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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6章 弹章如潮(一)

    交接说起来就两个字,可真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尤其是这等突然接到调令的情形下,工部上上下下一点准备都没有,更是不可能在三两日里便将所有事宜交待清楚,当然了,无论是弘晴还是十二爷,都不是急性子,左右事情多归多,一桩桩地交接下去,终归是有完毕的一天,叔侄俩在这上头倒是很有默契,六天下来,交接的部务虽不算特别多,可每一桩都交待得分明无比,十二爷满意,弘晴也满意,双方间的关系无形中也就比往日要更亲近了不老少。

    俗话说得好,甭管离了谁,地球都照样在转,同样的道理,朝堂之运转也不会因工部的交接未完便停将下来,这不,交接不过进行了七天而已,便已是又到了大朝之日,文武百官齐聚乾清门外,三叩九拜一毕,早朝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要上!”

    早朝方才刚开始,还没等排在首位的吏部诸官上前禀事,就见一名中年文官已疾步从都察院队列里窜了出来,一溜烟地到了御前,往地上一跪,高声便禀报了一句,众人循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那突兀窜将出来的赫然是九爷门下奴才库尔陈,现任左佥都御史。

    “嗡……”

    近来朝局相对平稳,各省也无甚大事发生,今儿个尽管是大朝,诸般臣工们大多是准备来虚应其事的,却没想到早朝才刚开始呢,库尔陈就跳了出来,要知道左佥都御史可是都察院第三把手,专管的便是大案要案,轻易不上参,一旦有本要奏,那一准便是惊天巨案,诸般臣工们毫无准备之下,自不免都被震慑得不轻,一时间乱议之声不禁便大起了。

    “准了。”

    老爷子显然也没料到库尔陈会在此际冒出头来,愣了片刻之后,这才眉头微皱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喳,臣,左佥都御史库尔陈有本在此,要弹劾仁郡王三大罪,其一,以朝堂重器行商贾之实,于民争利,有悖圣人教化;其二,统御无能,以致工部贪官污吏横行不法,动辄勒索商贾;其三,督导不利,对所属产业管理不善,以致错漏百出,长沙火柴厂爆出九死十七伤之惊天巨案便是明证!臣恳请陛下下旨明察,如上以闻!”

    果然不出朝臣们所料,库尔陈这一出手还真就是狠戾已极,居然弹劾的是正当红的仁郡王弘晴,发动的时机也把握得极为的微妙——此际的弘晴正处在交接之时,既不再是工部管部王爷,也尚不曾到上书房任事,手中无权无职,偏偏又尚未正式脱离工部,无论工部出了甚事,责任还真就必须弘晴来背,而要想动用工部之力办事么,却又名不正言不顺,换而言之,此际正是弘晴在朝中实力最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被拉下马的时候,很显然,库尔陈此举算是打在了弘晴的七寸上!

    “陛下,臣亦有本要弹劾仁郡王弘晴!”

    库尔陈话音刚落,还没等群臣们反应过来,就见新任吏部侍郎戴铎已是大步从队列里抢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御前,高声禀报了一句,要弹劾同样是弘晴。

    “嗡……”

    戴铎这么一出头,群臣们顿时再次哗然了起来,没旁的,这等阵势显然有些不对头,赫然是四爷与八爷联手要跟诚亲王一系开战了,这等战火起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些,浑然出乎了大多数朝臣们的预料之外。

    “讲!”

    先前库尔陈陈情之时,老爷子的脸色已是不甚好看了,这会儿一见戴铎也出了头,老爷子的脸色已是彻底黑沉了下来,只是此乃大朝之际,却也不能不让臣工们言事,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声线阴寒地吐出了个字来。

    “喳,臣,吏部侍郎戴铎有本在此,要弹劾仁郡王不法事,据查,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薛明蓝受仁郡王指派巡视湖南一省之所属产业,期间大肆收受贿赂,纵容当地商贾不法牟利,于火柴厂出事之际,其人不单不协助当地官府查明真相,反倒以仁郡王之名压当地官府隐瞒不报,草菅人命,致使死伤者不得抚恤,后又强压当地官府弹压死难者家属之鸣冤,以其区区五品之微末小官,竟可横行无忌若此,实非寻常,臣恳请陛下下诏明察,以明真相,如上以闻!”

    戴铎乃智谋之士,自是看得出老爷子的不满之所在,不过么,他却是并无半分的退缩之意,高声将奏本宣读了出来,狠狠地告了弘晴一记刁状。

    “陛下,臣亦有本要弹劾仁郡王!”

    “陛下,臣以为库、戴二位大人所言甚是,如此无理非法事,当得彻查!”

    “陛下,臣以为长沙一案影响巨大,若不严查,恐失民心,万不可不慎!”

    ……

    戴铎话音刚落,鄂尔泰等数名四爷门下奴才已是纷纷出列附和,紧接着,纳兰揆叙、乌尔金、马尔齐哈等数十名八爷一党尽皆出列响应,人人喊打,个个喊杀,气势可谓无两,而诚亲王府一系的官员们却一无反应,没旁的,此番弹劾风暴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三爷那头殊无交待,一众人等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只能是眼巴巴地坐看四爷、八爷两党联手施为。

    这就开始了?嘿,那就来罢!

    四爷与八爷此际虽都还未亲自出面,可光是二人门下奴才的攻势就已是猛烈得惊人,无论三爷还是亲近三爷的诸般臣工此际都不免满面忧色,可弘晴倒好,却是半点都不慌,没旁的,只因他早在两日前便已从“尖刀”处得知了四爷与八爷的密谋,也已是提前做了些准备,当然了,准备归准备,能否实现预定之目的,却还须得看后头的运作如何,弘晴自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看似一脸平静,可实际上么,心弦却已是紧绷了起来。

    “弘晴!”

    老爷子压根儿就不信弘晴会是那等滥用私人之辈,然则值此诸多官员齐齐上弹章之际,老爷子却也不能不经调查便驳回众人的本章,面色阴沉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而后将视线落在了弘晴的身上,声线微寒地点了名。

    “孙儿在!”

    听得老爷子点了名,弘晴毫不迟疑地便站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朕问你,长沙之事尔可知晓,嗯?”

    尽管不信弘晴会干出甚枉法之事,可当着诸般臣工的面,老爷子却是不能有甚徇私的表现,这便面色一板,神情肃然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确是已然知晓。”

    老爷子此问看似严厉,其实么,却是在给弘晴打掩护呢,只要弘晴回答一声不知,老爷子便可借此机会将弘晴从此事中先行摘出来,至于后头该如何处理,自可徐徐图之了去也就是了,这么个用心,以弘晴之智商,自不会看不出来,然则这却不是弘晴想要的结果,此无他,弘晴的胃口很大,他可不打算牺牲工部诸般人等来换取自身的安全,也没打算牺牲发明推广一事来成全老爷子息事宁人的心思,他要的是借此机会给四爷等人一个狠的教训,彻底粉碎四爷走正道的希望,与此同时,还想着借机敲打一下老十二,以免其坏了工部的规矩,正因为有着如许多的考虑在,哪怕明知老爷子此问乃是好意,弘晴也没准备接受,而是坦然无比地应答道。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与朕知?”

    一听弘晴这般答法,老爷子的眼中立马便有道精芒一闪而过,显见对弘晴的不识趣有着相当的不满,喝问的声音里自不免便带着浓浓的寒意。

    “皇玛法明鉴,此事之相关公函昨日申时末牌方才由报马急送至工部,事发突然,工部尚未来得及调研个中之究竟,孙儿自不敢以猜测之辞上禀天听。”

    老爷子这么一怒,群臣自不免都为之战栗不已,可弘晴却并不紧张,声线平和地回答了一句道。

    “是么,那你给朕说说看,这公函里说的都是些甚,嗯?”

    弘晴的解释之言一出,老爷子眼神里的凌厉不单没见少,反倒是更锐利了几分,寒意十足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皇玛法得知,长沙火柴厂发生爆炸案乃是五日前所发生之事,据公函所载,确有九死十七伤,只是案发之缘由尚不曾查明,事故尚待调查,孙儿实不知库大人与戴大人又是从何得来的所谓可靠之消息,莫非是能掐会算,竟是半仙之体不成?”

    弘晴并未因老爷子那凌厉至极的眼神而动,概因他先前已是点出了公函抵达的时间,自是清楚老爷子的盛怒乃是冲着四爷、八爷等人去的,自不会有甚在意可言,这便神情淡然地将事情简略地介绍了一番,末了更是尖锐无比地指出了此番弹劾大起的蹊跷处之所在。

    “陛下明鉴,臣以为仁郡王问得好,长沙离京师数千里之遥,就算是五百里加急,也须得四日之功,今事尤未明,而小人构陷已至,个中必非无因,当彻查!”

    弘晴话音刚落,就见中央银行行长沈河已是大步从队列里行了出来,高声疾呼了一嗓子,愤然地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第647章 弹章如潮(二)

    沈河这么一站将出来,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没旁的,只因沈河一出,反攻就将开始了,关键点就在“时间”二字上——四爷与八爷双方要寻事,自然须得把握时机,毫无疑问,弘晴离职交接之际,就是最好的发动时机,而这,就需要老十二那头的配合,将交接的速度压制下来,给四爷等人留出足够的谋划时间,可无论怎么压,交接总有完毕的一日,时间也不可能拖得太久,如此一来,四爷一方就必须强行发动攻势,仓促之下,破绽也就难以完全掩饰得住,这个破绽就是在案发时间上!

    工部事务众多,说起来可供攻击的点也有不少,然则要想做到一击致命的话,可供选择的点就不多了,此无他,要想能击垮弘晴,所选择的点必须能造成轰动性影响,否则的话,断难引起大的波澜,从这么个意义来说,就只能剑走偏锋,从工部发明推广所建起的厂子入手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问题是四爷所能掌握的资源有限,在地方上任事的门下也少,而年希尧任知府的长沙显然就是四爷所能动用的最大助力,唯一的缺憾是离京师过远了些,这就导致了时间上的紧张,再加上大朝的日子已定,更进一步加剧了此事操作上的难度,可惜四爷没得选择,就算明知有露馅的危险,他也只能强行为之,而这,就是弘晴瞄着的反击点之所在!

    “陛下,臣以为沈大人所言甚是,此事方才刚起,京师便有谣传,个中蹊跷实是难明,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看是何人在其中作祟!”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

    沈河的出头便是个信号,其话音刚落,宋诚武等一大批工部郎中、员外郎们立马纷纷站了出来,高声响应不止,不多会,看出了蹊跷的三爷门下也跟着出了列,人多势众之下,阵容之大与四爷、八爷联手已是不相上下。

    “嗯!”

    这一见群臣们如此尖锐对立,老爷子的脸色当即便是铁青一片,没旁的,为了能稳定朝局,老爷子实是不知费了多少的心力,甚至连不公开立储君这等古来未有的奇招都整出来了,却没想到还是不能遏制住众阿哥们的彼此倾轧,心情当真已是恶劣到了极点,只是这等场合下,老爷子也不好随便发飙,只能是一压手,止住了群臣们的汹汹进言,而后便即将锐利如刀般的目光投到了率先跳出来弹劾弘晴的库尔陈身上,语调阴冷地发问道:“库尔陈,尔有甚解释么,嗯?”

    “陛下明鉴,臣之所以能得知此事之始末,乃是湖广道监察御史王前光发来的加急公文,臣身为左佥都御史,自不能对此等恶事置之不理。”

    库尔陈敢率先出头弹劾弘晴,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尽管明知时间上有些对不起来,只是这当口上,也容不得其有所退缩,只能是咬紧牙关地硬顶到底。

    “陛下,臣以为库大人所言荒谬绝伦,监察院办案所能用着,最多三百里加急耳,五日前事,最快也得六日方能抵京,其何尝能在五日内得知事情之始末,此即在虚言欺君,乃大逆不道之死罪!”

    库尔陈话音刚落,沈河已是毫不客气地出言指出了库尔陈话里的破绽之所在。

    “陛下,库尔陈构陷仁郡王,又虚言欺君,实是狂悖之辈,纵使是左佥都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也难逃忤逆之大罪,按律当斩!”

    “陛下,臣以为库大人此言皆狡辩之辞也,以其区区一四品之官,竟敢行此狂悖之事,其背后定有大奸指使,当得彻查,以明真相!”

    “陛下,库尔陈以不实之言在朝堂重地公然构陷仁郡王,实非小事,当明究根底,查出幕后主使,以明真相!”

    ……

    既然是反击,自然就不会有甚客气可言,沈河话音一落,一众支持弘晴的大臣们便即纷纷附议,浑然便是一派痛打落水狗之架势。

    弘晴一方的反击一出,不止是四爷额头见了汗,八爷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没旁的,此番精心谋划为的便是打弘晴一个措手不及,可眼前这么个架势一出,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了,若不是事先有安排,诚亲王府一系又岂会如此心齐,眼瞅着形势有被逆转的可能,八爷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只是这当口上,他却是不好直接出头的,无奈之下,也只好悄悄地朝着老十四打了个暗号。

    “皇阿玛在上,儿臣有话要说。”

    老十四本心里其实是百般不愿在此时挑起政争的,奈何他眼下还离不开八爷那头的支持,也只能是随八爷的心意参与了其中,这会儿接到了八爷的暗示,尽管不情愿,可还是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老十四有甚话便说好了,朕听着呢。”

    老爷子此际已是起了穷治库尔陈这个罪魁祸首之心,这当口上,若是旁人出来打岔的话,那一准会沦落到与库尔陈同罪之下场,可站出来的是老十四么,老爷子就不能这么做了去,这无关感情,而是老十四出征在即,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拿老十四来作法的。

    “皇阿玛明鉴,库大人之所以能早早得知长沙之事,实是因此案之公文乃是与兵部函件一并送来京师的,走得是八百里加急,到了儿臣处之后,才由儿臣转给了库大人,实情便是如此,儿臣不敢有所欺瞒。”

    甭管情愿不情愿,既是已出了头,老十四自不会有甚含糊可言,毫不犹豫地便为库尔陈开脱了一把,他这么一说不打紧,却是彻底堵死了沈河等人的反击道路。

    “嗯,朕知晓了。”

    老爷子显然是不相信老十四的解释,不过么,却并未刨根问底,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了事。

    “皇阿玛,儿臣也有话要说。”

    老十四这么一出头,老十六可就看不下去了,紧跟着也从旁站了出来。

    “说罢!”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老爷子心中已是不耐到了极点,只是先前既是准了老十四的插手,这会儿还真不好拒绝老十六的出头,没奈何,也只能是不悦地摆了摆手,就此准了老十六之所请。

    “皇阿玛明鉴,若说库大人所得之消息乃是走十四哥的兵部八百里加急,儿臣姑且信之,却不知戴侍郎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所谓详情,难不成此案方才一发便已告破了?年希尧何许人哉,竟有此本事,儿臣在刑部公干有年,实未见有若这般神奇之辈。”

    老十六这几年在刑部当真不是瞎混的,长进不少,尽管是盛气而出,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带多少的烟火气,寥寥数语便已点在了此案的死穴上。

    “戴铎,尔给朕一个解释。”

    老爷子乃极精明之辈,又怎会看不出此案蹊跷重重,只是他身为帝王,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实是不好轻易表态,毕竟此番朝争可是涉及到了近百位朝臣,后头还杵着一众阿哥们,一个处置不当,必定会导致朝堂大乱,而这,正是老爷子竭力避免之事,正因为此,老爷子对挑起事端的库、戴二人自是半点好感全无,此际喝问的声线里自也就不免寒意大起了。

    “陛下明鉴,此案宗正是由库大人转交予微臣的,内里附有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薛明蓝口供一份,并有长沙知府年希尧转来之案宗副本,微臣所言皆有所据,并无虚假。”

    此番的弹劾浪潮虽是谋划多时之举,只是格于形势,发动得确是不免稍有些仓促,存在着时间上的瑕疵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不过么,太明显的漏洞自是早就已堵上了的,这不,戴铎几句轻巧话下来,便已堵住了老十六再往下刨根问底的可能性。

    “荒谬之言,皇阿玛,儿臣不信那年希尧会有此等神奇破案之能,儿臣愿请旨赶赴长沙,以查明真相!”

