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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9章回京述职

    在河州略事休整,停留了一日,张瑄便与建宁王李倓一起从河州启程,直接返京述职。每年上元节之前,朝廷便会召各镇藩帅回长安述职,这是十多年延续下来的惯例了。

    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而事实上,因为这一场突发的唐蕃之间的大战役,张瑄启程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些。

    这个时候,无论是安西的杨錡、北庭的程千里,河西的哥舒翰,剑南的安思顺,河南的颜真卿,以及范阳的安禄山,都已经快要赶回长安了。

    哥舒翰走得最晚,他一直在关注着发生在吐蕃境内的这场关系重大的战役,直到张瑄率军拿下乌海城,歼灭嘉措部过半兵马的消息传到河西,哥舒翰便明白嘉措大势已去,张瑄新的盖世功业已经无可阻挡,便放心启程离开瓜州,返回长安述职。

    哥舒翰曾经一度想要派兵增援陇朔,亲身参与这场可谓是旷古朔今的史诗一战,但考虑到河西兵马横插一杠子,会引起张瑄的极大反感,而且朝廷也未必能允许,也就作罢。

    张瑄在陇朔与吐蕃的连番作战与战略性经营,哥舒翰看在眼里,惊在心上,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至今,张瑄率陇朔军马基本上将整个吐谷浑王国的故地全部占有纳入大唐版图。这片广袤的地域,几乎相当于一个河西藩镇的面积,据有此地的陇朔藩镇,最起码在领土范畴上已经成为大唐天下藩镇之首。

    真乃时势造英雄也。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一直有来自陇朔和河西一线的消息传到哥舒翰的队伍中,哥舒翰每一次都会仰天长叹,面对张瑄的横空出世和强势崛起,他日益感觉到了自己的老朽不堪。

    在离开陇朔回京述职之前,张瑄在河州发布了数十道政令和军令。

    整个陇朔全境紧急动员起来,大批量的资源和粮草辎重等源源不断从朔方、灵州、鄯州三个方向运往两宁州和青海都督府,而陇朔过半的军马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换防。

    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保住胜利果实,张瑄统率的陇朔已经竭尽全力。封常清坐镇灵州,调配全镇资源,而张巡则临时赶往河州,负责具体事务。

    张瑄在临走时给封常清和张巡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稳固刚刚占领下来的吐蕃领土,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之经营成真正意义上受大唐朝廷和陇朔大都督府节制的地域。

    大军在李光弼和郭子仪的统率下,整军备战,严阵以待,随时防备吐蕃人的再次进攻。

    虽然张瑄心里清楚,连番大战加上王权更替的内乱四起,吐蕃国力大伤,在夏季到来之前,吐蕃军马很难再进攻两宁州和青海都督府。但为了防备万一,唐军还是进入了战备状态。

    张瑄原本想放弃回京述职,亲自坐镇河州。但如此一来,肯定会加剧李亨对于他的猜忌,为了消除李亨的疑虑,他还是决定回长安一趟。

    张瑄只带了神策军500骑兵作为护军,由南霁云统率。再加上建宁王李倓的朝廷使团,一行近千人离开河州,飞速向长安而去。

    萧十三郎自然也同回长安,花奴儿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跟随在花奴儿身边的还有一个八岁女童焕娘。

    因为可怜焕娘的身世,兼之觉得焕娘这个孩子跟自己特别投缘,所以张瑄就收焕娘做了义女。这段日子以来,花奴儿天天照顾焕娘,在花奴儿细心和近乎母性的关爱下,焕娘渐渐抚平了丧父的心痛伤痕,恢复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天性。

    ……

    ……

    离开河州,进入陇州地界,气温大幅回升。持续了数日的阴霾天气,终于开始转晴,天空上一轮红日高悬天际,照射得人浑身暖洋洋地。

    因为焕娘的缘故,花奴儿放弃骑马带着焕娘一起坐车,但焕娘终归是一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在马车里根本就呆不住,几次三番闹腾着要骑马,花奴儿无奈,只得依她。

    “爹爹,看,又要下雪了呀……”焕娘挓挲着小手坐在马上花奴儿的怀里,脆生生地道。

    张瑄正在与身边的建宁王李倓并辔而行,一边说着一些闲话,突然听到焕娘清脆娇柔的声音响起,一怔,旋即下意识地仰头望了望天际,只见绚烂的阳光下竟然真的开始飘落起了零星的雪花,被光线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又要下雪了……焕娘乖哦,还是回车里去吧,免得一会雪下大了着凉受风寒。”张瑄向焕娘柔声笑道。

    焕娘嘻嘻笑着,扬起灿烂的小脸望着张瑄,大声道,“爹爹,焕娘知道,这种雪是下不大的呢……这是我爹爹说的……”

    焕娘的笑脸突然一敛,眼圈一红,慢慢垂下头去,又缩回了花奴儿的怀抱中。

    花奴儿有些怜惜地紧紧抱紧了焕娘,轻轻拍打着她瘦削稚嫩的肩膀。

    张瑄轻轻一叹,转头向李倓压低声音道,“殿下,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着实可怜。”

    作为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李倓其实很难理解张瑄对于一个草根女童的这种超乎寻常的关爱情怀,不过,看在张瑄的面上,他对焕娘的态度也还算不错。不管焕娘以前出身如何,但她现在是张瑄的义女,这个身份就足够了。

    李倓扫了焕娘一眼,轻轻一笑道,“平西王,焕娘这孩子能被你收为义女,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李倓似乎不愿意在一个女童身上浪费口舌,主动岔开话题道,“平西王,明日可抵达陇州,再有十日,就可回到长安……这个时候,陇朔的捷报已经快要传到长安去了吧,小王想来,这一次,朝廷会隆重欢迎平西王凯旋回京的。一年之中,连续为朝廷开疆辟土,平西王与陇朔大军的盖世功勋,自大唐开国以来,无人可比啊!”

    “平西王,小王已经上书建议朝廷在长安安化门外设立功臣阁,为平西王画像供奉,同时立碑铭刻陇朔大军为朝廷开疆辟土的丰功伟绩,以供百姓瞻仰。”

    李倓声音变得无比的热烈和真诚。

    张瑄一怔,旋即苦笑道,“殿下,这……这让张瑄如何敢当?张瑄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报国,些许微功,当不得如此……”

    张瑄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并没有泛起多少波澜。这只是李倓的一个建议,李亨会不会允准并照做,还很难说——李倓现在提起这个来,无非是再次向他示好,表明自己拉拢张瑄作为靠山的态度。

    李倓挥了挥手,大声道,“当年哥舒翰大胜吐蕃,朝廷都曾立功臣碑纪念。如今平西王如此功勋,远高于哥舒翰,朝廷若不厚封重赏,广为褒奖,又如何能对得起追随平西王数次深入吐蕃,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

    张瑄轻轻一笑,默然不语。

    李倓的话正中他的心思,他可以不求封赏,以他目前的官爵地位来说,加官进爵的空间不大了,顶多的就是荣耀和名声。但他手下的将士却不能没有封赏,无论是郭子仪、李光弼、封常清、张瑄这些上位者,还是普通士卒。

    奋力杀敌,所图的就是封妻荫子。离开了现实利益的支撑,单单指望“报国热情”来稳固军心,是虚幻和不可靠的。

    所以,张瑄这一次亲自回京述职,也抱着为手下将士请功受赏的心思而来。

    ……

    ……

    张瑄离开河州回京之前,回纥可汗骨力裴罗也带着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南下向长安行进着,一为朝拜天可汗,二为苏扈冬与张瑄的婚事。

    李亨的诏书已经传到回纥,表明了要在上元节前后为张瑄和苏扈冬亲自主婚并举办一场盛大婚礼的态度,以此来证明回纥与大唐的世代友好。

    骨力裴罗早有此意,见了李亨诏书,欢喜难耐。现在的张瑄,在骨力裴罗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拔高到了一个顶点。仅凭陇朔一镇之力,接连大败吐蕃人,攻城略地,为大唐开疆辟土,拿下了一个藩镇大小的疆域……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盖世奇才和史书神话一般的英雄人物,配他的女儿苏扈冬绰绰有余了。

    虽然是平妻,不是正妻,但张瑄有王爵在身,苏扈冬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她回纥公主的身份。

    张瑄的权势和威望在大唐无人可比,能跟张瑄结亲,对于回纥的意义重大。

    苏扈冬虽然对张瑄颇有好感,但这种好感远远谈不上感情。当然,对于她这种回纥贵族女子来说,最终很难以摆脱政治联姻的命运,只是纵然是作为联姻的牺牲品,个性鲜明的苏扈冬也不愿意给别人做“妾”。

    虽然名头上是大唐朝廷册封的平西王平妻,但谁还能不明白,其实就是正妻之下的“小老婆”,苏扈冬怎么可能不明白?

    因此,苏扈冬又有了逃婚的念头。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父汗牢牢看管起来,并一反常态严肃警告她,若是闹出事端得罪了大唐朝廷和张瑄,回纥将面临大唐朝廷的重兵征伐。

第290章改封王、强军权

    骨力裴罗的态度非常严肃,他绝不会允许苏扈冬这一次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再三警告苏扈冬,张瑄与郭子仪的儿子不同,得罪郭子仪,回纥还能撑得住,但若是得罪了张瑄,让张瑄这个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藩帅没了面子,那后果绝对非常严重,不是回纥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张瑄奉命率陇朔军马征讨回纥,想必回纥人的战斗力绝对比不上吐蕃。吐蕃人都被张瑄玩弄于股掌之中,失去了大片土地,何况是国力比吐蕃弱上太多的回纥了。

    苏扈冬虽然个性鲜明,性格刚烈,但却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当她心里明白过来,自己的婚姻牵扯到自己国家的前途命运时,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最起码,离开回纥王庭赶往长安的这一路上,苏扈冬深居简出,躲在马车里老老实实当起了待嫁的新娘子。

    张瑄和建宁王李倓的队伍抵达陇州时,回纥可汗也率人进了大唐境内。

    虽然回纥国力羸弱,又是大唐属国,但骨力裴罗毕竟是一国之君。李亨给予了骨力裴罗相当大的面子,命令沿途各州府官员按礼制迎候,并派鸿胪寺少卿董昌率人迎了上去。

    而这个时候,陇朔的捷报已经传到长安,再次震动大唐朝野,满城鼎沸了。

    李亨得到这个奏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时隔不久,张瑄又带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

    ……

    兴庆宫,明德殿。

    李亨缓缓起身,神情兴奋地凝视着文武百官,朗声一笑道,“陇朔再传捷报,平西王再次为朝廷拿下吐蕃四城、十余座要塞堡垒,方圆五百里的土地纳入我朝版图。至此,张瑄就藩陇朔,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为朝廷打下了相当于河西藩镇大小的领土……此等盖世功勋,非语言可以形容!”

    众臣默然不语。有人振奋,有人羡慕,也有人嫉妒和郁闷。心态各异,表情复杂。

    “杨相,张瑄的奏表全部准了,着礼部、吏部和兵部三部会商,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一个封赏三军的方案来。”

    “有功之将士必须要封赏,重重封赏。”李亨猛然挥了挥手,“传诏天下,陇朔再战吐蕃大捷,扬我大唐国威军威,功在社稷!”

    “建宁王给本宫上书建议,在安化门外为张瑄及陇朔大军设立功臣阁,供奉张瑄画像并立碑铭记三军将士为朝廷开疆辟土之盖世功勋,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李亨朗声道。

    众臣还是无语。

    设立功臣阁供奉张瑄画像并立碑纪念,这种荣宠当然是超规格的,但以张瑄此刻的大功,也配得上,而且朝廷也有先例。

    所谓事实压倒一切,在张瑄无与伦比的军功面前,到了这个时候,纵然是一向嫉恨张瑄的陈玄礼和户部尚书张继勇也无言以对,无法再开口反对李亨奉赠张瑄。

    见众臣都不说话,李亨便扫了杨国忠一眼,淡淡道,“杨相,以为如何?”

    杨国忠微微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心里有些反对这事。因为张瑄的权势威望越来越高,已经隐隐有盖过他这个当朝权相的架势,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将来……杨国忠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然而,担忧归担忧,作为张瑄坚定不移的同盟者,他却不能反对,最起码不能公开反对。目前的杨家,已经有很多人依附于张瑄,若是张瑄倒了,杨家人肯定会受到重创。更重要的是,如果张瑄失宠,李亨肯定会在拿下张瑄之后转而向他杨国忠下手。

    这是必然的。

    因此,杨国忠不动声色地朗声道,“殿下,臣赞同。平西王如此大功,彪炳千秋,若是朝廷不褒扬,会让功臣寒心。况且,朝廷亦有先例。”

    李亨点点头,又转头望着陈希烈和陈玄礼、张继勇,轻轻笑道,“陈相,陈玄礼,张尚书,尔等可有话说?”

    陈希烈笑着躬身拜了下去,“殿下英明,老臣赞同。”

    陈玄礼和张继勇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也压低声音道,“臣等也认为甚妥。”

    李亨哈哈大笑起来,霍然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陈相,即刻命工部督造功臣阁功臣碑……同时,传诏天下,改封张瑄为永宁王、上柱国,兼陇朔、河西、安西、北庭四镇行军大总管,全知大唐抵御吐蕃事、安抚西域诸国事!”

    李亨这话一出口,包括杨国忠等人在内,满朝文武都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改封王并不稀罕,反正王爵只是一个封号,朝廷经常会更改藩王的封号;可陇朔、安西、北庭、河西四镇行军大总管,可就了不得了,这就相当于是赋予了张瑄节制哥舒翰、杨錡、程千里三个藩镇兵马的大权,将整个大唐吐蕃与西域诸多的边防军务统统交给了张瑄。

    掌控如此辽阔的地理区域,大唐半数的兵马,张瑄跺跺脚就会震翻大唐半边天。

    如此一来,皇权之下,唯张瑄一人尔。张瑄权势冲天,无人可比。

    陈玄礼和张继勇当即跪拜在地,正要出口强烈反对,请李亨收回成命,但这个时候,李亨却已经拂袖而去,只留下贴身太监匆匆忙忙地喊了一嗓子:“退朝!”

    李亨兴奋地健步如飞,出了明德殿。

    他的儿子李倓已经先后上书说明了张瑄对李亨为首的东宫一脉的忠诚度。从接到李倓奏表的一刻起,李亨就决定将张瑄推向一个无与伦比的权力高峰。

    他之所以趁机加强张瑄的兵权,一方面当然是对张瑄盖世功勋的回报,另一方面也代表着他此刻的真实心态。尽管他心里对张瑄有些轻微的猜忌成分,但张瑄终归还是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登临皇位的重臣栋梁,以张瑄此刻的军功和威望,再赋予他更大更多的军权,只要张瑄表态劝进,大唐朝野何人还敢说反对?

    李亨已经拿定主意,要在天宝十三载的春节上元节前后登基称帝,张瑄对他的支持至关重要。

    而事实上,一直以来,张瑄已经用铁一般的事实向李亨、向大唐朝廷、向天下万民证明了他的能力和谋略,此刻在李亨的心目中,张瑄已经成为他安定天下定国安邦、力求文治武功超越历代先皇的不可替代的人选。

    ……

    ……

    杨国忠心情沉重地走出明德殿,径自回府。他心里很不舒服,此刻的张瑄,权势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他杨国忠所能控制住的。

    刚才在大殿上,李亨加强张瑄兵权不给群臣留下反对的时间,已经表明了他的坚定态度。纵然是有人反对,也难以阻挡李亨将张瑄推向更高处。

    杨国忠猛然醒悟过来,不知曾几何时,这个原本在他看来可以利用、可以借势、可以合作的青年权贵,已经渐渐超越了他,成为连他都要仰望的对象!

