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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9章李亨的咆哮

    待侍女上了茶,张继勇便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陈尚书,请饮,这是从江南送来的今年的贡茶,殿下赏赐下来。”张继勇仿佛是不经意地笑了笑。

    陈玄礼哦了一声,眸光中却是闪过一丝光芒。

    他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忍不住放下茶盏赞叹道,“不错,好茶!茶香浓烈,当是极品!”

    张继勇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既然陈尚书喜欢,这贡茶我就给大人送些过府去。”

    陈玄礼也笑了,“张大人着实客气!这是殿下赐给张府的贡茶,本官岂敢享用?若是让宫里知道,岂不是要办本官一个无礼僭越之罪?”

    张继勇嘿嘿笑着,“陈尚书这是说得哪里话。些许茶叶,不足挂齿。”

    陈玄礼也笑着,不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拱了拱手道,“不知张大人唤本官过来,有何要事?若是张大人无事,本官还要回去署理一些杂务,本官初上任,兵部事务繁杂,本官可不敢懈怠呐!”

    张继勇心里暗暗冷笑一声,嘴上却陪笑着,“张某自不敢打扰陈尚书太多的时间。是这样,张某犬子张益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前些日子,张良绨已经替张某向殿下求婚,将万春公主下嫁犬子。”

    “张某估摸着,年后不久,殿下就要赐婚了。”

    张继勇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陈玄礼一惊,讶然道,“万春公主下嫁令公子?”

    “不错,不错,这是大好事,本官这里就先恭喜张大人了。”陈玄礼的声音微微变得有些热切起来,一反刚才的冷淡。

    如果李亨同意将万春公主赐婚给张继勇的儿子,这说明,在李亨的心里,张继勇并没有真正失宠。而这同时意味着,日后张继勇肯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张府出了一个皇后,再有一个驸马,权势不会降低反而会增强拔高。

    一念及此,陈玄礼心里对张继勇的态度便开始变化,他笑了笑抱拳道,“张公子与万春公主大婚之日,陈某自当前来贺喜!”

    听陈玄礼悄然将“本官”换成了“陈某”,张继勇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得意,不过是一闪即逝。

    他今日把陈玄礼找来,一方面是暗示和警告陈玄礼,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他张继勇倒不了、张府更加倒不了,这朝廷之中的“太子党人”还是要以他为首;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有事。

    “陈尚书,张某有一事相求。”张继勇神色肃然抱拳道。

    陈玄礼淡然一笑,“张大人有话但讲无妨,你我之间还谈什么求字?”

    “好。陈尚书,张某有一堂兄张同,原为鄯州太守兼鄯州卫兵马指挥使,如今张同从张瑄进军吐蕃,亦立下军功,张某听闻张瑄向朝廷奏报的功臣名单中,也有张同,不知此事可属实?”

    陈玄礼点了点头,“不错。张瑄奏请朝廷册封张同为青海右卫大将军,率军一万镇守沙柳河。兵部的公文正在走程式,不久就要下达了。”

    张继勇眸光中闪出一丝火热,他压低声音道,“陈尚书,张同为我张家之人,在张瑄手下必受排挤。张某已经修书一封给张同……你我在朝中之所以备受掣肘,关键在于兵权。如今有杨涟分去羽林卫一半兵权,不若将杨涟与张同调换一下,由张同出任京师羽林卫右卫大将军,而杨涟则调任青海……”

    陈玄礼一怔,旋即沉吟起来。

    张继勇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京师羽林卫一半的兵权掌握在杨涟手里,相当于是杨国忠的一只膀臂,实际上杨涟也与张瑄一个鼻孔出气。如果能将杨涟打发出京,而换成张家的张同,对张家来说是好事,对他陈玄礼而言,也不是坏事。

    如果京师的兵权掌握在张陈联盟手里,将来……在朝中,还有谁敢轻捋虎须?

    心里这样想,陈玄礼嘴上却为难道,“这……似乎不太容易,张瑄一定会竭力反对,而杨国忠那一关也过不了。”

    “陈尚书,张瑄那边绝对没有问题。张同是我张家之人,张瑄肯定不会重用。而那杨涟,早已投靠张瑄,能去青海为将,无论是杨涟还是张瑄,都不会反对。”

    “至于杨国忠……”张继勇突然冷冷一笑,“现在的形势也由不得杨国忠了……只要陈尚书出面奏呈,殿下出面,他挡也挡不住。以张某看来,殿下对杨国忠颇有压制之心,杨国忠越是强烈反对,殿下越是会下诏调回张同,将杨涟遣出京师去。”

    陈玄礼闻言,默然良久,才微微一笑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容陈某过了节向殿下上书奏呈吧。”

    “陈尚书厚意,张家永不能忘。”张继勇大喜过望,陈玄礼毕竟是兵部尚书,由他出面来建议朝廷对杨涟和张同这种军中大将进行调配,最是正大光明理直气壮不过。只要陈玄礼上书,李亨很有可能允准。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气氛一时间显得非常融洽。

    原本有了裂痕的同盟关系,似乎被瞬间缝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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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瑄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兴庆宫,他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夕阳的余晖中投下长长短短的投影,几个太监有些敬畏地望着他进宫的背影,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如今的张瑄不仅是王爵,还掌握着大唐半数以上的兵马,其权势之重,无人可比。哪怕是当年的李林甫,现在的杨国忠,都远远不如。

    李亨刚要稍事歇息,然后再次起身批阅奏折,突听张瑄求见,一怔,旋即让人宣张瑄觐见。

    “臣张瑄,拜见殿下!”张瑄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行礼。

    李亨哈哈一笑,起身来走过去扶起张瑄,朗声道,“子瞻啊,听说你最近都留在府中闭门不出,夫唱妇随尽享天伦之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见本宫?”

    张瑄默然片刻,抬起头来,目光清澈神色平静地望着李亨,再次拜了下去。

    李亨一怔,突听张瑄朗声道,“殿下,臣有一事求殿下做主!”

    李亨笑了笑,讶然道,“子瞻啊,有话就说。”

    “殿下,臣与万春公主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还请殿下为臣和万春公主做主赐婚!”张瑄缓缓沉声道。

    李亨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他用一种极其震惊极其不可思议的眼光盯视着张瑄,嘴唇一抽,冷声道,“子瞻,你不是跟本宫开玩笑的吧?”

    “臣与万春公主两情相悦,请殿下做主!”张瑄咬了咬牙,再次轻轻呼道。

    李亨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了,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猛然一拍桌案,沉声道,“张瑄,若是你无妻室,本宫将万春赐婚给你也无不可,但现在你已经有了崔王妃,而过几日,回纥公主也要嫁进你永宁王府,可你竟然还不知足,竟然跟本宫开口企图婚配万春?”

    “岂有此理!”李亨拍案而起,大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万春是什么人?本宫的御妹,当朝公主。你竟敢跟本宫提出来,让万春公主去给你做妾?放肆!”

    “断无可能!”李亨怒冲冲地斥责着,反应很大很激烈。

    张瑄默然不语,李亨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当中。如果李亨没有反应,倒是不正常了。

    “张瑄,若是你收回这话,本宫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你我君臣之间,一如既往。你且起身,退下吧。”

    李亨发了半天的火,慢慢纾缓着心头的火气,淡淡道。

    张瑄摇了摇头,“臣虽自知违礼,但臣与万春两情相悦已难分离……还请殿下开恩!”

    “你……”李亨见张瑄竟然还是坚持不撒口,不由怒道,“你真是气死本宫了!”

    “你当真以为,本宫对你的恩宠无边无际吗?”李亨阴沉沉地道,眸子里闪出了一丝杀气。

    “臣不敢。臣汗颜。”张瑄叹息一声,抬头来望着李亨,“臣不瞒殿下,臣与万春早有情分,此生此世,不可分割。”

    李亨心头一个激灵,涨红着脸扬手指着张瑄颤声道,“你……你……你竟敢与公主有私……张瑄,你私通公主,其罪当诛啊!”

    “来人,将张瑄拿下!”李亨暴怒起来,一声大喝。

    几个宫禁宿卫冲了进来,吓了一大跳,却是迟疑着不敢上前。

    “将张瑄拿下,拿下!”李亨咆哮着。

    几个宫禁宿卫不敢怠慢,大步走过来,有些为难地望着张瑄。

    若是普通臣子,他们抓也就抓了,但这可是永宁王张瑄,大唐赫赫声威的军神,功高盖世。只是不知他怎么触怒了殿下,要将他治罪。

    张瑄轻轻一叹,向李亨拜了一拜,然后起身转身跟着几个宫禁宿卫离开大殿。

    但李亨怎么可能真正将张瑄拿下大狱,张瑄缓步走着,李亨使劲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冷冷大声道,“暂且让张瑄跪在兴庆宫门外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本宫认错!”

    ……

    ……

    兴庆宫外,最后一抹斜阳坠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一个宫禁宿卫头目悄然走过来,递过一片地毯,然后匆匆离开。

    张瑄面向兴庆宫凝视片刻,淡然一笑,然后单膝跪下,微微闭上了双眼。

第320章忠与奸,一念间!

    张瑄既然进宫摊牌,就对一切的后果有了充分的考虑。

    在他看来,只要他立场坚定,他与万春的事儿……过程或许惊心动魄,或者弯弯曲折,但结果却是注定的。

    不管是李亨宠信重臣也好,也不管是李亨迫于无奈也罢,反正最终他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以张瑄现在的王爵,既然能接纳一个回纥公主,那么再娶一个大唐公主进门,虽没有先例,但也未必就很离谱。

    他的态度是无比坚决的。万春已经是他的女人,这一点无可更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现实。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张瑄并没有时下士子文人或者文武朝臣对于皇权的无上敬畏感和强烈忠诚感。在他心里,忠于这个国家,不等于忠于这个朝廷,不等于忠于皇帝。

    世俗人眼里的忠与奸,不过是在他的一念间而已!

    他走到今天,掌握权力,不在于追逐权力贪恋荣华富贵,而在于运用手里的权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这么简单。

    在保全自身的基础上,才谈得上施展志向抱负,才谈得上为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踏踏实实地做点事情。

    如果连自己、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空谈报国岂不是很可笑。

    李亨同意是皆大欢喜,哪怕过程复杂一些张瑄都能够接受;而如果李亨铁了心要将万春指婚给张继勇的儿子张益,那么,张瑄也不可能坐以待毙,那就只能撕破脸皮了。

    兴庆宫里。

    李亨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无比的阴沉。

    张瑄此番进宫跟他摊牌,无疑带有某种逼宫之意。李亨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准,很有可能导致张瑄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而以如今张瑄在藩镇的影响力,在军中的威望,他要是效仿安禄山,后果不堪设想。

    从长远来说,对大唐朝廷构成巨大的隐患;而从短期来看,如果张瑄不肯出头率天下藩镇劝进,反过来反对他称帝,他的皇帝梦也有可能泡汤。

    可若是答应下来,将万春赐婚给张瑄,皇室的颜面何存?

    李亨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他猛然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霍长青,阴沉道,“你去传本宫的话,问问张瑄,他可知错?”

    霍长青诚惶诚恐地点头领命而去。

    作为李亨身边渐渐得宠的内监,霍长青其实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李亨为什么会跟张瑄闹翻,究竟是为了何事,让这原本非常融洽和睦的君臣关系有了裂痕。

    霍长青匆匆出了宫门,远远地望见了张瑄面向宫门单膝跪拜的身影。他几步走过去,躬身施礼道,“永宁王!”

    张瑄微微一笑,抱拳回礼道,“原来是霍公公!”

    “永宁王,殿下让咱家来问问王爷,可曾知错?若是知错,殿下就在宫内设宴与王爷一起用晚膳!”

    霍长青轻轻道,目光有些闪烁。

    “请公公回报殿下,就说张瑄恳求殿下成全!”

    张瑄的声音坚定而低沉,他直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垂首不语。

    霍长青一怔,又叹了口气,转身回去禀报李亨。

    李亨闻报,愤怒地一拍桌案,咆哮道,“他这是在逼本宫!好一个张瑄,好大的胆子!他这是在逼本宫啊……”

    霍长青心里一颤,垂首不敢做声。

    ……

    ……

    张良娣带着几个宫女进得兴庆宫,突然见张瑄跪在门口,心里一惊,当即猜出了几分。她下了车辇,大步了过去,与张瑄擦肩而过,却也没有说什么。

    张良娣走到李亨的书房之外,远远就听见李亨在其内的怒吼声。李亨的反应之激烈,远远超乎了张良娣的想象,原本张良娣以为,既然张瑄在李亨心目中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忠诚,只要张瑄进宫求婚,李亨终归还是会同意的。

    大唐公主,看上去尊贵无比,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政治的道具,随时可以抛弃、可以牺牲。既然李亨为了政治利益能将万春嫁给吐蕃王子,那么,也随时可以为了政治利益将万春指婚给张瑄。

    张瑄是王爵,既然能娶回纥公主做侧妃,万春又有何不可?

    所谓礼制,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只要李亨下诏,朝臣和宗室纵有议论,也无可奈何。而谁还能为了这个,去公开得罪张瑄这个新权贵?

    可李亨的态度似乎……张良娣心念电闪,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如果扳倒张瑄,现在似乎是个机会,大有文章可做啊……张良娣心头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惊人的念头。

    她之所以前番态度逆转,试图修好与张瑄的关系,甚至还给张瑄和万春通风报信,一来是做给李亨看,二来是李亨的话让她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张瑄这样的人,如果能利用起来是最好,有助于自己坐上皇后的位置。

    可现在一看,李亨对于张瑄的宠信似乎含有很大的水分,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既然是这样,那么……张良娣斟酌着,犹豫着,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

    她终归还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比起当年的武则天、太平公主、韦后这些女人,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有野心的女人,眼里只有自己的政治利益,无所谓原则、无所谓底线、无所谓道德,不要说张瑄,就算是她的家人,在关键的时刻、在需要的时候,她也会义无反顾地抛弃。

    “殿下,何故雷霆大怒?”张良娣走进去,柔声道。

    李亨扫了张良娣一眼,压住怒气压低声音道,“……张瑄放肆之极,竟然进宫来跟本宫说,要本宫把万春赐婚给他。简直是岂有此理!皇室公主,何等身份,岂能给他做侧妃?再说了,就算是本宫应承,宗室诸王这里、父皇那里,本宫又怎么交代?”

    张良娣故作一怔,脸上浮起惊色,然后试探着轻轻道,“竟有此事?殿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李亨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张良娣凑过去低低道,“让万春给张瑄做侧妃,皇室体面荡然无存,这事儿万万不可。可是,臣妾又担心,若是殿下不允,会不会……”

    张良娣欲言又止。

    李亨勃然大怒,怒斥道,“他敢!本宫就是不允,看他又能如何?来人,传本宫的话,命张瑄出宫回府,若再有违逆,本宫定不轻饶!”

    张良娣眉眼间闪过一丝窃喜。

    ……

    ……

    张瑄神色平静地出宫而去,波澜不惊。他知道,李亨需要一个台阶,那么,这个台阶就给他。

    反正他的态度已经表明,该怎么做,李亨心里最清楚。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再次震动了整个长安城。

    永宁王张瑄,竟然进宫请求婚配万春公主!

    这意味着张瑄与万春早有私情,这意味着……对于颇有几分八卦精神的长安军民来说,这无疑成为最好的谈资。

    而对于张继勇、陈玄礼这些人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因此,扳倒张瑄有了无限的可能!

    第二天早朝,就在这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朝上,陈玄礼等太子党人群起而上书,言辞严厉地指责张瑄狂悖失礼贪色失德冒犯公主罪在不赦,应当削去王爵,免除兵权云云。而杨国忠等人,包括陈希烈在内,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杨国忠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其实陈玄礼等人也没指望能真正扳倒张瑄,但抓住这个小辫子,将张瑄手里的权力“抠”出一点来也是值得欢欣鼓舞的。

    兵部侍郎公孙良更是言辞慷慨地当堂弹劾,要求朝廷削去张瑄的王爵,免了他陇朔大都督的藩帅之职。

    朝堂之上,乱成一团。李亨神色阴沉地望着或是凝重肃然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幸灾乐祸的一干朝臣,心里却升起了几分别样的怒火。

    李亨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竟然在朝中激起这么大的动静。

    经过一个晚上的斟酌,他已经渐渐立场不再坚定。毕竟,与他个人的政治利益相比,与皇位和天下安危相比,区区一个万春公主,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所谓的亲情,在皇室中是无比淡漠的。

    他本来想冷淡处理,采取一种大唐皇室惯用的方式——先除去万春的公主封号,然后让万春出家,最后悄悄嫁进永宁王府。

    可不成想,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应对,这事儿就被张继勇这些人抓住大做文章,在朝中兴风作浪。

    这实际上就是变相逼迫李亨表态。

    可李亨怎么表态?