    老十六同样是有备而来的,当庭问难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请旨查案才是老十六真正想要的,此际借着愤然之势,已是抢先自请了起来。

    “十六弟此言差矣,满天下谁人不知你与仁郡王相交莫逆,你去查案,谁人能服?”

    老十六此言一出,老十可就稳不住了,这便也从旁闪了出来,阴恻恻地反驳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十弟所言不无道理,今,若欲明真相,还须得力大臣为之,儿臣提议由刑部尚书阿尔松阿领衔,三司会审此案。”

    十爷这么一出头,一向焦不离孟的九爷自然不会落后,紧跟着也发出了动议。

    “陛下,臣愿为之,不查明真相,誓不罢休,还请陛下明断。”

    阿尔松阿先前并未随纳兰揆叙等人一道出列弹劾弘晴,而是始终默默地立于队列之中,为的便是要争夺审案之大权,而今,九爷既已发出了信号,他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便从队列里行了出来,慷慨激昂地便表态了一把。

第648章 弹章如潮(三)

    “胤祉。”

    老爷子在位五十多年了,啥大风大浪不曾经历过,又有甚阴谋诡计不曾见识过的,压根儿就不用去想,他也能看破此番弹劾风暴背后所隐藏着的猫腻,若是往日,他断然不会坐视诸般人等在其面前上演这等龌龊之勾当,只是眼下么,老爷子已是真心不想再有甚大的折腾了的,若不然,前番刑部出现了构陷老十六的大案之际,他也不会暗示弘晴点到即止,此番也是同样的心思,问题是此际朝争已烈,老爷子纵使有心息事宁人,也不好公然表露出此意,沉吟了片刻之后,并未对主审权作出个决断,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默立无语的三爷身上,声线平和地点了名。

    “儿臣在!”

    三爷今儿个一直默默无语,倒不是他不想出头为弘晴争辩,而是他确确实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准备之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脑筋却是始终没闲着,心中早已是有了计较,原本就打算挺身而出,此际听得老爷子点名,倒是正中下怀,应答的声音里自也就透着股信心十足之意味。

    “尔对此案可有甚看法么,嗯?”

    老爷子显然是察觉到了三爷言语间的自信,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可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前几日听人说了个笑话,与此案颇有些类似,只是粗俗了些,儿臣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爷并未直接回答老爷子的问话,而是故作为难状地出言请示了一句道。

    “有甚话就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一听三爷这话蹊跷得很,老爷子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倒是没甚迟疑,一摆手,已是准了三爷之所请。

    “谢皇阿玛宽仁,前些天,有客来访,言一笑话曰:某人好做媒,成好事无数,世人颇多赞誉,其人也以之自得,不料忽有一日,有一男盛气而来,斥曰:汝为吾做媒,缘何得女不得儿,大谬!某人瞠目以对,莫非做媒还须得包生男乎?”

    三爷好整以暇地谢了恩,而后方才一本正经地将笑话说了出来。

    “哦?哈哈哈……,好你个老三,这笑话不错,朕甚喜之!”

    三爷这么个笑话说起来并不是特别的有笑点,不过么,哲理却是颇深,老爷子自是一听便明了了个中之意味,忍俊不住地便大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不打紧,群臣们不管是真觉得好笑还是不以为然,那都得跟着乐呵上一番,这么一闹之下,原本火药味十足的气氛顿时便烟消云淡了去。

    呵,没想到老爹还有这么一手,有意思,哈,八爷这回可真就是笑比哭还难看了。

    群臣们都在乐呵,弘晴自然不能例外,不过么,脸上笑归笑,眼神却是四下逡巡着,将诸般人等的细微表情尽皆收入眼底,待得见八爷眼神里满是阴霾,偏偏还得跟着乐呵不已,那等小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心底里顿时便滚过了一阵爽快,与此同时么,对三爷的圆滑手腕也不禁高看了几分。

    “嗯,老三这笑话虽俗,意义却是颇深,耐人寻味啊,满天下确无做媒包生男之理,纵使那薛明蓝真作出了甚不应用的勾当,又岂是晴儿所应负责的,牵强若此,实是匪夷所思之至,若有再以此事弹劾晴儿者,皆以反坐处之!”

    老爷子乐呵归乐呵,却断然不会忘了正事,本来么,他就不想将此事往大里闹了去,而今有了三爷递过来的台阶,老爷子自是乐得借坡下驴,不等众人笑声完全止歇,老爷子已是面色一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旨意。

    “皇阿玛圣明!”

    “陛下圣明!”

    ……

    老爷子这等定调子的言语一出,三爷等人自是乐得赶紧称颂上一番,至于四爷、八爷等人么,虽是不甚情愿,可在这当口上,却也没胆子出言抗辩,也就只能是无奈至极地跟着称颂了一把。

    “嗯!”

    诸般臣工心思各异,称颂之声自也就不免有些个参差不齐,不过么,老爷子对此显然不甚在意,但见其一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如潮谀辞,神情肃然地环视了一下诸般人等,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兀自笑容满面的老十六身上,点了点头道:“胤禄。”

    “儿臣在!”

    老十六正乐呵着呢,冷不丁听得老爷子点了名,赶忙收敛了下心神,一躬身,紧赶着高声应了诺。

    “尔去了刑部已是数年,想必也该历练出来了,朕便将长沙一案交由尔处置好了。”

    老爷子既是有心平息朝争,自是不打算再让激烈争辩持续下去,借着先前三爷的笑话打岔所带来的和缓气氛之势,已是拿出了乾坤独断的架势,不容分说地便将长沙一案交给了老十六。

    “儿臣遵旨!”

    老十六这么些年来,在朝堂上一直都是打酱油的角色,还从来没独当一面过,而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哪有不乐意的理儿,紧赶着便叩谢了天恩。

    “嗯。”

    对于老十六的表态,老爷子显然满意得很,不过么,倒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顺势便起了身,不紧不慢地便踱回了后宫去了,显见是不想再有甚节外生枝的可能。

    “退朝!”

    老爷子这么一走,侍立在台阶上的秦无庸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扯着嗓子断喝了一声,而后,也没管群臣们到底是怎个反应,领着一众大小太监们急匆匆地便追着老爷子去了……

    “晴哥儿,这回你可得帮帮我,这案子到底该如何审了去?”

    老爷子既去,朝议自也就告了个终了,心思各异的诸般臣工们甭管甘心与否,那都不能在宫中多呆,只能是三三两两地一边乱议着,一边就此向宫外行了去,弘晴自也不例外,与三爷略略交谈了几句之后,便想着回工部继续未尽的交接事宜,却不曾想老十六猴急无比地拉住了弘晴,硬是不由分说地将弘晴请到了刑部,卜一在其办公室里落了座,老十六便已是急吼吼地问起了对策来。

    弘晴是三日前从“尖刀”处得知了四爷、八爷将联手发难之事的,不过么,他却是并未告知三爷,而是自行安排了一番,此无他,“尖刀”乃是弘晴手中最重要的一把利器,他自是不想三爷知晓“尖刀”的实力究竟如何,本来么,就算没三爷的插科打诨,弘晴也有手段让此案牵连不到自个儿的身上,老十六便是其中的一枚重要棋子,要老十六出头争审案权自然是弘晴的安排,只不过当初弘晴并未言明后续手段当如何行了去,只是要老十六自告奋勇上一番,难得老十六爽快,不问缘由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儿个早朝争夺审案权的那一幕。

    “十六叔打算如何审了去?”

    弘晴当初不曾言明案子要如何审,倒不是信不过老十六,而是因着对朝议的进程尚有些不好确定处,这才会有所保留,而今么,朝议既定,弘晴心中自也就有了决断之把握,不过么,他却没急着分说,而是故意逗了老十六一句道。

    “他奶奶个熊的,这案子一看就是老四那混球整出来的勾当,爷去了长沙,不将此案翻个底朝天就不算完,嘿,晴哥儿就等着看场好戏好了!”

    老十六痞子气是不小,可却断然不是愚钝之辈,自是一眼便看出了此案背后的蹊跷之所在,信心满满地便打算将此案往大里整了去了。

    “呵,十六叔真要是这么干了,回头怕是连刑部的差使也保不住了。”

    老十六倒是说得兴起,可弘晴不单没帮腔,反倒是毫不客气地当头便浇了其一盆凉水。

    “啊,这……”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正自得意洋洋的老十六当即便傻了眼,愣是搞不懂为何有功反倒要挨罚。

    “十六叔好生想想,皇玛法如此圣明之人,又岂会猜不到此案背后那些龌龊之勾当,真要查,怕就不是仅由十六叔您出手,而是该拿出三司会审之做派了,之所以只让十六叔您一人去长沙,无非是要息事宁人罢了。”

    老十六乃是死党,弘晴自是不会对其隐瞒太过,这便笑着点出了关窍之所在。

    “哟,那倒也是,那案子……”

    老十六并不笨,弘晴既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能明了个中之蹊跷所在,只是圣意虽已知,具体到案子本身么,老十六还是有些个拿捏不定,这便挠了挠头,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查!唯有彻查到底,方可得彼此相安之局,十六叔放心好了,小侄早已安排好了人手,断不怕贼子们能猖獗了去,至于案子告破之后么,该放也就先放放好了,一切都待得将来再行算总账也不迟!”

    弘晴没再卖甚关子,狞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答案,言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

    “嗯,爷知晓该如何做了。”

    老十六同样狞笑了一声,没甚犹豫地便表明了态度。

第649章 都想当黄雀(一)

    “孩儿叩见父王!”

    朝议一关既过,弘晴自也就一身轻松,照例到了工部,有条不紊地与老十二办着交接一事,直到下了班,这才乘轿子回了自家府上,只是方才到了家门口,就被三爷传唤到了内院书房,方一进门,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三爷一身朝服未换,显见也是敢回府不多会,弘晴自不敢稍有失礼,这便疾步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坐下说罢。”

    三爷今儿个被四爷等人偷袭了一把,尽管侥幸过了关,可心中却是很不衬底,一下午都无心公务,好不容熬到了下班,便急匆匆赶回了自家府上,着急着要议事,只是弘晴这个主角未至,事儿也实是不好议起,正自等得不耐得紧,这一见弘晴总算是到了,烦躁的心顿时稍安了些,也没甚废话,一挥手,便即和煦地赐了座。

    “谢父王赐座。”

    三爷既是叫了起,弘晴也没甚矫情,恭谨地谢了一声,便即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嗯,晴儿对今儿个早朝一事可有甚看法么?”

    三爷心烦,自是无心说甚客套话语,一待弘晴做定,便即直奔了主题。

    “回父王的话,此一事应是四叔暗中捣鼓之结果,明面上是阻击孩儿,实则是冲着父王去的,好在父王英明,应对得当,皇玛法洞彻人心,一帮小人已是无从作祟矣。”

    此番弹劾风波虽是尚有着不少的手尾,可大体上已算是平安度过了,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乐得好生奉承三爷一把的。

    “嗯,话是如此说,只是长沙的案子一日不结,此事怕是难有个了局啊,不知晴儿跟老十六谈得如何了?”

    奉承话谁都乐意听,三爷自也不例外,这不,嘴角边的笑容都已是荡漾了开来,焦躁的心情也因之舒缓了不老少,但却并未忘了正事,也就只是笑了笑,并未去点评弘晴的论断,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具体案情上。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此案确是疑点颇多,认真查了去,必能大有所得,十六叔已是表了态,当会全力侦破,以明真相。”

    弘晴并没打算将与老十六商议的应对之道说破,只是就案子本身略做了下点评,此无他,藏锋耳。

    “嗯,如此便好,夫子,子诚,您二位可有甚见教否?”

    三爷本想问问老十六打算如何侦破此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甚合适,毕竟此案远在长沙,具体案情如何现在还是个迷,就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作了罢,只是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难言的烦闷,却又不知这等烦闷感因何而起,焦躁之余,也就只能是将问题丢给了陈、李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说得甚是,此番弹劾风波来得突然,定是四爷在背后操纵之结果,幸亏王爷应对得宜,而陛下又不愿朝局有乱,这才会有眼下这般结果,故,从此意义来说,长沙一案当彻查,却不可穷追,适可而止便好,一切大可待得来日,再做计较也不迟。”

    李敏铨此番事先并未从弘晴处知晓案情,可凭着其谋算之能,却依旧一眼便看破了时局的奥妙之所在,此际说将起来,倒也正中核心。

    “嗯,能把握这么个度,倒也是好的,夫子以为如何哉?”

    三爷自是能看得出老爷子息事宁人的心思,对李敏铨的分析么,自不会有甚异议,只是心中的烦闷感却依旧不曾稍减,沉吟了片刻之后,又将问题抛给了沉默不语的陈老夫子。

    “长沙一案如何审都无关大局,眼下要紧的只有一条,那便是十二爷的态度。”

    陈老夫子显然比李敏铨要看得更远一些,在他看来,长沙一案不管如何折腾,对大局都不会有甚影响可言,倒是老十二此番的表现更耐人寻味一些。

    “老十二?嗯,这厮看来是起了别样的心思了,而今当何如之?”

    三爷原就是个聪明人,被陈老夫子这么一提点,立马便反应了过来,这才知晓自个儿先前烦躁感的由头便是在老十二的身上,只是知晓归知晓,说到该如何应对么,三爷心里却是殊无把握可言,不得不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一个字——拖!”

    陈老夫子眉头一扬,已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拖……”

    三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抓到了些甚子,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悬乎,眉头不禁便更皱紧了几分。

    “此番若无十二爷拖延之功,四爷又岂能轻易搅起这偌大的是非,既如此,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亦属该当之事,左右仁郡王福晋临盆在即,小王爷便病上些时日也无妨。”

    只一看三爷那等犹豫的样子,陈老夫子便知晓三爷患得患失的根本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既不想错过中枢之权,又不想工部有失罢了,但却并未说破,而是面无表情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晴儿你看如何?”

    三爷心中一动,已是有了计较,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又丢给了弘晴。

    “孩儿谨遵父王之令。”

    弘晴本来就打算好生敲打一下十二爷,所想之策也是以拖待变,暗中已然作出了相关部署,此际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

    “嗯,那好,就先这么定了,有甚事,回头再议也罢。”

    这一听弘晴应答得如此爽快,三爷也就没再多犹豫,沉吟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十二爷要有难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三爷这头计议不休,却说四爷今儿个虽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可到头来却是徒劳无功,心烦意乱之下,实也无办公务之心,一熬到了下班,便急忙忙地赶回了自家府上,将朝堂上所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却不料邬思道并未加以置评,而是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判断来。

    “嗯?”

    四爷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应对三爷一方将会发动的反扑,考虑的是长沙那头的案子该如何抹平了去,却压根儿就没去想工部的事儿,这冷不丁听得邬思道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愣。

    “呵,陛下之心意已明,在其龙归大海之前,怕是都不愿见朝局有甚起伏了,既如此,长沙一案之结果必然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局面罢,实无甚可忧虑处,想必三爷那头也能看清此点,若如此,工部之归属便成了三爷首要关心之所在,王爷莫非以为十二爷那些小动作真能瞒得了人么?”