    至此以后,大唐天下,张瑄可谓是要一手遮天啊!杨国忠叹息着,进了自己的府门。

    陈玄礼和张继勇则没有出宫,准备以死进谏,请李亨收回成命。

    要知道,两人都是张瑄的政治对手,张瑄权势的每一次涨升,都足以对两人构成致命的威胁。

    不过,两人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了李亨的态度很坚决,也就没有直接去见李亨。而是串联了一些自己派系的文武大臣,十数人哭喊着跪在李亨的寝宫门外,搞出了挺大的动静。

    李亨刚要临幸最近才喜欢上的一个美貌宫女,突然被陈玄礼等人搅了兴致,心里非常烦躁。

    他当然知道陈玄礼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来。

    李亨坐在那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良久,他才缓缓摆了摆手,示意太监将陈玄礼等人带进来。

    陈玄礼等人进了寝宫,各自噗通一声跪倒在李亨面前,大呼道,“张瑄本来就掌握重权,若是再加节制四镇军政大权,他日必成第二个安禄山……到时,朝廷养虎为患,情何以堪?臣等为了社稷安危,求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不可养虎为患啊……”

    “殿下,前车之鉴不远,不可不防啊……”

    陈玄礼等人痛哭流涕,叩首连声。

    李亨有些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却是淡然道,“张瑄文才武略,无人可比。本宫让他节制四镇兵马,也是用人之长、为了安定我大唐后防,抵御吐蕃安抚西域诸国。尔等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张继勇刚要抬头争辩几句,却又听李亨怒斥道,“张瑄功在社稷,尔等身为朝廷臣工,猜忌功臣居心何在?!张瑄不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本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宫自有主张,尔等不必多言了。”

    “张瑄连番为朝廷开疆辟土,此等栋梁之臣,如果朝廷不加重用,那只能说明本宫这个监国太子太昏庸无道了。好了,尔等都给本宫起来,此事就此作罢,不得再在宫中喧哗,都退出宫去吧!”

    李亨说完,冷冷挥手道,“都退下!”

第291章京城暗流涌动

    李亨一反常态的强硬,这让陈玄礼等人多少感觉有些接受不了。

    一直以来,李亨都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一派人,更是恩宠信任有加。

    而事实上,陈玄礼和张继勇也一向与李亨的绝对心腹嫡系班底自居,在朝中纵横联盟,独立门户,有隐隐抗衡杨国忠一脉的架势。

    这也是李亨想要的结果。

    只是陈玄礼一介武夫,张继勇虽是皇亲国戚但城府手段什么的,根本就没法跟杨国忠相比。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根基太浅薄,暂时来说,对杨国忠构成不了威胁。

    而李亨器重的左相陈希烈又态度暧昧,忽而倒向杨相派,忽而支持太子党,却又左右逢源,互补得罪。

    不能不说,陈希烈这种三朝老臣的确是老奸巨猾的。他虽然有心彻底倒向李亨的太子党,但以他贼精贼精的眼光,却早已断定,陈玄礼和张继勇闹腾不出大风浪来,因为这两人格局太小。

    因此,这两人越是跟张瑄暗中作对唱反调,陈希烈越加觉得他们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

    张瑄是何许人,手段何其之高明、之狠辣果决,不是陈玄礼和张继勇能比的。哪怕是杨国忠这种经营了数十年的流氓政客,都对张瑄敬畏三分,这两人怎么可能是张瑄的对手。

    两人之所以还能位居高位到今天,无非是因为李亨身边需要一群这样的人。而张瑄又看在李亨的面上,懒得跟其计较。

    这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并非忌惮两人的权势地位。

    所以,陈希烈与陈玄礼和张继勇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不远也不近。当然,在很多时候,在李亨的暗中授意下,陈希烈多在充当“杨相派”与“太子党”之间的调和剂和润滑油,起了火就当救火队员。

    李亨的强硬态度下,陈玄礼和张继勇不敢再坚持进谏,带着自己的一干人马郁闷地出了宫,去了张继勇的府上。

    “张大人,殿下如此重用那张瑄,令人无语。假以时日,张瑄位高权重迟早会形成气候,到时候,这又是第二个安禄山,尾大不掉很难控制。”陈玄礼轻轻一叹,阴沉着脸道,“此人本来就嚣张跋扈,此番青云得意,想必就更加不把咱们这些京官朝臣放在眼里了。”

    张继勇也是长叹一声,“老夫就是搞不明白,殿下难道不懂养虎为患的道理?张瑄纵然有些军功,但朝廷给予他的封赏已经位极人臣了,再这么无限制的封赠恩宠下去,他在陇朔乃至西北四镇拥兵自重,将来谁能抗衡呢?”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要不然,张大人进宫去找找张良娣,给殿下吹吹枕头风?”

    “难。殿下未必会听张良娣的话,而且,殿下最近另有新欢,张良娣自身难保,怎么会管我等这些闲事!”张继勇皱了皱眉,摇摇头。

    陈玄礼目光阴沉下来,沉默不语。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无话可说,气氛便显得沉闷和压抑起来。

    良久。陈玄礼突然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张大人,我看若是我们直接再进谏,殿下肯定也听不进去。不如——”

    “不如另参张瑄一本……”

    张继勇苦笑,“大将军此言差矣。张瑄此刻军功在身,在朝中威望无人可及,这个时候,你我参奏张瑄什么?一个搞不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反而不美。”

    陈玄礼冷冷一笑,淡淡道,“要看什么事儿。张瑄私造制造火器,至今也没有上报朝廷。这可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死罪!私造火器装备陇朔军马,他想要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殿下对此其实颇有微词,只是暂时隐而不发罢了。只要我等火上加油,在朝中挑起头来,殿下就不能不慎重考虑。”

    陈玄礼俯身过去,伏在张继勇耳边轻轻道,“此事你我出面不妥,可让兵部侍郎公孙良上书参奏。这个事儿,朝中大臣颇有不满,只要有人出头,肯定会有朝臣群起相应。只要声势一起,所谓众口铄金,殿下想不猜忌张瑄都难。”

    “妙哉。大将军所言甚是。”张继勇猛然一拍桌案,“老夫这就去找找公孙良,让公孙良即刻上书!”

    ……

    ……

    第二日,早朝。

    兵部侍郎公孙良果然参奏张瑄在陇朔结党营私、私造火器、不报朝廷,图谋不轨,要求朝廷予以严惩,并让张瑄尽快将火器之术上报兵部,由兵部统一监制,装备全国军马。

    虽然在张瑄再立盖世功勋的当口,公孙良老调重弹颇有不识时务的嫌疑,但奈何他的参奏理直气壮,引起了一些清流官员的共鸣。再加上陈玄礼和张继勇的暗中推波助澜,旋即有数十名文武官员上表附和公孙良的参奏,朝会上乱成了一团。

    在陈玄礼等人看来,这几乎是瞄准了张瑄的死穴,因此拿下张瑄当然不太可能,但起码会破坏他在李亨心目中的形象地位。

    然而,在李倓去陇朔之前,李亨心里却是对此颇有猜忌。事实上,张瑄研制火器独自用于陇朔军中,自是一种大忌讳。可张瑄已经通过李倓的嘴,将他隐瞒火器不报的良苦用心都转呈给了李亨。

    李倓的密报,李亨深以为然。若是火器之术推而广之,势必也会让范阳的安禄山得了去,而安禄山如果再有火器助阵,肯定是如虎添翼。

    毕竟在李亨的心里,安禄山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因此,张瑄没有把火器上报朝廷,李亨心态一变便觉得理所应当。

    如此公孙良带头挑起事端,拿火器说事儿向张瑄身上泼脏水,李亨嘴上说不出什么来,心里却是非常恼火。

    李亨也不是傻子,知道这背后肯定是陈玄礼和张继勇在捣鬼,因而对两人的恶感更重。若不是为了将来制衡杨国忠,为了自己的皇权霸业,李亨早就将陈玄礼和张继勇扫地出门,撵出朝廷核心权力圈了。

    朝会上,群臣争论,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为张瑄说话,也有人火上加油,而杨国忠和陈希烈则保持沉默。

    李亨坐在龙椅上默然不语,眼睁睁地听着看着群臣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冷冷一笑,起身径自拂袖而去。

    李亨走得很突然,以至于贴身太监急匆匆地喊了一嗓子“退朝”就追了上去。

    尽管李亨置之不理,但朝廷上下还是暗流涌动,以至于李亨都无奈地感觉,这个事儿,张瑄是得给朝廷一个冠冕堂皇的交代了,要不然,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散朝之后,李亨唤过一个小太监来,嘱咐他立即出京迎上前去,给张瑄送去他的亲笔密函一封。

    ……

    ……

    张瑄再次大败吐蕃又占领了吐蕃一大片土地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成为长安百姓商贾津津乐道的热门新闻。而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被软禁在长安城南一座幽静宅院里的吐蕃王子赤松德赞耳朵里。

    赤松德赞虽然面不改色没有流露出特别的情绪来,但实际上心里却涌动着无尽的愤恨潮水,气得几乎吐血。

    赤松德赞如今是悔恨莫及。如果他当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非要亲身进长安拜见唐皇帝并求和亲,如今吐蕃的王位怎么可能落到赤柱的手里;而只要他在吐蕃,又如何能让张瑄夺了吐蕃这么多的土地?

    虽然有些朝臣建议李亨诛杀赤松德赞以绝后患,但李亨还是本着大国天朝皇帝胸怀宽广的虚伪风度,只做出了终生幽禁赤松德赞的决定。

    赤松德赞再三上表表示臣服大唐,已经绝了回归吐蕃的心思,铁了心留在长安做一个唐朝的顺民。甚至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忠,请李亨赐名国姓为李,以示忠诚。

    赤松德赞的“归顺”虽然李亨并不当真,但在面子上还是大加褒奖。赐给了赤松德赞一座宅院,几个宫女和仆从,一应用度也由朝廷供给。

    只是府邸周遭,宫禁宿卫看管甚严,不允许赤松德赞出府门半步。

    赤松德赞当然一直想要逃回吐蕃去,只是唐朝管制森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逃离。就算是逃出长安,也很难通过漫长的大唐国境回到吐蕃。

    赤松德赞默然站在院中的那棵古槐树下,仰首望天,肩头微微有些轻颤,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激动情绪。

    从吐蕃跟随他来到长安的仆从多朗默然站在他的身侧,垂首不语。

    赤松德赞猛然回头来望着多朗,眼眸中充满了血丝,压低声音道,“多朗,你寻机出府,联络城中的吐蕃商客,看看能不能传递消息回国……将本王的一封密函送给兰卓。”

    “殿下,不如让小的等人冒死护着殿下逃离长安吧……只要我们想逃,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多朗咬了咬牙轻轻道。

    “不,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出长安,也很难回到吐蕃。而就算是回到吐蕃,你觉得赤柱会放过本王吗?本王不会逃……本王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回到吐蕃,重整旗鼓,洗雪张瑄带给本王和吐蕃的无尽耻辱!”

    赤松德赞紧紧咬着嘴唇,嘴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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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怀恨在心

    兴庆宫。

    李亨自打宠溺上另外一个美貌的才人刘颖之后,就有些冷落了张良娣。张良娣尽管心里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这宫里的事儿,就是如此,作为宫里的女人,她如果不能持久地保持宠爱,那就只能忍受寂寞和凄苦。

    张良娣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可以说很有野心。随着李亨的皇权之位越来越稳固,她也就瞄上了日后的母仪天下之位。而事实上,她是李亨现在身边女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出身也是最好,如果不出意外,皇后肯定是她的。

    当然,这是常规来看,也不能排除特殊情况。万一李亨另有新欢,再纳嫔妃,皇后之位也就难说了。

    因此,在时下李亨这个即将登临大宝坐上皇帝宝座的关键时刻,任何被李亨宠爱临幸的女人,都成为张良娣的心腹大敌。

    张良娣独坐趺坐在寝宫之中,痴痴而落寞地望着殿口处,期待能出现李亨的身影。可惜,李亨已经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到她这里来了,尽管她厚着面皮以种种借口请李亨过来,李亨都无动于衷。

    张良娣幽怨地叹了口气,向自己的贴身宫女怜儿轻轻道,“怜儿,殿下今日是不是又去了莲湖别苑?”

    怜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良娣,殿下还是安歇在莲湖别苑呐。”

    张良娣默然,良久突然凶狠地骂了一声,“好一个狐媚子!”

    怜儿吓了一跳,赶紧垂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好一会,张良绨起身淡淡道,“怜儿,走,随我去万春妹妹那里走一遭,万春妹妹自打回到长安,还未曾见过一面呐。”

    怜儿一怔,旋即恭谨道,“万春公主此刻正在莲湖别苑与殿下一起饮宴……据说,据说是莲湖别苑那位刘才人的生辰,殿下请了万春公主和贵妃娘娘一起过去饮宴庆祝的。”

    张良绨娇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李亨竟然背着她给那个狐狸精做寿,还请了万春公主和杨贵妃一起饮宴,单单把她撂在一旁……这让张良绨感觉到了无尽的羞耻!

    “狐狸精!狐媚子!!!!”张良娣咬牙切齿地“咆哮”着,旋即声音哽咽起来,掩面奔去。

    傍晚时分。

    怜儿缓缓从殿外走进,神色有些踌躇。

    张良娣皱了皱眉,“怜儿,我让你去请万春妹妹过来,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见到万春妹妹没有?她没过来吗?”

    “良娣,万春公主说她今日在刘才人那里饮宴,身子困乏,说是改日再来拜会良娣。”怜儿轻轻道。

    张良娣脸色骤然一变,怒斥道,“好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如今,这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可恨!”

    张良娣的神态疯狂面目几近狰狞,怜儿不敢抬头,跪伏在地上不起。

    张良娣请万春公主过来,打着叙旧的旗号,其实是想从万春那里探听一点消息。谁知,万春竟然不给她面子,并不理睬她。

    其实,万春也不是故作姿态或者是摆什么公主的架子,只是她真的是因为在莲湖别苑饮宴许久,精神疲倦,回到自己的万春苑就早早上床安歇了。只是现在的张良娣因为嫉妒心燃烧,心态扭曲,非常敏感。

    ……

    ……

    也是凑巧该生事端。

    第二日午后,张良娣心情烦躁,就出宫回娘家准备小住几日散散心。

    她的仪仗出了皇城的朱雀门,沿着宽广的朱雀大街慢慢向城南行去,张府就在城南的大慈恩寺一侧。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里最为宏大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是皇城通往城中各处的干道。原本这条大街是极其通畅的,但张良娣的仪仗队伍正行进间,却因为前面有另外一支规模浩大更甚的队伍从正南的明德门那边过来,堵塞路径,而不得不暂时停靠路边。

    张良娣心情本就不佳,发觉仪仗停下就坐在车辇上冷冷问了一句,“怜儿,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不走了?”

    怜儿轻轻道,“良娣,是万春公主殿下和永宁王妃的仪仗队伍从城外回城,队伍一时通不过,暂且等候片刻。”

    张良娣皱了皱眉,从车辇上探出头来,望去。

    见前面车马盈街,百余人的王府护卫纵马在前,而还有百余衣着光鲜的家奴簇拥在后,再加上跟随万春的宫女和宫禁宿卫,这支队伍起码有400人,将朱雀大街牢牢占满,缓慢向这边行进着。

    与之相比,张良娣这边只有数十人的队伍就显得冷清了些。

    张良娣的脸色不由就有些难看。

    温柔娴静的永宁王妃崔颖与明艳可人的万春并辔而行,在前呼后拥之下,跨在马上说说笑笑而来,看那装束,应该是从城外游玩归来。

    崔颖是朝廷正是册封的永宁王妃,张瑄的正妻,在这长安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头号贵夫人。她正与万春说笑,突然见路边停着宫里张良娣的仪仗,赶紧吩咐随从退到路边,让张良娣的人先行。

    万春扫了一眼张良娣的车辇,微微一笑,也没上前跟张良娣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再路边望着张良娣的车辇渐行渐远。

    万春虽然性格跳脱活泼外向,但也不是一点心计都没有。她对张瑄用情太深,一门心思想要嫁进张府,甚至不惜放弃公主的封号,为了达成心愿,她自打回京之后,就主动登门与崔颖常来常往,联络感情。

    崔颖本就是温柔娴静之人,万春刻意交好,自然也就得到了她的真诚回应。一来二去,两女就这么走在了一起,相处颇为融洽。

    张良娣坐在车辇上,掀开车帘扭回头望着崔颖和万春的背影,阴沉地冷笑一声,“难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儿……永宁王妃,哼,好大的排场!”

