贵妃钮祜禄氏给人的感觉是冷,她好像对宫里的一切都不在意,整日与书本为伍,她的永寿宫里最多的就是书,皇上不大去她那里,她也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她心里可能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因为她总是生病,因而除了必要的集体活动外,她从来不和任何人扎堆。

    皇后保持着她那公平公正的和蔼形象,表面上对所有宫妃都一视同仁,内里差别却大了去了,比如对受宠的苏兰芷和马佳庶妃,她都是表面拉拢背地防备,而像张庶妃、李庶妃几个不受宠的,她就是拉拢扶植,她隐在幕后,让庶妃们乱斗争宠。

    时间悄悄流过,康熙十年三月初九,董庶妃生下一个女儿,是为皇次女,紧接着四月,纳喇庶妃生的承庆阿哥夭折,皇上再次受到打击,还好紧接着马佳庶妃传出喜讯,稍稍冲淡他的伤感,却在十月时紧接着又给他一击,张庶妃所出的皇长女也夭折了。

    老天好像有意玩皇帝,十二月二十五,马佳庶妃生下皇四子,过完年,因太皇太后病的严重,皇帝特侍奉她到赤城汤泉疗养,皇后在宫中主持事务,皇帝只带了贵妃、佟妃、苏兰芷、王佳庶妃和李庶妃五人随行,皇帝比较待见的马佳庶妃刚出月子,纳喇庶妃需要保胎,她两个没能混上汤泉游的车票,只能留在宫中发霉。

    既然要离宫,不管是随同出行人员,还是留守看家人员都要安排好,有宁公公坐镇,她并不担心家里,因而把四个文全都带上,省得出门在外没人可用。嗯,文清和文英两人是干净的,并不是皇后安插的眼线,而且她们的家人都在苏家监控之下,苏兰芷才敢放心用她们。

    如今这时候出趟远门不容易,不但要大包小包带一车行礼,路上也很难走,从京城到赤城汤泉距离并不算远,皇帝的御驾却走了整整九天,二月初三才抵达目的地,苏兰芷分得一个小院,住宿待遇只比贵妃和佟妃差一点,让两人挤在一起的王佳庶妃和李庶妃眼红不已。

    安顿好之后,贵妃派人通知众人,几人要轮流给太皇太后侍疾,旁人或许会认为这是恩典,苏兰芷却忍不住想叹气,她是真心不想伺候人啊,偏偏没办法推脱,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留京城呢,在宫里虽然少了泡温泉的乐趣,但却自由很多啊!

    不过苏兰芷的怨念没多久就散了,因为宫里出事了。

27、皇子殇

    二月初六,皇帝抵达赤城汤泉的第二天,接到京中快马来报,承祜阿哥薨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预料,因为他们出发时,承祜阿哥还活蹦乱跳的,皇帝因还给他布置的有功课,说是等回宫他要检查,承祜阿哥还讨赏,要皇帝给他带礼物,那时他可完全没有一点生病的预兆,怎么忽然就染病去了?

    内情究竟如何,苏兰芷不知,但她直觉不简单,不由庆幸出事时自己不在宫里,不管有没有人动手脚,因她不在宫里,就少了个让人攀扯的理由,而明面上属于她的四个人都在她身边,就算真有鬼,也牵连不到她头上。

    皇帝的心情很不好,承祜阿哥对他的意义不同于承瑞和承庆,他的夭折带给皇帝的伤痛自然比那两个多,但是他每天仍笑语如常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怕太皇太后跟着伤心,也因此,苏兰芷这些人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时都不敢露口风,只装无事,加倍殷勤侍奉太皇太后,以求在她跟前留个好印象,能在皇上跟前替她们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苏兰芷多敏锐的人啊,只跟太皇太后相处那么两三回,立马察觉她老人家对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宫妃的不待见,嗯,说不待见也不恰当,她更多的是无视,那是一种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她只跟贵妃和佟妃说话,对苏兰芷三人跟一般的宫女也没什么差别。王佳庶妃和李庶妃看不清形势,还在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好太皇太后,以求留个好印象,苏兰芷却不会这么做,明知道没有用的事,她懒得费心费力,每天“侍疾”时,该做什么做什么,到点就走,不想着在太皇太后处跟皇帝“偶遇”,一段时间下来,倒是给太皇太后留下个守规矩的印象,对她观感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算是无心插柳了。

    当然,苏兰芷主动勾搭皇帝是有底气的,来这几个人中,贵妃是冰美人,虽满腹才华却太冷,她更喜欢和太皇太后相处,对皇帝淡淡的,皇帝也就不大愿意找她,王佳庶妃和李庶妃是皇后的人,皇帝对她们并不十分宠爱,因而找的最多的就是佟妃和苏兰芷,她不用做什么,皇帝从来没有冷落过她。

    这天皇帝在苏兰芷处留宿,两人经过一番深入的身体沟通之后,躺在床上进行思想沟通。皇帝抱着苏兰芷说:“兰芷,给朕生个孩子吧,生个结实的儿子,让他健健康康长大,朕再承受不起丧子之痛了……”