    其实早在这波弹劾浪潮发动之前,邬思道便已知晓成功的希望并不大,此无他,圣心欲稳不欲乱,在此前提下,除非能毕其功于一役,否则的话,十有**要败,纵使如此,邬思道还是毫不犹豫地全力发动了,除了是想着试试运气之外,更多的则是着眼于工部的得失上,为此,邬思道虽不曾告知四爷,却已是暗中谋划了良久,而今,终于是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唔,先生之意是……”

    前些日子,为了说服老十二配合行事,四爷可是没少下血本,光是粮道便让出去了三个,这才算是让老十二同意了拖延交接之速度,而今,事既不成,四爷正自为给老十二的代价太高了些而后悔着呢,冷不丁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自不免为之一愣,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似乎是个争取老十二的大好机会,心不由地便大动了起来,只是并无太大的把握,实不敢轻易表态,也就只能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以为十二爷其人如何?”

    邬思道并未直接回答四爷的问话,而是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志大才疏!”

    四爷跟老十二可是搭档多年了,一向将其压制得半点脾气全无,此际评价起老十二来么,自不会有甚好语,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将老十二贬得一无是处。

    “呵呵,王爷这等评语虽是过了些,却也差得不甚多了,十二爷多年无为,乍然一得重用,骄横心态怕是难免,若不然,也不会因绳头小利而行背信之事,他既是行得初一,弘晴小儿也就做得十五,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三爷那头必然会出手好生敲打十二爷一番,而这,便是王爷的机会之所在。”

    一听四爷这般评价,邬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微微地摇了摇头,语调轻松地将时局分析了一番,但却并未给出具体的行事方略。

    “机会?先生是说趁老三那厮出手打压老十二之际,将其拉了过来?这怕是不能罢?”

    先前邬思道提到了老十二之际,四爷便已在考虑将老十二拉到己方阵营的可能性,只是左思右想之下,并不以为此事能办得到,没旁的,三爷如今势大,又尽得老爷子之恩宠,明眼人一看便知三爷已是储君之选,这等情形下,只要老十二不傻,就不可能轻易倒向旁的阵营,正因为此,四爷也就只是略略地想了想,便将此念头打消了去,可此际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似乎有着拉拢老十二的把握,自不免便有些犯迷糊了……

第650章 都想当黄雀(二)

    “哈哈哈……,王爷这都想哪去了!”

    四爷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将出来,邬思道不单没作答,反倒是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四爷茫然不知所以,脸色登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怎么?莫非小王说得有甚不对处么?”

    四爷尽自心中不悦得很,可又不好朝邬思道发作了去,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等邬思道笑声停歇之后,这才悻悻然地追问了一句道。

    “呵,拉拢十二爷,那是八爷该做的事儿,王爷抢着去伸手,又岂能有甚把握性可言,嘿,倘若真如此行了去,终究不过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之结果罢了,有甚可为之处哉?”

    面对着四爷的黑脸,邬思道浑然就没放在心上,讥诮地一笑,毫不容情地便点出了四爷所言的错谬之处。

    “唔,若如此,计将安出?”

    听得邬思道这般解说,四爷紧绷着的黑脸立马便是一缓,没旁的,邬思道说的就是实情,无论是权柄、势力还是金钱,四爷一方都无法跟八爷相抗衡,手中的筹码不足之际,要想跟八爷比着拉拢老十二,显然没半点的可能性,毫无疑问,先前是他四爷自己想岔了去,自也就怨不得邬思道放肆大笑了的。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细细说来,呵,弘晴小儿虽非睚眦必报之辈,可此番吃了这等大亏,又岂有不思报复者,加之工部权重,已成诸方必争之地,即便弘晴肯罢休,三爷也断不能坐视工部有所闪失,故此,其出手敲打十二爷乃必然之举也,依邬某算来,弘晴小儿断不敢冒大不韪而公然行事,若如此,其便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以拖待变,王爷以为然否?”

    邬思道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四爷稍安勿躁,而后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将三爷一方所能谋划的应对方略道了出来。

    “嗯,或当如是哉,只是……”

    四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三爷那头还真就只能这么行了去,就算他自己处在同等的位置上,也不会有旁的更好选择了的,此无他,老爷子既是将老十二派去了工部,那就断然容不得三爷一方去公然打压,真要是三爷敢这么干,那必然要遭圣忌,这等后果可不是三爷所能承受得起的。

    “王爷可是想说八爷那头会见机行事么?”

    四爷虽不曾将话说完整,可邬思道却是一听便知晓四爷究竟在担心些甚,不过么,却是并不以为意,笑着便将四爷的担心之处点了出来。

    “嗯。”

    四爷原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说出口来罢了,此际既是被邬思道点破,他倒也没去多方掩饰,可也没承认,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顾忌得是,呵,八爷一见得十二爷受窘,断然不会坐视,极尽拉拢之能事也是理所当然耳,以十二爷那等贪小利的性子,十有**会上钩,若如此,三爷那头便愈发不会让十二爷好过了去,两下里一冲突,工部必然是一场大乱,如此一来,王爷的机会也就该到了!”

    邬思道笑了笑,也没去逼四爷表态,而是自顾自地往下分析着局势的走向,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嗯?先生是说历儿,唔……”

    四爷乃精明人,邬思道虽不曾将谜底全然揭破,可四爷却是瞬间便领悟到了个中之关窍,心中自是意动不已,然则患得患失之心却依旧难免,此无他,弘历虽尚挂着工部帮办的名头,可实际上在工部却是半点根基全无,真要去争,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再者,万一要是工部没争下来,反倒将中央银行的差使给丢了,那乐子当真就闹大发了去了的。

    “王爷说的没错,此局之关键便在弘历世子身上,邬某有三策在此,其一谓之曰:卞庄刺虎,先行坐看双虎对决,任由工部诸事糜烂,而后一本参将上去,或可一箭双雕;其二谓之曰:扶弱惩强,三爷打压一起,不待八爷插手,便由小王爷以工部帮办之名义插手其间,扶助十二爷稳定工部大局,如此一来,小王爷或可回工部,行帮办之实,若论后头将会如何么,就须得看小王爷如何运作了;至于其三么,也简单,那便是全力帮着八爷拉拢十二爷,以断弘晴小儿继续把持工部之可能,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王爷且自择之好了。”

    邬思道自是能猜到四爷心里头的担忧之所在,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也没去说破,而是自信地一笑,将所谋之三策详详细细地解析了出来。

    “唔……”

    三策说来都是可行之策,都能有所获,当然了,也都有着一定的风险,大体上来说,要冒的风险越大,收获也就可能越多,只是四爷手中的筹码有限,该如何抉择就成了摆在四爷面前的一道难题,饶是四爷素性果决,到了这等时分,也不禁为之犯了踌躇,眉头紧锁地沉思了良久,也愣是没能下定最后的决心,而邬思道也不再开口言事,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书房里登时便是一派诡异的死寂……

    “他奶奶个熊的,老四那混球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啥叫一击必可致命,我呸,尽放他娘的狗屁,害得爷几个跟着瞎忙乎,啥屁好处都没落下,晦气!”

    费尽心力地折腾了一番,结果啥好处都没得到,老十自不免牢骚满腹,卜一在八爷府的西花厅里落了座,便已是憋不住地拍桌子骂起了娘来。

    “嘿,十哥也甭埋怨了,哥几个不过就是动了些人,张了张嘴而已,倒是老四那头却是下了重注的,这回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叫笑料一桩。”

    老十四原本就不赞成插手此事,今儿个虽也出了回手,可不过就只是动了下嘴皮子罢了,对于失败么,自是无所谓得很,倒是一想到四爷此番的惨状,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哈,那倒是,老四这回又是动门下奴才,又是给老十二许好处,全都他娘的赔了个干净不说,接下来还得被老十六追着打,笑死爷了,哈哈哈……”

    老十跟四爷也是有仇的,当初四爷负责清欠那会儿,老十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对四爷自是素无好感,此番之所以联手,那不过是有着共同之敌人罢了,可彼此间的关系却从来都是紧绷着的,正因为此,这听得老十四如此说法,老十立马便转怒为喜,幸灾乐祸地大笑了一通。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罢,八哥,您看老三那头可会整出甚幺蛾子来?”

    老十这么一笑,一众人等除了陆纯彦之外,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归笑,一向心细的老九却是没忘了正事,但见其吧咂了几下嘴唇,眉头微皱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嗯,是没那么简单,此番之事能闹得起来,说来跟老十二的迁延不无关系,就弘晴那小子不肯吃亏的性子,此番怕不得好生闹上一场,若如此,于我等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来着。”

    往日里议事之际,八爷总是任由一众弟弟们扯个够,而后方才做个总结性发言,不过么,今儿个八爷却是没再这么做了去,九爷话音刚落,他便已是笑呵呵地解说了一番,显见拉拢老十二之心颇为的迫切,这是要一上来便定调子了的。

    “哈,那倒是,那混小子就一睚眦必报的主儿,此番被老十二坑了一把,不想着扳回来才怪了的,再说了,工部如今权重,那小子被逼离任,心中未必就乐意,看样子老十二此番怕是要有大难了!”

    老十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他压根儿就没去考虑工部乱局对己方来说意味着甚,嘻嘻哈哈间说的尽是些无用的废话。

    “八哥莫非真打算帮着老十二一把么?”

    九爷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老十的扯淡之言,眉头一皱,面色凝重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或许罢,还须得好生斟酌一二。”

    八爷没否认这等意图,可也没将话说死,仅仅只是给出了个含糊的答案。

    “八哥,小弟以为此事恐有不妥之处。”

    八爷话音刚落,老十四已是截口唱起了反调,此无他,老十四眼下虽尚未出征,可军权已是基本在握,真算起来,已是小集团里实力最强之辈,他自是不愿见到八爷的实力有进一步扩张之可能,再说了,他也不以为己方拉拢老十二的行动能有多少成功的希望,出言反对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哦?此话怎讲?”

    八爷早知晓老十四已是起了异心,不过么,却是从不点破,此无他,形势需要耳,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对老十四唱反调的行为极度的不满,可八爷却是绝对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老十四,你小子有屁就赶紧放,玩啥玄虚来着!”

    老十四先前反调唱得倒是快,可其实么,心里头还真就没完全盘算好反对的理由,这当口上自不免稍有些踌躇,这等情形一出,老十可就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便出言催促了起来……

第651章 都想当黄雀(三)

    “呵呵,十哥莫急么,依您看,老十二何许人哉?”

    老十四终归不是寻常人,尽管谋算未定,却并不露怯色,眼珠子一转,已是有了主张,但见其呵呵一笑,已是不慌不忙地问了一句道。

    “他?嘿,小人一个,看似谦和,其实无用得很,在户部呆了十年,屁事都没干过,愣是被老四当丫鬟使唤了去。”

    别看老十性子糙,可看人的眼光还是不差的,寥寥数语便已将老十二的性子描述了个**不离十。

    “嘿,这不就对了,皇阿玛之所以将老十二派去了工部,不是因着其有多能干,看中的恰恰是其之无能,要其去工部,并非指望着其能作出甚大业绩来,不过是要其无为而治罢了,小弟敢断言,若是老十二敢胡乱伸手,皇阿玛断然不会给其好果子吃,似这等情形下,拉拢其原就无甚意义可言,再者,以弘晴小儿之奸诈,又怎可能坐看其投向我方,此番纵使出手打压,想必也有后手等着,倘若我等妄动之下,难免要入其之彀中,且,我等若是与老三那头在工部一事上大打出手,只怕老四可就不会闲着了,有此三条在,故不可轻动也。”

    老十四素来有急智,跟十爷这么瞎扯了几句之后,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一番分析下来,还真就条理清晰得很,至少从大面上是挑不出甚瑕疵来的。

    “哟,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奶奶个熊的,就老十二那等废物,拉过来也派不上大用场,还是免了也罢。”

    一听老十四说得有理,老十也没去细想个中之究竟,只一拍脑门,已是咋咋呼呼地嚷了一嗓子。

    “十四弟所言虽是有理,然为兄却觉得还是得动上一动,不管拉得过来拉不过来,终归不能让老十二被架空了去,若不然,岂不是平白便宜了那弘晴小儿?”

    九爷一时间虽是找不出老十四话里的问题之所在,可隐约觉得不该就这么轻易便罢了手,略一沉吟之下,还是慎重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厄,对啊,若是不动上一动,真让那混账小子收服了老十二,也不是个事来着,奶奶个熊的,总不能看着那小子既进了上书房,又把控着工部,那也太没天理了罢!”

    在这一小集团中,就属老十的头脑最简单,故此,在议事时,他从来都不怎么爱用脑,尽咋呼,这不,一听老九所言也有道理,他又咋呼上了。

    “呵,那就先动动看好了,九弟,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先看看老十二有甚要求再定也不迟。”

    八爷显然不打算多议此事,也没管众人到底是作何想的,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个决断。

    “八哥放心,小弟知晓该如何做了。”

    八爷这么个决断下得有些突然,不过么,九爷却是并未有甚异议,尽管心中颇有些疑惑,但却并未追根问底,而是干脆利落地便应承了下来。

    “嗯,那便好,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就先议到此处罢,为兄就不多留诸位弟弟了。”

    八爷不单不打算多议对策,甚至不想多留一众兄弟们,九爷话音刚落,他便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令。

    “奶奶个熊的,这几日尽白费力气,累死爷了,走喽!”

    八爷既是这么说了,老十也没多想,头一个便起了身,无甚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便向厅外行了去,九爷、十四爷见状,也不好再多耽搁,尽皆起了身,各自丢下句场面话,便即跟着走了人,西花厅里只留下八爷与陆纯彦单独对坐。

    “先生,如何?”

    众人去后,八爷并未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地品着茶,直到碗中茶尽,这才悠悠然地问出了句话来。

    “王爷以为如何?”

    陆纯彦也在品着茶,饮茶的速度甚至比八爷还慢,直到八爷问出了声,陆纯彦这才随手将茶碗搁下,淡淡地一笑,不答反问了一句道。

    “嘿,果然!”

    八爷狞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是啊,果然,十四爷翅膀都没长硬,这就要单飞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殊不知飞得越高,摔得也越惨么。”

    陆纯彦乃当世有数之智者,尽管八爷一番话都没有主语,也没有特定的指向,可陆纯彦却是听得分明无比,心中自不免感慨万千,这便摇了摇头,颇有些个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由他去好了,倒是老十二一事须得谨慎些才是,先生可还有甚要教我者?”

    对于忘恩负义的老十四,八爷已是打算彻底放弃了,自也就不想再多谈其,这便随口回应了一声,而后话锋一转,已是问起了当下之对策。

    “十四爷倒是有句话说对了,此番仁郡王定会出手打压十二爷无疑,所行之策么,也不过就是拖罢了,要的便是工部事宜之紊乱,既如此,且乱上一段也好,所谓日久见人心便是这么个理儿,我等不必急,且看四爷那头如何出招再行定议也不迟。”

    陆纯彦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将时局分析了一番。

    “嗯,就怕老十二顶不住压力,若是真跟弘晴那小儿妥协了去,事情怕就要棘手了。”

    尽管能算得到三爷与四爷那头可能的应对策略,可八爷还是不免有些个放心不下,默默地寻思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提出了心中的疑虑之所在。

    “那也无妨,十二爷其人优柔寡断,姑且让仁郡王收服了去也好,大不了找个机会再行计较也就是了,终归不能让四爷平白占了便宜去,要闹便一起闹,要不闹,那便一体不闹好了,此一局看的便是谁先沉不住气。”

    陆纯彦摇了摇头,言辞恳切地解析了一番,个中的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此一事只能当黄雀,却是绝对不可为螳螂!