    真的削去张瑄的王爵、免了他的藩镇官职兵权?扯淡的事情。

    若是这么容易,朝廷下一道诏书免去安禄山的官职就是了,又何必养虎为患进退两难?

    李亨冷哼一声,突然扬声道,“好了,都不要吵了。这是本宫的家事,尔等休得多言!”

    李亨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监霍长青忙扯开嗓子喊道:“退朝!殿下有诏,宣杨相、陈相兴庆宫见驾!”

第321章李豫的杀机

    李亨端坐在书房之中,而两侧,则趺坐着杨国忠、陈希烈,楚王李豫和建宁王李倓则站在李亨的身后两侧。

    李亨扫了杨国忠和陈希烈一眼,沉声道,“杨相,陈相,你们来谈一谈……”

    滑头的杨国忠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公主婚配,乃是殿下的家事,臣不敢多言妄议!”

    陈希烈则犹豫了一下,抱拳道,“殿下,老臣就直言了。”

    “老臣以为,万春公主婚配永宁王虽于礼不合,但念在万春公主与永宁王两情相悦,念在永宁王为朝廷开疆辟土立下盖世功勋,殿下如果网开一面,或者也可成全一桩佳话!”

    “老臣觉得,此事虽无先例,但也不是不可行。不若效仿前朝,殿下先除去万春公主的封号,然后……”

    陈希烈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王李豫就忍不住沉声道,“陈相所言差矣。万春皇姑身份何等尊崇,怎么能嫁给张瑄做侧妃,此事大失皇室体面,万万不可!”

    “朝廷礼制,怎么能为一个张瑄开先例!”李豫愤愤道。

    陈希烈扫了李豫一眼,淡然一笑,“楚王殿下,其实说起来,张瑄能封王,已经算是开了先例了。而朝廷将回纥公主赐婚张瑄,亦是于礼不合……殿下,老臣以为,所谓特事特办,凡事不可一味拘于规制,应该区别对待。”

    陈希烈心里暗暗冷笑,公公都能娶儿媳妇,公主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张瑄做侧妃?什么皇室的体面,狗屁不如的皇室体面!

    李豫眉头紧皱,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陈希烈。

    陈希烈今日一反常态,不再当墙头草,摆出了一副坚定不移支持张瑄的态度,这让李亨倒是感觉有些诧异。

    李亨瞥了陈希烈一眼,陈希烈神色不变。

    “父亲,儿臣也以为陈相所言甚是。儿臣刚刚从万春皇姑那里来,万春皇姑的态度很坚决,非永宁王不嫁,否则宁死不从。”李倓出列向李亨躬身一礼,“儿臣替万春皇姑求父亲成全!”

    李豫冷冷地怒视着李倓,大声道,“李倓,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什么非永宁王不嫁,万春皇姑女流之辈,受人蒙蔽意气用事,你难道也不知进退?”

    李倓抬头来静静地望着李豫,淡然道,“万春皇姑是长辈,王兄这般指摘长辈,可知进退?”

    李豫正要反驳,突然听李亨冷哼一声,“你们吵什么?都给本宫闭嘴!”

    杨国忠在一旁冷眼旁观,见两个皇子竟然为了张瑄的事情针锋相对,不由心里暗笑。心道太子的皇位还没有拿下,他的这两个儿子已经开始了夺嫡之争。

    李豫咬了咬牙,不顾李亨发怒,单膝跪倒在地慨然道,“父亲,儿臣冒死进谏。”

    “张瑄虽有大功,但朝廷册封王爵赋予重权高位,已经极尽荣宠。若是此番再违背礼制,将万春皇姑赐婚给他,不仅皇室体面荡然无存,还会助长他嚣张专横的气焰!长此以往,张瑄必然会如那安禄山一样得陇望蜀得寸进尺,他日终成大患!”

    “请父亲三思!”

    李豫伏地不起。

    李亨嘴角轻轻一抽,“依你之见,到该如何?”

    李豫抬头来毅然道,“张瑄居功自傲狂悖无礼私通公主,其罪不小。念在其有功于朝廷,可保留他的王爵,免去陇朔藩帅和四镇兵马大总管的军职,留在京师以观后效!”

    李亨默然。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压抑沉闷起来。

    李倓有些紧张地望望李亨的脸色,又焦躁地盯着陈希烈看,但陈希烈却默然不语。

    良久,杨国忠突然轻轻道,“殿下,其实,罢张瑄易,抗吐蕃难。吐蕃人所畏惧者,不过是张瑄一人尔。张瑄在,则军心稳,吐蕃人闻风丧胆;张瑄不在,则军心必乱。若是朝廷罢免张瑄,陇朔藩帅临阵更替,臣担心吐蕃军马会趁势反扑,大举进逼我朝。一旦吐蕃兵进,范阳安禄山又当蠢蠢欲动。”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不仅到手的吐谷浑故地保不住,陇朔边境也危矣!”

    杨国忠的话一出口,李亨脸色微微有些抽搐。

    杨国忠的话很实在,正是李亨所担心的。张瑄的“逼婚”虽然让他愤怒,但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发作,其真正忌惮的地方就在这里。

    李豫冷冷一笑,“杨相这话,当真是危言耸听了。难道说,我大唐将才如云,离开了张瑄一人,就无人能抵御吐蕃了?张瑄不在陇朔之时,我大唐边境不也固若金汤!”

    杨国忠不屑一顾地淡淡笑道,“楚王殿下,这数十年间,吐蕃人犯边不计其数,陇朔河西一线战事频仍,何谈固若金汤?”

    “我朝固然不缺将才帅才,但能让吐蕃人闻风丧胆且能从吐蕃人手里取得数千里疆土者,唯张瑄一人尔。”

    李豫哑然,无言以对。

    李亨脸色阴沉似水,猛然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暂且搁置不提。尔等退下!”

    ……

    ……

    陈玄礼府邸。

    陈玄礼正在书房沉思,虽然明日就是元正之日,但因为突发的张瑄事件,导致他心头烦躁不安,一点过年的兴致都没有了。

    “大人,楚王殿下到访!”

    陈玄礼一惊,霍然起身摆了摆手,“快快有请!”

    陈玄礼迎出了府门,李豫素手站立。

    “楚王殿下,臣迎接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对于李亨的这个长子,很有可能成为未来东宫太子的李豫,陈玄礼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况且,他素日与李豫也往来密切,早已成为众所周知的李豫支持者之一。

    “陈尚书不必多礼,本王来得仓促,倒是打扰陈尚书了。”李豫笑吟吟地竟然拱手还了一礼。

    似是猜出李豫驾临必有机密要事相商,陈玄礼陪着李豫进了自己的书房,紧闭门户,房中没有留一个下人侍候。

    李豫默默坐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陈玄礼心里揣摩着,也静静相待。

    “陈尚书,本王今日来,有几句心腹话跟你说。”

    “请殿下明言,臣洗耳恭听。”

    “张瑄权势渐重,掌握四镇兵权,朝中已经无人可抗衡。若是长此以往,他在朝中必然一手遮天,而朝廷则进退两难。”李豫轻轻叹了口气道,“请恕本王直言,只要有张瑄在,陈尚书便无出头之日。”

    “不说别人,单是那杨涟投靠张瑄,假以时日,必夺陈尚书兵权,取而代之!”

    李豫声音低沉,目光却微露杀气。

    陈玄礼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一变,“殿下……这……”

    陈玄礼有些拿不准李豫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豫深深地凝望着陈玄礼,“此次,张瑄狂悖失德竟然胆大妄为请求婚配万春皇姑……对于你我而言,这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若是趁机将张瑄扳倒,不仅为朝廷除了内患,还——”李豫微微一笑,“张瑄一倒,杨国忠便再难成气候,陈尚书取而代之,指日可待!”

    陈玄礼叹息道,“此事难呐。以臣看来,纵然殿下不允张瑄的求婚,但也只会对张瑄略施薄惩,罢免其王爵官职,难如登天!”

    李豫沉声道,“父亲宽厚,对张瑄太过宠信。这让本王想起了皇祖父当年对待安禄山。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豫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明日便是元正宴会,张瑄必进宫饮宴,若是我等群起而攻之……然后……”

    陈玄礼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吃吃道,“殿下,这……”

    “父亲一直在犹豫不决,我等进行兵谏,正好将张瑄一举拿下,为朝廷除此大患!”

    李豫面目冷酷地挥了挥手,一字一顿道。

    李豫要铤而走险了。他其实并不是针对张瑄,而是针对李倓。他现在也看出苗头了,父亲李亨有扶植李倓的意图。而李倓正是因此才铁了心投靠张瑄,与张瑄共同进退,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

    只要除掉张瑄,李倓便不足为患。

    而到了那个时候,纵然是父亲李亨,也只能册封自己为太子。

    李豫这个念头已经盘旋数日了,终于在今日下定决心,于是就找上了陈玄礼。陈玄礼是他的心腹,又执掌京师羽林卫半数兵权,还是兵部尚书。若是由陈玄礼暗中派兵包围宫禁,施行兵谏,拿下张瑄,此事就成了一大半。

    陈玄礼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李豫的这种疯狂念头,他想都没有想过。成功了倒也罢了,但万一失败,自己就是替罪羊。

    他有心拒绝,但心里却深知,李豫既然找上了自己,若是自己不从,便与李豫成为死敌。

    李豫毕竟是李亨长子,若是他日李豫成为太子储君,他焉能有好下场?

    “陈尚书,若是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封王拜相不是难事,本王必不负你!”

    李豫深深凝望着陈玄礼,目光变得非常冰冷。

第322章鸿门宴,图穷匕见(上)

    张瑄与万春的事儿,在长安城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以说是沸沸扬扬的。而朝中,则是暗流涌动。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有人保持沉默观望,还有人恨铁不成钢,觉得张瑄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杨涟等人则心里暗暗叹息:为了一个女人,让张继勇这些人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这永宁王还是太过年轻,太过意气用事了。

    以张瑄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为什么非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宁肯与李亨翻脸,也要将万春娶进门来。

    不值啊,不值。

    与朝野上下的轩然大波相比,永宁王府中却显得非常平静。

    张瑄回府来该怎么还怎么,照旧过着他平静的回京省亲生活。当然,人多嘴杂,在很多时候,也难免会有一些下人仆妇在背地里偷偷议论两声。

    崔颖反应很平静,似是已经猜到张瑄会如此做。

    李腾空没有想到的是,当朝公主万春竟然跟张瑄有了私情。事情很显然了,这与之前张瑄充任唐蕃和亲大使,一路护送万春和亲吐蕃有关。几乎没有人知晓,张瑄与万春的故事发端于赤松德赞求婚之前。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张瑄和这个性格跳脱的皇家公主走到了一起。后来张瑄无数次地想起,这段跟万春是先上床后有感情的往事。

    其实,往事不堪回首。

    为了现在,无论是张瑄还是万春,都下意识地回避着这段感情那微微有些不堪的“开头”。过去并不重要,怎么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杨三姐得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就心里微微生出几分醋意来,若不是杨玉环阻拦,性格泼辣的她肯定会闯到永宁王府里去当面问一问张瑄,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万春。

    杨玉环则有些黯然神伤。她倒不是嫉妒万春和张瑄走到了一起,而是由张瑄与万春婚配的艰难和风波,想到了自己。

    她心里明白,万春以公主之身嫁进永宁王府,尽管很难但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但她,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注定不可能拥有公开的身份。或许,她只能躲在幕后默默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张瑄的女人。

    ……

    ……

    元正之日,岁除之宴。

    按照惯例,满朝文武大臣、皇族宗室乃至后宫嫔妃都要聚在一起,进行盛大的饮宴,是为守岁。

    今年的岁除之宴,是李亨掌权后的首次盛宴,自然组织得非常隆重和华丽。

    从午后时分,就陆续有长安权贵携带妻女进宫,赶赴兴庆宫明德殿。到薄暮时分,所有有资格参加这次宴会的人员都基本上入座归席,只待李亨与张良娣到场,就可宣布开宴了。

    张瑄自然也要进宫,这样的场合,怎么可能少得了他这个永宁王、陇朔藩帅。

    张瑄带着崔颖和李腾空离开王府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消散,淡淡的夜幕笼罩下来,而凛冽的西北风又悄然刮了起来。

    漫天的黄叶飞舞着,给这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长安城里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崔颖是张瑄的正妻,永宁王妃,自然要出席宴会。而李腾空现在也是朝廷册封的郡夫人,也有资格出席。李腾空虽然有些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贵族饮宴,但作为张瑄名义上的夫人,她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霁云率百余彪悍的护军站在马下,护卫着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张瑄出了府门,正要与崔颖和李腾空二女一起上车,突然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骑飞驰而至。

    众护军轰然将张瑄三人护卫在中央,那马上的骑士早已翻身下马,穿着的是羽林卫的校尉服饰。

    此人单膝跪倒在地,压低声音道,“王爷,小将彭春,奉杨大将军命,送密函于王爷。”

    彭春双手捧着一封密函,高高举起。

    南霁云匆匆接过,呈给了张瑄。

    张瑄心头一突,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密函拆开,急急看完,脸色骤变。

    张瑄将信函紧紧握在手里,仰首望天,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李腾空一怔,正要开口说几句什么,突然被崔颖轻轻一扯,便闭住了嘴,静静地与崔颖站在那里等候。

    良久。

    张瑄慢慢低下头来,扫了南霁云一眼,沉声道,“颖儿,空儿,你们先上车,先赶往皇城,在宫门前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南八,你随本王来!”

    张瑄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向府中大步走回。

    崔颖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但看张瑄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幽幽一叹,拉着李腾空的手悄然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在数十永宁王府护卫的保护下向皇城缓缓行去。而张瑄的护军,则原地不动。

    他们是张瑄的直系护军,心腹中的心腹,以护卫张瑄安全为己任。张瑄不动,他们自然不动。

    ……

    ……

    书房。

    杨涟独自一人从王府后门而入,在南霁云的陪同下悄然进了张瑄的书房。

    张瑄默然端坐,神色平静。

    杨涟躬身拜下,“王爷,末将有礼了!”

    “杨涟,不必多礼。事关重大,本王再次问你一句,此事可有证据?”张瑄的声音异样的低沉,他摆了摆手道。

    “王爷,这等大事,末将怎敢妄言。在一个时辰以前,陈玄礼突然调动左卫羽林军2000人离开玄武门大营,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秘密向通化门开拔……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两千羽林卫,目标正是兴庆宫!”

    “末将正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化。接下来,末将又从宫里得到消息说,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率右卫率府500人接管了兴庆宫的宿卫,宫禁宿卫被调往皇城。”

    “陈玄礼的人和公孙游的人同时调动,拱卫兴庆宫,此事若不是殿下所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玄礼与楚王李豫私自行动!”杨涟咬了咬牙,扫了一眼张瑄的脸色,毅然道,“末将觉得事情紧急,就赶了过来!”

    杨涟的话虽然没有说透,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今儿个是岁除之宴,李亨没有理由大动干戈,擅动刀兵。只能是陈玄礼和李豫密谋有什么不轨的行动,要行那兵谏逼宫之举。而从当前的局势来分析,李豫不可能要当众弑父,他和陈玄礼的对象极有可能是张瑄。

    不是张瑄,也必是杨国忠。

    而杨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相对晚了半拍,这个时候,恐怕陈玄礼手下的这两千羽林卫早已在兴庆宫外布防完毕。而宫里的一切,也早布置妥当了。

    因此,杨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密报张瑄,同时自己也赶了过来。

    张瑄冷冷一笑,“杨涟,看起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向本王或者杨相下手了。陈玄礼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此事……”

    “这支羽林卫主将何人?”

