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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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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来了

    疼!

    洪晴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疼,整个脑袋昏沉沉地,就有若被驴狠踹上了几脚一般,眼皮也重得跟灌了铅似地,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该死,要迟到了!

    一想到上司那张黑得跟包公似的臭脸,洪晴的心猛然就是一抽,霍然睁开了眼,却猛然发现自己啥都看不到,眼前白花花的一大片。

    “搞什么名堂!”

    洪晴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赫然蒙着块白布,自不免有些火大,对室友的恶作剧简直厌烦到了极点,愤愤然地一伸手,用力将白布扯了下来,然后……

    这里是……

    然后洪晴就傻了眼,不为别的,只因他猛然发现自己并没在租来的蜗居里,而是处在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卧房中,宽敞自是不消说了的,光是视线所及,就有着三十平方米之多,更别说其间摆设的红木桌椅气派非凡,就这么一套家什,拿到市面上,没个大几十万下不来,凭洪晴那点可怜的薪水,不吃不喝地忙乎上十年,也不够买上这么一套的,毫无疑问,这里绝对不是洪晴的陋室。

    “咣当!”

    没等洪晴醒过神来,一声脆响陡然而起,受惊不小的洪晴猛然侧过了脸去,入眼就见一名身穿旗袍的宫装少女正愣愣地盯着他看,地上还有个铜盆在不停地晃荡着,水湿了一地都是。

    这到底是哪?酒店?宾馆?还是戏场?哦,该死,看来昨夜一定是喝多了!

    洪晴愣愣地与那宫装少女对了阵眼,硬是没搞懂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可不管在哪,班总是要上的,眼瞅着天色都已大亮了,洪晴也无心去细想,猛地甩了甩头,这就打算赶紧下床走人了事。

    “啊……”

    洪晴不动还好,这一动之下,那宫装少女突然惊发出了一声尖叫,有若见了鬼一般地转身向外狂冲了出去。

    厄……,咱有那么可怕么,不至于吧,再怎么着,也是阳光青年一个,虽说穷了点,可好歹长相还是对得起观众的,至于这么吓人么?

    望着宫装少女狂奔而去的背影,洪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屈了些,简直都快赶上窦娥了,可人都已被吓跑了,洪晴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找不着,无趣之下,也就只能是伸手抚了下额头,这一抚,可就抚出问题来了。

    我的手?这……

    洪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愣是想不明白自己的手怎么变小了,还细嫩得跟孩童似的,再一摸脸,赫然发现自个儿素来引以为傲的大胡子也不见了,面皮细滑光洁得跟女人一般,整个人顿时就傻在了当场。

    该死,穿越了,怎么会这样!

    一阵发愣之后,脑海里的一段记忆悄然浮了上来,洪晴郁闷无比地发现最狗血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居然成了大清诚郡王爱新觉罗?胤祉的长子弘晴。

    弘晴,父:爱新觉罗?胤祉;母:嫡福晋董鄂氏,都统、勇勤公鹏春之女;在康熙诸多孙子中排行第五,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十一月初六曰午时生,康熙四十年十二月身染重病,不治而亡。

    老三家的长子,呵呵,身份倒是不低了,可惜三爷登不了基,还落个得被四爷整死的下场,运气不好啊,咋就不能穿越成弘历呢,不会是名字同音惹的祸吧?靠了,可怜咱就一小职员,没得罪谁啊,老天爷这都开的是啥玩笑来着!

    清史,洪晴没有研究过,可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却是一集不落地看了个遍,不仅如此,还特意买了套《九龙夺嫡》搁在家里,无聊时倒也翻过了几回,对大清朝这段夺嫡历史勉强算是有个一知半解,当然不会不知道三爷的下场有多不妙,身为其嫡长子,跟着吃挂落也属必然之事了的,一想起这一点,洪晴的心情就不爽得很,这就在心中很是嘀咕了一把。

    “晴儿,我的晴儿啊,晴儿,娘来了,来了……”

    就在洪晴郁闷地暗自叨咕之际,却听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大作中,一对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女急匆匆地从房门外奔行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大帮的丫鬟、仆役,其间还夹杂着几名和尚、道士之流,没等洪晴彻底醒过神来,那为首的贵妇已是红着眼抢到了床前,一边惊喜交加地念叨着,一边老实不客气地将洪晴摁在了胸口上。

    “呜呜……”

    贵妇实在是太有料了,就只这么一摁,丰满得惊人的凶器瞬间就将洪晴的小脸蛋全都淹没了去,可怜洪晴措不及防之下,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就此再次玩完了账,偏偏小身子又体虚,怎么也挣脱不开,也就只是发出了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咳咳,端娘,晴儿刚转醒,还是让太医先看看吧。”

    华服青年虽然也很激动,可显然比贵妇要冷静得多,这一见贵妇闹腾得有些失了体统,不得不假咳了两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啊,王太医,快,快,好生瞧瞧晴儿。”

    被华服青年这么一提醒,贵妇这才惊觉她的晴儿是昨儿个半夜就断了气的,白布都蒙上了,这冷不丁地又转醒了回来,内里怕不是别有蹊跷,不搞个明白,还真难放心得下,心一急,忙不迭地便站了起来,紧赶着嚷了一嗓子。

    “唔,世子脉象已渐平和,只是还有些虚,只消用上几副药,将养上几日,也就没事了。”

    王太医是昨儿个被紧急指派来抢救弘晴的,也正是他宣判了弘晴的死讯,可如今本该早已魂归地府的弘晴居然又活转了回来,对他的医术声名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心下里其实巴不得弘晴赶紧再死了去,只是当着诚郡王夫妇的面,他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妥言行,只能是恭敬地应了诺,疾步抢到了床前,手一伸,搭在了弘晴的左手腕脉上,细细地查验了良久之后,这才点了点头,给出了诊断的结果。

    “那就好,有劳王太医多多费心了。”

    就在王太医装模作样地把脉之际,诚郡王也没闲着,悄悄地朝着混杂在人群里的那些个和尚道士们打了个手势,待得王太医给出了诊断结果之际,诚郡王并未急着发话,而是先瞄了那几名和尚、道士一眼,得到了肯定的暗示之后,这才脸现喜色,煞是客气地朝着王太医一拱手,道了声谢。

    “该当的,该……”

    诚郡王在朝中权威日隆,王太医还真怕其责怪自己医术不精的,这一见诚郡王并无此意,自是安心了不少,赶忙逊谢一句便要起身,只是动作都还没做出来呢,就见王妃已是飞扑而至,登时便吓了一大跳,忙乱不堪地闪到了一旁。

    “晴儿,我的晴儿,没事了,没事了,有额娘在……”

    王妃董鄂氏虽年轻,可膝下却已是有了二子二女,然则最宠的却还是嫡长子弘晴,先前还担心弘晴的复活会有问题,如今尘埃都已落定,哪还忍得住心中的激动,也不管房中人多,一个飞扑,便已到了床上,一把又将弘晴的小身子拽进了怀中,天可怜见的,弘晴又得再来上了一番。

    呼……,总算是蒙过去了,都说三爷是精细人,还真不假,嘿嘿,大清,我来了!

    身为新世纪的**丝人氏,洪晴旁的本事不敢说有多强,可观颜察色的能耐却是一点都不缺,没法子啊,不懂这一套,混哪都不成,别看先前他似乎只是愣愣地坐着,一派任由摆布的乖巧样儿,实际上却是将房中的动静全都瞧在了眼中,说不担心穿帮,那绝对是谎言,好在一切都已算是过去了,纵使此刻又被自家额娘的伟大凶器闷得心慌,可嘴角边却已是露出了丝略带狰狞的窃笑……

第2章 老爷子有请

    幸福来得是如此的容易,容易得弘晴接连几天都晕乎得不行,走起路来,那可都是带着飘的。

    曾经,弘晴有个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是奢望,那就是能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小二房足矣,大三房或是别墅啥的,那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儿,至于美女香车,那也就只敢在梦里偷偷地念想一下罢了。

    而今,房有了,不是局促的小二房,也不是经济的大三房,而是超豪华的一个大院子,外带一美得冒泡的大花园,位置更是在皇城根儿,就是有钱也没地儿买去,至于美女么,不说多,房里还真有那么几位,大小都不缺,随便拿一个出去,搁前世那会儿,那都是选美前三的级别,爽啊,唯一的遗憾就是家伙不给力,动?有那个心,却是没那个力,也就只能过过眼瘾罢了,这不,闲着没事,弘晴同学又眼花花了。

    “晴哥儿!”

    原本正在挑绣的大丫头萍儿实在是受不了弘晴同学那迷离的目光之凝视,羞恼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俏脸儿一板,娇怒地喝了一声。

    “啊,作甚,没见小爷我正读书么?”

    作为混过底层的五好青年,弘晴旁的本事不好说,这脸皮却是足足有城墙一般厚实,纵使是被人抓了现场,认账那也是断然不肯的。

    “读书?晴哥儿,你自己瞅瞅,书都拿倒了吧。”

    萍儿自幼就进了王府,自弘晴五岁独自立院起,她就已是这“翠山居”的通房大丫头,专一侍候弘晴的起居,年余来,可是没少吃苦受累,不为别的,只因这晴哥儿实在是太皮了,啥上树掏鸟窝、下塘摸鱼之类的事可是真没少干,这回死去活来地大病了一场之后,人倒是乖了许多,就是那眼神里的意味总令人心烦不已,萍儿已是实在忍无可忍了的。

    哟,我勒个去的,还真是拿倒了,糗大发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爷我是倒背如流知道不?”

    脸皮厚还是有好处的,就算是死不认账,那脸皮都不带红上一下的,瞧瞧,弘晴同学的瞎话张口就有,好用得紧。

    “噗嗤!”

    “咯咯……”

    “哈哈哈……”

    ……

    眼瞅着弘晴在那儿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满屋子的大小美女们全都被逗得乐不可支,尽皆笑得个花枝乱颤,当真是美不胜收,当然也就平白便宜了弘晴同学那双贼眼。

    “小王爷,王爷请您到书房一行。”

    好事后头通常跟着的都是坏消息,这不,没等众人笑闹个够呢,就见书童刘三儿噌噌地跑了进来,语气急迫地禀报了一句道。

    “啊,啥事?”

    一听三爷有请,弘晴的小心肝登时就是一跳,不为别的,只因他对自己这个精明过人的便宜老爹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心悸,哪怕这十数日来晨昏定省之际都没露出啥马脚,可自家心里头终归还是不怎么踏实。

    “王爷没说,只是让您赶紧去一趟,要不奴才给您唤暖轿去?”

    刘三儿,保定人,祖祖辈辈端的就是侍候人的饭碗,心眼儿机灵着呢,这一见自家主子神色不对,赶忙陪着个笑脸,小意地讨好了一句道。

    没说?你不会问啊,真是个憨货!得,去就去,谁怕谁啊!

    就几步路,哪用得着啥暖轿,真用上了,没准还招便宜老爹训斥的,弘晴对于刘三儿的小马屁自然是不爽得很,却也不好伸手打了笑脸人,只能是翻了个白眼,无趣地站了起来,由着一众丫鬟们侍候着穿上了白狐皮裘,前呼后拥地向书房处逛荡了去。

    哟,穿得这么齐整作甚,又不早朝,搞啥啊。

    方才一走进书房,入眼便见自家那便宜老爹一身整齐的朝服,独自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中隐隐有着丝兴奋之色,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不敢怠慢了去,紧走了数步,抢到近前,打了个千道:“孩儿叩见父王。”

    “免了,起来说话。”

    胤祉贵为当朝郡王阿哥,还是阿哥中仅有的两个封王者,圣眷极隆,在朝中威仪日盛,可年岁其实却并不大,也就二十有四而已,搁在后世,那不过毛头小子罢了,乳臭干没干都还不好说呢,可架不住人家是龙子,打小了起受的就是精英教育,最讲究的就是规矩,哪怕向来最宠的就是弘晴这个长子,可真见了面,那却是一丝不苟的,即便是叫起的声音里,也没甚感情在内。

    “谢父王。”

    这十数日的相处下来,弘晴早已习惯了自家这个便宜老爹的做派,规规矩矩地逊谢了一声,便即退到了一旁,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样子。

    “嗯。”

    对于弘晴这个嫡长子,胤祉一向是着紧得很,旁的宗室子弟都是六岁才开始习文,可胤祉却在弘晴四岁上便为其延请了启蒙老师,平日里也没少花时间督促弘晴的功课,不为别的,只因他打算将弘晴培养成最佳接班人,不仅仅是王府的接班人,将来或许还有着进一步的可能,心思固然是没少花,奈何弘晴聪慧倒是聪慧,就是打小了起便皮,整日价没个正形,这令胤祉颇为伤脑筋的,不曾想一场大病下来,这皮猴子反倒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也规矩了许多,这等表现,胤祉自然是很满意的,但并未出言表扬,只是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吭出了不置可否的一声。

    得,就您老规矩多,合该您老去管着礼部,人老四不讲规矩,所以能夺了位,您老也就一打酱油的份儿!

    弘晴的小心眼里其实真不怎么崇仰自家这个只懂得耍小聪明的便宜老爹,也很烦其无比繁琐的各种规矩,只是人在屋檐下,哪有弘晴胡乱开口的份儿,肚子里非议倒是不少,可脸上却满是恭谨的神色,老老实实地垂手而立,要多乖巧,便有多乖巧。

    “阿玛叫你来,是有件喜事要说,今儿个是元宵,你皇玛法要设家宴,听闻你大病已愈,心喜之,特传了旨意,恩准阿玛带你同行,宫里不比别处,规矩大,须得小心些方好,多看多听,少说少动,都记住了么?”

    胤祉特意沉默了好一阵子,见弘晴沉稳依旧,眼神里的欣赏之色顿时更浓了几分,可依旧不曾有甚表扬的言语,只是淡然地叮嘱了一番。

    “啊……”

    一听竟然是康熙老爷子有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弘晴立马就傻了眼。

    “嗯?”

