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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圣旨到!

    李岫脸色阴沉似水,目光阴狠如刀。

    正如张瑄所料,他来的主要目的是恫吓兼要挟敛财,非为别的。但李岫万万也没有想到,张家这个小厮竟然胆大如斯,面对李家的赫赫权势,毫不畏惧,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夹着棍棒刀枪回击过来,一针见血,反过来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你这小贼!如此猖狂狡辩,想要作死不成?!”李岫怒不可遏,霍然起身,扬手指着张瑄沉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岫的声音因为愤怒明显有些抖颤,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厅外传来一声尖细而高亢的呼喊声:“圣旨到!张瑄接旨!”

    厅中诸人面色一变,而张瑄也是有些意外。好端端地,这皇帝的圣旨怎么就突然找上了自己?

    旋即,张府的两个下人打头领路,一个衣冠楚楚的锦衣小太监神色倨傲双手持着圣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小太监骄矜凌厉的目光从一脸错愕的张九鸣等人身上扫过,又望了望脸色阴沉僵硬的李岫,最后落在神清气朗的张瑄身上,淡淡道,“圣上有旨!张瑄接旨!”

    张瑄定了定神,朗声下拜了去,“张瑄在。”

    张瑄这么跪倒接旨,张九鸣、张九皋和柳氏、张宁这四个张家人自不用说,也一起随着跪了下去接旨,而圣旨当头,皇帝的无上权威之下,李岫这个“外人”也不敢无礼站着,只好也咬牙垂首恨恨地跪伏了下去。

    心头却是震惊:圣旨……这小贼难道……

    小太监点了点头,展开圣旨朗声道,“圣上有旨,张九龄幼子张瑄文采出众堪为嘉奖,即刻入虢国夫人府侍驾饮宴……”

    小太监的旨意宣完,李岫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抬头来凝视着张瑄,嘴角轻轻得抽搐起来。

    皇帝这道圣旨一下,不要说张瑄并没有实质性的“罪过”,就算是当面顶撞了李林甫,任何人就再也动不得他。

    不能不说,在这个时候,李隆基这道圣旨就成为张瑄最有利的护身符。同时也真正坐实和宣扬了他的才子身份——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再无一人会说张九龄的幼子张瑄,乃是一纨绔浪荡子。

    ……

    ……

    李岫狼狈而去。

    张九鸣和张九皋悄然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张九鸣微微一笑,放缓了声音道,“瑄儿,既然皇上宣召,你就速速赶去虢国夫人府上应诏侍驾吧……切记在圣上面前要知礼数懂进退,谨言慎行,以免惹得龙颜大怒……”

    张九皋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嗯,瑄儿,蒙圣上青睐,这是你晋身的一个好机会,好好把握,来年春闱也好图个功名。”

    柳氏在一旁欣慰地笑着,也没有说什么。

    昔日浪荡不堪的张瑄最近逐渐有了一些变化……直至今日圣旨下,柳氏才真正相信了几分:自家儿子终于还是浪子回头了,天大之喜啊!

    张宁却皱眉凝目暗暗打量着张瑄,心头似乎还微微有些疑惑。

    但不管怎样,张家人对张瑄的态度终归还是开始有本质的转变。这一点,张瑄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个长辈虽然胆识、谋略略有不足,但毕竟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起码的政治智慧还是有的。从皇帝的圣旨、以及前番虢国夫人对于张瑄的饮宴邀请,从而就可以判断出某种蛛丝马迹来。

    凭直觉,张九鸣觉得困扰张家的危机已经安然度过,而从中起到决定性因素的便是张瑄。最起码,纵然最终张焕还是难以脱罪,但也不至于再牵连到整个张家宗族。这种感觉和猜测判断,让张九鸣两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于张瑄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是如何引起皇帝关注和好评的,又是如何摇身一变成大才子的,张家人急切间也想不明白。

    张瑄笑了笑,向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柳氏躬身施礼,“两位叔父大人,娘亲,长辈的教诲,瑄儿谨记在心。如此,瑄儿就去了。”

    张九鸣笑呵呵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柳氏却匆匆上前来眼圈微红扯住张瑄,满脸关切地轻轻替张瑄整了整衣衫,抚平了衣衫上的些许褶皱,柔声道,“瑄儿,在圣上面前千万不要失了礼……记住娘亲的话,娘亲在府上等你回来。”

