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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4章火上浇油

    不少“太子党”朝臣纷纷起身来附和李豫的话。

    但“太子党”本来的中坚力量,大将军陈玄礼和兵部侍郎公孙良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没有搀和这事儿。

    陈玄礼是不愿意再跟张瑄正面冲突,免得把自己陷进去;而公孙良则是因为有儿子公孙小可的小辫子捏在张瑄手里,不敢再轻举妄动。若是触怒张瑄,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豫神色肃然,他倒是没啥私心,作为未来的“皇太子”,他考虑的乃是大唐中央朝廷长远的利益。基于他的身份和立场,这一点没有什么错。

    李亨微微一笑,“豫儿,只是暂时放在灵州,待日后火器司衙门还是要迁移至京师的。”、

    李亨耐着性子给自己的长子解释,当着众臣的面,他当然不能太过打击李豫的面子。毕竟,李豫是他的长子,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准太子。

    李豫刚要接口,却听他身后传来建宁王李倓的声音,“火器之术本是永宁王研创,为了确保火器万无一失,火器司暂时放在灵州是妥当的,儿臣非常赞同。而且,儿臣在陇朔曾经亲眼见过火器的实地制作和军中发射演练,火器之术非常繁杂,若是没有永宁王的随时提点,肯定会出纰漏。”

    李豫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弟弟会当众跟自己唱反调,不由大怒。

    说实话,李亨的这些儿子们,本来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胜似一母同胞。尤其是在李亨受到李隆基打压的十几年间,东宫皇孙们几乎是相依为命。

    而随着李亨的起势,他的儿子们也难以避免地陷入了皇权争斗的窠臼。

    李豫是长子,自认是下一步的皇太子,当然行事就泼辣大胆一些,而且身边也悄然集聚了一群朝臣,暗暗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至于他的兄弟们,大抵分为了两类。一类是无所谓没有野心的,唯李豫马首是瞻;另一类是被动生出了野心,渐渐被李豫所排斥敌视,为了自保,又不得不着手反抗。

    这其实与李豫无关,而是李亨暗中操纵的结果。

    “兄弟阋墙初见端倪了……由此看来,这李亨虽然还没有真正当上皇帝,但这帝王心术却大有长进。当年老皇帝怎么对待他,他现在又学着玩起自己的儿子们……一代一代,恶性循环,难以避免啊。”张瑄冷眼旁观,心头洞若观火。

    自打建宁王李倓奉命前往陇朔,李亨让他找张瑄做靠山,张瑄心里就明白了李亨的真正用意。

    “若是按照倓弟这么说,这火器之事离开永宁王就不成了?永宁王为朝廷镇守陇朔边防抵御吐蕃,责任重大,怎么能再为火器这种小事分神——”李豫反驳道,却是目光阴沉地扫了李倓一眼,心道李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面顶撞我!

    李倓毫不畏惧地平视着李豫笑了笑道,“王兄,火器之术乃是永宁王的研创,真正的火器之术其实就掌握在永宁王一个人的手里,火器事务怎么能离得了永宁王本人呢?”

    李豫还待要说,李亨冷哼一声,沉声道,“好了,你们都不要再争了,本宫自有主张。火器司暂时放在灵州,但并不是由陇朔大都督府兼管,朝廷自会委派主事大臣。”

    李豫无奈,悻悻然坐了回去。而李倓则面不改色心不跳,也坐了回去。

    张瑄突然上前一步朗声一笑,“殿下,建宁王殿下做事沉稳,这火器司正卿之职,不若由建宁王出任。”

    张瑄这话一出口,很多朝臣都猛然为之一震。

    这固然是张瑄对建宁王的一种友善回应,同时也代表着张瑄的政治立场。张瑄要站在建宁王一边?陈希烈等人心念电闪,立即盘算起来。

    而陈玄礼等人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李豫更是脸色大变。若是建宁王身后有张瑄支持,他跟李豫未来的太子之争,结果如何,还真是很难说了。

    李豫的手紧紧攥着,目光变得无比阴狠。

    张瑄眼角的余光扫了恨恨然投来一瞥的李豫,嘴角一晒,静静等待着李亨的回话。

    李亨稍稍有些犹豫。

    李亨的本意还是要立李豫为太子的。因为李豫不仅是长子,各方面素质都比较出众,是众多儿子里让他比较满意的一个。

    而之所以让建宁王出使陇朔,暗示李倓交好张瑄,一来是有培植李倓制衡李豫、防止李豫势力坐大失去控制的考虑,二来也是为了以后,日后李豫若是继承皇位,李倓有张瑄作为靠山,李豫也不能拿他怎么地,避免兄弟骨肉相残。

    应该说,这虽然是李亨的帝王心术,但也包含着一丝父亲的良苦用心。

    李倓的目光变得非常火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心潮翻滚起来。

    若是能掌握火器司,一方面可以跟张瑄巩固关系,另一方面就拥有了实际的权力,在朝中也就拥有了话语权。

    李亨沉吟不决,杨国忠暗暗扫了张瑄一眼,心道东宫这两位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瞄上了太子的位置,明争暗斗起来,你这么横插一杠子,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杨相,陈相,你们二位意下如何?”李亨望着杨国忠和陈希烈大声道。

    李亨这么一问,李豫心里就凉了半截。

    谁都知道,杨国忠现在几乎是与张瑄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进退,他怎么会反对张瑄的提议?而陈希烈则是墙头草老油条,在这种问题上,也不会公开得罪张瑄。

    不过,对于杨国忠来说,这可不仅仅是赞同不赞同张瑄提议的问题,而是事关他是支持李豫还是支持李倓的态度问题,不能乱说话。他沉吟了一下,话说得很模糊,“殿下,建宁王署理火器司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建宁王天潢贵胄,若是远去陇朔边境,臣觉得又似有不妥,呵呵。”

    杨国忠的话都说得如此梦棱两可,就更不用说陈希烈这种老狐狸了。

    陈希烈旋即接过话茬去笑道,“殿下,老臣以为,这等军国大事,还需殿下一人定夺,老臣不敢妄言!”

    李亨啼笑皆非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断然挥了挥手道,“好了,就依永宁王的建议,让建宁王李倓出任火器司正卿。”

    军国大事交给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李亨还是比较放心的。而他同时考虑到,李倓跟张瑄关系较好,两者共事容易相处。

    李倓大喜,起身上前跪拜在地高呼道,“儿臣谢恩!儿臣一定恪尽职守,不负朝廷厚望!”

    李豫愤愤不平地望着张瑄,又盯视着李倓的背影,手紧紧地攥着,指甲都掐入了手掌心里,渗出了丝丝血迹。

    ……

    ……

    永宁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距过年还有几天,但因为张瑄回京,府上已经提前进入了过年状态。

    晚上,永宁王府要开设丰盛隆重的家宴,所有亲族内眷出席,欢迎张瑄回家。

    宴席从张瑄抵京的一刻起就开始做准备。

    柳氏、张九鸣张九皋兄弟两个,包括张宁张焕兄弟俩,张九鸣以及张九皋一脉的张瑄的堂兄弟姐妹们,都聚集在永宁王府。

    柳氏陪着张九鸣和张九皋在厅中说话,崔颖和李腾空则亲自指挥着下人忙来忙去,如烟如玉这两个小丫头则一脸兴奋地站在两女身后,随时听候使唤。

    虽然崔颖有陪嫁过来的贴身侍女,但来到张家之后,崔颖还是毅然将张瑄的两个贴身侍女留在身边,以示信任。应该说,这种肚量和心胸,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望着府中下人来来往往面带喜悦之色,筹备着晚上的宴会,崔颖突然心头一动,回头望着李腾空清秀雅致英气勃勃的脸庞,笑着压低声音道,“空儿,今日你被朝廷册封为郡夫人,也是咱们府上的大喜事。我看不如这样,今晚就是你和郎君的洞房花烛夜吧。”

    崔颖这话半是调笑也半是提醒和试探。

    毕竟,不管怎么说,李腾空都是张瑄的女人,这一点,已经无法再改变了,尤其是经过了朝廷的册封之后。作为张瑄的女人,李腾空留在王府之中,若是迟迟不跟张瑄圆房,不仅会让张瑄尴尬,也会让她自己难受。

    李腾空闻言涨红了脸,但旋即默然垂下头去。

    这一次张瑄为了她大动肝火大动干戈,她心里要说一点也不为所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因此就要向张瑄投怀送抱吗?她顿时觉得有些羞耻。

    崔颖很清楚李腾空此刻的心理状态,伏在她耳边小声郑重其事地道,“空儿,不是姐姐逼你,而是你要慎重考虑一下,你跟郎君长期这样,不太合适……郎君人不错,你跟了他,也委屈不了你,相信姐姐。”

    “姐姐替你去说。”

    “姐姐,我……不要……”李腾空满面羞红,却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是表示拒绝。

    但崔颖装作没有看到,嘻嘻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第305章家宴

    李腾空娇嗔不依地跟崔颖“闹腾”了一会,终归还是因为当着一些下人仆妇的面,不能太过失仪和失态,要有王妃和三品诰命夫人的形象和威严,就匆匆作罢。

    过了一会,崔颖突然皱了皱眉,招呼过总管张力来询问道,“如烟如玉,怎么没有请萧将军和李夫人过来?”

    张力从不远处奔过来,一怔,轻轻道,“回王妃的话,因为是家宴,所以小的就没有请萧将军和李夫人……”

    崔颖眉梢一挑沉声道,“不妥。萧将军乃是王爷兄长,情同手足,就在府上,怎么能不请?走,空儿妹妹,你随我一起去别院,请萧兄夫妻过来饮宴!”

    李腾空知道崔颖说得是萧十三郎,萧十三郎虽然也有了官职身份,但却一直没有另外置办宅院,一直留在永宁王府最东侧的一座别院中居住。

    在张瑄就藩陇朔的时间里,萧十三郎妻子李苏苏的妹妹李秀秀以柳氏女儿张秀秀的身份,正式嫁入崔家,成为崔颖兄长崔焕的妻子。是正妻,不是小妾。

    很显然,如果没有张瑄和崔颖的存在,以李秀秀的出身,崔家很难接受她为正妻。

    如今的李苏苏姐妹两个,都各自有了理想的归宿,萧十三郎乃是永宁王身边的心腹勇将,虽然品阶不过五品,但谁都知道,张瑄对这位义兄尊重非常。

    以萧十三郎的军功,本不至于此,但他淡泊名利,不愿意在官场上走得太远。他只求能留在张瑄身边,能保护自己的妻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就足够了。所以,在张瑄报到朝廷里的功臣名单中,萧十三郎一直很不起眼。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尽管张瑄再三表示要给萧十三郎置办一座宅院府邸,另立门户,但萧十三郎一直没有同意。

    萧十三郎与张瑄一起返京,此刻正在自己的院中与妻子李苏苏一起逗弄牙牙学语的儿子,享受天伦之乐,突然听到侍女来报,说是永宁王妃、燕宁郡夫人来访,吃了一惊,赶紧迎了出来。

    崔颖笑吟吟地敛衽一礼,“崔颖拜见兄长、嫂嫂!”

    李腾空自然是跟在崔颖身后一起施礼。

    萧十三郎哈哈笑着,“弟妹何必如此多礼,请进!”

    萧十三郎本是江湖豪客,性情豪爽,又与张瑄结义兄弟,情分所致也不分彼此,倒也没有觉得自己兄弟的老婆向自己施礼有什么不对劲。

    但他的妻子李苏苏虽曾一度沦落红尘,但也是官宦家出身,见状大为惶恐。如今崔颖贵为永宁王妃,在这长安城里,能让崔颖拜见的就只有自家长辈和皇家了。

    自家丈夫与张瑄虽有兄弟之名,但同时亦是永宁王属下,让崔颖这个女主子施礼,岂不……李苏苏赶紧将怀里的儿子萧鼎递给旁边的侍女,回身郑重其事地大力参拜了下去,“民女李苏苏拜见永宁王妃、燕宁郡夫人,民女迎接来迟,还请王妃和夫人恕罪!”

    崔颖轻轻一笑,赶紧上前去一把扶起李苏苏,嗔怪道,“嫂嫂不要跟颖儿这么生疏,自家人为什么要这么见外。要是让秀秀嫂子知道颖儿怠慢了嫂嫂,我家兄长岂能同意?”

    李苏苏的妹妹是崔焕的妻子,又是崔颖的嫂子。

    因此,崔颖对李苏苏敬重也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因为张瑄和萧十三郎之间的亲密关系。

    “嫂嫂,今日府中为郎君回京设宴,还请兄长和嫂嫂一起过去聚一聚。”崔颖正式邀请道。

    李苏苏犹豫着,“这是王府家宴,奴家和十三郎出席,是不是不太妥当……”

    “嫂嫂要是再说这么见外的话,颖儿可要生气了哦。”崔颖一把扯住李苏苏的胳膊,“我家兄长和秀秀嫂子也会过来。”

    李腾空却是走过去从侍女怀中抱过眉清目秀的小萧鼎来,稍稍逗引,这孩子便咯咯直笑,引得众人都是大笑,气氛顿时变得温馨起来。

    萧十三郎夫妻终于还是同意带着儿子过来一起赴宴。崔颖作为永宁王府女主人,亲自过来邀请,这种尊重,李苏苏要说不感动是假的。至于萧十三郎,虽大大咧咧,却也不是不为所动。

    崔颖、李腾空与萧十三郎夫妻带着萧鼎回到王府前庭的时候,张瑄已经从皇宫饮宴完毕,回了王府,刚刚在侍女的侍候下更换了一身便袍。

    见萧十三郎夫妻过来,张瑄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先向李苏苏点点头道,“嫂夫人!”

    然后张瑄就从侍女怀中抱过萧鼎来,嘿嘿笑了笑道,“小家伙,还认不认得我?”

    小萧鼎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探出青葱般雪白粉嫩胖嘟嘟的小手去抓住了张瑄的鼻头,口中咿呀做声。

    “这孩子倒也不怕生,看这性格有些像兄长。”张瑄苦笑着,“小家伙,别抓我的鼻子,嗯?”

    萧十三郎也笑了起来,示意李苏苏赶紧接过孩子。

    可李苏苏要接过孩子,小萧鼎居然不干了,小身子挣扎着,死劲赖在张瑄的怀里不撒手。

    张瑄开怀大笑,“看看,这孩子跟我投缘,得,让我抱着吧。”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传来一声下人的呼喝:崔大人、郑夫人到!崔公子、张夫人到!

    张瑄回头扫了崔颖一眼,心道丈人和大舅哥来了……

    ……

    ……

    张瑄和崔颖一起迎了出去。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张瑄率崔颖大礼参拜了下去。

    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身份,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他的大礼了,但长辈自然除外。

    可尽管是长辈,崔琚夫妻也有些别扭,赶紧起身扶起张瑄和崔颖,笑着寒暄了几句。

    崔琚的长子崔进目前还在灵州,在这一次的功臣名单中也有崔进,以张瑄的估计,崔进在陇朔做个州太守或者刺史是绝对可能的,不过,张瑄暂时并不希望崔进离开灵州。大都督府有很多事务,尤其是一些机密事,不方便交给外人,由崔进来署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岳父大人,大兄公务缠身仍在灵州,拖小婿替他问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安好。”

    崔琚喜悦地点头,崔进跟了张瑄去陇朔,一年的时间,已经有了可喜的前程,若是按照这个势头走下去,虽然崔进并非嫡系子嗣,但将来也能另立门户,自成一系。作为父亲,他当然是高兴的。

    郑氏夫人则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对于崔琚这个小妾生的长子,她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只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总归都是崔家人。

    张瑄又将头看向了多时不见的崔焕。

    崔焕赶紧抱拳道,“王爷!”

    张瑄笑了笑,“兄长安好。”

    张秀秀红着脸走过来敛衽一礼,柔声道,“秀秀拜见兄长!”

    张瑄忍不住大笑起来,“秀秀,你现在不仅是我的妹妹,还是我的嫂嫂,这个……快起来!”

    张秀秀坚持拜了下去,“不论到什么时候,秀秀永远都是兄长的妹子!”

    张瑄对张秀秀几乎是有再造之恩,从教坊司营救她出来,又煞费苦心安排她拜柳氏为母,以张瑄妹妹的身份嫁入崔家,实现了涅槃重生。因此在张秀秀心里,张瑄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张瑄见张秀秀情怀激荡眼圈微红,不禁也有几分感慨,他叹了口气道,“秀秀,你与兄长大婚,我身在陇朔未曾到场,但我的礼物你们应该收到收到了吧?”