    天颜可不是那么好近的,不说弘晴这一辈的龙孙了,便是那些个未成年的阿哥们,要想见康熙一面也非易事,弘晴能有机会在家宴上得到康熙的召见,除开二阿哥的两个皇太孙之外,这可算是其余龙孙里的头一份,胤祉本人都兴奋得不行,自然也就能理解弘晴的惊讶,只是理解归理解,该严肃的时候,胤祉却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这一见弘晴有所失态,立马板起了脸,不悦地哼了一声。

    “父王放心,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一见自家老爹脸色不愉,弘晴自然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收敛了一下狂乱的心思,规规矩矩地应答道。

    “嗯,知道就好,先下去盥洗一番,酉时正牌准时出发,道乏罢。”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过了,胤祉倒也没再多言,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令。

    “是,孩儿告退。”

    老爹都已放了话,弘晴自不敢多加逗留,恭谨地行了个礼之后,小意地退出了书房,只是方才一转身,脸上的惊疑之色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第3章 正主儿都到齐了

    紫禁城,弘晴并不陌生,前世那会儿在京城读的大学,又在京城厮混了几年,尽管没能混出啥大名堂来,可应酬却是不老少,光是紫禁城就陪人来过少说十回以上,对内里的景致不说了若指掌,却也熟稔得很,然则此番进宫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自打递牌子进宫时起,弘晴的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了起来。

    激动?有那么一点,却不是太多,多的是忐忑的不安,不止是因此际的紫禁城戒备森严,气场大得惊人,更多的是紧张——待会要见的可是这满天下最有权势的一帮人,不说精明过人的康熙老爷子了,便是那些个阿哥们,也不是啥好打发的主儿,可怜弘晴穿越前,不过一小职员罢了,见到的最大官员也就一科长而已,换成这疙瘩,随便提溜出一宫廷侍卫,那都是县级以上的人物,万一要是一不小心应对失误,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又怎不由得弘晴不紧张万分的。

    “晴儿,前面就是乾清宫了,打起精神来,莫让你叔伯们小瞧了去。”

    这一路上弘晴的紧张,胤祉尽皆看在了眼里,然则不单不以为忤,反倒是颇为的嘉许,不为别的,只因在胤祉看来,人要有敬畏心,方才能知规矩,倘若天不怕地不怕,长大后,不是枭雄就是无法无天的纨绔,那都断然不是天家子弟应有的体面,当然了,欣赏归欣赏,地头将至之际,该提醒的,胤祉还是得紧赶着提点上一回。

    叔伯?哈,也对,咱再怎么着也是龙孙了,不低份儿,怕个啥啊!

    被自家老爹这么一说,弘晴这才省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已不同了,不再是前世那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小蚂蚁,已然是正牌子的龙孙,当真没必要胡乱担心了去的,一念及此,腿脚的哆嗦陡然而止,小腰板也挺直了几分,行止间,还真有几分龙行虎步之神态,这倒令胤祉为之一奇的,可也没多问,淡然地一笑,领着弘晴缓步便走进了乾清宫中。

    “哟,三哥来了。”

    “啊哈,三哥,您还是老规矩,总踏着点到啊。”

    “三哥,大安。”

    ……

    胤祉父子俩方才刚走进殿中,正在闲扯的阿哥们立马就迎了上来,嘻嘻哈哈地问着安,唯独大阿哥胤禔却是板着脸站在原地不动弹。

    “诸位兄弟大安。”

    胤祉一向长袖善舞,应付起这等纷乱场面来,自是熟稔得很,笑眯眯地作了个团团揖,应答了一句,既潇洒,又不失礼仪,而后,也没急着与兄弟们叙话,而是轻拍了下弘晴的背,微笑着道:“晴儿,来,给你叔伯们见个礼。”

    见礼?汗了,这可是满满当当的一窝子叔伯啊,可怜咱家的小膝盖哦!

    这一见十几个叔伯横在那儿,弘晴的心里头可就叫起了苦来,可不管怎么叫苦连天,这礼数都是不能少了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大阿哥的面前,规规矩矩地一个大礼奉上:“侄儿给大伯请安了。”

    “嗯。”

    弘晴的礼数周全得很,可大阿哥却连个回话都没有,只是脸上的横肉抽了抽,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便算是还过礼了。

    得,您老也就是被圈的料,咱不跟你一般见识。

    好嘛,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弘晴自不免歪腻得很,可也没得奈何,只能是在心里头狠狠地鄙夷了大阿哥一把,全了个礼数之后,走到了四阿哥胤禛的面前。

    嗬,雍正爷啊,这主儿狠着呢,可不能得罪了去。

    这会儿的四爷还是一没啥大出息的主儿,除了一张冷脸之外,啥都不是,就一闲居的贝勒爷,连郡王的边都没能摸上,然则弘晴却知晓这货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生性又刻薄记仇,礼数上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差错,一个磕头下去,倒是规矩得紧。

    “免了罢,都说晴哥儿知书达理,今儿个一见,当真如此,呵,三哥有福了。”

    对于弘晴的请安大礼,胤禛倒是给了点笑脸,只是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起来,当真别提多生硬了的,答礼的话更是干瘪得无趣,不说弘晴有些受不得,边上几个阿哥都忍不住抽了抽脸皮子。

    好吧,难受就难受些好了,左右不得罪这记仇的主儿便成。

    望着四爷那张无趣的冷脸,弘晴就算是再歪腻,那也是不敢随意了去的,也不胡乱开口,只是恭谨地全了礼数便算完了事。

    五阿哥胤祺,那是厚道人,没等弘晴磕下头去,便已是笑呵呵地伸手扶了起来,愣是没受了弘晴的礼,拉着嘘寒问暖了几句,也就算是过了关。

    七阿哥胤祐跛了脚,在一众兄弟之间向来低调,对于弘晴的礼数,倒是没啥太多说了,也就是照着规矩走就是了。

    八阿哥胤禩,这主儿可就不简单了,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不说,还塞了个红包,虽不知内里有多少,可一摸那折叠得厚实的鼓囊,可把弘晴给乐坏了,当然了,谢归谢,推托上几句虚话之后,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笑纳了,没说的,都知道八爷有钱,不拿白不拿,没必要跟款爷客气吧。

    九阿哥胤禟,这货黏糊,岁数不大就发福,整一个弥勒佛之形象,废话还多,拉着弘晴扯了大半天,愣是没说出啥大名堂来,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着实虚伪得太假了一些,听得弘晴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还没处说理去。

    十阿哥胤锇,这货狠,第一句话就险些将弘晴顶翻到沟里去——“晴哥儿,听说你前段日子到阎王殿做客去了?咋地,阎王他老人家都跟你说了啥?”

    我勒个去的,都说这厮浑,还当真浑到了家了,也不看个场合,这么个屁话也敢往外随便冒,欺负人是不?

    老十这么句话一出,可把弘晴给惹急了,虽不致到眼冒金星的地步,可牙根却已是隐隐作疼了起来,这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更别说弘晴前世那会儿就是骂战的高手,那肯平白吃这等闷亏,老实不客气地嘿嘿一笑道:“有啊,阎王他老人家说了:你十叔都还没来呢,你咋就先来了?赶紧回去,然后小侄就这么回来了。”

    “哈哈哈……”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当即就被憋的脸色发紫,而一众阿哥们却是被逗得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老十眼冒里金星狂冒不已。

    “太子殿下驾到!”

    就在众人笑得正欢之际,一声尖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随即便见一身明黄服饰的胤礽在一大帮宦官们的簇拥下,从后殿缓步行了出来,一众阿哥们自不敢再随意哄闹,尽皆整容而立,恭候着胤礽的到来……

第4章 战战兢兢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待得太子走到了殿中,凝神恭候着的阿哥们齐刷刷地大礼参见不迭,声音整齐而又响亮,表面上看起来都恭谦万分,至于各自内心里的想法究竟如何,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

    “都免了罢。”

    胤礽当太子已是多年,自是早就习惯了这等兄弟见面的常规,也没见其有甚旁的表示,只是淡然地虚抬了下手,声线柔和地叫了起。

    “谢殿下隆恩。”

    规矩就是规矩,一众阿哥们哪怕心思各异,在大面子上,却是谁都不敢有失的,谢过了恩之后,尽皆垂首而立,作出一副恭听训示状。

    “先前进来时,听诸位弟弟笑得畅快,却不知是何事如此乐呵,不妨说来与本宫同乐何如?”

    众人见礼既毕,胤礽倒也没出甚训示之言,而是笑着追问起了前事。

    胤礽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可就苦了一众弟兄们,一想起先前老十吃瘪的情形,尽皆忍得好生痛苦,没法子,太子乃是半君,他没笑,照朝例,大家伙是不能随便放肆大笑的,只能是强忍着笑意,尽皆拿戏谑的眼神看向了老十,这么一整,饶是老十脸皮厚,也不禁为之涨红了脸。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到了底儿,还是老十三胤祥最沉不住气,从旁蹦跶了出来,绘声绘色地将先前那一幕复述了一番,这下子,不单胤礽忍俊不住地大笑开怀,一众阿哥们也跟着哄闹了起来,满大殿里笑闹成了一团,直整得老十牙根发痒,望向弘晴的眼神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好一幅兄友弟恭图么,不知底细的人见了,只怕都能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去,嘿,谁又能知晓这等和睦背后的事实有多残酷,天可怜见的!

    众人皆笑,独独弘晴却是没笑,而是在细细地观察着这些个阿哥们的神态,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当真对众阿哥们的演技大为的倾倒——明明都是各怀心思,却能做到和睦无间,至少这等表面功夫一个个都做得极为到家,显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好一个晴哥儿,当真有趣得很,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胤礽好一阵畅笑之后,这才朝着弘晴一招手,示意弘晴走上前来。

    “臣侄叩见太子殿下。”

    太子有唤,弘晴自然不敢怠慢了去,尽管先前磕头磕得膝盖都疼了,却也只能是紧赶着抢上前去,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果然是个俊俏小哥儿,三弟,还是你好福气啊,这小家伙本宫瞧得顺眼,来,赏你了。”

    胤礽并没有急着叫起,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一番之后,这才夸奖了弘晴一句,一伸手,从左手腕子上撸下了一串佛珠,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哇塞,发了,发了!

    弘晴前世时不算见过多少世面之辈,可架不住有着前任的记忆在,这一眼就看出了面前这串明黄色的佛珠价值不菲,别说整串了,光是其中任何一个明珠都得值上千两银子的,这八枚一串,没个万把两,那是万万拿不下来的,更别说这还是御赐之物,价值之高,可不是银子能买得到的,这玩意儿一出,不止是弘晴眼珠子转不动,边上的众阿哥们的眼也大多都红了起来,真恨不得替弘晴跪上一回的。

    “太子哥哥,这可使不得,小孩家家的,不过耍耍嘴皮子而已,实当不得太子哥哥如此重赏。”

    旁的阿哥还只是眼红,可胤祉却是有些惶恐了——这会儿阿哥们已开始私下里玩阴的了,都在提防着旁人冒头而起,这当口上,胤祉可不想成了众矢之的,这便忙不迭地从旁站了出来,紧赶着出言逊谢道。

    “无妨,本宫瞧这孩儿机灵,将来必成大器,就先结个善缘好了。”

    胤礽当太子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要抬举的人又或是要办的事儿,就没整不成的,可自打前年起,这等局面就已是一去不复返了,无论他要办何事,每每总有掣肘者出现,这令其有了不小的紧迫感,对一众兄弟们的虎视眈眈,也有了提防之心,只是如今成年的阿哥越来越多,他也不可能去防着每一个人,那就须得拉一帮打一帮才是,而一向与其过往甚密,又是阿哥里头一个封王的老三自然就成了胤礽首要拉拢的目标,此番赏赐弘晴是虚,拉拢胤祉才是真,下重赏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自不会因胤祉的不安而收回成命。

    “有人将成大器么?让朕也瞅瞅好了。”

    没等胤祉再次出言推辞,却听一个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儿臣等叩见父皇。”

    这声音弘晴或许陌生,可众阿哥们却都熟悉得很,又哪会不知是康熙老爷子到了,忙不迭地收敛起各自的小心思,全都恭谨万分地跪倒了一地。

    “免了罢。”

    康熙并没有去坐在上首,而是缓步走到了殿中,虚抬了下手,温和地叫了起。

    “臣等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老爷子的面前,一众阿哥们都乖巧得很,无论是一向蛮横的老十,还是素来冷面冷心的老四,又或是顽皮捣蛋的老十四,尽皆规矩无比,照着朝例谢了恩,而后全都老老实实地垂首分两边站着,连大气都不敢随意乱喘上一口的。

    这就是康熙老爷子喽,呵,比电视里那位明显更帅了几分么。

    阿哥们都老实得很,可弘晴却是来了精神,眼珠子转动着,好生打量了一下老爷子,还有心点评上一番,当真有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

    “哦,竟然有此事,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老爷子在上首坐下了之后,自有老十三这个活跃分子从旁窜了出来,又将老十出糗的事儿大肆渲染了一番,听得老爷子也是好一阵的乐呵,本来对弘晴就有着的好奇心顿时更浓了几分,一招手,将正自胡思乱想的弘晴招到了座前。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了。”

    弘晴今儿个可算是成磕头虫了,自打进了这大殿,响头就磕个没完,这会儿老爷子有召,照例还是得再多磕上一回。

    “免了,免了,晴儿进学了么?”

    康熙多子也多孙,儿子都顾不过来,就更别提孙子了,若不是对弘晴死而复生的事儿感兴趣,今儿个也不会将弘晴召进宫来,不过么,此际见弘晴行止规矩老道,还真起了大兴致了,拉着弘晴的小手,絮叨着拉起了家常来。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尚不曾进学,只是跟西席学了些文。”

    要想在这大清混得好,那就得可着劲地巴着康熙的粗腿,这一点,弘晴比谁都清楚,此际有了表现的机会,那是断然不能放过的,该表现乖巧的时候,自是得好生表现上了一把,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自也就恭谦而又谨慎。

    “哦,都学了些甚,说来与皇玛法听听。”

    听着弘晴那清脆的童音,再一看其老练的言行,康熙的兴致又高了几分,也没管一众阿哥们还都恭候在一旁,笑眯眯地只管往下追问着。

    “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已习过了《三字经》、《千字文》,如今正学着《诗经》。”

    真正的弘晴虽是习文早,可其实没怎么用过功,《三字经》都还没背熟呢,就更别提《诗经》了,不过么,这么些玩意儿对于现在的弘晴来说,都是小儿科罢了,可着劲地吹,也不担心有着露馅之虞,若不是担心惊世骇俗,弘晴都打算将《论语》也搬出来炫耀上一把了。

    “嗯,好,能背一首与皇玛法听听么?”