    苏兰芷默然,哪怕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皇帝,内心也会有一个柔软的角落,哪怕他嘴上说“稚子事朕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不在意?可苏兰芷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陪着他,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一夜过去,早上醒来的皇帝又是淡然自若的君主,仿若他晚间的脆弱都是幻象,苏兰芷送他出门后,微微叹了口气。

    二月十四,纳喇庶妃平安产子,这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因为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了承祜阿哥的死讯,这几天一直有些恹恹的,这则喜讯并没有让她心情好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不再让苏兰芷几人过去伺候她,每天众人在贵妃带领下请过安,她就把人打发回去,只留贵妃一个人陪着说话。苏兰芷松了口气,请完安就回自己小院待着,每天看看书练练字,或是和几个文玩玩游戏,隔两天去泡泡温泉,小日子过得别提多爽。

    这天太皇太后放行后,她照例和王佳庶妃、李庶妃一起往回走,到岔路口,她刚想与那二人道别,就听王佳庶妃说:“来这里这么久还不曾去过苏佳妹妹院里,不知妹妹愿不愿意请姐姐过去坐坐?”

    苏兰芷淡笑道:“姐姐愿意来,是妹妹的荣幸……李姐姐若是无事,不妨一起?”默然叹口气,前两天王佳庶妃就暗示有话跟她说,被她装傻充愣混过去了,今天却直接提出来,她还真不好拒绝,可她又不想跟她单独相处,这才多问李庶妃一句,希望李庶妃能配合一下。

    李庶妃闻言一愣,因为苏兰芷从来没有邀请过别人到她的地盘上,这次倒是难得,她微微挑挑眉,也想知道王佳庶妃搞什么幺蛾子,当下笑道:“固所愿而,不敢请耳,妹妹既开口相邀,姐姐岂有不去之理?只是妹妹可别心疼皇上赏的好茶。”

    苏兰芷一直盯着王佳庶妃,发现她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快,马上隐藏过去,笑着说:“倒是我疏忽了,一心想和苏佳妹妹亲近,倒怠慢李妹妹了,还望李妹妹勿怪。”

    李庶妃摇手示意无妨,三人边说边走,各自的宫女都在后面跟着,苏兰芷习惯性的和她们保持一步距离,引着她们往自己小院走去。

    进房后三人分宾主落座,文英奉上茶水,就势站在苏兰芷身后听使唤,王佳庶妃看她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笑赞道:“这茶色绿、香郁、味甘、形美,是狮峰龙井吧?不知这茶是谁泡的,能将龙井的特点完全展现出来,功力当真不俗。”苏兰芷一指文英,她忙夸道:“原来是你,倒真当得起人美手巧四个字,和你一比,我身边的人都成粗笨不堪的了。”

    苏兰芷说:“是呀,文英这一手茶艺连我这不懂茶的都乐意多喝两杯,也是皇后娘娘慈爱,送了这么灵秀的人儿给我,我也觉得受之有愧。姐姐若是喜欢她,不如我转送姐姐如何?”

    王佳庶妃忙推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姐姐不敢自比君子,夺人所爱的事也不会做,这宫女既是妹妹心爱,我哪好意思要,妹妹即便是送我,我也是用不安心的。”

    她们这边一来一往说得热闹,李庶妃只管喝茶,只在问道她时才开口说两句话,其余时间都很安静,而王佳庶妃也只是跟苏兰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完全没有要说什么隐秘事的意思,两人灌了一肚子茶水,在午饭前告辞离去。

    文英边收拾桌子边疑惑道:“这两位小主就是来找小主您喝茶聊天的?”

    苏兰芷笑笑:“自然是的。文英啊,我饿了,快传膳吧。”文英应一声是,忙下去安排。

    这天晚上皇帝又是歇在苏兰芷这儿,就寝前两人闲聊时,皇帝说:“听说你今天请王佳氏和李氏过来喝茶了?”

    苏兰芷笑道:“是,王佳姐姐说要到奴婢这儿坐坐,奴婢就请她和李姐姐来了,陛下也是,每天处理不完的朝政大事,怎么连奴婢这里芝麻绿豆大小的事都要过问?”

    皇帝说:“朕是见你平日不爱和别人来往,怕你一个人冷清,想着能有人跟你说说话,也省的你一个人闷的慌。朕这是关心你,多少人想让朕多问一句,朕都不乐意搭理,偏你这丫头不识好歹,反过来嘲讽朕,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苏兰芷“噗嗤”一笑:“陛下别哄奴婢了,您身经百战千战,甜言蜜语还不是随手拈来,奴婢才不相信您没对其他人说过,陛下还好意思说要罚奴婢?”