    张瑄这么一说,张秀秀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而崔焕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异样。

    两人大婚之际,张瑄从陇朔派人送来一份礼物,金银什么的就无需再提了,最夺人眼球的是两套女士内衣——简而言之,就是张瑄之前发明的三点式。

    这让张秀秀大羞。

    ……

    ……

    后庭。

    花奴儿牵着焕娘的小手,站在院中凝望着王府前庭的热闹动静。

    永宁王府大摆筵席,欢庆张瑄回来,热闹之极,形同过年。但自己和焕娘这边,却是冷冷清清,花奴儿心里也有些不是个滋味儿。

    跟张瑄回府之后,她便不怎么见人,一门心思照顾着焕娘。听说徒弟李腾空因祸得福反而得了朝廷的三品诰命封号,她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羡慕,同时又有几分落寞的情绪滋生。

    花奴儿凝视良久,这才幽幽一叹,准备带焕娘回房歇息。

    这时却听焕娘清脆而娇柔的声音传来,“花姨,爹爹不要焕娘了吗?”

    花奴儿一怔,俯身看去。

    只见焕娘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丝的不安和惶恐。到了京城进了深似海的永宁王府,对于八岁的焕娘来说,这不仅是环境的转变,而且隐喻着某种未知的恐惧。

    花奴儿不由心下大为怜惜,捏了捏焕娘的小鼻头笑道,“焕娘这么乖,你爹爹怎么舍得不要你!焕娘乖哦,你爹爹刚刚回京,事务繁忙,等他忙完了,就会过来看焕娘了。”

    “谁说爹爹不要焕娘了?嗯?”突然,院门口处传来张瑄清朗的笑声。

    焕娘大喜,忙撇开花奴儿的手,向门口跑去。

第306章亲情高于政治

    张瑄本来就跟焕娘很是投缘,这似乎是命中主动的缘分。而焕娘父亲死在吐蕃人手上之后,张瑄怜惜她无依无靠,便收她作了义女,一直由花奴儿亲自照顾她。

    虽然认为父女的时间还不足半年,但在焕娘心里,张瑄却已经上升到了与她死去爹爹平齐的位置。在她的眼里,张瑄已经成为她唯一的亲人,尤其是在这陌生的永宁王府里,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张瑄,更加不安稳。

    焕娘几乎是扑了过去。

    张瑄笑吟吟地将焕娘抱在怀里,站起身来向花奴儿招了招手,“前庭家宴,你也随我一起过去凑个热闹。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让焕娘认认亲!”

    张瑄决定正式在家里人面前宣布焕娘的身份。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只要有张瑄的眷顾,焕娘将来就是永宁王府的无数人宠爱的小公主。

    花奴儿心里先是一喜,旋即默然摇了摇头,“奴家就不过去了,你带焕娘去吧。”

    张瑄走过来叹了口气,抓住花奴儿的手,花奴儿妩媚的脸色一红,挣扎了一下,却被张瑄抓得更紧。

    两人目前的关系早已不是主子和奴隶的关系了,这么久了,花奴儿一直留在张瑄身边贴身保护同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尤其是在鄯州城外的那一次花奴儿挺身为张瑄遮挡飞箭之后,花奴儿在张瑄心里的位置便与以往有了本质的不同。

    人是一种感情动物,两人相处得久了,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只是花奴儿一时之间还无法面对张家人,也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深处。正如她一直没有彻底敞开心扉,将自己的身子交给张瑄一样。

    张瑄没有强迫她,一直在等待。

    “一切单凭你的心意,只要你喜欢就好。”张瑄凝视着花奴儿的眼睛,轻轻道。

    花奴儿默然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张瑄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而她是什么样的人,张瑄也很清楚。两人之间,早已形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

    张瑄捏了捏花奴儿有些冰冷的手,然后牵着焕娘的手,带她去了前庭,直入宴会的大厅。

    厅中,两排侍女伺候着,然后张家的内眷按照辈分安置坐席,再加上崔琚夫妻和崔焕夫妻以及萧十三郎夫妻,拉拉杂杂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六十口子人。

    当然,这只是张家全族核心中的核心层了。

    焕娘紧紧地抓住张瑄的手,亦步亦趋,她的小脸涨红,虽然有些紧张但却并不慌乱。

    而她的这一点,也正是张瑄最喜欢她的地方。

    虽然出身贫寒,又年幼,但焕娘却有一种别样的雍容气度,这些寻常孩子学都学不来的,应该是天生的。

    张瑄紧了紧了焕娘的手,向她投过鼓励的一瞥,然后带着她,在众人一起起身的注视中走到了前席。

    在来前庭的路上,张瑄已经嘱咐了焕娘一些话。

    因此一见张瑄带着她在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面前停下脚步,焕娘便乖巧地叩首下去,脆生生地道,“焕娘拜见祖母老夫人!”

    柳氏慈和地笑着,赶紧让侍女扶起焕娘,仔细打量着焕娘清秀的面孔,笑道,“好孩子,乖!来人呐,看赏!”

    柳氏夫人赏了焕娘几件新衣服,几贯钱,等张瑄带着她一路拜望下来,她已经收到了一大堆的赏钱和各种宝物。

    最后,张瑄带着焕娘走到崔颖和李腾空面前,笑了笑道,“焕娘,你便是你母亲了……”

    焕娘红着脸叫了一声“娘”,把崔颖弄了一个大红脸,她还未曾生育,便被人称为了母亲,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但崔颖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笑吟吟地亲切地将焕娘拉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张瑄微微一笑,然后就走回了自己的坐席。

    虽是家宴,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盛唐时代,他固然是晚辈地位却是最高,故而他的坐席就摆在正中,而他的母亲柳氏则在左侧,柳氏以下是张九鸣、张九皋等人,而张瑄的右侧则是崔琚夫妻、崔颖和李腾空、崔焕夫妻和萧十三郎夫妻。

    “姐姐,这孩子生得俊秀又这么乖巧……”李腾空拉着焕娘的小手赞叹不绝口。

    崔颖轻轻一笑,“焕娘啊,这位也是你的娘亲,以后你就叫空姨吧。”

    李腾空脸色骤红,向触电一般撒开焕娘的小手,垂下头去。

    张瑄向崔颖两女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缓缓起身举杯道,“母亲,岳父岳母大人,两位叔父大人,各位兄弟姐妹,张瑄在此敬大家一杯!”

    ……

    ……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打破了沉闷,开始热烈起来。

    不断有同辈的兄弟姐妹上前来敬酒,张瑄索性就一直站着,免得失礼。

    张九鸣的小女儿张雪梅走在最后,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挽着华丽的发髻,薄施脂粉,整个人看上去柔媚之极。

    张雪梅恭谨地笑着敛衽一礼,“兄长,小妹敬兄长一杯!”

    张瑄起身回礼道,“雪梅妹妹不必多礼。”

    张雪梅与张瑄略微一寒暄,突然犹豫了一下,竟然跪伏在了张瑄面前,颤声呼道,“兄长,请兄长为小妹做主!”

    张瑄吃了一惊,赶紧俯身扶起张雪梅,尴尬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这样岂不是要折杀了小兄?有话请讲!”

    在场张家长辈也都震惊地望着张雪梅,张九鸣更是怒斥一声道,“雪梅,你要做什么?”

    张九皋皱了皱眉道,却是扯了扯张九鸣的衣襟。

    张雪梅要说什么,张九皋和张九鸣兄弟俩个隐隐也猜出了几分。只是这种事情,张九鸣不愿意牵扯上张瑄,所以一直就严令家人不许向张瑄泄露半个字。

    张雪梅也豁出去了,她哀伤地哽咽着向张瑄讲述了她的难为情之事。

    她年方十九,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但却因为盛王李琦,心里纵然有两情相悦的对象,却始终无法走到一起。

    盛王李琦昔日为了拉拢张瑄,曾经向张九鸣求婚。因为李琦的求婚带有相当强的政治色彩,张九鸣见张瑄并无扶持李琦的意思,便婉言谢绝。因此便得罪了盛王李琦,不过是有张瑄在,李琦也不敢做什么。

    然而,盛王李琦在长安城里放出风去,他非张雪梅不娶,而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也始终没有放弃,仍在不断创造机会与张雪梅接触,百般讨好。

    张雪梅其实早就有了喜欢的男子,是翰林学士郑世林的公子郑杰。只是李琦突然插了这么一杠子,谁还敢娶她?谁要是娶了他,就相当于是跟盛王为敌,翰林学士郑世林不过是寻常的官宦家庭,怎么敢得罪皇族亲王?因此,郑世林便严命儿子,不得再与张雪梅有任何瓜葛。

    张雪梅与郑杰无奈,只能暗中私会,至于婚姻之事提也休提。

    而郑家最近正在逼着郑杰成亲另娶他女,张雪梅心神绝望今日见了张瑄便壮着胆子向堂兄求救。

    听了张雪梅的话,张瑄顿时沉默了下去。

    他没有想到盛王李琦会如此的“坚持”,至今都还没有平息那点本不该滋生的野心。

    见张瑄沉默着,张雪梅的心就沉了下去。张瑄已经是她最后的指望,如果张瑄也不肯帮她,她跟郑杰就注定要鸳鸯离散了。

    张九鸣叹了口气,悲哀地闭上了眼睛。他之所以不愿意让张瑄知道这事儿,无非是清楚,要让张瑄因为张雪梅的儿女私情而去得罪盛王、与皇族交恶,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换成了张九鸣,他也会觉得很不值得。

    不过,这只是张九鸣和普通人的逻辑,却不是张瑄的价值观。在张瑄心里,亲情是高于政治的。为了所谓的政治利益,牺牲掉堂妹张雪梅的一生幸福,他做不到。

    今世与前生完全不同,身居高位掌握权力,不在于个人的富贵荣华,而在于一展胸中抱负、同时保护自己的家人过上幸福康宁的日子。如果当真因此跟盛王交恶,他也在所不惜。

    因此,张瑄出人意料地笑了笑道,“雪梅妹妹,男欢女爱两情相悦这是好事,既然如此,郑家这位公子怎么还不赶紧向叔父大人求亲?”

    张瑄扭头望着张九鸣半开玩笑道,“叔父大人,莫要棒打鸳鸯嘛,雪梅妹妹与郑家公子情投意合,我们理当成全才是。”

    张九鸣苦笑了起来,心道哪里是老夫棒打鸳鸯啊……盛王李琦这根大棒子横在那里,郑家怎么敢来提亲?

    张瑄又笑了笑,回头来望着张雪梅凝重道,“雪梅妹妹,你若喜欢那郑家公子,那便嫁!若是有人横加阻拦想要拆散你们,小兄为你做主!”

    张瑄这话一出口,张雪梅当即破涕为笑欢喜地连连拜谢。只要张瑄肯支持,盛王李琦又算什么?只要张瑄一个帖子过去,郑家人会在第一时间派媒婆来张家向张九鸣求亲。

    张九鸣猛然睁开双眼,望着张瑄低低道,“瑄儿,万万不可……”

    张瑄微笑着摇了摇头,淡然道,“叔父大人不必担心。婚姻自由,律法保护,纵然是皇室也不能干预。况且,盛王殿下也不是无理蛮横之徒,我想他会理解的。”

第307章张瑄的规矩

    张瑄的态度被张家人当成了护短和重视亲情,自然都十分感动。

    其实,对于张家族人来说,与张九鸣和张九皋一脉的后代,重生后的张瑄基本上并无往来,若说看顾,也是看在两位叔父的面子上。

    在这么一个重视宗亲和门阀的王权时代,张瑄不可能成为“单打冠军”,必须要慢慢扶植整个宗族起势,这样也有利于他保持长久的权势地位。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从直系的族人中选拔几个能做事且有才干的人,随他就藩陇朔或者荐拔入朝为官。

    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他便开始主动与平辈的堂兄弟们接触,自然就得到了众人的热烈回应。

    家宴的气氛非常融洽,尽欢而散。

    张瑄心情舒畅就多喝了几杯酒,饮宴完毕,他与崔颖和李腾空将岳父母、崔焕夫妻和两位叔父等人送出府门,这才回到自己的主卧房,在如烟和如玉的服饰下安歇。

    这两个小丫头已经迈进了十五岁的门槛,生长在这样一个纵情的时代,对于男女之事自然并不陌生。两女面红耳赤地躲避在门口听着卧房里旖旎而激情的长达一个多时辰的欢好动静,不禁暗暗咋舌。

    “公子好厉害!不知夫人能不能受得住。”如玉呢喃自语,俏脸绯红,眼眸迷醉。

    “呸,不知羞臊的死丫头,你在瞎说什么?”如烟红了红脸,压低声音嗔道。

    “嘻嘻……如烟,不知道公子以后会不会……”如玉的脸色更红了,似乎能掐出水来,如水的眼眸中充满着一丝期待。

    “痴心妄想,发春的小丫头!”如烟忍着羞伸出雪白的玉指轻轻点着如玉光洁的额头,轻轻道,“以后要叫王爷、王妃了,现在不比从前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下面人看笑话。”

    两个小丫头在门外站得久了,说话的动静就不由自主地稍稍大了一些,而里面的张瑄和崔颖在激情消散之后,就隐隐听到了外边的窃窃私语声。

    两人小别胜新婚,自然不顾一切地欢好,双方都很投入。明知两个小丫头会随时听候传唤,有听房的嫌疑,但也顾不得了。

    崔颖大羞,埋首在张瑄的怀里,不敢抬头。

    张瑄轻轻抚摸着崔颖如牛奶一般顺滑的肌肤,嘿嘿笑道,“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

    “嗯。”

    “颖儿,让如烟和如玉去做点夜宵了,咱们再吃点?”张瑄笑了笑。

    崔颖一怔,讶然道,“郎君饿了啊?好的——如烟如玉!”

    崔颖大声唤道。

    如烟和如玉慌不迭地推门进来,红着脸垂首站在那里,轻轻道,“王爷,王妃!有何吩咐?”

    崔颖披着皮袍,娇柔的脸上仍旧浮荡着欢好的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去准备点夜宵,王爷要用一些。”

    “奴婢遵命。”如烟和如玉匆匆而去。

    ……

    ……

    一夜温馨无语。

    似是为了早生贵子,清晨醒来的时候,崔颖又忍着羞主动索取了一次,张瑄怜惜她,自然是竭力逢迎。

    以至于如烟如玉早起过来侍候的时候,刚要推门又听到里面的动静,面红耳赤地又退了下去。

    两人再次欢好完后便又互相拥抱着沉沉睡了过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在如烟如玉的侍候下洗漱更衣完毕,崔颖犹豫了一下,才抓住张瑄的手柔声道,“郎君,你跟空儿妹妹的事情,不能再拖着了……空儿妹妹跟咱们已经是一家人,日后她留在王府之中,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对她不好。还请郎君体谅一下。”

    张瑄一怔,笑了笑道,“我其实……罢,只要她肯,我是没问题。”

    “郎君啊,女儿家总是会矜持一些的嘛,你要给空儿妹妹一个台阶下,说起来,她也是出身高门,要不是李林甫死后李家失了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郎君……”崔颖还待要劝说几句,却见张瑄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儿以后再说,慢慢来,随缘吧。”

    “不过,我还真是要跟她好好谈一谈。如烟,你去把李夫人叫过来——得,还是我去她那里一趟吧。”

    张瑄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如烟和如玉正要跟随,却被崔颖使了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张瑄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李腾空居住的独院。进门的时候,李腾空正穿着一身单薄的劲装在院中练剑。

    张瑄站在拱门处,凝望着院中密不透风的闪亮剑影,以及那剑影中隐现若无的婀娜身影,默然不语。

    其实他进门的时候,李腾空就发现了他的踪迹,只是她觉得跟张瑄单独会面非常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索性装作没有看到,继续练剑。只是有了心事,这动作就有些变形,不过张瑄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剑气逼人煞是好看。

    李腾空的剑翻来覆去练了好几趟,张瑄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走了进去,轻轻咳嗽了两声。

    李腾空心里幽幽一叹,动作流畅娴熟地收剑而起,红润的脸蛋上微微渗出丝丝汗珠,默默凝视着张瑄,片刻后才敛衽一礼,招呼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鸣叫,“王爷来了……”

    张瑄尴尬地笑了笑,“嗯。我找你谈谈。”

    李腾空轻哦了一声,“请进。”

    李腾空将张瑄让进了自己的小花厅,走在前面的她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心噗噗地跳。

    “给王爷上茶。”李腾空一边吩咐侍女泡茶,一边匆匆走进卧房,飞速地换了一身正装宫裙出来,她自幼习武,身材健美,穿上这种华丽的宫裙,柔美中透着英气,别有一番风情。

    张瑄扫了她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沉吟片刻,突然淡淡道,“你我能有今日,也算是一种缘分。以前若是对小姐有冒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只是不论如何,你在名义上已经是我的夫人,所以我有几句话必须要当面跟你说清楚。”

    “前番的事儿,揭过去不提了。但以后,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张瑄的妻室,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这总归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你在外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的是我这个永宁王的面子、整个王府的面子……”

    “就说李岫在外欠下高利贷被人逼债的事儿吧,本来可以有很多种方法避免事端。区区三十贯钱算什么?我相信,你只要让张力出面,谅他张清也没有这个胆子继续闹腾下去。”

    “可是你却亲自出面,踢伤张清不算什么大事,但被张继勇抓住把柄小题大做,差点闹成大事。无谓折腾了这么一回,你自己也受了委屈,又是何苦来哉?”