    康熙自己就是个早慧的孩子,自然对早慧者青眼有加,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也就起了考校之心。

    “能,请皇玛法点题。”

    既然要表现,弘晴自然是一次表现个够了的,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干脆而又自信,那等样子一出,登时就令恭候在一旁的胤祉生生憋出了一身的冷汗,要知道《诗经》可不是那么好背的,全文虽不多,可生僻字却是不少,没点真本事,那可是要出乖露丑的。

    “嗯,那就为皇玛法背一首《关雎》好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爷子也就不客气地点了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还别说,前世那会儿弘晴就以记忆力过人而著称,自打穿越之后,这个能耐可就变本加厉了,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离了,这些天来闲着无事,除了看自家房里的美女之外,还真读了不少的书,此际背起《关雎》来,当真顺溜得很,连停顿都不曾地便背全了。

    “嗯,晴儿背得如此快,就不怕背错了?”

    眼瞅着弘晴自信若此,老爷子突然想考校一下弘晴的应变能力,眉头一扬,已是问出了个怪问题来。

    “孙儿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矣。”

    老爷子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说不怕么,那是狂妄,说怕么,却又有着胆怯之嫌疑,左右都有着不是之处,一旁的阿哥们全都不禁为弘晴捏了把冷汗,可弘晴倒好,眼珠子之一转,来了个怪问便怪答。

    “哦?哈哈哈……,好个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有趣,有趣,打明儿起,你也一并到上书房进学好了。”

    老爷子显然是没想到弘晴会这么作答,先是一愣,而后便即放声大笑了起来,给出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恩赏。

    “嘶……”

    “呼……”

    ……

    老爷子这话一出,满大殿的阿哥们全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凉气,不为别的,只因上书房进学可是阿哥们的专利,至于龙孙么,就连皇太孙都没这个福分,而今弘晴这么个小字辈居然可以堂皇地混在了阿哥们中间,自不免令众阿哥们浮想联翩的,一时间望向弘晴的眼神尽皆复杂了起来……

第5章 柳暗花明

    上书房啊,那可是满天下最神秘,也是权力最集中的所在,真正的大事都是在此处议定下来的,至于所谓的大朝议事,那不过都是走走形式罢了,能进这地儿的,除了阿哥们之外,也就只有那些极品大臣了的,寻常大臣就连上书房的边都甭想摸到。

    仅凭几句乖巧话,就能踏进上书房,哪怕只是有着旁听的资格,那也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之事,弘晴没有理由不高兴,好在有着成年人的思维,纵使心中欣喜若狂,可到底还是能稳得住心态,一场夜宴下来,表现倒也算是中规中矩,并无甚可让人挑剔处,只可惜弘晴的好心情也没能持续多久,刚回到自家书房,便宜老爹的第一句话就给了弘晴当头一棒。

    “晴儿今日表现不错,阿玛很满意,只是……”

    今日夜宴,弘晴可谓是大大地出了回彩,斩获也多,然则胤祉却并不因此而兴奋,反倒显得心思颇重,与宴之际,倒是没表露出来,一切正常地随着大流,尽说好话哄着康熙老爷子开心,可这一回到自家府上,愁容也就憋不住地全都挂在了脸上,卜一落座,先是表扬了弘晴一句,旋即便冒出了个转折,但却又没将话说完整,而是紧皱着眉头,一派为难状地看着垂首立于一旁的弘晴。

    只是?得,您老千万别!

    一听自家老爹如此说法,弘晴的心里头立马就犯起了叨咕,只是这当口上,却又不好胡乱开口,也就只能是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

    “唔,上书房那地儿是非多,你还是别去掺合的好,这样罢,明儿个阿玛便上个本,替你辞了。”

    身为父亲,自家嫡长子能有偌大的出息,胤祉心中其实是很欣慰的,问题是眼下的局势太过微妙了些——朝局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和睦,实则却是暗潮涌动不已了的,在这节骨眼上,胤祉实在是不想去当甚出头鸟的,同时也担心弘晴太过稚嫩,万一要是被人抓住了岔子,那后果可是不消说的严重,有鉴于此,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咬着牙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啊……”

    尽管已预见到了自家老爹会来上这么一句,可真听其说出了口来,弘晴还是忍不住失落到了极点,不为别的,只因唯有近天颜,方才有向上爬的机会,若不然,就凭现在这个郡王世子的身份,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寻常宗室罢了,最多也就只能捣腾些小打小闹的屁事而已,压根儿就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阿玛知道这事亏欠你了,只是……,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天色已晚,你道乏罢。”

    这一见弘晴失望若此,胤祉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软,本待解释上几句,只是话说到了半截子,又不想往下说了,不为别的,只因在胤祉看来,朝局实在太过复杂了些,并非三言两语能解说得清楚的,再者,就算说了,以弘晴那么点年纪,也实难以听得懂,既如此,说与不说,也实无甚区别可言。

    老爹啊,老爹,您老是既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就您老这瞻前顾后性子,还真就一打酱油的命!

    对于自家老爹心中的顾忌,弘晴倒是能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意味着弘晴不对此感到失望,奈何胤祉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弘晴也没得奈何,总不能大模大样地帮着自家老爹作朝局分析罢,那就不是神童,而是妖孽了,而国人对妖孽的一贯做派么,不是拿来当解剖的小白鼠,就是乱棍打杀了去,很显然,这两样都不是弘晴乐意见到的下场,故此,就算是再不甘,那也只能是恭谨地道了应了诺,怏怏地转回了自己的小院……

    不对啊,今天这事儿透着古怪!

    眼瞅着到了手的近天颜机会就这么要飞走了,弘晴自是不甘心得很,回了自家小院之后,匆匆地梳洗了一番,便即上了床,将今日所遇之事掰碎了,细细地过了好几遍,越想就越觉得内里的意味有些古怪,断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老爷子到底想作甚?平白将咱拉进上书房,应该不会是一时起意吧,若不是,那……

    说起来这还是弘晴第一次真正与康熙打交道,纵使前任,也就只是这一年前在祭祖大典上远远地看过老爷子几眼罢了,至于拉家常,那压根儿就是没影子的事儿,实际上,哪怕身为龙孙,一样离天颜远得很,若要说对老爷子的了解么,还真就只是来自后世那些不是太靠谱的影视作品,但这并不妨碍弘晴将老爷子的心思往复杂里思考了去,隐约间仿佛抓到了些什么,可细细一想,却又不敢肯定。

    帝心难测啊,还是太子的心思最简单,无外乎就是拉拢罢了,这用心也未免太明显了些,唔,如此公然示好咱家三爷,莫非是遇到了甚大麻烦了?

    弘晴前世那会儿,闲暇时总拿侦探小说当消遣,逻辑推理能力倒是不差,然则纵使是有着对朝局大势走向的明了在,却一样难以猜透康熙老爷子的心思,仔细琢磨了良久,依旧没能摸清事情的关键,只能是先搁置在了一旁,掉过头来将太子所为好生掂量了一番,再一联系起今明两年里必将发生的大事,一阵明悟顿起之下,弘晴已是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索额图!

    呵呵,原来如此,老爷子好深的心机么,有意思,看来不管咱家那位三爷如何请辞,这上书房咱都是必进无疑了的!

    正所谓一点通,路路通,弘晴原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辈,一想到索额图倒台之事,也就想清楚了老爷子将胤祉推到高处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起个转移目标的幌子罢了,当然了,也有着先断太子一只胳膊的用意在内,谁让三爷明面上总紧跟着太子的步调走呢,老爷子这是在打算离间二人之际,顺便给众阿哥们放出一个对太子已有所不满的信号,毫无疑问,都是心思灵动之辈的阿哥们接下来必定会各施手段地去阴太子,矛盾一经激化,局面也就尽在老爷子的掌握之中了。

    好机会,断不可错过了去!

    一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弘晴心中的不甘之意顿去,倦意也就跟着涌了上来,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之后,渐渐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第6章 身处漩涡

    康熙四十一年正月十六,诚郡王胤祉上本,为其嫡长子入上书房进学一事请辞,理由为年幼顽劣,恐有失朝廷体面;帝不允,批复曰:有志不在年高,弘晴此孙,朕甚期许。

    老爷子的批复一下,朝野为之轰然,流言顿时大起,诚郡王府立马就成了各路有心人的焦点之所在,而老爷子一无交代,于正月十八日一早就起驾离了京,往五台山巡幸去了,有趣的是向来喜欢携诸子出游的老爷子此番轻车简从,除了个明珠随侍之外,旁的人都没带,甚至连惯常应有的太子监国之旨意都没下,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

    老爷子这么一走不打紧,诚郡王府可就焦头烂额了起来,首先是朝中压力陡增,胤祉所负责的礼部频频出错,虽都不算大过失,可毕竟是小错不断,遭人攻讦也就是不免之事了的,接下来又是几个外放的门下奴才遭人弹劾,丢官的丢官,入狱的入狱,弄得堂堂三爷颜面扫地,最后么,又是上书房那头连连发函来催,一次比一次语气冷峻,要的就是让三爷赶紧将人送了去,这才几天的功夫,可怜一向长袖善舞的三爷就这么成了众矢之的,当真是苦不堪言。

    咋办?凉拌呗,被催逼的无计可施的三爷也火了,送人,不就是个上书房进学么,送去就是了!

    “……,晴儿啊,上书房可不比别的地儿,万不可使小性子,有啥事先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万不可争一时之气,这些银票带上了,也好有个打点,小心着,莫要争闲气……”

    眼见昨儿个还在膝下承欢的长子,这才一转眼就要踏入朝廷那个大漩涡了,王妃董鄂氏自是分外的不舍,一大早起来,便拽着弘晴吩咐个没完,这都要出门了,还一再叮咛个不休,不仅是口中念叨不已,手中也没闲着,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封封红包往弘晴的书袋子里塞了去,溺爱之情溢于言表。

    “慈母多败儿!”

    三爷心情本就不好,再一看母子俩絮叨起来便没个完了,自是更不爽了几分,上下嘴皮一碰,厥词可就忍不住冒了出来。

    “嗯?”

    董鄂氏可不是寻常女子,身为都统之女,不止是骑射本事出众,拳脚功夫也极为了得,更兼性子火辣,虽说碍于祖制,不敢去插手政事,可在这偌大的郡王府里却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一听三爷如此说法,当即就不干了,好看的柳叶眉一扬,双眼里的怒火便猛然扫在了三爷的身上。

    “这个……,呵,端娘,时辰不早了,误了时怕是不好,就先这样罢。”

    三爷虽没“气管炎”的毛病,可对拳脚功夫极佳的董鄂氏心里头还是有一点怵的,这一见董鄂氏横眉冷对,当即就软了,可又不愿当众跌了面子,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有些小意地解释了一番。

    “哼!”

    董鄂氏怒归怒,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好削了自家丈夫的体面,也就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作了罢论,只是接了下来对弘晴的交代却是就此变了调:“晴儿,记住了,咱家不惹事,可也用不着怕事,真有人敢爬咱家头上作威作福,打了去,娘给你做主!”

    打?这个……

    一听自家老娘突然转了语气,弘晴可就有些发了愣,苦着脸看了看自家那可怜兮兮的小胳膊小腿,实在不知这“打了去”究竟是怎个打法,换成“被打了去”还差不多,只是老娘有令,弘晴却也不敢说不,只能是作出一派恭谨的样子道:“额娘放心,孩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知道就好,早去早回,额娘在家盼着呢,去罢。”

    董鄂氏心中虽尚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可也知晓时辰须耽搁不得,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这才将父子一并送上了轿子,须臾,一声号令响起,浩浩荡荡的人马便已转出了照壁,径直向皇城方向赶了去……

    “老奴给三爷请安了。”

    到了宫门处,父子俩递牌子验过了身,一路无话地便直奔上书房而去,这才刚到了内外禁交界处的两仪殿旁,就见一中年太监急匆匆地迎上了前来,作势便要大礼参见。

    “李公公客气了,客气了。”

    胤祉一见来者是上书房管事太监李德全,自然不敢真受了其之大礼,忙不迭地一伸手,笑呵呵地扶了一把,顺势手一弹,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已是悄无声息地飞进了李德全的大袖之中。

    “该当的,该当的,啊,这可就是弘晴世子了?”

    胤祉的塞钱动作虽隐蔽而又快捷,可李德全显然是心里有数的,这一有了钱,其脸上的笑容自也就有了几分的真,人虽顺势站了起来,可腰却是始终躬着,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道。

    呵呵,这货收钱的次数一准不少,这都习惯成自然了。

    弘晴就跟在自家老爹的边上,个头又小,视线向上看去,自然是将双方行受贿的经过都看在了眼中,心里头自不免犯嘀咕,可脸色却是平静得很,紧走两步,规规矩矩地拱了下手道:“李公公,早。”

    “小王爷客气了,老奴早闻小王爷英挺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好,好啊,哟,时辰将至,小王爷这就请罢。”

    李德全乃是老爷子身边最听用的几个宦官之一,消息耳目自是灵通得很,又怎会不知面前这对父子如今正身处漩涡之中,哪怕收了钱,却也一样不愿跟二人多拉呱,夸奖了弘晴几句之后,便即一摆手,出言催请道。

    “嗯,晴儿去罢,不得胡闹,若不然,小心你的皮子。”

    胤祉原本还想从李德全口中挖些消息的,可一见对方已噤了口,却也不好再啰唣,只能是板着脸吩咐了一声,怏怏地自去了。

    “小王爷,请罢。”

    李德全躬身目送了诚郡王的离去之后,也没多耽搁,再次出言催请了一句道。

    “有劳了。”

    旁人不知晓李德全是何等人物,可弘晴却是倍儿清楚,别看这老小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却是十三衙门的头儿,专一帮康熙老爷子管着监视朝野的活计,对于这等样人,弘晴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不仅是口中客气着,手上也没闲着,一抖手,已将早已扣在掌心的红包弹进了李德全的宽大袖子中。

    “小王爷太客气了,您请。”

    李德全都已收了胤祉的银票,真就没想到弘晴也会来上这么一手,还居然玩得如此之娴熟,一时间不免吃惊不小,可不管再怎么吃惊,李德全都不会拒绝这等送上门来的好处的,当然了,也不会因此而说甚感激之言,最多也就是言语间比之先前客气了几分罢了。

    去就去,不就一上书房么,咱小、中、大学都上一轮了,还怕这!