    “陈玄礼麾下心腹中郎将孟寻。”杨涟回道。

    张瑄眸子里闪出一丝厉芒,“此事不是楚王李豫主谋,就是殿下亲自谋划!当然,殿下亲自谋划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杨涟点了点头,“王爷,请恕末将直言,为防备万一,还请王爷称病留在府中,不去宫中赴宴,若有风吹草动,王爷即刻离开长安便是……”

    杨涟目光热切,拱手抱拳不再往下说了。

    张瑄嘴角一抽,突然微笑了起来,向杨涟拱了拱手道,“本王回京述职,怎么能不经昭命不告而别?若是这样,本王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安禄山?”

    “这宫里的岁除之宴,本王是不能缺席的。”张瑄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烈,他向杨涟点点头,“杨涟,这一次若不是你的消息,恐怕本王真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王爷,要不然,末将调麾下羽林卫即刻进驻兴庆宫……若有不测,末将当率羽林卫冲进宫去,誓死保卫王爷安全!”

    杨涟慨然道。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抱拳为礼,“杨大将军如此盛情高义,让张某感动莫名……改日,张某必有厚报!”

    “烦劳兄长随杨大将军即刻回返羽林卫大营,调集人马,赶赴兴庆宫,以防不测……南八,你带本王护军也入羽林卫军中,相机行事。”

    萧十三郎默然点头。

    南霁云则焦急地抱拳道,“大帅,末将当率护军保护大帅入宫,若是有人胆敢对大帅不敬……”

    南霁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瑄打断了。

    张瑄摇了摇头,“不可。没有本王的军令,你不可带甲入宫!”

    ……

    ……

    杨涟和萧十三郎以及南霁云匆匆而去。

    花奴儿幽幽道,“这杨涟靠得住吗?奴家觉得你不能冒这个险,不如当机立断,率护军保护家眷冲出长安,返回陇朔。你在陇朔拥兵自重,李亨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张瑄淡然道,“杨涟曾经随我平叛,昔日颇有几分情谊。而一直以来,他都与我过从甚密,长安城里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他杨涟是我张瑄的亲信。若是我倒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恐怕陈玄礼第一个就会拿他下手。他为了自保,只能跟我一起进退。”

    “我不能这样走,我若是这样走了,岂不是授人以柄?况且,我倒是要看看,李豫和陈玄礼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323章鸿门宴,图穷匕见(下)

    “奴家还是觉得,你不能进宫冒险。可以称病不去,观望情形。若是他们真要拿你下手,也好进退自如。”花奴儿一脸的担忧,继续劝道。

    张瑄叹了口气,“若是我真的逃离长安,他们就会趁机蛊惑李亨,给我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甚至还会举大兵追击我们……我带着这么多的家眷,行进缓慢,能不能平安回到灵州还很难说。”

    “你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吐蕃国内我尚且来去自如,何况是区区兴庆宫!”张瑄冷冷一笑,眸子里一丝冷酷一闪而逝,“既然他们想要拿我开刀,非要让我这个年节过不安生,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右卫率府,呵呵……恐怕现在宫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东宫的这支率卫,还是我一手操持起来的。”张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来,声音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花奴儿眸中一亮。

    “你既然早有防备,那奴家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花奴儿轻轻咬了咬牙,“奴家要跟你进宫,有我和空儿在你身边,如果真有不测,我们起码能尽力护住你和崔王妃。”

    张瑄笑容一敛,“你就随我入宫吧。早有防备倒也不至于,只是李豫那点心思和动静,我也是略有耳闻。只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陈玄礼竟有这个胆子搀和进来,还调动了羽林卫……”

    “走,随我入宫看戏。”张瑄猛然挥了挥手。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向王府正门行去。

    ……

    ……

    崔颖和李腾空焦急地等候在兴庆宫门外。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张瑄与花奴儿两人在十余护军的簇拥下纵马驰来。

    崔颖和李腾空迎了上去。

    张瑄翻身下马,崔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眸子里的焦灼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张瑄笑了笑,柔声道,“颖儿,没事,走,咱们进宫去。”

    张瑄在前,崔颖和李腾空在后,而花奴儿则充作侍女紧紧相随。

    进了兴庆宫宫门,这一路行来,在淡淡的夜色中,张瑄发现,原先兴庆宫的宫禁宿卫果然被右卫率府的人马撤换。当然,宫禁宿卫也好,右卫率府也罢,都是宫里的武装力量,如果不是张瑄这种有心人,怕也很难察觉到这种无形的变化。

    明德殿前,右卫率府的两个校尉率百余军卒正在执勤,见张瑄走来,这两个校尉一起并肩行来,躬身拜了下去,“拜见永宁王爷!”

    张瑄深深凝视着两人,突然笑吟吟地道,“胡二,孟举,你们两人如今已经升做校尉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胡二和孟举猛然抬头惊喜道,“王爷还记得小人?”

    张瑄哈哈笑着,抬手拍了拍胡二的肩膀,“怎么不记得,当初本王在本宫整肃宫禁建立右卫率府,一开始只有不足百人啊,你们这些人每一个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好干。”张瑄抬步继续前行,而眼角的余光向静静站在明德殿殿口阴影处的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扫了一眼。

    一个小太监躬身下去,尖细的嗓音顿时响彻起来——“永宁王到!永宁王妃到!燕宁郡夫人到!”

    随着太监的传呼,张瑄带着崔颖三女缓步而入。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悠扬的丝竹之乐委婉回荡。而百余坐席上,已经坐满了长安权贵和皇室宗亲,该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张瑄放眼望去,就连杨玉环和杨氏三姐妹都早已到场。杨玉环和杨三姐几乎是同时凝目向张瑄四人望来,眸子里透射着隐蔽的柔情万种。

    李亨还没有到,殿中本来人声鼎沸,而因为张瑄的到来,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在众人的瞩目中,张瑄神色平静从容,脚步轻盈,一路前行,直入自己等人的坐席处。

    万春地坐在杨玉环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张瑄。

    而对面的杨国忠则拱手笑了笑道,“永宁王!”

    “杨相!”张瑄也拱手还礼。

    杨国忠这么一带头,陈希烈等人也旋即起身拱手与张瑄寒暄互致问候。

    而以陈玄礼为首的太子党人则默然趺坐,没有一个起身。

    张瑄笑吟吟地跟众人一一说话,最后将清朗的目光投在陈玄礼的身上。

    陈玄礼垂首不语,心头却微微生出了几分不安。他突然发现,京师兵权的另一位掌控者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竟然没有到场。

    杨涟为什么没有来?

    陈玄礼心中一突。

    不过,他与李豫早已布置妥当,自觉万无一失,连事败的退路都已安排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一念及此,陈玄礼缓缓抬头来望了张瑄一眼,定了定神,心里冷笑道,“少待片刻,看看你还怎么嚣张得意!”

    陈玄礼肯从李豫冒这个险,一来是受李豫的变相胁迫,二来是要赌一把。他深知李亨的为人骨子里有些软弱不决,若是施行兵谏当机立断将张瑄拿下,造成既定事实,李亨只能承认现实。

    而因为此事是李豫一手操办,放在众臣的眼里,这便是李亨的授意。

    如此种种,李亨也没有退路可言。

    在李豫和陈玄礼的谋划设计中,以雷霆手段拿下张瑄施行兵谏,变相逼迫李亨削去张瑄的王爵和一干军职,然后让张继勇就藩陇朔,陈玄礼替代杨国忠入相。

    而相应地,太子党人立即拥立李亨登基称帝,而李亨就不得不下诏册封李豫为东宫太子。

    这一连串的谋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真正号准了李亨的脉搏。

    但李豫失算的是,张瑄终归是靠宫变起家的人,对于宫里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比谁都一目了然。而他做事向来是进退兼顾,在进宫向李亨摊牌的时候,张瑄就已经考虑到了最恶劣的后果,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李豫更忽略了张瑄在长安城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要知道,张瑄在就藩陇朔之前,京师羽林卫和宫禁宿卫尽数都在他的麾下,不说耳目众多,起码是有些暗棋的。

    张瑄唯一没有料到的是,陈玄礼会动用羽林卫。因为羽林卫大批兵马调动,肯定会传出风声来,杨涟不可能不知情。

    由此可见,陈玄礼和李豫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看来这一次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了。

    “监国太子殿下到!张良娣到!楚王到!建宁王到!……”

    随着太监霍长青的呼喝,李亨一身崭新的龙袍冠冕,面带微笑,昂首阔步,带着张良娣和自己的一干子女大步进了明德殿。

    杨国忠与张瑄相视一笑,旋即率群臣起身拜了下去,朗声高呼,“臣等拜见殿下!”

    “众卿平身!”李亨意气风发地大笑着虚虚一扶。

    李豫站在李亨身后先向张瑄扫了一眼,然后与台下的陈玄礼目光相接,交换了一个眼神。

    ……

    ……

    陈玄礼的心腹中郎将孟寻奉陈玄礼的密令,率两千羽林卫打着护卫宫禁的名义将兴庆宫团团包围起来,控制住了进出兴庆宫的左右两道宫门。

    沉重的宫门吱呀做声慢慢关紧。

    孟寻回头来望着宫门紧闭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吩咐手下士卒严加守卫等候宫里的消息,突然听到兵马行进的动静,他扭头望去,见前方沉沉的夜幕中,火把星星点点形成一条长长的光龙,从皇城朱雀门方向开过来一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羽林卫,正偃旗息鼓飞速前进。

    目前的京师羽林卫一万余人,半数在陈玄礼麾下,半数归杨涟指挥。

    “大事不好!”孟寻心头一紧,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手紧紧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而他身后的羽林卫士卒也是严阵以待。

    “来者何人?”孟寻大喝一声,他其实早就看到是杨涟手下的中郎将曹彪率军前来。

    曹彪淡然一笑,翻身下马,挥挥手命令军马原地列阵,然后自己上前拱手抱拳道,“孟将军,曹某在此。”

    孟寻咬了咬牙,沉声道,“曹将军,本将奉殿下之命,率军护卫宫禁,尔等所为何来?”

    “哈哈哈!巧合的很,曹某也是奉杨大将军军令,过来保卫宫禁安全……”曹彪哈哈大笑着,目光中神光湛然。

    杨涟给他的命令是拖住孟寻的主力,不需要跟孟寻所部发生冲突。

    而杨涟本人,则亲自率军一千向兴庆宫右门而去。在杨涟的军中,萧十三郎和南霁云带着张瑄的百余护军也相随前往。

    孟寻牙关紧咬,心乱如麻。没有陈玄礼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而就算是陈玄礼的命令下达,有曹彪手下这两千人在此,他还能做什么?

    他虽然只是一个军中中层将领,远远没有达到参与高层权力争斗的层次,但却也不是傻子,陈玄礼和李豫要干什么不言而喻,而杨涟手下的人突然到来,显然意味着陈玄礼和李豫的事情泄露了。

    一时间,孟寻觉得浑身冰冷,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曹彪挥了挥手,他手下的羽林卫旋即迅速按照一定的阵型分散开来,摆出了一副挟制孟寻兵马的架势。

第324章何惧之有!

    兴庆宫,明德殿。

    笙瑟管弦乐起,数十身着羽衣霓裳的舞女身材婀娜,翩翩起舞,这一场岁除之宴正式宣告拉开序幕。

    李亨笑吟吟地趺坐在正中的高位上,俯视着群臣、宗室,心头志得意满。

    曾几何时,他还不过是困守东宫无职无权诚惶诚恐的懦弱太子,而如今,已经跃居皇位之上,处在权力之巅峰。只待上元节之日,群臣劝进,他顺水推舟接受禅让之礼,登基称帝,从此改元,号令天下,大唐王朝正式结束李隆基时代,迈入李亨时代。

    舞乐毕,李亨正要起身邀饮,突然见楚王李豫大步从他的身后起身走出,到了台前大礼参拜在地,朗声高呼道,“儿臣李豫有本奏!”

    李豫这么一高声而呼,称有本奏,全场重臣乃至皇室宗亲都微微有些惊讶。而有些敏感的人,心里也就猜出了几分。

    杨国忠皱了皱眉,握住酒盏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而陈玄礼则肃然抬头望着李豫,脸色微微涨红起来。他是三朝元老,混迹朝堂之上、权力纷争的漩涡里出出进进,马上就意识到李豫在这个场合下上奏,定有惊人之举。

    “哎……又要闹腾了吗?过个年都让人过不安生……”陈玄礼心下暗叹,两条发白的长眉微微挑了一挑。

    陈玄礼下意识地望了张瑄和杨国忠一眼。

    事情是明摆着的,李豫要参奏的对象,不是张瑄就是杨国忠。

    张瑄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冷笑:“看来,这厮已经急不可耐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李亨也有些敏感。他皱着眉头凝望着李豫,沉声道,“豫儿,此时盛宴而欢,一概不谈国事,你有什么事,待本宫与群臣宴后再说不迟!”

    李豫咬了咬牙,慨然道,“儿臣此事,事关社稷江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李亨听了李豫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而众臣和一干皇族则马上心里就咯噔一声:看来,今晚的宴无好宴,八成又要生出事端!

    李豫要铤而走险行那兵谏之事,此时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断然不会因为李亨不高兴救闭口不言。

    他跪伏在地上继续朗声高呼道,“儿臣参奏永宁王张瑄,三大罪!”

    “其一,擅动刀兵,破坏我大唐与吐蕃和亲,导致两国连番交战,耗费朝廷兵马钱粮无数,陇朔边境黎民百姓死伤无数;其二,私造火器,隐瞒不报,建立私军,图谋不轨;其三,狂悖失德,私通公主,僭越犯上,罪在不赦。”

    李豫慷慨而言,声音很大,震动全场。

    在场之人,除了张瑄之外,包括张瑄身边的崔颖和李腾空之外,全部都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崔颖惶急地望着张瑄,张瑄笑了笑,探手过去抓住崔颖冰冷的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必慌张。

    李腾空紧了紧袖口。她虽然不太关心这些权力争斗的蝇营狗苟,但也不是傻子,现在自然也知道今日这宴会几乎成了鸿门宴了。而针对的目标,就是张瑄。

    若是如此……李腾空脸色凝重起来,她暗暗扫了镇定自若的张瑄一眼,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如果真到了某种危机的时刻,她和花奴儿联手或者能将张瑄从宫里救出去。

    杨贵妃和杨三姐勃然色变,而在杨贵妃身边的万春公主更是气得涨红了脸,她霍然起身扬手指着李豫怒斥一声,“李豫,你好放肆!你胡言乱语,瞎说些什么?”

    万春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变得尖锐和失真,甚至还有些颤抖。

    李豫淡淡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抬头望着万春,大声道,“万春皇姑,你与张瑄有私情,这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难道本王可曾有半句虚构?”

    “你……你……”万春嘴角哆嗦着,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李亨也是脸色一变,他猛然拍了一下桌案,“都给本宫闭嘴!万春,你先归坐。”

    李亨猛然转头望着李豫,冰冷地斥责道,“李豫,你可知道,污蔑构陷当朝重臣,若是查无实据,可是死罪!”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张瑄自恃朝廷恩宠,滥用权力,不尊朝廷,不尊皇室……种种恶行,天下人皆知!”李豫昂然道。

    陈玄礼稍稍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陈玄礼与兵部侍郎公孙良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地起身跪在李豫的身后,一起拜道,“殿下,臣等附奏。臣等以为,永宁王张瑄触犯朝廷律令,狂悖无道,犯下重罪,当严惩不贷!”

    李亨气得要当场发作,就在这时,席位上就又呼呼啦啦起来十几个朝臣,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请求治张瑄之罪。

    如此一来,这宴会的良好气氛顿时被搅闹得消散殆尽。

    太子党人集体出动,由李豫打头阵,这看上去似乎是有备而来。非太子党的朝臣宗室心头凝重,不敢插言,只静静地坐在当场,冷眼旁观,且看李亨如何应对,再看张瑄有何反应。

    “放肆,放肆!”李亨霍然起身,扬手指着跪在自己案前的李豫等人,怒斥连声,“尔等搅乱本宫的盛宴,居心何在?”

    ……

    ……

    张瑄起身拍了拍手笑道,“楚王殿下真是好口才,指鹿为马,令张某非常佩服。”

    “吐蕃人犯边,那吐蕃二王子弑父篡国,单方面撕毁唐蕃和亲之约,反倒成了张某的罪过。而吐蕃人举大兵侵犯鄯州,张某作为陇朔藩帅,守土有责,难道不该与吐蕃人开战?好了,张某率军击退吐蕃人,数次大战大捷,攻克吐谷浑故地,方圆千余里的疆土纳入大唐版图,也成了罪过。”

    “至于火器之事,张某已经再三向殿下上书密奏,而之后又公开澄清事实,是是非非自有公论,张某再也懒得讨论。”

    “若是张某效仿安禄山图谋不轨,拥兵自重,今日还能坐在这里任由楚王殿下让身上泼脏水吗?”