    皇帝磨磨牙:“朕乃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里用得着甜言蜜语,你个坏丫头,哪儿来这么多鬼心眼?还敢编排朕,看来朕不罚你都不行!”说着话儿,往苏兰芷身上一扑,伸手挠她的痒痒,闹的苏兰芷连连认错讨饶他才罢手,看着她散开的衣襟,眼神变得深邃,低头吻上苏兰芷的唇,**勾挑,用他不大高超的吻技把苏兰芷吻得大脑缺氧,什么都想不起,只能随着他沉浸在无边欢愉中。

    一夜缠绵,早上起来皇帝神清气爽,苏兰芷却累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强撑着起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等散场后马上回来补眠,一觉睡醒才觉得身上好些。

    吃过午饭,苏兰芷正和文玉下五子棋,就听文英禀报说王佳庶妃来了,苏兰芷把棋子一丢,站起来把她迎进屋,她早料到王佳庶妃还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王佳庶妃笑问:“妹妹在下棋么?姐姐不才,在家时学过几年,不如咱们来一盘?”

    苏兰芷说:“姐姐别笑话我了,我哪里会下棋啊,不过是玩个五子棋打发时间而已。”

    王佳庶妃笑容一顿:“妹妹不愿也就算了。哎,妹妹,怎么没看到昨天上茶的那个宫女?”

    “谁知道她跑哪儿玩去了,等她回来我非罚她不可!……姐姐找她有事?”

    “妹妹说什么话,我是来找妹妹的,与她一个宫女什么相干?!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王佳庶妃说,“我这几天总是找妹妹说话,妹妹就不想问究竟有什么事?”

    苏兰芷喝口茶,淡淡的说:“咱们姐妹坐一起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姐姐问的我都糊涂了。”我对你的事一点不感兴趣,你能不能别说啊?!

28、问

    当然是不能,王佳庶妃几次三番主动往苏兰芷跟前凑,自然有她的打算,怎么会因苏兰芷三言两语就放弃?她把茶杯放下,那手绢擦擦嘴角,笑着说:“妹妹说的极是,姐姐可不就是为亲近妹妹才来的么!也不知为何,宫中这么多姐妹,我就觉得和妹妹投缘,总想和妹妹亲近亲近,在宫里时不便到妹妹处拜访,出来就忍不住想往妹妹这儿跑,还请妹妹别怪我鲁莽。”

    “姐姐真会说笑,谁不知姐姐脾性好,和谁都谈得来,满宫上下哪个不跟姐姐交好?姐姐明知道我笨,别人说什么都信,还要这般哄我,也不怕哄得我当真了,往后时时黏着姐姐?”原来是想结盟啊,既然想结盟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啊,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相信?苏兰芷暗想。

    王佳庶妃巧笑嫣然:“我怎么会哄妹妹呢,我是巴不得妹妹能黏着我呢!妹妹也别自贬,妹妹若是笨,这世上恐怕就没有聪明人了,只是妹妹一个人再聪明,也总有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姐姐好歹比妹妹多些经验,妹妹有疏忽之处,只要姐姐看到,总会提醒妹妹一声,妹妹可别怪我多事呀。”诚意?当然有,我总比你多些人脉,多些眼线,只要你同意结盟,这些人脉和眼线你也可以用,这样够不够?

    苏兰芷笑笑,不置可否的说:“姐姐肯提点妹妹,是妹妹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姐姐,不过妹妹我人小位卑,可能帮不上姐姐什么忙,姐姐可别嫌弃我。”既然你说得这么好听,我就答应你又何妨,反正是你主动找上门的,我可没求着你。

    王佳庶妃笑笑,忽然说:“皇后娘娘这些天肯定很伤心,承祜阿哥多聪慧伶俐呀,谁见了不夸,这好好儿的忽然没了,别说皇后娘娘心里难过,就是咱们也不好受,唉,这两年宫里没了三个阿哥,想来真让人心酸,都是多好的孩子啊……”

    苏兰芷跟着惋惜一回,王佳庶妃也叹息不已,接着好像忽然醒悟般说:“真对不住妹妹,好好儿的说这些事惹得妹妹跟着伤心,是我的不是,妹妹别见怪。”

    苏兰芷摇摇头说“无妨”,王佳庶妃也不再继续,反而说起一些其他宫妃的琐事,一时说马佳庶妃和张庶妃最谈得来,一时又说贵妃满腹诗书,喜欢同样有才情的女子,听起来像是无心之语,其实是在告诉苏兰芷“对手”们的性情喜好,她愿意说,苏兰芷就听着,也只是听着而已,只做一个参考,若真当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苏兰芷才是脑子进水。

    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别管她说的有没有营养,反正打发时间挺不错的,这天上午就过的格外的快,苏兰芷还意犹未尽呢,已经到了午膳时间,王佳庶妃还算识趣,没说要留下来吃午饭,适时提出告辞,苏兰芷前脚把她送出去,后脚就叫人送上饭菜,美美享受一顿午餐。