    “嗯,我知道了,娘亲。”这些日子以来,张家人对张瑄并无好脸色,唯有这个娘亲柳氏无微不至关爱有加,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疼爱宠溺,纵然是张瑄这个心理年龄异常成熟的穿越者,也不禁有了一种久违的感动。

    张瑄向柳氏躬身施礼,然后扭头转身离去。

    但没走几步,张瑄便又突然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来笑道:“两位叔父大人,我最近听说李林甫病重卧床不起,宫里去为李林甫诊病的太医传出消息说,他的病积重难返几成绝症……”

    张瑄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柔。这话一说完,他便飘然而去。

    这当然是一种不算很隐晦的暗示。张瑄觉得时机成熟了,有必要暗示和点醒一下张家的这两位长辈,免得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再站错队,导致他的努力前功尽弃。

    李林甫病重不治?

    张九鸣心头一个激灵,立即回头来望着三弟张九皋,也从张九皋闪烁的眸子里读到了深深的震惊。

    两人下意识地觉得张瑄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更不是信口胡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恍然大悟又暗道侥幸,方才明白了前番张瑄为什么会再三阻拦自己等人去向李林甫求救。

    李林甫与杨国忠的恩怨纠缠、争权夺利,非一日了,大唐朝野几乎无人不知。只是杨国忠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对手,如果不是有杨贵妃这棵大树在,恐怕早就被李林甫扳倒了。

    可一旦李林甫死了,这大唐政局便会急转而下:杨国忠肯定掌权,杨氏权势会更上一层楼,到了那个时候,谁敢说杨国忠不是第二个李林甫?而一旦杨国忠上了台,主动投靠向李林甫的张家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林甫固然心狠手辣,但杨国忠也不是善茬儿。

    所以,张瑄此番阴差阳错地走了虢国夫人的路线,这让张九鸣和张九皋暗暗叫绝,惊叹不已。这个浪荡侄子,何时变得如此老谋深算智慧超群,真是令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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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兄弟情谊弥足珍贵

    第032章兄弟情谊弥足珍贵

    张九鸣长叹了一口气,“嫂嫂,瑄儿这些年倒是深藏不露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瑄儿在曲江池诗酒宴上展露才学,引起了虢国夫人和圣上的欣赏……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想必这一次立成有很大的机会被圣上赦免,倘若如此,瑄儿便是我们张家的功臣!”

    “想起昔日种种,老夫不禁汗颜。”

    张九皋也坐在一旁朗声一笑,“某就说了,大哥一代名臣良相,才学谋略冠绝一时,他的骨肉血脉怎会如此不堪?看来这往日来瑄儿韬光隐晦游戏风尘,如非家族危机之下想必也不会这般主动显山露水,倒是我等没有识人之明,着实惭愧。”

    柳氏微微一笑,明是自谦,声音里却情不自禁地带出了几分自豪感,“两位叔叔这话让奴家惭愧万分。瑄儿昔日胡为,也与奴家管教不严有关。”

    “呵呵……嫂嫂,二哥,过去之事就不再提了。不论如何,今日之瑄儿是我张家之幸,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所谓十年磨一剑,剑出耀天下,瑄儿此番脱去尘埃一飞冲天,将来前途无量,咱们张家广大门楣的希望怕是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张九皋这话其实带有几分客情。

    张宁在一旁见两个长辈突然对张瑄不仅改变了态度还“横加吹捧”,心里颇不以为然。听了张九皋的话,心里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淡淡道,“叔父大人,三弟这些年整日里胡作非为浪荡街坊,不读圣贤书、不作诗歌赋,言行粗鄙浅陋,要说他突然变成什么才子,我绝不相信。”

    “若非不是误打误撞,就是夸大其词罢了。”

    张九鸣闻言皱了皱眉,张九皋转头望着张宁,心头隐隐火起。

    张瑄是不是真才子,这事儿可以姑且不论。可张宁对张瑄太过恶劣的态度,早就让张九皋看不过眼——还是那句话,有些话长辈可以教训,作为平辈,你就没资格说。今日张宁在李岫面前的表现,足以说明这个侄儿的心胸非常狭隘和浅薄。

    这时,却听张九鸣挥手向站在一侧的侍女呼道,“去把张力找来。”

    张力匆匆进厅来向几个主子施礼问安,然后就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那里,等候垂问。

    “张力,你把三公子在曲江池诗酒宴上的所作所为细细讲来……”张九鸣笑着放缓了声音,“不必紧张,照实讲来便是。”

    “是。”张力定了定神,恭谨地一五一十地将张瑄那日的表现以及在场官僚权贵和士子清流的反应详细说了一遍,虽然他的话没有什么逻辑,但总归是说清楚了问题。

    而且,说完,张力还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册来呈上,“老夫人,两位大人,这是三公子宴会上的五首诗作,已经在长安坊市中广为流传了……奴才方才出门遇到有人贩卖这诗帖,就斗胆买了一份回来,请老夫人和两位大人过目!”