    “张某与万春之事——”张瑄回头来望着万春一眼,神色湛然道,“张某与万春两情相悦,谈不上私通公主僭越犯上,若是楚王殿下非要给张某扣上这么一顶罪名,那么,张某只能说,楚王殿下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无知了。”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欲加之罪,张某何惧之有?”

    “楚王殿下纠集众人,矛头对准张某,当真是为了江山社稷吗?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张瑄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冷,他冷冷一笑,转身面向李亨躬身一拜,“臣请殿下,还臣一个清白!”

    李亨嘴角抽动着,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李豫陡然狂笑一声,“张瑄,你纵然巧舌如簧,也难逃重罪!”

    “张瑄祸乱朝纲,触犯律法,罪在不赦。来人,将张瑄拿下!”李豫厉声暴喝道。

    李豫的话音一落,殿口处顿时冲进来数百右卫率府的宫禁宿卫,有些把持在殿口,而有些则手持刀械蜂拥过来。

    现场一片混乱,众臣和皇室宗亲纷纷起身躲避不迭,避在一旁,有人夺路而逃,却被宿卫给呼喝回来。

    杨国忠和陈希烈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怎么还能不明白,李豫原来要行兵谏之举!难怪李豫如此有恃无恐,如此咄咄逼人!

    李亨大怒,也有些乱了心神,他扬手指着李豫怒斥道,“李豫,放肆!尔等放肆!”

    李亨这一辈子,最担心也是最恐惧的就是宫变了。他前后两次经历宫廷政变,差点都一命呜呼。如今见自己的长子李豫竟然也主导了一场兵谏,他心里的愤怒和惊惧可想而知。

    李豫匆匆回头向陈玄礼暗示了一眼。

    陈玄礼慢慢向后退去,他准备出殿给宫外的心腹中郎将孟寻发信号,让孟寻率军进兴庆宫,彻底稳固住宫里的局面。

    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率一干如狼似虎的宿卫保护在身前,李豫的胆气一壮,旋即大声呼道,“父亲,儿臣斗胆了。来人,将张瑄拿下,打入大理寺大狱,等待朝廷处置!”

    李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坐席上,嘴角抽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李亨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外皮的纸老虎。见李亨如此不堪,张瑄长叹一声,昂昂然向前迈了一步。

    李腾空和花奴儿面色肃然,亦步亦趋,紧紧护持在他的身侧。

    “楚王,你带甲逼宫,僭越犯上,是为谋反之罪。”张瑄扬手指着李豫,淡淡道,“本王劝你悬崖勒马,立即向殿下请罪,否则,当日的荣王李琬、嗣宁王李琳,都是前车之鉴!”

    “张瑄,任你如何狡辩,今日也难逃法网!”李豫暴喝道,“还不赶紧将张瑄拿下,更待何时?!”

    “放肆!谁敢动本王?!殿下面前,尔等竟敢擅动刀械,其罪当诛!”张瑄怒吼一声,昂然站在当场,凛然不惧,没有后退半步。

    “殿下!”张瑄猛然回头来望着李亨,目光凛然。

第325章尘埃落定

    李亨哆哆嗦嗦强撑着身子再次站起身来,刚要发话,李豫见势不妙,立即怒斥道,“还不拿下!”

    但李豫呼喝了半天,站在他周遭的公孙游麾下的宫禁宿卫却都面色肃然没有动弹。

    李豫大怒,咆哮道,“公孙游,你没有听到本宫的话吗?”

    公孙游轻轻一叹,向李豫拱手抱拳道,“楚王殿下,下官是殿下之臣,殿下若无诏令,请恕下官不敢妄动永宁王!”

    说完,公孙游轻轻挥了挥手,所有宫禁宿卫立即分列两侧。

    公孙游上前一步,拜倒在李亨案前,朗声呼道,“殿下,臣右卫率府长史公孙游,听候殿下传诏!”

    局势逆转,李豫手下的心腹之人公孙游突然反水,李亨心神大定,而杨国忠等人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拿下不拿下张瑄的,这个时候,李亨其实也顾不上考虑了,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全。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李豫也效仿当年的荣王和嗣宁王,率军逼宫施行兵谏。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他也只好被动地放弃张瑄,任由李豫将张瑄拿下。

    所幸事情有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

    他定了定神,羞怒无比的斥责道,“李豫,你带甲逼宫,在本宫面前妄动刀兵,该当何罪?”

    李豫脸色骤变,煞白无比。

    他做梦都没有料到,自己引以为心腹的公孙游竟然会背叛了他,在这个逼宫的节骨眼上不肯听命。

    李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用一种极其阴狠欲要吃人的目光怒视着公孙游,扬手指着他一字一顿道,“公孙游,你好,很好!你竟敢背叛本宫!本宫定将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公孙游有些不敢正视李豫的眼神,微微垂下头去。

    李豫对公孙游确实是非常宠信,而公孙游也一度认为,自己会效忠于这个未来的太子爷。然而,公孙游却想不到,自己效忠的这个主子竟然要铤而走险,做出逼宫兵谏的愚蠢之举。

    张瑄是什么人?公孙游昔日曾在张瑄手下做事,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深知张瑄的手段和权谋。在公孙游看来,李豫想要跟张瑄斗,基本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张瑄的手段之果决、心思之缜密,在公孙游心目中近乎为妖,神乎其神。当初平定荣王与嗣宁王两次叛乱,如同神来之笔挥洒自如。那个时候,张瑄的权势地位以及对朝廷的掌控力、影响力远不如今天。

    公孙游根本不敢与张瑄为敌,这几乎成为一种自保的潜意识。

    因此,公孙游曾经苦劝李豫不要冒险。可李豫性情刚愎自用,他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兵走险招,怎么可能听得进公孙游的良言相劝?

    公孙游无奈,为了避免跟李豫一起走上不归路,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他暗中派人给张瑄密报了一个含糊的信息。

    其实公孙游心里也很清楚,纵然自己不报,自己手下的右卫率府护卫兵马中也会有张瑄大量的耳目,这个消息还是会传到永宁王府去。毕竟,张瑄可是这支宫廷侍卫军的创始人和第一任指挥官。

    而方才在殿外,他刚刚得到消息,羽林卫右卫大将军杨涟手下的羽林卫兵分两路,左路正在左门与孟寻的人马僵持,而杨涟本人则率军直奔右门,恐怕此刻已经控制住了右门,宫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杨涟的羽林卫和张瑄的护军就会冲杀进来,将李豫和陈玄礼一举拿下。

    今日这一切,与当初公孙游追随张瑄平息嗣宁王李琳逼宫何其相似!一切尽在张瑄的掌握之中,李豫和陈玄礼的兵谏逼宫,看上去就如同孩童的游戏。

    因此在进殿之前,公孙游已经彻底抛弃了李豫。

    李豫一步步后退着,公孙游反水,这意味着他所倚重的500右卫率府的宫禁宿卫全部不能发挥作用,他如今只能指望陈玄礼手下的数千羽林卫能及时入宫,拯救他于被动的危机之中。

    说起来,这李豫也算是一个狠角色,一旦认清了局势,他没有丝毫犹豫,竟然推开众人,翻身就向殿外逃去。

    公孙游正要挥手命手下的宫禁宿卫将李豫拦下,却见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冷笑。他心中一寒,就止住了手势,任凭李豫向殿口逃去。

    杨涟手下的军马控制住了右门。而左门的孟寻则被杨涟手下的另外一支羽林卫牢牢牵制着,无法行动。孟寻一直没有得到陈玄礼的信号,不能真正跟“同袍”撕破脸皮,在宫门之外厮杀。

    他搞不清宫内的状况,不敢擅动刀枪,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杨涟率一千羽林卫冲进兴庆宫,接管了兴庆宫的防务。而南霁云和萧十三郎则带着张瑄手下的百余护军化妆成羽林卫,一路疾行,直奔明德殿。

    在明德殿之外,正好将奔出殿来的陈玄礼抓获。

    杨涟在几个军卒的护卫下大步走到近前,从一个军卒手里夺过一面火把,借着火光,凝视着神色狼狈的陈玄礼,冷笑道,“陈尚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与楚王合谋带甲逼宫,祸乱宫廷,该当何罪?”

    陈玄礼心神绝望,垂首不语。

    此时此刻,他已经悔之莫及。上了李豫的贼船,兵谏不成,功败垂成,反倒落入了张瑄的反制之中,他还有何话说?

    李豫此番作为皇子,顶多是失去王位和未来入主东宫的资格,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他就不同了,等待着他的必将是李亨的怒火和张瑄雷霆一般的报复。

    正在这时,殿中传来异动,而不多时,就见楚王李豫跌跌撞撞地奔跑出来。

    南霁云脸色一冷,正要率军上前将李豫拿下,杨涟一把抓住南霁云,摇摇头低低道,“南将军,不要轻举妄动。他毕竟是皇子,请稍安勿躁!”

    南霁云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行动。

    李豫奔出殿外,仓皇地左右四顾,见明德殿早就被杀气腾腾的羽林卫密密麻麻地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而站在最前头的竟然是杨涟。

    李豫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双腿一软,再也控制不住惶急的情绪,瘫倒在了殿外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

    ……

    杨涟大步走进明德殿,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在李亨的案前跪拜了下去,“殿下,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启禀殿下,陈玄礼与楚王李豫密谋逼宫,陈玄礼擅自调动羽林卫两千兵马包围兴庆宫,图谋不轨。臣得到消息后,立即率军向兴庆宫行进,一举将叛军拿下……情急之中,臣没有请旨,还请殿下恕臣僭越之罪!”

    杨涟伏地不起。

    李亨的心神此时已经全部安定下来,面色也恢复如常。虽然在某种特殊的时刻他性格中的懦弱一面被崭露出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力和理智。

    李亨望着杨涟默然不语。

    他心里渐渐想清楚了缘由。李豫和陈玄礼兵谏逼宫,针对的是张瑄。当然,也要顺带着逼迫他册立李豫为未来的东宫太子。只是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了这等形同叛逆的事儿,却被张瑄轻而易举地反击而破。

    谈不上功败垂成,而是一切本来就在张瑄的掌握之中。

    “可恨又可悲的豫儿啊……”李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扭头暗暗扫了张瑄一眼。

    在名义上是杨涟率军平叛,但实际上幕后的总导演还是张瑄。由此可见,张瑄此人的能量和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李亨心念电闪,心里却是凛然起来。

    他缓缓道,“杨涟,你平叛救驾有功,且起身来。”

    “是,殿下。”杨涟起身站在了一侧。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张瑄一眼。而张瑄也是镇定自若地趺坐在原坐上,默然不语。

    众人也都沉默不语。

    尘埃落定了,李豫和陈玄礼的逼宫失败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上。但对于李亨来说,他此刻却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处理李豫和陈玄礼,如何给张瑄、给群臣和皇族宗室一个交代。

    毕竟,李豫和陈玄礼如此当众逼宫,若是不了了之,不要说无法服众,就是张瑄那头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亨突然长叹一声。

    李豫带甲逼宫固然冒犯了李亨的大忌讳,让他无比愤怒,但李亨终归不是李隆基,没有杀子如杀猪一般的狠辣和魄力。要让他亲手诛杀亲子,他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

    他性格里有懦弱的一面,也有仁慈的一面。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远比李隆基更称职。

    众人都默然坐在原席上,静静地望着李亨。

    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李亨开口,杨国忠忍不住起身压低声音道,“殿下!”

    李亨下意识地抬头望着杨国忠。

    杨国忠低低道,“殿下,李豫和陈玄礼带甲逼宫形同谋反,一干人犯已被羽林卫拿下,就在殿外,还请殿下尽快裁处!”

第326章张瑄的底线

    杨国忠的话让李亨闻言色变。

    他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匆匆瞥了张瑄一眼,见张瑄神色平静,镇定自若地趺坐在坐席上,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张瑄当然不会说什么。他知道李亨肯定要给他一个交代,否则……还真当张瑄是纸糊的老虎吗?

    李亨微微叹了口气,猛然抬头望着兵部侍郎公孙良等一干附和李豫和陈玄礼“作乱”的太子党人,目光旋即变得非常阴狠。

    在他看来,他的儿子李豫之所以如此铤而走险,与太子党这些人的撺掇有着密切的关系。若不是这些人,李豫何至于如此冒险带甲逼宫?要知道,一旦事败,这可是要将自己置于掉脑袋的绝境啊!

    李亨心头火起,紧紧咬着牙关。几次三番要开口将公孙良等人全部拿下治罪,但想来想去,还是考虑到日后的大局。若是将公孙良这些人赶出朝廷,那么,大唐朝堂之上,就只有杨国忠一党独大。

    到了那个时候,李亨连个捧场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是非常难做。

    李亨怒哼了一声,将阴狠的目光从公孙良等人身上挪开。

    公孙良等人心惊胆战地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相对于李亨的怒气而言,这些人更畏惧张瑄的报复。

    这一次非同以往,李豫和陈玄礼带甲逼宫,动起了真刀真枪,如果张瑄没有防备,这一次肯定会被拿下,丢官罢爵,甚至锒铛入狱身死恨消。如此种种,张瑄焉能不报复。

    李亨咬了咬牙,大声怒喝道,“杨涟,将楚王李豫、逆臣陈玄礼,给本宫带进来!”

    杨涟慨然起身拱手道,“是,臣遵命。”

    杨涟大步而出,站在殿口朗声高呼,“殿下有昭,将楚王李豫、逆臣陈玄礼带进殿来听候殿下处置!”

    殿中,李亨突然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今日事出突然,本宫就不能与诸位一起饮宴作乐共度岁除之夜了……诸位且请回,待上元之夜,本宫再与诸位不醉不归!”

    李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自然是要“逐客”了。

    杨国忠等人无奈,只好纷纷起身向李亨拜别,然后神色复杂地匆匆离去。

    杨玉环、杨三姐和万春临退走之际,纷纷凝视着张瑄,眸子里都投射出一丝担忧。

    张瑄微微一笑,向三女暗暗点头示意。

    他心里明白,李亨遣散众人,无非是不愿意当着众臣的面处置李豫和陈玄礼,如果张瑄没有猜错,等众人一走,李亨便会有话跟他说。

    万春随着杨玉环和杨三姐慢慢离去,突然听李亨沉声道,“万春,你留下!”

    万春一怔,回身敛衽一礼,然后默然回归原位坐下。

    公孙良几个人起身狼狈地正要离开,却听李亨怒喝道,“公孙良,尔等现在殿外等候本宫处置——杨涟,派人看住他们,没有本宫的诏令,任何人不得出宫!”

    杨涟轰然应诺,公孙良等人面如土色,体若筛糠,出了殿中跪伏在殿外冰冷的地上,不敢动弹,被羽林卫牢牢看守住。

    此刻,殿中就只剩下李亨的几个儿子公主,还有张良娣、万春,以及张瑄和崔颖、李腾空、花奴儿数人。

    李亨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张瑄苦笑道,“子瞻,今日如此,本宫非常震怒,亦很痛心。本宫没有想到,楚王李豫竟然会如此大逆不道……好在没有酿成大祸,也算是万幸了。”

    张瑄淡然一笑,扫了站在李亨身后的建宁王李倓一眼,拱手抱拳道,“殿下,若是楚王只为弹劾臣而为之,臣绝无二话。然而,楚王勾结陈玄礼,带甲逼宫,所图者,恐怕不仅仅是张瑄一人。”

    “殿下,请恕臣直言,楚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其实为的终归还是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不是公孙游不肯从叛,如果不是杨涟救驾及时,臣想,此刻楚王一定会逼迫殿下答应册立他为东宫之主。”

    张瑄的话一出口,李亨脸色一变,旋即长叹一声。

    张瑄没有夸大,更没有捏造,李豫为的就是这个。拿下张瑄不过是噱头、是顺手牵羊,李豫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未来的储君之位。

    “臣与楚王的个人私怨,臣可以不计较;但楚王如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乱,触犯刑律国法,如果不加严惩……日后若是有人不断效仿,又将情何以堪?!”