    “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说你是我张瑄的妻室,就算是府中一个侍女,在外边也不能受别人的欺负。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规矩。”

    “所以,时至今日,如果你还是把自己当外人看,那么,我可以还你一个自由。”

    “若是你愿意继续留在王府,那就要有一个永宁王夫人、朝廷三品诰命的样子——李家的事情,我自会处理,等过些时日,让李岫和郑平随我去陇朔,寻机立些军功,再图晋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总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也不要总觉得李家命运太过凄惨……你父当年在朝一手遮天,把持朝政,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心胸放宽一些,不要总活在过去,人始终还是要向前看的。”

    张瑄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通,李腾空涨红了脸嘴角抽动着,却是趺坐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口来。

    “好了,你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张瑄突然向房门处扫了一眼,淡然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花奴儿红着脸出现在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你劝劝她。”张瑄霍然起身向外行去。

    ……

    ……

    “师傅……我……”李腾空与花奴儿面对面坐着,两人良久不语,气氛其实也有些尴尬。

    “哎……”花奴儿轻叹了一声,“空儿,往事如烟如梦,都忘了吧,他说得对,人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既然你现在是朝廷册封的永宁王夫人,那就打起精神来——你想想看,只有你活得好,你的家人才能更好。”

    “这个男人其实不错。虽然霸道,却是有情有义;虽然有的时候放浪形骸,但骨子里还是一腔赤诚。空儿,把握住机会吧,师傅不会骗你,这个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花奴儿目光清澈,声音柔和,脸色微微涨红。

    “跟他相处的久了,你就明白,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魔力……”花奴儿的声音微微感慨起来。

    “听师傅的话,不要错过机会,趁他还在京师,早些跟他圆了房吧,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辱没了你。况且,他都给你争取来了朝廷的诰命封号,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咱们女人家的,总归还是要寻个归宿啊,空儿……”花奴儿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不由有些落寞,悲从中来,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第308章开恩科

    张瑄刚刚回到卧房,张力就过来禀报,从早上开始已经不少朝臣和权贵投帖拜见,统统被张力挡驾了。

    张力作为王府大总管,深知自己主子刚刚回府,今日怕是要与王妃等内眷独处,不会再见外客。

    但张力不卑不亢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访客,门口却又聚集了一大群前来拜谒的青年士子,各地进京参加天宝十三载春闱的举子。

    一群举子留恋府门之外不走,嚷嚷着要见永宁王,张力无奈只得来禀报张瑄定夺。

    张瑄是士子出身,又有大才名,在士林间的名望因为他的盖世功勋已经被拔高到了一个顶峰,成为青年士子建功立业的励志偶像,听说张瑄回京,各地士子蜂拥而至,源源不断地赶了过来。

    张力回身禀报的这个功夫,人数就翻了一倍还多,几乎把整个永宁王府门前的小广场和功德牌坊处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唐时的科考晋身,需要有人荐拔,所以赶考士子四处拜谒,这是一种社会风气。

    张瑄正在与崔颖一起共进午餐,因为起身晚,这早餐就与午餐合并一起了。

    “王爷,门外来了一大群赶考的士子,闹着嚷嚷着非要见王爷,小的怎么劝说阻拦都挡不住,他们聚集在府门之外不走——王爷,要不要派人出去轰一轰?”张力恭谨地道。

    张瑄放下手里的筷子,皱了皱眉道,“不要这样,强行驱赶,会闹出事端来。算了,待我出去见他们一见。”

    ……

    ……

    永宁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先是走出两列戒备森严的护军来,南霁云率队而出,站在王府高大的台阶上朗声高呼,“王爷同意与诸位士子见面,但请诸位后退几步,不得喧哗,肃静!”

    南霁云率护军如临大敌,慢慢将士子人群“驱逐”集中在了一起,免得到时候张瑄出来导致人群骚乱,局面失控。

    这倒也不是张瑄架子大,而是南霁云担心他的安全,不得不为之。

    张瑄缓步走出府门,放眼望去,不由吃了一惊。

    他本来以为张力口中的“一大群”也就是数十名士子罢了,结果实地一看,起码数百人,而且,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上去,远端的街角处还有士子三五结伴源源不断地赶过来。

    张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微微苦笑起来。

    “永宁王来了……”

    “永宁王,小可江州士子柳岩,特来拜谒……”

    “在下孟州士子马平拜见永宁王……”

    一见到张瑄露面,原本平静的士子人群顿时有些躁动起来,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

    南霁云率众护军非常紧张地呼喝着,“退后,退后,不得靠前,肃静,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诸位,不要着急,本王就在这里!”张瑄朗声大喝道,“尔等如此扎堆蜂拥挤撞,导致斯文扫地!不要忘记,尔等乃是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风度和体面!”

    张瑄这声大喝远远比南霁云手下护军的威慑更有效力,人群渐渐得就变得平静下来,而只要平静,就有秩序。

    张瑄迈步走下一步台阶,微微一笑,朗声再道,“本王可以理解诸位的心情。本王也是士子出身,深知我辈士子十年寒窗苦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时,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但是,这么多人都来找本王,本王无法一一满足诸位的要求……以本王看来,诸位还是回去安心备考,只要胸有真才学,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张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其实却是明镜儿似的。

    能够托关系、走后门,结交上权贵并最终被录取的多是“高干子弟”,唐时的科举制度,让这些“高干子弟”占得了先机也占尽了便宜。而对官场上“两眼一抹黑”的平民子弟能通过科举入仕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但这是社会大环境,张瑄也无能为力。最起码,现在他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不要说在这个盛唐时代,纵然是他前世生活的现代,平民子弟晋身的唯一渠道还是只能通过高考。

    见张瑄不肯出面荐拔,有些好事的士子就开始不安分,站在人群中鼓噪起来。

    张瑄皱了皱眉,声音冰冷地大喝道,“若是有人无事生非,在本王府前滋事,休怪大唐律法无情!”

    “你们这几个人,本王念尔等为读书人,不予计较,若再敢鼓噪,本王定拿下严惩不贷!”

    张瑄气势凛然,昂然站在那里,挥手怒斥,身上发散着无与伦比的威严气息。

    他久居上位,王爵之身又掌控兵权,同时久经战阵,早已磨砺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和气质。

    “诸位都知道,本王率陇朔大军连番攻下吐蕃疆土,整个吐谷浑故地方圆千里的土地都已经纳入我朝版图。如此庞大的地域,朝廷要设立州府郡县,无论是开发治理,还是屯田移民,都需要大量的人才。”

    “本王近日准备上奏朝廷,为新建两州三郡特开恩科一场,今年春闱前举行,选拔人才。若是诸位有意建功立业,有心随本王一起赶赴陇朔青海,治我边疆,可报名参加恩科。”

    张瑄慨然而谈,挥了挥手大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等饱读诗书,若有一腔热血,可效仿前贤古人,本王定在陇朔在青海扫榻相迎!”

    说完,张瑄再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回了府。南霁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率众护军退回府中,然后吩咐下人紧闭府门。

    为开发治理新占领的吐谷浑故地,专门开设恩科,也是张瑄回京之后的灵光一闪。

    朝廷即将在吐谷浑故地设立两州三郡(东宁州、西宁州、乌海郡、都兰郡和沙柳河郡),施行与内地一样的治理模式,这就需要大量的文官进驻,构建起维持运转的行政系统。

    而如果从现行的中央朝廷和各地州府中抽调人选,费时费力,不如开设恩科专门取士,然后由朝廷统一任命,派赴青海。

    张瑄昨日在宫中饮宴间隙,与李亨简单提了提这个事情,李亨原则上同意,但一些操作的具体细节还需要礼部拟定。

    ……

    ……

    翰林学士郑世林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心下狂喜,能攀上张瑄这个新贵人,他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只是因为盛王李琦在,他不敢得罪。而如今有张瑄的支持,盛王的压力就不成压力了。

    郑世林没有任何迟疑,今天一早就派媒婆去张九鸣府上求亲,双方当然是“一拍即合”,很快就完成了缔结婚姻的前几道程序,确定下了张雪梅与郑杰的婚约。

    消息传到盛王府上,李琦勃然大怒,感觉面子大伤。

    张雪梅虽然相貌姣好,但盛王李琦作为皇族中人,府中什么样的美女没有,之所以对张雪梅“锲而不舍”,无非还是因为张瑄。可不料,尽管他大献殷勤,张九鸣竟然婉拒了。

    李琦心下不满,虽不能报复打压张九鸣,却又撂下了话去:本王得不到的女人,看谁敢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郑世林好大的胆子……”李琦冷笑着,霍然起身,“本王倒是要看看,他这雄心豹子胆是从哪里来的?”

    李琦其实并不知道张雪梅与郑世林的儿子郑杰情投意合暗通款曲,若是知道这一点,当不难猜出,郑世林的胆量正是来自于张瑄的“鼓励”。

    李琦带着数十太监和王府宿卫声势浩大地穿过朱雀大街,直接到了郑世林府上。

    郑世林听说李琦到访,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张瑄不会不管,但李琦登门兴师问罪,他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张瑄不肯因此得罪盛王呢?他们郑家怎么办?

    一念及此,郑世林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冲动,可惜悔之莫及了。

    郑世林一边吩咐家奴速速出后门飞报张九鸣府上,一边急匆匆地迎出了府去。

    “下官不知盛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请盛王殿下恕罪!”郑世林大礼参拜了下去。就算是有张瑄这个永宁王撑腰,作为一个中下级文官,郑世林面对李琦也是底气不足。

    李琦冷冷一笑,淡然道,“郑翰林不必多礼,本王倒也是来得仓促——本王今日听闻郑翰林公子郑杰与张大人家的小姐张雪梅缔结良缘,特来贺喜!”

    李琦嘴上说着是来贺喜,但声音冷冰哪里有一丝贺喜的味道。

    郑世林听得心里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尴尬地陪笑着,一路将李琦迎到了府中的客厅里,上茶上点心,不该有一丝的怠慢。生怕会被李琦抓住把柄,找郑家的麻烦。

    李琦默然望着郑世林不语,看得郑世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其实也难怪他,他只是普通的中下层文官,翰林学士名义上好听其实手无寸权,面对李琦这种当今皇帝的亲皇子,他焉能不畏惧三分?

    “郑翰林,唤你儿子出来,让本王见上一见,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俊杰人物,能配得上雪梅小姐。”

    李琦挥了挥手道。

    郑世林心头一突,颤声道,“殿下,小儿……”

    郑世林还待说几句,厅外已经走进一个青年来,正是郑杰。

第309章艳福不浅胆大包天

    郑杰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昂然不惧地走进来,向盛王李琦大礼参拜了下去,朗声高呼道,“学生郑杰,拜见盛王殿下!”

    郑杰是国子监的学生,所以自称“学生”。

    李琦冷冷地扫了郑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郑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雪梅小姐能弃本王于不顾,对郑公子青睐有加……”

    郑杰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明知李琦此番是找茬来的,但也并不害怕。他倒也不是因为有张瑄的支持,而是年轻气盛又与张雪梅处在热恋当中,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管他什么皇室亲王——纵然是皇帝陛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郑杰是有几分书生气的。

    因此郑杰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多谢殿下夸奖,学生愧不敢当。学生与雪梅成婚在即,到时候还请殿下赏光过来喝一杯喜酒!”

    郑杰心里其实有些瞧不起盛王李琦。以皇族亲王的身份,如此自掉身价和身份,想要横刀夺爱,简直是无视皇家体面,丢人之极。

    见这小厮竟敢当面“反驳”自己,李琦心里火起,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郑世林大惊,赶紧怒斥自己的儿子,“混账东西,盛王殿下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赶紧退下去!”

    郑杰不甘心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低低道,“不是盛王殿下要传孩儿晋见的吗?”

    郑世林心里暗暗把郑杰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正要把郑杰骂出去,免得让他失言触怒盛王,导致事情不可收拾,却听李琦冷冷一笑,“郑翰林生的好儿子,好胆气好魄力,令本王佩服之至。好了,人本王也见了,今儿个就到这里吧。”

    “这是本王的一点小意思,权作本王的贺礼吧。”说完,李琦向自己的随身太监扫了一眼,太监将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鎏金匣子放在案几上,然后李琦就起身扬长而去,也不给郑世林留出拒绝的机会来。

    郑世林父子毕恭毕敬地送走了李琦,回头来诚惶诚恐地打开匣子,吓了一大跳。匣子里满满的全是金叶子,怕不有千两之巨。

    郑世林望着金灿灿闪光的金叶子,脸色当即苍白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李琦哪里是来送贺礼的,而是来叫板的。若是郑家手下这些金子,就必须要主动去跟张家退婚,而若是不收——恐怕李琦那里也不好交代!

    见父亲如此仓惶,郑杰不以为意地冷笑道,“父亲,盛王又怎么了,我和雪梅情投意合,媒妁之合,大唐律法保护,他身为皇室亲王,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你懂个屁!书呆子气!”郑世林没好气地骂道,“咱们郑家可不比永宁王府,咱们得罪了盛王,在这长安城里还怎么混下去?不要说你今年的春闱彻底没戏,就是你爹我的官职都难保!”

    “哎……老夫亲自跑一趟张家吧,都是为了你这个小畜生,哪家的女儿不能娶,非得去捅这个马蜂窝!气死老夫了!”郑世林长吁短叹地走出厅去,备车赶去张九鸣的府上。

    李琦心情低沉地回到自己的盛王府,咸宜公主已经在府中等候着他。

    见到李琦,咸宜苦笑了一声,“琦弟,你不该去这一趟的,丢了皇家的体面不说,也没有什么效果。何必呢?”

    “小小一个翰林学士,竟敢跟本王作对,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李琦怒道,“本王若是不去,更加让人小觑了!”

    咸宜幽幽一叹,轻轻道,“琦弟,不是姐姐说你,郑世林人微职轻不足为道,可是你要知道,此事若不是背后有张瑄在撑腰,郑家怎么敢公开与张九鸣结亲呢?”

    “你去威逼郑家,不是摆明了要跟张瑄作对,以张瑄现在的权势地位,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正是明白背后有张瑄,才这么做——我要让张瑄给我一个准话,他究竟是何用心!”

    李琦的面目有些疯狂的扭曲。

    “琦弟,也就是姐姐能说你几句了。当今天下,父皇卧床不起究竟是何状况我等都不清楚,太子登基为帝已经不可阻挡。作为你我而言,以一颗平常心处之,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不该有的野心,还是罢了吧,琦弟……你自比荣王如何?”咸宜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以荣王昔日的力量都功败垂成,何况是你!”

    李琦冷笑着,“荣王如何,本王又如何?都是父皇的亲儿子,太子能做得皇帝,本王也能做得。他所仪仗的,无非是一个张瑄而已。”

    “如果没有张瑄,杨国忠便很难驾驭。一旦杨国忠在朝中专权,范阳的安禄山必定谋反。这样一来,谁说本王就没有机会?”

    “咸宜姐姐,太子与张瑄之间,迟早会有翻脸的一日,这一点本王绝对不会看错。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容不得张瑄,太子的儿子们也容不下张瑄,太子真要登基为帝,他也会容不下张瑄。张瑄的权势太大了……这就是他的软肋!”