    “怜儿,我听说万春在灵州呆了几个月,跟张瑄有了私情,竟然想放弃公主封号嫁到张家去?有没有这回事?”张良娣突然压低声音道。

    怜儿一路扶着车辇紧随,闻言一怔,旋即恭谨轻轻道,“奴婢倒是听说过这事儿……据说万春殿下正准备求殿下为她赐婚呢……”

    盛唐风气开放,男女之间不像后世的宋明王朝一样礼教森严。万春本就是一个不善于隐藏自己感情、敢爱敢恨的女子,况且她根本就不想去掩饰。在回到长安之前,她就铁了心要跟张瑄好事成双,因而回宫之后,她有意无意地让自己身边的宫女“泄露”了出去。

    因而,万春和张瑄的事情在宫里其实已经私底下传开。只是宫里的嫔妃、宫女和太监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准备看万春和张瑄如何收场。

    皇室公主嫁给臣下当平妻的当然没有先例。但在这个放纵情欲的盛唐时代,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公公都能抢了儿媳妇都能被社会接受,何况是如此。

    而此刻的张瑄也不是普通臣子,集万千荣耀与盖世功勋于一身,说不准朝廷就恩准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万春公主就变成永宁王侧妃了。

    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这是宫里人的真实心态。

    “寡廉鲜耻,异想天开!好一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张良绨闻言冷冷一笑。

    怜儿心里一个激灵,她有些搞不太懂,自家这位主子为何突然又对万春公主怀恨在心了……

    万春公主似乎没有得罪过良娣啊……怜儿一边走一边柳眉轻皱,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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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瑄还在路上,就得到了李亨传诏天下改封他为永宁王、节制四镇兵马且着工部已经在安化门外动工修建功臣阁和功臣碑的消息。

    而他同时收到了李亨专门派人送给他的密函。

    “恭喜永宁王,此番回京述职,定然荣耀等身,可喜可贺啊!”李倓在马上抱拳笑道。

    张瑄微笑着回礼,心里却在思量着李亨在密函上说的事情。

    李亨虽然没有明说,但张瑄是何许人,怎么能不明白李亨的真实意图。

    一念及此,张瑄向李倓轻轻笑道,“朝中有很多大臣向监国太子殿下参奏张瑄私造火器,意图谋反……恐怕这一次张瑄回京,有些麻烦了呐,呵呵。”

    李倓闻言一怔,皱了皱眉道,“这些无事生非的官僚……永宁王不必放在心上,所谓清者自清,何必跟这些腐儒庸官一般见识?”

    张瑄笑了笑,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淡淡道,“张瑄问心无愧、自不怕他人毁誉,问题的关键在于,纵然张瑄有忍辱负重之心,怎奈总是有人容不下张某,一直以来极尽构陷之能事。所谓众口铄金,真真是让张瑄百口莫辩啊!”

    李倓轻叹一声,却是无言以对。

    朝中构陷张瑄之人,他不用想也能猜出来是谁。但他不能说,更不能表态。因为陈玄礼和张继勇等人同时又是他的王兄李豫的支持者。

    张瑄扫了李倓一眼,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夹了夹马腹,继续打马前行。

第293章万春的婚配

    张良娣回了娘家张府。

    她毕竟是当朝监国太子的妻子,还有可能是未来大唐国君的正宫皇后娘娘,所以张家自窦氏老太君以下,全部出来迎接。

    窦氏虽然年逾七旬,但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在这个时代里,算是很少见的老寿星了。

    这个老太太可不简单,曾经做过老皇帝李隆基的保姆,深得李隆基的宠信,在这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

    而事实上,因为有了窦氏老太君,张家一直跟皇室走得很近,张良绨能嫁给李亨,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当晚张府设宴宽待张良娣,窦氏老太太亲自出席。也真是难为了这老太太,都这么个岁数了,还蛮有精神头。

    “乖孙女,在宫里有没有受委屈?要是李亨那小子敢欺负你,看老身不闯进宫去,用拐杖敲他!”窦氏眉眼间满是慈爱的笑容,而声音也很洪亮有力。

    张良娣暗暗一叹,笑容有些勉强。

    李亨谈不上“欺负她”,但渐渐冷落了她,却是事实。

    看她的神色有些落寞,窦氏皱了皱雪白的眉头,却是猜出了几分。所谓人老成精,以窦氏这个年纪,又曾经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心里明镜儿似的。而因为张良娣在宫中,窦氏其实对宫里的情况蛮关注的。

    老太太叹息一声,突然探手抓过张良娣有些冰凉的小手来,柔声道,“乖孙女,心眼放开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太较真了……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喜新厌旧是常有的事情,哪有从一而终的?况且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边有几个女人不奇怪。”

    “你要想开些,你身入皇家,身不由己,不能像在娘家一样使性子……只要将来太子称帝后,你的皇后正位保住,其他都不必太计较。放心吧,乖孙女,你是太子的正妻,用不了多久,你就是大唐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到了那个时候,李亨哪怕是后宫三千,不也得受你管制?”

    “大度些,不要跟太子治气。乖孙女啊,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知道不?”

    窦氏老太太意味深长用心两口地谆谆嘱咐着,但张良娣虽然面带微笑不住点头,其实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已经被熊熊燃烧起来的妒火充满,基本上失去了理性的心态。

    事实上窦氏的话很有道理。李亨虽然另有新欢,但这个新欢能坚持多久也难说。只要张良娣保持现状,不要跟李亨把关系搞僵,将来李亨登基,她的皇后位子肯定是没跑的。

    李亨虽然是一国储君,实际上他身边的女人并不太多,不要说跟老皇帝比,就是跟一些皇子相比,也大有不如。不是说李亨清心寡欲,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他被老皇帝死死压制住,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刻意做出了一副不近女色的架势。

    而如今老皇帝半死不活地躺在骊山别宫,这大唐朝廷李亨说了算——随着地位的变化和权力的集中,他的心态也慢慢开始转变。

    暗中从兴庆宫挑选了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宫女侍寝,不过是他心态转变的某种征兆之一。

    “良娣,老太君,张相求见。”侍女来报。

    窦氏一笑,“继勇这孩子自打入了阁,当上了朝廷大官,就很少在家里抛头露面了。来人,让他进来一起饮宴吧。”

    这说的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张继勇是张良娣的堂兄,也是窦氏的孙子辈,只是不是亲孙子,而是张良娣爷爷妾室所生。

    张继勇匆匆走进来,也不理睬众人,唯独向窦氏和张良娣拜了下去,“孙儿拜见老太君!良娣回来了!”

    张继勇目前是张家对外的话事人,位高权重,当朝重臣,张良娣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张良娣起身来还礼道,“兄长!”

    “好了,都是自家人,不要摆在外边的那一套。继勇,坐下。乖孙女你也坐下。”窦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怎么,我们的尚书大人今日有闲空了?”

    张继勇有些尴尬地抱拳道,“孙儿忙于国事公务,疏于向老太君请安,还请老太君恕罪!”

    “好了,老身能怪你什么?你辅佐太子署理国事,这是正经事,理当励精图治为国分忧。”窦氏也不是普通老太太,早年也是一品贵妇人,自然说话颇有气势。

    张继勇嘿嘿陪笑着,与张良绨说了几句闲话。

    突然张良娣启齿轻轻问道,“兄长,益儿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当娶妻成家立室了。”

    张继勇一怔,他不太明白,张良娣怎么突然关心起他儿子张益的婚事来。

    “倒也不错。我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事,只是一时间怕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兄长,你看万春公主如何?万春与吐蕃和亲的事儿取消,如今待字闺中,奴家看她跟益儿倒是蛮般配的,要不要让奴家为益儿做个大媒?”张良娣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容来,大声道。

    张继勇呆了一下,旋即沉吟起来。

    跟皇室联姻倒是他们这种权贵家庭的寻常事,只是万春……

    “万春似比益儿大两三岁……”张继勇笑了笑道,“这,妥当吗?”

    张良娣笑道,“怎么不妥当?益儿文采风流,样貌秀美,咱们张家的孩子,蛮配得上万春!这样吧,兄长,待奴家回宫跟太子说一说,让太子赐婚吧。”

    张良娣是张益的姑姑,找了万春的哥哥李亨,而她又要让万春嫁给自己的侄子,这种关系真够混乱的。不过在盛唐时代,这并不稀罕。

    窦氏在一旁道,“老身看成。万春公主品貌端庄,跟益儿正是一对。益儿娶了当朝的公主,对你也是好事。咱们张家,根基还是浅一些,跟皇家结亲,有利无害……就让老身亲自进宫,去为益儿求婚吧,李亨也该给老身几分面子。”

    张继勇稍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起身躬身拜谢道,“孙儿替益儿感谢老太君。”

    这种政治联姻有助于张家的起势,张继勇怎么会反对。

    张良娣眉梢一挑,笑吟吟地,心里却是冷笑起来。

    *************************************

    永宁王府。

    崔颖陪着万春去了宫里,李腾空便一个人闲了下来,躲在自己的小院中练剑。

    她虽然是张瑄公开娶过来的小妾,却只是名义上的,与张瑄并没有圆房。张瑄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里,李腾空除了陪伴崔颖之外,就是出府去陪自己的家人团聚。

    在永宁王府东侧那头,有一座不大的宅院,正是现在的李家。恐怕长安城里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宅院里居住着昔日一手遮天的权相李林甫的亲眷。

    李林甫生前有子25人,女25人,而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子女就或遭牢狱之灾,或遭流放岭南,颠沛流离之中,除了李腾空之外,目前还健在的也就是儿子李岫一家,女儿李琳、女婿郑平一家。

    这两家人还是张瑄为了稳住李腾空的心,特意疏通关节,从岭南接回长安安置的。

    昔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而今日却门口罗雀形同隐居。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反衬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不过,对于李家人来说,能有一份稳定的生活,能在帝都衣食无忧,就很知足了。与流放岭南的凄苦相比,如今怕不是天堂般的幸福。

    剑光飞舞,李腾空练了一趟剑,面不改色心不跳,收剑而起,正准备回房换身衣裙,突然侍女小翠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道,“小夫人,李家的人在门外求见。”

    虽然李腾空不肯接受张瑄,但她却已经是张瑄的小妾如夫人,一开始府里下人这般称呼她颇不习惯很是反感,但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李腾空停下脚步,回头讶然道,“我家里人来了?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小翠就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哥哥李岫的妻子冯氏。

    冯氏的脸色很不好看,见了李腾空就眼圈一红哽咽了起来,抽泣道,“空儿妹妹,你哥哥被人打了,身负重伤,奴家求你借些银钱……”

    李腾空大惊道,急急走过去抓起冯氏的手问道,“嫂嫂,怎么回事?你快别哭了,赶紧跟奴家说!”

    冯氏抹了一把眼泪道,“你哥哥在外边喝花酒赌钱,欠下人家的高利贷……人家今日找上门来要债,要拿林氏抵债,你哥不肯,便……”

    李腾空恼火地跺了跺脚,“我哥真是混账!奴家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不要再去寻花问柳,可他总是不听!……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冯氏幽幽一叹道,“利滚利,有三十贯钱呐……但奴家看那人根本就不是要钱来的,而是看中了林氏,想要你哥哥把林氏抵债。”

    冯氏说的这个林氏是李岫的小妾,年轻貌美,昔日也是平康坊的头牌花旦,被时任将做监的李岫娶进门去当了小妾。

    “三十贯……”李腾空倒吸了一口凉气。30贯钱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笔巨款了,足够普通小门小户地过上好几年日子了。

第294章李腾空犯案

    “这么多钱,奴家上哪去弄……”李腾空恨恨地跺了跺脚,脸色涨红起来。

    永宁王府当然是不缺钱的,但李腾空却不会开口从府里拿钱。她平日里有些私房钱啥的,都贴补了娘家人,如今这么大的一笔巨款,让她怎么办?

    冯氏显然是被李岫打发来要钱的。李岫挨了打,此刻也明白中了人家的圈套,人家借钱是假,撺掇他赌钱更是别有居心——冲着他家里这美貌的小妾林氏来的。

    可明白过来也晚了,对方是现在的李家惹不起的大人物。

    虽然妹妹李腾空是张瑄的如夫人,但对方也不是善茬。况且,李岫根本就不敢打张瑄的旗号。

    冯氏暗暗瞅了瞅李腾空的脸色,咬了咬牙轻轻道,“空儿妹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咱们家吧,人家说了,明日午时之前,若是拿不出钱来,就要来府上抓人……”

    李腾空愤怒地一跺脚,“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脚下,他们敢强抢民女?还讲不讲王法了!”

    冯氏幽幽叹息道,“空儿妹妹,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人家是有权有势家的少爷,这肯宽限两日时间让咱们筹钱,还是看在张府的面上……”

    “空儿妹妹,你是不是跟崔夫人说说,在府上借点钱应应急,等以后咱们家宽裕了,一定会偿还的。”

    李腾空脸色一变,坚决地摇了摇头,“奴家不能。走,嫂嫂,奴家随你去看看我哥再说!”

    李腾空转身就走,也没换衣裙,就穿着那身练武的劲装。

    冯氏无奈,只得随李腾空回了李家。

    进了李家门,李腾空劈头盖脸地就把躺在床榻上呻吟连声鼻青脸肿的李岫骂了一通。

    李岫咬牙埋首不语。

    他曾经也是做过朝廷将做监的权臣,昔日李相之子,在朝廷颐指气使气焰嚣张,而如今却沦落到被人打、被人设套诱骗欺凌、被小妹当面教训的地步,心情之悲愤可想而知。

    李家虽然现在落魄,但回到长安后的李岫还是拥有着昔日的一些臭毛病,这位曾经的公子哥儿,只要手里一有钱,便会跑到平康坊喝花酒,最近又迷上了赌钱,结果被人下了套,立下契约,要是还不上钱就以小妾林氏抵债。

    林氏神色悲哀凄婉地趺坐在一侧,垂首不语。今日若不是对方顾忌张府的面子,就硬生生把她带走了,带回府上玩弄几天,甩手就卖给花街柳巷再次沦为娼妓。

    李腾空的姐姐李琳叹了口气上前来扯住李腾空,“空儿,现在就是把哥哥骂死,也无济于事了。当务之急的,是赶紧筹钱,消了这场祸殃。”

    李琳的夫婿、曾经做过郎中的郑平也上前来沉声道,“空儿,能不能先从张府借出钱来应急呢?过了这个关口,等家里宽裕了,我们一定还上,决不让妹妹你为难就是。或者……”

    郑平欲言又止,但李腾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么是换钱,张府家大业大区区三十贯钱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李腾空毕竟是张府的如夫人,还能借不出三十贯钱来?

    或者,让张家人出面,帮着李家把这场祸事消弭了。以张瑄如今的权势冲天,对方肯定也要给面子。

    但李腾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娘家这种丢人的丑事去向崔颖开口,崔颖时不时让张家接济一下李家,李腾空已经觉得很是羞臊了。

    李腾空摇了摇头。默然良久才咬牙道,“到底是什么人……这明摆着就是坑人,可恨我哥上了人家的圈套还不自知!真是气死奴家了。”

    “是太子张良娣的弟弟张清……”李琳轻轻道。

    李腾空眉梢猛然一挑,脸色旋即涨红起来。

    张家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张清的姐姐张良娣是太子的妻室,下一步可能要做皇后,而张清的堂兄张继勇又是当朝阁相……这怎么能惹得起?

    ……

    ……

    李腾空留在李家没有回府。她有心想不管,可李岫再不争气,也是她的兄长,一母同胞。

    第二日午后,张清果然带着数十名家奴来了,气势冲冲地推门而入。

    张清扫了一眼在场的神色凄惶的李家人一眼,目光落在身穿劲装身材修长健美面容清秀的李腾空身上,眼前一亮。

    心道:这女子是谁?这李家除了那林氏之外,竟然还有一位娇滴滴的美貌小娘子……这李岫真TMD是艳福不浅!

    咳咳!

    张清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李岫呢?让李岫出来见本公子!咱们可是丑话说到前头,要么还钱,要么交人。这是李岫跟本公子立下的契约。若是你们赖债不还,本公子可就不客气了。”

    张清无意中见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一次,就被林氏的美貌倾倒,心里动起了心思,于是就伙同几个长安纨绔设下了一个套,引李岫上钩。

    昨日闯进李家来,张清其实也算是一种试探。他想要看看,张瑄那边管不管李岫,若是永宁王府出面,他虽然觊觎林氏美色却也不敢公开得罪张瑄。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张家根本就没有理会李家。否则,永宁王府还能拿不出区区三十贯来?