    张瑄的声音慷慨激昂,冰冷凝重。

    李亨听了,嘴角轻轻一抽:如果按律处置,李豫和陈玄礼必死无疑,可是……让他亲自诛杀自己的儿子,李亨又怎么做得到?

    李亨神色变幻,有心想要赦免了李豫的死罪,又担心张瑄揪住不放,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建宁王李倓突然匆匆走出来,跪伏在地,朗声呼道,“父亲,儿臣求父亲开恩,赦免王兄之罪。王兄虽然犯下重罪,但念在他只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佞小人的撺掇……求父亲开恩!”

    李倓说完,又抬头凝视着张瑄抱拳为礼道,“永宁王,小王替王兄向王爷请罪了,望王爷大人大量,宽恕王兄这一回!”

    李倓竟然向张瑄跪拜了下去。

    张瑄吃了一惊,霍然起身避了开去。当着李亨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受李倓这么重礼。

    张瑄走过去扶起李倓,叹息道,“建宁王殿下如此,岂不是折杀了张瑄?殿下请起!”

    李倓起身与张瑄目光交汇间,张瑄心里暗道:好一个胸有城府的建宁王李倓!他选择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李豫求情,展示了他的宽宏大量,无疑会在李亨心里大大加分。

    不能不说,李倓是一个聪明之人。

    他心里深知,父亲李亨不可能下得了诛杀李豫的狠手,既然如此,不如起身为李豫求情,彰显自己的风度。此番李豫纵然不死,也注定不可能再有成为储君的机会——而这,正是他的机会来了!

    果然,李亨如释重负,嘴角浮起一抹极其赞赏和感动的神采。

    “求父亲开恩啊!”李豫的其他几个儿子和女儿都一哄而上,跪伏在地,开始求情。

    张良娣犹豫了一下,也在一旁敛衽为礼,为李豫求情。

    但李亨嘴上却沉声喝道,“放肆!李豫带甲逼宫犯上作乱构陷朝廷重臣,罪在不赦!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本宫不将李豫绳之于法,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李亨猛然一拍桌案。

    张瑄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演戏都演得如此拙劣。李亨啊李亨,论起狠劲儿,不要说你比不上老皇帝李隆基,连你的儿子李豫都比你强上三分。而要论起心机手腕,眼前的这李倓,你也没得比。

    张瑄心念电闪,他其实早就明白,李亨根本无法对李豫下死手。他没有其父李隆基那种为了至上皇权什么都能舍弃的冷酷无情。不要说李豫的逼宫还没有形成气候,半途而废,就算是李豫如当初的荣王李琬一样叛乱京城率军围宫,他也下不了杀子的狠心。

    反过来说,这正是李亨的几分可爱之处。

    如果张瑄坚持要将李豫置于死地,势必就要因此与李亨彻底决裂,而对于张瑄来说,这显然是没必要的。

    一念及此,张瑄毅然拱手抱拳道,“殿下,臣相信,楚王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所致,当罪不至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便罢了。”

    李亨闻言大喜。但脸上却可劲压制住喜色,沉声道,“子瞻,李豫死罪难逃,本宫绝不饶他!”

    张瑄淡然一笑,“殿下登基在即,若是此刻诛杀皇子,大有不祥,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张瑄这话一说,李亨便借坡下驴,沉吟着良久不语。

    ……

    ……

    不多时,羽林卫将李豫和陈玄礼、孟寻带了进来。

    三人跪伏在地,李豫在前,陈玄礼与孟寻在后。

    李豫和陈玄礼倒也罢了,知道事败,也豁出去了。

    可怜那羽林卫的中郎将孟寻,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叛逆主谋,心下惶然六神无主,跪伏在地,连声喊冤。

    “殿下饶命啊!末将冤枉啊!末将是奉命行事,不知……”

    “闭嘴!汝带甲逼宫包围宫闱,图谋不轨,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掌嘴!”李亨怒斥道。

    几个彪悍的羽林卫上前去噼里啪啦一顿巴掌,将孟寻扇了一个晕头转向,然后又被羽林卫封住了嘴巴,捆绑起来。

    但就算是这样,李亨也是余怒未息,几乎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到孟寻身上了,他冷笑着又挥了挥手,厉声道,“将孟寻拖出去,杖毙!”

    孟寻闻言身子猛烈地挣扎起来,脸色变得无比的煞白,裤裆中竟然失禁了。可惜他被捆绑又被封口,连声冤屈都喊不出,就被如狼似虎的羽林卫拖了出去。

    堂堂一个羽林卫中郎将,就这样悲哀地死于非命,令人可悲可叹。

    李亨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陈玄礼,眸子里闪动着一丝杀机。他不忍心杀自己的儿子,但不代表他对陈玄礼也下不了手。

    李亨深知,李豫可以不死,但陈玄礼必须要死,这已经是张瑄的底线了。

第327章政治交换

    李亨不由分说,就将孟寻杖毙,倒也显示出几分皇者的冷酷无情。

    陈玄礼伏在地上,心头越加沉重惶然。

    他已经做好了罢官为民乃至流配三千里的心理准备,但不成想,在李亨和张瑄的眼里,他已经成为了死人一个。

    以李亨的本心,他是不想杀陈玄礼的。因为陈玄礼是太子党人中的领军人物,如今的太子党接连遭受打击和重创,张继勇下野,如果再诛杀了陈玄礼,太子党怕会在很长的时间里一蹶不振。

    但也没有办法。

    不杀陈玄礼不足以服众,不足以平息张瑄的愤怒。

    李亨冷冷地望着陈玄礼,心下稍稍有些犹豫。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李豫,李亨决定下狠手了。

    他缓缓挥起手臂来,陡然挥下大声道,“传诏!陈玄礼大逆不道撺掇楚王带甲逼宫,形同谋逆,罪在不赦!来人,免去陈玄礼的兵部尚书、羽林卫大将军一职,夺去冠服,杖责一百再押入大理寺大狱待审!”

    陈玄礼惊慌失色,颤声高呼,“殿下,臣冤枉啊!臣是奉楚王殿下之命……”

    李亨眉头猛然一挑,怒斥道,“拖下去!”

    李亨的处置蛮有意思。说是杖责之后押入大理寺大狱待审,但实际上,这就相当于是变相的死刑了。想想看,杖责一百,怎么还能活命?

    普通人杖责三十都几乎要一命呜呼,何况是杖责一百!这明摆着就是要将陈玄礼当场杖毙,那些如狼似虎的羽林卫怎么能不明白李亨的意图?

    陈玄礼被拖了下去,一代羽林卫大将军刚刚上任的兵部尚书,原来前程无量的大臣,就此宣布落幕。

    张瑄神色平静,可以说是有些漠然。

    宫变喋血,无法避免。若是张瑄落在陈玄礼的手上,也不会有好下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谓成王败寇,既然铤而走险,陈玄礼就得做好被牺牲当替罪羊的准备。

    李亨发落完孟寻和陈玄礼,微微停顿了片刻。

    他怒视着李豫大声斥责到,“李豫,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但儿臣不悔!”李豫咬牙道,“为了大唐社稷江山,儿臣宁可一死报国!”

    “放屁!你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当本宫不知吗?孽障!好一个无知无畏死不悔改的孽障!”李亨心下大怒,忍不住爆了粗口。

    李豫心下一颤,垂首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他本来抱了必死之心,但如今看这架势,似乎李亨有赦免他死罪的意思,他的心思一活络,所谓视死如归的狠劲儿松了气,就再也很难硬气下去了。

    “若不是建宁王为你求情,若不是看在永宁王的面上,本宫绝不饶你!……还不向永宁王道歉认错,谢过永宁王的宽容大量?”李亨怒斥道,暗暗向李豫使了一个眼色。

    李豫却是装作没有看到,梗着脖子不愿意向张瑄低头,不肯道歉认错。

    不能不说,这李豫真是有几分硬骨头。他认准了张瑄为敌,就一条道走到黑,不肯委屈了自己皇子的尊严和身份。

    李亨这回是真怒了,正要发作,却听张瑄冷冷一笑道,“罢了,臣不敢当楚王殿下的道歉!不过,当着殿下的面,臣有几句话跟楚王讲。”

    张瑄起身来缓步走到李豫身前,淡然道,“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楚王会看清,张某究竟是什么人。张某绝不会是安禄山,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是。自今往后,张某将为大唐社稷江山永固强盛繁荣而竭尽全力,死而后已!楚王不妨拭目以待!”

    “张某做人做事,不求面面俱到,但求无愧于心……言尽于此,楚王好自为之!”

    说完,张瑄霍然转身回归坐席。

    张瑄的话里不乏警告之意,不过,除了李豫这个当事人之外,谁都听不出来。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李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召,削去李豫的楚王封号,杖责二十,命归于楚王府闭门思过三年!”

    ……

    ……

    李豫被带了下去。杖责二十不过是名义上的惩罚,而削去王爵封号恐怕也是暂时的,不过,幽禁三年之后,这大唐朝廷的天也就变了,东宫储君的位置轮不到他了。

    建宁王李倓心下窃喜。

    他正愁着怎么跟李豫竞争到底,不料李豫竟然自己找死,铤而走险带甲逼宫几乎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李豫被幽禁起来,失去了成为储君的机会……如此种种,眼看东宫储君的位子已经在向他招手,李倓焉能不喜?

    李亨转头来望着李亨,又扫了万春一眼,叹了口气笑道,“子瞻啊,今日岁除之宴上,本宫本想宣布一件喜事,不料闹出这些事端来……”

    张瑄微微一笑,“过去的就过去了,今日过年守岁,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殿下还有兴致,今晚臣愿意留在宫中与殿下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好!来人,重新设宴。”李亨哈哈一笑,大声道,“不过,本宫要先宣布一件事。”

    “万春!本宫问你一句话。”李亨坐直了身子,淡淡道。

    万春似乎是猜出了什么,清秀的脸色涨红起来,她起身向李亨敛衽一礼,轻轻道,“皇兄,万春在!”

    “万春,本宫问你,你当真愿意放弃公主之尊,嫁入永宁王府为永宁王侧妃?”李亨笑了笑,沉声道。

    万春抿着嘴唇毅然点头,“万春愿意。万春与子瞻两情相悦,必不能分,还请皇兄成全!”

    万春扭头瞥了张瑄一眼,然后忍着羞大声道。

    “好。”李亨默然片刻,突然朗声高呼,“传诏,夺去万春公主的公主封号、食邑,赐婚永宁王,册封为灵国夫人!册封回纥公主苏扈冬为归国夫人,赐婚永宁王!上元节后,本宫亲自为永宁王与灵国夫人、归国夫人主婚!”

    万春大喜。

    张良娣等人虽然震惊,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张瑄心下也是欢喜,与万春相视一笑,一起拜了下去,“臣拜谢殿下恩典!”

    如果没有李豫和陈玄礼半路闹这么一场,李亨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同意万春与张瑄的婚事。而此番当场赐婚,不过是一种政治交换,作为张瑄没有揪住李豫死罪不放的回报。

    临时做出的决定而已。

    崔颖长出了一口气。至此,所有的麻烦全部扫清,漫天的阴霾终归散去,等待着永宁王府的,将是一片喜气。

    建宁王李倓哈哈一笑,“小王恭喜永宁王和万春皇姑心愿得偿,百年好合!”

    杨涟也上前来贺喜道,“末将恭喜王爷、万春殿下!”

    张瑄微笑着还礼,却是无意中发现李亨望向杨涟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阴狠。

    张瑄心里暗叹,知道李亨对杨涟算是真正怀恨在心了。杨涟貌似救驾有功,但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受了张瑄的安排,与其说救驾不如说是张瑄的暗棋。

    作为京师羽林卫的大将军,杨涟如此忠诚于张瑄,李亨心里自然起了某种隐晦的猜忌,只是暂时无法表现出来罢了。

    ……

    ……

    张瑄留在宫中与李亨与李倓父子彻夜饮宴,崔颖、李腾空、花奴儿则出宫回府。至于万春,早就欢天喜地地回了自己的宫苑,连夜准备起自己的嫁妆了。

    借着几分酒意,李亨哈哈大笑着道,“子瞻啊,本宫看杨涟也是军中良将,如今陇朔抵御吐蕃,固守青海,正是用人之际,不若将杨涟调往青海,在你麾下为将如何?”

    张瑄心头一突,脸色却是不变道,“但凭殿下安排就是,臣没有意见。”

    李亨心里对杨涟的猜忌越来越深,终归还是想要将他赶出京师。陈玄礼一死,杨涟若是不走,京师羽林卫就全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而杨涟又是张瑄的心腹之人,李亨焉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杨涟?

    “只是这京畿防务啊,人选不好荐拔。”李亨叹息一声。

    张良娣在一旁突然插话道,“殿下,镇守沙柳河的青海右卫大将军张同,智谋双全,不妨将张同调任京师。”

    张瑄闻言,心里暗暗冷笑。这夫妻两个摆明了是再唱双簧,恐怕是拿定主意要将张同调进京来,然后将杨涟踢出京去。

    “张同?”李亨故作一怔,旋即笑着向张瑄道,“子瞻啊,张同在你麾下为将,此人可当大任?”

    张瑄微微一笑,“殿下,张同有勇有谋,与吐蕃人作战中,他率军拿下沙柳河,也曾立下大功。若是将张同调任京师,出任羽林卫大将军,臣以为是妥当的。”

    张瑄竟然没有反对,而是赞成,这让张良娣和李亨都有些意外。

    张瑄为什么要反对,张同虽然是张家的人,但张同在某种意义上说,更是他的人。

    张同在战场之上违抗军令擅自用兵导致损兵折将,而且还有屠城之举。这也是死罪一条,但张瑄却单凭个人威望将此事压制了下去。在报往京师的捷报中,只提他的功勋而不提他的过失,张同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第328章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娇娘守空房

    彻夜饮宴,尽欢而散。最起码,表面上看是如此。

    一大早,长安城里商贾百姓开始走亲访友,满城上下一片过年的喜气洋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天宝十三载的这个春节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对于长安权贵而言,这个春节过得是惊心动魄,并不平静。

    张瑄离开宫里的时候,两道足以震动整个长安城的诏书从宫里传出,昭告天下。

    其一,楚王李豫与兵部尚书陈玄礼合谋作乱,被监国太子殿下当场拿下。楚王李豫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杖责二十,幽闭府中闭门思过三年;兵部尚书兼羽林左卫大将军陈玄礼,带甲逼宫,犯下重罪,杖责一百移交大理寺惩处,途中毙命;羽林卫中郎将孟寻犯上作乱,率军围宫,罪在不赦,当场杖毙,满门四十余口,流配岭南。

    其二,罢万春公主封号,册封为灵国夫人,赐婚永宁王;册封回纥公主苏扈冬为归国夫人,赐婚永宁王。上元节后一日,由李亨亲自主婚。

    又是一场宫变。不过,宫变在长安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城中百姓议论一番也就罢了。

    唯有张瑄即将迎娶万春公主与回纥公主的事儿,引起了八卦精神很足的长安军民的热议。

    当朝公主都放弃公主封号,嫁给张瑄做侧妃,对于百姓来说,这不仅是一种荣耀,也隐喻着张瑄无上的权势。

    皇权之下,何人可及?

    张瑄回到王府,登门拜年和贺喜的朝中权贵络绎不绝。

    其中,就包括一些本来太子党人中的非骨干分子。

    既然这些人有了态度的转变,尽管知道这些人并不可靠,但张瑄还是耐着性子一一接待,没有怠慢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杨国忠在自己的府上却是雷霆大怒。

    众多杨家的直系亲属都聚集在杨府的花厅之中,杨国忠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宫里传出消息称,朝廷将羽林卫大将军杨涟调任陇朔,充任青海右卫大将军,而将原青海右卫大将军张同,调进京师任羽林卫大将军,掌控京畿防务。或许是为了补偿杨涟,或者是为了表彰杨涟的此番“平叛之功”,李亨正在起草诏书,册封杨涟为定西伯爵,世袭罔替。

    对于杨涟个人来说,兵权并未真正减弱而是增强了,还封了伯爵,又在青海于张瑄麾下,建功立业的机会更多。对杨涟个人的前途而言,未必是坏事。

    但对于杨家尤其是对杨国忠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杨涟虽铁了心投靠张瑄,但在名义上却始终都是杨家的人,杨家的利益就是他杨涟的利益,有他在京师,掌控京师兵马,杨国忠自然有恃无恐。

    可如果杨涟离开京师,京师兵权落入张家的张同手里,杨家的气势便被无形中打压下去。

    李亨的做法,让杨国忠感觉到了异样的危机。

    目前朝中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不利于杨家。李豫与陈玄礼此番逼宫不成,可要是逼宫成功,拿下张瑄之后,杨家便会紧随其后成为第二个牺牲品。

    杨国忠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秦国夫人望着杨国忠,低低道,“三弟,杨涟调离京师,此事万万不可。若是杨涟走了,京师兵权落入张家人手里,我们杨家……”

    韩国夫人也插话道,“三哥,要不然让三姐儿去跟永宁王说一说,让永宁王出面阻止此事。永宁王现在权势冲天,恐怕太子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是啊,是啊……”杨家众人纷纷附和。

    杨国忠猛然一拍桌案,黑着脸沉声道,“都闭嘴!嚷嚷什么?”