    “嗯,也好,那就先如此了,姑且再看罢。”

    尽自对工部之大权眼馋无比,可八爷到底还是不敢去尝试一下被黄雀吃了去的滋味究竟如何,沉默了一阵之后,也只能是无奈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时光荏苒,一眨眼已是四月中旬,弘晴告病在家已是十天,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后院里悠闲地晃荡着,不是陪几位身怀六甲的夫人们闲聊,便是在书房里品茶看闲书,日子过得当真逍遥无比,浑然就一甩手大掌柜,然则今儿个却是例外,这不,从一大早开始,弘晴就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团团转悠着,那火烧火燎的样子,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为啥?当然不是为了工部之事——十日来,尽管弘晴足不出户,可对工部的动静却是了如指掌,自是清楚工部如今乱像已现,诸多公文淤积,大小官吏怨声载道,没旁的,交接尚未完成,十二爷虽有圣旨在手,却只能看着公文却无签署之权力,再说了,他对大多数事宜都没个底,就算让他签字,他也不敢胡乱签了去,想要将事务推给马齐这个挂名的尚书么,老马同志毫不客气地便以中枢事忙为由,将十二爷的要求打了回票,想找弘晴帮衬么,心底里又有鬼,当真没胆子来见弘晴,工部的事儿也就这么拖着了,对此,弘晴自是一点都不担心,此无他,事态还在掌握之中耳,这会儿能令弘晴如此焦躁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弘晴的夫人要临盆了,还是三位福晋一起临盆,左中右三个小院子里尽是夫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声,生生弄得弘晴心慌意乱不已。

    煎熬,不折不扣的煎熬!前世那会儿,弘晴是没当过爹,可电视剧里的情节却是没少见识过,那时节每每见到准爹们穷激动之际,弘晴可是没少说怪话,很是鄙视那些准爹们的瞎紧张,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了,得,比那些电视剧里的准爹们还不如,满头满脸的汗水狂淌也就不说了,那时不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更是狰狞无比,天晓得其这般费大劲儿能起啥作用来着?

    “生啊,用力,赶紧……”

    明知道自个儿是在做无用功,可知道归知道,弘晴此际却是难以控制自个儿的情绪,听得三个院子里哭声震天响,弘晴的心当真是一抽一抽地疼着,那一声声的呢喃可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哇,哇,哇……”

    或许是感应到了弘晴的紧张,左边小院里率先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曹双儿先生了!弘晴心情一激动,抬脚便打算往院子里蹦跶了去,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右边院子里也响起了一阵响似一阵的婴儿啼声,紧接着,中间院子里也有了动静,同样是一阵儿啼大起。

    去左院还是去右院,又或是去中院?

    耳听着三个院子里齐齐暴响的儿啼声,弘晴不由地便痴了,一股子猛烈至极的幸福感狂涌上了心来,顿时便令弘晴愣愣地傻在了当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第652章 双喜临门

    “王爷,大喜,大喜啊,麟儿降生,母子平安!”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王爷降生,母子安康!”

    “恭喜王爷,生了,生了,是麟儿!”

    ……

    就在弘晴傻愣之际,三个小院子里皆有一名稳婆疾奔而出,健步如飞地冲到了弘晴的身前,七嘴八舌地便嚷嚷了起来。

    都是儿子?我勒个去的,爷这枪法还真不是盖的么!

    这一听三位夫人生的都是儿子,弘晴原本就激荡不已的心顿时便被巨大的幸福感彻底给淹没了去,除了咧嘴傻笑之外,竟是再无其它反应,整个人就有若呆傻了一般。

    “都闹腾个甚,还不退下!”

    稳婆们道喜是为了讨赏,本来么,这就是个惯例,主家没给赏钱之前,这讨喜声可是不好停将下来的,偏生弘晴这会儿神游物外,愣是没想起这一节,只顾着在那儿傻笑不已,场面自不免有些个乱糟糟地,登时便令匆匆赶了来的董鄂氏大为的光火,脸一板,已是寒声呵斥了一句道。

    “额娘,您怎么来了?”

    听得响动不对,稳婆们循声望将过去,入眼便见董鄂氏领着一大群仆役从院门处疾步而来,自不敢再多闹腾,赶忙尽皆退到了一旁,而弘晴更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迎上了前去,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额娘说一声,尽胡闹!”

    董鄂氏没好气地横了弘晴一眼,不甚客气地便呵斥了弘晴一句道。

    “额娘,孩儿这不是怕惊扰了您么,原也就想等都生了,再跟额娘禀报一声的。”

    弘晴前世是没当过爹,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罢,好歹还是知晓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完事的,在他想来,就算是顺产,那也得两、三个时辰的光景,身为丈夫,哪怕等得再久,那也都是该当之事,可叫老娘一并来苦等,显然就不甚妥当,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才没急着去通知董鄂氏,原是想等着差不多快生了,再派人去禀报也不迟,却不曾想三位夫人才刚进产房都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居然比赛似地全都生了,原本想好的通禀自然也就实现不了了,这会儿面对着董鄂氏的埋汰,弘晴实在是没啥好解释的理由,也就只能是小意地陪着不是。

    “哼,回头再跟你算账!”

    董鄂氏这会儿心挂着三个孙儿,尽管对弘晴的“知情不报”还是颇为的恼火,却并未再多啰唣,也就只是呵斥了一声了事,而后么,却是没去征询弘晴这个当爹的主意,自顾自地便连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不单打赏了稳婆以及相关人等,更吩咐诸般人等去准备各色母婴用品及饮食,又派出数人分别赶往礼部以及宗人府,通知三爷回府之余,也没忘了着人到宗人府报备其事。

    呵,老娘出马,当真一个顶三!

    眼瞅着董鄂氏在那儿一道道命令下达个不休,镇定得就有若临阵指挥的大将军一般无二,“惨遭”闲置的弘晴也就只剩下发傻的份儿了,不过么,弘晴倒也不介意董鄂氏这等雀占鸠巢的行为,自是乐得轻松,甚至还有心去点评一下自家老娘的干练,当然了,也就只敢在自个儿心里头嘀咕上几句罢了,说?那是万万不敢的,除非弘晴打算去尝试一下家法是个啥滋味来着。

    “娘娘,小王爷一切都好,已用过了母乳,这都熟睡着呢。”

    一番折腾过后,却见三名稳婆小心翼翼地各抱着个小襁褓,在数名丫鬟的簇拥下,几乎同时从三个小院子里行了出来,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又尽皆赶着抢到了董鄂氏的面前,齐齐躬身行了礼,由着服侍海兰珠的那位稳婆率先禀报了一句道。

    “好,好,好,来,都抱过来些,让老身好生看看,哟,当真乖巧,呵呵,跟晴儿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好,好,好啊……”

    董鄂氏当母亲是当了好几回了,可当奶奶却是头一遭,望着面前三个襁褓里的小家伙,当即便笑得眉眼都眯缝了起来,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心花怒放地叫好不迭。

    呵,这就是咱的儿子们了?哈,咱也当爹了!

    董鄂氏光顾着自己开心,却是当仁不让地堵在了最前头,愣是没让弘晴这个当爹的往前凑,无奈之下,弘晴也只好仗着个子高,发挥空中优势,伸长了脖子地往下瞧着,入眼便见三张皱巴巴的小脸蛋,样貌么,着实不咋好相看,不过么,弘晴倒是不介意,咧着嘴便傻笑了起来。

    “让本王也看看!”

    就在董鄂氏等人围着三个小家伙品头论足之际,却听一声兴冲冲的声音响起中,三爷已是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行了进来。

    “孩儿见过父王。”

    这一见是三爷到了,弘晴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来,都抱过来,本王要好生瞅瞅。”

    三爷一得到下人们的通禀,可是连轿子都没乘,直接便策马狂奔而回的,这当口上正急着看孙子呢,哪管弘晴持礼有多恭谨,也就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便即没再多理会弘晴,而是大踏步地向前行了去。

    得,这一有了孙子,儿子也不要了!

    弘晴的礼都还没行完了,三爷就已不顾而去了,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没辙,只能是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声了事。

    “哇哇哇……”

    也不知是感应到了三爷的到来,还是被众人吵得烦了,先是海兰珠的儿子放声大哭了起来,紧接着,其余两个小子也都不甘示弱地啼哭不已,这等三重奏之声势自是不小,一时间满后院里都是小家伙们的喧嚣之声。

    “哈哈哈……,好,好一群精力旺盛的小子们,听听,这哭声多有力,好,好,好啊,哈哈哈……”

    说起来三爷今年也才三十七而已,这就已是当爷爷了,满心眼里都是喜悦,又哪会在乎孙子们的响亮之哭声,不单不以为忤,反倒是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抱过了这个,又去抱那个,半晌都没消停下来,就跟一老顽童似的。

    “好了,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抱,小孙子们也都累了,若是着了凉便不好了,来人,都将小孙子们抱回屋去!”

    三爷这一逗弄其孙子们来,当真就没个完了,就连董鄂氏都被三爷给挤到了一旁,眼瞅着三爷光顾着乐呵,却没本事平息孙儿们的啼哭,董鄂氏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挥手,不容分说地便下了令。

    “喳!”

    董鄂氏素性威严,尽管甚少到仁郡王府来,可府中大小人等就没有谁不怕这位主子的,她既是放了话,一众老妈子丫鬟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应了诺,各自簇拥着自家的小主子便都各回了小院子中去了。

    厄,咱这当爹的都还没抱上一下呢,我勒个去的,这都算啥事儿啊!

    弘晴原本还等着三爷过完了瘾,也好抱抱自家的儿子们,却没想到三爷始终霸着孙子们不放,待得董鄂氏们将诸般人等都遣退了,弘晴也没能轮到个跟儿子们亲近的机会,心里头当真是不爽得紧,问题是老爹老娘都在跟前,还真就轮不到他弘晴有脾气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禀王爷,圣旨到!”

    儿子们都被抱走了,弘晴尽自心中痒痒然,可也不好在此际进产房,刚想着找个借口将老爹连同老娘一道打发回府呢,就见王府总管赵福顺已是满头大汗地跑了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大开中门,摆香案,准备接旨!”

    一听圣旨到了,弘晴自也就顾不得再去想抱儿子的事儿了,赶忙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已是下了令,赵福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出了后院,指挥着王府上下便张罗开了,乱是乱了些,好在仁郡王府接旨次数不少,下人们对一应程序自都熟稔得很,不多会,便已是将接旨所需之物事尽皆准备停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喜闻三曾孙同日降生,乃瑞兆也,朕心甚慰,特赐名仁郡王福晋海兰珠子:永隆;侧福晋曹双儿子:永丰;庶福晋王倩儿子:永明,各赏玉如意一柄,金三十两,银一千两,准仁郡王五日不朝,钦此!”

    香案之后,李德全手捧着圣旨,拖腔拖调地宣着,一张老脸上满是喜气,尽管有着作假的成分,可也不乏几分的真意。

    嗯,五日不朝?哈,原来如此!

    老爷子这么道旨意说起来绝对已是洪恩浩荡了的,没旁的,天家第四代一般情况下是没有赐名这么一说的,大体上都是各阿哥们在孩子满月之后,自己拟定了再报宗人府了事,而今,弘晴的儿子方才刚出生,老爷子便已是下诏赐名,绝对算得上是个无上殊遇,不过么,弘晴本人却是并不在意,倒是对圣旨后头附加的最后一句更感兴趣些,此无他,弘晴只略一寻思,便已然明了了老爷子此诏书背后的真实用意,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

第653章 老十二的野望(一)

    老爷子的旨意乍然看过去,似乎无甚蹊跷可言,顶多也就是恩遇重了些,除此之外,从字面上是看不出有甚出奇之处的,不过么,内里的隐喻却并不简单,这是在告诉弘晴两件事,一么,便是老爷子已然知晓了弘晴在工部交接一事上所玩出的“以拖待变”之把戏,二么,那就是在暗示弘晴尽管放手做了去,只要不出大的岔子,啥后果老爷子都接着了。

    弘晴本来是在装病,这回有了老爷子的旨意,这病么,自然也就不用再装了,虽说还是不打算出门,可堂而皇之地接受各方来贺却已是无妨,这不,弘晴有后的消息一经传扬开去,各家各府都紧着派了人上门道贺,关系较近的几位阿哥以及朝臣们更是纷纷赶到了弘晴的府上,各色礼物都能装上几大屋子了,当然了,大多以母婴用品为主,太过贵重的礼物么,弘晴却是不收的。

    迎来送往的事儿,弘晴素来不是很喜欢,不过么,这等表面功夫于天家子弟来说,却是万万少不得的,所谓的人情世故便是如此,若不然,一顶“假清高”的帽子怕就要扣在头上了的,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结果,正因为此,尽管每日里都累得慌,可该应酬的,弘晴却还是少不得做了去,当然了,应酬之余,弘晴也没忘了关注工部之乱像,等的便是老十二自己找上门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五天的假期已是过去了三天,上门道贺的人已是渐稀,可老十二却始终不见人影,除了派人送来了份贺礼之外,连面都不曾露过,这等情形显然颇有些诡异,不过么,弘晴却也并不在意,此无他,老十二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尖刀”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与四爷、八爷那两方私下接触的事儿,对于弘晴来说,并不算甚机密,当然了,这并不是弘晴老神在在的根本之所在,真正能让弘晴稳坐钓鱼台的只有一条,那便是弘晴手中扣着老十二的把柄,真要整治其,随时都可以成事,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禀王爷,履郡王已到了府门外,请王爷明示。”

    酉时已过,天早已黑透,用过了晚膳,又逗弄了三个儿子一番之后,弘晴这才施施然地到了书房,也无甚公文要处置,只是想着看会儿闲书罢了,然则方才刚坐定,书本都尚未捧起,就见观雨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哼,终于忍不住了?来得好!

    这一听是老十二来了,弘晴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丝满是讥诮的笑意,不过么,倒也无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淡然地吩咐道:“开中门,本王一会便自去迎。”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观雨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便即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霭霭夜幕下,两盏硕大的气死风灯在风中微微地摇晃着,昏黄的灯光荡然不已,映照得台阶下不远处的一名褐袍青年的脸明暗不定,但见其面庞圆润,双眉浓密,鼻梁高挺,颇具英姿,只是眉宇间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这人正是当今工部管事阿哥、履郡王胤祹。

    算时日,胤祹接手工部都已是将近半月了,可事情却是没做成半件,不是他不想,而是办不到,别看下头诸般官吏表面上都是一派的恭谨,可但凡胤祹吩咐下去的事儿,却是无人稍加理睬,至于文件的审核么,更是无处说起,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出在一人身上,那便是他今日要前来拜会的弘晴,纵使身为长辈,可真要跟弘晴这么个“官场屠夫”打交道,胤祹的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发憷,不为别的,只因他心中有鬼,自不免便有些个惶惶然。

    若是可能,胤祹其实十二万分不愿来见弘晴的,为此,他可是没少私下里四处活动,打算借外力以为用,事情也已是暗中做了不老少,可却架不住老爷子一番呵斥,没旁的,工部事宜眼下已是乱作了一团,各种公务积压如山,再无改变的话,只怕其尚未捂热的管部之位便要飞走了,似这等情形下,胤祹自不能不着急,也就不能不前来找弘晴商榷上一番。

    “小侄见过十二叔。”

    就在老十二患得患失之际,却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仁郡王府紧闭着的中门已是大开,旋即便见弘晴领着数十名下人从门内行了出来,几个健步便已是到了老十二的面前,很是恭谦地便行礼问了安。

    “晴哥儿客气了,为叔本该早来贺喜的,只是诸务缠身,来得迟了些,晴哥儿不会见怪罢?”

    别看老十二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堂堂郡王,又有了工部管部阿哥的头衔,在朝堂上也算是一号人物,可真跟即将步入中枢的弘晴一比,却是差得太远了些,纵使身为长辈,他也不敢大刺刺地便受了弘晴的礼,但见其忙不迭地后撤了小半步,又紧赶着躬身还了个礼,口中更是带着明显讨好意味地谦逊不已。

    “十二叔这是说哪的话,您能在百忙之中前来,那便是小侄的荣幸了,哪还敢有甚见怪可言的,呵,外头风大,十二叔且请内里叙话可好?”