    这就让张清铁了心非把林氏搞到手不可。

    他料定只要没有永宁王府撑腰,李岫不敢反抗,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子里吞。稍稍强横一些,这林氏小娘子就到手可以带回家逍遥快活了——想起那林氏妖娆的姿容和那粉嫩的肌肤,张清心头痒痒,如若猫抓。

    郑平上前去抱拳拱手道,“张公子,能不能再宽限几日,等我们筹够了钱,一定给张公子送还到府上去,还请张公子开恩!”

    张清不屑一顾地扫了郑平一眼,眼皮一翻傲慢道,“本公子不是没给你们时间和机会,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了,不要啰嗦废话了,要么还钱,要么交人,本公子没有闲工夫在你们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李腾空突然上前望着张清冷冷道,“张公子,我家欠下你的钱是不假,但你也得容我们慢慢筹钱偿还……你这么带人闯进民宅,也忒欺人太甚了。”

    李腾空本就是侠女性情,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张清这种纨绔恶少的嘴脸。如果不是为了家人的安危,她早就发作了。

    张清嘿嘿一笑,紧紧地盯着李腾空高耸的胸脯儿不放,眸子里闪出一丝垂涎之色,“小娘子何许人也?”

    张清这双贼眼色眼看得李腾空心下大怒,她咬了咬牙沉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先回去,明日我们一定把钱还给你就是,一分利息也不会少了你的!”

    这个时候,为了娘家人,李腾空已经决定厚着脸皮回府去跟崔颖说说,准备先从张府借出钱来还给这恶棍张清。

    “如果小娘子肯陪本公子饮宴一番,这钱本公子不要了又何妨?”

    张清却根本没把李腾空的话放在眼里,舔着脸凑了上去,半是试探,半是色迷心窍昏了头,哈哈笑着向李腾空的肩膀拍去。

    李腾空飘然闪避过去,立即斥骂道,“无赖恶棍,滚出去!”

    张清被骂当即恼羞成怒,挥了挥手大喝道,“好你个小娘皮,小贱货,竟敢辱骂你家公子爷!来人,把这小贱人给本公子带回去,本公子就拿她抵债了!”

    几个恶奴刚要围过来,李腾空被张清这几句“小贱货”骂得心头火起,她飞起一脚,就将张清踢了一个倒根葱。

    张清本是纨绔子弟,平日里酒色掏空了身子,身子虚弱之极,而李腾空又是习武之人,他怎么能禁得住李腾空的盛怒一脚?

    张清翻身栽倒,头颅着地,碰了一个头破血流,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竟然当场晕厥过去。

    张家的恶奴大惊,而李家人也是惊慌失色,现场乱成了一团。

    若是这张清有个三长两短,李家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

    ……

    张清性命无忧,但头破血流又受了惊吓,兼之似乎倒地的时候碰撞到了大脑,虽被就醒过来,但不多时再次昏迷过去。

    李腾空被京兆府的人带走。她没有解释表明自己的身份,当然,京兆府衙门的捕快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李腾空犯案被京兆府带走的时候,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带着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抵达长安城外。

    李亨闻报,赶紧命他的长子、楚王李豫,率杨国忠和陈希烈、陈希烈和张继勇等朝廷重臣迎出开远门,欢迎骨力裴罗入城。

    锣鼓喧天。

    李豫陪着骨力裴罗骑马在仪仗队伍的簇拥下,缓缓进入长安城,沿着东向的大街,穿过西市,向皇城行去。

    一路之上,行人商贾百姓往来如织,两旁店铺商号林立一眼望不到边,繁荣兴盛的长安城在回纥人面前露出了峥嵘一角。骨力裴罗和葛勒都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城,自然并不稀罕,但苏扈冬却是头一遭置身于大唐帝都之中,瞬间就被周遭的喧嚣和繁华夺去了美丽的眼球。

    苏扈冬骑在马上,掀开面纱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第295章抵京

    这个时代的长安城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达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长安的人口中,除居民、皇族、达官贵人、兵士、奴仆杂役、佛道僧尼、胡人外,来自世界各国的商人、使者、留学生、留学僧等总数不会低于3万人。

    当时来长安与唐通使的国家、地区多达300个。

    完全可以这样说,长安城是当时世界上的文化和商贸中心,风头一时无两。

    苏扈冬虽然是回纥公主,但她所见识过的最繁华的城郭,不过是陇朔大都督府的治所灵州。灵州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令人艳羡的繁盛之地了,但灵州与长安一比,无疑又成了小巫见大巫。

    而长安城的主要商贸区域又集中于东西两市。车马缓缓从西市穿行,那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摩肩擦踵的人流密度,所带给苏扈冬的视觉冲击力之强,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苏扈冬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眸中的神采闪动,已经证明了她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

    李豫与骨力裴罗说说笑笑,并辔而行,突然回头来瞥了苏扈冬一眼,苏扈冬的美色和异域风情让他一见为之惊艳。如果苏扈冬不是永宁王张瑄即将成婚的侧妃,李豫绝对会向李亨请求赐婚。

    见苏扈冬左顾右盼的样子,李豫忍不住轻轻一笑,却又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宏大宅院,大声道,“公主,那便是永宁王府!”

    苏扈冬脸色一紧,扭头望去。但很快就又挪开了眼神,继续打量着四周的街景。

    李豫本来是借机跟苏扈冬搭话,但不成想苏扈冬却无动于衷,没有理睬他,不禁微微有些尴尬。

    骨力裴罗皱了皱眉,瞪了苏扈冬一眼,却又抱拳陪笑道,“楚王殿下莫怪,我这女儿没见过世面,又是头一次来到大唐上邦,不懂礼数,还请殿下恕罪!”

    李豫哈哈一笑,掩饰下了自己的尴尬和一丝丝羞恼,“可汗言重了……公主今后嫁入永宁王府,以后有的是时间在这长安城里游玩——可汗,小王这就引诸位入皇城!朝廷在兴庆宫明德殿设宴,为可汗一行接风洗尘!”

    ……

    ……

    崔颖得知李腾空踢伤张清,被京兆府衙门的人带走,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张力匆匆来报,崔颖闻报脸色大变。

    “张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空儿却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崔颖霍然起身,皱着柳眉大声问道。

    张力苦笑,回道,“回王妃的话,据李家的人说,是李岫在外边欠下了张良娣弟弟张清的高利贷,然后张清带人去李家逼债,还要拿李岫的小妾林氏抵债,小夫人当时在场,上前阻拦,不料那张清竟然动手动脚,小夫人一时生气,就踢了张清一脚。”

    “可张清那厮着实不经踢,竟然昏迷了过去……王妃,张清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恶少纨绔,他摆明了是设下圈套让李岫钻进来,逼债是假,想要强占李岫的小妾是真!”

    崔颖清秀的脸色瞬间清冷了下来,她咬了咬牙,低低问道,“李家究竟欠了张清多少钱?至于闹到这种程度?”

    张力匆匆扫了崔颖的脸色一眼,轻轻道,“三十贯吧。”

    “只三十贯钱?”崔颖一怔,旋即幽幽一叹,“空儿妹妹也真是的……区区三十贯钱,打发个下人送过钱去就行了,何必又去跟这种恶少一般见识,无谓地惹下这种麻烦事!”

    崔颖跟李腾空相处得紧了,对她的性情非常了解,知道李腾空肯定是不愿意从王府拿钱,更不愿意因为李家的事牵扯上自己。

    “张力,你速速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见见京兆府少尹马卢……不管怎么说,空儿妹妹都是咱们永宁王府的人,是郎君的如夫人,京兆府衙门的人也真是放肆,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抓人?”

    “先把空儿妹妹带回来,然后奴家再带些礼物去张府探视一下张清……又不是什么大事,奴家代空儿妹妹陪个礼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罢了,他们还想怎么着?”

    崔颖心性平和,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想要息事宁人。在她看来,无论如何李腾空都是永宁王府的人,张瑄的女人,不要说事出有因,纵然是李腾空有些理亏,但张家或者京兆府衙门还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张力是永宁王府的大管家,在这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张力奉命去京兆府衙门求见京兆府少尹马卢,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卢也是事后才知道,踢伤张府公子张清的竟然是自己的老上司永宁王张瑄的如夫人李腾空,昔日权相李林甫的幼女。

    马卢吓了一大跳,正在觉得这案子很棘手时,他的顶头上司兼任京兆府尹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户部尚书张继勇的话传到了,要求他按律严惩行凶的歹徒,哪怕她是永宁王府的人。

    怎么办?马卢左右为难,既不敢违抗张继勇的命令,又不敢得罪永宁王府,如坐针毡。

    李腾空被他单独“安置”在了京兆府衙门后院的一间静室里,还专门派了一个侍女侍候。

    张力没有见到马卢,赶紧回去禀报崔颖。

    崔颖听说马卢闭门不见,纵然是以她平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她脸色阴沉地起身来,冷冷道,“张力,准备礼物,再随我去张府走一趟。”

    ……

    ……

    崔颖赶去张府的时候,张继勇和窦氏老太太等张家近亲正在张清的房里探视。

    经过御医的调治,张清总算是醒过来了,不过是气血不足惊吓过度再加上脑部受了些碰撞,出现了昏迷状况,当无大碍。

    听说永宁王妃来访,窦氏老太太皱了皱眉轻轻道,“继勇啊,以老身看这事儿就算了吧。清儿也是个混账东西,为了区区三十贯钱就跑到人家家里闹腾?还要抢人家的小妾……不管怎么说,李腾空总归是永宁王张瑄的小夫人,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为了这点小事,跟张瑄结仇,没有必要哟。”窦氏老太太又追加了一句,“崔王妃亲自来了,你去见一见,不要太失礼。”

    还真别说,这老太太算是大事不糊涂,明事理。

    可她怎么能知道,张继勇本是有心之人,他正愁着找不到张瑄的把柄,如今抓住了永宁王府的小辫子,他怎么肯轻易撒手?

    真要办李腾空,他也做不到;但关李腾空几天,杀杀永宁王府的面子,还是可以的。

    因此,张继勇嘴上虽然答应着,但心里却是无动于衷,他也没有见崔颖。

    崔颖也在张府吃了一个闭门羹,气得俏脸发白,回到王府也是发了一通脾气。

    李腾空是张瑄的小夫人,却被京兆府衙门关了起来,这要是传扬出去,永宁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搁?现在张瑄不在京城,王府一切由崔颖做主,她思之再三,毅然去了杨国忠府上。

    可杨国忠目前却在宫里参加李亨为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设下的接风宴席。崔颖在杨府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杨国忠,只得无奈返回。

    回到王府,马卢却亲自悄然过府求见。跟马卢见了一面,马卢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崔颖:何必跟张继勇争一时之锋,目前张瑄正在返回京师的路上,顶多数日后就要抵京,等张瑄回京,且看张继勇怎么收场!

    至于李腾空,马卢再三保证,他会妥善照顾,不会有任何怠慢,请崔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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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瑄也没有想到,他的人还没有到京城,麻烦事就有了许多。

    他本人,被张继勇和陈玄礼率一群朝臣连续数日参奏弹劾,火器的事情被揪住不放;而另一方面,他的小夫人李腾空竟然还因为一桩案子被京兆府衙门抓了去。

    第三日午后时分,张瑄终于抵京。

    尽管张继勇和陈玄礼等大臣再三反对,但李亨却还是坚持亲自率文武百官开元门迎接张瑄凯旋回归。

    李亨站在象征着皇权的杏黄旗下,身后按照品阶,分两列依次站着满朝文武大臣。他的左首是杨国忠、陈希烈、张继勇等阁老文臣,而右首则是陈玄礼、杨涟等武将勋爵。

    “殿下,来了。”杨国忠轻轻一笑,扬手指向了远端。

    官道上,众人的视野中,一支秩序井然气势凛然的队伍奔驰而至。张瑄一身甲胄英姿勃发驰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后则是同样一身甲胄的建宁王李倓,两人身后两列士气饱满军容严整的陇朔护军手持长枪陌刀,紧紧相随。

    虽然是奔驰之中,但队伍的阵型却丝毫不乱。而随风飘扬的军旗,在风中呼啦作响。

    “停!”张瑄一紧马缰绳,扬手猛然向后一挥。

    数百军卒旋即一起止住了马,动作整齐划一,扬起一溜烟尘。

    张瑄翻身下马,向李亨这边扫了一眼,忙昂首大步奔过来。

    李亨哈哈一笑,主动上前紧走了几步,朗声道,“永宁王,一路风尘劳顿,辛苦了!本宫今日率文武众臣在开远门外迎接你凯旋抵京!”

第296章张瑄的态度!

    张瑄微微凝视了李亨以及众人一眼,神色一肃,战裙一撩,冲着李亨单膝跪拜在地,朗声道:“臣张瑄,奉召回京述职,拜见殿下。蒙殿下和诸位大人出迎,臣不胜惶恐之至!”

    张瑄的目光湛然而清澈。

    李亨望向了张瑄,两人目光交汇间,各自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亨心下一热,知道张瑄此番当众称臣并毅然跪拜,无非是正式表明态度。他还是昔日那个入东宫帮他崭露头角的辅臣张瑄,不会因为战功赫赫和封王拜将而有任何改变。

    李亨嘴唇一抿,上前去俯身双手扶起了张瑄,热切道,“永宁王乃是朝廷栋梁,有功之臣,本宫率诸位臣工出城迎接,理所应当!来,子瞻,请起!”

    李亨扶起张瑄,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李亨挽着张瑄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往城中行去,一口一个“子瞻子瞻”的叫着,态度亲密之极。

    杨国忠和陈希烈这两个老狐狸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倒是有些担心张瑄如今拥有盖世功勋和王爵兵权,会不会变得骄矜而不把李亨放在眼里,因此导致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却不成想,张瑄见到李亨的第一面就表明了态度,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陈希烈一边行走,一边在心里暗暗赞叹,“果然是少年英杰,胸中自有乾坤,青云得志不是没有理由的。单是这份魄力和气度,当断即断的果决,非常人能及!”

    而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却有些面面相觑,感觉非常郁闷,跟吃了屎一样。

    他们已经渐渐站在了张瑄的对立面上,几乎势成水火,可他们效忠的主子却对张瑄引为心腹倚靠,这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子瞻啊,青海的情况怎么样?朝廷大军拿下了吐蕃人这么多的土地,吐蕃人会不会心有不甘再次反扑呐?”李亨随意问道,犹自挽着张瑄的手。

    张瑄轻轻一笑,“殿下,臣已经安排妥当。经过数次作战,吐蕃人连番大败,损兵折将,国力大损。况且,目前吐蕃国内正在内乱,吐蕃新王赤柱根本无力再顾及青海。当然,就算是吐蕃人反扑青海,臣也有充足的准备。”

    “臣将陇朔半数兵马近六万人吞兵于青海、两宁州,在整个吐谷浑故地布防,李光弼守乌海,郭子仪暂守三角城,仆固怀恩守都兰,张同守沙柳河,顾惜坐镇两宁州腹地。我军兵强马将士戮力同心,若是吐蕃人再敢来犯,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好!”李亨心情舒畅,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张瑄又笑着继续道,“殿下,要守住这方圆千里的土地,一要重兵把守,二要移民开荒屯田,建立城镇加以治理。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粮草辎重。臣已经调动陇朔全镇之力,支援青海和两宁州的守防屯田。但是陇朔一镇之力毕竟有限,还请殿下开恩,调河西、安西和范阳各州府郡县之,支援陇朔。”

    “殿下,整个吐谷浑故地水草丰盛土地肥沃,屯田养马,足以养活上百万军民。若是经营的好,不仅再无吐蕃人侵犯大唐边境的隐患,还可大大增强我大唐国力。”

    李亨朗声一笑,“子瞻啊,这些本宫早就想到了。本宫已经传召,让河西的哥舒翰、安西的杨錡、范阳的安禄山,各自调拨粮草辎重送达陇朔。而且,本宫还担心你的兵力不足,命杨錡和哥舒翰调兵一万入青海,接受陇朔大都督府的节制。”

    张瑄大喜,“多谢殿下,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两人挽着手,几乎是肩并肩向城内行去。道路两侧人满为患,无论是维持秩序警卫森严的羽林卫士卒,还是凑热闹的喧闹的百姓商贾人群,都无比艳羡地望着张瑄,能蒙当朝监国太子、未来的皇帝如此相待,该是何等的荣耀?

    行进了大约有数十米的距离,张瑄轻轻挣脱了李亨的手,躬身抱拳道,“请殿下先行!”