    别看当初弘晴盼着能混入上书房这个中枢所在地,可到了临了,还真有点心中发虚的,只是事到如今,也没个退路可言了,只能是在心里头为自己鼓了把劲,也不多言,昂然便向不远处的乾清门走了去……

第7章 上书房里的顶牛

    哟,就几只小虾米在啊!

    上书房就在乾清门内东侧,并不远,走几步也就到了,只是方才一进门,弘晴不由地便乐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寥寥数人在,最大的是老十三,最小的则是老十六胤禄,至于原本该位列于此的老四等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按清制,阿哥们年满六岁便须得入上书房读书,纵使成年,倘若不曾有差使在身,那一样得到上书房听政,哪怕是太子也不例外,算起来,眼下也就只有大、三两位阿哥算是有了差使在身,可以不来上书房,其余阿哥可都是必须到的,只是如今老爷子不在京,众阿哥们也就没了管束,除了些小的不敢太过放肆之外,成年的阿哥们全都翘了课,天晓得都到哪快活去了。

    “侄儿给十三叔请安了。”

    尽管都是些小虾米在场,可一个个辈分都比弘晴高,就算是仅比弘晴大了六个月的胤禄,那也是弘晴的叔叔辈,哪怕再不情愿,礼数也是不能少了去的。所谓长幼有序,这见礼么,自然得从年齿最长的老十三胤祥开始。

    “哟,神童来了,得,今儿个不会又要战战兢兢了罢?”

    老十三原本是极得宠的一个,可惜其母死得早,自康熙三十八年其母章佳氏过世之后,老十三已是失去了依靠,如今在阿哥群里倍受排挤,也就跟老四走得近,是个标准的四爷党,自然是看不得三爷一家的突然崛起,对弘晴的请安么,也就不会有啥好声气了的,这一张口便是讥讽之言,大体上是在讽刺弘晴因言获宠,非君子之道。

    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咱不跟你计较。

    跟阿哥们挤一道,受排斥,那是必然之事,弘晴对此早有思想准备,自是不会去理会老十三的冷嘲热讽,只是淡然一笑,全了礼数之后,也不多言,缓步走向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老十四。

    “侄儿给十四叔请安了。”

    哪怕刚受了委屈,可弘晴的脸色却并无一丝一毫的变化,依旧笑得极为的和煦,该行的礼数照旧行得一丝不苟。

    “得,我说晴哥儿,你这一行礼,咱不还得还礼,还是两免了罢,有心不在礼数上,改天十四叔带你到外头耍耍去。”

    老十四从来都是个有心人,哪怕跟老八走得很近,可心却是隔着的,此际一见弘晴人虽小,气度却极佳,还真起了结交一番的心思,不待弘晴尽礼,已是站了起来,伸手一扶,笑呵呵地套着近乎。

    “这个自然,有十四叔带着,想来小侄断不致回去挨父王的板子,当得叨唠。”

    老十四的心思虽隐秘,可又哪瞒得过有着两世经验在身的弘晴,他既是要虚情,弘晴也乐得跟其假意上一番。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十四叔约你。”

    旁人忌讳三爷一家的突然崛起,可老十四却是半点都不在意,此际见弘晴行事如此老道,心中原本只是淡淡的结交之意顿时浓了起来,可也没再多啰唣,打了个哈哈,便算是全了双方的见面之礼数。

    “哼,蛇鼠一窝!”

    老十三从来与老十四不对路,哥两个年岁仿佛,又都已知兵著称,平日里没事还要闹腾上一番,此际一见老十四这么快就跟弘晴勾搭上了,心下里自是不爽得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了一句道。

    “混账行子,你说谁呢,给老子说清楚了!”

    老十四虽比老十三小了一岁,可个子却不在老十三之下,哥两个往日里私下也不知斗殴过多少回了,哪能容得老十三当众辱骂自己,这便一拍桌子,霍然站了起来,怒目瞪着老十三,破口大骂了起来。

    “谁认了就是谁,怎地,想动手不成?”

    老十三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哪肯在老十四面前弱了自家气势,同样毫不示弱地拍案而起,瞪圆了眼,与老十四来了个对瞪。

    得,你俩打去好了,咱接着尽礼数。

    那一头两叔叔要上演全武行了,这一头弘晴却是半点都不理会,别说掺合了,便是连看都不去看上一眼,自顾自地走到了已被两位兄长之气焰吓得快哭出声来的胤禑身前,从容地又是一个大礼:“小侄见过十五叔。”

    “啊,啊,别,哦,免、免了。”

    胤禑虽比弘晴要大了几岁,可论及心理素质么,却是差得老鼻子远了,这会儿正害怕着呢,这一见弘晴给自己见礼,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得,这就是个没用的货色,不值得一交!

    一见胤禑举止失措,弘晴心里头已是为此人下了个定义,自不会有跟其结交之心,也懒得多啰嗦,只是笑着全了礼数之后,便即走向了在场最小的老十六胤禄。

    “停,打住了,先看热闹。”

    老十六年岁是小,可胆子却肥,比起其同母的胤禑不知强出了几条街,这会儿正巴不得看两位兄长的热闹呢,自是不想跟弘晴玩甚虚礼,不等弘晴开口,他已是一伸手,搭住了弘晴的胳膊,小声而又兴奋地嘀咕了一句道。

    哈,这小子倒真是个贼胆大,不错,值得拉拢上一把的!

    自古以来,但凡能成大事的,那都须得呼朋唤友方可,弘晴既然不打算平淡,自然须得早作准备,大的那些阿哥,弘晴压根儿就不去考虑,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也不是弘晴能轻易撩拨得了的,至于那些眼下还没法浮出水面的阿哥们才是弘晴重点观察的对象,很显然,胆子贼肥的胤禄不自知间,已沦为了弘晴的猎取目标。

    阿哥们都是天潢贵胄,尤其是老十三、老十四这两小子都是圣眷极隆之辈,他俩这么一斗起了牛,自是无人敢上前去劝,纵使是身为上书房管事太监的李德全也没那个胆子,当然了,他也不敢坐视两位阿哥在这上书房里真打将起来,搬救兵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只是在临去前,望向弘晴的眼神里却是多了几分的不明之意味……

第8章 从容应对

    “咳咳。”

    救兵来得很快,就在老十三、老十四哥俩个口角已毕,全武行即将上演之际,却听两声假咳响起中,一名身着翰林服饰的老者缓步走进了书房之中,赫然是总教习胡任与到了。

    胡任与,江南上元(今江苏南京)人,字孟行,号芝山,清康熙三十三年状元,授职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康熙三十八年积功升为翰林院侍讲,并任上书房总教习,为诸皇子师,为人最是刚直不阿,诸皇子皆畏之。

    “唰!”

    胡任与方才一露面,压根儿就不用多言,正顶牛得厉害的小哥俩已是齐刷刷地各自回身,飞一般地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上,双手规规矩矩地背着,要说多老实,便有多老实,宛若先前的顶牛完全不存在一般。

    “作业。”

    胡任与并未追究刚才的闹剧,也没有去看诸位仓促入了座的皇子们,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教习位上,一撩官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不苟言笑地从口中吐出了两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字眼。

    “胤祥,为文错处有三,皆用典不当,打手心十下!”

    “胤祯,为文错处有四,用典不当二处,别字有一,文理不通有一,打手心十五下!”

    “胤禑,为文勉强通顺,惜乎文采缺缺,打手心三下!”

    “胤禄,描贴合格,可免于处罚。”

    ……

    胡任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追究胤祥哥两个先前的闹剧,可在评判作业上,却是一点都不客气,打起手心来,那戒尺还真的是下了狠劲的,哪怕胡任与只是个文人,手劲也不算太大,问题是哥几个的手心可都是嫩肉,这重打之下,饶是小哥俩都是习武有成之辈,却也一样疼得直呲牙。

    乖乖,还真打啊!

    体罚的事儿,弘晴倒是曾听闻过,可真要说亲眼见识,那却是头一回,尤其是挨打的人还是地位尊贵无比的阿哥,这可就令弘晴的小心肝都跳得快了几分,喉头也不禁微有些发痒,忍不住狂咽了几大口的唾沫。

    “今日所讲,《大学》之十,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

    弘晴看着心惊肉跳的事儿,在胡任与做来,却是寻常至极之事,处罚完了三位阿哥之后,也没再多废话,翻开了书本,便即开始了今天的讲课。

    嗯,不对吧,怎么一上来就是《大学》?

    无论对弘晴来说,还是对整个诚郡王府,进学上书房都是头等大事,该了解的、该知道的,胤祉早已不知跟弘晴交代过多少遍了,在课程安排方面,弘晴不敢说了若指掌,可大体程序却是心中有数的。

    按大清祖制,阿哥满六岁就须得入上书房读书,倘若没有差使在身,纵使是年满十六,已独立开府建牙了,一样得入上书房或是听讲或是听政,如此一来,阿哥们的年龄有差,教习在讲课时显然就必须有相关之程序,大体上来说,都是从易到难,先给小阿哥们讲读《三字经》、《千字文》等最简单的经文,然后才轮到稍长的阿哥所应修的《论语》、《春秋》,最后方是稍难些的《大学》、《周易》等,此一条虽无相关之明文规定,可却已是约定成俗了的,无论满汉教习,莫不如此行事,可眼下胡任与却一上来就开讲《大学》,显然与惯例不符,自由不得弘晴不多留一个心眼的。

    《大学》,原为《礼记》第四十二篇,宋朝程颢、程颐兄弟把它从《礼记》中抽出,编次章句,全文不过两千三百余字罢了,并不算多,在知道自己必定要进上书房的情况下,弘晴早已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在四五天的时间里强行将四书五经都大体背了下来,甚至连不少前人的各种注本也都囫囵吞枣地记在了脑中,尽管离融会贯通还差得老鼻子远,可说到经文本身,却是熟稔得很,此际口中虽是高声跟读着,然则心思却并不在经文本身,而是脑筋急转地思索起了胡任与此举的用心之所在。

    “弘晴。”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胡任与领读了几遍之后,并未讲解经文,而是突然点了弘晴的名。

    呵,还真来了!

    弘晴早就知晓自己进上书房一事,不止是阿哥们不满意,便是那些朝臣们也不甚乐意,虽说明面上不好反对老爷子的决定,可私下里捣鼓一番怕是免不了之事,对此,弘晴自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朝着胡任与一躬身,很是恭敬地应道:“学生在。”

    “嗯,尔且将先前所诵复述一遍。”

    胡任与面无表情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没问弘晴到底懂了没,一派理所当然地提问道。

    毫无疑问,这就是**裸的刁难了,别说弘晴方才刚入学,就是入学已半年的胤禄,也不可能才跟读了几遍,就能将全文读将出来的,不说生字颇多,句读本身就是个大难题,要知道古文可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要想通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这不,几个小阿哥望向弘晴的眼神里全都透着股幸灾乐祸的色彩。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

    阿哥们的乐子注定是瞧不成的,别说来之前弘晴便已将《大学》背熟了,就算没有,以他那超绝的记忆力,光是先前跟读了几遍,也足以将这并不算太长的第十篇全部背全了,当然了,弘晴并不打算表现得太过拔尖,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端起书本,朗朗地通读了起来。

    “尔曾习过此文?”

    胡任与本意确是想为难一下弘晴,倒不是瞧弘晴不顺眼,也不是因着与诚郡王府有过节,仅仅只是对康熙老爷子破例让弘晴这个皇孙进上书房有看法,可却没想到弘晴居然真能将全文句读了出来,吃惊之余,疑惑之心也就此起了。

    “回先生的话,学生在家时,确曾从西席处习过一些。”

    习倒是习过,只不过就是这一两天的事罢了,说起来也就是过了一、两遍,能背而已,真要说到真知灼见,那还差得太远了些,然则弘晴本就不欲太过出风头,这便索性因果往家中西席身上推了去。

    “嗯,能解否?唔,只限一句。”

    《大学》一文虽并不算特别艰深,可也并不简单,至少不应该是方才六岁的弘晴所能懂得了的,胡任与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弘晴一码,这便略一沉吟,接着提问道。

    《大学》一文号称“初学入德之门”,说是字字珠玑也绝不为过,为文本身就简练至极,要想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个篇章,又岂是容易之事,别说似弘晴这等刚进学之辈了,便是皓首穷经多年的文章老手,也难以做到此事,很显然,胡任与这一问已经不是为难,而是刁难了,这不,没见问题一出,小的两个阿哥还在那儿懵懂无知,可老十三、老十四哥俩个的脸色却是精彩了起来,各自的嘴角边都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咱跟您老无冤无仇地,如此刁难个没完,太过分了吧!

    胡任与其人,弘晴前世那会儿压根儿就不曾听说过,也就前几日只是听自家老爹提过几句,说其文采虽出众,可为人却最是刻板,属循规蹈矩之辈,最看不得有违常规之事,正因为有了这么个印象在,对其可能会有的刁难,弘晴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却没想到这老先生刁难起来便没个完了,居然拿这等足以当会试考题的难题来为难自己,再一看老十三、老十四那一脸似笑非笑的小样,弘晴当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回先生的话,依学生看来,或许‘上行则下效’一语能略括此篇。”

    恼火归恼火,问题却还是必须回答的,若不然,平白让阿哥们看了笑话去事小,不能在上书房站稳脚跟事大,值此时分,弘晴已是顾不得会不会太过出风头的事儿了,脑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数息之间,便已有了答案。

    “上行下效?唔,不错,不错,正是斯言!”