    论及虚情假意那一套,便是有十二个老十二加起来,那也不是弘晴的对手,这不,只见弘晴笑呵呵地扯了一通,言语间看似和气,实则么,却是老实不客气地刺了老十二一把。

    “好好好,晴哥儿,请。”

    百忙?老十二忙是忙了,不过都是瞎忙罢了,若是真有用,那他也不致于要沦落到夜访仁郡王府之地步,这么个双关语虽是隐晦,可在深宫里打滚过的老十二却还是听得出来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偏生此际乃是来求人的,纵使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满,那也没他老十二发作的余地,也就只能是尴尬地连声道着好,煞是客气地一摆手,也道了个“请”字。

    “十二叔,请用茶。”

    弘晴将老十二引进了门之后,却并未去内院,而是就将老十二请到了二门厅堂内,自有一众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但并未走远,就侍候在厅堂的两旁,这等不欲私谈的架势一出,老十二的笑脸自不免便有些僵住了,然则弘晴却丝毫不加理会,淡然一笑,伸手端起了茶碗,朝着老十二便是一比,笑呵呵地客气了一句道。

    “好,好茶,呵呵,不瞒晴哥儿,为叔这几日可是忙得连饮茶的时间都难有啊,工部里积压事务已多,上上下下都盼着晴哥儿赶紧回部主事,唉,说来都是为叔没用,明知晴哥儿眼下不便,却还是腆着脸前来打搅,惭愧,惭愧啊。”

    老十二在一众阿哥里虽不算出众者,可好歹是受精英教育出来的,又在朝堂上打混了多年,脸皮可是厚实得有若城墙一般,哪怕弘晴已是摆出了不愿私谈的架势,可老十二还是半真半假地大倒起了苦水。

    “累十二叔辛苦了,实是小侄的不是,唉,小侄这么些年一直苦熬着,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这一病来得凶啊,这不,小侄可是在床上足足躺了八天,到这会儿都没见大好,前几日王斌坤、王医正才刚给小侄把过脉,说是积劳所致,要小侄多多休息,数月方能大好,十二叔,您看这……”

    老十二会叫苦,弘晴又岂能不会,这不,老十二话音方才刚落,弘晴立马便苦着脸地唉声叹气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将老十二的要求打了回票。

    “这……,呵呵,晴哥儿说得也是,让你带病坚持,为叔也实是做不出来,只是,唉,只是工部诸般事宜却是不好再拖了,前几日四哥家的小子找了来,说是打算帮着为叔好生管管那些个不听使唤的混账虞吏们,为叔思来想去,觉得似有不妥,也就没急着应承下来,今若是晴哥儿身子骨确是不便,要不为叔便让老四家的小子试上一试可成?”

    老十二今儿个敢来登弘晴的门,自然不会无备而来,这一见弘晴死活不肯去工部办理交接,心中的邪火顿时便大起了,自忖有着圣旨在手,也不怕弘晴敢对自个儿如何,这便咬了咬牙,抛出了个提议。

    “成啊,十二叔怎么说便怎么好,小侄别无异议,您自己看着办也就是了。”

    只一听老十二这话,弘晴便知这老小子是在玩讹诈的把戏,没旁的,工部眼下可是块大肥肉来着,多少人都在盯着,老十二又不是啥慷慨善人,哪可能真将到了嘴边的肥肉分给弘历一份的,再说了,弘历虽是挂着工部帮办之名,可在工部里却是连半点根基都没有,他就算是出了头,又能达成多大的效果,真要是好用,老十二又何必眼巴巴地来上这么出夜访的把戏,当然了,嘴长在老十二的脸上,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好了,弘晴却是半点都不介意,也就只是打了个哈哈,无可无不可地回应了一句道。

第654章 老十二的野望(二)

    “那好,那好,呵呵,晴哥儿能如此明大体,为叔钦佩万分,只是工部事烦,老四家的小子虽是有心帮衬,应对也难啊,为叔有个提议,或能解得此厄,就不知晴哥儿可肯周全否?”

    弘晴料得不差,老十二就是在玩讹诈的把戏,没错,他确是与四爷那头有过接触,也私下里商榷过几回了,可他从心底里就不想让弘历在工部事情上插一脚,此无他,老十二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混到了管部阿哥的差使,正打算大展拳脚上一番呢,哪肯让旁人分上一杯羹的,若非如此,他前番又何必冒着得罪三爷的危险,跟四爷、八爷暗通款曲,为的不过便是想彻底消除弘晴在工部的影响力罢了,真要是让弘历回了工部,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么,这等蠢事,老十二自不可能会去做,先前之所以说得跟真的似的,其实就是想压弘晴就范罢了,可惜弘晴不上钩,老十二也没辙,只能是打了个哈哈,紧赶着便转开了话题。

    “十二叔这话是从何说起,您乃长辈,又是奉了皇玛法旨意到工部理政的,小侄又岂敢有甚不恭之心,您有吩咐,且只管直言,小侄自无不尽力之说。”

    弘晴手中底牌一大把,自是不虞老十二能玩出啥花活来,言语间么,自也就客气得很,应答得无比之爽利。

    “好,晴哥儿既是如此豪爽,为叔也就斗胆放言了,这么说罢,晴哥儿既是有恙在身,为叔也不敢多有搅闹,就想着在近期内将工部一应在行之诸般事宜整理出来,烦请晴哥儿签个名,便算是交接完毕了,如此可成?”

    老十二显然是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好说话,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大喜,兴奋奋地一击掌,紧赶着便道出了今儿个前来的真实用心之所在。

    “唔……,成,十二叔觉得如何好都成,小侄处绝无二话。”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老十二方才刚一起了个头,他便已知老十二到底想作甚,心中自不免冷笑连连,不过么,却也没打算揭破老十二的小心机,仅仅只是假作沉吟了片刻,便即一派豪爽状地应承了下来。

    “如此甚好,能蒙晴哥儿如此鼎力相助,工部之事必无忧也,为叔心安矣,就不多打搅晴哥儿了,告辞。”

    老十二的本意只不过是试探而已,没旁的,他又不傻,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怎可能看不出弘晴如此多天不露面之用心何在,只是身为阿哥,又骤然得了大用,老十二却是没打算再甘居人下的,这才会一反往日里与三爷父子的亲善,就是想着能独立一派罢了,奈何弘晴迟迟不肯交接,老十二纵使再急也没辙,今儿个前来原本是打算先行探一下弘晴的底,也好为下一步行事定个基调,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如此配合,心中大喜过望之余,自不免担心弘晴会改了主意,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丢下句场面话之后,便即起了身,打算就此告辞而去。

    “十二叔事忙,小侄也不敢多留,且容小侄送送您。”

    这一见老十二那等猴急的样子,弘晴心中暗笑不已,不过么,却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客气万分地将老十二送出了大门外,脸上的笑容始终和煦得很,直到老十二的马车转出了照壁,弘晴脸上的笑容方才收了起来,然则眼神里的厉芒却是就此暴然而起了……

    戌时三刻,天色尚早,素来精力过人的三爷自是不会如此早便去歇息,可也没召集两大谋士议事,而是独自一人在内院书房里泼墨挥洒,点钩之间,一副猛虎下山图已是跃然纸上,心情愉悦之下,纵使是听到了脚步声响起,也不曾抬起过头来,挥动的笔始终就不曾有过稍停。

    “孩儿叩见父王!”

    从屏风处转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刚送走了老十二的弘晴,这一见三爷纵情于笔墨间,弘晴并未急着上前见礼,而是恭谦地侍立在一旁,直到三爷搁下了手中的笔之际,弘晴方才疾步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嗯,晴儿来了,坐罢。”

    三爷其实早就知晓来的是弘晴,之所以没停下手中的笔,倒不是真的画性大起,而是有意要压一压弘晴,此无他,上位者气派使然罢了,待得见弘晴始终恭谦如一,三爷自是满意得很,不过么,也没甚嘉许之言,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父王赐座。”

    只一见三爷这等做派,以弘晴之妖孽智商,又会不清楚三爷心里头的小算计,无非是要宣告一下上下之分罢了,此无他,不过是不甚自信的表现而已,起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弘晴即将步入中枢,论起在朝堂上的地位,比之三爷这个管部亲王还要高出一筹,三爷自不免有些担心明太祖立孙不立子的事儿会重演,这是要给弘晴敲敲警钟了的,对此,弘晴虽是心中腹诽不已,但却绝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恭谨地谢了一声,缓步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只是身形却是微微地躬着,浑然就是一派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老十二走了?”

    三爷不动声色地瞥了弘晴一眼,一抖宽大的袖子,顺势落了座,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十二叔确是刚走。”

    三爷既是要拿捏上位者的做派,弘晴好笑之余,却也没甚在意,也就只是略略一躬身,恭谨地回答道。

    “嗯,那厮志大才疏,未见真章前,怕是不肯就此服软罢,说说看,他都提了甚要求来着。”

    三爷跟老十二兄弟几十年,对其之品性自是了解得很,尽管尚不曾听弘晴禀报,可却是早就猜到了老十二此番前来的真实用意之所在,言语间很明显地透着股不屑之意味。

    “父王英明,十二叔确是别有想法,孩儿与其也就只谈了一阵……”

    与老十二之间的谈话算不得甚机密,弘晴自不会对三爷有甚隐瞒之必要,这便简单地将与老十二商榷的经过复述了一番。

    “呵,还真是贼心不死嘛,晴儿对此可有甚计较么?”

    三爷这十几年来,对老十二一直是很照顾的,旁的不说,光是弘晴那头给出的“麒麟商号”之分销权,便让老十二每年都多了两万余两的收入,再算上三爷对老十二门下那些个奴才的提携,说是恩重如山或许有些过,可照顾有加却是断然不假,却不曾想老十二小人得志便忘形,三爷口中不说,心底里可是憋着一把火的,此际一听老十二居然真打算独立出去,三爷的心火登时便大起了,说出来的话么,自不免寒气逼人了些。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皇玛法虽宽仁,却断然不愿见工部乱像不止,而今,已是近半月了,也差不多该到了个了局的时候了,十二叔这么一动,四叔、八叔怕是难再稳将下去,若是能搂草打兔子固然好,实在不行的话,就此收网也不是不行,左右也就这几日的功夫罢了,且再多看看也好。”

    弘晴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此番被几位爷联手整蛊了一把,哪肯就这么息事宁人了去,再说了,工部如今的权重已可说是仅次于吏部的要害部门,自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了手,不给几位爷一点教训,弘晴可是没打算揭过此节的,当然了,弘晴却是不打算说得太过具体,也就只是谨慎地建议了一番,将决断权交给了三爷。

    “嗯,再看看固然是稳妥些,只是却须得防止老十二狗急跳墙,对此,晴儿可有十足把握否?”

    早在弹劾案消停之际,三爷便已跟弘晴以及两大谋士商议过了如何打击诸方势力一事,心下里对局势的发展也已是有了尚算明确的认识,只是兹事体大,三爷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便沉吟着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父王得知,十六叔路过合肥之际,给孩儿送来了份大礼,请父王过目。”

    弘晴并未直接回答三爷的问话,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个信封,双手捧着,而后起了身,紧走数步,将信封恭谨地递到了三爷的面前。

    “哦?”

    这一见弘晴满脸的凝重之色,三爷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函,从已然撕开的封口处取出了内里的信纸,只一看,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但并未急着出言点评,而是霍然起了身,在书房里来回地踱了几步之后,这才谨慎地开口道:“晴儿打算如何行了去?”

    “父王明鉴,十二叔能力虽有不足,可用之守成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想来皇玛法将其派去工部,看中的也是此点,故,孩儿以为敲打其一番也就足够了,至于其余么,大可等将来再做计较也不迟。”

    只一听三爷这般问法,弘晴便是三爷又起了将工部完全掌控在手之心,自是不敢真让三爷这般胡乱行了去,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嗯……,也罢,那便先如此好了。”

    三爷显然不是很甘心,只是见弘晴丝毫没改口的意思,也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不甚情愿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655章 老十二的野望(三

    “来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转眼间都已是巳时三刻,十二爷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已被一派的铁青所取代,没旁的,今儿个辰时四刻便是十二爷给工部各司、处所定的最后期限,可这都已超出了近一个时辰了,愣是没见有那个司处的郎中前来交报表的,不说都水清吏司郎中宋诚武这个弘晴的死党了,就连三日前答应要帮衬的陈不思等八爷一方的郎中也没见人影,眼瞅着情形不对,十二爷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气恼万分地一拍文案,恼羞成怒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在!”

    听得办公室里响动不对,守候在门外的履郡王府侍卫统领哈齐托自不敢稍有怠慢,领着数名戈什哈便急匆匆地涌进了办公室中。

    “去,传本王之令,让那帮混球都将报表给本王交上来,若有违者,以抗旨不遵论处!”

    十二爷从来都不算个好脾气之人,这么些年来,在人前之所以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之模样,那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跟旁人相争的本钱与底气,而今么,手握一部之大权,十二爷可就不想忍气吞声做人了,尤其是这会儿因被诸司郎中们放了鸽子,正值气头上,当真就啥狠话都敢往外喷了的。

    “啊,这……,喳!”

    一听自家主子这般狠戾之言语,哈齐托当即便傻了眼,正自发愣间,突然见十二爷狠戾的眼神扫了过来,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言,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人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没等哈齐托等人走到屏风前,十二爷却是突然又断喝了一声,止住了一众手下的行动,但并未多言解释,而是霍然起了身,焦躁万分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好一阵子的大喘气之后,总算是立住了脚,无力地挥了下手道:“尔等去问问各司掌印郎中,看报表可都准备好了么,说话客气些,莫要扰乱了正常办公秩序,去罢!”

    “喳!”

    这一听十二爷终于是改了口,哈齐托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但却不敢表露在脸上,也就只是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一众手下便即匆匆自去了。

    “一帮混账行子!”

    人手虽是派了出去,可用不着去等手下来回禀,老十二也知晓一准是白忙乎一场,此无他,若是那帮郎中们肯配合,又何须等他老十二派人去催,早就该自觉地将报表送了来才是,而今,都已过了最后期限一个时辰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很显然,哈齐托等人注定是要空手而归的,一想到那帮郎中们的阳奉阴违,十二爷顿时便是一阵火大,忍不住便又猛拍了下文案,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嗓子。

    “十二叔,您这是怎地了,是谁惹您生如此大的气了?”

    老十二骂声未停,却见屏风处人影一闪,一身整齐朝服的弘历已是施施然地行了进来,满脸笑容地朝着老十二行了个礼,笑呵呵地探问道。

    “哟,是历哥儿啊,你怎地来了?”

    这一见来人是弘历,老十二的眼中立马便有道精光一闪而过,紧绷着的脸皮子抽了抽,硬生生地挤出了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干瘪瘪地招呼了一句道。

    “这办公室外无人值守,小侄实是找不到通禀之人,无奈之下,也只好不请而入了,有失礼处,还请十二叔海涵则个。”

    弘历并未回答十二爷的疑问,而是笑呵呵地解释了一通,所答之言与老十二的问话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

    “呵,那帮混小子又跑去偷懒了,这不,为叔正为此事光火着呢,嘿,不说这等恼人的事了,历哥儿且请坐罢。”

    老十二的脸皮到底不够厚,没好意思将被众郎中们放鸽子的事儿说将出来,也不好就这么赶弘历走人,无奈之下,也只好一摆手,将弘历让到了会客处。

    “谢十二叔赐座了。”

    弘历笑着点了点头,温文尔雅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潇洒地坐了下来,却并不急着道明来意,仅仅只是温和地笑着。

    “历哥儿今儿个不办公么,怎地有空来十二叔处?”