    随后的几天里,王佳庶妃每隔一天都会找苏兰芷聊一会儿,有时候李庶妃也会过来,三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二月底时,皇帝先一步回京,把她们留下来侍奉太皇太后,皇帝不在,太皇太后又不理她们,她们反倒过的更自在些,苏兰芷最是会玩,带着她们俩玩叶子牌打马吊,宫中禁止赌博,她们玩牌倒也不算违反宫规,顶多是打擦边球,那两人本来还有些矜持,但游戏的魅力是无穷的,苏兰芷略蛊惑一下,她们就不再坚持,同样玩的沉浸其中。

    宫妃们的生活多无聊啊,每天净想着跟人斗心眼了,说话都是暗藏玄机,别提多费脑细胞,苏兰芷再不惧与人争斗,也不耐烦整天没个清静时候,拉着这两个够得着的玩个牌,总比你刺探我一句,我嘲讽一回要有趣的多。

    这么一来二去的,王佳庶妃和李庶妃两人就爱上打牌,若不是不好做的太显眼,她们恨不得天天往苏兰芷哪儿跑,好在她们理智还在,只敢隔两天过去玩一次,虽觉得不大过瘾,总好过被发现没得玩的强,两人对比一些以前的无聊时光,已经很知足了。

    文玉私底下曾表示过担忧,劝苏兰芷说:“小主,奴婢知道您有些无聊,想找些事打发时间,看书写字做针线都好,让奴婢几个陪您下下棋也行,实在想打牌,关起门来奴婢几个也能陪您,可您总拉着那两位小主玩,是不是有些不太好?王佳小主还好说,李小主却和皇后娘娘一派,她若回去告诉皇后娘娘可怎么是好?”

    苏兰芷笑着解释道:“你放心吧,这么点小事,李姐姐不会告诉皇后娘娘的,你多动脑筋想一下,我们不过是一起玩个游戏,虽然不够高雅,却也不是什么错处,即便皇后娘娘知道,顶多只会告诫注意影响,对我没太大影响,但李姐姐在娘娘正伤心时却和我们玩乐,娘娘对她只怕会更不满,这种于己无利之事,李姐姐才不会做呢!”

    文玉也就不再多说。苏兰芷心中满意,这才是最佳奴婢呢,发现主子做的事可能有危险,一定要提醒主子,但对主子拿定的主意,只有“服从”二字,既不装聋作哑,又不擅自做主,用这种人多省心啊,如果文珠三个也能这么省心该多好。

    三月初时,皇帝来接太皇太后回宫,万寿节太皇太后总要在宫里坐镇的,苏兰芷结束了十来天的悠闲生活,跟着大部队回到紫禁城。

    三月十八万寿节,苏兰芷在宴席上获得一个座位,她和几个庶妃们一桌,身为皇帝的女人就是占优势,哪怕她们位份不高,排在她们上面的也寥寥无几,每一个菜端到她们桌子上还都是热的,可是苏兰芷还是高兴不起来,比起和一群没真心的人虚与委蛇,她更想一个人静静的给自己过生日,哪怕像去年那样只有宁公公一个人陪着她,也比现在温情的多。

    不过她这种想法只一出现就被赶走了,路是自己选的,能做的只有一只往前走,一切不服不平不甘这些多余的情绪,统统都要抛弃掉,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筹光交错,你来我往,宴会直到三更才散,苏兰芷回到景仁宫,里面灯火通明,看到宁公公带着人在门口迎她,不觉心中一暖,笑着让众人散了,他们都行礼退下,宁公公却笑着说道:“小主稍等,今儿也是小主生辰,奴才做了碗长寿面,不知小主愿不愿赏脸尝尝?”

    苏兰芷含笑点头,四个文这才知道苏兰芷的生辰也是在今天,忙屈膝行礼,齐声恭贺苏兰芷芳辰,苏兰芷笑道:“小声些,时间晚了,别吵着旁人。”四个文都笑着请罪,说自己先前不知,没能给小主准备贺仪,现在既然知道了,一定要补上一份,苏兰芷不好拦她们,就让她们各做一样针线送来,就算是她们的心了,四人连忙应下,又赞苏兰芷体恤她们。

    宁公公端出一碗面,文玉忙接过来奉给苏兰芷,苏兰芷并不是很饿,但这是宁公公一份心意,她仍是一口一口吃掉,好在面也不是很多,都吃进肚子也不觉着撑。

    时间已经很晚,明天还要早起,苏兰芷漱洗过后就要就寝,刚换上宽松的睡衣,文玉就急匆匆进来禀报:“小主,皇上来了。”她忙起身要换衣服,皇帝已经大步走过来,文玉急忙告退,苏兰芷看皇帝脚步虚浮,明显喝多了,忙上前两步扶着他坐下,又倒水给他喝。

    只见从来都高贵雍容的皇帝陛下接过水杯,却不肯往嘴边送,眼神迷蒙,直直的盯着苏兰芷,苏兰芷劝了两次要他喝水,他也不理,她无奈的起身披衣走到外间,梁九功和文玉、文珠都在候着,她低声对梁九功说:“皇上喝多了,你去弄点醒酒汤来。”

    “兰芷,你在做什么,快点过来,朕有话跟你说……”皇帝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苏兰芷快步走回去,皇帝很没形象的趴在炕桌上,看到她眼睛一亮,很有**风范的冲她勾手指,苏兰芷暗自叹口气,上前在他对面坐下,皇帝好像清醒了些,眼睛亮晶晶的,还是直盯着苏兰芷看,好一会儿才说:“兰芷,朕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朕,所以朕问你愿不愿意留在宫里时,你就毫不犹豫的拒绝?”