    胡任与本以为弘晴应该答不出此题,就算能,那也不是三言两语能概述得出来的,却浑然没想到弘晴居然只用了一个词便总结出了此篇章的主要思想,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不由地击节叫好了起来。

    胡任与这么一叫好不打紧,却令几个阿哥都有些傻了眼,不为别的,只因胡任与在上书房任总教习时间虽说不算长,可素来严肃,从不夸奖于人,众阿哥们从其处得到的只有惩处,向无表彰,此际居然对刚入学的弘晴如此嘉许,还真是破天荒第一回了的,不说老十五、老十六两个小阿哥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便是连老十三、老十四两个即将行成年礼的阿哥也为之震撼不已,再望向弘晴的目光里,也就有了丝不明的意味……

第9章 诱拐两阿哥

    两个时辰的一堂早课很快就过去了,或许是真被弘晴的天分打动了之故,也或许是不好接二连三地为难人之由,总而言之,自打弘晴答出了那道难题之后,胡任与便不曾再提问弘晴,反倒是原本看热闹看得起劲的老十三、老十四哥俩个倒了大霉,时不时地被胡任与揪出来提问,还尽是问些极为刁钻的题目,愣是弄得小哥俩狼狈不堪,光是手心就被打了好几回,这一下了课,哥俩个显然自觉没了面皮,连招呼都没跟弘晴打一个,尽皆窜得没了影踪,至于胤禑、胤禄这对亲兄弟么,却是热情得很,跟弘晴闲扯了一番之后,立马就被弘晴忽悠得找不到北了,大感知己难得之下,兴致勃勃地便邀请弘晴一并前去阿哥所做客。

    这就是阿哥所了?未免太那啥了吧!

    紫禁城,弘晴前世那会儿确实来过多回,可大多都是在重要的景点转悠,北五所这个未成年阿哥的住所还真就没来过,心下里自不免稍有些期待的,只是刚走到胤禄的房门口,眼睛可就有些转不动了,不为别的,只因这小阿哥的住所实在是太糟糕了些,一个字“穷”,两个字“穷酸”,三个字:实在穷!

    若不是身处紫禁城中,弘晴都忍不住要认定此处就一贫民窟了,瞧瞧,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就两间房,一间是随侍的一名宫女的下人房,另一间则是是胤禄住的主房,说是主房,其实也不过就是二十平方都不到的一间斗室罢了,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几把圆凳之外,就只有一个衣柜算是大件,四壁空空如也,连幅图都没挂,很显然,胤禄这个刚独立的小阿哥实在是穷得够可以的。

    “晴哥儿,愣着作甚,来,坐,十五哥,一并挤挤,小莹,泡壶好茶来,就拿年前皇阿玛赏赐的那份茶泡上。”

    胤禄是年前刚搬到的阿哥所,一者是入住时间尚短,尚未来得及打理,二来么,手中也确实没多少的银子,这住所自然也就穷酸得可怜,此际一见弘晴面色怪异地站在门口处,自是知晓弘晴在想些甚,小脸不禁为之一红,却又不好开口解释,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又强撑着喝令唯一的侍奉宫女去将御赐的好茶泡了来,以尽地主之谊。

    “十六叔贵为阿哥,却节俭如此,实是吾辈之楷模也!”

    端坐在摇摇晃晃的圆凳上,弘晴顿时觉得老大的不自在,当然了,不自在归不自在,他却是不会将这等情绪带到脸上来的,而是笑呵呵地一伸大拇指,满脸真诚状地狠夸了胤禄一句道。

    “屁的节俭!晴哥儿,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想说咱穷就直说好了,你当咱乐意如此啊!”

    弘晴不夸还好,这一夸之下,胤禄原本仅仅只是微微泛红的脸瞬间便红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恼火万分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嗓子。

    “十六叔误会了,小侄断无此意,只是这穷……”

    弘晴哪壶不开提哪壶自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在引话题,此际一见胤禄恼羞成怒,心中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作出了一副惊讶莫名的样子,故意只说了半截子的话。

    “唉,晴哥儿你是不知道啊,别看都是阿哥,咱与十六弟就属这个的!”

    胤禄还没开口呢,一旁坐着的胤禑已是一脸苦闷地伸出了小拇指,在弘晴的面前晃了晃,无奈地接口说了一句道。

    “这,这是从何说起?”

    一瞧两阿哥果然上了钩,弘晴心中暗乐,可脸上的惊疑之色却是更浓了几分,一派大惑不解状地出言追问道。

    “哼,有啥难解的,我兄弟二人每月就指着干巴巴的二十两例银过日子,不穷才怪了,哪像你家三爷那般潇洒,既有下头的孝敬,还有外头商家的干股可拿!”

    胤禄年岁虽小,胆子却大,脾气也燥,口无遮拦之下,当真啥话都敢往外蹦,也没管合适不合适,张口便来。

    “晴哥儿别误会,十六弟不是那个意思,哎,咱与十六弟看着是阿哥,其实啊,也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鲜罢了,我等兄弟一者年岁小,手中又无差使,外头那帮下作行子自然不会来巴结,二来么,就这二十两例银还得勾连些关节,若不然,内务府那头一准隔三差五地使绊子,哎,不瞒晴哥儿,你十五叔我每月手头的余钱就没过五两的,十六弟还好些,到底是刚从额娘处搬出来,额娘的私房钱还能捞些,咱可就要更惨几分了,这事儿说来着实烦人,不提了,不提了!”

    胤禑虽较年长些,可论及胆略,却是远不及其弟,这一听胤禄话里毫不客气地直接点了胤祉的名,唯恐弘晴回去一学话,小哥俩都得跟着吃挂落,这便忙不迭地从旁插了进来,狠倒了一番的苦水。

    “竟会如此,哎,小侄无知,二位叔叔莫怪,只是小侄有些不解,二位叔叔难不成就没点旁的想头么?”

    弘晴来这阿哥所可不是来玩的,而是另有目的在,等的就是两位阿哥的苦水大倾述,这会儿一见火候已到,立马放出了试探的信号。

    “这……”

    胤禑到底胆子较小,叫叫苦还敢抱怨上一番,可真说到具体事务上,他可就不敢多言了。

    “十五哥,你这个啥啊,就咱哥俩这副倒霉样,能没想法么?可惜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怎么着,晴哥儿莫非有门路?”

    阿哥们自幼在宫中这么个天底下最阴暗的地儿长大,一个个都是早慧之辈,心思都灵动得很,此际一听弘晴如此说法,立马会意到弘晴可能有来钱的门道,心眼立马就活泛了起来,双眼贼亮地看着弘晴,毫无顾忌地便追问了起来。

    “呵,十六叔问得好,小侄还真有个想头,经商如何?”

    放出的试探信号有了回音,弘晴立马趁热打铁地进一步挑逗道。

    “哎,晴哥儿说的啥话啊,真要是能经商,咱早去干了,可惜啊,咱兄弟都是阿哥,别说咱了,就算是一般旗人,那也不能搞这个活计,祖宗家法在头上盯着呢,除非能搞到皇商的身份,奈何那都是上头哥几个的门下把持着,哪能轮到咱兄弟几个,得,晴哥儿,你就别逗咱哥俩玩了!”

    胤禄原本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的,这一听弘晴抖露出来的所谓办法居然是经商,立马就丧了气,不耐至极地一皱眉,没好声气地埋汰了弘晴一通。

    “呵,十六叔,小侄像是乱说笑之人么,皇商算个啥,一年忙乎到头,能有个几万两银子进账,那已是顶破天了,就这么点小钱,别说二位叔叔了,就是小侄也看不在眼中,这生意要做,咱就得往大里做了去才是。”

    鱼已上钩,自然是到了改拉线的时候了,弘晴前世那会儿这等“钓鱼”的勾当可是没少干,自是分外的熟稔,呵呵一笑之后,便即放出了杀手锏。

    “嗯……”

    “啥?大生意,啥的大生意?”

    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自信,小哥俩登时就全都来了精神,胤禑胆子小,只敢发出疑问的吭声,可胆子肥的胤禄却是迫不及待地便追问了起来。

    “这个么,暂时保密,若是二位叔叔信得过,就由小侄出面找人来操持,二位叔叔只须投入百把两银子,占个股份,回头自有大把银子可拿,此事不急,等小侄操办得差不多了,二位叔叔再定行止也不迟!”

    要想钓上大鱼,光靠蛮力自然是不行的,还须得会遛鱼,只有吊足了胃口,这大鱼才不会轻易脱钩而去,在玩这一手上,弘晴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嘿嘿,成,那就这么定了,管他啥规矩不规矩的,咱就等着看晴哥儿的活计做得如何了!”

    面对着弘晴抛出来的诱惑,胤禑虽心动,可到底胆子小,不敢有太多的表示,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可胤禄却是百无顾忌,左右他原就没盼大位的心,也不想去跟上头那一堆的哥哥们胡乱瞎凑合,能捞钱过好日子,他已是心满意足了的,这便可着劲地一搓手,兴奋地嚷了一嗓子,激动之情已是完全不加掩饰了的……

第10章 麒麟商号(一)

    甭管干啥,钱这玩意儿都是少不得的,没啥都不能没钱,这一点,弘晴认识得比谁都透彻,然则真说到要搞钱,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别看他王府世子的身份不低,可在这权贵多如狗的京师之地,当真算不得啥奢遮人物,关说官司、帮人谋官之类来钱快的事儿自然轮不到弘晴这么个小虾米去折腾,再说了,这等黑钱,弘晴也不屑去拿,至于开窑子、搞赌场等黑道玩意儿么,弘晴也不愿去沾手,没地坏了自家名声不说,还损阴德,如今一来,摆在弘晴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经商!

    经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头一条难处就是项目,皇商是肯定指望不上了的,那都是阿哥们门下把持着的活计,至于普通的南北贩卖么,利润小不说,风险还大,弘晴也不屑为之,要干自然得玩些旁人做不到的花活,独门生意才是真正捞大钱的良策,这一点对旁人来说很难,可对于有着前世记忆在身的弘晴而论,却并不算特别的难,当然了,要想真儿个地成事,却也不是三两天就能玩得转的。

    旁的东西,弘晴很缺,独独耐心却是一点都不缺的,每日里除了去上书房应卯之外,旁的时间却是全都泡在了自家小院后头的花园里,不干别的,就一件事——做实验,当然了,除开最初几天是亲力亲为地作示范之外,其它时候么,那可都是躺摇椅上咋呼着,指使一众下人们去忙活,很有点砖家叫兽之风范,这不,趁着午后的日头正暖和,弘晴又摇晃上了,一边双眼微闭地享受着难得的日光浴,一边哼这小曲儿,就别提有多惬意了的。

    “小王爷,硬了,硬了啊,哈哈哈……”

    弘晴正自得不已之际,却见一身臭烘烘的刘三儿连蹦带跳地窜了过来,手舞足蹈地嚷嚷个不休。

    我勒个去的,硬了?老子还挺了!

    正做得美美的白日梦就这么被打搅了去,弘晴自是别提有多恼火了,霍然翻身而起,两眼一瞪,这就打算给刘三儿来上一番毫不容情的训斥。

    “啊,小王爷,锅里那个肥……肥油硬了,真的硬了!”

    被弘晴这么一怒目而视,刘三儿当即就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后退了小半步,慌乱地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肥油?晕,这个憨货!

    弘晴硬是愣了一下,方才搞明白刘三儿说的是啥,心中顿时便是一阵狂喜,也顾不得再寻刘三儿的不是,飞窜了起来,一溜烟便向不远处架在火炉上的大锅奔了过去。

    哈哈,成了,终于成了!

    望着大锅里已冷凝成黄褐色的固体,弘晴的心情当真好到了极点,不为别的,只因他苦心造诣捣鼓了大半个月的肥皂终于试制成功了!

    不容易啊,这大半个月来,弘晴尽管没受太多的累,可心力却是熬得苦紧,从伏特电池的研发开始,一直到电解食盐水、提炼油脂,再到皂化反应,这一系列的实验,哪一个不得折腾上数十回方才有所得的,旁的不说,弘晴好不容易积存下来的四百两银子可全都砸在这里头了,万一要是没能搞出个名堂来,那可就亏大发了去了,好在,这一切的努力总算是得到了回报。

    “晴哥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香……”

    一见到弘晴如此激动,原本正分散在花园里玩耍的一众侍女们也全都围聚了过来,一个个好奇地望着大锅里那黄拉拉的凝固物,愣是看不懂这玩意儿到底有甚稀奇的,竟会令弘晴激动得如同发了花痴一般,到了末了,还是萍儿率先打破了沉默。

    “嘿,没错,这就是香皂!”