    “本王需要做的就是火上加油罢了,太子与张瑄早一些决裂,本王的机会便早些到来!”

    “所以,张瑄将来为了自保,他必须要另寻主子,本王就是他最好的人选。”李琦嘴角一抽,嘿嘿地笑了起来。

    咸宜突然觉得面前的盛王李琦有些陌生。他何时有了这种深藏的祸心和心机了?难道人一旦有了野心,这心性便会蜕变重生?

    “我明白了,琦弟,你并不把张家嫁女的事情放在心上,此番不过是故作姿态,做出一副与张瑄彻底决裂的架势,然后好暗中做事……”

    李琦默然不语,等于是默认了。

    咸宜黯然一叹,再不劝什么了,她心里明白,李琦的野心已经成了气候,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正在此时,有太监匆匆来报:“殿下,张九鸣张大人到访求见!”

    李琦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沉吟了片刻,却是冷然挥手道,“不见。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一概不见客。”

    ……

    ……

    盛王去郑家“滋事”、张九鸣到访盛王府吃了闭门羹的消息,很快在长安城里传开,很多朝臣权贵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观望着。

    而由此,也宣告着盛王府与永宁王府一脉的决裂。

    张瑄没有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犹自按照约定去了虢国夫人府上,杨三姐和杨玉环正在府中设宴等待。

    如今的虢国夫人府可不比从前的门庭若市了,因为虢国夫人的“归隐”,这座府邸变得非常清幽,很少有人再将关注的目光投向这里。

    闻报张瑄到了,杨三姐和杨玉环带着侍女就迎了出来,却没有兴师动众,接了张瑄进门,虢国夫人府的府门便悄然再次关闭。

    但府内却是并不冷清。

    杨玉环和杨三姐在花厅设宴,三人围坐在一起,没有听歌舞,只是一边说着一些私密的话儿,一边对酌,身旁连侍女都没有留。

    杨三姐思念日久,杨玉环又何尝不是。如今骤然见到张瑄,两女心中累积已久的情怀一开始还矜持着,后来因为喝了几杯酒,酒动情意,就再也端不住架子。到了后来,就便宜了张瑄“左拥右抱”享尽了齐人之福。

    两女之间早已互相敞开心扉,三人聚在一起虽有暧昧亲密之举,却并没有真正放浪形骸。

    这顿酒一直吃到晚上,张瑄心下就犯了难。今晚他肯定是要留宿虢国夫人府上的,但是该陪谁,却成了一个问题。

    他酒虽然喝得不少,但头脑还是非常清醒。可杨玉环和杨三姐却酒意上涌,媚眼如丝痴痴地半靠在卧榻上,晃荡着酒杯一边互相调笑,一边向张瑄投过火热的一瞥。

    两女正直牡丹盛开之年,国色天香美艳动人,而酒精正是催情的毒药,望着这酥胸半掩极其勾人摄魄的熟透了的一双姊妹花,张瑄情欲亦是渐渐涌动起来,无可遏制。

    “喝酒喝酒,小冤家,今日奴家要跟你一醉方休!”杨三姐趺坐了过来,晃荡着手里的酒盏,任凭酒液从杯盏中淌出顺着她雪白高耸的峰峦沟壑处滚动而下,而她那粉红色的绸缎披肩早不知道滑落在何处了。

    “奴家也要喝!”杨玉环也醉眼迷离地凑了过来,象征着贵妃高贵的发髻早已散开,一头乌黑如云的长发一泻而下,发黑肤白媚笑人比花俏,简直就是一个勾人的小妖精呐。

    ……

    ……

    第二日清早,张瑄睁眼醒来,头疼欲裂。昨天的酒真是喝得太多,明显有了宿醉的感觉。口边犹有扑鼻的香味,而身边的娇娃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缓缓起身来,却听见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杨玉环和杨三姐儿一个手持茶盘,一个端着洗漱脸盆,妩媚的脸上还残留着无尽的春情浓烈,并肩款款走了过来。

    张瑄暗道一声惭愧。

    敢让大唐贵妃和虢国夫人一起服侍起身,他不仅是艳福不浅,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第310章母老虎

    杨玉环和杨三姐笑吟吟地、风情万种又温情脉脉地并肩行了过来,张瑄赤着膀子坐在床榻之上,一时间感慨万千心神激荡竟然无语凝噎。

    这个时候,张瑄只能感谢上苍、感谢命运,赐给他无与伦比的幸福。

    除了幸福和感动之外,张瑄此刻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字眼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谢。”张瑄突然嘴唇轻启,说了这两个很不合时宜但却很贴近他心情的字眼。

    其实这种罗列的带有现代意味的词汇,并不符合这个盛唐时代的语言习惯,但大体意思并不难理解。

    杨玉环一怔,已经坐在了床榻边上,探出白皙粉嫩的玉臂去,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柔声道,“谢什么啦——喝杯热茶,醒醒酒!奴家特意早起为你冲的。”

    而杨三姐儿则将热腾腾的洗脸水放在一侧,将净面的布巾浸泡了一下,柔情款款像个小媳妇一般归坐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地替张瑄擦着脸。

    “你在长安住些日子吧,等过了上元节再回骊山别宫去。”张瑄扭头望着杨玉环。

    杨玉环挽着袖口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点点头,“嗯,奴家过了上元节再回去——不过,兴许也不用回去了。”

    “怎么说?”张瑄一怔。

    “奴家听说太子最近忙着登基称帝,开了春,就不准备让老皇帝呆在骊山别宫了……瑄郎,这一次李亨称帝,是不是要让你带头率群臣以及天下藩镇劝进?”杨玉环幽幽道。

    张瑄轻轻一笑,“似乎是这个意思,但是太子暂时还没有跟我明言。不过,咱作为臣子,应该知趣是不是?不必等太子明着说,心里就该有分寸!”

    “他迟早是要称帝的,我看他也是等不及了。”杨三姐儿在一旁笑道,“反正他现在就是事实上的皇帝,称帝就称帝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

    “不,那怎么能一样?他现在监国,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称帝之后,这朝廷的局势恐怕就要起变化了……瑄郎,奴家听说李亨身边有一群佞臣,号称太子党,跟你有些不对付?尤其是那个张继勇,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张良绨在宫里,越来越专横霸道,跟当年的李林甫有些像了。”

    杨玉环柳眉儿轻轻一挑。

    杨三姐笑了,“玉环,张继勇已经被罢官了。我家小郎君一回京,就动用了雷霆手段,逼着李亨把张继勇一抹到底。”

    “有这种事?”杨玉环讶然。她刚从骊山回京,并不清楚张瑄与张继勇之间发生的这场风波。

    “还不是为了他的小妾李腾空……”杨三姐有些吃味地将李腾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小丫头倒是因祸得福,竟然还得了一个郡夫人的封号。”

    杨玉环默然。她与杨三姐性格不同,杨三姐敢说敢做、敢爱敢恨,有些泼辣;而杨玉环则性格内敛,不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张瑄尴尬地一笑,赶紧岔开了这个话题去。

    “对了,瑄郎,盛王那边你可要多上点心。”杨玉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上个月咸宜和李琦去骊山探视老皇帝,奴家总感觉李琦对皇位有野心!”

    “他当然是有野心了。他不但有野心,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叵测的心机。”张瑄淡淡冷笑了一声,“只是我懒得理他,若是他非要飞蛾扑火,那么也是自寻死路。”

    “他争皇位我不想管、也管不着,那是太子需要操心的事儿。但是他如果是想要把我牵进来,想拿我当枪使,他就瞎眼了。”

    张瑄想起昨日从张九鸣府上传过来的消息,嘴角抿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

    ……

    张瑄从杨三姐那里回府,在路上,他一直都在纳闷,他回京两天了,该见的人都见了,唯独没有见到万春。不知性格跳脱的万春又在宫里忙什么……似乎也不至于不露面吧?

    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张瑄在路上念叨万春,回到府上,就见到了万春。万春正陪着崔颖躲在房里不知道说什么私房话,不过看到两女如此投缘和亲密,张瑄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他在房里陪着两女说了会话,见插不上话就有些没趣地径自离开,先去母亲柳氏房里问安,然后又去花奴儿那里看了看焕娘。

    虽然回到王府,但焕娘还是归花奴儿照顾。当然,这偌大的一个永宁王府中,焕娘也就跟花奴儿熟悉一些。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张瑄索性就换了一身便装带着花奴儿和焕娘出后门上街逛逛。三人走在西市的街上,倒像是一家三口。

    焕娘长了这么大,到过最繁华的城市也不过是移民路途中的河州府。因而,长安城的繁华热闹引起了焕娘极大的热情,什么都觉得新鲜。她拉着张瑄的手,一会跑到各种小摊贩跟前买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儿,一会又央求两人带她进一些店铺去开开眼界。

    逛了大半个时辰,就觉得有些困乏,而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小丫头四处奔走的腿脚也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她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很能吃苦,尽管又累又饿,也忍住不说。

    花奴儿怜惜焕娘,主动牵着她的小手扭头向张瑄轻轻道,“找个饭馆吃点东西歇息片刻,我看焕娘走不动了。”

    张瑄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都是花奴儿给焕娘买的零食和玩具。只是这个时代的儿童玩具在张瑄眼里,非常简陋和粗劣,毫无技术含量可言。要是放在他生活的前世,这些玩意儿扔大街上都会被当成垃圾清理掉。

    “好吧。”张瑄本来想说直接回府去,但不想扫了花奴儿和焕娘的兴致,就点头同意。

    三人刚要就近找家饭馆进去,突然焕娘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沿街走过,便兴奋地挣脱花奴儿的手跑了过去。

    正在这时,从街道那头奔驰来一辆豪华的马车,而马车前面则是十余骑开道。

    “闪开,闪开!”十几个豪门家奴模样的男子在马上呼喝着,马鞭炸响,行人纷纷躲避不迭。

    焕娘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怎么能躲闪得及,眼看就要被奔马冲撞上。花奴儿大惊,身形一闪,纵身飞跃过去,在电光石火间一手夹起焕娘,窜了出去。

    吁!

    一声马嘶长鸣,马儿前蹄扬起骤然停滞,差点没把马上人给掀翻了下来。

    马上的男子大怒,定了定神就扬手指着花奴儿大骂连声,“混账,挡住大爷的马头,想死不成?”

    这人如此嚣张霸道,要是以前,花奴儿早就发作了,但现在她身份不同,不想惹是生非,就使劲按捺下火气沉声道,“你当街行马,不怕撞伤了人吗?”

    “泼溅货,你还敢顶嘴!”那家奴顿时怒不打一处来,扬起马鞭就向花奴儿脸上挥去。

    他这一声“泼溅货”彻底激怒了花奴儿,,花奴儿冷冷一笑,扬手抓住挥来的马鞭,稍稍用力,就将那家奴从马上拽了下来,其人倒翻在马下,惨叫连声。

    后面的马车也停下,一个不满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

    一个家奴翻身下马,伏在马车边上说了几句。马车上顿时伸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头颅来,向这边望来。他的目光落在花奴儿身上,不由一怔,旋即眸光中多了一丝光彩。

    他唤过领头的家奴小声说了几句。

    紧接着,十余家奴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都围拢过来,将花奴儿和焕娘围在当场,大呼小叫起来。

    “臭娘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凶伤人!”

    “我说哥几个,这小娘皮看上去花容月貌细皮嫩肉的,却不料是头母老虎呀!啊,哈哈哈!”

    “少废话,公子爷有令,赶紧抓起来带走!”

    焕娘心里虽然害怕,但却紧紧捂住嘴没有叫处声来。花奴儿将焕娘抱在怀里,愤怒地望着这群恶奴,正想动手略施薄惩,却见张瑄大步走了过来,大喝一声,“住手!”

    那群家奴一怔,回头恶狠狠地望着张瑄,领头的一个斥责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夯货!滚一边去,少管闲事,否则,爷们的拳脚可不长眼!”

    张瑄皱了皱眉。

    天子脚下,长安城里多权贵,自然纨绔也就多。张瑄没有想到,随意出来散散心还真就撞上一个当街行马的纨绔。他虽然不知那躲在马车里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从那马车的豪华程度和这群家奴的服色来看,应该是出自豪门。

    这群家奴在城中嚣张霸道惯了,尽管张瑄衣着华美看上去非富即贵,但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十几个豪门家奴明火执仗当街抓人,对于花奴儿来说就是一场笑话。见麻烦已经无法躲避,花奴儿还是出手了。

    这群家奴在花奴儿暴风骤雨一般的“锤炼”中东倒西歪,惨叫着倒翻在地,当街之上看热闹的百姓商贾等人纷纷起哄叫好。

    那公子哥大惊,终于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他站在远处扬手指着这边,色厉内荏又貌似愤怒地吼道,“放肆,放肆!来人,速速报官,回府叫人!”

第311章酷吏之子

    当一群长安县衙门的捕快以及服色明显区别于普通官衙差役的官府差人蜂拥而至,张瑄心里便明白,这神态骄矜大呼小叫的公子哥儿并非是一般的官宦子弟。

    在这长安城里,天子脚下,能有这个能量的应该也不多见了。

    张瑄一眼就看出,这群官府差役中起码有一小半来自于朝廷刑狱衙门大理寺。

    而那长安县衙竟然还来了一个县丞。

    那县丞年约三旬,眉清目秀,身材瘦削。此人站在那公子哥儿面前,低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色。而旋即,他挥了挥手,一群差役就围拢过来,准备将张瑄、花奴儿以及焕娘三人带去长安县。

    这京师长安一城,分为长安、万年两县,此处地域归属于长安县管。

    花奴儿其实早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张瑄示意,她早就保护着张瑄带着焕娘回王府去了,区区几个差役和恶奴,怎么能挡得住她。

    张瑄静静地站在那里,向围拢过来的一群差役冷冷道,“我等犯了何罪?尔等身为官衙中人,知法犯法,当罪加一等!”

    那些差役见张瑄气度不凡,不由就有些迟疑,只是虚张声势没有立即下手。这些人在京师地面上讨生活,目光贼精,看张瑄的样子就猜出也有些来头,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那县丞大步走过来,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张瑄,也猜出张瑄亦不是寻常长安百姓,搞不好也是官宦子弟。只是那站在不远处的公子哥儿身份太特殊了,是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公子韩越,而他的顶头上司长安县令冯锡强正是韩建良的门生。

    县丞奉命而来,怎敢不为韩公子出气。此番,纵然眼前这人有些来历,也顾不上许多了。

    谁让他不长眼,惹上了长安城里多数官宦子弟都不敢惹的韩公子!

    韩建良也是太子党的“中流砥柱”,三品的官员,握有重权。此人是一名酷吏,掌控刑狱专权霸道,又深受李亨器重,在朝中也是颇有气焰。当然,所谓酷吏之名,也是相对而言,韩建良与武则天时的酷吏来俊臣等是没有可比性的。

    为官之人,谁敢得罪刑狱重臣?谁的屁股底下也不会一尘不染,要是得罪了韩建良,没有问题都能找出问题来。

    而正因如此,韩府中人在这长安城里,比一些普通的皇族还要得势。

    一念及此,那县丞向张瑄冷冷地扫了一眼,沉声道,“休要狡辩。你等当街冲撞大理寺卿韩建良韩大人府上仪仗,殴打韩府家人,扰乱长安治安,已经犯下重罪。知趣的话,且随我回衙,听候县令大人处置!若是胆敢拘捕顽抗,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韩建良?”张瑄有些意外,旋即释然。难怪那纨绔如此嚣张,原来竟然是酷吏韩建良之子。

    如果是寻常纨绔,张瑄当场表明身份,训斥几句然后就罢了。长安城里纨绔众多,他懒得跟这些权贵二代们一般见识。可这人竟然是韩建良的儿子,而且,因为这么屁股大的一点事,还动用了大理寺的人,这就让张瑄大为反感,勾起了异样的怒火。

    张瑄突然微微笑了,“韩家恶奴当街行马,冲撞行人,若不是我们躲闪的快,怕不是也被当场撞死?”

    “如此行径,非但不予悔改,反而还当场行凶……这倒也罢了,竟然还出动了官衙捕快和大理寺的刑狱差役,韩建良的儿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排场,好大的胆子!”

    张瑄的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高亢,他声色俱厉地大喝一声,“不要说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儿子,就算是当朝亲王皇子,也不能目无法纪擅动公器滥施刑罚!”

    “我就站在这里,看谁敢动?!”