    李亨点了点头,哈哈一笑,也不再坚持,径自甩开大步前行,直至他停靠在开远门内侧的车辇仪仗跟前。

    “子瞻,你刚抵京,本宫给你放假一个时辰,容你回府略事休息洗漱更衣……本宫在兴庆宫通明殿为你设宴洗尘庆功!”

    李亨在太监的搀扶上登上了车辇,却伸出头来向张瑄招了招手,大声道。

    张瑄抱拳为礼,“臣遵旨!”

    李亨放声大笑,笑声非常愉悦。

    车辇的纱帘放了下来,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监国太子殿下回宫!起驾!”

    望着李亨的銮驾慢慢行远,张瑄微微笑着回头来再次跟杨国忠、陈希烈等朝臣见礼。

    杨国忠走过来拍了拍张瑄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着,眯缝着肿眼泡子,“子瞻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了,本相先进宫,咱们一会宫里再见!”

    “杨相慢走。”张瑄嘴角一抽,抱了抱拳。

    陈希烈向张瑄微笑点头,“永宁王,老夫就先进宫等候了,殿下设宴,还请永宁王早来!”

    “有劳陈相!”张瑄拱了拱手,却是又轻轻道,“陈通此次也随我回京,已经先行回府去了。”

    陈希烈眼眸一亮,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之前的主动示好与坚持一贯地支持,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的嫡长孙陈通随军陇朔,在张瑄的大都督府任录事参军,此次张瑄报到朝廷来的陇朔功臣名单里就有陈通的名字。

    陈通本没有真正从军征战,将他列入功臣名单,无疑是张瑄看在陈希烈的面子上故意为之。陈希烈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走过来恭谨地抱拳行礼道,“王爷,杨涟有礼了!”

    “杨大将军,多时不见,别来无恙乎?”张瑄笑着亲热地拍了拍杨涟的肩膀。

    “末将一切安好,多蒙王爷挂念。王爷先回府略事休息,末将在宫里等候王爷,今日必与王爷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张瑄耐着性子跟一些熟悉的朝廷官员一一寒暄,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张继勇和陈玄礼两人带着十余个文武官员匆匆从他的身侧走过,各自上马登车扬长而去。

    杨涟扫了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的背影一眼,站在张瑄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这些人最近很是不安分……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杨涟本来想给张瑄提个醒,说说最近张继勇和陈玄礼等人竭力构陷和李腾空被京兆府衙门拿下的事儿,但人多嘴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闭口不言了。

    张瑄扫了杨涟一眼,淡然一笑道,“杨大将军,本王先回府,咱们来日方长,稍后再见!”

    说完,张瑄摆了摆手。

    数十护军赶紧牵着马匹过来,张瑄翻身下马,打马扬鞭,在一干彪悍军卒的护卫下,向着永宁王府的方向扬尘而去。

    杨涟望着张瑄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想不出,以张瑄的强势风格,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若是知道他的小夫人被京兆府衙门的人抓了去,会有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在京城的这些权贵朝臣中,杨涟曾经随张瑄平叛在他手下听差,深知张瑄的性情和手段。张瑄或许可以容忍张继勇陈玄礼在背后的小动作,参奏弹劾什么的都无所谓;但张瑄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张继勇啊张继勇,你这是在玩火自焚……惹上了这个煞星,哪怕是张家是皇亲国戚,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杨涟心里暗暗冷笑,也甩开袍袖,上马离去。

    ……

    ……

    在宫门前,张继勇和陈玄礼下了车,并肩行去。

    “张大人,此人抵京,殿下对他的态度甚是亲密,看来,我等连日来的参奏弹劾,殿下根本就是无动于衷啊……”陈玄礼轻轻一叹,目光中微微有了一些黯然。

    “有句话叫功高震主,还有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殿下如今登基在即,自然希望能得到张瑄的支持和劝进。”张继勇轻轻冷笑着,“但是,等殿下登基为帝之后,假以时日,他还能容得下张瑄否?安禄山贼患积重难返,就是前车之鉴,殿下不会不明白。”

    “所以,我等也不必着急。早晚有一天,殿下会向张瑄下手的。四镇兵权,封王拜爵,恩宠到了顶峰,但物极必反,张瑄今日之气焰,迟早会引起殿下猜忌,张某相信,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陈玄礼嘴角不经意地一晒,虽然点头应是,心里却是对张继勇的话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将来李亨跟张瑄的君臣关系如何,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当前来说,他们咄咄逼人一心与张瑄为敌,若是张瑄奋力反击,他们又该如何以对?

    尤其是张继勇和张家……竟然……陈玄礼突然想起那依旧羁押在京兆府衙门的张瑄小夫人李腾空,忍不住皱眉道,“张大人,请恕玄礼直言。李腾空的事儿,还是尽快妥善处置为好,万一因此跟张瑄当面冲突,因小失大,反为不美。”

第297章更成熟更老练

    张继勇淡然一笑,“陈大将军不要担心。纵然张瑄气势冲天,但本官按律处置,秉公执法,他还能有何话说?况且,此事涉及本官内眷,本官已然回避,此案交由京兆府少尹马卢署理。而作为张瑄来说,他也当避嫌一二。”

    其实,张继勇之所以有恃无恐,主要原因不在于“律法”和“公心”,而在于,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他以为,老皇帝将李林甫的族人家属亲眷等流放岭南,如今老皇帝还健在,朝廷也没有下达赦免诏书,张瑄就以个人之力营运,将李家余孽安置在京城,这本身就是一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既然如此,事关李家,张瑄就不敢公开声张,把事情搞大。

    当然,就算是张瑄发作,他自恃有李亨撑腰,张瑄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已经料定,李亨为了制衡张瑄和杨国忠,只能不断扶植国戚张家起来。

    而对于张继勇来说,他也不是非要法办李腾空,而是借机打击永宁王府的面子罢了。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为了压一压张瑄的气势,同时展示一下国戚张家以及他这个张家话事人的“威势”,这也算是一种政治上的考虑,与个人恩怨无关。

    从常规的角度来看,他的考虑没有错。但他却无意中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张瑄不是普通的大唐权臣。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张瑄已经拥有了足以左右大唐朝廷局势的决定性力量。

    最起码,在目前而言,李亨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张瑄这一边,而大多数朝臣也会选择支持张瑄。

    至于李家的事情,以张瑄谨慎的做事作风,他当日既然大张旗鼓地纳李腾空为妾,就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在纳妾之前,就已经取得了李亨赦免李家余人的诏书,只是诏书没有公开罢了。

    对此,一手操办将李林甫全家撵出京城的杨国忠,都保持着沉默,何况是其他朝臣。当初张瑄纳妾的时候,满朝文武大臣都送了礼,连李亨都有一份礼物。如今张继勇以此来“捏把”张瑄,只能说明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见张继勇一意孤行,陈玄礼也就不再多言。说了也是白说,不如不说。

    不过,陈玄礼心里暗暗生出了几分警惕。他越来越发现,随着张家势力的渐起,张继勇个人权欲的膨胀日愈明显,两人间所谓的“同盟”因为地位的不对等而渐趋瓦解。

    张继勇目前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户部尚书,拥有实权,是事实上的宰相,在朝中的地位仅仅次于杨国忠,与陈希烈基本平齐。而陈玄礼不过是羽林卫左卫大将军、威远侯爵,慢慢落在了张继勇的屁股后面。

    ……

    ……

    张瑄带着百余护军疾驰回府。

    得到张瑄即将回府的消息,永宁王府张灯结彩,张家所有族人包括大多数的仆从侍女,都列队迎接在宽大巍峨的府门两侧,目光热切。

    张瑄一路驰来,焕然一新面积扩大了一倍的豪华府邸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帘中。而府门上端那一块金光闪闪的“永宁王府”牌匾,煞是醒目。

    而府门前十余米出的街心位置处,一座高大庄严的功德牌坊伫立着,两个石狮子摆放两边。

    张瑄止住了马,挥挥手,所有护军都动作整齐划一地止住了马,马嘶长鸣。

    张瑄翻身下马,面带微笑向已经迎过来的母亲柳氏、妻子崔颖、长兄张焕、次兄张宁以及两个叔父张九鸣和张九皋等人奔去。

    “瑄儿!”柳氏颤声呼道,眼眸红润。

    “母亲!两位叔父大人,两位兄长!”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躬身拜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也微微有些激动。穿越至大唐这么久了,他早已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个王权社会,对于这个出身的名门望族,也有了相应的归属感。

    “瑄儿,快起来!”柳氏一把扶起了张瑄。

    而张九鸣和张九皋则笑吟吟地拍了拍张瑄的肩膀,“瑄儿,全家集聚在此,欢迎你凯旋而归,为朝廷再立功勋!”

    张瑄笑了笑,“叔父大人过誉了。瑄儿愧不敢当。”

    张瑄与柳氏和两个叔父长辈寒暄着,说了几句别来的话。至于张家其他的平辈亲属,如张焕、张宁和张九鸣、张九皋的子女,都只能远远地站在一侧,用羡慕和敬畏的目光望着张瑄,神态微微有些恭谨。

    张瑄如今位极人臣,又是王爵,身上自然有一种无形的气势和威严,纵然是亲属,也暗暗生出了几分敬畏。

    这时,百余家奴侍女恭谨地跪倒在地,一起朗声呼道,“欢迎王爷凯旋而归,荣耀回府!”

    崔颖俏脸微红,目光如水地望着张瑄,只是站在柳氏身后没有上前。

    张瑄将目光向崔颖望去,见自己的妻子一如往昔般的清秀娇柔,心底慢慢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柔情,一种混合了思念和爱怜的柔情。

    “颖儿!”张瑄轻轻呼道。

    崔颖红着脸上前来敛衽一礼,柔声道,“妾欢迎郎君回家!”

    ……

    ……

    花厅。

    张家直系亲眷都在场,张瑄坐在那里,听夫人崔颖将李腾空的事儿从头至尾说了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包括张瑄母亲柳氏在内,就在一干家人都以为张瑄闻言会暴怒而起的时候,张瑄却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稳若泰山。唯有崔颖才能从张瑄渐渐变得清冷起来的眸光中读到了一丝无与伦比的愤怒。

    “颖儿,你坐。”张瑄柔声道,然后缓缓站起身来向柳氏、张九鸣和张九皋等长辈拱手为礼,“母亲,两位叔父大人,瑄儿不在京师,家中诸事烦劳各位长辈了。至于空儿的事情,瑄儿自会处理,还请长辈莫忧。”

    张瑄往前走了一步,笑容坦然而淡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张九鸣和张九皋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张九鸣道,“瑄儿,空儿这孩子也是做事欠妥,李岫欠下张清这个恶少的高利贷,区区三十贯钱而已,从府中支出还了那厮就是了,何至于闹出这种事端来?”

    张九皋则沉声道,“瑄儿,那张继勇恃宠而骄,依仗着皇亲国戚和监国太子殿下宠信,目中无人,仗势欺人,这回你回京来,看他怎么收场!瑄儿,当务之急的是,先把空儿救出来,别让这孩子在京兆府衙门里吃了亏。”

    柳氏在一旁插话道,“瑄儿啊,无论如何,咱不惹事也不能怕事,空儿也是老身的儿媳妇,不能不管她。”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淡淡道,“空儿应该无恙,母亲、叔父大人不必挂怀。母亲,叔父大人,两位兄长嫂嫂,瑄儿还要进宫与殿下饮宴,就先告辞更衣去了。”

    张瑄好整以暇地拱手施了一个团团礼,然后牵过崔颖的手缓缓转身,大步走出了花厅。

    望着张瑄与崔颖相携而去的背影,张九鸣轻轻一叹,“大嫂,三弟,瑄儿陇朔就藩一年,历练得越加成熟沉稳老练了,老夫都没有想到,他竟会表现得如此平静……现在的瑄儿,已经不是咱们能看透的了。”

    “谁能想到昔年的长安纨绔子,今日竟位极人臣,名动天下,成为我大唐朝廷的干国栋梁,立下盖世功勋?大哥若是有知,也当欣慰九泉了。”

    张九皋感慨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到了瑄儿这种权势地位,其实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惹来大祸……尤其是你们几个晚辈,在外行事更要自律谨慎,免得让人家抓住把柄,为瑄儿惹下是非,坏了他的前程!”

    张九皋扬手指着张焕、张宁等后一辈大声说道。

    张焕、张宁以及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人的子女一起躬身应道,“侄儿(孩儿)受教,我等绝不敢在外惹是生非,请叔父(父亲)大人放心!”

    柳氏轻轻一笑道,“咱们家的孩子都恭谨守礼,没有那些纨绔习气,老身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心里放心得紧。”

    ……

    ……

    张瑄回到自己的卧房,只洗了一把脸,洗去了一路的风尘,却没有更衣,依旧穿着那一身甲胄。

    如烟如玉兴奋得涨红了小脸蛋,侍候在一旁目光闪动。

    张瑄不在长安这么久,这两个小丫头一样很思念和牵挂他。

    崔颖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眉头却是微皱。

    张瑄探手捏了捏崔颖的小手,轻轻道,“颖儿,拍案而起那是匹夫所为,你先不要着急,容我慢慢处理。”

    “空儿若有闪失……”张瑄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冷,“我会让张继勇死无葬身之地!”

    崔颖心中猛然一跳,这才明白自家郎君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火气,表现得平静并不代表他内心深处没有涌动波澜。只是以张瑄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再轻易冲冠一怒了。

    说完,张瑄向如烟如玉摆了摆手,“如烟,命人速速去将李岫叫到府中来,若是李岫起不来床,就让郑平过来。”

    如烟领命而去。

    “如玉,让张力持我的名帖,去请京兆府少尹马卢过府来一趟。”

    如玉也不敢怠慢,立即答应着跑了出去。

第298章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不多时,李岫就强忍着一身的伤痛,进了永宁王府。

    在如烟的引领下,李岫行走在门户重重庭院深深的王府中,心头即忐忑不安,又有几分紧张,还有几分恐惧和敬畏,总之心情非常复杂,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昔日,他是李林甫之子,官至将做监,在朝中可谓说一不二,一呼百应,风光之极。而如今,却沦落为任人欺凌的草民百姓,处处要仰人鼻息求人庇护。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比的羞愤。

    虽然妹子李腾空嫁给了张瑄,但李家诸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根本不敢打张瑄的旗号。而就算是李腾空真正成了张瑄的女人,也是地位低下的小妾,李家人也没有“狐假虎威”的底气。

    况且,张瑄也一直没有对李家人有过很特殊的照顾。

    到了张瑄的书房门外,李岫犹豫着不敢进入。

    这时却听张瑄在书房内淡然道,“兄长来了吗?请进!”

    张瑄这声“兄长”叫得李岫心内汗颜无地心头猛跳,捏着衣襟,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书房里,张瑄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着李岫。

    李岫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草民李岫,拜见永宁王!草民有罪,还请王爷恕罪!”

    张瑄扫了李岫一眼,突然缓缓俯身下去扶起他,“兄长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姻亲,以后在府中不必多礼。兄长,请坐。”

    李岫哪里敢坐,再三谦让,在张瑄的坚持下欠着半截屁股坐在那里,却是如坐针毡。

    李岫甚至不敢抬头正视张瑄的眼睛,当初在眼里不过是黄毛小子的张瑄,如今已经是大唐永宁王,为朝廷开疆辟土的大功臣,位极人臣,权势冲天,比起当年的李林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因为张瑄的家人行事低调,性情平和,倒显得如今的永宁王府远不如李林甫在世时的李家门庭繁盛声势夺人。

    “兄长,空儿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只想问兄长几句话,还请兄长坦白相告,不要有任何不实虚言。”张瑄淡然道。

    李岫心中一颤,赶紧起身来拜了下去,惶然道,“李岫该死……都是李岫混账透顶,在外喝酒赌钱,落入张清的圈套,导致空儿惹上祸端,牵连永宁王府……”

    砰!张瑄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李岫心神巨震,迟疑着站直了身子,脸色涨红起来。

    “兄长欠下张清的高利贷,可有契约?拿来我看。”张瑄缓和了一下声音。

    李岫赶紧从怀中掏出契约来,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张瑄接过一看,扫了一眼,皱眉道,“兄长你真是让我无语。张清这厮明摆着给你设套,冲着你的小妾而去,你竟然还直挺挺地跳了进去!”