    老十二跟老四在户部搭档多年,尽管彼此间关系谈不上和睦,可大面子却还是过得去的,往日里倒也没少跟弘历打过交道,自是清楚面前这位主儿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尽管满心不愿在此际与其多啰唣,可赶人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沉吟了片刻之后,也只能是假笑着追问起了弘历的来意。

    “十二叔说笑了,小侄工部帮办并未被免罢,来工部不就是办公么?”

    老十二虽不曾明着赶人,可话里就是那么个意思,弘历自不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是并不打算遂了老十二的意,但见其满脸诧异状地一摊手,煞是无辜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哟,是为叔失言了,海涵,海涵。”

    被弘历这么一说,老十二尽管心中暗骂不已,可却不好表露出来,也就只能是伸手拍了拍额头,一脸赫然状地道了歉,当然了,诚意却是半点都没有的。

    “无妨,说起来小侄也是好些天不曾来工部了,今儿个刚来,就听到了些风声,于十二叔可不甚有利啊。”

    弘历的脸皮厚得有若城墙一般,自是不会去在意老十二的虚情假意,也不会去理会老十二的逐客之暗示,但见其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已是意有所指地刺了老十二一把。

    “哦?此话怎讲?”

    老十二此际心情正烦,再一听弘历这等带刺的话语,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面色瞬间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顾忌到弘历的身份,却是不好当场发作,也只能是眉头一皱,满是不悦地吭哧了一声。

    “算将起来,十二叔奉旨到工部也该有半月余了罢?”

    弘历并未直接回答老十二的问题,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弘历此问蹊跷,老十二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冷冷地一哼,却并不正面作答。

    “呵,十二叔办事素来稳妥,这一条,小侄一向是知道的,可外头那些无知小儿辈怕就不这么想了,乱传谣言,说啥手握圣旨之重,却迟迟不能理顺工部,以致公务贻误,实难……,呵呵,再过几日可就要大朝了,若是真有些不识趣的小人上了本章,那……”

    弘历乃是有为而来的,自不会去在意老十二的冷脸,但见其打了个哈哈,已是话里藏话地扯了一大通。

    “哼,本王行事无愧于心,何惧竖子们猖獗若此!”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老十二登时便是一阵大怒,也顾不得甚管部王爷的体面了,满脸愤概之色地便骂了一嗓子。

    “呵呵,诚然如此哉,十二叔乃正人也,自无惧小人聒噪,只是众口铄金啊,若是再有落井下石之辈从旁挑唆一二,事必殆矣,惜乎,惜乎!”

    尽管老十二已是怒气勃发,可弘历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潇洒地一抖手,将原本捏在手中把弄着的折扇弹了开来,风轻云淡地摇着,口中的挑唆之言依旧不停。

    “你……,嘿,历哥儿今儿个莫非是专程来气本王的么,嗯?”

    老十二气极而笑之下,反倒是清醒了几分,知晓面前这小子怕是故意在激怒自己,自不肯平白遂了其之意,这便强忍着怒气,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寒无比的话来。

    “十二叔误会了,小侄岂敢如此,今儿个来,不过是想看看有甚能帮得着十二叔的,若是十二叔觉得不必,那便算小侄庸人自扰好了。”

    这一见老十二居然能在盛怒之际强行稳住了阵脚,弘历心中自不免高看了其一线,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打了个哈哈之后,无所谓地表明了来意。

    “请指教!”

    对于工部之事,老十二心中虽还有着些底牌没用,可也知晓一旦用了,就难以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势必须得投靠一方,而这,并不是老十二所乐意之事,没旁的,他费了如此大的心力,为的便是要能独掌一方,否则的话,又何苦须周折若此,直接跟在三爷后头混总比跟着四爷、八爷要强罢,正是出自此等不甘心,老十二方才会因连遭挫折而暴怒不已,可这会儿听得弘历这般别有用心的说头,老十二不单不怒,反倒是就此冷静了下来,颇有深意地瞥了弘历一眼,不动声色地拱手请教了一句道。

    “十二叔客气了,不敢当得甚指教,小侄也就只是有些粗浅之建议罢了,若是十二叔不弃,姑且也算能有点效用罢。”

    弘历并未急着道出底牌,而是东拉西扯地胡诌了一大通,显然有着要卖高价之嫌疑,顿时便令老十二原本刚平息下来的怒气不禁又冒了起来。

    “哦?”

    尽管心火大起,然则老十二到底不是山村野夫之辈,倒是没当场发飙,仅仅只是斜视了弘历一眼,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摆出了副不甚在意之模样……

第656章 黄雀与猎人(一)

    “十二叔明鉴,工部虽位列六部之末,可论及重要性,怕也就仅在吏部之下罢,似此重要之地,若是乱得久了,纵使皇玛法再如何宽仁,恐也难忍哉,若是再有奸妄小人从旁挑唆,其后果恐将不堪,是故,须得有霹雳手段方可,不知十二叔以为然否?”

    弘历就像是名老练的猎手一般,不管老十二是怒是喜还是不以为然,全都不为所动,并不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很有耐心地与老十二周旋着,步步设套,慢慢地将老十二往彀中引。

    “那又如何?”

    明知弘历这是在卖关子,可老十二却不能不随着弘历的步调走,没旁的,只因弘历所言正是老十二担心之所在——老十二不是没想过以圣旨强压工部诸郎中就范,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此无他,要跟老十二交接的人是弘晴,而不是下头那些郎中们,在交接未完成前,老十二是不具备役使工部诸般人等的权力的,此乃朝堂律令,断然违背不得,也正因为此,老十二尽管心急火燎得很,却还是拿下头那帮郎中们没半点法子,此际一听弘历似乎有解决此事之把握,老十二自不可能不心动,当然了,心动归心动,戒备之心却是始终未消,并未直接追问根底,而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如何倒是不如何,只是十二叔怕是得另寻份差使了。”

    这一见十二爷在那儿死撑,弘历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诮的冷笑,毫不客气地便狠刺了十二爷一句道。

    “哦?哈哈哈……,历哥儿这笑话当真不错,值得一乐,就不知历哥儿可还有甚旁的事么?”

    一听弘历如此说法,十二爷怒极反笑,伸手端起了茶碗,摆出了副准备端茶送客之架势。

    “十二叔既是已然打算另寻差使,那便算小侄多事好了,告辞!”

    弘历乃是有备而来,又怎可能会被老十二这等虚张声势之架势所吓住,但见其“啪”地将折扇一合,无所谓状地耸了下肩头,腰一挺,顺势起了身,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作势便要就此走了人。

    “慢!”

    这一见弘历真的要走,老十二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旁的,老十二所谓的底牌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想着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罢了,倘若四爷这枚鸡蛋撤走了,他老十二岂不就有着踏空的危险,自不能就这么真跟四爷那头闹僵了去,纵使明知弘历此举有着欲擒故纵之嫌疑,老十二也只能无奈地叫了停。

    “十二叔可还有甚吩咐么?”

    弘历本来就是假意要走,而今十二爷既是叫了停,他自是乐得站出了脚,不过么,却没打算再次落座,就这么悠闲地站着,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道。

    “历哥儿莫急么,来,坐下说,坐下说。”

    十二爷善隐忍,若不然,也不会在户部呆了十余载,居然能跟素来阴冷的四爷相安无事,这会儿一放下架子来,还真就不要脸面了,但见其笑容可掬地起了身,煞是客气地招呼弘历再次落座,那讨好的笑容里竟满是卑谦之意味。

    “十二叔客气了。”

    弘历倒是没矫情,笑着客气了一句,便即再次落了座,不过么,却并未再多言,而是满脸笑容地端坐着不动,显然是在等十二爷自己开口相求。

    “唔,不瞒贤侄,为叔如今确是有坐困愁城之苦,就不知贤侄可有甚教我者?”

    十二爷不愧有着能伸能缩之誉,尽管心里头对弘历有着极深的忌惮,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为难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满脸恳切之色地拱手求教了一句道。

    “不敢,小侄也就只是有些粗浅的想头罢了,这么说罢,工部乃朝堂重器,非是某些人可以独霸者,今十二叔奉旨前来执掌,乃名正言顺之举也,小儿辈妄图以拖延之下作手段应对,大义已失,十二叔如何行事皆无不可之说,小侄此处有一策,当……,必可叫小儿辈自食其果!”

    弘历这一回倒是没再卖甚关子了,但见其自信地一笑,已是不紧不慢地将所思之策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唔……,此策倒是可行,就不知为叔当如何酬谢贤侄方好?”

    十二爷静静地听着弘历的陈述,并未出言打岔,也不曾加以置评,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后,这才试探地发问道。

    “十二叔多虑了,小侄别无所求,一心只为公义耳,若是十二叔不放心,那便随便予小侄两员外郎或是主事之缺便可,若是不便,后补也无妨。”

    弘历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提出了个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要求。

    “哦?就这么?”

    十二爷显然不太相信弘历会无偿帮忙自己,更不信弘历会真有甚一切为了公义之好心,尽管不曾言明,可问话的语气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不信之意味。

    “小侄向不虚言,十二叔大可看着办便是了,您公务繁忙,小侄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弘历浑然不在意十二爷的不信任,左右他该说的都已是说完了,但消十二爷还想着绕过弘晴的话,弘历压根儿就不愁十二爷不上钩,笑呵呵地丢下句场面话之后,便即起了身,毫不停留地便就此扬长而去了。

    “禀王爷,末将无能,那帮狗才……”

    弘历方才刚离去,哈齐托已是满面愧色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十二爷的面前,一躬身,愤愤然地便要控诉那些个掌印郎中们的无礼。

    “不必多言,退下罢。”

    十二爷早就知晓哈齐托此去注定是空手而归的结果,也懒得去多听其之汇报,不待哈齐托将话说完,十二爷已是不耐地一挥手,将哈齐托打发了出去,他自己却是默默无语地端坐着不动,眉头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亥时一刻,夜已是有些深了,可十二爷却是一点都不倦,哪怕先前畅饮之际喝得有些高了,然则精神却依旧是亢奋着,不为别的,只因此番廉亲王府一行所获颇多,一想到明日一早便可如愿以偿地将工部这么块大肥肉把握在手,十二爷全身的毛孔都舒坦得顺畅无比,若不是顾忌到体面,只怕十二爷早就忍不住放声大笑上一番了的,只是这等好心情并未能保持多久,就在十二爷刚从大轿子里行将出来之际,眼角的余光便已瞅见了一道伟岸的身影正屹立在王府门前的灯笼下,心头顿时猛打了个突,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

    满京师里能让十二爷失态若此的人绝对不多,弘晴便是其中一个,毫无疑问,这会儿屹立在十二爷府门外的正是弘晴!

    “小侄见过十二叔。”

    没等十二爷回过神来,就见弘晴已是缓步行下了台阶,所过之处,一阵履郡王府的侍卫仆役们都不敢阻挡,纷纷让到了一旁,而弘晴也无甚表示,就这么面色淡然地行到了轿子旁,很是客气地行礼问了安。

    “哦,是晴哥儿啊,不知贤侄如此晚了,来寻为叔可有甚要事么?”

    尽管心中对弘晴的突然来访有着极度的忌惮之心,可十二爷自忖已是有了应对的底气,倒也没露怯,而是笑呵呵地拱手还了个礼,煞是和气地问了一句道。

    “小侄来此确是有要事要与十二叔商榷,此处不便多谈,十二叔莫非不愿请小侄内里叙话么?”

    弘晴笑了笑,直言不讳地便道出了来意,语调轻松自如地调侃了十二爷一把。

    “贤侄说笑了,来,屋里坐了去。”

    一见弘晴这等有峙无恐的样子,十二爷的心里头自不免犯起了嘀咕,奈何弘晴都已是到了此处,十二爷还真不敢将其拒之门外的,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一摆手,将弘晴往府门里让了去,叔侄俩说说笑笑地便到了二门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一众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贤侄深夜到访,想必是有甚碍难之事罢,不妨直言好了,但凡为叔能办得到的,自不敢辞。”

    尽管已是有了解决工部难题的把握,可十二爷却依旧不敢真将弘晴得罪得太死,没旁的,弘晴此番调离工部并非被贬,而是高升中枢,虽说尚不知兼管哪些部,可终归已是位极人臣之辈,再说了,十二爷也怕弘晴会有反扑的狠手,自是愿意付出些代价来跟弘晴取得妥协,有鉴于此,十二爷的话便说得极为的干脆,浑然就是一派予舍予求之架势。

    “呵呵,十二叔如此客气,想必是从八叔处得了支持的承诺了罢?啧啧,十二叔当真了不得,连八叔都敢坑,小侄实在是佩服之至啊。”

    十二爷倒是准备慷慨上一回了,问题是弘晴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但见其无所谓地笑了笑,语带不屑地便讥讽了十二爷一句道。

    “你……”

    十二爷显然没想到弘晴一上来便是打脸之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双眼一瞪,便要发作,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个勇气,也就只能是怒气勃发地大喘了口粗气,双目灼然地死盯着弘晴不放……

第657章 黄雀与猎人(二)

    “贤侄说笑了,为叔实是不知贤侄所言何意哉?”

    十二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被弘晴所言气得个七窍生烟,可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强自一笑,作出了副不以为然状地矢口否认了一句道。

    “哦?如此说来,莫非小侄错怪了十二叔了,难不成八叔不曾答应让陈不思、齐大作这两位明日一早配合十二叔行事么?”

    弘晴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十二爷否认得再彻底,弘晴也不会当真了去,戏谑地一笑之后,毫不客气地便抛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这……,呵呵,贤侄这都说的是哪的话,为叔实是不明所以。”

    一听弘晴一语点破了此番廉亲王府一行的所得,十二爷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脸色也因之煞白了起来,但却依旧死撑着不肯认账。

    “嗯哼,十二叔不愿说也罢,那弘历小儿与十二叔的约定总该可以谈谈了罢?”

    尽管明知道老十二在撒谎,可弘晴却并未死揪住不放,而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就此转开了话题。

    “哼!”

    面对着弘晴这等咄咄逼人的架势,十二爷是真的火大了,尽管对弘晴极之忌惮,不好当场发飙,可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极之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一伸手,已是端起了茶碗,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十二叔不愿说也罢,那小侄就自己猜猜好了,嘿,以历弟那阴狠的性子,想必是建议十二叔去想八叔求援,以假结盟之辞,骗得八叔出手相助,而后么,历弟再以工部帮办之名义出面配合十二叔行事,一举压服诸司、处掌印郎中,至于历弟所求之代价么,想必极低,所谓公义之类的屁话一准是没少说罢?”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十二爷的送客之意,好整以暇地伸手掸了掸衣衫,眉头一挑,面带讥讽笑意地便分析了一番,丝毫没给十二爷留甚面子。

    “狂悖之言,不知所谓!”

    这一听弘晴随口便道破了机密之事,说得就宛若在现场目睹一般,十二爷的心当即便已是乱成了团麻,但却断然不肯承认,反倒是作出了副盛怒之状,将手中的茶碗往几子上重重一搁,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俗话有云: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恕!小侄此来本想着与十二叔向来亲善,不忍坐看十二叔沉沦,却不料一片好心竟是不被谅解,也罢,小侄只好到皇玛法处分说一二了。”

    这一见十二爷恼羞成怒,弘晴的脸色当即也阴冷了下来,无甚顾忌地便放出了句狠话。

    “放肆,你这是甚话,莫非是要威胁本王不成?”

    老十二正在火头上,又自忖明日一事大有胜算,哪肯就此向弘晴低了头,猛地一拍几子,端出长辈的架势,铁青着脸地便怒叱了起来。

    “威胁么?十二叔未免太小看小侄了,嘿,十二叔自家做过的事,怕是无须小侄来提醒罢?”