    那群差役捕快吓了一大跳,看张瑄这神态这气势,绝非常人……难道是皇族子弟?

    县丞心里一个激灵,凝望着张瑄,有些底气不足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巧舌如簧抗拒官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尔等身为衙门官差,却不尊朝廷律法,听命于一个纨绔子弟,擅动公器肆意抓人,该当何罪?”张瑄回头扫了花奴儿一眼,然后大步向前行去,“我就随你们去一趟长安县衙,我倒是要看看,冯锡强如何裁处!”

    张瑄威势凛然,大步行去,一干差役不敢阻拦,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让张瑄走了过去。

    而花奴儿则皱了皱眉,抱着焕娘向另外一个方向身形一纵。不多时,就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消失不见。有几个差役看见,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叫出声。

    张瑄带头行去,身后是一干官衙差人,却都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再往后,是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一路行人,看热闹的人越凑越多。不过,这多是一些底层的百姓,很少有人认得张瑄。

    长安县衙门外。张瑄一个箭步过去,从一侧抓起鸣冤鼓的鼓槌,奋力敲响了鼓。

    哄!

    身后人群一阵哗然,这被抓来的“案犯”竟然敲响了鸣冤鼓,而那些差人却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

    ……

    长安县令冯锡强一身官袍带人怒冲冲地出了官衙,却一眼看见了昂首站在县衙门口台阶上的张瑄。他只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几步窜了过去,躬身深拜了下去,“永宁王驾临长安县,卑职迎接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冯锡强这一喊一拜,那群差役和县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惊惶万分。同时又暗道侥幸,幸亏没有对张瑄动粗,否则的话……恐怕是死路一条了。

    “本王倒也不敢让县令大人迎接。本王此番,被你们长安县的官衙抓到县衙来,还请县令大人给本王一个说法,本王究竟身犯何罪?”

    张瑄冷冷凝视着冯锡强,淡然道。

    冯锡强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双腿一软,躬身长拜不起颤声呼道,“王爷恕罪,卑职不知是王爷……请王爷恕罪!”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奔雷,人群一分,南霁云率百余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永宁王护军奔驰而至。

    南霁云带领护军翻身下马,飞步上前,立即就将张瑄团团护卫起来。

    “冯县令,大理寺卿韩建良之子纵奴行凶,当街行马,差点将本王之女焕娘踩死在马蹄之下,你可知晓?”张瑄分开护军,走上前一步,冷冷道。

    冯锡强脸色越加苍白,低头颤声道,“卑职死罪,卑职罪该万死!”

    “你是朝廷命官还是大理寺卿韩建良的家奴?!”张瑄愤怒地扬手指着冯锡强,斥责道,“本王若是普通百姓,这一次肯定要蒙冤受屈了……你罔顾律法,其罪难逃!”

    冯锡强再也控制不住惊惶的心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不起,“请王爷开恩,请王爷饶命!”

    而护军外侧,那群差役和那个县丞也随之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冯县令,去把那韩建良之子拘来,本王要与他当面对质,你这父母官今日若是审不清此案,断不明是非,本王这就上奏朝廷,治你一个冲撞本王、罔顾法纪、玩忽职守的重罪!”张瑄冷声一哼,竟然抬步向县衙之内行去。

    韩越前脚回府,长安县令冯锡强后脚就带着长安县的衙役登门抓人,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他不敢再有一丝怠慢,因为张瑄身边的一队护军跟随过来。

    韩建良正在书房品茶,突然听说长安县令冯锡强带人过府宣称要捉拿韩越归案,不由勃然大怒。

    他带着十余家奴气势汹汹地走出府去,见冯锡强正带着十几个县衙差人站在府门前,不由扬手指着冯锡强淡淡道,“冯锡强,你带人上本官这里来作甚?”

    冯锡强是韩建良的门生故吏,若不是因为张瑄这事儿,打死冯锡强他也不敢来韩府抓人。可此番,冯锡强也顾不上这些了。若是不办韩越,他就会丢官入狱。

    冯锡强勉强笑了笑,拱手抱拳道,“韩大人,下官过府办案,还请大人恕罪!”

    “你……放肆!”韩建良没有料到冯锡强竟敢当面如此说,不由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

    “韩大人,令公子韩越当街行马,纵奴行凶,险些踩死永宁王之女焕娘,且又冲撞永宁王驾下……永宁王告到长安县,下官也没有办法。还请韩大人交出韩越,让韩越随下官回县归案。”

    冯锡强轻声一叹,拱了拱手道。

    韩建良身形陡然一震,目光一凝,“永宁王?”

    ……

    ……

    默然片刻,神色变幻良久,韩建良这才有些脸色苍白地回头吩咐家奴,“速速将那小畜生带出府来,待本官亲自带他去永宁王府请罪!”

    冯锡强嘴角一抽,心道你倒是想去人家府上请罪,但人家却不给你请罪的机会,如今张瑄就在我的长安县衙呆着不走,韩越不归案,不要说我吃罪不起,恐怕你这个大理寺卿也难下台。

    冯锡强抱了抱拳道,“韩大人,永宁王此刻正在长安县衙等候,所以……”

    韩建良面色一变,冷冷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第312章冲突、拿下!

    韩越仓惶跟着几个家奴出了府门,面色如土地跪拜在自己父亲跟前,颤声低呼道,“父亲大人饶命!”

    韩建良脸色阴沉着,突然抬腿就是一脚将韩越踹翻,咆哮道,“孽子!整日里在外边寻花问柳,终归给本官惹下大祸!来人,韩越纵容恶奴冲撞永宁王,犯下重罪,且将他及那几个狗奴才一起给本官押入大理寺,待本官会同三司使一起升堂问案!”

    猛然冲上大理寺的差役将韩越和他的几个家奴带走,韩越此刻倒也明白进了大理寺就如同自家的后花园,心不慌神不乱。

    冯锡强脸色骤然一变,有心阻拦却终归还是少了几分底气,他勉强一笑小声道,“韩大人,此案发在长安县,下官……”

    “长安县又如何?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长安县,纵然是天下刑狱,都在本官执掌之中。本官秉公执法,绝不因私废公徇私枉法,若是本官断明韩越之罪,必按律严惩!”

    韩建良轻斥一声,“请冯县令转告永宁王,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本官明日便会给永宁王一个交代!”

    说完,韩建良拂袖而去,只剩下冯锡强带着一干长安县衙役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场。

    “且慢!”

    随着一声冷喝,一身甲胄的南霁云率数十护军从街角处奔涌过来。

    韩建良慢慢回身来望着南霁云,嘴角一抽,淡淡道,“你是何人?竟敢率军卒擅闯朝廷重臣的府邸,可知我大理寺掌断刑狱,律法无情乎?”

    南霁云心里冷笑一声,脸色却面不改色抱拳道,“韩大人,在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奉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辕大总管之命,协助长安县抓人办案……韩大人,咱们明人眼里不说暗话,请速将案犯韩越交给长安县官办,一切皆休,若是你执意包庇执法犯法,本将只好动强了!”

    张瑄就知道韩建良不会交人,所以就派南霁云率人尾随在后,相机行事。南霁云跟随张瑄日久,怎么能不知张瑄的性情,既然张瑄说要把韩越拿到长安县归案,那就是下定决心要动韩越。

    既然如此,南霁云怎么会跟韩建良客气?

    韩建良大怒,手指着南霁云沉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中郎将,竟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本官乃大理寺卿,执掌朝廷律法刑狱,不要说你,就算是永宁王当面,也不能对本官无礼!”

    南霁云针锋相对,冷笑道,“本将奉命行事,不管是谁,只要敢违抗永宁王诏令,本将必将他拿下!”

    “放肆!你敢!”韩建良真没有想到,张瑄手下一个郎将都这么强硬,竟然不把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放在眼里。

    说话间,十余个大理寺的官差以及韩府的家奴都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护卫在韩建良的身前。

    南霁云嘴角一晒,嘡啷一声抽出随身宝剑,大喝一声,“儿郎们!”

    数十护军动作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陌刀拔出,上前一步,齐声轰然应诺,“在!”

    南霁云冷冷呼道,“奉王爷诏令,协助长安县捉拿凶犯韩越归案,若有违抗王爷诏令横加阻挠者,一并拿下!”

    韩建良气得怒吼连声,“反了,反了,尔等竟敢冲撞本官,在朝廷重臣府上撒野,本官这就上奏监国太子殿下,治尔等一个死罪!”

    啪啪啪!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击掌声,张瑄慢慢从街角处大步走过来,大声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卿韩建良!你开口律法,闭口刑狱,却纵子行凶抗拒执法,这知法犯法本就罪加一等!”

    “你儿子韩越能纵容恶奴殴打本王,本王手下的郎将难道就动不得你这个大理寺卿?好大的排场,好大的威风!”

    “韩建良,交出韩越交由长安县法办,本王不为己甚。今日这事,就权当没有发生过。若不然,本王这就上奏殿下,传檄京师羽林卫,包围了你这韩府,连你一并拿下问罪!”

    韩建良长出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道,“永宁王,本官执掌大理寺,自当秉公执法,韩越已被本官拿下,本官明日便会同三司使查明此案,按律惩处,还王爷一个交代!”

    “地方刑案,大理寺越权接管,其意若何,路人皆知。”张瑄淡然一笑,“韩建良,你若再抗拒执法,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韩建良羞恼之下,当即也翻脸了,他冷笑着后退到官差和家奴背后,大声道,“本官乃朝廷重臣,执掌刑狱律法,谁敢在本官面前肆意妄为,本官必奏鸣朝廷,治其重罪!”

    张瑄猛然回头身去,淡淡道,“南八,拿下!”

    ……

    ……

    韩建良手下的那些官差和家奴狐假虎威可以,但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是南霁云手下这些如狼似虎久经沙场的军汉对手,况且他们本来就心惊胆战,不敢真正与张瑄的护军抗衡。

    不多时,南霁云就带一众护军将韩建良父子拿下。

    韩建良面色苍白肩头抖颤被两名护军牢牢控制住,却是高声咆哮道,“永宁王,你擅抓朝廷命官,本官一定向殿下参奏你触犯刑律之罪!”

    “不用你参奏弹劾,本王这就进宫面见殿下。”张瑄冷冷地挥了挥手,“暂且将韩建良父子羁押长安县,冯县令,你且随本王进宫面见监国太子殿下!”

    ***************************************

    冯锡强面色苍白心惊胆战地跟随在张瑄的屁股后面,行进在宫里幽静的宫道上,心头忐忑不安。

    “莫非张瑄本就与韩建良素有仇怨,此番趁机报复?”冯锡强心里暗道。

    张瑄似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回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冯锡强面容一凛,赶紧跟了上去。

    其实,若是韩建良一开始就态度低调一些,带着韩越去长安县当面向张瑄请罪讨饶,以张瑄的身份,也断然不至于非要置韩越一个纨绔子于死地。

    但令张瑄愤怒的是,韩建良竟然骄矜若此,不仅不交韩越归案,还试图利用职权包庇。

    既然他不把张瑄这个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辕大总管放在眼里,张瑄又怎么可能再手下留情!

    这事儿看似是小事,但如果张瑄忍让三分,权威便会大损。尤其是韩建良还是“太子党”骨干,而当前的太子党人本身就站在他的对立面上,他忍让便意味着太子党人的气势高涨,这也不符合张瑄的长远政治利益。

    当然,在潜意识里,对韩建良这种祸国殃民的“半吊子酷吏”深恶痛疾,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到了张瑄这个层面上,在某种意义上说,个人恩怨可以不太计较,但身份权威和政治利益却必须要保全。

    随着李亨的起势,他刻意扶植的“太子党”已经渐渐成了气候,若是等李亨登基为帝,更加难以控制。

    太子党人要在朝中自成一体,必须要压下张瑄和杨国忠,这就是张继勇陈玄礼这些人一直咬住张瑄不放的真正因素。

    而反过来说,这也正是张瑄趁势拿下张继勇的重要原因。而这一次,再次趁机对韩建良出手,也基于此。

    完全“消灭”太子党不太现实,因为李亨不会答应。而只要有李亨的暗中支持,太子党就永远不会消散。但必须要将太子党的力量压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

    ……

    杨国忠得到消息,大喜过望。他早就想对“太子党”出手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张瑄回京,接连向太子党人下手,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来人,更衣,本相要入宫!”

    杨国忠穿戴整齐,出了府门,乘车向宫中赶去。但在半路上,他却又折返了回来,吩咐下人去将陈希烈、杨涟等人请了来。

    而在宫里,李亨正在兴庆宫的御书房接见张瑄和长安县县令冯锡强。

    若不是有此案在,冯锡强这一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进入皇宫,与大唐朝廷最大的掌权者面对面接触。

    听张瑄和冯锡强将案情禀报完毕,李亨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太子党人里,张继勇刚刚被罢官免职,如今又轮到了韩建良。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张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他明知张瑄有故意打压太子党人的意图,却又无话可说。因为前后两次,张瑄都是“苦主”。

    第一次是张继勇抓了张瑄的小妾李腾空,第二次是韩建良儿子韩越的人差点纵马踩死张瑄的义女焕娘,而且还冒犯张瑄本人。

    如此种种,让李亨无言以对,无语凝噎。

    良久。

    李亨轻叹一声,目光凛然地转头望着冯锡强,淡淡道,“冯锡强!”

    冯锡强诚惶诚恐地跪拜在地,颤声道,“臣在!”

    “此案既然出在你长安县,就交由你来审理吧,本宫限你三日内结案,上报朝廷。你当秉公执法,若有徇私枉法,本宫必杀无赦!”

    李亨的声音里难免有几分怒气。

    “是,臣遵旨。”冯锡强叩拜了下去,不敢抬头。

    “子瞻啊,至于韩建良,暂且先命其在家闭门思过吧,待案子查清,若他当真有纵子行凶包庇之过,本宫也不饶他。你看这样如何?”

第313章张瑄的派系

    李亨这话一出口,张瑄淡然一笑,拱手为礼道,“殿下所命,臣无有不从。”

    张瑄心里明白,彻底拿下韩建良必然会得到李亨的百般抵制,单凭此事,只能说明其人有管教不严之罪,并不足以使其罢官。

    韩越可严惩,为了张瑄这个永宁王的面子和权威,李亨会做出这样的让步,但因此牵连上韩建良,几乎不太可能。

    因此,张瑄并没有当面与李亨在处理韩建良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他的目的是“抛砖引玉”,只要他开了头,后面的事情必然会有杨国忠的人跟上摇旗呐喊。如果杨国忠不趁机将韩建良扳倒,那还是杨国忠吗?

    对此,张瑄深信不疑。

    见张瑄给足了自己的面子,李亨长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冲着冯锡强沉声道,“冯锡强,韩建良之子韩越纵奴行凶,当街行马,冲撞永宁王,其罪不小。若是案情查实,以本宫之见,当严惩不贷!”

    “当众杖责二十,戴刑具游街三日,以儆效尤!堪为全城纨绔之戒!”

    “殿下英明。”张瑄微微一笑。

    “臣遵旨!”冯锡强这才松了口气,叩首领命。

    此事由韩越而起,但中间也有他这个长安县令的责任,如今张瑄并没有再追究他擅动官差滥施刑罚的责任,冯锡强暗叫侥幸之余,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激涕零。

    两人出了宫,在宫门之外,冯锡强慨然跪倒在张瑄面前,低低道,“王爷宽宏大量,不计卑职之过,卑职感激不尽!”

    张瑄没有扶起冯锡强,目光炯炯,凛然道,“冯县令,此事当为教训,希望你能牢记。为官者手中的权力乃是公器,不可沦为私器私刑。你是长安县的父母官,不求你能蔑视权贵,但求你能秉公执法,为百姓做主。”

    “本王一向以为,做官如同做人,做一天的官就要做一天的事。看在你素有官声的份上,本王这一次不为己甚,你且起来吧。”

    “谢王爷教诲,卑职谨记不忘。”冯锡强红着脸羞愧万分地站起身来。

    “好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回府了。韩越一案,就交给冯县令了。”张瑄摆了摆手,从一个护军手里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在南霁云等人的护卫中绝尘而去。

    冯锡强默然躬身相送,再次直起身来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张瑄这头的麻烦倒是没了,可这一次他得罪了韩建良,还要按照李亨的意思严惩韩越,只要韩建良不倒,他日后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韩建良可没有张瑄这种肚量和气度。这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他或许不敢向张瑄报复,但冯锡强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能经得住韩建良的折腾?