    弘晴前世那会儿尽管读的是化工,又在一家日化公司北京分公司上班,可说到专业知识么,其实也就只是半桶水而已,为了折腾出香皂这么个玩意儿,那可真是费了偌大的心思的,而今,虽还不到彻底成功之时,可大体上的东西是整出来了,剩下的也就是些香料调配问题,基本上已不太可能出岔子,他自是有理由得意上一番的。

    “香皂?这事物看着黄蜡蜡的,味儿也不香,怪得慌,咋跟那啥一样。”

    众丫头们尽管都闹不懂弘晴究竟在兴奋个啥,可弘晴毕竟是主子,大家伙也不好就这怪玩意儿胡乱点评的,可年岁最小的丫头倩儿却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地便说穿了事实,还别说,刚凝固的肥皂当真跟那啥有点类似的,她不说大家伙还不一定往那方面想了去,这么一说,登时便令众丫头们全都笑得绝倒。

    “……”

    好嘛,苦心整出来的赚钱门道到了小丫头的口中,居然成了那啥,当真令弘晴满脑门黑线的,却也不好跟一小丫头一般见识,好一阵的无语之后,索性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越笑,心中的喜悦便越多了几分……

    “小的们给小王爷请安了。”

    东大街“宏业酒楼”三楼的一间包厢中,一身华服的弘晴高坐上首,小脸冷峻无比,尽管年岁小,可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却是颇具上位者之气象,这令从外头行将进来的四名中年汉子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各自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

    弘晴压根儿就没跟众人客气,端坐着不动,只是从鼻孔里轻吭了一声,便算是答了礼,这并非是弘晴喜欢摆谱,只是格局所然罢了。

    香皂、肥皂这两样利器虽已是捣鼓了出来,可要转化成生产力,却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一者是要有启动资金,这一条倒还好说,粗粗计算了一下,三千余两银子也就够了,弘晴本人是没钱了,两合伙的阿哥一时半会也凑不出如此多的银子,不过么,这也不算难事,随便拿样东西去典当一下,也就能凑齐了,至于场地么,也不甚难,唯一令弘晴头疼的就一条,那便是交由何人来主持经营。

    两阿哥都还没开府建牙,手下就几个小太监,而弘晴本人也没啥合适的人手,又不想去找自家老爹老娘要人,如此一来,也就只能是从外头设法请人,当然了,这人么,可以让刘三儿等心腹下人去推荐,可把关却须得弘晴自己来,这也正是弘晴出现在这“宏业酒楼”里的根由之所在,目的就一个——从四个被举荐来的商人中选取最可靠的一个。

    “小王爷在上,小的邓子明,听闻小王爷有门生意要合作,却不知是何稀罕之物?”

    自打四人进房起,弘晴便始终没开过口,只是神情淡然地端坐着不动,包厢里的气氛自不免越来越压抑,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打破了这等难耐至极的沉默。

    “你可以走了,三儿,送客!”

    邓子明的话音刚落,弘晴已是不动声色地抬了下手,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

    “啊,这,这……”

    邓子明显然没想到自己也不过就是一问,竟落得个被当场驱逐之下场,不由地便傻了眼……

第11章 麒麟商号(二)

    “邓掌柜,请罢!”

    弘晴的话就是命令,随侍在侧的刘三儿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压根儿就没给邓子明出言解释的机会,抢到近前,便即往外赶人。

    “小的,唉……”

    邓子明觉得自己简直冤到家了,可面对着的是诚郡王府世子,却又哪轮得到他放肆的,也就只能是长叹了一声,无奈地退出了包厢。

    邓子明这么一被驱逐,另三人的心自不免全都抽紧了起来,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尽皆将头压得低低地,就怕一不小心也落得个邓子明的下场,这等小心翼翼状一出,弘晴面色虽淡然依旧,心中却是颇为的自得,只因他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四名商人的底细,弘晴早已打探清楚了,不单是从刘三儿等人的举荐之言中了解,更曾让十五阿哥出面,专程到五城兵马司走了一趟,将四人的老底都查了个底朝天,此际能让这四人来见,自然是尽皆过了能力这一关的,至于眼下么,要考核的就只有两条——忠诚与可靠程度,很显然,那邓子明如此沉不住气,肯定不符合弘晴的要求,被驱逐也属正常之事,当然了,此人的被驱逐的同时,也起到了震慑另三人的作用,自也就便于弘晴从余者的反应里细细考察一番。

    “好了,你,还有你,也都退下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弘晴始终不发一言,一炷香之后,两名顶不住压力的掌柜已是先后哆嗦了起来,唯有站在正中的那名精壮汉子依旧稳稳地站立当场,一见及此,弘晴终于开了口,手一抬,指点着那两名哆嗦着的掌柜,再次下了逐客令。

    “二位,请罢。”

    弘晴有令,刘三儿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的,几个大步便抢上了前去,将被指明的二人尽皆赶出了包厢。

    “哎……”

    被驱逐的二人与早先被赶走的邓子明一样,都是汉人,也都只是经营着份小生意,尽管看上去生意红火,可没有靠山,却是怎么也无法做大,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能抱粗腿的机会,却就这么平白地错过了去,失落自是难免之事,可又怎敢对弘晴这个郡王世子有甚不满的表示,也就只能是叹息着退出了包厢,丧气之色溢于言表。

    “陈掌柜,请坐。”

    弘晴没去理会那两个被逐退的中年汉子,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最后一人,见其沉稳之姿依旧不变,心中颇为嘉许之余,言语间自也就客气了几分。

    “谢小王爷赐坐。”

    陈思远在前来竞聘的四人中,是最年轻的一个,也就只有三十出头一些罢了,可却是四人中最沉稳之辈,行止落落大方,既不因先前弘晴的威压而惊惧,也不因弘晴此际的友善而受宠若惊,神情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一撩衣袍的下摆,斜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嗯。”

    到目前为止,弘晴对陈掌柜的表现都算得上满意,但也没急着下个结论,而是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一摆手,自有侍候在侧的刘三儿紧赶着将加盖了红布的一个托盘递到了陈掌柜的面前,一掀红布,露出了内里的两块肥皂。

    “小王爷海涵,小的实是认不出此为何物,还请小王爷指点。”

    得到了刘三儿的示意之后,陈掌柜并不敢放肆,又看了看弘晴,见弘晴点了头,这才一伸手,将两块肥皂都拿在了手中,反复掂量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搞清这两块东西的来历,不得不赫然地出言讨教道。

    “三儿,去,示范一下。”

    弘晴也不多言解释,只是微笑着朝刘三儿一摆手,语气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好叻,陈掌柜,瞧好了,这块是香皂,洗身用的,瞧瞧,咱这手脏不?一洗就干净了,还余香阵阵呢,这块呢,就是肥皂了,洗衣用的,瞧好了,这布脏吧,咱这么一抹,再搓几下,用水洗洗,得,干净了吧。”

    刘三儿这几日跟着弘晴,早就用惯了两物,此际示范起来,当真手脚麻利得很。

    “嘶……”

    陈掌柜原本神情还算平静,可待得刘三儿示范完毕,已是动了容,轻吸了口气,波澜不惊的脸上已满是激动之色,显然已看出了这两物的价值之所在,只是激动归激动,却并未急着发问,而是作出一派恭听弘晴训示之模样。

    “不瞒陈掌柜,这两样东西就是小王要与陈掌柜合作之物,技术与工艺小王出,官面上的事儿也不用陈掌柜操心,至于销路方面呢,小王也有所部署,陈掌柜只管照着去做便可,启动之本金么,小王这头可以出三百两,其余差额两千七百两就由陈掌柜去负责筹措,股份给你三成,尔可满意?”

    这一见陈掌柜沉稳如此,弘晴自是更满意了几分,这便将叫其前来的用意道了出来,只是话里却又隐藏着另一层的考核。

    “多谢小王爷抬爱,只是小的不敢占小王爷的便宜,三成太多了,小的受不起,能有一成,小的已是喜出望外了的,还请小王爷明鉴则个。”

    陈掌柜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下可能之收益之后,这才语出慎重地回答道。

    “哦?哈哈哈……,好,陈掌柜确是个实诚人,这样罢,就一成半好了,嗯,听闻你次子、三子都在进学,学业也尚可,这出身一事就包在小王身上好了,如此可成?”

    弘晴本来就没打算给陈掌柜三成,之所以如此说法,不过是在考验其本心罢了,此际见其如此识趣,心下里自是满意得很,这便甚是豪气地一挥手,给出了个重诺。

    “小的多谢小王爷抬爱,定当竭力而为,断不敢辜负了小王爷的一片厚爱。”

    万业官为首,在华夏文化里,自古莫不如此,这一听自家两子当官有望,陈掌柜再也无法沉住气了,一头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地表起了忠心。

    “嗯,这话小王记住了,可有句丑话小王也得说在前头,若是陈掌柜肯专心用事,一切都好说,小王不负人,也容不得有人敢负了小王,这一条,还请陈掌柜时时记在心上。”

    弘晴并没有去扶跪倒在地的陈掌柜,而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是,小的当永记在心,不敢或忘,还请小王爷为商号赐名。”

    陈掌柜是个明白人,这一听弘晴话虽平淡,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凛,额头上立马就见汗了,却不敢伸手去擦上一下,而是恭谦地应了诺。

    “就叫‘麒麟商号’好了!”

    既然要搞大买卖,自然是得起个响亮的名号,弘晴自是早就想好了名称,此际宣布出来,话音里自也就满是自得的豪情……

第12章 忽悠老十四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中旬,老爷子巡幸五台山归来,匆匆处理了一些积压的政务之后,又于四月初,亲自护送皇太后去了热河,只是此番老爷子不再是轻车简从,而是将太子胤礽一并带了去,随行的还有佟国维等一干大学士,至于其它阿哥么,则尽皆留在了京师。

    老爷子这么一走,没了王蜂的阿哥们自是乐得清闲,全都各忙乎各的去了,上书房里自也就为之一空,便是连老十五、老十六这两个最小的阿哥也时不时地溜了号,每日里还能坚持到课的也就只剩下了弘晴一人。

    好学不倦?有那么一点,但绝不会多,实际上,对于儒学之道,弘晴一向不甚以为然,然则这并不影响其认真学习的态度,只因他很清楚的是——要想在这个时代混得滋润,光有钱还不行,还得在学术上有几把刷子,而今能有如此多的饱学之士为师,还是免费教学,这等好事自没理由错过了去,当然了,这并不是弘晴如此好学的根本缘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到如今为止,他还没能真正在上书房站稳脚跟,尚不到可以随意的时候。

    朝局看起来一派平静,至少老爷子不在京师时是如此,可实际上却不然,尽管弘晴并不清楚朝中的动态究竟如何,可一见自家老爹那几乎每天都是阴沉的脸色,用不着去问,弘晴也知道自家老爹的日子不好过,哪怕太子都已被老爷子带走了,这等情形也无甚改观,弘晴自不敢在此际留下甚可供人拿捏的把柄,再说了,如今“麒麟商号”那头尚在筹备阶段,又有着陈掌柜去操持,弘晴也无甚可不放心的,老老实实地上着学也就是了。

    嗯,这厮咋跑来了?

    天将五月,暴雨如注,然则弘晴却并不曾因此而旷了课,一大早便来到了上书房,只是方才进门,入眼就见空荡荡的书房中,久已不露面的老十四赫然已坐在了其中,不由地便是一愣。

    “小侄给十四叔请安了。”

    虽搞不懂老十四冷不丁出现在此的缘由,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去,脸上飞快地浮起了一层灿烂的笑容,疾步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得得得,晴哥儿,就别来这一套了,坐罢。”

    对着弘晴的见礼,胤祯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假作不悦地笑骂道。

    “谢十四叔赐坐。”

    老十四是长辈,他可以随意,弘晴却是不敢大意了去,也没管老十四这套近乎的语气有多亲近,笑呵呵地全了礼之后,这才坐了下来。

    “我说晴哥儿你好不地道啊,有了好事,也不招呼你十四叔一把,怎地,是瞧你十四叔不起么?”

    这一见弘晴礼数虽是周全无比,可显然是透着股疏远的意思,胤祯可就有些不乐意了,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便出言责问了起来。

    嗯,好事?莫非说的是“麒麟商号”么,这厮想作甚来着?

    弘晴早就知晓面前这位主儿是何等样人,自不会被其那看似大大咧咧的表面所迷惑,心中一动,警惕之心已是大起了,然则面上却是作出了一副讶异状地瞪大了眼,茫然地一摊手道:“十四叔这是说哪的话,小侄怎越听越是糊涂了。”

    “得,你就装吧,商号都搞起来了,也不跟十四叔说一声,咋地,是嫌十四叔穷呢,还是你阿玛不让啊?”

    胤祯乃是有目的而来,自然不会被弘晴如此简单地便糊弄了过去,两眼一瞪,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讲。

    呵呵,这厮果然精明过人,前一句是打埋伏,想问的怕是后一句罢!

    “麒麟商号”一事,弘晴并未多方掩饰,实际上,就他现在这么点实力,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断无一丝的可能性,正因为此,他对老十四能查到“麒麟商号”一事,并不感到奇怪,心思只一转,便已猜出了胤祯的来意,无外乎是想打探一下商号的底细罢了——“麒麟商号“规模虽小,可却牵扯却大,不止是老十五、老十六两位小阿哥身在其中,更有着诚郡王这么个当红阿哥在内,自由不得八爷党不为之紧张的,在不明所以之下,自然是得找弘晴这个正主儿打探上一番,毫无疑问,与弘晴颇有“交情”的老十四自然就是最佳的出马之人选了的。

    “天地良心,十四叔,您这可是冤死小侄了,拢共就三千两的小生意,您老能看得上么?也就是小侄这等无用之人才玩玩罢了,您真要,全拿去就是了。”

    搞清了胤祯的目的之后,剩下的戏码自然也就好演了,但见弘晴小脸一皱,苦兮兮地一摊手,立马叫起了撞天屈。

    “嘿,晴哥儿别急啊,十四叔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得,不扯这事了还不成么?”