    李岫羞得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这公孙小可是何许人?”张瑄手指着契约上的中间人道。

    “是兵部侍郎公孙良大人的小公子。”李岫回道。

    “兵部侍郎公孙良?”张瑄嘴角一抽,突然冷笑了起来,“好了,我明白了。”

    “一会京兆府衙门的人过来,兄长你要据实以告,为空儿此案做个见证。”张瑄摆了摆手,又缓缓坐在了自己的书案背后。

    李岫则恭谨地站在一侧,也没敢再坐下。

    一会的功夫,京兆府少尹马卢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来了。

    马卢在听说张瑄进京的消息之后,就赶紧命人让李腾空准备好,随时将李腾空送回王府。听张瑄传他,便亲自护送着李腾空回府。

    “王爷,京兆府衙门的马大人到了,在门外求见。”如玉在门外禀报道,“小夫人也回府来了。”

    “让马卢进来。空儿你也进来。”书房里传出张瑄清冷的声音,马卢心惊胆战地收敛心神走了进去,而李腾空则默然相随,也走了进去。

    “下官马卢,拜见永宁王殿下。”马卢见了张瑄,赶紧大礼参拜,“下官已经将小夫人送回府来,如有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宽恕!”

    “请起,马大人。”张瑄微微一笑,然后又扫了李腾空一眼,见李腾空神色默然,衣衫整洁端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马卢曾经是他的下属,张瑄料定马卢不敢对李腾空不敬。

    李腾空眸光复杂地望着张瑄,又瞥见自己兄长李岫在此,知道是张瑄为了自己和自己娘家的事情大动干戈,不由羞得无地自容。

    “草民李岫拜见马大人……”李岫上前来向马卢深拜了下去。

    这时却听张瑄大喝道,“你给我直起腰来!你昔日也曾经是一代相国公子,大唐朝廷的将做监大人,如今虽无官职在身,亦还是我张瑄的妻舅,如何能这般卑躬屈膝,令人嗤笑!站起身来!”

    李岫哆嗦了一下,却是挺直了腰板,而李腾空的眸子里骤然闪出一丝异彩,她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深深凝视着张瑄一眼,又垂首下去,默然站在一侧。

    “马大人,本王绝不干涉京兆府衙门办案。但是,希望马大人秉公执法,尽快查清案情。这是张清与兵部侍郎公孙良公子公孙小可合谋设套引诱李岫上钩的契约。”

    “事情非常明显。张清贪恋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设下圈套……张清上门逼债,空儿上前阻拦,被张清调戏,这才触怒空儿,踢伤张清。事情经过大体如此,相信马大人不难查个明白。”

    张瑄缓缓说着,声音沉凝。

    “下官明白,真相如何,下官早已查清,王爷所言属实。只是因为张大人命令之下,下官不敢不从,还请王爷见谅。但小夫人在京兆府,下官不敢有任何怠慢。”马卢叹息了一声,深深拜了下去,“如今王爷归来,下官哪怕是豁出去乌纱帽不要,也会还小夫人一个清白!”

    张瑄点了点头,“如此,多谢马大人了。”

    “张力何在!”

    张力赶紧匆匆走了进来,“小的在!”

    “传南霁云过来。”

    张力赶紧出去唤南霁云,南霁云和张瑄的护军就安置在王府之中,闻言立即奔来。

    “大帅,末将有礼!”南霁云一身甲胄,抱拳道。

    “南八,你带人去兵部侍郎公孙良府上,问公孙良的儿子公孙小可一句话,就说本王问他:汝与张清合谋,莫非欺我永宁王府中无人?再告诉他,本王只给他一次机会,立即去京兆府衙门投案,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张瑄冷冷一笑,“完了,你再去张府,送上三十贯钱,就说是本王替妻舅李岫偿还张府的钱财。”

    “喏,末将遵命!”南霁云抱拳领命而去。

    “马大人,你且回衙审案,本王就在府中等候你的消息!”张瑄猛然摆了摆手。

    马卢心中一颤,不敢再说什么,立即应下出门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而去。

    “空儿,你与兄长一起去京兆府衙门,待案子结了,我派人派车马将你们接回府来!”

    张瑄扭头望着李腾空,李腾空脸色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与李岫一起离开,跟着马卢的人回了京兆府衙门。

    ……

    ……

    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府邸,

    两个守门的家奴突然听到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旋即视野中就出现了一队百余军卒,彪悍无比,瞬间就冲到了府门前。

    南霁云在马上猛然一挥手,“止!”

    百余军卒号令统一,止住马,立即列队肃立在公孙良的府门之外。

    两个看门的家奴大吃一惊,有些畏惧地望着眼前的军卒队伍,脸色大变。

    南霁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手里的令牌一翻,大声道,“本将乃是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军大总管张帅麾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本将奉大帅军令,面见兵部侍郎公孙良之子公孙小可,传大帅的一句话。”

    “尔等速去通报,让那公孙小可出来见本将!”

    公孙府上的家奴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起来,一边回头往府中跑去禀报,一边暗道自家这小少爷什么时候又惹上了永宁王张大帅,这可是家主公孙良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公孙良已经进宫陪宴,李亨为张瑄设下的接风洗尘庆功宴,并不在府上。

    公孙良的夫人孙氏听闻,吓了一大跳,赶紧带着小儿子公孙小可出门来见南霁云。

    一大群府上的家奴侍女陪伴簇拥着孙氏母子出了府门,见一众军卒杀气腾腾地列队府门前,一个衣甲鲜明的青年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台阶之下,脸色都是一变。

    公孙小可此刻已经隐隐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张清是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张清看中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便与公孙小可一起合谋,设下圈套引李岫上钩,然后登门逼债,试图以人抵债,抢占了林氏去。

    后来,公孙小可听说张清登门逼债,却被张瑄的小夫人李腾空一脚踢成重伤,心下就有些慌神。但随后见永宁王府也没有动静,李腾空依旧羁押在京兆府衙门之中,他这才放下了心。

第299章正面反击登场

    南霁云扫了公孙府上的一干人等一眼,目光湛然沉声道,“公孙小可何在?”

    公孙小可硬着头皮站出来,抱拳拱手道,“这位将军,在下正是公孙小可,不知你是?”

    公孙小可个头矮小,身材清瘦,属于那种小巧玲珑型的男人。而其人皮肤白皙,油头粉面,一望可知就是纨绔公子哥儿。

    南霁云淡然一笑,凝视着公孙小可大声道,“本将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行军大总管张帅麾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传张帅口谕于你——”

    南霁云稍稍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声音肃然:“汝与张清合谋陷害李岫,莫非欺我永宁王府中无人?公孙小可,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立即去京兆府衙门投案,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说完,南霁云冰冷的目光在公孙小可身上扫过,然后转身就翻身上马,朗声呼道,“众军!”

    “在!”百余护军慨然齐声应诺。

    “走!”南霁云挥了挥手,纵马驰去。众军旋即也纵马跟随,驰去。

    公孙小可耳边回荡着南霁云那清冷的声音,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虽是冬季,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母亲孙氏惶急地上前来,一把抓住公孙小可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小可,你老实跟为娘说,你又在外边闯什么祸了?怎么永宁王派人来对你说这种话?你快说呀!”

    “母亲……孩儿……”公孙小可搓了搓手,轻轻道,“母亲,这事儿与孩儿无关呐,都是那张良娣的弟弟张清……”

    公孙小可伏在孙氏耳边,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孙氏听了,妩媚的脸上,眉头紧皱起来。

    她有些恼火地狠狠扯了扯公孙小可的胳膊,跺脚道,“你这孽子,为娘早就说你不要跟那个张清在一起瞎胡混,你总是不听!这下可好,闯下大祸了,看你怎么收场!”

    “永宁王张瑄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可恨你爹这个老混账东西,听了张继勇的撺掇,上书参奏弹劾人家。这事儿还没了,你这小冤家又闹出这种事端来……”孙氏心急如焚咬了咬牙道,“小可,你听为娘一句话,为娘这就陪你去京兆府衙门投案认罪,张清是主谋,你不过是同流合污,算不上什么大罪……”

    公孙小可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低低道,“母亲,这……”

    “你还犹豫什么?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永宁王这是让你去指证张清,给你留一条出路……小可啊,张家愿意跟永宁王府斗,那就让他们去斗吧,咱们公孙家犯不上为张继勇当开路先锋,犯不上啊!”

    “走,赶紧随为娘去京兆府衙门!”孙氏倒也是一个很有几分魄力的妇人,硬是拽着自己的儿子去了京兆府衙门。

    她判断的没有错,张瑄此番就是给公孙小可一个机会,指证张清。

    ……

    ……

    从西市到东市的中心大街上,商贾百姓往来如织。

    轰隆!

    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传来,商贾百姓纷纷避至街道两侧,这时就见一支衣甲鲜明的军卒纵马驰过,打头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青年将领。

    “看,那好像是永宁王麾下的神策军将军南霁云,人称陇朔军中第一箭神,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千军之中射落吐蕃骑兵头颅,犹如探囊取物尔!”

    “箭神南八,竟然如此年轻!”

    “嘿嘿,咱跟南八还是河南老乡呐……”

    南霁云目视前方,见前方行人较多,便放缓了马蹄,同时挥了挥手,众军也一起纾缓了下来。

    南霁云率这百余护军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昂首向前,神色肃然。

    不多时,就到了国戚张府。

    张府也是长安城里一座比较巍峨雄伟的府邸,不过,比起永宁王府来还是差了几分气势。

    四个看门的家奴正在门前百无聊赖地闲扯,突然见到南霁云带百余护军一路奔驰冲到了府门跟前,大吃一惊,如临大敌。

    南霁云在马上冷冷一笑,挥了挥手。

    两个军卒翻身下马,将三十贯钱哗啦啦地掷在张府门前的石狮子前,一地明晃晃的铜钱在清冷的阳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彩。

    “奉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行军大总管张帅令,送还张府三公子张清钱连本带息三十贯,请查收!”

    说完,军卒翻身下马,在南霁云的率领下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张府门前的几个家奴目瞪口呆地望着南霁云标下军卒纵马驰去的背影,又低头望着眼前不远处的一地铜钱,面面相觑,呆在了那里。

    ……

    ……

    兴庆宫,通明殿。

    监国太子李亨为张瑄设下庆功洗尘宴,满朝文武出席。当然,能出席这种朝廷举办的大型宴会,起码是当朝中层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皇亲国戚,盛王李琦和咸宜公主就在其中。

    回京述职的各地藩镇,来京朝拜的回纥可汗

    李亨居中,左首是回纥可汗骨力裴罗、王子葛勒和公主苏扈冬;右首则是盛王李琦、咸宜公主、楚王李豫、建宁王李倓等直系皇族。万春本也受邀,但不知为何,没有出现。

    而下方左侧第一位置空着,明显是为张瑄留的。张瑄以下是河西大都督哥舒翰、安西大都督杨錡、北庭大都督程千里、剑南大都督安思顺、河南大都督颜真卿。

    范阳的安禄山以抱病为由,没有进京述职。而渤海大都督由杨国忠兼任。由此,大唐天下八大藩镇基本上都已经云集京师。

    而右侧则依次是杨国忠、陈希烈、张继勇、陈玄礼等人。

    李亨笑吟吟地探头过去回纥可汗骨力裴罗说着话,而殿中诸人则各自交头接耳,静静等待着张瑄。

    然而,等来等去,都始终不见张瑄的踪迹。

    李亨心情舒畅,也极有耐性,他呵呵笑着,朗声道,“诸位,永宁王一路风尘回府更衣,稍有迟延,大家不必急躁,耐心等待便是!”

    见李亨如此礼遇和高看张瑄,骨力裴罗和自己的儿子葛勒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而在李亨的右首,皇族这边,各人的神色各异。

    李豫微微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建宁王李倓则眸光中神光闪动,若有所思。盛王李琦则回头望着咸宜公主,压低声音道,“咸宜姐姐,明日我等去永宁王府拜会一下张瑄如何?”

    咸宜匆匆瞥了李亨一眼,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琦弟,慎言!”

    众人等来等去,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张瑄还是没有踪迹。

    不要说群臣呱噪,就连李亨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着眉头唤过一个太监来,“你去永宁王府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永宁王还没有进宫来!”

    “是。”太监领命而去。

    太监纵马出宫,一路疾驰赶往永宁王府。

    在半路上,迎到了张瑄,便又折返而回。

    ……

    ……

    “永宁王到!”随着太监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张瑄怀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鎏金匣子,没有更换王爵服色,而是换上了一袭军便袍,外面依旧罩着鲜亮的衣甲。

    众人的瞩目下,张瑄缓步而入,脚步沉稳,只是他的脸色肃然,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沉,让很多大臣摸不清头脑。

    张瑄一路前行,从众人的宴席间穿过,在李亨案前躬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张瑄有事来迟,烦劳殿下久候,不胜惶恐之至!”

    李亨哈哈一笑,正要说几句寒暄客套话让张瑄归坐,却听张瑄又大声道,“臣有莫大之冤,还请殿下为臣做主!”

    张瑄此话一出,场上大多数朝臣都愣了一下。只有张继勇面色阴沉了下去,猜出了几分。而陈玄礼则是心里微微一叹,知道张瑄的反击终于登场了。

    他早就料到张瑄不是吃素的,肯定要反击,只是没有想到张瑄竟然选择在今天的庆功宴上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一念及此,陈玄礼暗暗扫了张继勇一眼,心道:老子倒是要看你怎么应对、怎么收场。不管怎么说,你让京兆府衙门扣了张瑄的小夫人,这事儿做得忒明显、忒不知轻重了。

    你打了张瑄的脸,张瑄岂能善罢甘休?!

    李亨一怔,讶然道,“子瞻,此言何意?”

    张瑄缓缓直起身来,抱拳道,“殿下,臣妾室李腾空,在数日前被京兆府衙门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走,至今羁押在京兆府衙门之中。臣匆忙去京兆府询问缘由,因此耽搁了时间,还请殿下谅解。”

    李亨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向了张继勇,沉声道,“张继勇,可有此事?”

    李亨眸子里闪烁起了无尽的怒火,此时此刻,他恨不能一脚踢翻了张继勇。张瑄的小妾是能随便抓的吗?就算是有些“问题”,看在张瑄的面上,也不能随便抓人呀。

    张继勇被当面质问有些措不及防,稍稍沉稳了一下纷乱的情绪,起身抱拳道,“殿下,倒是有此事。”

第300章君子之节不可辱!

    李亨闻言,勃然大怒。

    只是当着众臣以及回纥可汗王子公主的面,还有一干皇族中人,他又不能不奋力按捺下火气去。

    张继勇等人是名正言顺也是广而告之的“太子党”,李亨的直系心腹。若是李亨当面打压,必然会让杨国忠一党趁势而起,将“太子党”死死压制下去,这不是李亨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李亨咬了咬牙,低低道,“所为何故,速速讲来!”

    张继勇抬头望着神色平静的张瑄,目光又从一些幸灾乐祸的朝臣身上扫过,大声道,“殿下,永宁王小妾李腾空仗势欺人,将张良娣幼弟张清踢成重伤,至今缠绵病榻不起。京兆府衙门维护京畿治安,按律抓人,并无不妥之处。”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永宁王一小妾乎?”

    “若是让臣为此罔顾国法刑律,臣何以对得起朝廷和殿下的信任?”张继勇昂首慨然道。

    李亨皱了皱眉,心道张瑄的小妾怎么跟张清扯到了一起去,这其中定有古怪……

    其实这件事儿,在场朝臣多半知晓。有很多人,从张瑄抵京的那一刻起,便准备好了要看热闹。只是没有想到,张瑄的回击来得这么直接和迅捷罢了。

    杨国忠微闭着双眼,嘴角似笑非笑。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和葛勒、苏扈冬则非常震惊,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状况——好好的一场庆功宴,怎么似乎闹成了鸿门宴?

    李亨的右首之下,建宁王李倓有些焦躁地冷冷盯着张继勇,两只手紧紧握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好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一个秉公执法的张大人!”沉闷压抑的殿中气氛中,张瑄轻轻鼓掌,淡然道,“若是张瑄小妾犯法,触犯大唐刑律,不需张尚书处置,张瑄便头一个将她捆绑送官。然而,如此莫须有之罪,着实是欺人太甚!”

    “请问张大人,凡事都有因果,不知张某小妾为何故踢伤张府三公子张清?”