    冯锡强无奈地叹息着,翻身上马,正准备回衙,突然见张瑄的一个护军去而复返。

    “冯县令!”军卒招呼道。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卒,但冯锡强也不敢得罪,勉强笑了笑抱拳道,“军爷!”

    “冯县令,永宁王张大帅让某家传话给冯县令,说冯县令尽管按律处置,一切有大帅做主。”

    说完,军卒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张瑄这话就相当于是告诉冯锡强,如果日后韩建良报复他,自有永宁王府替他撑腰。

    冯锡强大喜,在马上躬身下去,“卑职拜谢王爷恩典!”

    冯锡强纵马归衙,心情舒爽。虽然与韩建良决裂了,但却意外地得到了张瑄的眷顾,若是能趁机投入张瑄门下,岂不是比当韩建良的门生强上百倍?

    ……

    ……

    长安县判定韩越有罪,当众将其杖责二十,然后给韩越戴上刑具,命其在长安城里游街三日。

    长安城里议论纷纷,众多权贵子弟“兔死狐悲”,纷纷被家中长辈勒令闭门不出,免得再生事端,重蹈覆辙。当然,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时间长了,该怎么还是怎么,该欺男霸女的还是会欺男霸女,纨绔终归还是纨绔。

    果然如张瑄预料的那样,杨国忠率领杨派众人接连上书,参奏弹劾大理寺卿韩建良,指正其“罗织罪名、诬陷大臣、纵子行凶,危害市井、贪赃枉法”等十几条罪状。

    一时间,朝野汹涌如潮,杨国忠亲自导演和发动了一场倒韩的战役,声势浩大。

    越来越多的朝臣参与进来,毕竟韩建良平素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

    李亨无奈,只得借韩越的案子,罢免了韩建良的大理寺卿之职。

    张瑄回京不过区区数日,便先后有两名太子党重要骨干落马,这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与朝中的动静相比,张瑄在永宁王府悠然自得陪着崔颖要么出城游玩,要么走亲访友,大开宴席,招待长安权贵。

    如果是有心人,便不难发现,最近张瑄的永宁王府中进出最多的当是崔氏、郑氏、王氏、卢氏这些唐时的门阀大族中人。

    门阀士族的力量盘根错节,相当强大。但经过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任权相的排挤打压,如今四大豪门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而因为张瑄是崔家的女婿,如今又身居高位掌握兵权,在崔琚的“桥梁纽带”作用下,门阀士族渐渐有投靠张瑄并将张瑄推举为门阀士族代言人的意图。

    所谓时势造英雄。张瑄是士子出身、名臣张九龄之后、文采横溢、声名鹊起,又有高爵兵权,还是崔氏的姻亲,具备充当门阀士族“大当家”的各种条件。与张瑄联盟合作,不仅能保证士族的清誉,还能获得巨大的政治利益。

    越来越多的门阀士族子弟看透了这一点,主动登门示好的越来越多。而有不少士族子弟,甚至不惜投入张瑄门下。

    令很多朝臣惊讶的是,杨派中的实权派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中立派的有“墙头草”之称的左相兼吏部尚书陈希烈,也与张瑄过从甚密。

    年关越来越近,与民间的喜庆气氛相比,朝中的气氛比较凝重。

    因为先后有两个大臣被罢官,朝中有了一个较大范围内的权力洗牌。

    张瑄没有插手朝中各部司署衙门主官人选的调配,他只是上书推荐原京兆府少尹马卢出任京兆府尹,原侍御史崔琚出任工部侍郎,很快得到通过。

    经过数日的政治博弈和利益争夺,朝中各部司寺的主官人选很快任命到位。

    个别有心人就意外地发现,张瑄在朝中的派系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

    单以六部尚书而言,吏部尚书是陈希烈兼任,礼部尚书是杨国忠兼任,户部尚书是郑氏的郑通(原户部侍郎),刑部是卢氏的卢凌(原御史中丞),工部尚书马德惠原地不动,兵部尚书由羽林卫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兼任。

    郑通、卢凌是张瑄的人,马德惠是杨国忠的人,陈玄礼则是太子党,如果再加上陈希烈这个准张瑄派,以及通过此次调整跃居高位、遍布于各衙门司署的士族门第出身的中层官员,张瑄在朝中掌握的力量已经首次压过了杨国忠。

    三足鼎立之势,渐渐向张瑄倾斜。

    当然,这只是暗中的局面。在名义和表面上,张派和杨派还是同盟军的。这是李亨力排众议坚持让陈玄礼兼任刑部尚书的重要因素。

    虽然李亨还是想继续起用张继勇和韩建良,但因为有杨国忠等人的强烈反对,以及张瑄派众人暗中的抵制,暂时只能作罢。

    ……

    ……

    还有两日就是春节。

    午后时分,张瑄与建宁王李倓从曲江池饮宴回府。

    两队仪仗进入长安城,在朱雀大街中央处分手,李倓回皇城,张瑄自回王府。

    这些日子,李倓与张瑄走得越来越近,关系越来越密切,这让准太子李豫看在眼里,恨在心上,但却无可奈何。

    李倓的仪仗队伍刚刚进了皇城的宫门,一身微服的李豫就带着几个随从自街角踱步出来,面向宫门的方向默然凝视沉吟不语。

    与最近春风得意的李倓相比,李豫的心情越来越焦躁和不安。

    上元节,李亨即将正式登基称帝,宫里和朝廷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完结,连老皇帝的禅让诏书都已经草拟完成,就等待在上元节之日,张瑄率天下藩镇,杨国忠率朝中众臣,一起殷切劝进了。

    李亨称帝没有任何悬念。问题的关键在于,只要李亨称帝,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册封东宫太子。

    原来李豫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非常稳固,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亨似有扶植李倓的架势,这让李豫心急如焚寝食不安。

    “殿下……该出城了。”

    李豫的亲信,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轻轻道。

    右卫率府是拱卫东宫的军事力量,相当于东宫卫队,目前由李豫亲自掌控。

    李豫慢慢回头来望着公孙游,轻轻一叹,“公孙长史,本宫心神不宁啊!”

    公孙游心里暗叹,欲言又止。

    公孙游一直认为,李豫不该得罪张瑄,从一开始就不该。而应该像李倓一样,放低身段,主动向张瑄示好,如果能得到张瑄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还能跑得了吗?

第314章文字狱

    “殿下,请恕臣直言,殿下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公孙游犹豫再三,毅然道。

    李豫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公孙游的意思。

    李豫脸色微微涨红起来,目光有些闪烁。

    此时此刻,他也微微有些后悔,不该主动站在了张瑄的对立面上,如今悔之晚矣。但他不比李倓,李豫心高气傲,又自恃嫡亲皇孙的身份,怎么肯放下架子、放弃尊严,去主动向张瑄谄媚示好?

    李豫心里交战良久,最终还是抹不开这个面子。

    他叹了口气,转身向城门的方向行去。

    公孙游暗暗摇头,觉得有些失望。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这一点上,李豫比李倓大有不如。

    李倓性情温和,能屈能伸,而李豫则过于骄傲了一些。

    皇族固然是主子,但问题是你这个主子还没有到“称孤道寡”的高度,某种意义上说,在很多权臣眼里,屁都不是。

    远的不说,李亨就是前车之鉴。

    李亨入主东宫十余年,但这么多年来,抛开这段监国的时间不说,之前有几个大臣把他放在眼里了?

    ……

    ……

    李豫出城去拜访王维,试图获得士族高门的支持。

    就在李豫出城的时候,长安城里一场文字狱的风波正发端于杨国忠府上。

    杨府正厅。

    杨玉环的大姐秦国夫人气愤地将手里一张纸贴递给杨国忠,怒道,“国忠,你看这诗,对我杨家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奴家看了气得一宿没有睡好觉。”

    杨国忠沉着脸接了过去,秦国夫人所说的这首诗其实他略有耳闻,是京师一个名叫杜子美的小吏最近所做,暗中在城里流传,题为《丽人行》,同时还有一首《兵车行》也在坊间悄然传播开来。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榼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以杨氏三姐妹和杨国忠为题材的诗歌不少了,但多为赞美谄媚,唯独这首诗暗含嘲讽。此诗虽然通篇只是写“丽人”们的生活情形,却达到了“无一刺讥语,描摹处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声声慨叹”的艺术效果。

    望着这首诗,杨国忠脸色阴沉似水。

    杨三姐面色涨红,气得嘴角都有些哆嗦。

    “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杜子美这诗虽然没有题名道姓,但暗中影射她和杨国忠有暧昧关系,这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了?

    杨三姐没有想到,自己退隐多时,竟然还是成为了嘲讽的对象,这种基于流言蜚语的“暗讽影射”,几乎要让她暴走。

    贵族圈里有人背后说三道四她并不在乎,但如此写进诗篇流传后世却让她接受不了。她同时还担心,如果这让张瑄看到了,又会作何感想?

    “此人是谁,胡言乱语,奴家要撕烂了他的嘴巴!”杨三姐怒火熊熊,手里的茶盏因为怒火而狠狠地摔碎在地。

    “右卫率府一个看管盔甲兵器的小吏罢了,名叫杜子美。”韩国夫人在一旁沉声道,“三哥,还犹豫什么?这种放肆小人诋毁我杨家,诛其九族都不为过!”

    杨氏三姐妹如此撺掇,杨国忠终于还是撕掉了自己大唐丞相的斯文面具,猛然一拍桌案,凶狠地大声喝道,“来人,拿本相的名帖去京兆府衙门,让马卢将那杜小吏缉拿归案,流配三千里!”

    ……

    ……

    因言获罪在盛唐时代不罕见但也不多见。如果不是因为牵扯到杨家三姐妹和杨国忠,一个右卫率府小吏的被抓,在长安城里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但正因为涉及杨家人,所以这事儿就成为年前长安城里最大的热门新闻。

    当然也传到了永宁王府。

    崔焕夫妻到访,无意中提及此事。

    崔颖笑了笑,“杨相也忒小题大做了些,不就是一首诗嘛,何至于要兴师问罪!”

    “这小吏杜子美倒是有胆量,竟敢写诗嘲讽杨家人……书生意气啊,太不值当了,只图一时之快,就要被流放三千里……”崔焕叹息道。

    张瑄本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考虑青海布防的事儿,李光弼和封常清来信说,吐蕃军马似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封常清已经再次临时征调朔方兵马5000紧急驰援鄯州,防备吐蕃兵马越过赤岭从兵力相对空虚的鄯州下手。

    这两日,张瑄已经进宫去与李亨商定,在中原和河西、西域三地征调和组建一支5万人的新军,划归陇朔大都督府麾下,全部布防入刚刚占领下的吐谷浑故地。

    但崔焕一提这“杜子美”三个字,他陡然一震,猛然抬头来惊讶地凝声道,“你说的这个杜子美,可是杜甫?”

    “然。此人是河南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据说颇有诗才。”崔焕笑道,从怀中掏出他抄写的两首杜甫的涉案诗来,递给了张瑄,“这便是那两首诗了。”

    “其中一首‘兵车行’,据说是嘲讽子瞻你的。陇朔用兵接连大捷,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但此人却语含讥讽,实在是可恶至极。”

    张瑄接过一看,见竟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丽人行》和《兵车行》,这可是杜甫这个诗圣的传世名篇。

    张瑄讶然失声道,“就为了这个,杨国忠就把人给抓了?还要流放三千里?”

    如果是其他人张瑄未必会管,但既然是杜甫这个闻名已久的大诗人,张瑄就不能不管。

    “因言获罪,杨国忠真是岂有此理!”张瑄皱了皱眉,“这兵车行写于天宝十一载,与我何干?杨国忠分明就是牵强附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呐!”

    “不是最近写的?……嗯?子瞻,你认识此人?”崔焕狐疑道。

    张瑄默然不语,没有接话,沉吟起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杜甫这首《丽人行》大概就是写于天宝十二载或者十三载年间,也就是现在,但历史上本来的杨国忠权势比现在更加冲天,却没有因此兴起文字狱;反倒是现在,杨国忠因为这事儿大动干戈,有些不太正常。

    这首诗的确有嘲讽之意,但极其隐晦。在当下这个时代,寻常人很难朝这方面去联系。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挑起事端。

    但是,杜甫目前只是一个小吏,虽略有诗名,却终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拿这么一个小人物来大做文章?或者,是杜甫得罪了什么人吗?

    张瑄心念电闪。

    见张瑄沉默下来,崔焕夫妻和崔颖也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良久,张瑄突然抬头来扫了崔焕一眼,淡淡道,“这杜甫是关在大理寺牢狱还是京兆府大狱?”

    “京兆府衙门。”崔焕想了想回答道。

    张瑄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行去,“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

    ……

    杜甫文字狱是京兆府尹马卢走马上任所承办的第一件大案,之所以称之为大案,原因在于此案涉及杨国忠和杨氏三姐妹。

    杜甫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吏,没有后台没有出身,对于京兆府来说,这种案子办起来轻车熟路也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恐怕早就结案将杜甫流配出京师了。

    马卢正在衙门里处理年前的最后一桩公务,突然闻听永宁王来访,大吃一惊,赶紧毕恭毕敬地带着属下等人迎出了京兆府衙门。

    “卑职拜见王爷!”马卢大礼参拜。

    京兆府是要害衙门,京兆府尹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朝廷大臣,有资格参加朝会了。但马卢能有今天,完全是张瑄的提携。因此,对于张瑄,马卢怀有深深的敬畏感恩之心。

    “马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张瑄笑吟吟地俯身扶起马卢,旋即轻轻道,“本王听说你这里关了一个写诗的杜子美,就过来看看。”

    马卢一怔,讶然道,“这种小吏犯案,竟然也惊动了王爷……”

    “王爷请进。”马卢一边束手将张瑄让进衙门,一边恭谨地笑道,“此人是右卫率府掌管盔甲器械的小吏,素日里也能吟诗作对,倒也算是名士。只是此人狂悖无礼,做歪诗谩骂诽谤杨相和三位国夫人,卑职得报,按律缉拿归案,目前正在审理当中。”

    “区区一首丽人行,就是谩骂诽谤杨相了?这诗歌之术,本是自娱娱人,杨相也忒敏感、忒霸道了一些。”张瑄淡然一笑,“这天底下背地里骂他奸相者不知凡几,难道杨相还能全部抓起来兴师问罪?”

    马卢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张瑄可以随口说“奸相”什么的,但他身为下官,怎么敢多嘴多舌?纵然杨国忠真的是祸国殃民的奸相,他也不敢当着张瑄的面说什么。

    他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马卢很快就反应过来,永宁王到京兆府衙门来,似乎是……难道永宁王要出头救下这杜小吏?

    今晚还有更新,三更。

第315章妙计救杜甫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儿有些麻烦了。

    杨国忠铁了心要办杜甫,态度非常坚决。为了一个区区小吏,永宁王与杨相翻脸似乎不太值当的……

    马卢心念电闪,却是面不改色地陪着张瑄走进了京兆府衙门。

    在正堂奉茶之后,张瑄随意与马卢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笑了笑道,“马大人,本王久闻杜子美诗才绝世,品性高洁,今日来此,想要见上此人一见,不知马大人可通融一二否?”

    马卢尴尬地苦笑起来。

    心道这杜甫被杨国忠称之为“桀骜不驯狂悖无礼包藏祸心居心卑鄙”,但在永宁王的口中却成了“诗才绝世品性高洁”,如此,岂不是让人难做?

    “王爷,大狱阴森肮脏,待卑职派人将那杜子美带到大堂之上,拜见王爷!”

    张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也好,本王就在这里等候,有劳马大人了。”

    马卢匆匆离去,命人去将杜甫从大狱中带出来。

    对于杜甫来说,这一次的文字狱几乎是飞来的横祸。

    青年时期,杜甫曾游历天下,两次会见李白,谈诗论对,结下深厚的友谊。天宝年间到长安,仕进无门,困顿了多年,才获得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的小职。郁郁不得志,心情可想而知。

    终日里除了点卯应差之外,就是饮酒作诗自娱。这丽人行一首也就是上月酒后所做,无意中被友人传了出去。又被小人暗中构陷,这才有了今日的牢狱之灾。

    杜甫正在牢中静坐,对于他这种心性坚毅的文士来说,些许牢狱之灾并不能让他惊慌失措。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无非是一死而已,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做个小吏渡过残年,不如一死了之。

    “杜子美,有贵人要见你,赶紧出来净面梳洗。”牢头在牢房门外不耐烦地大声道。

    杜甫一怔,心道某家沦落到这个境地,还有人要见我?