    “调杨涟出京,让张同进京,这事儿张瑄肯定已经点头,要不然,宫里也不会传出动静来。”杨国忠长出了一口气,“如今的张瑄,已经不是昨日阿蒙了……本相现在心里清楚,太子安抚张瑄,准备先下我们杨家下手……只要剪除了我们杨家,这朝中就成了张家的天下。至于张瑄,他的心思在藩镇,只要他手里有兵权,太子就算是登基为帝,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纵然杨涟调离不可逆,京师的兵权也不能落在张家人手里。”杨国忠的面目狰狞起来,他断然挥了挥手有些烦躁地道,“尔等先回去,现在不比以往,都给本相识相一点,不要再外边给本相惹是生非!尤其是你们二位——”

    杨国忠扬手指着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毫不客气地道,“都收敛一点,最好是乖乖留在府中,不要到处乱跑!”

    杨国忠这话显然有些重了。

    原本杨家人得势,是因为杨氏三姐妹。可如今,老皇帝李隆基生死未卜,早已退出大唐权力视野,而杨玉环这个贵妃又近乎销声匿迹不问世事,虢国夫人退隐,昔日显赫一时的杨氏三姐妹早已不复往日盛景。

    如今,只能依附在杨国忠门下讨生活。

    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脸色涨红起来,尴尬地扭过头去,没有敢反驳杨国忠的话。

    ……

    ……

    杨涟得到关于自己即将出京的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出门便向永宁王府赶去。

    此刻,张瑄正在李腾空房中。

    永宁王府上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张瑄与万春和苏扈冬三人的大婚仪式,崔颖作为王妃和正妻,自然责无旁贷。考虑到万春和回纥公主即将进门,李腾空如果再不跟张瑄圆房,她在永宁王府的地位和身份便会很尴尬。

    她虽然只是郡夫人,身份地位比万春和苏扈冬略逊一筹,但某种意义上说,她进门早又在两女的前面。

    崔颖不断得“絮叨”之下,张瑄终于让步。毕竟,总是这样,他倒是无所谓,对李腾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李腾空,在崔颖和花奴儿的再三劝说下,终于忍着羞点头同意跟张瑄圆房。

    洞房之夜,就在今日。

    一大早,崔颖就催促张瑄去了李腾空那里,要求他今日一天都不许离开李腾空的小院。

    李腾空有些尴尬地涨红着脸,将张瑄迎了进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在李腾空的闺房中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沉闷。

    张瑄望着清秀可人而又微带羞怯的李腾空,很难将现在的她与当初飞剑纵横的杀气腾腾相提并论。而旋即,又想起那日他情急脱身对李腾空耍了一次“流氓”,他的心底微微有几分火热。

    李腾空心里幽幽一叹。

    她本是相府千金,自小学艺,跟随花奴儿游侠江湖,又因为家族被流配岭南而一怒之下投入安禄山门下……师徒二人保护安庆绪进京,行刺张瑄不成,反而被张瑄牢牢控制在手中,以至于今日,她阴差阳错地成了张瑄的小夫人,而花奴儿……则成了身份有些古怪的贴身侍女!

    时过境迁,往事不堪回首。

    “空儿小姐……”张瑄犹豫着还是主动开了口,无论如何,他都是男人,要有几分男人的风度。

    “王爷!”李腾空心神一敛,默然施礼。

    “呵呵,不要这么客气……这个……”张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含含糊糊道,“无论如何,今日你我走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若是空儿小姐……不嫌弃,我对你便如对颖儿一般!”

    李腾空俏脸绯红,手捏着裙角,垂下头去。

    正在此时,院中传来如烟的声音,“王爷,燕宁郡夫人,崔舅爷送礼物和帖子过来。”

    张瑄一怔,淡淡道,“送进来!”

    如烟指挥着崔家两个下人将崔焕送的一干礼物花红抬了进来,同时递给张瑄一封书帖。

    崔家两个家奴跪拜在地道,“小的奉公子之命,,恭祝王爷与燕宁郡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张瑄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们回去告诉崔焕,说我多谢了。如烟,看赏。”

    李腾空闹了一个大红脸,低低道,“替奴家多谢崔公子!”

    如烟又将崔焕的贺贴递了过来,待如烟带着崔家的家奴离开之后,张瑄这才岔开书帖,扫了一眼,不禁目瞪口呆。

    书贴上只有两行字,字迹龙飞凤舞非常飘逸,正是崔焕的笔迹。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娇娘守空房!”

    见张瑄捏着书帖神色古怪,李腾空下意识地凑了过去,扫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心下大羞,忍不住扭头啐了一口。

    ……

    ……

    张瑄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厚着脸皮”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他与李腾空就只能继续这么“僵持”下去。

    他嘿嘿笑了一声,咬了咬牙,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李腾空柔软而微微有些冰冷的小手。

    李腾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便低着头红着脸任由张瑄用力一扯,将她扯入怀中,不管不顾地就抱了起来。

    李腾空的身子柔软而有弹性,她有些头昏目眩地被张瑄抱在怀里,眼眸渐渐迷离起来。

    她想抗拒,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抗拒,也无法抗拒。

第329章张瑄的承诺

    杨涟来到永宁王府。

    看门的家奴和护卫知道杨涟是张瑄的心腹手下,倒也不曾阻拦他。而杨涟常来常往,对王府也是非常熟悉。他独自一人进了王府,在前庭遇到了正在指挥下人布置府邸安排几日后张瑄大婚场景的永宁王妃崔颖。

    杨涟不敢怠慢,几步上前,抱拳为礼道,“王妃,下官杨涟,求见王爷!”

    崔颖转身见是杨涟,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她觉得杨涟来得有些不太巧,张瑄刚刚去了李腾空那里不久,两个人正处在即将要捅破窗户纸的关键时刻,杨涟却来了。

    “杨大将军!”崔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王爷从宫中彻夜饮宴回来,精神有些疲倦,此刻正在房中歇息。若是杨大将军没有急事,不妨请去花厅待茶,略等片刻如何?”

    杨涟一怔,旋即笑道,“下官不敢打扰王爷。既然王爷歇息,下官就晚些再来拜访。”

    杨涟说完,拱手为礼,就要转身离开。

    这个时候,就听那一侧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杨大将军!”

    那边,南霁云和萧十三郎笑吟吟地并肩一起走了过来。

    虽然南霁云和南霁云不过是中郎将,品阶官职远远低于杨涟,但杨涟深知此二人是张瑄身边心腹中的心腹,倒也不敢怠慢,哈哈一笑,拱手为礼主动打招呼道,“两位将军!下官来拜访王爷,不巧王爷正在安睡……”

    “大将军,我二人正要出府去寻个酒肆对酌一番,不若大将军一起?”南霁云爽朗地一笑。

    杨涟微微犹豫了一下,便笑着答应下来。

    他即将调任青海,以后少不了要与张瑄手下的将官打交道,早些处好关系对他没有害处。

    三人笑着出了永宁王府,自去饮宴不提。

    ……

    ……

    尽管心里是无比的矜持,但李腾空的身子却是异常敏感。

    就连张瑄都没有想到,李腾空会这么敏感。

    或许是累积了许久的激情,乍一得到出口,涌动之急之热烈超乎了两个人的想象。

    张瑄的动作轻柔,就待他轻车熟路地渐入佳境时,李腾空却陡然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张瑄,红着脸紧闭双眼颤声道,“此是白昼,奴家……”

    张瑄苦笑一声,却也没有硬来,而是俯身在李腾空鲜艳的红唇上吻了下去。

    ……

    ……

    李腾空小院的门口,花奴儿怔怔地望着李腾空那紧闭的卧房,怅然良久,这才红着脸悄然退下。而不多时,张瑄这才穿戴整齐地推门而出,大步走向院中。

    他站在院中仰首望天,见此刻已是黄昏日落之际,心下不由大为汗颜。

    犹豫了一下,他又返回房中,坐在了床榻上。

    已经圆了房经过了夫妇人伦大事,这男女间的隔阂自然也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见张瑄又走进来,李腾空红着脸强撑着身子坐起,就要穿衣。

    她虽然是练武之身,但这除破瓜之时的痛楚也不会有稍减。

    张瑄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道,“空儿,你就别起身了,继续躺下睡一会。我出去见见杨涟,晚上再回来与你一起用晚饭。”

    李腾空点了点头,垂着头不敢正视张瑄的眼睛。

    张瑄俯身为李腾空噎了掖被角,又转身走到房中一侧的火盆处挑了挑火炭,让火势更旺,然后才裹着披风出房离开。

    张瑄出了后庭,走向前庭,直入王府的会客厅。

    厅里,杨涟、萧十三郎和南霁云三人饮宴归来,正在说笑谈天,突然见张瑄进来,赶紧都起身来抱拳行礼,“王爷!”

    “大帅!”

    萧十三郎则微微一笑,径自走向厅外,“两位陪王爷说说话吧,某家回去了。”

    张瑄侧身让过,拱手一笑,“兄长慢走!对了,这是我给萧鼎的压岁钱,兄长且带回去。”

    张瑄从怀中掏出一个丝质的红色锦囊来,里面装着两片金叶子,大概有十两左右。

    萧十三郎也没有客气,直接接了过去,哈哈一笑道,“小家伙早上起来就跟某家唠叨,要向干爹要压岁钱呐。”

    张瑄亦是哈哈大笑,“我可是记着哩,我答应小家伙的事情,可不敢忘!”

    杨涟在一旁笑着望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凛然。都说张瑄对待萧十三郎视为亲兄,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构。

    萧十三郎走后,南霁云望着萧十三郎的背影感慨道,“萧大哥世间奇人,行侠仗义,若不是为了保护大帅,他想必不会留在军中效力。”

    杨涟笑了笑,“萧将军武艺超群,真是王爷身边的一员虎将。对了,南将军,某家还听闻王爷身边有勇不可挡的五虎将,想必南将军、萧将军、雷将军必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人是谁?”

    南霁云嘿嘿一笑,“这都是军卒的戏言,当不得真。与郭子仪、李光弼这两位军中名将相比,我等三人实在是汗颜。”

    张瑄笑着走了过来,“南八不必自谦。论兵法韬略,当属郭子仪第一,李光弼次之。但要论勇猛善战,当以雷万春第一,南八次之。不过,要论箭术,南八当之无愧全军第一,陇朔箭神,何人能比?至于萧家兄长,擅长剑术,算是一支奇兵吧。”

    南霁云拱手道,“大帅,末将愧不敢当。”

    “本王用将,当用众人之长。每一个人的长处汇聚起来,便是无敌的力量。”张瑄慢慢坐了下去,朗声道,“我陇朔藩镇,有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兵法韬略,有雷万春的沙场无敌,有南八的箭术通神,有萧家兄长的万军之中来去自如,还有——”

    张瑄转头望着杨涟,淡然一笑道,“还有杨大将军这种擅长排兵布阵的防守奇才——本王麾下人才济济,何愁不能抵御吐蕃?”

    杨涟拱手道,“王爷,末将惭愧!”

    “杨涟,殿下提出,要让你调任陇朔,而将张同调回京师。本王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答应下来,既然你今日来了,本王就与你说一说。”

    杨涟慨然道,“王爷,末将早就想要娶青海在王爷帐下听命……好男儿当为国戍边,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以求封妻荫子。长期困守京师,并非末将所愿!”

    张瑄微微一笑,“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了。其实呢,本王可以告诉你,青海没有大家想象中的艰苦,无非是气候多变多风沙而已。你去青海之后,本王就将沙柳河和赤岭一线的防务交给你,给你一万五千人马。你的任务是帮本王守住整个青海都督府的北大门!”

    “不过,陇朔兵马彪悍粗野,可要比京师羽林卫难带,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张瑄笑道。

    杨涟拱了拱手,“末将遵命。”

    “王爷,末将听闻……”杨涟欲言又止。

    张瑄扫了杨涟一眼,淡淡道,“是不是杨相联络众臣,要进宫请殿下更改成命,不放你出京?”

    杨涟默然点头。

    张瑄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杨相至今还是不识时务。殿下如今登基称帝在即,如果他的身边不换成让他放心的人马,他怎么能睡得着觉?”

    “殿下心意已决,任何人都难以阻挡。杨涟啊,你姓杨,这个姓氏注定了,你便不会得到殿下的信任。”张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

    杨涟心中一颤,拱手不语。

    张瑄笑着突然探手过去拍了拍杨涟的肩膀,“随本王去陇朔吧,来日建功立业,何愁不能封侯拜相?至于杨相……”

    张瑄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幻缥缈起来,“杨涟啊,你替我转告杨相一句话。人之起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杨相和杨家,如今占了地利也不缺人和,但却少了几分天时啊。以本王所见,杨相能退一步便会海阔天空……”

    “若是杨相一意孤行,执意要……呵呵,请恕本王直言,当年的李林甫,就是杨相今日的前车之鉴。”

    “张家被扶植起来,已经无可阻挡。不过,杨相大可不必过度担忧。区区一个张家,其实不足为惧。纵然张良娣成为皇后,又能如何?”

    “本王与杨家有几分烟火情。若是可能,本王当竭力斡旋,保得杨家周全!”张瑄微微一笑,这才说出了杨涟期待已久的话。

    杨涟大喜,毅然单膝跪倒在地,朗声道,“末将多谢王爷眷顾!能得王爷庇佑,杨家全族莫不感激涕零!”

    杨涟已经看穿了,杨国忠早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与其死抱着杨国忠的大腿不放,不如托庇于张瑄。在杨涟心里,张瑄重情重义极重承诺,比杨国忠更可靠。

    “你起来吧,不必多礼。”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这边是他对杨家的承诺了。

    因为这个时候,张瑄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杨国忠距离倒台已经为期不远了。或许,李亨登基称帝后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杨国忠了。

    有杨三姐母子和杨玉环在,还有杨涟在他麾下效力,他怎么可能对杨家人不管不顾。若是杨国忠倒台,他当然要出面竭力保护得杨家全族的安全。

第330章劝进

    杨涟得到张瑄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永宁王府。

    不知道杨涟有没有去杨国忠府上,转达张瑄的“苦口良言”。估计,也没有去。而就算是去了,说了,杨国忠也肯定听不进去。

    杨国忠纠集杨派众臣进宫去当面进谏,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李亨根本就不见他们,众人在兴庆宫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李亨,只得怏怏离去。

    经此一事,杨国忠心里的危机感更加强烈。而杨派众人,也有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脱离杨国忠,投向以陈希烈为首的中立派。

    上元节前五日,大朝会。

    李亨在过年期间安排这么一场大朝会,其意若何,满朝文武谁还不心知肚明。

    今日朝会之上,李亨期待满陈文武来一个效仿古礼,上书劝进。然后他好顺水推舟,接受禅让,登基称帝。相关的准备和礼仪仪式包括老皇帝的退位诏书什么的,早已准备妥当。准备了这么久,只等这一刻了。

    李亨端坐在皇位上,心神激荡,凝视着台下的满朝文武,目光热切。

    他向左侧的杨国忠和陈希烈等文臣扫了一眼,又望望站在右侧的以张瑄为首的武将藩镇,静静地等待着。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需要一个人挑头,打破这个僵局,才能出现那种热火朝天一致劝进的热闹场面。

    可是,似乎是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李亨登基称帝的理由虽然非常正当,而老皇帝李隆基也的确是缠绵病榻不理国事。而按照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规则,其实李亨早该称帝了。

    只是无论如何,他此番也不是通过正当路径接管皇权。老皇帝还在人世,作为太子,导演这么一场群臣劝进禅让称帝的大戏,其实也未必就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老皇帝肯定是中风不醒人事或者被李亨牢牢控制起来。若是老皇帝还能表达意愿,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禅让皇位!