    张继勇冷笑着,“这等详细案情,还需要京兆府衙门进一步审理。永宁王且不必焦急,过几日,本官便会派人将卷宗送交永宁王阅示。殿下,若是臣冤屈错抓了人,任凭殿下处置!”

    张瑄突然上前一步,扬手指着张继勇一字一顿道,“张继勇,你还要当众狡辩,蒙蔽殿下!”

    “张瑄在进宫之前,京兆府便已经审明案情,此事早已水落石出,只待你这个京兆府尹签字,便可结案。”张瑄没有给张继勇回话的时间,立即又大声道,“张清是个什么东西,相信在座的诸位大人心中有数。”

    张瑄眼角的余光发现张继勇嘴巴张开似要争辩,猛然回头怒视着张继勇,目光森严充满了无形的杀气。

    张继勇心下突然一寒,下意识地回退了一步,闭住了口。

    这个时候,包括李亨在内,都已经看出张瑄到了爆发的边缘。

    “张清贪恋张某妻舅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便设下圈套,引诱李岫借了他的高利贷,立下契约以人抵债。区区三贯钱,不过是数日功夫,便利滚利涨成了三十贯……而张清则携带恶奴登门逼债,逼债不成,便要强抢民女。”

    “张某小妾李腾空不忍兄长受欺,便上前阻拦。岂料张清竟见色起意,当面调戏空儿。空儿愤怒之下,这才踢伤张清……如此,便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殿下不要听信永宁王的一面之词!”张继勇涨红了争辩道。

    张瑄嘴角轻轻一抽,手指着张继勇断喝一声,“张继勇,你还敢狡辩!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楚,有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公子公孙小可、有当日平康坊怡红院的老鸨等人为证,有契约为物证,任你巧舌如簧,也翻不了案!”

    张继勇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而坐在场上的兵部侍郎公孙良也是脸色一变,如座针毡。

    张继勇咬了咬牙,冷笑了起来,“永宁王真是好口才、好本事。此案案情复杂,本官查案数日都没有查清,永宁王回到京师不过两个时辰,便查了一个水落石出。本官实在是佩服。”

    “不过,本官倒是想问一问永宁王,你这妻舅李岫可否是昔日李林甫之子李岫?”

    张瑄慢慢回头来望着张继勇,目光冰冷而凝重,“然。”

    “李林甫一家被皇上和朝廷流放岭南,永宁王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能把李家余孽从岭南带回长安来安置,公然违抗朝廷诏令。这就难怪了……”

    张继勇冷笑着,目光闪烁。

    有些朝臣听了这个,望向张瑄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心道:难怪张继勇如此借题发挥,非要打张瑄的脸,原来是揪住了张瑄的小辫子。

    殿中众臣窃窃私语起来。

    张瑄扫了众人一眼,突然笑了。

    他上前一步,望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李亨抱拳道,“请殿下做主。”

    说完,张瑄从怀里掏出一面明黄色的诏书来,这便是当初李亨所下的赦免李家残余之人的诏书。

    李亨恼火地瞪了张继勇一眼,“李林甫虽有重罪,但人死恨消,不必株连九族。李林甫全族流放岭南,死亡者过大半,如今苟延残喘者不过区区数人。本宫为示朝廷恩德,早已下诏赦免,准许他们回京居住,但终生不许为官、不被朝廷录用。”

    张继勇一呆,嘴角抽动了几下,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来。

    张瑄猛然转身逼视着张继勇冷冷道,“张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张某在陇朔为国戍边殚精竭虑、在吐蕃境内率三军将士为朝廷浴血奋战之时,总有些许小人在背后进谗言构陷于张某。说张瑄私造火器图谋不轨,还说张瑄自恃功劳目无朝廷和殿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张瑄上前行走了几步,环视众人,陈玄礼等人不敢正视张瑄的眼眸,纷纷垂下头去。

    “张某一心为国,此心天日可表。张某就藩陇朔,无一日不在军中渡过,大半时间在与吐蕃军马作战,可谓是九死一生。”张瑄浑身来再次望着张继勇,“张瑄行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何惧些许流言蜚语?”

    “这倒也罢了。可偏偏还是有人不可罢休,非要蹬鼻子上脸,非要踩着张某的肩膀往上爬,这就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继勇,你明知张清设套害人,擅闯民宅,强抢民女,却非要借题发挥、罔顾法纪,将张某小妾抓入京兆府衙门……居心为何,路人皆知。”

    “你操纵京兆府衙门,欺我永宁王府无人,纵容恶少辱我妻室,该当何罪?!”

    张瑄冷森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所谓君子,有容人之量,但亦有过人之节,绝不可辱!张继勇,你如此辱我,今日定然要给张某一个交代!”

    张继勇面色惨白,张瑄一连串的质问和怒斥已经让他心神大乱,他的几分所谓的沉稳早已被张瑄凛然的气势所夺,一时间沉默在当场,无言以对。

    ……

    ……

    张瑄昂然而立,众臣面色复杂,各自沉默不语。殿中气氛越来越沉闷和压抑,眼看一场好好的庆功宴被闹成了这般样子,李亨心头的烦躁可想而知。

    他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搞清楚了基本状况,也就明白张瑄为什么会怒不可遏了。

    以张瑄如今的地位,他的小妾被张继勇如此欺辱,他要是无动于衷,就不是张瑄了。

    李亨冷冷地望着张继勇,心头的愤怒和失望无以言表。他心里明白,张继勇倒也不是不长脑子,而是故意为之,他明知自己还要扶植他起来制衡杨国忠和张瑄,便有意挑起事端,一来伤害张瑄的颜面宣泄私愤,二来变相破坏自己跟张瑄的关系,利用自己打压张瑄。

    但无论是张继勇还是其他“太子党”,都没有想到张瑄如此破釜沉舟。

    他当众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无疑是将了李亨一军,将张继勇等人推到了万丈悬崖边上。

    不严惩张继勇和张家,便无法平息张瑄的怒火。

    李亨的嘴角抽动着,一时间微微有些难做。

    他的长子李豫突然起身笑着打圆场道,“永宁王,张尚书也是对事不对人,今日是为永宁王洗尘庆功之宴,查案一事暂且后放,待饮宴之后,让京兆府送还永宁王小夫人就是了!”

    “大家一殿为臣,共保社稷江山,不可伤了和气。一个小妾而已,凡事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永宁王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豫这话一出口,李亨心头猛然一跳,就知道要坏。

    果然,张瑄心头的怒火因为李豫这有意偏私而更加暴涨了几分,他冷冷望着眼前这位后来成为新一代大唐皇帝的代宗李豫,“楚王殿下差矣。非是张某不知忍让、没有容人雅量,而是张大人太过咄咄逼人,没有给张某留出一线余地!”

    “虽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张某纵然不做这个永宁王,就此卸甲归田,也还是天地间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无故辱我妻室,也只能从张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张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

    张瑄面色慷慨,声音斩钉截铁。

第301章逼李亨表态

    “虽是小妾,但亦是我之妻室——张某纵然不做这个永宁王,就此卸甲归田,也还是天地间昂然一丈夫,若是有人无故辱我妻室,也只能从张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张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

    张瑄声色俱厉,声音慷慨,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无比平静。

    对于张继勇,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为人向来刚毅果决,绝不拖泥带水,既然做出了正面反击的决定,就会直捣黄龙——既然张继勇选择做自己的敌人,向自己宣战了,张瑄只能应战。

    而对于敌人,张瑄从来都是向对待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肃杀无情。

    张瑄的话在殿中回荡着,余音绕梁。

    这几句话说得有些重,由此代表着他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决态度。

    满朝文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张瑄的眸子里便多了一些复杂的意味。

    杨国忠猛然睁开双眼,凝视着张瑄,嘴角轻轻一抽。

    “张瑄这是想要彻底跟‘太子党’撕破脸皮宣战啊,不过这样也好,敲打敲打这些混账玩意儿,看看他们怎么收场!以为有了李亨的撑腰,就可以得意忘形了?哼,这一次,张继勇不死也得脱层皮!”

    杨国忠心念电闪。

    哥舒翰、安思顺、颜真卿、杨锜等几个藩镇默然旁观着,心头的震撼可想而知。不过,他们虽然是藩镇,掌握兵权,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在朝中的影响力大大下降,如今的大唐朝廷,是杨国忠、张瑄和太子党相争的时代,他们已经退居了“二线”。

    李亨沉默不语,目光闪烁。

    他身侧的一干皇族中人,神色各异,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无动于衷,还有人义愤填膺。

    李倓就是呼吁那种为张瑄遭遇抱不平的人。只是他虽然是李亨的儿子,但人微言轻,在这种场合中,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盛王李琦眸光中异彩连连,他心里颇为震动,暗暗期望张瑄能因此跟太子党乃至李亨彻底决裂,然后自己好寻机东山再起。

    人的野心就是这样,一旦滋生出来,就像春天的野草开始疯长,灭都灭不掉。

    回纥可汗骨力裴罗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也看出一些眉目了。原来,张瑄在大唐朝廷也并非一手遮天,还存在与其抗衡的“太子党”。而这一次,张瑄趁机向“太子党”宣战,结果如何,将直接决定着大唐朝廷的政治走向。

    葛勒暗暗摇了摇头,回头的瞬间却瞥见自家妹子苏扈冬清秀的脸蛋变得涨红,而火辣的胸前也似是微微起伏,表明她此刻内心之中非常的不平静。

    苏扈冬紧紧地凝视着张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越来越浓烈。

    张瑄刚才慷慨激昂的两句话真正打动了苏扈冬,她紧闭的心门微微开了一条缝。她没有想到,张瑄能为一个小妾如此“小题大做”,甚至不惜得罪楚王李豫,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张继勇这些当朝权臣的对立面。

    这种昂扬的男儿气概,发乎心扉,绝非是伪装做戏。

    “他的那位小妾,能摊上这样的男人……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苏扈冬心内暗想,神驰意荡。

    其实此刻在殿中与苏扈冬有同样心思的还有很多皇族公主和朝廷贵妇。在这个时代,小妾的地位低下,完全可以说是男人的附属品和玩物,可张瑄却为了一个小妾“大动干戈”,这是非常罕见的。由此也可见,这个男人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咸宜公主用不可思议地的神色望着张瑄,内心之中的复杂和激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场上最尴尬的当属楚王李豫了。

    他本来是想站出来打个圆场,但他本与张继勇这些人站在一起,他的态度当然下意识地有所偏私。而他没有想到,这竟然再次引爆了张瑄的愤怒,而张瑄竟也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李豫涨红了脸,嘴角抽动着正要再反驳几句,却听李亨适时开口了,李亨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态,连自己的儿子李豫也会彻底跟张瑄交恶。

    “好了,子瞻,你且归坐,本宫自有主张,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有人罔顾律法,辱及永宁王威严,本宫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子瞻,先坐,来人,速去传京兆府少尹马卢进宫——好了,乐起,宴席开!”

    李亨猛然挥了挥手,向张瑄点了点头,使了一个眼色。

    张瑄淡然一笑,他的目的就是逼李亨表态,既然李亨表态了,他当然是见好就收。

    当然,这只是“开场白”,接下来他的反击会一浪高过一浪。

    不把张继勇踩死,他决不罢休。

    张瑄昂然归坐,舞乐起,身穿羽衣霓裳的数十舞女华丽登场,而那婉转悠扬的丝竹乐声也同时响起。

    “来,让吾等一起举杯,为永宁王大败吐蕃,再次为朝廷开疆辟土庆功!饮!”

    李亨哈哈大笑着,似乎浑然忘却了方才的“插曲”,举杯邀饮。

    众人一起举杯朗声道,“吾皇万岁,大唐江山永固,饮!”

    李亨现在的身份虽然还不是皇帝,但登基为帝是迟早的事儿,所以大多数朝臣都有意模糊了称谓,也算是拍了拍李亨的马屁。

    这声“吾皇万岁”让李亨心花怒放,脸色根本就无法遮掩住那浓烈的兴奋之色。

    “来,让我们再次举杯,为大唐兴盛万年威慑四夷,饮!”李亨一饮而尽,旋即又再次举杯邀饮。

    张瑄淡然笑着随着众人一起饮酒,这个时候,他才蓦然发现,在今天这种场合上,竟然没有杨贵妃出席。

    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牵挂杨玉环的情况。

    他却不知,杨玉环根本不在宫里,她一个月当中,半数时间留在骊山别宫,半数时间再杨三姐的府上。毕竟,她还是名义上的大唐贵妃。

    至于李亨,根本就无暇再管她。对于李亨来说,只要杨玉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不生是非,就足够了。

    张继勇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心内越来越不安。他本来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实际冲突起来、与张瑄交锋之后,他才发现一切都失了控,自己好像被张瑄牵着鼻子走,情况大是不妙。

    这个时候,他就算是猪脑袋,也能判断出来,他的手下京兆府少尹马卢肯定是“临场倒戈”了,而看那架势,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儿子也被张瑄拿下。

    这事儿如果真被张瑄以雷霆手段结了案,张清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而他本人,也要吃挂面。

    不过,张清是张良娣的亲弟弟,自己又是国戚张家的话事人,还是“太子党”的领军人物,张瑄又能拿自己怎样?李亨顶多是训斥几句,甚至免自己几个月俸禄,然后略微薄惩张清,也就给足了张瑄面子,此事就此结束。

    想到这里,张继勇不安的心安定了许多。只是这一次的交锋,他彻底完败,颜面权威大损,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修复”的。张继勇因此感到无尽的羞耻,而心里对于张瑄的忿恨又增添了几分。

    张继勇放眼望去,只见不少朝臣热切地举杯向张瑄邀饮献媚,心头更加不舒服,只是此刻他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已经发现李亨投向自己这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告和严厉。

    酒过三巡。

    一个太监站在殿口尖声禀报道:“京兆府少尹马卢觐见!”

    殿中的喧嚣之声马上平息下来,李亨定了定神,大声道,“宣!”

    马卢微微有些紧张地走进大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这种中下层官员恐怕没有机会走进皇宫大殿。

    马卢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匆匆走到场中,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去。

    “臣京兆府少尹马卢拜见殿下!”

    李亨淡然一笑,“你且平身,容本宫一问。”

    “是。”马卢起身垂首站在那里,神态恭谨。

    张继勇愤怒的目光投射过来,马卢心中一颤,却是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既然选择投向张瑄,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李腾空踢伤张清一案,你可曾查清?”李亨挥了挥手。

    ……

    ……

    事关重大,马卢岂敢怠慢,若是本案不办成铁案,让张继勇找到一丝破绽,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马卢详细将案情向李亨禀报,并带来了公孙小可、李岫、平康坊怡红院老鸨、公孙小可身边某护卫、张清的另外一个狐朋狗友——御史大夫石清之子石玉等人的口供,还有张清与李岫立下的有公孙小可和石玉两人一起签字画押的契约书,马卢甚至还通过某种渠道传唤到了张府身边某家奴,严刑拷打之下,也取得了此人的供词。

    人证物证俱在,充分的事实证明,张清恶意谋夺他人小妾在先,调戏永宁王小妾在后。

    张继勇恼羞成怒大声斥责道,“马卢,你胆敢污蔑本官,炮制假案栽赃陷害皇亲国戚,其罪当诛!”

第302章李亨的处置

    马卢肩头轻颤了一下。

    李亨突然暴喝一声,猛然拍案而起,“张继勇,你放肆!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何来诬陷栽赃之说?本宫问案,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李亨终于还是忍不住暴走了。

    他的心情本来非常好,因为张继勇闹出的这种事情变得极其糟糕,心里早就按捺不住火气,见张继勇仍然不识时务,还要试图诱发张瑄的怒火反弹,便直接控制不住了。

    张继勇陡然一震,慢慢垂下头去。

    “马卢,你且退下。”李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马卢心惊胆战地退出去,临走的瞬间,扫了一眼张瑄的脸色,见张瑄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

    马卢退下,李亨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下,但眉头却是紧皱起来。

    怎么处置张清,处理不处理张继勇,李亨一时间有些为难。张清虽然是纨绔子,但毕竟也是他太子张良娣的亲弟弟,李亨没有太子妃,张良娣就形同他的正妻,如果严惩张清,不要说张良娣会闹,他这个监国太子和未来皇帝的面子也会下不来。

    至于张继勇——惩处张继勇,相当于打压他煞费苦心才培植起来的“太子党”,从本心里来说,李亨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然而,张清如此冒犯张瑄,若是不给张瑄一个交代、不能让张瑄平息怒火,张瑄又怎能善罢甘休?