    他慢慢起身,向牢房外边行去,身后是牢头不住的催促和谩骂。

    在大狱门房洗了一把脸,梳理了一下发髻,杜甫这才跟着狱卒出了京兆府大狱,向京兆府的正堂大步行去。

    正堂之外,马卢昂首站立,俯视着杜甫。

    杜甫长出了一口气,躬身拜了下去,“杜甫拜见京兆府尹马大人!”

    “起来吧,念在你同为斯文一脉,本官也不难为你。今日,永宁王来府衙,要见你一面,你当恭谨守礼,不要冲撞了王爷驾下。”马卢说完,深深扫了杜甫一眼,示意他跟随进堂。

    进了大堂,杜甫匆匆望了张瑄一眼,便不敢再看,默然跪拜在地,朗声道,“杜甫拜见永宁王!”

    张瑄默然不语,只是打量着杜甫。

    只见他年约四旬,面黄肌瘦,形态憔悴,若不是骨子里自有一股精气神撑着,张瑄很难相信,这便是后世与李白齐名的诗圣杜甫。

    作为文人来说,与寄情放荡才华外放的李白相比,杜甫忧国忧民,更显君子本色。在张瑄的心里,杜甫的地位远远高于李白。论诗歌才华,杜甫或许略有不及,但论风骨,杜甫又比李白高出一筹。

    “杜子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放浪形骸作诗嘲讽杨相和三位国夫人,如今闯下大祸,还有何话说?”

    张瑄这话一出口,旁观的马卢一怔,心道永宁王怎么又变脸了?刚才他明明是非常赞赏杜甫,可现在这话却仿佛……

    杜甫心里一颤,慢慢抬头来望着张瑄,脸色微红,轻轻颤声道,“回王爷的话,杜甫只是就事论事作诗自娱而已,绝无对杨相不敬之意……还请王爷明察!”

    张瑄冷笑道,“你还敢狡辩?诗句凿凿,就在眼前,你纵然巧舌如簧,也难脱重罪。事到如今,可曾后悔?”

    “杜甫不悔。杜甫昂扬于天地之间,自问做得正站得直,既然是无妄之灾,也无话可说。”杜甫声音虽然低沉哀伤但却从容不迫。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杜甫长叹一声,跪在地上向张瑄拱手为礼,“至多一死而已。杜甫此生,颠沛流离,郁郁不得志,与其浑浑噩噩做个小吏终老,不若一死了之。”

    “好一个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张瑄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起身上前,俯身一把将杜甫搀扶起来,“杜先生请起,张某闻先生才名久矣,如今特来一见。”

    杜甫震惊地望着张瑄,神色变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诗句让张瑄颇有同感。”张瑄轻轻吟道,“先生忧国忧民,侠骨柔肠与书生意气病重,令人敬仰万分。”

    杜甫赶紧躬身再拜,“王爷过誉,杜甫不敢当。”

    “先生高风亮节,有才有德,当朝名士也,不必过谦。”张瑄笑吟吟地与杜甫携手坐下,“张某今日来,特来献上先生脱困之计。”

    杜甫眼眸中神光一闪,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不但不想死,还想能出仕有门一展报国之志。要不然,他就不会三番五次投诗于当朝权贵,以求荐拔了。

    “求王爷救我!”杜甫起身拜了下去。

    张瑄回头扫了马卢一眼,轻轻一笑,“马大人,请准备笔墨纸砚。”

    马卢有些尴尬地笑着,回头让人送笔墨纸砚来。

    他算是张瑄在朝中的心腹之一,有些事情张瑄也不避讳他,这也算是一种信任吧。马卢深知此处,自然心有主张。

    张瑄附过去在杜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杜甫眼眸一亮,激动得连连点头。

    不多时,下人将笔墨纸砚送来。杜甫起身先向张瑄一拜,然后站在案几前略加沉吟,挥笔就写下一篇《劝进赋》。

    大意就是说当今监国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输于历代大唐皇帝和当今陛下,如今老皇帝病体缠身不理国政,当行上古贤王禅让之礼,由李亨尽快登基称帝,安抚天下,云云。

    杜甫终归是诗赋大家,腹中有货不愁卖。这篇赋又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他焉能不全力以赴。因此,这篇赋做得是气势磅礴文采横溢,有理有据,对李亨极尽赞誉之能事。

    不足半个时辰,杜甫就搁笔双手向张瑄呈过来,“请王爷指教。”

    张瑄接过一观,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很好。杜先生,你且在京兆府宽心等待,待本王进宫面见殿下……改日,本王当在王府设宴,为先生洗去蒙冤之尘!”

    杜甫感激涕零,跪拜在地叩首不起,“王爷恩德,杜甫感激莫名,无以言表!”

    马卢到了这个份上,终于明白张瑄要做什么了。他既要救杜甫,又不愿意跟杨国忠正面冲突,便起了这么一个妙计。

    杜甫本是名士,由杜甫起草一篇劝进赋,再由张瑄上一道劝进表,当众上呈,李亨岂能不高兴万分?如此一来,让李亨下诏赦免杜甫,杨国忠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这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还能死揪住不放?

    ……

    ……

    张瑄带着杜甫写就的《劝进赋》回府,他说是要进宫面见李亨,其实也不着急。这事儿,总得等过了年再说,至于杜甫这边,马卢是个聪明人,虽然张瑄没有说什么,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来自杨国忠的压力再大,他把这个案子拖上几天还是可以的。而且,现在正值春节,杨国忠哪里有这么多的精力继续跟进关注这案子。

    永宁王府喜气洋洋,全府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已经很重了。与永宁王府的喜气相比,张良娣的娘家张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张继勇被罢官免职,如今又被李亨勒令闭门思过。而张清则刚刚被流放回原籍,虽然性命无忧,但终归对张家的威望来说是一个重创。

    张继勇本来心思还有些活动,准备寻机东山再起,但张瑄紧接着又拿下大理寺卿韩建良,无疑又给了张继勇当头一棒。

    娘家的遭遇,也让张良娣在宫里丢了面子,最近更是郁闷之极,出宫回了娘家居住。而李亨忙于上元节登基称帝之事,也顾不上她。

    张府客厅。

    窦氏老太太望着自己有些无精打采的孙女儿,皱眉道,“乖孙女,你还是赶紧回宫去侍候太子吧。太子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你要是跟太子疏远了,这皇后的位子……”

    张良娣猛然一震,“祖母大人,我……”

    “乖孙女啊,只要你能当上皇后,我们张家就倒不了。而用不了多久,继勇这个孩子就能再次入阁。至于你弟弟,能不能回长安来,那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嘛……孰轻孰重,要分得清哟。”

    窦氏老太太不愧是老来精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直奔重点。顿时一语惊醒梦中人,张良娣急匆匆地起身去梳妆打扮,然后风风火火地就回了宫去,直奔李亨的寝宫而去。

    到了寝宫之外,张良娣站在宫门口扫了那守门的两个太监一眼,矜持着淡淡道,“殿下可在宫里?”

    李亨没有正妻,这张良娣就相当于太子妃,日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两个太监不敢怠慢,立即躬身回道,“殿下正在书房批阅奏折。”

第316章交心

    “殿下,张良娣求见。”

    一个太监毕恭毕敬地进了李亨的书房,小声奏道。

    李亨缓缓抬头来,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有些疲倦地伸了伸腰,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心要做一个古往今来旷古朔今的有为明君,因此在这署理政务上务求做到事必躬亲,亲历亲为,每日要拿出相当多的时间来处理朝政。这可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和精力的劳动,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

    但李亨不能不坚持。

    李亨心里明白,相权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皇帝的懒惰。当年的李林甫之所以一手遮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父皇李隆基太懒惰,纵情饮宴享乐,什么事情都交给李林甫来处理,导致李林甫独揽大权。

    有事做就有权力,这句话乃是真理。

    李亨决定要吸取李隆基的深刻教训,但是他又能坚持多久,其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让她进来。”李亨轻轻道。

    对于张良娣,他心里还是颇为看重的。毕竟,张良娣是与他一起共过患难的夫妻。他一直没有纳太子妃,张良娣就相当于是他的正妻。

    而在他过去不受待见非常压抑的灰色太子生涯里,张良娣不离不弃,对他也算是忠诚不二。

    而如今,虽然情势变了,他也开始纵情女色,不再专情于张良娣一人,但终归还是念几分旧情的。他已经决定,登基之后,就立张良娣为皇后。

    虽然张良娣的有些做法让他不怎么满意,但他实在是也没有合适人选,主管后宫。

    张良娣匆匆走进来,敛衽一礼,轻轻道,“殿下,臣妾有礼了。”

    “来,坐下。”李亨微笑着,招呼张良娣坐下。

    “你这几日在娘家住得可好?你回来正好,本宫正好有几句话跟你交交心。”李亨扬了扬手,“一会,咱们一起用膳。”

    “谢殿下。”张良娣见李亨态度温柔声音温和,心里一暖,神态也就变得无比的娇柔温婉。以往心里那些因为李亨宠爱其他女人而导致的种种不快,仿佛一下子就随风而散了。

    “你我是患难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宫心里有数。所以,你不必担心,若是本宫登基为帝,必立你为皇后,这一点,请你相信本宫。”在开始正式谈话之前,李亨主动开口打消了张良娣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担忧、焦虑。

    得到了李亨的当面正式承诺,张良娣心里狂喜,旋即又感动地眼圈一红,柔声道,“殿下宠爱,臣妾感激不尽。”

    “其实你不该过多猜疑的。本宫纵然后宫三千,但正妻却只有你一人,你在宫里的地位,不会改变。在本宫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这些日子你……”李亨轻轻一叹,“算了,过去的事情,本宫就不提了,今日本宫跟你交心,你大可收敛心神,安心在宫里守着,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张良娣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去。

    “本宫真正要跟你谈的是张瑄的事情,还有你们张家的事情。”

    “本宫知道,因为本宫罢免了张继勇的官职,让你们感觉受委屈了。”李亨眉梢一挑,“可是你们要扪心自问,自己又做了一些什么。”

    “你的弟弟张清,是个什么货色,不消本宫说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惹上张瑄,还对张瑄的小妾无礼。张瑄如今位极人臣,他的面子,本宫不能不给。而张继勇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本宫难做,因此,本宫只能选择将他暂时罢官,否则,必生事端。”

    张良娣幽幽一叹,“殿下,臣妾明白。可是,殿下对张瑄太过宠信,这人权势冲天,比当年的李林甫还要甚过三分,若是再这样下去,必成大患。安禄山已经是前车之鉴,一个搞不好,张瑄就是第二个安禄山。”

    “臣妾娘家人受些委屈不打紧,但殿下的江山社稷却容不得有什么闪失。”

    张良娣起身来敛衽施礼,“臣妾请殿下三思!”

    李亨默然,良久才道,“张瑄的权势的确太大,如今已经压过杨国忠,以至于本宫做事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但是,你可知道,张瑄与安禄山不同,与李林甫不同,杨国忠更是没法与张瑄相提并论。”

    李亨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沉声道,“安禄山野心勃勃,谋反之心早已有之。但张瑄不会反,最起码,只要本宫不做那种诛杀功臣卸磨杀驴的事情,他绝不会反叛。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李林甫专权霸道,却能力平庸、只重私利、非常贪婪;张瑄虽也霸道,但却文武双全,文韬武略百年罕见。而且,他专权却不弄权,心胸开阔,心怀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视金钱如粪土。”

    “如若他贪婪好物,有反叛之心,必会借两次与吐蕃开战的机会,向朝廷大肆索要钱粮辎重,尔后扩军培植自己的个人势力。事实上,安禄山就是这么干的。安贼的二十万范阳铁骑,就是这么来的。”

    李亨咬了咬牙,“父皇糊涂,一次次纵容安禄山拿着朝廷的钱粮扩军,藩地越来越大,导致积重难返!”

    张良娣默然插话道,“殿下,张瑄不也正在请求朝廷向青海移民扩军吗?”

    “不然。张瑄所占吐谷浑故地方圆数千里,比整个范阳藩镇面积还要广大。这么广袤的一片领土,单凭陇朔的兵马是守不住的。若要长期经营,必须要移民、扩军,重兵守卫。”

    “况且,张瑄所求者,不过是区区5万兵马,张瑄以十五万兵马统御陇朔与青海都督府,相当于四个河西藩镇,三个范阳藩镇,还要面对吐蕃犯边的巨大压力,兵力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张瑄如果是出于私心,必不会主动要求朝廷在吐谷浑故地设立州府县,派遣官员进行属地治理。毫无疑问,这是他自成一国的最佳机会,在此之前,本宫都有深深的担忧。但是张瑄没有这样做,他完完整整地将这一大片疆土交给了朝廷。说实话,这让本宫松了一口气。”

    李亨慨然道。

    张良娣迟疑了一下,“殿下,此地还在张瑄的管制之下……这……”

    “你不懂的。如果张瑄打着巩固边防的名义,将吐谷浑故地彻底变成军马都督府,不仅可以公开向朝廷索要钱粮供养大军,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之牢牢控制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可设立州府郡县就不同了……朝廷政令所至,张瑄想要一手遮天,难了。”

    “本宫听闻,张瑄的俸禄和家产全部都拿了出来充军……而张瑄在灵州,偌大一个永宁王府、陇朔大都督府中,只有一个贴身侍女而已。”

    李亨微微有些感慨道,“天下藩镇、满朝文武,能如张瑄者,没有一人。”

    “张瑄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公心居多。这就是本宫虽然也猜忌他兵权过重,但却还是重用他的关键因素。”

    “张瑄为朝廷立下盖世功勋,这是永远不能抹杀的。纵然是本宫,也难以回避。所以,对他,本宫不能不重赏、不能不重用。”

    “其次,本宫与张瑄共过患难。可以说,本宫能有今日,与张瑄的辅佐谋划密不可分。昔日父皇处处排挤本宫,自打张瑄进了东宫,情况才有所好转……而之后,无论是平息荣王谋反还是灭了嗣宁王的逼宫,张瑄都居功甚伟。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张瑄对本宫忠心不二、披肝沥胆,既然如此,本宫又怎能做那种卸磨杀驴的事儿?”

    “本宫曾经跟张瑄说过,只要他不负本宫,本宫必不负他!”

    张良娣幽幽叹息着,李亨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本宫准备于上元节登基称帝,张瑄能不能带头率天下藩镇拥立劝进,至关重要。”李亨的声音慢慢变得沉凝起来,“在这个时候,张继勇那一帮人不识时务,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事端,还真把本宫当成傻子不成?”

    “张瑄的威望朝中无人可及。若是没有张瑄,张继勇这些人纵然掌了权,又能如何?”

    “所以,张继勇这些人对本宫虽然忠诚,但才干、心胸都差了太多。本宫可以信任他们,可以重用他们,但却深知,真正能帮助本宫定国安邦的人,还是张瑄!”

    “本宫若是让张继勇这些人去陇朔,不要说开疆辟土,能抵挡住吐蕃军马的进犯就不错了。”李亨有些没好气地挥了挥手道。

    张良娣秀丽的脸涨红起来,她无言地起身施礼幽幽道,“臣妾知罪了,臣妾今日才知殿下用心良苦,心里实在是汗颜无地!”

    “你明白就好。当年,朝野上下乃至皇子皇女们无一人瞧得起本宫,都认为本宫是昏庸无能之辈。可本宫却要让他们看看,父皇做不到的事情,本宫也能做到!大唐社稷江山,一定会在本宫手上走向新的辉煌!本宫要打造一个无比富庶和强盛的大唐帝国,本宫一样会成为万夷来朝的天可汗,成就不输于太宗皇帝的文治武功!”

    李亨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他霍然起身凝视前方,目光肃然。

第317章张良娣通风报信

    “臣妾相信殿下一定能成为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治世明君!”