    弘晴冷厉地一笑,一抖手,一本未蒙黄绢的折子便已是飞到了老十二的怀中。

    “啊,这,这,这……”

    十二爷虽在盛怒之中,可对于弘晴丢过来的折子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赶着拿将起来,只一翻看,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如纸,嘴角哆嗦着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此无他,只因那本折子上所记载的正是十二爷十数年来的几桩隐蔽勾当,既有其在安徽放粮时贪墨受贿的详细记录,也有其暗中指使门下奴才大肆兼并田地的证据,更有其门下诸多奴才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种种罪行,这等本章一旦呈送到老爷子的面前,十二爷别说保住工部的差使了,不被圈养都已是万幸之事了的。

    “十二叔好自为之罢,小侄告辞了!”

    没等十二爷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弘晴已是一挺腰板,顺势起了身,丢下句阴冷的话语,作势便要走了人。

    “慢着!”

    这一见弘晴要走,十二爷当即便慌了,猛然站了起来,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嗯?”

    十二爷这么一喊,弘晴倒是没急着走,一旋身,冷然地便望向了过去,待得见十二爷眼中有道杀气一闪而过,弘晴不由地便冷笑了起来,不过么,却也没揭破,仅仅只是漠然无比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贤侄莫要如此,有甚事皆可商议么,来,坐下说,坐下再说么。”

    弘晴并未看错,先前十二爷确实是起了杀心,不过么,也就只是一闪念便已是熄灭了,此无他,十二爷到底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也真没那等玩命徒的胆略,加之理智还在,自是清楚就算杀了弘晴,他也不可能落得个好,不单洗脱不了自身的罪名,反倒要落得个必死之下场,再说了,弘晴敢深夜前来,又怎可能会不预做安排,十二爷既无胆也没半点把握能行得了灭口之事,这当口上,除了笑脸赔不是之外,还真就没旁的路好走了。

    呵呵,不见棺材不掉泪,没那个肚量,偏要狠吃,不撑死才是怪事了!

    十二爷既是有了要服软的意思,弘晴自是不会过于己甚,也没多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原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在心中狠狠地鄙视了十二爷一把,不过么,却并未表露出来,仅仅只是无言地端坐着不动。

    “为叔先前多喝了几杯,呵呵,头有些昏,话说得有不是处,还请贤侄多多海涵则个。”

    命根子被掐之下,十二爷自是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不过么,这厮能伸能缩的能耐还在,还真就能放下脸面,毫无半点芥蒂地跟弘晴套着近乎。

    “十二叔这说的是哪的话,都是自家人,有甚海涵不海涵的,上牙跟下牙都还有个磕碰的时候么,说开了也就罢了,岂能当了真去。”

    论变脸的把戏,弘晴的能耐只会在十二爷之上,而断不会在其之下,此际十二爷既已臣服,弘晴自是乐得表现一下大度,本来么,弘晴就没打算真将老十二往死里整,真正要对付的是人是弘历,就连八爷其实也不过只是顺带着敲上一记闷棍罢了,自不会跟老十二较真个没完。

    “那是,那是,还是贤侄知我心啊,呵呵,贤侄放心,为叔旁的不敢说,工部之事却是定会尽心尽力的,萧规曹随么,终归不能辜负了贤侄创下偌大家业之苦心。”

    这一听弘晴话里明显地透着和解之意,十二爷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可也不敢大意了去,赶忙陪着笑脸地表了表忠心。

    “十二叔这话可就过了,工部能有眼下之局面,乃是皇玛法洪恩浩荡之所致,至于小侄么,不过是奉旨办差而已,实不敢言功的,十二叔到了工部,只管放手做了去,但消能有利社稷者,皆应行无虞么。”

    十二爷既是表了忠,弘晴自是乐得帮衬上几句好话,言外之意么,自然是在说先前那奏本是断然不会递到御前的,前提条件是十二爷得乖乖听话,甭耍甚幺蛾子,否则的话,后果自负了去。

    “有贤侄这么句话,为叔可就放心了,明日的会么,为叔自会取消了去的。”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十二爷心神自不免为之暗凛,可又哪敢有甚怨言的,忙不迭地拍着胸脯作出了保证。

    “取消?呵,无此必要罢,工部久不议事了,也确是该好生议上一议才成么。”

    弘晴费了如此大心力布下的局,可不仅仅只是要压服十二爷,否则的话,又何必弄出这么多周折,早早将十二爷先前看过的折子一亮,又何愁十二爷不服帖的,之所以大费周章,为的便是要狠敲弘历乃至四爷一把,自然不会接受十二爷这等息事宁人的建议,森然一笑,已是意味深长地回应了一句道。

    “这……”

    一听弘晴此言,十二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微皱地想了片刻,还是没能搞懂弘晴到底想作甚,脸色不免便阴晴不定地变幻着。

    “十二叔很为难么?”

    弘晴默默地等了好一阵子,见十二爷还在那儿犹豫不决,嘴角一挑,已是露出了丝讥诮的笑容,声线微寒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啊,不,怎能呢,贤侄有甚吩咐只管明言,但消为叔做得到的,自不敢辞焉!”

    这一听弘晴此言不对味,十二爷可就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赶忙坐直了身子,一派慨然状地便表了态。

    “十二叔不必紧张若此,小侄也就只是有些想法罢了,唔,明日之会照旧开着便好,某些人要表演,就让其好生表现上一番好了,终归不能辜负了其一片苦心么,至于十二叔么,当可……”

    十二爷既是表明了要全力配合的态度,弘晴自也就没再卖甚关子,慢条斯理地便将应对之安排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十二爷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不已,倒不是弘晴所要求之事太过复杂,恰恰相反,十二爷真正要做的事儿其实并不多,可将造成的后果么,对某些人来说,显然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想到可能会面临的报复,十二爷的心自不免便抽紧了起来……

第658章 黄雀与猎人(三)

    亥时过半,夜已是有些深了,宴饮一毕,十爷、十四爷皆已是尽兴而归,独独九爷却是没走,随便找了个借口,留在了八爷府中,哥俩一路闲扯地进了书房,各自落了座,自有随侍的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鱼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书房里只留下哥俩个相对而坐。

    “八哥,老十二那厮夸夸其谈,言中多虚,怕是难有甚诚信可言罢?”

    九爷独自留下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喝茶解酒,而是心中对八爷如此轻易地便答应十二爷的要求有着不小的疑虑,先前宴席上人多,碍着八爷的面子,九爷不好公然唱反调,这会儿可就有些忍不住了。

    “嗯,确是如此,十二弟在户部多年,始终不得志,这一骤然大用,确是浮躁了些。”

    八爷心中显然早有定见,也猜到了九爷如此说法背后的隐喻何在,不过么,却并不在意,哂然一笑,随口便点评了一句道。

    “八哥既知如此,为何又应承其之所求,须知那弘历小儿绝非易与之辈,若是让其乘机在工部站稳了脚跟,老十二必败无地,我等所为岂不平白为老四做了嫁衣裳?”

    这一见八爷一派风轻云淡之状,九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不得不将话挑明了来说。

    “九弟能虑及此,亦是难能了的,只是看得却是近了些,呵,这么说罢,老十二固然是急于稳住阵脚,不得不借助弘历小儿的帮衬,可心底里未必就没有戒备之心,至于弘历小儿么,明知道老十二是在利用其,却还是甘心如此,所图自是非小,若是为兄料得不差,二者在工部必有一场死斗,若如此,不管胜负如何,弘晴此子之根基必被挫动无疑,而这,于我等来说,已是不错之结果,些许帮衬耳,何足挂齿哉?再者,依九弟看来,老十二可是弘历小儿之对手么?”

    在小集团里,真正能令八爷看中的其实就只有九爷一人,若是有旁人在,八爷是断然不会说甚心里话的,可这会儿只有九爷在座,八爷也就不再有甚顾忌,笑呵呵地便出言解析了一番。

    “唔,老十二虽有正管之名义,可论及阴狠么,却是远不及弘历此子,若无外力介入,老十二必败无疑,嗯?外力?莫非八哥是想……”

    九爷乃心细如发之辈,尽管谋略上并不算特别出色,可也不是庸手,话说到半截子,便已是推测到了八爷慷慨帮衬老十二的根本用心之所在,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一丝惊喜的亮色。

    “九弟能知便好,一切姑且再看也罢。”

    八爷显然不想细说个中之究竟,不待九爷将话说完,已是摆了摆手,就此下了个结论。

    “八哥说的是,那就姑且看看也好。”

    这一见八爷心中已是有了定算,九爷心中的忧虑尽去,笑着附和了一句之后,也就没再往下刨根问底个不休……

    “贤侄,时辰差不多了,你看……”

    辰时三刻,工部议事堂中,高坐在上首的十二爷侧头望向了陪坐在一旁的弘历,笑容满脸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十二叔自行定夺便好,小侄别无异议。”

    弘历在公众场合下一贯是温文尔雅的做派,哪怕此际十二爷话语里满是讨好之意味,他也并未因此而忘了形状,更不曾有甚喧宾夺主之表现,仅仅只是从容地拱手回应了一句道。

    “嗯,那好,来人,去,将与会诸般人等尽皆请将进来!”

    十二爷显然很是满意弘历这等恭谦的表现,不过么,倒也没再多客套,而是一挥手,煞是豪气地下了令。

    “喳!”

    十二爷的命令一下,早已恭候在侧的哈齐托等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了诺,纷纷退下了堂去,不多会,便见一大群工部官员们在戴梓的带领下,从堂口处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下官等叩见王爷!”

    戴梓等人都是昨日便接到了议事的通知,也是一早便都已到了工部衙门,对于十二爷想作甚,也自都有了相当的了解,只是大多没想到弘历居然也在座,心中自不免都有些惊诧,不过么,一众人等都是老于宦海之辈,自不会在此际露出甚异样,纷纷抢上前去,按着朝规齐齐行礼不迭。

    “免了,诸公都请坐罢。”

    面对着众官员们的大礼,十二爷表现得极为的客气,煞有其事地欠了下身,虚抬着手,和煦无比地便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

    十二爷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也都无甚旁的客套,按着朝规,齐齐谢了恩,便即按着品阶高低各自落了座,一个个尽皆目不斜视,有若木雕泥塑一般。

    “咳咳,诸公,小王奉旨到工部署理诸般事宜,至今已是半月有余,承蒙诸公鼎力协助,小王在此先谢过了,然,而今部务淤积已多,若不早做图谋,却恐圣上降罪,小王惶恐不已,不得不请诸公加紧将各司、处之盘点报表整理出来,小王也好早日履行应尽之义务,六日前,小王便已明文告知诸公,想必诸公该是已准备停当了的,既如此,就请诸公将报表呈上可好?”

    十二爷环视了下众人,假咳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而后方才面带微笑地扯了一大通,说来说起就一个意思,那便是让众人交报表。

    “王爷有令,属下等自当从命!”

    十二爷此言一出,早已得了八爷密令的陈不思第一个便站了出来,高声响应了一句,而后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文档,双手捧着,疾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已是将文档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王爷放心,属下早已将报表备好,请王爷过目。”

    陈不思这一开了头炮,齐大作自是不敢落后,同样从旁闪了出来,也将虞衡清吏司的盘点报表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二位大人高义,小王在此多谢了。”

    这一见陈、齐二人如此配合,十二爷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一挥手,示意手下侍卫将二人手中的文档尽皆取了过来,但却并未去看,而是随手搁在了文案上,一拱手,满面春风地谢了一句道。

    “不敢,王爷奉旨署理工部,下官等听令行事乃本分也。”

    陈不思既是奉命配合十二爷,自是乐得好生表现上一番,只寥寥几句,便已是将尚端坐着不动的诸般官员们全都逼到了墙角上。

    “嗯,陈大人与齐大人如此公忠体国,实是难得之干才也,好,甚好,诸位的报表若是都已齐备,就请都呈上来罢。”

    十二爷对陈、齐二人的表现显然是满意到了极点,不吝美誉地夸奖了一通,而后么,顺势便挤兑了其余诸官们一把。

    “王爷明鉴,此恐不合规矩罢,按我大清律令,前后任未交接前,后任不得擅自插手公务,此乃定制也,岂可随意行事。”

    十二爷这么一挤兑,下头诸般官员们可就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目光齐刷刷地便都落在了品阶最高的戴梓身上,然则戴梓却显然并不愿在此际出头搅事,双眼一闭,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倒是都水清吏司掌印郎中宋诚武却是率先站了起来,朝着十二爷一躬身,面无表情地便顶了一句道。

    “宋大人所言甚是,朝廷规矩岂可轻犯,王爷若是要报表,且交接之后再议也不迟么。”

    “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宋大人说得好,我等报表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可王爷要取,终归须得有公函印信为凭罢?”

    ……

    有了宋诚武的带头,陆大智、钱文三等一众掌印郎中们自是全都跟着闹腾了起来,议事堂里顿时便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这个……”

    十二爷何尝不知规矩如何,若非他一直没能跟弘晴完成交接,也不致于要落得眼下这等被动无比之局面,正因为此,他还真就无法从道理上来压服众人的,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将求助的视线投到了默然端坐着不动的弘历身上。

    “肃静!”

    弘历等的便是此刻,这一见十二爷的求助目光投了过来,心情自是不免振奋得很,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但见其面色肃然地一拍文案,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还别说,弘历这么些年来虽一直不曾干出甚惊天动地的成绩,可毕竟在中央银行掌过权,身上的威势当真不小,这么一声断喝之下,正自哄乱着的诸般官员们尽皆为其所慑,议事堂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宋大人口口声声说朝规,那好啊,某便与尔说说朝规好了,某奉旨帮办工部,自有过问诸司事务之权,此一条,想来宋大人该不会有疑义的罢,既如此,就请宋大人以及诸公都将盘点之报表呈上,某要核查,尔等可有疑义么,嗯?”

    打蛇就须得打七寸,此一条,弘历显然是深韵个中之三味的,不等诸般人等回过身来,他已是摆出了工部帮办的架势,劈头盖脸地便将宋诚武狠狠训斥了一番。

第659章 黄雀与猎人(四)

    弘历虽久已不在工部办公,可其挂着的工部帮办之衔却是始终就不曾被取消过,此一条,也不好说老爷子那头到底是有意为之呢,还是忘了此事,可不管怎么说,弘历出头要报表一事,从道理上来说,是有所根据的,当然了,他可以要报表,但却没有交接的权力,也不能将报表转交给旁人,问题是弘历此际只说要审核,却并未说出要转交给十二爷,众人还真就无法说他的不是,一时间自不免都有些个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怎么?都哑巴了,先前尔等不是都挺能说的么,嗯?”

    一众官员们都已是安静了下来,可弘历却是得理不饶人,阴寒着脸,咄咄逼人地又呵斥了一句道。

    “不知小王爷要我等上叫盘点报表何为,是真要审核,还是欲交予他人使用?”

    弘历这等冷厉的态度一出,戴梓可就看不过眼了,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不甚客气地发问道。

    “某确是要审核,莫非戴尚书以为不可么?”

    戴梓乃是加了工部尚书衔的掌印郎中,又是研究院的院长,乃德高望重之辈,弘历自不敢真以呵斥的口吻训斥于其,也就只能是放缓了语调,眉头微皱地反问道。

    “旁的司、处,下官不敢妄言,可要查我制造库么,还请小王爷请了圣旨再来,若不然,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制造库如今可是工部最机要的部门之所在,无论武器制造还是研究院,都是朝廷最要害之核心,身为制造库掌印郎中,戴梓的底气足得很,压根儿就不买弘历的账,**地便将弘历的要求打了回票。

    “戴尚书言重了,某并非对制造库之绩效有甚不满,只是说到圣旨么,十二叔手中便有一份,戴尚书既是要,那就请十二叔宣上一宣可好?”