    因此,谁也不愿意冒这种大忌讳。

    万一……万一老皇帝再次掌权,清算起来,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还有,这种事情在史书上肯定是会留下某种阴影的。尽管李亨掌权后极尽美化之能事,但毕竟不能挡住众口铄金。以太宗皇帝李世民如此英明神武,玄武门之变,尚且留下诛兄的千古骂名,何况是李亨。

    朝堂之上一片沉默。李亨一开始还耐心等候,可到了后来,便有些烦躁不安。

    他坐在那里,游目四顾,有心开口暗示一下,又觉得大失尊严,不禁非常恼火。

    而更令他恼火的是,在对付张瑄的问题上喜欢一哄而上、勇气十足的、他一心栽培的太子党人,如今竟然也是没了动静。

    李亨冷冷地扫了站在群臣班列中的兵部侍郎公孙良一眼,眉梢一挑,就想发作。

    其实李亨倒也冤枉了公孙良这些人。他们不是不想表达忠诚,为李亨抬轿子,只是因为张继勇被罢免、陈玄礼被杖毙、李豫被清除之后,这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可谓是草木皆兵。

    唯恐出头露面再次得罪张瑄,惹祸上身,白白丢了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杨国忠站在那里,心念电闪。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狰狞的冷笑,倒背双手,乐得看热闹。

    他自觉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自然不希望看到李亨登基称帝。

    纵然不可阻挡,也给李亨制造一些乱子来,让他无法安稳接位。让他好好看一看,杨国忠杨相爷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不是陈希烈能比,更不是那些被打压的太子党人能比。纵然是位高权重的张瑄,兵权固然巍然,但在这朝堂之上,还是他杨国忠说了算。

    杨国忠今日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与李亨叫板,不在于阻挡李亨称帝,而是威慑李亨,让李亨知道他的巨大价值,从而继续保持现状。这才是杨国忠的政治目的。

    而在杨国忠看来,李亨性格软弱,稍加威慑,便会上道。

    原本杨国忠这种心思也没有错,对李亨的判断也极其精准,只是他错估了形势,忽略了张瑄的手段。

    或者,在他的潜意识里,张瑄仍旧会站在他的一边。

    在必要的时候,张瑄当然希望能与杨国忠鼎足而立,他也不希望杨国忠垮台。但是张瑄更不愿意看到杨国忠在朝中一手遮天。

    张瑄清澈的目光在杨国忠阴狠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他明白杨国忠此刻的心思,更猜出了他即将要做什么。他不会阻拦,但也不会助长杨国忠的气势。他的态度是,让杨国忠与李亨斗上一斗,然后自己再出手力挽狂澜。

    即向李亨展示了自己的诚意,又不至于让杨国忠走上绝路。

    但无论如何,杨国忠和杨家的权势会一落千丈,这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

    李亨登基称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必然要拿人下手立威。这个对象,必是安禄山、张瑄和杨国忠三人之一。

    安禄山李亨不敢动,张瑄他不能动,那就只有杨国忠了。

    至于陈希烈,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油条固然是个不倒翁,但却缺乏领袖气质。尽管李亨有心扶植,他却很难真正取代杨国忠的位置。

    如果张瑄没有猜错的话,李亨之后肯定是要拿下杨国忠,让张继勇取而代之,以陈希烈为辅,彻底将杨家的势力扫荡干净。但张瑄却希望杨国忠留在朝中,做个权势不复以往的空头的宰相。因为张瑄明白,若是没有杨国忠在,朝中很快就会变成李亨一个人的天下。

    李亨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在了陈希烈的身上。

    陈希烈心里长长一叹,犹豫良久,才毅然站出来大声道,“殿下,老臣有本奏!”

    李亨大喜,神态温和道,“陈相请讲,本宫洗耳恭听。”

    “殿下,前兵部尚书陈玄礼谋逆叛乱,已经被杖毙,死于大理寺大狱之中。老臣以为,兵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不可长期虚置。老臣举荐张继勇出任此职。”

    听陈希烈竟然是举荐张继勇而并非是劝进,李亨心里大为失望,但面上却不得不继续温和笑道,“陈相所言极是,本宫深以为然——本宫以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当命张继勇为兵部尚书,官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诸位以为然否?”

    李亨说完,停顿了一下,他以为杨国忠等人会群起而反对。

    结果,杨国忠默然站立,无动于衷。仿佛谁当兵部尚书,都与他无关一样。

    李亨觉得有些奇怪。

    众臣默然片刻,一起躬身拜道,“殿下英明!”

    杨国忠也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了一句“殿下英明。”

    李亨皱了皱眉,又凝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被李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位三朝老臣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带这个头,李亨是不会放过他的。无奈何,他终于还是犹豫着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张瑄到府拜访委托给他的一份劝进赋,乃是杜甫所作。

    陈玄礼双手将赋呈上,跪拜在地朗声高呼道,“殿下,老臣尚有本奏!”

    李亨嘴角终于浮现出浓烈的笑容来,“陈相还有何话说?不妨讲来!”

    “殿下,陛下缠绵病榻,久不理国事。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殿下虽奉皇命监国,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为稳固社稷江山,为天下黎民百姓计,老臣以为,殿下当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之礼,然后登基称帝,以安天下。”

    陈希烈的声音有些老朽但却中气十足,听在李亨耳朵里,不亚于仙音袅袅。

    李亨强自按捺住狂喜之意,默然望着陈希烈。

    陈希烈又高呼道,“殿下登基,天下归心。这是天下臣民之所愿。殿下,此是士子所著《劝进赋》,请殿下一观!”

    李亨使了一个眼色,太监霍长青赶紧上前,将陈希烈手中的劝进赋接了过来。

    李亨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浑身舒坦,他朗声笑道,“陈相啊,杜甫此人,何许人也?”

    “回殿下,此人文采横溢,忧国忧民,虽为右卫率府一小吏,如今更是被冤屈入狱,但尽管身在囹圄之中,也怀有一腔报国忠诚!”陈希烈趁机将杜甫推了出来,这算是张瑄请他帮忙的事情。

    李亨点了点头,“此人文采斐然,忠心拳拳。既有冤屈,朝廷不能不察。陈相,此事就交由你去办理。”

    陈希烈叩首道,“谢殿下恩典。老臣请殿下应民意,合天心,顺应潮流,效仿古贤,接受陛下禅让,登基为帝!”

    陈玄礼这么一开口,太子党人终于还是咬着牙站出来跪在了陈希烈的背后,纷纷附和劝进。

    李亨心里乐开了花,坐在那里却故作姿态沉吟道,“陈相,诸位臣工,本宫奉父皇之命监国,至今年余。本宫自问监国以来,呕心沥血从无半分懈怠……然父皇健在,本宫岂能违背人子之礼,取父皇而代之?不妥,不妥,大大不妥!”

第331章枪杆子里出政权

    陈希烈心下腹诽,心道你这李亨着实虚伪,这事儿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必再故作姿态?赶紧应承下来,也好了结此事,登基称帝名正言顺,也好稳定朝廷的乱局。

    现在的大唐朝廷,可真是够乱的。

    年前这几天,张继勇罢官,陈玄礼被杀,李豫被削亲王爵勒令闭门思过……如果再不安定下来,无疑会越来越乱,一旦乱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就很难收场了。

    所以,站在陈希烈的角度来看,李亨在这个时候举行登基大典,称帝改元,有稳定朝廷局势和安定天下大势的重要作用。

    若是再这样继续乱下去,吐蕃人肯定会蠢蠢欲动,而范阳的安禄山也不会安稳。

    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直接说。

    陈希烈再次叩首在地,慨然道,“殿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不输于陛下当年,如今陛下病体缠绵,无法署理国事,殿下应当机立断登基称帝,顺应民意,此乃天下黎民百姓之福也!”

    “殿下当进皇帝位!”

    “殿下承继帝位,亦是陛下所愿,请殿下三思!”

    “殿下,事关社稷江山,实在是拖延不得了……”

    陈希烈的话音一落,诸多太子党人开始连声附和,有些甚至叩首在地,做出了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总之,劝进的气氛很足,李亨心里欢喜。

    李亨正要顺水推舟,应允下来,却不料杨国忠猛然站了出来,躬身一拜,朗声高呼,“殿下,臣以为不妥。”

    杨国忠这话一出,殿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李亨继承皇位已经成为不可逆转也是不可阻挡的大势所趋,杨国忠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唱对台戏,让众人大吃一惊。

    而李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冷冷凝视着杨国忠,淡然道,“杨相有话但讲无妨!”

    “陛下春秋鼎盛,虽有小恙,但略加调养未必不能恢复康健。而陛下尚在养病之中,这些人蛊惑殿下登基称帝,究竟是何居心?岂不是要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之境地?又何以取信天下万民?国忠以为,殿下监国名正言顺,继承帝位应在陛下百年之后!”杨国忠一反常态地拜倒在地,“为天下社稷江山计,臣不得不冒死进谏,还请殿下三思而慎行!”

    紧接着,不少杨派干将都纷纷站出来附和杨国忠的话,呼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

    张瑄扫了一眼,见起码占到了满朝文武的半数以上。由此可见,虽经过多次“挤压”,但杨国忠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其实杨派这些人也是迫于无奈,被动地跟着杨国忠起身表态,反对李亨登基称帝。

    李亨如今拥有实权,继承不继承皇帝位,都无关紧要。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李亨称帝,张家和太子党人便会趁势而起,由此,杨派众人便会逐渐被清理,下场一如当年的李林甫及其党羽。

    李林甫的前车之鉴不远,杨派众人焉能不引以为戒。

    杨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着没有动弹。他虽然是杨家之人,但如今他与杨涟一样渐渐投入了张瑄门下,张瑄没有动静,他也就咬了咬牙没有跟杨国忠的风。

    哥舒翰、程千里、颜真卿、安思顺等人则以张瑄马首是瞻,神色都有些复杂地凝视着跪在地上一大片的杨派之人,默然不语。

    李亨的嘴角哆嗦了一下,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国忠竟然能蛊惑这么多的臣子,竟然占了满朝文武的半数以上,这可是足以左右朝廷局势的力量。

    李亨无力扬了扬手,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他纵然有办杨国忠的心思,但杨国忠啸聚这么多人,他又怎么下手?所谓法不责众,杨国忠这一次在朝堂之上真正露出了狰狞面目,让一向不怎么把杨国忠放在眼里的太子党人目瞪口呆——原来,这奸相杨国忠并非是这么简单!

    可想而知,杨国忠发迹在多年前,在李林甫时代,就已经占据高位笼络了一批人。这两年执掌相权,更是门庭若市心腹如云,在朝中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嘴角抽搐着,他默然垂下头去,突然觉得有些慌张。

    想动老子?哪有那么容易!杨国忠跪伏在那里,心里却是冷笑着。

    他煞费苦心不惜将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来,目的就是震慑。一来震慑太子党人,二来震慑在他看来渐渐有些忘乎所以的李亨。

    而现在看来,也确实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张瑄轻轻一叹。杨国忠的力量也有些超乎他的预想,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轻视杨国忠了……毕竟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奸相,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李亨无奈地扭头看向张瑄。

    目光中有焦急,有愤怒,还有几分无助和六神无主。

    杨国忠率众相逼,只有张瑄率众藩镇出面,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否则,此次劝进就成了一幕丑闻,不仅要不了了之,还会沦为天下臣民的笑柄。

    哥舒翰几个人也都暗暗望着张瑄,静静地等待着张瑄的态度。

    张瑄的目光与李亨的目光交汇,他笑了笑,缓缓站出班来,向李亨躬身一礼,然后转身面向杨国忠等人,朗声道,“杨相此言差矣!陛下身患中风之疾,神志不清缠绵病榻多时了,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不可一日无主,殿下此时登基称帝,上体天心下顺民意,有何不可?!”

    杨国忠有些恼火地抬头望着张瑄,目光微微有些阴狠。

    他料到张瑄会站出来跟他唱对台戏,只是他也不在乎。他与张瑄合作至今,其实随着张瑄的崛起,合作关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既然不能相容,那便争上一争!

    这是杨国忠的心态。

    “何为天心?何为民意?”杨国忠冷笑着。

    张瑄淡然一笑,没有理会杨国忠,突然环视哥舒翰等人,缓缓面向李亨跪拜了下去,“殿下,臣张瑄上奏,殿下当即刻登基称帝,安定天下!”

    “臣等附议!”旋即,哥舒翰、杨錡、程千里、安思顺、颜真卿等人一起叩拜在地,朗声附和。

    张瑄这几个人人数虽小,但力量却非常庞大。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着大唐天下兵马,可以说跺一跺脚大唐都要颤三颤。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洪流:“殿下登基,民心所向——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中朝臣陡然一震,脸色骤变。

    张瑄率哥舒翰等人缓缓起身,杨涟一身甲胄大步流星走进殿中,慨然跪倒在地,“殿下,臣率羽林卫士卒与宫禁宿卫拥立殿下即皇帝位!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殿外顿时又传来震天动地的声浪,起码有数千军卒聚集殿外朗声高呼。

    太子党人顿时神情振奋,而杨派众人则心惊胆战,以为这是李亨的安排,要靠武力强行登基称帝了。

    其实李亨并不知情。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张瑄安排好的一支奇兵。

    李亨心内大喜,他霍然起身向杨涟点了点头,“杨大将军请起,羽林卫将士厚爱,本宫感同身受了!”

    张瑄微微一笑,转头望着杨国忠,淡然道,“杨相,这便是天心,这便是民意!”

    说完,张瑄马上转身拜下,“殿下,众望所归,殿下若再不从,便伤天下民心呐!”

    “诸位,殿下仁德宽厚勤政爱民,当为普世明君!我等当辅佐新皇,匡扶大唐社稷江山万年永固!”

    张瑄高呼一声,再次跪拜了下去。

    他的身后是哥舒翰等人。

    再往后是太子党人。

    杨派中的一些人稍稍犹豫,也当机立断临阵“变节投敌”,纷纷加入到张瑄带头劝进的行列中去。殿外布置军马,如此情势,若再反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杨国忠见大势已去,绝望而愤愤地跪拜在地,伏地不语。

    张瑄心里暗笑,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用在一定的时刻,那便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犯不上跟杨国忠动什么嘴皮子,这样最是直截了当,会从根本上瓦解杨派阵营。

    这当然是他的安排。这样的安排,也是用心良苦。

    在拥立李亨登基称帝的人中,有杨錡和杨涟这两个杨家人,这样一来,就算是李亨他日拿下杨国忠,也不会牵连到杨家全族。

    ……

    ……

    李亨应允称帝之后,朝廷便立即在陈希烈的安排下,开始筹备登基大典。

    而在今日的朝会之后,李亨大宴群臣,完后又将张瑄和陈希烈留下单独议事,去了他的书房。

    李亨笑吟吟地望着张瑄,点了点头道,“子瞻,本宫登基大典之后,马上便为你主婚!等大婚完毕,你也该返回陇朔就职了,吐蕃人虎视眈眈,你长期不在陇朔青海,本宫心里不安。”

    “是,臣遵旨。”张瑄拱手抱拳笑道,“臣返回陇朔,当命青海军马出兵奇袭天竣要塞,力争再夺吐蕃人一城,为陛下登基贺喜!”

第332章猜疑

    李亨大喜,嘴上却斟酌道,“子瞻啊,对吐蕃,当以震慑安抚为主,不宜再动刀兵了。我大唐恩服四海,若蛮夷能服王化是最好!”