    张良娣也是心情激荡地起身来,主动依偎了过去,柔声道。

    李亨默默将她拥在怀中,柔声道,“本宫今日与你交心,是希望你我夫妻同心,不要再生是非。”

    “安贼谋反在即,随时可能起兵反叛,而吐蕃人又虎视眈眈。初次之外,南诏与西域胡人之地,都不太安稳。如今的大唐天下,看似安定繁荣,其实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这样的局面下,张瑄对本宫、对大唐天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张瑄是本宫的重臣也是爱臣,驾驭得好,他必能成为不输于三国诸葛孔明之流的、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栋梁之臣。因此,你对张瑄的敌视仇恨之心,当休矣了。”

    “张瑄重情重义,你若是以诚相待,他必会投桃报李。”李亨又抱了抱张良娣,轻轻道,“何去何从,你自思量。”

    张良娣红着脸连连点头。

    李亨这么跟她坦诚相待,交了心,她心里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

    而人就是这样,心里的疙瘩一旦解开,便会发觉所谓的仇恨和过节其实不值一提。张良娣心念电闪,突然觉得自己昔日种种很是幼稚可笑。

    张瑄权势再大,也是李亨的臣子,而她就是张瑄的主母,又何必去与张瑄争什么长短?

    而且,重用张瑄符合李亨的政治利益,李亨的利益实际上就是她的利益。

    这样一想,张良娣未免就有些惭愧和后悔。

    ……

    ……

    张良娣柔情款款地与李亨一起用膳,在用膳之前,两人情浓之际,竟然就在书房欢好了一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用完膳,仿佛是为了补偿张家,也是为了给如今凄惶不安的太子党人一个定心丸,李亨突然开口道,“你前两天跟本宫提出,要将万春指婚给张继勇的儿子张益,本宫这几日想了想,可行。待明日,本宫便下诏为万春赐婚吧。”

    张良娣吓了一跳。

    她之前撺掇李亨将万春嫁给自己的侄子张益,是因为对张瑄不满,想要给张瑄心上“添堵”,可现在她的心态已经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知道万春跟张瑄肯定有私情,若是将万春指婚给自己的侄子,这摆明了会彻底激怒张瑄。

    而由此,张家与永宁王府的关系就真的是针锋相对不可调和了。

    “殿下……这事儿臣妾也是一时兴起,张益那孩子其实配不上万春妹妹……呵呵。”张良娣无法跟李亨明言,只得含糊不予应承。

    她总不能直接跟李亨说,万春与张瑄有私。这本是道听途说暗中猜测并无真凭实据,背后议论可以,当着李亨的面她怎么敢乱说话。好不容易才跟李亨缓和了关系,她不愿意因为这种小事,让李亨觉得她乱嚼舌根。

    眼看皇后的宝座正在向她招手,张良娣此刻的心态着实有些患得患失。

    李亨哈哈一笑,“你这是什么话?张益也是名门之后,万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婚配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本宫明日便下诏为她们赐婚。”

    张良娣倒吸了一口凉气,吃吃道,“殿下,要不要征询一下万春妹妹的意见?毕竟这是她个人的婚姻大事。”

    “公主婚姻,一向是朝廷做主。父皇不在,本宫作为监国太子、长兄,也能替万春做主。”李亨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万春难道还要一辈子留在宫里不成?”

    “你先退下,本宫还要召杨国忠几个人进宫议事。”李亨摆了摆手,沉声道。

    他现在即将君临天下,身上自然也就有了一种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气势。张良娣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直接说出口。

    她匆匆离开李亨的寝宫,回到自己的宫室之中,坐立难安。

    此事因她而起,若是等李亨下了诏书赐婚,引起张瑄和万春的强烈反弹,就闹大了。

    张良娣派一个心腹宫女去万春宫苑给万春送了一封信,然后便带了自己的仪仗队伍再次出宫向永宁王府匆匆而去。

    张良娣居然主动登门拜访崔颖,这让张瑄吃了一惊。

    崔颖亲自出面接待,在礼仪上没有怠慢张良娣。崔颖与张良娣从无任何往来,年纪又相差悬殊,所以就算是在一起也说不到一起。

    张良娣装作无意中说出了李亨即将于明日将万春赐婚给张继勇之子张益的消息,然后就告辞回宫了。到了这个份上,崔颖焉能还不明白,张良娣此番是来通风报信的,不管她是何居心,应该不是歹意。

    崔颖送走了张良娣,清秀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阴霾和深深的担忧。

    崔颖是何等聪慧灵秀之人,万春从陇朔回京来再三来王府跟她交游往来,极尽示好之意,隐隐也透出了一丝端倪。如果崔颖再看不出万春对张瑄有意,她就不是崔颖了。

    不要说万春,就算是虢国夫人杨三姐,崔颖也心知肚明。只是张瑄既然没有公开引杨三姐进门,她便不会说什么。

    崔颖出身士族高门,从小接受的就是相夫教子的教育。作为女人,她当然也有几分小性子和醋意,但作为张瑄的正妻、永宁王妃、士族高门千金,她又深知,在这个时代,夫君张瑄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尤其是张瑄如今位极人臣,又是当朝第一个异姓王。而说起来,以张瑄如今的身份,身边真正有名分的女人,不过是崔颖和李腾空两人。而李腾空,至今还没有与张瑄圆房。还有一个还未成婚的回纥公主,没有进门。

    在崔颖看来,无论张瑄有多少女人都是理所应当的,只要她的正妻地位不变,她都能接受。

    崔颖一边往张瑄的书房走,一边思量着,该怎么跟张瑄提起这事儿。到了书房,她犹豫再三还是直截了当地将张良绨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事已经迫在眉睫,这层窗户纸不捅不行了。

    张瑄先是一惊,旋即有些汗颜。

    尽管身处在这个可以纵情放欲的时代,尽管明知自己绝对有资格拥有一个近乎庞大的“后宫”,可以合法地肆无忌惮地没羞没臊地将很多美女纳入怀中,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惭愧,感觉没法面对崔颖。

    这便是他一直拖着没有解决他和万春之间事儿的缘故。

    “颖儿,我……”张瑄红了红脸,欲言又止。

    崔颖心里本还有一丝丝的芥蒂,但见自家夫君如此支支吾吾汗颜无地,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不可替代的,那丝芥蒂因之烟消云散了。

    她定了定神,笑了笑柔声道,“虽然郎君一直没有跟颖儿说万春妹妹的事儿,但颖儿也猜出了几分。万春公主这些日子,三番五次跑来王府跟颖儿相处,颖儿就明白她对郎君有意。”

    “郎君放心就是,颖儿并非妒妇。以郎君的身份地位,府中妻妾成群也是寻常之事。”

    张瑄心里一阵瀑布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颖越是大度,他就越是惭愧。

    崔颖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没有人比她更为了解张瑄的性情了。她心里明白,张瑄这样的男人,只能用柔情来牵绊。她越是心胸开阔,她在张瑄心里的位置就越重。若是她善妒,或许不会失去正妻的位置和名分,但在张瑄心里的地位却会荡然无存。

    崔颖要的,可不仅仅是名分。

    某种意义上说,崔颖才是真正拥有大智慧的女子。她的大度和胸怀来自于她的后天的修养和先天的品性器度,也来自于她高人一等的视野。

    所以,她与她的母亲郑氏夫人不同。郑氏夫人善妒,性格泼辣,但她的父亲崔琚惧内固然惧内,但对郑氏却很少敞开心怀,两人面上和睦,其实有着一道无形的隔阂。

    崔颖幽幽地依偎过去,柔声道,“郎君……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哪怕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以郎君现在的王爵身份,娶进门来也不成问题。可万春妹妹却是公主,嫡亲公主……这是颖儿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啊。”

    张瑄无言,紧紧地拥抱着崔颖,心念电闪。

    ……

    ……

    张良娣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也是出宫来找张瑄商议的万春。

    事情紧急,万春顾不上跟张良娣过多寒暄,分手后直奔永宁王府。

    听说万春来了,崔颖微微一笑,从张瑄怀里挣脱出来,“郎君,万春妹妹来了,你快去与她商量商量,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张瑄叹了口气,向崔颖投过歉意的一瞥,然后大步出门而去。

    万春已经成为他的女人,以张瑄的性情,他绝对不会弃万春于不顾,更不会让她嫁给别的男人。

    绝对不可以。

    崔颖望着张瑄匆忙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

    这天底下的女儿家,有哪一个不想独占一个男人,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

第318章 男人的担当

    万春在永宁王府的客厅里来回徘徊,心急如焚,身边没有一个侍女。//

    听到身后传来凝重的脚步声,万春猛然回头来望着张璃,面容涨红,哀婉幽怨道,“到了这个份上,你准备怎么安置奴家?奴家在灵州时,你再三承诺,可至今也没有解决之策,以至于….“奴家就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相告一____”“你想不想要奴家?你若是觉得奴家烦,或者……奴家这就扭头回宫,嫁给那张益便是!”

    张碹眼珠子猛然一瞪,沉声道,“你敢!

    你不要胡闹。”

    万春性格跳脱活泼好动,她见张瑾i发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破涕为笑,嘻嘻笑着几步窜了过来,大声道,“哼,你要是不管奴家,奴家就答应皇兄,嫁给张益,看你怎么办?!”

    张埴皱了皱眉道,叹息道,“万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了?这事儿很是突然,我也有些措不及防,你先别说话,容我细细思量一下。”

    张碹坐在那里,默然沉吟着。

    万舂知道事关重大,关系着她跟张碹今后的幸福大事,倒也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坐在那里,托着腮望着张碹。

    “此事,莫非是张家主动向太子求婚?”

    张碹突然抬头来扫了万春一眼,”张家那张益,你可识得?”

    “见过一次吧,记不清了。”万春摇了摇头,“张良娣给奴家传讯,应该不是张家主动求婚吧?”

    “那倒也不尽然。张良娣主动示好,倒是让我觉得奇怪……”张碹沉吟着。

    “要不然,奴家去跟皇兄挑明,求皇兄赐婚嫁给你吧……若是皇兄不答应,奴家就死给他看!”万春跳了起来,嘴唇轻轻抿着,似是拿定了主意。

    张璃一怔,立即摇了摇头,“不可。”

    很显然,如果由性格跳脱的万春出面去足艮李亨闹一闹,表明非张碹不嫁的态度,远远比张碹出面更合适,更容易解决问题。纵然是不能如愿以偿嫁进永宁王府,起码也能将李亨的赐婚搅黄了,暂时逃过这一劫。

    但大丈夫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张逭不能因此就让自己的女人冲在前面,受任何委屈。//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既然万春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么,保护万春便是他的责任。

    如果他躲在幕后,任由万春在宫里独自一人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他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万春幽幽一叹,她虽然性格跳脱外向大条,但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她要是没有脑子,就不会提前进永宁王府,跟崔颖处好关系了。

    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厚着脸皮不顾体面在宫里闹起来,还有机会与张璃好事成双。最不济,也会保住自己的清白。

    但如果让张碹出面,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变得无比复杂。

    因此,不仅张埴在朝野的威望会受损,还会引起一些人的落井下石,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碹郎,你不要为难了……还是让奴家去跟皇兄说吧一一顶多,我披发出家就是!等过上一段时间,奴家就搬进永宁王府来,谁还能拦住奴家?”万舂用很难一见的郑重严肃神态向张璃轻轻道。

    其实她在出富的时候,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张璃一直没有解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显然是因为这事非常棘手。而既然如此,万舂先出家然后再想办法嫁进永宁王府,也算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那样一来,万舂就失去了合法的名分。

    张埴再次摇头,沉声道,“你不要多想。

    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光明正大地将你娶进门来,就算是天下人都反对,也改变不了!”

    “你先回宫安心等待。我自有主张,你要相信我。“张碹猛然挥了挥手,起身上前将万春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回宫,不要慌乱,一切有我!我这就进宫……向太子当面求婚!”

    万春一惊,挣脱了张王宣的怀抱,讶然道,“璃郎,这样……不好!”

    “皇兄震怒之下,不会饶你的……”万舂担心地又投入张璃的怀抱,喃喃自语道,“还是让奴家去说吧,奴家先出家为道,然后过一段日子就进永宁王府的门,只要能跟你厮守在一起,奴家有没有名分都无所谓。”

    “奴家连公主的封号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名分呐……”

    张璃心头一热,在他的女人中,崔颖温婉端庄性格内敛,对待感情相当含蓄;杨三姐虽然性格泼辣敢爱敢恨,但终归还是有几分顾忌和矜持;至于杨玉环就更不用说了,贵妃出身,阴差阳错之下投入张碹怀抱,但骨子里那股矜持和高贵是不可祛除的。

    只有万眷,情感热烈外放,一旦投入进来就义无反顾豁出一切。她跟张碹相处的机会最少,但她的感情却来得最猛烈。

    张碹俯身下去吻住了万春的红唇,万春立即热切地回应着。一番缠绵热吻之后,万春这才恋恋不舍地推开张碹,一步三回头地回富而去。

    薄暮时分,张碹离开王府,毅然绝然地进宫而去。

    为了万春,也为了自己作为男人的一份责任,他不再犹豫和彷徨。

    如血的残阳笼罩着巍峨的富墙,那华丽的宫殿飞檐在余晖中反射着华丽的七彩光芒。张瑁站在兴庆宫门外,长出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张府。

    张继勇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他只差一步就要成为丞相,超越陈希烈与杨国忠平起平坐,但就在这个时候,却因为张碹而丢官免职。这就好像是爬山,眼看山顶在望,却突然失足滚落下来,心头的恼火和郁闷可想而知。

    张继勇派人将陈玄礼叫到了府上。与他相比,现在的陈玄礼倒是春风得意,非但没受牵连,还升了官,以羽林卫大将军的职务兼任了兵部尚书,在名义上成为全国兵马的“大管家”,就连各大藩镇,都要受兵部的节制调配。

    陈玄礼接到张继勇的请柬,本不想过去,后转念又一想,张继勇虽然失了势,但一旦张良娣当上了皇后,张家还是一等一的国戚,张继勇迟早会东山再起。

    既然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跟张继勇划清什么界限了。

    官场之上,没有人情,只有利益。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将两个人牢牢地拴在一起。

    张继勇亲自到府门前迎接陈玄礼,见陈玄礼下了马,张继勇上前两步,做出迎候的架势。

    陈玄礼瞥了张继勇一眼,心头微微有些得意。之前张继勇一直死死压在他的头上,可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倒了过来。

    陈玄礼矜持地笑着抱拳道,“张大人,在下应邀而来,有劳张大人迎候了。”

    张继勇大笑着,”陈尚书肯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来人,打开中门,请陈尚书进府!”

    张府的下人赶紧打开中门,陈玄礼也没有客气,在张继勇的陪同下端着架子走进张府。

    但刚走到前庭大院,就见一个精神矍铄身材挺拔的华服老太太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站在那里,凝视着昂首阔步的陈玄礼,突然淡淡呼道,“来者可是陈家的小三郎吗7”

    陈玄礼行三,乳名三郎。只是因为后来李隆基也叫三郎,他便不敢再称。如今这长安城里,知道他这个乳名的人,怕是不多了。

    陈玄礼吃了一惊,放眼望去,目光一凝,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几步上前躬身施礼道,“老太君,正是陈玄礼!”

    陈玄礼青年时曾随李隆基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而那个时候,窦氏则是李隆基身边的红人,他焉能不识。

    窦氏老太太淡然一笑,“老身可不敢当陈尚书的大礼,请起吧。”

    “老身刚才还在觉得奇怪,这早上一大早起来,这雀儿就在老身的窗台前叫一一老身就想啊,现在的张家已经够倒霉够晦气的了,难道又有不好的兆头?不成想却是大喜事,原来是陈尚书这等贵客登门了。”

    窦氏这话分明就有些敲打和嘲讽。

    陈玄礼听得出来,心里虽然很不高兴,但面上却是笑吟吟地拱手道,“老太君,陈玄礼不敢当!多年不见,老太君身体依然康健,着实是我等晚辈之福啊!”

    窦氏撇嘴一笑,“老身这等年纪,老而不死是为贼了。不过,只要老身活着一日,朝廷就要供养一日,而张家就不会倒。这太子亨,也是当年老身看着长起来的,又是老身的孙女婿……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怕是要失望了。”

    陈玄礼皱了皱眉,心道这老太太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怎么好端端地冲着自己说这些怪话!

    似是感觉老太太说得多了、过头了,张继勇赶紧哈哈笑着前面引路,带陈玄礼进了花厅。

    窦氏望着陈玄礼和张继勇进厅的背影,貌似浑浊的老眼中射出一丝精光。她今日“恰巧”遇上陈玄礼,倚老卖老说了这番话,无非是敲打陈玄礼了。当然,陈玄礼能不能听得进去、能不能当回事儿,那就是陈玄礼的问题了。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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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