    胤祯担心的只是老三那儿有甚不良企图,这一听就只是几个小家伙在那儿胡折腾,自是不会再放在心上,此际见弘晴一派将将落泪状,自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出言安抚了一句道。

    不扯了?嘿,好你个老十四,得了便宜就想卖乖,门都没有!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此际无端端地被老十四折腾了一把,哪有不紧赶着捞回来的理儿,心思一动,已然有了个主意,眼珠子微微一转,长吁了口气道:“十四叔,不是小侄无礼,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好在皇玛法不在京,若是让皇玛法知道了,小侄还活不活啊,别说皇玛法了,就是太子殿下知道了,那也不知该生出多少的事端来,还好,皇玛法此次将太子殿下一并带了去,小侄总算是能逃过一劫的。”

    “扯,就你那么点小生意,别说太子殿下了,就是皇阿玛下知晓了,也不过就是一笑而已。”

    祖训倒是规定了旗人不能经商这么一条,可实际上执行起来,却是管下不管上,所有大一些的阿哥,又有哪一个没在私底下玩经商的把戏的,不说旁人,胤祯自己就有个规模不大的商号,当然了,挂的是旁人的名,故此,对弘晴的担心,他自是毫不客气地呲之以鼻了的。

    “呵呵,但愿如十四叔吉言了,啊,对了,据说太子殿下走到德州就病了,皇玛法还专程将索额图、索大人专程从京师招了去,说是陪侍,小侄倒是奇怪了,索大人又不懂医术,这陪侍……,啊,没啥,没啥。”

    弘晴貌似讲笑话一般地扯着,只是扯到末了,又像是自觉失了言,紧赶着打了个哈哈,欲盖弥彰地穷掩饰着。

    “嗯?你是说……”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胤祯本就是个机灵人,被弘晴这么一提点,瞬间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色瞬间便是一白。

    “小侄不懂事,就瞎扯,瞎扯罢了,十四叔切莫放在心上,呵呵,今儿个雨还真大啊,好雨,好雨啊。”

    一见胤祯已上了钩,弘晴自然不打算再在此事上多纠缠,嘻嘻哈哈地敷衍着,愣是没半句实话。

    “轰隆……”

    胤祯此际可没心思去听弘晴的废话了,脸色阴晴不定地思索着,正自恍惚间,一个霹雳骤然炸响,胤祯一惊之下,霍然站了起来,也没跟弘晴打声招呼,急匆匆地便窜出了书房……

第13章 马奇授课

    老十四这货精啊,这就看出了个中蹊跷了,有意思,想必是打算浑水摸鱼了的,可惜啊,这主儿手头没力量,除了找老八打秋风,怕也没别的法子可想了,嘿,就不知道老八那头会如何做了去,期待啊!

    望着胤祯那急窜而出的背影,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瞬间便猜透了老十四的心思之所在,心下里不禁便是一热——虽说暂时无法判断胤禩那头得知消息后,会有何等的动作出来,可诚郡王府的压力骤减却是铁定之事,不为别的,只因拉胤礽下马才是哥几个最热心的事儿,这鸡蛋都露出了缝隙,一众苍蝇们哪有不闻着味拥上前去的理儿,值此微妙时分,谁还有刁难诚郡王父子的心思在。

    嗯?这厮是……

    臆想着一大群苍蝇叮着蛋的情境,弘晴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挑,露出了丝颇有些猥琐的笑容,正暗自乐呵之际,突然间见房门处走进了个青金石顶戴、身着飞雁补服的中年四品官员,后头还跟着个手捧棋盘、棋盒的戈什哈,面生得紧,还真就令弘晴为之一愣的——别看弘晴在这上书房里就只厮混了两月,可所有的满汉教习,不管是教文的内韵达,还是教武的外韵达,又或是教经文的翰林们,弘晴都已是混了个脸熟,独独就没见过面前这位,心里头自不免有些子犯了嘀咕。

    “见过先生。”

    甭管认识不认识,反正来的都是先生,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少了去的,尽管心中正自嘀咕着,可弘晴的礼数却是周全得很,脸上的笑容也分外的诚挚。

    “不敢当,不敢当,小王爷请坐,老朽马奇,今日授文的梁大人有病在身,临时告了假,让老朽顶着一班,呵呵,小王爷不会见怪吧?”

    中年官员显然是初为人师,面对着弘晴的大礼,显得颇为的不自在,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之后,这才赶忙摇了摇手,干笑着解释了几句。

    马奇?厄……

    一听来人自称是马奇,弘晴的眼睛立马便是一亮,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太清楚面前这主儿究竟是何等样人了,别看其如今才只是个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可后头的官却是升得飞快,不几年时间就蹿升到了位极人臣的武英殿大学士之高位,那速度简直比坐火箭还快上几分,也不知羡煞了多少朝中之权贵。

    “小子岂敢,富察(马奇的姓)先生家学渊源,乃当朝栋梁材也,小子能得先生面授,三生有幸矣。”

    尽管不清楚马奇出现在此处的真实内涵之所在,可既已知悉此人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还是康熙朝末年的关键人物之一,弘晴自是乐得与其相交“贫贱”之时,左右马屁这玩意儿又不花钱,多拍上几下也没啥大不了的,有鉴于此,弘晴立马做出一脸的激动状,再次躬身行了个大礼,一顶顶高帽子“唰唰”地便往马奇头上抛了去。

    “小王爷客气了,客气了,老朽实不敢当啊,坐,坐。”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马奇当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这等言语还是出自童稚之口,那就更令马奇心中舒坦不已了的,只不过马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学问而言,他马奇自问还有点能耐,可真跟胡任与等当朝大儒一比,那可就差得实在太远了些,至于官位么,不过区区正四品,所谓的当朝栋梁,与他马奇却是怎么也搭不上噶的,受之有愧之下,不禁老脸微红,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摆手示意弘晴就座。

    “谢先生赐座。”

    一见到马奇那等尴尬样,弘晴肚子里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满是恭谦之色,逊谢了一声之后,便即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满脸期盼地望着马奇,一派恭听训示之状。

    “这个,啊,圣人有云君子六艺,又云雅人有四好,想来小王爷都是知道的,老朽就不再多言,六艺须授之有道,老朽不敢为也,至于雅人四好么,琴棋书画者,老朽唯略知棋也,今既代课,就以此相代好了,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哉?”

    马奇今日来此本就是临时受人所托,并无备课之准备,原打算随便忽悠几下便算完了事儿,却没想到先是被弘晴戴了老大一叠高帽子,又连番受了弘晴的大礼,自是不好随便糊弄了去,问题是肚子里就没带货来,真要他开讲倒也不是不行,却又怕万一讲解出错,真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儿,没奈何,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忽悠开了。

    得,这老梆子就是来混日子的!

    别看弘晴来这上书房也没多久,可内里的规矩却是早就摸透了的,围棋固然也是必修课之一,可却是须内廷供奉的棋侍召们才有授课之资格,就马奇这等身份么,来上书房开讲围棋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来着。

    “请先生赐教。”

    弘晴人是小,可心机却是一点都不小,尽管肚子里腹诽连连,可大面子上却是极为的恭谦,并未点破马奇的不良用心,而是地躬了下身子,谦逊无比回答道。

    “嗯,好,小王爷可曾习过棋道么?”

    这一见弘晴恭敬如此,马奇不安的心也就平定了不少,一捋胸前的长须,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笑着问了一句道。

    “曾习过些规矩,懵懂尔,还请先生指点。”

    围棋这玩意儿,弘晴自是一点都不陌生,当初他上小学时,恰逢围棋大热,不知有多少父母都为自家孩子报了围棋班,弘晴也是其中之一员,还别说,凭着过人的智商,弘晴真下得不差,差点就走上了职业围棋的道路,只可惜后来大病了一场,以致错过了省棋院的选拔赛,不得不只将围棋当爱好玩着,就这样,也随便整了个业余七段的证书,搁宿舍里最显眼处,在把妹子来家时,好生炫耀过了几回,这会儿一听马奇说起围棋,手还真有些发痒的,不过么,该装谦逊的时候,弘晴却是不吝表现上一回的。

    “嗯,习过便好,棋之一道,首在规矩,次在多练,小王爷既然已知规矩,那就练上一局好了,这样罢,老朽也不欺生,就先饶小王爷四子吧,如此可成?”

    马奇没啥旁的爱好,既不爱钱,也不好女色,就喜欢下几局棋,平日里没事,总喜欢找高手切磋几把,其棋艺虽远不及当今那几位内廷供奉之国手,却也相当之了得,在朝中衮衮诸官中算是罕有对手,这会儿左右就是来混的,这一听弘晴懂棋之规则,干脆连授课都免了,直接将棋盘往弘晴面前的文案上一放,随手拽过一把椅子,一撩官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笑呵呵地打了个商量。

    如何?您老都坐下了,这棋还能不下么?就算是混日子也得有点公德心不是?

    对于马奇这等一门心思要混过今日之授课的行为,弘晴当真是有些子哭笑不得,可也不好说不行,只能是恭谦地伸手拿起了棋盒上的盖子,取出五枚白棋子,往四个星位各放一枚之后,又将最后一枚往右下方星点上一放,末了,一摆手,道了声“请”字。

    “嗯,小王爷这大局观意识不错,这手棋颇有国手之风,好!”

    一见弘晴第一手便是抢占大场,马奇不由地便是一愣,要知道让子的局面下,低手往往都是三三守角,以占据实地,少有似弘晴这般飘逸之行棋的,不过么,奇怪归奇怪,马奇倒也没放在心上,笑呵呵地夸奖了弘晴一句,手下却是不慢,拿起枚黑子便往右下角三三点了去,摆出的便是要取实地之意。

    “嗯?好,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小王爷好气魄!”

    弘晴根本没应马奇的那一点,直截了当地又下在了左边棋盘的星点上,顿时令马奇又是一愣,不过么,还是不甚在意弘晴这等大摸样的下法,夸奖了弘晴一句之后,不客气地又在左下方的三三处下了一子。

    “好,小王爷棋风飘逸,不错,不错!”

    “嗯,这一手有点味道,了得,了得!”

    ……

    “唔,这步棋,这个,这个……”

    ……

    弘晴既没理会马奇的点评,也不跟着马奇的步调走,手动得飞快,每每马奇思考了半天才落下一子,弘晴已是紧跟着便落了子。一开始,马奇还很是轻松地点评着,到了五十余步之后,马奇已是轻松不起来了,原因很简单,所有的外势以及大场都被弘晴给抢了去,而他马奇却仅仅只有四个小角委屈无比地活了下来。

    面对着弘晴那强大无比的厚势,马奇连攻都不知该如何攻了,试探了几手之下,不但没占到半点的便宜,还被弘晴连捎带打地逼得委屈做活,等他顽强无比地做好了两眼,千辛万苦地活下了一小块棋,这才发现弘晴不知不觉间居然已围出了巨大无比的一块中腹,毫无疑问,马奇输了,还不是一子两子的小负,输的是整整四十余子。

    “这局不算,再来,平手而战,老朽还就不信了!”

    面对着惨败之局,马奇的老脸都绿了,再也顾不得甚为师之尊了,一把将棋局抹乱了去,口中不依不饶地要再来上一局……

第14章 两盘棋(一)

    “先生,您请!”

    马奇可以耍无赖,可弘晴却是不能不尊师重道,这不仅仅只是规矩问题,更因着弘晴很清楚马奇其人会有怎样的将来,不用多,只要他能在适当的时候,在康熙老爷子耳边为自己说声好话,那一切都值了的,至于下棋本身么,实在算不得啥大事儿,毕竟今日的早课还有着足足一个半时辰要熬,与其读那些之乎者也的无聊经文,还不如就这么娱乐一把地混将过去也成。

    “好,再来,再来!”

    惨败了一局之后,马奇也就不再提啥让子了,甚或连猜先都免了,自顾自地抓起一枚白棋子便往棋盘上搁了去,那样子哪还有半点为师者之自觉,浑然就一输急了眼的赌徒。

    哟,老梆子是真的急了,得,让让您好了!

    一见马奇这等德性,弘晴表面上平静,可肚子里却是险些笑坏了,但并不全是在笑马奇的狼狈状,更多的则是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欢呼——马奇是个能臣,也是个直臣,似这等样人,要想得到其之重视,光凭嘴皮子上讨巧是不行的,得有真本事,围棋虽是小道,可能让马奇输得火起,不说别的,至少是让马奇同志牢牢地记住了有弘晴这么一号人,这就是成功,当然了,凡事都是过犹不及,前一局可以大胜,接下来么,就该玩势均力敌了,若不然,好戏就得演歪了去,这个理儿,弘晴比谁都明白,自是不会去犯得意忘形之错误。

    马奇的棋其实并不算差,按弘晴的估算,大致有着后世业余初段的水准,比起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这一较真起来,行棋自也就慎重了许多,攻守也严密了许多,在弘晴的有意引导下,这棋自也就下得极细,盘面胜负难明,烽烟四起之下,自是热闹非常……

    “叫吃!”

    就在弘晴与马奇酣战之际,八爷府邸后花园的一间临池的阁楼里,一局围棋也在激烈地进行当中,一身淡紫单衣的胤禩手捂着额头,眉头紧锁成了个“川”字,而端坐在其对面的一名青袍中年文士则是面色淡然,手起棋落,一枚黑子正打在盘面要紧处,一个“双叫吃”一出,胤禩原本就愁苦的俊脸顿时更苦上了几分。

    “不好办喽,八哥怕是该投子了,这棋,啧啧,没法下了啊。”

    青袍文士的棋一落下,不止是胤禩头疼万分,坐一旁观战的老九胤禟也忍不住感叹了起来,毫无疑问,他也认定这局棋胤禩是断然回天无术了的。

    “八哥好雅兴啊,这天都快塌了,你们倒还有闲心在这儿下棋,小弟便是不感佩都不行了。”

    胤禩本就苦思对策不得,这一听胤禟如此说法,心中的沮丧之意顿时更深了几分,抓起把白子,正打算朝棋局上撒了去,以示认输之意,冷不丁一声感慨大起中,却见老十四浑身**地跑了进来。

    “哟,十四弟来了,嗯,怎地弄得这身模样?莫非是掉粥锅里去了?”

    一见老十四狼狈若此,胤禩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也没去细细体会老十四先前的感慨之言,而是笑着打趣了其一句道。

    “嘿,老十四可都听明白了,八哥可是说你是颗老鼠屎呢,这不,铁定是又坏了一锅好粥了。”

    老十胤锇素来喜动不喜静,最烦的便是下棋,百无聊赖之下,正拿着根鱼竿,有心没意地钓着鱼,这一听胤禩打趣老十四,鱼也不钓了,将手中的鱼竿随手一丢,哈哈大笑地跟着调侃了老十四一把,只是言语粗鄙得很,直听得老十四额头上的青筋都蹦起了老高。

    “八哥,休要说笑了,小弟心里头正烦着呢,嘿,若是八哥不想听真话,那小弟走就是了。”

    老十四虽与胤禩等人搭着伙,可内里却是极为自傲之辈,尤其是瞧粗鄙无文的胤锇不起,只是碍于面子,不愿真儿个地跟老十一般见识,加之这会儿心中正有事,自是不想胡乱说笑个没完,这便假作生气状地一甩手,做出一副要走人的模样。

    “得得得,老十你就少扯两句,又没人当你哑巴,老十四,来,坐下说,坐下说,有啥事儿,咱兄弟几个商量着去办,断不会有差的。”

    一见老十四要蹶蹄子,老九赶忙从旁站了出来,一把拉住了老十四,好说歹说地安抚着。

    “九哥,这大事眼瞅着就要动了,你们不会还都蒙鼓里罢?”