    众臣都保持着沉默,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李亨的处置。

    张瑄默然趺坐在那里,神色没有泛起波澜。

    他相信,李亨会给他一个交代,一个让他满意的交代。

    其实李亨并不知,在张瑄的心里,张清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惩罚与不惩罚关系不大,真正对他构成隐患式威胁的是张继勇,此人必须要借机拿下!

    死罪当然也不至于,但降职乃至免职罢官驱赶出大唐核心权力圈,是必须的。

    李亨沉吟良久,颇感为难。

    他不仅要考虑自己的面子,考虑太子党的前途,还要兼顾张瑄这个功臣的尊严。更重要的是,张瑄对他登基为帝拥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而下一步,他还要依靠张瑄外御吐蕃,内平安患。而此事一个处置不当,便会戕害他跟张瑄的密切关系。

    李亨扫了杨国忠一眼,杨国忠悄然垂下头,避过了李亨的眼神。

    李亨无奈,又望向了陈希烈。

    陈希烈苦笑了起来,知道李亨又要让自己出面当和事老和稀泥了。但他也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来施礼道,“殿下,老臣有句话说。”

    “陈相请讲。”李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

    陈希烈心下暗叹,嘴上却平静道,“殿下,张清虽为皇亲国戚,张良娣之弟,但贪恋美色设计强抢民女,又对永宁王小夫人李腾空不敬,触犯大唐律法,其罪难逃。”

    李亨闻言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却骂道:“老狐狸,这不是废话嘛——”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以为,当夺去张清爵禄,贬为庶民,杖责二十,流放江浙,以儆效尤。其余恶奴从者,当按律杖毙。”

    陈希烈犹豫了片刻,才朗声道。

    按说,他所言的“夺去爵禄杖责二十流放江浙”,已经算是不清的惩罚了。但是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被诛杀杖毙也不让人奇怪。而且,一些有心人却也听出了其中的某种“玄机”。

    张家祖籍江浙,将张清贬为庶民流放江浙看上去很严厉,其实等于是变相驱逐出京,让张清去老家,虽然失去了爵禄和前程,但性命和富贵却保住了。

    只要京城的张家不倒,张清还是会当他的公子哥儿,只是换了个地方当纨绔恶少罢了。

    李亨心中一动,笑着扭头望着张瑄道,“子瞻,陈相所言,本宫觉得可行,你意下如何?”

    张瑄淡然一笑,起身躬身道,“臣没意见。殿下秉公处置,臣非常感激。”

    在张瑄看来,张清不过是一介小卒,无足轻重,杀与不杀不是关键。

    他真正的目的是对付张继勇,不是非要置张清于死地。

    见张瑄同意,李亨心下安定,这才点了点头沉声道,“就按陈相所言,速传诏命,夺去张清爵禄,杖责二十,驱逐出京、流放江浙,若再敢触犯国法刑律,定斩不饶!同时,着张府众人紧守门户,闭门思过……”

    “至于……”李亨斟酌着词句,正准备对张继勇予以罚俸之类的薄惩,便可终结这场纠纷的时候,却听杨国忠慨然而起,大声道,“殿下,张继勇玩忽职守罔顾法纪,构陷功臣包庇亲属,辱及永宁王,若是不加问罪,何以服众?”

    这个话也就是杨国忠敢说,别的朝臣不敢。

    杨国忠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时刻站出身来,替张瑄说话、向张瑄示好是一个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趁机打击以张继勇为首的“太子党”。

    杨国忠这么一挑头,杨系人马纷纷参奏附和。杨涟甚至义正词严情绪激动地指责张继勇刚愎专权,打击异己,云云。

    李亨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杨国忠等人这么一闹腾,他就不能不严惩张继勇了。事情都被摆在了桌面上,他要再装糊涂,张瑄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李亨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咬了咬牙,断然沉声道,“张继勇徇私枉法,本当革职查办。但念在其操劳国事颇有功绩的份上,着免去京兆府尹、户部尚书职,夺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贬为侍御史,暂留朝中以观后效。”

    “殿下,臣冤枉啊!”见李亨居然真的免了自己的官职,从准阁相降为无职无权的侍御史,张继勇惶然失色,出列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砰!李亨猛然一拍桌案,沉声道,“你还敢在本宫面前喊冤叫屈,退下!”

    ……

    ……

    如此,张继勇等于是罢相了,权势一落千丈。只是李亨似乎留下了伏笔,只要张继勇还留在朝中,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瑄一念及此,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既然李亨还想给张继勇机会复出,那么,张瑄就灭了张继勇的后路。只要张继勇不再进入大唐朝廷核心权力层面,假以时日,张瑄有的是除掉他的办法。

    张瑄沉默了下去,他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李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想要让李亨斩张清、流放张继勇,暂时来说,不太可能。

    李亨见张瑄默然了下去,神色并无一丝欢喜,稍稍犹豫了一下,又道,“传昭,册封李腾空为燕宁郡夫人,赐金银珠宝一宗压惊。”

    众人吃了一惊。

    隋唐礼制,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封国夫人,比如李隆基册封的虢国夫人杨三姐。而三品文武官之妻或母则可封郡夫人。张瑄是永宁王,官阶一品,可李腾空不过是他的小妾,地位有限,李亨封增她为郡夫人,这已经算是拔高了李腾空的身份。

    册封权贵小妾为“郡夫人”,这在本朝还是头一遭。杨国忠等人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张瑄,心道他的这个小妾倒是因祸得福了。有了朝廷册封的“郡夫人”身份,她就不是一般的小妾了,在府中的地位陡然上升。

    张瑄心里明白,李亨是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怒火,同时以示荣宠,暗示他不要再揪住张继勇的事情不放了。

    从李亨的角度出发,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瑄默然片刻,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道,“臣谢过殿下隆恩!”

    李亨朗声一笑,“好了,此事就此作罢,子瞻,你且归坐,本宫今日当与诸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殿下英明,臣等叩谢殿下隆恩!”众臣朗声拜道。

    ****************************************

    宫中饮宴的时节,北风呼啸,在骊山通往长安的官道上,杨玉环的贵妃仪仗车马飞速前行,向着长安的方向。

    听说张瑄回京述职,杨玉环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之情,毅然离开骊山别宫,准备赶回长安与张瑄团聚。

    而在长安城里,张府张清被夺去爵禄杖责二十流放江浙和张继勇被罢官免职贬为侍御史的消息,已经悄然从宫中传出,向全城上下传播了开去。

    马卢遵照朝廷的诏命,当堂宣布结案,释放李腾空,并亲自带人护送李腾空返回永宁王府。

    李腾空从马车上下来,见崔颖笑吟吟地亲自带着如烟如玉在府门前迎接,赶紧上前敛衽一礼轻轻道,“劳驾王妃等候出迎,空儿……”

    李腾空的话还没有说完,崔颖就上前来抱了抱她,柔声道,“空儿妹妹,你我亲如姐妹,何必这么见外。你受了委屈,郎君回京为你讨还公道,我出来接你,也是应当的。”

    “姐姐!”李腾空一直压抑住的内心悲苦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她心情复杂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在崔颖的怀中放声痛哭。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和一辆宫里的规制马车在十余宫禁宿卫的护卫下飞驰而至,翻身下马,大声道,“监国殿下有诏,册封李腾空为燕宁郡夫人,赐金银珠宝一宗压惊!”

    李腾空吃了一惊,猛然从崔颖怀里眼泪婆娑地抬起头来。

第303章李豫要挑大梁

    妾侍封郡夫人,最近几十年来,长安城里还是头一遭。

    因此,崔颖也是有些意外。但崔颖何等的聪明灵慧,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这肯定是朝廷为了补偿张瑄的面子,而李腾空受了这么一场委屈,有了一个郡夫人的册封名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崔颖和李腾空相处关系亲密,可以说亲如姐妹,对李腾空受到朝廷册封,她心里由衷的高兴。

    崔颖笑吟吟地轻轻拍了拍李腾空的肩膀,捏了捏李腾空的小手,“空儿妹妹,恭喜你了。”

    “姐姐,我……”这事儿太突然,李腾空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颖扯了扯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空儿妹妹,还不赶紧谢恩啊!”

    李腾空这才反应过来,默然朝着皇宫的方向跪拜在地谢恩。

    李腾空被朝廷册封为“燕宁郡夫人”的消息在王府上下传开,自然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昔日那些不怎么把李腾空放在眼里的家奴仆妇等人,心头立即恭谨起来。

    原来李腾空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妾,如果不是崔颖的照拂,在王府中的地位也就是比普通仆妇侍女高一点点,可如今不同了,她是朝廷封增的正三品郡夫人,谁还敢怠慢小觑了她?

    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相邻不远处的李家,李岫夫妻和李琳夫妻喜极而泣。

    虽然还是永宁王张瑄的小夫人,但有了朝廷的封号,李腾空也算是诰命之妇,对于李家仅存的亲眷来说,这可是一个超级好消息。

    “上天有眼啊……”李岫悲喜交集,噗通一声叩拜在地,涕泪交加。

    李琳叹了口气,俯身扶起李岫,幽幽道,“兄长,小妹得到朝廷诰命,我们李家也算是真正出头了。看起来,朝廷对永宁王真是无比宠信,如果不是看在永宁王的面子上,小妹怎么可能有今天?”

    “今后若是小妹跟永宁王生下一男半女,咱们李家也就是永宁王府的亲戚,今后在长安也就站住了脚。”

    “小妹还是处子之身……”李岫的妻子冯氏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奴家听说小妹不肯接受永宁王,至今还没有跟永宁王圆房……”

    李岫大惊,猛然抬头道,“竟有此事?”

    李琳也很意外地望着冯氏,讶然道,“嫂嫂,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可不要乱讲啊……”

    “奴家怎么敢信口开河。是小妹亲自跟奴家说的私房话,说她当初了救咱们回长安,才同意嫁给张瑄为妾,而小妹嫁给张瑄后不久,张瑄即就藩陇朔……”

    李岫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以为是李腾空得到了张瑄的宠爱,这才有了今天的朝廷册封,而日后李家也能借力沾光。却不料,原来小妹跟张瑄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如果是这样的话,张瑄马上就要与回纥公主成婚,回纥公主肯定是要被朝廷册封为永宁王侧妃,地位远在李腾空之上。有了回纥公主在,李腾空想要得宠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

    而以张瑄目前的权势而言,再纳妾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想要嫁进永宁王府,其中包括一些官宦小姐。

    李琳皱了皱眉,轻轻道,“等到明日,我去永宁王府跟小妹说一说,无论如何,也得赶紧跟永宁王圆房,有其名无其实,早晚会出问题。”

    “咱们小妹文武双全,姿容端庄秀美,倾国倾城不至于,但也是万里挑一的女子,永宁王正当年少,岂有不爱美色的道理。只要永宁王宠爱小妹,咱们李家就不愁有继续出头的一日!”

    李岫连连点头。

    ……

    ……

    宫中,饮宴继续进行,到了最高潮处,百余舞女正在列阵上演宏大的宫廷舞蹈。

    舞乐暂歇,李亨朗声笑着高举酒杯再次邀饮。

    饮毕,张瑄突然起身上前,抱着当初他进殿时带着的那个长条形的鎏金匣子。

    “殿下,臣有一份小礼物,献给殿下,还请殿下笑纳。”张瑄高举匣子,大声道。

    李亨哈哈一笑,“带上来。永宁王这一次给本宫带来什么礼物?”

    “请殿下一观。”张瑄微笑不语。

    李亨身边的太监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物,毕恭毕敬地摆在了李亨的案桌上。

    此物似箭矢又非箭矢,前端有引线,铁质的箭杆下方捆绑着一个圆柱形的火药包。

    李亨好奇地打量着此物,然后探手抓起来,端详半天,才向张瑄笑道,“永宁王,此为何物?”

    建宁王李倓终于算是逮到说话的机会了,起身笑着插话道,“父亲,这便是永宁王研创的火器之一,名为神火飞鸦。此物点燃发射,用千军万马之中,爆炸燃烧,威力无穷。吐蕃军马可是被永宁王的神火飞鸦吓破了胆。”

    “这就是火器?神火飞鸦,当真是好名字!”李亨兴奋地捏了捏火箭,望着张瑄笑道,“永宁王真是我大唐天下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有此种火器在,我大唐军马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殿下,这是臣无意中嬉游偶的的玩物,臣在陇朔略加试验,制作了一些半成品,拿吐蕃人几次试验,威力还算尚可。”张瑄微微一笑,突然躬身深拜了下去,“臣没有及时向朝廷和殿下禀报火器之术,引起议论纷纷,还请殿下恕罪!”

    李亨深深凝望着张瑄,隐约猜出了张瑄的真正用意,便笑着故作什么都看不懂,配合张瑄将这场戏演了下去。

    “哎,永宁王发明火器,有大功于社稷江山,何罪之有?本宫早就与众臣说了,永宁王一心为国,怎么可能藏私不报?”

    “殿下,火器威力无穷,堪称大唐国器。臣之所以未能及时上报朝廷,一方面在于,火器之术还很不成熟,臣一直在进一步的完善研制当中,若是草率推广,很可能伤敌不成反伤己身;另一方面,火器之术事关大唐国本,必须要列为重大机密,若是大张旗鼓,必为四方蛮夷窃取仿造,到了那个时候,我军便无任何优势可言。”

    “因此,臣在于殿下的密报中便说明了这一点。”

    李亨点了点头,“嗯,不错,本宫也觉得永宁王所言甚是。子瞻啊,不知这火器之术,多久可由朝廷全面制造用于军中?”

    张瑄与李亨相视一笑,挥了挥手道,“殿下,至多两年。臣可以保证,两年之后,我大唐军马皆可装备火器。只是火器制造成本高昂,来之不易,我大唐数十万兵马全部装备不太可能,只能在各军中组建火器营。”

    “好,很好!”李亨挥舞着手里的神火飞鸦,霍然起身大声道,“火器之事关乎国运,不可怠慢。传诏,朝廷即日组建火器司,暂驻灵州,负责火器之事。一应钱粮用度,户部、兵部、工部通力配合,不得有误。”

    听李亨如此诏命,张瑄心头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火器之术单凭陇朔之力来制作研发,力有不逮,必须要调动全国之力。而要保住机密又由朝廷出钱出物,朝廷肯定要设立专门的衙门来署理此事。而为了不至于泄密,这个直归朝廷管辖的衙门必须要放在灵州,处在张瑄的控制中。

    这是张瑄在前几次的密报中跟李亨禀报过的。李亨既然同意如此,显然就是认同了张瑄的观点。

    在安禄山贼患未平之前,火器暂不推而广之。

    既然火器司衙门都准备成立了,所谓张瑄私造火器图谋不轨的构陷也就不了了之。先前跟着张继勇和陈玄礼疯狂弹劾参奏张瑄的十几个文武官员,见状不由大为失望,却又不敢当场质疑,只得默然垂下头去。

    张继勇已经被罢免了,剩下一个陈玄礼孤掌难鸣,所谓的“太子党”有作鸟兽散的迹象。

    张瑄淡然笑着,环视众人,有人不敢正视他的眼神,而多数人则投来热切的一瞥。

    就在这时,准太子李豫突然再次起身沉声道,“父亲,儿臣以为,火器之事事关重大,朝廷火器司不宜放在灵州,应在长安为妥。”

    “火器司远在灵州,朝廷很难调度,而且,朝廷重事由陇朔大都督府兼管,也不符合规制。”

    李豫这话一出口,李亨皱了皱眉,张瑄则面无表情。

    他早就料定,此事不会那么顺利,所以才在张继勇被罢官免职之后趁机提出;而纵然如此,还是会有人站出来唱反调,这是必然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李豫。

    “看起来,这个未来的小皇帝对自己很有意见啊……”张瑄心里暗暗冷笑了起来,“本来就是老子弄出来的东西,坐享其成还唧唧歪歪什么?”

    杨国忠则鄙夷地扫了李豫一眼,心道这火器本来就是张瑄的东西,火器司放在长安,就不受他控制了?幼稚之极!

    而那些因为张继勇被打压而被迫沉默下去的“太子党”,见李亨的长子李豫挺身而出,不由都有些兴奋地抬头来望着李豫,目光变得极其热烈。

    李豫要接张继勇的班,挑起太子党的大梁?张瑄嘴角轻轻一抽,却是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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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