    张瑄拱手笑道,“殿下,吐蕃人与其他蛮夷不同。相对来说,吐蕃人性情彪悍,野心勃勃,兼之其国土广大国力强盛,要想让吐蕃完全臣服,其实不那么容易。”

    “殿下,永宁王所言甚是。百余年来,吐蕃对我大唐边防虎视眈眈,战事无数。此番有永宁王坐镇陇朔青海,加上河西、安西两镇协防,吐蕃之患当大大减轻!”陈希烈附和道。

    李亨点了点头,“嗯,所以本宫才有意加强陇朔军防,从河西、安西乃至中原各镇抽调兵力五万人进驻陇朔青海,统由子瞻指挥。杨涟调任青海,也是这番考虑。”

    “杨涟、杨錡对殿下忠诚不二,屡建大功……殿下登基之后,当厚赏以安其心。”张瑄微微一笑,轻轻道。

    张瑄的意思很明显了。杨錡和杨涟此番公开与杨家话事人杨国忠唱对台戏,变相等于与杨家派系决裂了。而此番,在坚决支持李亨登基称帝的臣子中,杨涟和杨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两人手中握有兵权,在朝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而正因为两人的存在和表态,杨派众人才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转向。

    李亨默然点了点头。这一次,杨涟号令羽林卫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公开进行兵谏式劝进,是李亨能达成心愿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对于杨涟,李亨心里确实有几分赞赏。

    陈希烈呵呵笑着,“永宁王,殿下赏罚分明,你倒不必担心。杨涟和杨錡两位秉公大义,殿下心中有数,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然。”李亨点头道。

    张瑄笑着,心里却是暗道:若是这样最好,但就怕你说了不算,今天说过的话没两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安禄山那边,最近有无动静?”李亨突然眉头一挑,提起了安禄山。

    范阳的安禄山在大唐朝廷是一个半公开的忌讳。很少有人主动提及这个名字,对于范阳,朝廷的手插不进去,消息相对比较迟缓。而安禄山几乎从来不奉召回京述职,除了他主动进京之外。

    谁都心里清楚,安禄山是心里有鬼,生怕应诏到京,而被朝廷抓了现行。

    而事实上,杨国忠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李亨提过,假昭将安禄山骗到京师来,然后当场拿下,先斩了再说。在杨国忠看来,只要是安禄山死了,他手下那些人就不敢再谋逆。朝廷徐徐分化,迟早会将范阳大患平息。

    可惜,安禄山的人虽然远在范阳,但在京师耳目甚多,对于杨国忠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根本就不应诏。总之,他就是不离开范阳,朝廷就拿他没有办法。

    陈希烈一怔,旋即笑道,“一切如常,安禄山还上了一封表文,问候陛下和殿下。”

    “范阳几乎另成一国,朝廷政令在范阳形同虚设……”李亨有些恼火地咬了咬牙道,“子瞻啊,前些日子,杨国忠曾劝本宫将安禄山骗进京来,先行拿下问罪……你看如何?”

    “本宫此次登基大典,可否急令安禄山进京观礼?”李亨又道。

    安禄山是横亘在李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安禄山不除,李亨便睡不安稳。这一次他举行登基大典,倒也是一个机会,可以把安禄山骗进京来,先下手为强。

    张瑄默然摇头,淡淡道,“朝廷当然要下诏,命安禄山进京观礼。但是,以臣看来,安禄山一定不会前来。顶多,会上一道表文,恭贺殿下登基称帝罢了。”

    “更有甚者……”张瑄沉吟了一下,毅然道,“殿下登基大典之后,臣当即刻启程返回陇朔备战,以防不测。”

    李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沉声道,“子瞻,你的意思是说,安禄山会趁本宫登基称帝不久,起兵作乱?”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张瑄心里盘算着,此刻才是天宝十三载,距离历史上安史之乱的爆发还有一点时间。但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谁知道安禄山会不会提前起兵?

    张瑄又道,“臣更担心的是,安禄山会勾结吐蕃和各路蛮夷,约定时间一起叛乱。”

    “据臣所知,安禄山一直与吐蕃贼人有秘密的联系,臣在陇朔,一直严密封锁范阳通往吐蕃的路径,原因就在于此。”

    “还不仅是吐蕃,西南的南诏国,也不得不防。安禄山本是胡儿出身,他与蛮夷多有往来,此事朝廷不得不防!”

    张瑄的话一说完,李亨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剑南的安思顺是安禄山的族兄……此人在剑南,本宫心甚不安——子瞻,陈相,本宫有意将安思顺暂时留在京师任职,剑南藩镇一职由剑南大都督府副大都督鲜于仲通替代,你们意下如何?”

    张瑄皱了皱眉,立即开口反对道,“殿下,臣以为不妥。”

    “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安思顺没有野心,他一向对朝廷忠诚不二。臣断言,安思顺必不会从安贼谋反。”

    “剑南一镇即要防备吐蕃,还要经略南诏,事干重大。安思顺为人沉稳,有胆有识,有他在剑南,朝廷可以无忧。鲜于仲通此人好大喜功,才能不足言过其实,若是让此人取安思顺而代之,剑南必乱,万万不可!”

    张瑄起身向李亨拜了下去,慨然道。

    陈希烈迟疑了一下,也赞同道,“殿下,老臣也以为,安思顺不会反,而鲜于仲通更不堪为重用。”

    李亨的神色有些摇曳,他毕竟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同族,万一安思顺从剑南追随安禄山反叛,大唐朝廷就完了。而他这个皇帝的退路,也被堵死。

    张瑄扫了李亨一眼,朗声高呼道,“殿下,臣愿意为安思顺作保!臣以身家性命作保,安思顺绝不会反!”

    李亨叹了口气,望着张瑄道,“子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何苦为安思顺作保?”

    “臣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信任安思顺,另一方面是因为安思顺是最好的经略剑南的藩帅人选。目前朝廷以稳定为主,若是调离安思顺,必会引起剑南动荡,引起南诏和吐蕃的觊觎。一旦剑南乱,甚至是被吐蕃人抓住机会攻陷进来,朝廷危矣。”

    张瑄声音低沉,但李亨能听出来,张瑄的声音非常真诚。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张瑄的态度秉公,完全是从大局出发。

    李亨迟疑了一下,却是挥了挥手沉声道,“霍长青,派人速将安思顺传进宫来!”

    ……

    ……

    安思顺其实才刚刚出宫不久,还没有回到他在长安的府邸,正在路上就又接到了李亨的传召,不敢怠慢,立即扭头回宫。

    因为安禄山的存在,安思顺在大唐官场上的地位非常尴尬。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弟弟太仆卿安元贞,都受朝廷和朝臣的排挤歧视。

    若不是有张瑄力荐,安思顺要想就藩剑南,难如登天。

    安思顺与安禄山不同,安思顺没有野心,对大唐朝廷拥有极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他与安禄山其实关系并不好,因为要避嫌疑,实际上安思顺是竭力在与安禄山划清界限的。

    可惜,他终归是姓安的。这个安姓,注定了他难以摆脱安禄山的阴影。

    安思顺有些不安地进了宫,在兴庆宫门外下马,然后通禀进宫。

    一路在当红大太监霍长青的引领下进了李亨的书房,见张瑄与陈希烈也在场,他心里更加吃惊,不知道李亨召他过来所为何事。

    “臣安思顺,拜见殿下。”安思顺大礼参拜。

    与哥舒翰等其他藩镇不同,安思顺无论是对李亨还是老皇帝李隆基,都是行大礼的。他是在用这种实际行动表明他的忠诚,可惜他的苦心总是被李亨忽视。

    “安思顺,起来说话。”李亨淡淡地摆了摆手道。

    张瑄望着眉头有些皱紧的安思顺、举止异样恭谨的安思顺,心下一叹。

    历史上的本原是,安史之乱爆发,大唐朝廷当即诛杀了安思顺和安元贞兄弟两个,他们的亲族要么被杀要么被流放。

    “安思顺,本宫有意调你在京出任户部尚书一职,你意下如何?”李亨轻轻道。

    安思顺心里一颤,但脸上却没有敢流露出半分的失望情绪,立即躬身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亨静静地凝视着安思顺,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来,“但是子瞻和陈相,都反对本宫这么做,说是你在剑南安抚蛮夷有功,不可擅动。子瞻更是以身家性命为你作保……”

    李亨这话一出口,安思顺当即明白过来……李亨这是在逼他表态!

    “殿下,臣受朝廷俸禄,受陛下与殿下恩典,愿意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对朝廷,绝无贰心,天日可表!臣这就昭告天下,臣这一脉与范阳安贼断绝亲缘关系!”

    “安贼若反,臣愿意率剑南兵马,率先讨伐之!”

第333章东宫储君人选

    安思顺把话说得很直接了,也有些不顾一切。

    李亨微微一笑,“本宫知你忠诚于朝廷,倒也不疑有他。安禄山拥兵自重,在范阳自成一国,不尊朝廷政令,迟早必反,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你在剑南,若是能为朝廷安抚西南,震慑南诏,范阳安贼若有异动,立即向朝廷禀报……这样,本宫便也能安心了。”

    “殿下恩宠,臣感激涕零。臣当为殿下效死!”安思顺拱了拱手恭谨道,“此次进京述职,臣已经将家眷全部带回长安,待殿下登基大典和永宁王大婚之后,臣当孤身一人远赴剑南,尽忠履职,不敢有一丝懈怠!”

    安思顺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坚决。

    李亨心里的疑心终于消散了大半,他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家眷留在长安也好,剑南一地处于蛮夷,终归不如长安富庶繁盛!本宫听闻你那长子颇有文采,就留在京师待明年春闱,也取个出身为朝廷效力!”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宫当不拘一格降人才!”

    安思顺听李亨如此说,心里的不安这才稍减。

    如果能换来李亨的信任,他借故与安禄山断绝关系并将家眷留在京师又能如何。他愿意这样做,只要能改变这种受排挤受打压的现状。

    而事实上,大唐藩镇的家眷多是留在京师的,这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哥舒翰如此,张瑄如此,程千里和杨錡如此。安思顺这一次主动带家眷进京,而颜真卿也提前将家眷运进长安,无非就是消除朝廷的猜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张瑄就藩陇朔,肯定是要带着崔颖和一些家眷侍女的。

    安思顺如此识相,李亨心里感觉很舒服。

    尽管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终归是疑心大减,不再坚持要将安思顺调进京来了。当然,他心里也是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动藩镇,肯定会引起大乱。这才是他不动安思顺的关键。

    安思顺诚惶诚恐地拜别而去。

    张瑄和陈希烈也要准备离开的时候,李亨突然开口轻轻道,“子瞻,陈相,本宫有一事相询。”

    “殿下请讲!臣莫敢不从。”陈希烈和张瑄一起躬身回道。

    “本宫即将登基,为避免后宫动荡,当及时册立皇后嫔妃和东宫储君……唯独对这东宫储君人选,本宫有些犹豫不决。”

    李亨叹息道,“本宫有十余子,楚王李豫是长子,但李豫刚刚犯下逼宫重罪,自当不在储君人选之列。然除幼子李禧年纪尚幼之外,其他诸王都文才武功颇有建树,本宫一时间权衡不绝,难以拿定主意。”

    陈希烈脸色一变,这种设立储君的大事,事关重大,他怎敢妄言。一个搞不好,便会置身于皇权夺嫡的漩涡当中不可自拔。

    陈希烈犹豫不语,而张瑄则皱了皱眉,心道李亨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李豫不堪为帝,目前李亨的这些儿子里,唯有建宁王李倓表现非常突出,当立为储君。

    张瑄沉吟着,明白李亨肯定是因为李豫逼宫的事情受到“冲击”,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们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他还是决定早立储君,平息事端。

    他本来看好李豫和李倓两人,在两人之间微微有些摇摆。如今李豫退出竞争,就只有李倓一人了。可是……李亨又有其他的担忧。

    张瑄抬眼望着李亨,从他的神情和目光中似乎读懂了一些什么。

    李亨是想要立张良娣为皇后。可这样一来,问题就出来了:张良娣尚无生育皇子,她年纪还轻,将来还有生育皇子的可能性。可要是立李倓为东宫储君,李倓的生母又该如何册封?再者,万一张良娣将来生出皇子,这皇后之子不是储君,与李倓必有一争。

    所以,李亨这才犹豫不决。立李倓,则张良娣那边存在隐患;可要暂时不立太子,他又担心自己的这些儿子肯定又会效仿他的兄弟们,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甚至,可能会你死我活酿成宫变流血。

    还有,而倘若将来张良娣生不出皇子,又该情何以堪?

    李亨一念及此,头疼欲裂。

    张瑄轻轻一叹,“此为殿下家事,臣等不敢妄言!”

    李亨苦笑起来,“子瞻啊,本宫今日方知,家事比国事更难决断。”

    张瑄微笑不语。

    他虽然有心荐举建宁王李倓,但看李亨的意思,恐怕李倓暂时也很难心愿得偿。张瑄又想起张良娣和张家,突然轻轻又道,“殿下若是难以决断,不妨暂且搁置,日后再说!”

    “怎么说?”李亨猛然抬头望着张瑄。

    “恕臣直言,殿下所忧者,无非是担心诸皇子为储君之位争夺滋生事端导致兄弟不合……臣以为,若是……”

    张瑄突然上前去伏在李亨耳边说了几句,李亨顿时豁然开朗眼前一亮,开怀大笑起来。

    便放陈希烈与张瑄二人出宫。

    张瑄与陈希烈一起出宫,一路上,陈希烈一直在好奇,张瑄伏在李亨耳边说了些什么。但陈希烈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导致表情有些古怪。

    张瑄扫了陈希烈一眼,哈哈笑道,“陈相,你可是好奇本王跟殿下说了些什么?”

    陈希烈嘿嘿一笑,抱拳道,“正是有些好奇。”

    “张某跟殿下说,既然张良娣膝下尚无皇子,便不宜册封为皇后。暂时封为贵妃,暂代后宫之首。若是将来生出皇子,当立储君册皇后,若是……便酌情另行册立东宫储君!这样一来,皇后与东宫之位全部空置,后与储君之争便不存在。”

    张瑄压低声音道。

    陈希烈暗暗点头,抱拳为礼,笑道,“妙极!妙极!”

    ……

    ……

    张瑄的话让李亨茅塞顿开。他所焦虑不安的,就是担心被册封为皇后的张良娣会跟建宁王李倓相争,势成水火。可如果按照张瑄的话,暂且不册封皇后和东宫,等日后看情况再说,也就不存在后宫与东宫之争了。

    若是张良娣能生下皇子,就立为皇后、同时将其子立为太子,若不能,就再立太子。

    可主意是拿定了,李亨心里一阵轻松,但马上又感觉头疼。

    他已经答应了张良娣马上立其为皇后,若是拖着不立……李亨叹了口气,挠挠了挠头,决定去张良娣那里试探试探张良娣的口风。

    李亨去了张良娣那里,却得知张良娣刚刚出宫去回了娘家。

    李亨一怔,旋即醒悟过来,一定是刚刚在朝会之上,他将张继勇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兵部尚书——这个消息对于张家来说,肯定是兴旺发达之兆。张良娣作为张家女子,回娘家去与族人一起庆祝饮宴,也是人之常情。

    李亨有些扫兴,这个念头也就淡了。

    此刻的张家,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洋洋,气氛十分热烈。张继勇被册封为兵部尚书的昭命传出宫来,张家举家上下沸腾起来,一扫往日因为张清被流放、张继勇被革职的阴霾。

    与张家的喜气相比,杨国忠的府上却是阴云笼罩。

    杨派众人虽然还没有到树倒猢狲散的程度,但已经有不少人暗中投靠陈希烈或者张瑄,乃至太子党。

    杨国忠在朝会上吃了“挂面”,而导致他颜面权威大损的两个关键人物,竟然还是杨家的杨涟和杨錡,他的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他刚回到府上,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就过来询问消息。

    听说这两个爱慕虚荣贪财的女人又来了,杨国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向前来通禀的家奴怒斥道,“不见!一概不见!告诉这两个臭娘们儿,以后少来本相的府上打秋风!还有,以后杨家人来,统统赶出府去,谁的事儿本相也不管了!”

    家奴诚惶诚恐地出去,不敢原话照说,但基本上将杨国忠的大意说了一遍。

    闻言,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勃然大怒。她们早就对杨国忠骄矜傲慢的态度有些不满,今日吃了闭门羹,心下的怒气就被勾了出来。

    两个女人商量了一阵,就又改道去了虢国夫人杨三姐那里。

    自打跟了张瑄之后,杨三姐就逐渐与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往来的少了,感情也淡了。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姐妹情分尚在,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到访,她也不能不见。

    两女为什么来,杨三姐也心知肚明。

    果然,见了杨三姐,秦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控诉杨国忠,将杨国忠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杨三姐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幽幽叹息道,“大姐,八妹,你们倒也不必怪杨国忠,杨国忠如今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们了……现在的杨家不比当年了,以奴家之见,你们还是紧守门户安分守己过日子为好,不要再跟以前一样招摇了。”

    秦国夫人皱了皱眉道,“三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国夫人,怎么还要紧守门户闭门思过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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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