    盛唐时节,歌舞升平,诗文之风日盛。在这帝都长安,凡有士子文人的佳作出炉,定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长安城,然后被一些小商贩雇人抄写复制多份,然后去那些酒楼茶馆乃至花街柳巷这些文人经常出没的场所贩卖,获些蝇头小利。

    “好,呈上来。”张九鸣大喜,挥挥手吩咐张力道。

    从张力手里接过诗帖,只匆匆扫了一眼,张九鸣的脸色就变了。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诗帖转给张九皋,叹息道,“瑄儿竟有如此诗才……这五首诗作无一不是上乘之作,每一句都可谓是神来之笔。这等才学,让老夫惊叹。”

    张九皋接过审阅一番,抬头来望着张九鸣,眸子里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张宁也从旁观看多时,这时却狐疑道,“奇怪来哉,他竟有此才华?莫不是抄袭之作?”

    诗酒宴上,现场命题,这事儿来不得半点虚假。如若是抄袭,那就更不可能了。前人之作,一般都会流传后世,在场众人又都是诗文里打滚的行家里手,尤其是还有王维这等诗文巨匠在,张瑄要是抄袭早就被揭穿了。

    张九鸣性子沉稳倒也罢了,但张九皋脾性稍急,听张宁又在侧出言非议,再也按捺不住开口低斥道,“诗酒宴上命题作诗,怎能掺假?瑄儿有才学、有长进,你作为兄长,应该高兴才是,怎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堪……兄弟之情弥足珍贵,不论何时都莫要失却了兄弟情谊!”

    “议和啊,做人要人品端方,心胸开阔一些才好……不仅对于自家兄弟,对于同僚和友人,也要如此。”张九鸣也瞥了张宁一眼,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句。

    张宁的脸顿时变得涨红,他的嘴角哆嗦着,尽管心里不服,但两个长辈一起开口训斥,他也不敢再开口顶撞。

    这个时候,张府内务总管张举几步跨进厅来,脸色有些古怪地躬身施礼道,“老夫人,两位大人,刚才三公子奉旨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侍驾,却……”

    “怎么了?”柳氏一惊,急急问道。

    “老夫人,三公子临走派人把府上准备好的一套金器带走了……”张举苦笑道,“三公子定执意要带走,小的拦不住,特来向老夫人请罪!”

    柳氏眉梢一扬,“瑄儿带走了?哦,奴家明白了……张举,好了,奴家不怪你便是。瑄儿这肯定是去虢国夫人府上赴宴,给人家带了点礼物。无妨无妨,任由瑄儿取去便是。”

    这套金器价值不菲,这是张家最近倾尽所有才凑够的一份重礼,准备继续去打点疏通关节,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就被张瑄“顺手牵羊”了。

    张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退下,没有再说什么。

    他出门眼睁睁地看着张瑄乘坐的马车向着虢国夫人府相反的方向而去——三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张举不敢问,更不敢说了。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怀疑张瑄是将家里的财物拿出去挥霍快活掉,那样的话他就算是豁出去冲撞张瑄,也会坚决不肯放行,最起码会立即通报柳氏或者张宁。

    但如今——张瑄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太过神秘的外纱,作为张家忠实和最核心的家奴,张举大抵也了解一些情况,张瑄奉旨出行强行带走这部分金器,他没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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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先见高力士

    张瑄带人携带财礼出门而去的时候,李隆基和杨贵妃的仪仗队伍声势浩大地出了兴庆宫,羽林卫一路禁街警戒,冠盖如云向虢国夫人府上缓缓行去。

    而与此同时,李隆基身边的红人、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当红大太监高力士,也乘坐着自己那辆极其奢华在长安上流社会里极富有标志性的马车,带着数十护卫和皇帝赦免张焕的圣旨向大理寺而去。

    高力士一生忠诚谦卑,言行谨慎,可以说是李隆基身边最铁杆最吃香最受信任的奴仆,所受恩宠无人能及。当然,在皇帝面前谦卑忠诚,不代表高力士在其他人面前也一样低调。

    而事实上,作为皇帝身边握有权柄的近臣,高力士的排场还是挺大的。他虽然不像李林甫那样张扬,但却没有几个人敢小觑他。哪怕是李林甫和杨国忠,也对他礼让三分,轻易不敢得罪。

    高力士前来宣旨,他的人还没有来,但信息却是早已传达到了。

    因此,大理寺衙门之外,大理寺卿徐峤率大理寺一干属员早早地就迎候在门口,见高力士的车马队伍行至,徐峤赶紧恭谨地率众人上前三步,朗声呼道,“下官大理寺卿徐峤恭迎大将军!”