    苏兰芷心中一顿,这个问题终于来了,如果回答不好,自己就可以尝一下失宠是什么滋味了,不过她早有准备,因而直视着皇帝的眼睛,缓缓的陈恳的说:“陛下,奴婢从来没有对您说过谎,以后也不会说谎,奴婢当时是对陛下没有男女之情,陛下与奴婢而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如同神诋一样神圣伟大,奴婢崇拜您,敬仰您,尊敬您,唯独不敢喜欢您,所以您问奴婢时,奴婢只想到出宫一个答案。”

29、答

    说到这儿,苏兰芷顿了顿,侧着头整理思路,皇帝一直不说话,神色平静喜怒难辨,苏兰芷幽然道:“陛下从来是天之骄子,很难理解奴婢这等小人物的心思,不瞒陛下说,奴婢并不是没想过留在陛下身边,可是奴婢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介包衣,即便陛下一时新鲜,之后呢?陛下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奴婢该怎么办?奴婢没什么大志向,不敢奢求大富贵,只要能过平静富足的生活已经于愿足矣,奴婢不甘心一辈子在这宫里做一个备受冷落的庶妃,比起这辉煌的宫殿,奴婢更向往宫外广阔的天地。”

    皇帝认真听着,不知心中想些什么,等苏兰芷说完,他抬眼看了苏兰芷一眼,说:“朕执意留下你,你可怨朕?若没有那一天,你也许已经出宫了吧?”

    苏兰芷摇摇头:“奴婢不怨的,那天的事情奴婢也问过,陛下也是……着了算计,说来陛下可能不信,能伺候陛下,奴婢其实很高兴,陛下是很出色的人,奴婢真的很仰慕您,虽然理智上知道不该对陛下动心,可感情上却很难控制……陛下,奴婢说这话会不会很不矜持?”

    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他满意的勾起唇角,说:“是不太矜持,不过无妨,朕喜欢听!”说着,饱含深意的看苏兰芷一眼,苏兰芷脸倏的红了,低头捏着手帕,皇帝哈哈大笑,起身逼近苏兰芷,正想做些什么,文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主,醒酒汤来了。”

    皇帝的脸黑了,苏兰芷忍着笑,快步出去吧醒酒汤接进来,服侍皇帝喝了,又用温水漱了口,正待把桌子收拾了,却被皇帝拉住手臂,皇帝说:“爱妃别忙了,留着让奴才们收拾,你还是来伺候朕吧……”拉着苏兰芷倒在床上,果真让苏兰芷彻彻底底服侍他一回。

    苏兰芷早上醒来时,皇帝还在睡着,苏兰芷看时间还早,就趴在旁边观察皇帝的睡颜,皇帝有一双凤眼,眼尾上翘,盯着人看时显得很凌厉,现在眼睛紧闭着,让他的气质柔和不少,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脸上有几个淡淡的印子,是出天花时留下的,嘴唇紧紧抿着,唇角却上翘,使他在不笑时也有三分笑意;耳朵略有些大,据说是有福的象征……

    “朕好看吗?”不知何时醒来的皇帝问。

    “好看。”苏兰芷呆呆的说,说完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竟看皇帝看呆了,不觉红了脸。

    皇帝却是心情甚好,调笑道:“朕从来不知自己的皮囊能让自己的妃子看呆了去,怎么样,爱妃对朕的外貌满不满意?”

    苏兰芷也不答话,径自起身穿衣,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伸着手等苏兰芷帮他穿好衣服,才笑着走了,苏兰芷把他送出门,才微笑着回房。耳边还回响着皇帝留下的话:“兰芷,你对朕的情意,朕必不相负。”

    又过了一关,苏兰芷满意的勾起唇角,和皇帝笑的样子惊人的相似,只可惜她这副模样没人见到。皇帝终于还是问了,苏兰芷知道他早晚会问,只没想到他会等这么久,久的自己都以为前面的水磨工夫都白费了呢,却原来皇帝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也有需要借酒壮胆的时候,这是不是说,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加重了呢?