    弘历跟戴梓打过的交道并不算多,可对此老的性子却是了解颇深,此际见其态度如此强硬,心中自不免颇为的恼怒,但却不愿与之当场争吵不休,这便眉头一扬,将难题往十二爷身上引了去。

    “这……,怕是不好罢,本王虽是奉旨署理工部,然,尚未交接,并无节制诸部之权,这旨意实是宣不得。”

    弘历投过来的暗示之目光倒是灼然得很,然则十二爷却宛若没瞅见一般,但见其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支吾了一声之后,便即毫不犹疑地拒绝了弘历的提议。

    “十二叔,您……”

    一听十二爷这般说法,弘历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没旁的,这等回答可不是预先约定好的剧本,显然事情已是起了变化,自由不得弘历不为之心惊肉跳的,心神大乱之下,张口便欲再行进言上一番。

    “说得好!”

    没等弘历将话说完,就听一声喝彩突然而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已是大步从后堂转了出来,一见及此,弘历的脸色瞬间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此无他,弘晴会在这等微妙时刻出现,显然是跟十二爷套好了的,而这,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弘历已是落入了弘晴所设的圈套之中,至于会有甚后果么,那可就不好说了,今儿个怕是不死也得脱上层皮了的。

    “下官等叩见王爷!”

    这一见弘晴到了,一众工部官员们哪还敢端坐着不动,紧赶着全都起了身,慌乱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小侄见过十二叔。”

    弘晴并未理会下头跪满了一地的官员们,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文案旁,朝着忙乱起身的十二爷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贤侄客气了,您既到了,为叔也就可放心了的。”

    甭管心中到底作何感想,有着致命把柄落在弘晴的手中,十二爷除了配合行事之外,那是断然不会有旁的选择的,此际面对着弘晴的寒暄,十二爷当真就不敢摆甚长辈的架子,很是客气地让出了主座,自己却是亲自动手,从旁搬来了张椅子,坐在了弘晴的侧旁。

    “诸公都请平身罢。”

    弘晴并未跟十二爷多客套,仅仅只是点了点头,便即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环视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诸般人等,声线平淡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诸部郎中里真知晓弘晴今日之计划者并不多,也就只有宋诚武等几名真正的心腹而已,然则能在工部混到掌印郎中的,又有那个是愚钝之辈,到了这等时分,又怎会看不出些蹊跷来,只是碍于弘晴往日里的威严,却是没谁敢乱说乱动的,也就只是齐齐应了诺,各自无言地落了座,所不同的是亲近弘晴的诸官员们大多面带微笑,做着看场好戏的准备,而先前早早跳出来表现的陈不思与齐大作二人则是面如土色,满心尽愁绪,可谓是忐忑不安已极。

    “十二叔,小侄告病多日,全有赖您主持工部大局,方才保得诸事不失,小侄既感且愧,还望十二叔多多包容则个。”

    弘晴坐定之后,并未急着办公,也没去理会面色煞白地坐在一旁的弘历,而是极之客气地朝着十二叔拱手为礼,满脸诚恳状地谢了一句道。

    “贤侄万不可这般说,为叔既蒙皇阿玛隆恩,自该报效朝廷社稷才是,应当的,应当的。”

    十二爷尽管心中还有着些不甘之意,可早已是失去了跟弘晴抗衡的本钱与勇气,这当口上,除了配合弘晴演上一场叔侄和睦的大戏之外,却也没旁的路好走了的。

    “十二叔果是高义之人,实小侄之榜样也,今,小侄既至,交接事宜自该从速,只是在此之前,小侄还有几桩事须得先行处置了去,十二叔且请稍待片刻。”

    弘晴满脸笑容地奉承了十二爷一把,旋即话锋一转,提出了个暂缓交接的要求。

    “无妨,贤侄有甚事,只管处置了去,为叔候着便是了。”

    弘晴的要求本来就合理,十二爷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再说了,就算有,他也不敢说个“不”字的。

    “谢十二叔宽仁了。”

    弘晴客气地谢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跟十二爷多啰唣,而是面色一肃,环视了一下坐在堂下的诸般人等,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得众人尽皆低下了头,不敢与弘晴的目光稍有交接,戴梓等人倒也就罢了,虽惊却并不慌,可陈不思与齐大作却是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真怕就此成了弘晴作法的刀下之魂,不过么,他俩显然是白担心了,弘晴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虽是停留得稍久了些,但却并未出言呵斥,灼然的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面色铁青的弘历身上。

    “小弟见过晴兄!”

    弘历冷然地与弘晴对峙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吃劲不住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拱手为礼地问了安。

    “历弟好久不见了,今儿个来此可有甚公干么?”

    弘晴很是坦然地受了弘历一礼,一派不经意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晴兄得知,小弟听闻工部事宜因晴兄有痒而多有耽搁,唯恐有失,心甚忧也,恰巧十二叔有邀,小弟便厚颜前来帮衬则个。”

    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以弘历的智商,又怎会看不出弘晴乃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自不免颇为的忐忑,只是城府深,言语上倒也不致有甚闪失,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依旧是沉稳得很。

    “哦?十二叔,您可有请历弟来此么?”

    弘晴并未对弘历的回答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将皮球踢给了十二爷。

    “贤侄误会了,为叔岂会如此莽撞行事,历哥儿今早不请自来,说是要以工部帮办之名义,协助为叔完成交接事宜,呵,为叔碍于情面,实是不好拒绝,也就姑且由其自行其是罢。”

    十二爷一脸无辜状地摊了下手,干脆无比地便否认了个干净。

    “你……”

    早在弘晴出现之际,弘历便已知自个儿怕是落入了弘晴的圈套之中,只是还心存了一丝的侥幸,指望着十二爷能良心发现一回,不会作出公然出卖自己的事情,可此际一听十二爷这般说法,心顿时便已沉到了谷底,气急败坏之下,险险些就此破口大骂了起来,好在理智未失,怒叱的话刚开了头,便又强行忍住了。

    “原来如此,历弟可否给为兄一个交待,尔凭甚来工部办交接之事,嗯?”

    落水狗从来都是须得痛打的,对于弘历这么个大敌,弘晴自不会有甚仁慈可言,面色一沉,已是毫不客气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晴兄明鉴,小弟身为工部帮办,自是不能坐视工部诸般事宜有耽搁之虞,晴兄既是有恙在身,小弟自当得出面,于朝纲而论,当不致有甚差池罢?”

    尽管明知今儿个难逃一劫,可弘历却断然不想坐而待毙,这便牙关一咬,强硬地发出了反诘之言。

    “工部帮办?呵,为兄还真忘了历弟还有这么个衔头在,就不知历弟对工部诸事又有多少的了解?可曾请过圣旨,还是曾从为兄处得了令谕?若无,为兄真不知尔何德何能,竟敢行此越庖代俎之事,尔须得给本王一个交待!”

    弘历这等强硬的态度一出,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沉,一股子煞气陡然大起,毫不容情地便发出了一连串的喝问,顿时便令弘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660章 黄雀与猎人(五)

    “晴兄言重了,小弟忝为工部一员,自不能坐视工部事宜糜烂,若有甚错失,也是疏忽所致,并无甚不可对人言之事!”

    尽管明知自个儿此番难逃一劫,可弘历却并不打算就此低头,此无他,概因他太清楚弘晴的性子了,此际就算是低了头,那也是枉然,压根儿就无法打消弘晴的打压之用心,既如此,倒不若强硬到底,就算有难,也不会因之弱了自家之气势,至不济也还能保持住将来再起之可能,有鉴于此,哪怕弘晴喝问得咄咄逼人,弘历也无甚认错之言,反倒是在言语间颇多暗示,就差没直指弘晴装病坐视工部紊乱之险恶用心了的。

    “强词夺理,好一个糜烂,本王怎不知工部事宜有甚糜烂可言,尔这般妄言究竟是何居心?又欲置我工部衮衮诸公于何地,嗯?”

    弘晴此番是铁了心要拿掉弘历头上那顶工部帮办的帽子,又怎可能被其区区几句虚言便糊弄了过去,浑然没给弘历留半点脸面,无甚顾忌地便一拍文案,连珠炮般地呵斥不已。

    “晴兄既是不欢迎,小弟便先行告辞好了。”

    眼瞅着情形不对,弘历自不想再跟弘晴当堂争执下去了,本来么,他就不占理,再要多争,只会令自个儿愈陷愈深,倘若言语再有所闪失的话,那势必便会更不堪了去,一念及此,弘历退意大生,丢下句场面话,便打算就此走人了事。

    “慢着!”

    弘晴费尽心力布下了如此大的一个局,自不可能让弘历就这么逍遥地脱身而去,不等其转过身去,便已是声线冰冷地断喝了一声。

    “晴兄还有何指教么?”

    既是走不得,弘历也豁出去了,面色阴沉地望着弘晴,一拱手,毫不示弱地亢声顶了一句道。

    “谈不上甚指教,只是历弟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未免太过随意了罢,朝廷终归是有规矩之地,尔如此跋扈行事,就真无须给本王一个交代么?”

    弘晴丝毫不因弘历的强硬顶撞而动气,微微地摇了摇头,声线阴寒地反问了一句道。

    “此事上,小弟确有鲁莽之处,孟浪了,然,勤于王事之心却忠,实无须再多交代,晴兄若是没旁的事,小弟便就此先行一步了。”

    面对着弘晴的以势压人,弘历眼神里已是怒火汹汹,只是城府深,却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极有风度地躬身致歉了一句,便即义无反顾地一转身,昂然便向堂下行了去。

    “尔逾权行事,其罪一也;目无尊长,其罪二也;虚言狡辩,其罪三也;有此三大罪,本王岂能容得尔逍遥若此,回去听参罢!”

    这一回弘晴并未再叫停,自顾自地板着手指,毫不客气地便是三条大罪往弘历头上扣了过去。

    “呵呵。”

    弘历并未回头,也没停下脚步,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缓步便下了堂,径自扬长而去了。

    “十二叔,您可是都瞅见了罢,嘿,天底下竟有这等不思悔改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决意上本弹劾,十二叔意下如何?”

    弘晴没再去理会弘历的离开,而是侧头望向了十二爷,一派义愤填膺状地提议道。

    “这个自然,为叔自当附骥尾!”

    十二爷跟弘历之间可没啥特别的交情,前番之所以同意弘历的计划,那完全是被弘晴的拖延之策弄得没了法子,迫不得已才会跟弘历联手,然则心中对弘历却是始终防备得紧,怕的便是弘历在工部里插上一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十二爷自是乐见弘历的工部帮办头衔被拿下,再说了,此际他的七寸还拿捏在弘晴的手中,对于弘晴的提议,又怎敢有甚异议的,应答起来自是爽快无比了的。

    “嗯,那就有劳十二叔了,诸公可有甚异议么?”

    弘晴煞是客气地朝着十二爷拱手谢了一声,而后方才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一下一众与会官员们,声线阴沉地发问道。

    “王爷明鉴,下官等愿联署弹章,断不能容此猖獗之辈逃脱了去!”

    弘晴话音刚落,宋诚武已是率先站了出来,高声响应了一句道。

    “王爷放心,下官等自当联署!”

    “王爷说得是,下官等愿附骥尾!”

    “不错,此等猖獗之辈,岂能轻纵了去!”

    ……

    有了宋诚武的带头,钱文三等人自是都不甘落后,纷纷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呼应着,便是连陈不思与齐大作都不敢再端坐着不动,也都跟着扯了几嗓子,显然是怕弘晴跟其老账新帐一起算。

    “嗯,那好,本王这就上弹章,有劳诸公联署了!”

    打铁须趁热,这么个道理,弘晴比谁都清楚,自是不可能给四爷、八爷等人留下丝毫翻盘的机会,这便一拍文案,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陛下有旨,宣,履郡王胤祹、仁郡王弘晴,养心殿觐见!”

    弹章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的,写将起来自是快得很,一待写就,弘晴丝毫不曾耽搁,让十二爷以及诸般与会官员们尽皆联署了之后,立马便与十二爷一并到了宫门外,递了请见牌,不多会,就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赶了来,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谢恩一毕,弘晴借着起身的掩护,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弹进了李德全的衣袖之中,很是客气地谢了一句道。

    “二位王爷,都请罢。”

    感受到了弘晴的好意,李德全的老脸顿时便笑成了朵菊花,不过么,倒是没甚旁的言语,仅仅只是一躬身,很是客气地将弘晴与十二爷一并让进了宫门,一路无语地便到了养心殿中。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一行进了养心殿中,入眼便见老爷子正与张廷玉等着说笑着,诸位阿哥中,仅有三爷与十四爷在场,叔侄俩不敢多看,忙不迭地全都抢到了御前,齐齐行礼问了安。

    “嗯,免了。”

    这一见告病多日的弘晴与十二爷一并到了,老爷子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的精芒,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儿臣(孙儿)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弘晴二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恭谨地谢了恩之后,这才各自起了身。

    “嗯,何事,说罢。”

    老爷子看了看躬身而立的叔侄俩,并未说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在上,孙儿有本章在此,欲弹劾雍亲王世子弘历不法事。”

    这一听老爷子问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味,十二爷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白,呐呐地说不出句话来,可弘晴却是毫不在意,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黄绢蒙面的奏本,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昂然地便禀报了一句道。

    “念!”

    老爷子并未让侍候在侧的李德全去接弘晴手中的折子,而是一挥手,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喳!臣,爱新觉罗?弘晴,有本要参雍亲王世子弘历之不法事,据查……,此越权行事之举,其心叵测,恳请皇玛法下诏彻查,联署者,履郡王爱新觉罗?胤祹、工部尚书戴梓……,如上以闻!”

    弘晴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将奏本摊将开来,慷慨激昂地便告了弘历一状。

    “嗯,卿等以为如何?”

    老爷子静静地听完了弘晴的控诉之后,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将问题丢给了侍立在侧的三爷等人。

    “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不过小事耳,弘历行事虽有孟浪处,可也是出自一派忠心,申诫一二也就是了。”

    事涉弘晴与弘历这两位天家最出众的第三代,张廷玉等人自是不敢随便表态,可老十四却是无此顾忌,率先便从旁站了出来,居心不明地便为弘历说起了好话。

    “十四叔此言差矣,何谓出自忠心,似此逾权之举,岂是小事,朝堂规矩莫非是虚设的不成?”

    旁人不晓得一向与四爷不对路的老十四为何要出这么个风头,可弘晴心中却是有数得很,此无他,老十四已是起了夺位的野心,这是要卖四爷一个好来着,而这,显然不是弘晴乐意接受之结果,自也就不会给老十四留甚脸面,毫不客气地便反诘了一句道。

    “晴儿不可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弘晴话音一落,三爷立马便从旁闪了出来,假意地呵斥了弘晴一句,而后又紧赶着朝老爷子一躬身,满脸诚恳状地开口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虽不甚大,可影响却是不小,毕竟朝堂规矩还是要的,只是十四弟所言也颇为有理,重处了去,却恐有些过了,免其工部帮办之名义,再由宗人府出面训导一二也就是了,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卿等可有甚旁的意见否?”

    老爷子还是没就三爷的话加以置评,也没对弘晴之言加以驳斥,而是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道。

    “臣等别无异议,还请陛下圣裁。”

    殿内诸人都是老于世故之辈,到了此时,又怎会看不出三爷父子一门心思就是要免掉弘历挂着的工部帮办之名义,在不明圣意之前,自是都不愿轻易表态,至于老十四么,也没打算真跟三爷父子当庭翻脸,左右他该卖的好已是卖过,自不会再多啰唣,也就只是随大流地吭哧了一声。

    “也罢,此事便按着老三说的办好了。”

    众人既是都没甚意见,老爷子也懒得再多问,挥了下手,无可无不可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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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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