    老十四本来就不是真心要走,只是为了赶紧谈正事罢了,此际有了胤禟的出面,他自是不会再胡乱发作,也不管身上满是水渍,随手拉了个锦墩子坐了下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吭哧了一句道。

    “大事?什么大事?十四弟,你倒是将话说清楚了,这冷不丁地叫哥几个猜哑谜,又得从何猜起来着。”

    一听老十四如此说法,哥几个顿时便都愣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由着胤禟开了口。

    “这事儿说来还真就是个哑谜,嘿,哥几个都说说,皇阿玛好端端地将索额图这只老狐狸叫到德州去作甚了?”

    老十四有心卖弄一下,自是不想急着道破谜底,这便冷笑了一声,将谜面先说了出来,大有考究一下哥几个的意味在内。

    “切,这有啥好猜的,不就是叫索额图那厮去倒屎倒尿地侍候那位罢了,还能有个屁事啊。”

    老十头脑简单,偏偏口还快,旁人都在默默思考着,他倒好,嘴一撇,一派极之不屑状地便胡扯了一通。

    “这个……,应该没那么简单罢?”

    胤禟的脑瓜子显然比老十要灵醒许多,尽管也没能瞧破谜底,可总觉得内里似乎真有些蹊跷,又恐老十四见怪,这便迟疑地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陆先生,您怎么看此事?”

    胤禩的心思在众人中算是最灵巧之辈,同时也是耳目最灵通之辈,索额图奉旨去德州一事,他自是早就知晓了的,本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此际听胤祯如此慎重地提了起来,心里头登时便泛起了嘀咕,隐约间像是想到了些事儿,可又不敢确定,这便眉头一皱,带着试探意味地将问题抛给了兀自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棋盘前的青袍文士。

    陆先生,真名陆纯彦,字,慎之,号,香山居士,河北沧州人氏,生于顺治二年,康熙十六年中秀才,次年又中了举人,可至此后,在科场便再无寸进,每每于榜单失之交臂,心灰意冷之下,本打算就此蹉跎一生,却因机缘巧合,邂逅了到沧州办差的八爷,相交投契之余,便受了八爷的聘,在府中为清客,又因多谋善断而得八爷之信重,每有不决之公务,大体都会与其相商,算是八爷府中头一号的谋士存在。

    “八爷请细看这局棋,这子若是落在此处,大好之局面便有崩盘之危啊。”

    陆纯彦并未直接回答胤禩的问题,而是拿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点,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道。

    “嗯?先生之意是……”

    棋是先前胤禩最苦之处,可这一子落下,原本胤禩不利的局面瞬间便出现了个大翻盘的逆转之机,然则胤禩此际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棋盘上,自不会因棋局有了胜机而兴奋,反倒是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说了半截子的话。

    “我说老陆啊,你就别打哑谜了,有甚事赶紧说得了,这都急死咱了!”

    一见胤禩沉思若此,胤禟也来了兴致,心思一动之下,似也有所得,只是不太明确,并不敢说破,唯独胤锇没头脑,又没耐心,这便满是不悦地吼了一嗓子。

    “十四爷可是看出来了?”

    胤锇的声音倒是不小,可惜陆纯彦根本就没理会他,而是转向了不动声色端坐在一旁的胤祯,笑着开口问道。

    “略有所察,不敢言全明,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胤祯能瞧出点名堂并非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受了弘晴的模糊暗示,这会儿见陆纯彦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很明显地带着欣赏之意,心下里不免有些发虚,又不好说出实情,也就只好含糊其辞地应付了一番。

    “不急,先看棋,先看棋。”

    事关重大,陆纯彦自是不想急着点破谜底,这便笑着摆了摆手,而后,也没管老十在那儿吹胡子瞪眼睛地干着急,回过身去,拿起一把黑白子,不紧不慢地往棋盘上填着子,神态轻松自如,就宛若在打谱一般,可落在胤禩兄弟三人眼中,意味却是大有不同了的。

    “骤然决之,则动乾坤,徐徐而图,或能更易,先生说的可是此理么?”

    随着棋局的进展,胤禩与胤禟都先后展开了眉头,显然都已明了了陆纯彦不宣于口之意味所在,彼此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胤禟开口发问道。

    “九爷果然聪慧过人,言中矣,只是此理虽是天理,却未见得不会起更易,自古天心最难测啊。”

    陆纯彦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语调深沉地回答了一句,此言一出,胤禩兄弟三人刚展露出来的笑容顿时又僵住了……

第15章 两盘棋(二)

    天心易变,天心难测,这些说起来都是常识,即便是连秀才都未中的童生,也都能朗朗而言,当然了,随口说说都容易得很,真待得自身遇到了要测天心之际,那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之下场,又有谁敢真当儿戏的,哪怕在场的都是天潢贵胄的阿哥们,也一样没那个胆子去胡乱尝试的,于是乎,阁楼里的气氛自也就诡异万端了起来。

    “搞个甚,神神叨叨的,不就是皇阿玛要整索额图那老东西罢了,有甚大不了的,难不成还真会连老二那厮都整了去?”

    一片死寂中,胤锇的大嗓门却是亮了出来,满不在乎地鄙夷了众人一番。

    “十爷这话说得好,可能与否,唯有陛下自知,他人若是妄断,难免遭祸。”

    老十素来就是个粗人,哥几个虽关系不错,却向来不怎么将老十的意见当回事儿,此际也同样如此,浑然不加理会,只是各自皱眉苦思着,倒是陆纯彦却是笑着出言肯定了一句道。

    “哦,先生可是以为我等应坐观其变么?”

    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胤禟肥嘟嘟的脸颊立马便是一抖,有些个不甘地出言追问道。

    “陆先生,皇阿玛既是要整索额图,其用心怕不止于此罢,机会难得,我等何不顺势而行,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胤祯来此报信,当然是有着他自己的考虑,自是不会满意于陆纯彦的坐观之策,只是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哉,实不好率先出头表示反对,这会儿有了胤禟的起头,胤祯可就来了精神,不待胤禩有所表示,他便已紧跟着出言附和道。

    “先生,依您看来,此事可是真无着力处么?”

    陆纯彦并未回答胤禟兄弟俩的诘问,笑而不语,这等样子一出,胤禟等人自是不好再追问个不休,只得将目光全都投到了低头沉思的胤禩身上,半晌之后,胤禩终于抬起了头来,目光闪烁地开了口。

    “也不尽然,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尚盲动不得,正如此棋局,若不能找出关窍之所在,所见不过茫茫之表象也,又谈何着力之处哉?”

    陆纯彦可以不理会其余三位阿哥的问话,可对于胤禩这个正牌的主子,却是不能如此行了去,这便伸手一指先前的棋局,语气平和地解说道。

    “唔……,先生说的也是,先看看再定也好。”

    胤禩虽有心在倒索额图一事上做些手脚,可也知晓此事太过重大,没有一定的把握,他自也不愿轻举妄动,略一沉吟之下,自也就同意了先坐观其变的策略。

    “八哥,小弟以为此事还是须得早作准备方妥,以免到时手忙脚乱,不堪敷用。”

    在这个小集团里,胤禩就是当仁不让的头儿,他既已下了决断,胤禟、胤锇自是不会有旁的想法,可胤祯却是别有异议,但见其眉头一扬,颇不以为然地进言道。

    “嗯,十四弟所言倒也有理,只是目下情形尚且不明,这准备一事怕也不好着手办了去,就不知十四弟可有甚计较么?”

    胤祯一向以多智而著称,他的话,胤禩自是得有所重视,再者,胤禩自己也不是很情愿错过这等搞臭太子的大好机会,这一听胤祯似乎别有算计,心中异动难免,眼神顿时为之一亮,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八哥,小弟以为此事正如陆先生先前所下的那局棋一般,皇阿玛之所以将索额图调到德州,除给其疯狂表演之机会外,怕也不凡警告太子之用心,若如此,还真就不见得会拿此事作法太子,纵使一时心有怨怒,久后也难免消了去,正所谓夜长梦多也,坐观之举,虽得安稳,却于大事算不得有利,还请八哥明鉴。”

    胤祯来前便已想明了些关窍,先前之所以不说,那是指望着胤禩能自己跳出来揽事,可惜胤禩意动归意动,却被陆纯彦之言所劝止,这自然不符合胤祯乱中取利之算路,此际见事有难为,索性一横心,将自己的所虑道出个苗头来。

    “唔,也是,陆先生以为如何?”

    胤禩本就有意给太子下些眼药,这会儿一听胤祯将话挑明,心痒可就有些难搔了,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遂决,这便将问题又抛给了微皱起了眉头的陆纯彦。

    “十四爷能算到这层,实能人所不能也,此事确有可操持之处,只是风险却难逆料,陆某有三策可供八爷抉择,其一,坐观其变,待得陛下将将发动之际,即刻上本弹劾索额图一党,可得首举之功;其二,设法引动索额图提前起事,而后趁乱击之,可得平乱之大功,甚或将太子顺势圈入其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个中关窍颇多,行之不易;其三,以不变应万变,姑且坐看风起云涌,适时附和朝议一番,虽无功却也无过,将来之事将来再议也不迟。”

    集团里阿哥多,固然是力量大,可这么一多之下,思想就难统一,陆纯彦虽看到了这一点,可说到解决之道么,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之感,不为别的,只因这可都是些天潢贵胄的阿哥们,他区区一白衣,要想以一己之力调和之,又谈何容易,哪怕明知道胤祯在此际提议动手,未免有些异样之味道,可疏不间亲之下,陆纯彦却也不好明言,只能是慎重其事地提出了三条策略。

    “八哥,小弟以为第三条太缓,第一策却又无甚大功劳可言,倒是第二策或可得大利也!”

    陆纯彦话音一落,胤祯已是一击掌,率先表了态。

    “老十四说得好,瞻前顾后又怎能成大事,这桩买卖做得,嘿,老十四,你小子行啊,皇阿玛的心思都让你给摸出来了,着实要得!”

    老十本就是个好闹腾的主儿,自是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胤祯之言倒是真合了他的胃口,这便伸手狠拍了下老十四的肩头,咧着大嘴,兴奋异常地吼了一嗓子。

    “八哥,小弟看此事该是可行,只须好生算计了去,一场大功劳确是跑不掉的。”

    胤禟倒是没急着表态,而是在心中好生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力量,见胜算似乎不小,自也就来了精神,跟着出言附和道。

    “嗯,不急,再合计合计,唔,那索额图去德州都有些日子了罢,十四弟又怎地突然醒起了个中之蹊跷?”

    一见诸位弟弟都已表了态,胤禩自是也心动不已,只是他生性较为沉稳,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后,突然问起了胤祯的消息之来源。

    胤禩这么一问,几位阿哥眼中的疑惑之色顿时便都起了,不为别的,只因此事实在太过隐蔽了些,若不是老十四跑来说明,哥几个愣是都没领会到康熙老爷子将索额图招到德州的真实用心之所在,哥几个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说老十四相对聪慧一些,却也有限,众人自是不相信胤祯能独自看破此局。

    “八哥,此事说来还真是巧了,小弟今日去了上书房,正闲坐着无聊,突然想起了明珠的倒台,旋即一声闷雷突然响起,这想法就自己跑了出来,再一琢磨,还真就看出了些蹊跷,这不,紧赶着就来寻八哥了。”

    一见到诸位兄长们的怪异眼神,胤祯心里头立马打了个突,顿时便想起了弘晴那张似笑非笑的小脸,自不免有些发虚,可又不好将弘晴供将出来,毕竟弘晴不过一小屁孩而已,自承受其指点,说出来又有谁能信,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胡编了一番,直听得哥几个全都面色怪异不已……

    “啊欠!”

    这世界似乎真有心灵感应这么回事,就在胤祯想起弘晴之际,正在弈棋的弘晴突然鼻子一痒,猛然打了个大喷嚏,动静之大,顿时便将正埋头苦思破局之道的马奇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拈着的白子便就此落在了棋盘上。

    “小王爷,你没事罢,咦,哈哈哈……,小王爷,你输了!”

    马奇随口问候了弘晴一句,心思却依旧在棋局上,刚想着将那枚不小心落在棋盘上的白子拈起,突然间发现这无意中的落子位置似乎并不差,再一算,赫然发现这一子一下,竟然是全局中唯一的胜机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阵狂喜,一击掌,哈哈大笑了起来。

    唉,我说马奇同志,您老这才发现问题啊,可怜小爷我为了让你赢上一把,都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了,瞧您老得意的。

    下棋原本就不是弘晴的目的,拉住马奇这只潜力股才是,只是彼此棋艺相差实在是太大了些,纵使弘晴有意想让,可要做到不动声色间让马奇赢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若是纯粹为了输棋,那倒容易得很,随便乱下就成,可要想做到盘面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让马奇侥幸获胜,从而让马奇有着想要与弘晴再战之强烈**,却委实是难度不小,弘晴就差没拉着马奇的手往棋盘上摁了,好在马奇自己失手落到了该落的地儿,这才算是让弘晴暗自松了口大气。

    “先生高明,学生输矣。”

    心里嘀咕归嘀咕,弘晴却是不会将之带到脸上来,而是起了身,微皱着眉头,一脸懊丧状地认输道。

    “哈哈哈……”

    马奇这局棋赢得实在是太艰苦了些,一旦得胜,自是喜出望外,笑得老脸都险些皱成了朵菊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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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