    苏兰芷不敢奢望皇帝真的爱上自己,但是能让自己在皇帝心中特殊一点,就是她的目标,今天特殊一点,明天再特殊一点,积少成多,总有一天她会成为皇帝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回到宫中,不像在外面那般自在,王佳庶妃和李庶妃不好再来找苏兰芷玩,苏兰芷对出门也不感兴趣,整日除了请安或是偶尔应邀到承乾宫坐一会儿,就不出宫门半步,虽然少了和人联络感情的机会,却也少了被人攀扯陷害的可能。

    承祜阿哥去的蹊跷,苏兰芷这没在跟前的人都能猜到,皇后娘娘从头到尾在场,自然比她更加怀疑有人弄鬼,她也自己查过,却只查出一个奶嬷嬷不尽心,让承祜阿哥吹了风,别的一无所获,最后以那个奶嬷嬷被杖毙而暂且告终。

    皇后娘娘是不甘心就此罢手的,她也有怀疑对象,但拿不出证据,若那人无权无势还好说,她直接就能处置了,但那人并不比她势弱,无凭无据的她也只能暂且忍了。

    皇后娘娘在查承祜阿哥的事,苏兰芷也在悄悄的查,宫里连着夭折三个阿哥,不知是他们真的身体差,还是别有内情,若是前者还好,但若真是有人把手伸到皇嗣身上,苏兰芷少不得要帮皇后一把了,毕竟她也会有孩子,她可不想时刻担心自己的孩子被人害了。

    不知该说可惜还是该说幸好,苏兰芷的人也没查到什么,要么就是真的没问题,要么就是人家隐藏的太深,苏兰芷和宁公公商量半天,也不能判断是哪一种情况,想来也是,皇后娘娘都查不出来,她难道比皇后都能干?只能多加小心了。

    在宫里苏兰芷虽然和王佳庶妃、李庶妃来往少了些,但比起其他人已经算多的,这天得知王佳庶妃有恙,早上请安缺席,散了之后少不了约上李庶妃一起去探望,到达长春宫时,和王佳庶妃同居一宫的纳喇庶妃刚走,三人在王佳庶妃门口遇见,互相见礼问好,纳喇庶妃回自己的东配殿,苏兰芷和李庶妃进去,王佳庶妃看到她们两个来了,脸上倒有欢喜之色,忙着要起身,两人连忙上前几步把她按在床上,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

    王佳庶妃以病假休息了两天,第三天早上苏兰芷在坤宁宫见到她时,总觉得她的举止有些怪怪的,一时又说不上怪在哪儿,只以为是病还没好利索,问她她又说没事,苏兰芷也就罢了,等众人一起往慈宁宫走时,看到王佳庶妃走路的姿势,苏兰芷心中划过一丝明悟。

    回到景仁宫,苏兰芷叫来宁公公,说:“我今天看王佳庶妃走路姿势有异,很像是有孕了,公公能不能找人查探一下详情?还有,我想知道,前两日给她请脉的太医是哪位,如果她真是有孕,那位太医是没发现还是有意替她隐瞒?”

    王佳庶妃走路时微微挺起小腹,还有有意无意护着小腹,与她平日的轻盈婀娜也有差别,旁人可能察觉不出,却瞒不过苏兰芷的眼睛,苏兰芷最起码有六分把握。

    宁公公虽然有些不解,但他对苏兰芷的话向来言听计从,苏兰芷既然让他查,他二话不说就去安排,结果还是很让苏兰芷满意的,没几天就差出结果,证明苏兰芷的情报系统也不全是废柴,不是极端隐秘的消息还是能查探到的。

    “小主猜测的对,王佳小主确实是有孕了,给她请脉的是冯太医,冯太医极可能是有意帮王佳小主隐瞒,据长春宫扫地小太监说,他曾看到王佳小主的亲信宫女曾偷偷塞给冯太医一个荷包,两人还曾提到‘安胎’、‘静养’等字,至于冯太医为何帮王佳小主,奴才无能,尚未查出。”宁公公一五一十把查到的结果禀报苏兰芷,他很羞愧,苏兰芷接连交给他两个任务,他都没有完成,深觉对不住苏兰芷的信任。

    苏兰芷却不在意,宫中的事情宁公公还有办法,若牵扯到宫外,他的手伸不到那么长是正常的,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想让他去查原因,因而宽慰宁公公几句,就让他下去了。

    “文玉,帮我把丹桂叫过来一趟。”苏兰芷吩咐道。

    文玉应声而去,片刻后带着丹桂过来,丹桂给苏兰芷行过礼,问:“小主叫奴婢来有何吩咐?”

    “我记得你跟白六斤关系不错,不当值时多去跟他聊聊,顺便告诉他一声,王佳姐姐的病能好的这么快,都是冯太医尽心。”苏兰芷轻描淡写的说。

    丹桂说:“是,奴婢记下了。”苏兰芷挥挥手,她才退出房间。

    文玉在一旁静静听着,眉毛都没动一下,苏兰芷笑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文玉说:“小主这么做自有道理,奴婢只管听命便是,该奴婢知道的,小主自会告诉奴婢。”

    苏兰芷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是个聪明人,可惜我是个贪心的,总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不但聪明,还要有用,能帮我分忧解难,文玉呀,你愿不愿意帮我呢?”

    文玉仍是平静的说:“小主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当为小主尽心尽力。”

    “是么?我想知道冯太医的底细,想来文玉能帮我打探出来的,对吧?”知道你家在外面有些势力,你若真是忠心,就做些事来让我安心吧。

    “奴婢遵命。”文玉蹲身行礼,声音平稳面色平静,就好像被逼表忠心的不是她一样。

    苏兰芷勾勾唇角:“那我就等文玉你的好消息了。”

    文玉也是一笑:“必不会让小主失望。”

30、有孕

    苏兰芷轻描淡写把事情安排下去,自己又拿一本游记看起来。她其实并不在意冯太医为什么会帮王佳庶妃,无非是情、义、利中的一个,不论什么原因,她只要知道冯太医对她来说不可信就足够了,其他的是自有别人会去做,她之所以让文玉家的人去查,要的不过是文玉家的忠心,这件差事可以说就是她家的投名状,而现在文玉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王佳庶妃隐瞒有孕的原因苏兰芷大致能猜得到,无非是如今月份尚浅,怕有人起了坏心冲她肚里的皇嗣下手,想要等胎儿坐稳再让人知道。苏兰芷很理解她的做法,虽然并不赞同,不过与自己关系不大,她也不会闲着没事给捅出去,因而只装不知,但回头想想一个月前王佳庶妃的示好,简直可笑得紧,亏得她没有信过,倒也没有白费感情。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四月的某一天,在众人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王佳庶妃忽然晕倒,经太医诊断,她已有了两个月身孕,算算时间,正是在赤城汤泉时怀上的,换句话说,就是在皇后痛失爱子时有的,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看王佳庶妃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太皇太后对重孙还是很有爱的,尤其是这个重孙是在她宫里被发现的,多少觉得亲切些,因而给的赏赐很是大方,还特意叮嘱皇后给她拨两个稳妥的嬷嬷过去,皇后笑着应了,回宫就摔了一套上品茶具,骂道:“不知死活的贱人!本宫的承祜尸骨未寒,她就敢爬皇上的床,想踩着承祜往上爬,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命!哼,有命怀可不一定有命生……”

    嬷嬷看皇后气成这样,少不得劝道:“主子消消气,那起子人不安分,主子您可不能乱了阵脚,宫里如今孩子少,有孕的又只有一个,各方眼睛都盯着呢,主子您可不能主动给人送把柄……主子您如今还年轻,养好身子再生一个才是正经,只要您稳得住,坐稳这中宫之位,哪一个能越过您去?”

    这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进宫的,从小看着她长大,她的话皇后也愿意听几分,可今天她实在太气愤,也就只听进“养好身子再生一个”这一句,前面的统统当做耳旁风,嘴上虽不说,心中却打定主意要给王佳庶妃好看。

    王佳庶妃被查出有孕后,由太医开出证明,说她“身子虚弱不宜劳累,需要静养安胎”,皇后就做主免了她的请安,还安排太医院妇科圣手给她调理身体,天天去给她请平安脉,又说纳喇庶妃生过两次有经验,两人同处一宫,就把王佳庶妃交给纳喇庶妃照顾云云,安排的周到妥帖,太皇太后连夸皇后贤良,又敲打众人不可持宠而骄。

    过了炎炎夏日,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苏兰芷却觉得身上乏困,又一算她的月事迟了几天,心中存疑,就让宁公公去请太医,宁公公以为她病了,急忙就要走,她忙叮嘱一声“请个妇科好的”,宁公公一愣,继而大喜,忙一路小跑走了,让苏兰芷看的好笑又感动。

    一盏茶功夫,就叫宁公公领着一位太医过来,苏兰芷也不认得,文玉轻声说:“这是陈御医,太医院左院判,妇科极为拿手,是皇上的心腹。”苏兰芷暗自点头,没想到自己面子还挺大,还能请的动这位,当下笑道:“劳烦陈院判了,一点小毛病还要您您亲自跑一趟。”

    陈御医恭谨的笑笑:“不敢当小主劳烦二字,这是臣的本分。请小主伸手。”

    苏兰芷伸出右手,文珠忙盖上帕子,陈御医一直低着头,等文珠说“好了”,他才略抬起头,在苏兰芷腕上搭了三根手指,没多久就笑着说:“恭喜小主,这是喜脉,已有一个半月。”

    苏兰芷吐口气,心底一股喜悦慢慢升上来,有有些酸涩,竟是呆愣当场,还是宁公公老道,忙向陈御医道谢,文玉打了赏,把陈御医送出去,宁公公又安排人到皇帝和太皇太后、皇后处报喜,这才回头和四个文一起向苏兰芷道喜。

    苏兰芷回神,笑着受了,又让文玉给景仁宫上下打赏,等平静一下心情之后,对宁公公说:“公公,我有身孕,按例会让内务府安排两个嬷嬷照顾我,这事你可要安排好。”

    宁公公也知道轻重,忙正色应下,自去安排不提。

    这边活泼些的文清笑着说:“这下好了,小主有了身孕,等明儿生个皇子,小主就可以扬眉吐气了,看还有谁敢背地里嚼舌根!”

    苏兰芷从九年五月成为庶妃,到现在已经超过两年,这两年间她又颇为受宠,皇帝一个月歇在皇后处十天,贵妃处五天,佟妃处五天,剩下就是苏兰芷,最少也有三四天,不会超过那三位,却绝对是庶妃中间侍寝最多的,也就因为这样,这两年她的肚子没动静,几个尖嘴薄舌的庶妃没少明嘲暗讽说她是不下蛋的鸡。

    苏兰芷倒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但被人欺负到头上却不回击绝不是她的作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人把这话学给贵妃和佟妃,她才跟皇上两年,这两位可是跟了皇上五六年呢,她们也从没有过身孕,这“不下蛋的鸡”的话完全是在戳人家心窝子,贵妃再清冷出尘,也不是真就断绝尘念了,佟妃再温婉贤淑,也有不容碰触的逆鳞,没孩子是她们心头共同的痛,虽然这话不是对她们两个说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们愤怒。

    贵妃和佟妃都曾协助过皇后管理**,又都是家世不凡,她们想整几个没权没势又没宠的小小庶妃,简直轻而易举,那几个人没多久就被皇帝厌弃,再也没有在宫里扑腾出浪花来。

    虽然那几个人被收拾了,但她们说的话可没随风飘散,四个文一直都记着呢,虽然碍着苏兰芷的命令什么都没做,心里的气却一直都不平,如今苏兰芷可算是有消息了,她们比苏兰芷都激动——苏兰芷就在刚确认消息时失态一下,随后一直很平静。

    苏兰芷看着文清又是喜悦又是骄傲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替自己高兴,心情更好了,两年时间,足够她收服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如今文清和文英都已是她的人了。

    文清犹自念叨不停,跑去给皇帝报喜的陶石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前来送赏的梁九功,梁九功如今已是乾清宫副总管,在太监中绝对属于位高权重,一般的主子见着他也得客客气气,因而苏兰芷见他亲自过来,忙让文玉迎上去,梁九功笑嘻嘻的说:“奴才先恭喜小主了,圣上得知小主有孕,高兴得不行,特让奴才带了些补品给小主,并让奴才问问小主,您这里还缺些什么,奴才马上着人给您补上。”

    苏兰芷笑道:“多谢,劳公公回禀陛下,我这里一应都是齐全的,并不缺什么。”

    梁九功又笑着问几句,才让人把皇上的赏赐呈上来,临走时悄声说:“按例小主身边该有两位嬷嬷的,小主用不用奴才给内务府那边递个话?”

    苏兰芷笑着拒绝了:“公公不必费心,我心里有数。公公如今身份不同,不好跟哪一个走得近的,公公有这份心,我领你的情,只是不用给你添麻烦了。”

    梁九功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这也是皇上吩咐的,奴才不过是传句话罢了。既然小主心中有数,奴才就不多事了,不过小主什么时候有用得到奴才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苏兰芷笑着应了,让文玉把他送出门去,就有坤宁宫的人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接着又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赏赐,苏兰芷看了,见都是按着旧例来的,也不在意,让文玉检查之后入库。

    晚间皇帝亲自过来看苏兰芷,神色间带着喜悦,对着苏兰芷说了不少好听话,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受他父亲的期待,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高兴,也不知是孕期反应还是心理作用,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一夜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去给皇后请安时,旁人灼灼的眼光差点没把苏兰芷的肚子盯一个洞,皇后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亲切的问候苏兰芷几句话,允她只要不舒服就可以不用来请安,苏兰芷谢过恩,却并不当真,只要能来她是一定要来的,她可不想落个持宠而娇的罪名。

    不过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倒是和气不少,还降尊纡贵亲自对苏兰芷叮嘱几句话,吩咐她好生养胎,给皇上生个健康的皇子皇女等等,苏兰芷一一应了。

    回到景仁宫时,就见一个眼生的太监带着两个嬷嬷在等着,说是内务府送来的,还说如果苏兰芷不满意可以再换,苏兰芷先看宁公公,见他点了头,也不想跟那小太监计较,让他把人留下,就把他打发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63/ 第一时间欣赏清宫升级记最新章节! 作者:颜玮所写的《清宫升级记》为转载作品,清宫升级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清宫升级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清宫升级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清宫升级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清宫升级记介绍:
第一世,她是卑微宫女,被至高无上的皇帝赐死殉葬; 第二世,她是包衣宠妃,一生小心谨慎,最后仍不得善终; 第三世,当一切重新开始,她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哪怕路上要斗宠妃、斗皇帝,她也毫不畏惧。 看现代宅女,如何在大清后宫中步步为营,演绎包衣宫女到太后的后宫传奇!清宫升级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宫升级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宫升级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