    车轿里沉默了片刻。旋即就传来高力士那细沉还有几分异样磁性的声音,“呵呵,有劳徐大人和诸位大人等候,这让咱家如何敢当?都莫要客气——”

    说着,两个家奴赶紧上前来替高力士放下轿帘,高力士往前探了探头,那张红光满面非常滋润的圆脸上,小眼眯缝着,满是和蔼可亲的笑意。

    但徐峤等人却知道,高力士具有亲和力的外表同时又具有相当程度的欺骗性,如果谁要把高力士当成那种性格绵软温和的“老好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两个家奴的搀扶下,高力士微微有些肥胖的身子才缓缓下了车,扫了徐峤等人一眼,眸子里精光一闪而逝。

    “好了,咱家时间有限,还要去虢国夫人府上侍驾,就不与诸位大人客套了——圣旨到,大理寺卿徐峤接旨……”

    ……

    ……

    宣旨的过程很简洁,宣完,高力士就匆匆离去。只留下站在原地满脸错愕震惊的徐峤等人,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皇帝竟然赦免了张焕!

    按照以往的惯例,张焕入狱是李林甫党羽吉温一手“操办”的结果,又在名义上是牵涉到东宫太子的大案,如果皇帝当真要赦免,肯定是先跟李林甫通气,李林甫会提前跟徐峤打招呼。但这一次,李林甫那边显然没有消息传过来,而皇帝的圣旨却一反常态地到了。

    而且还是高力士亲自来宣旨,规格相当之高。

    见高力士离去,徐峤不敢怠慢,一边吩咐人执行皇帝的旨意,释放张焕,一边悄然派人赶去李府,向李林甫通传信息。

    先说高力士。

    高力士原路返回大将军府邸,他虽然是宫中内侍太监,但却在宫外拥有属于自己繁华宏大、占地极广的官邸,其气势比起一般的大唐权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府邸门口,见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一辆马车肃立在一侧,而一个一袭青衫束着幞头姿容秀美气质沉静看上去年纪不及弱冠的少年男子,长身而立,身后站着两个家仆。

    正是张瑄。

    他没有直接赶往虢国夫人府上,而是背道而驰、来了高力士的大将军府邸之外,求见高力士。闻报高力士出门宣旨,便一直在这里静静等候。

    高力士其实早就看到了张瑄,只是他并不识得张瑄,正在猜测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公子哥儿,来自己这里八成是干谒央求以便在来年的春闱中图个晋身。

    这样的年轻人,尤其是上层家族出身的年轻人经常来拜求高力士谋求推荐,高力士早就见怪不怪了。

    高力士下了车,目不斜视地在一众家奴和侍卫的簇拥下正待进府,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朗有力的呼声:“小可张瑄,拜见大将军!”

    “张瑄?张九龄家的幼子张瑄?”高力士一怔,旋即停下脚步回头来凝视着躬身行礼的张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在这两日之前,他真不知张瑄是何许人也,但如今张瑄在他心里也算是有些印象了。

    高力士深深地打量着张瑄,矜持着淡淡道,“咱家知道圣上传召张家小哥儿今日去虢国夫人府上饮宴侍驾,如今你不去虢国夫人府上,来咱家这里何为?”

    张瑄恭谨一笑上前几步再次躬身道,“回大将军的话,张瑄初次见驾,怕失了礼数……特此来向大将军求教,还请大将军看在先父的面上,不吝赐教一二。”

    说着,张瑄起身回头向两个家仆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家仆赶紧将装着一宗精美金器的宝箱抬下,转交给了高力士府上的下人,同时奉上了一份精致的礼单。

    高力士视若不见,也没有拒绝。他这人没有太大的毛病,就是一个贪财好物的毛病,凡是上门来送礼的一概通杀,当然,他会视礼物轻重来给人分忧解难,所谓受人钱财为人消灾。只要不是太重大的事儿,他一个帖子送过去,也就办妥了。

    只是张瑄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向他送礼,而且非有所求,只是打着一个求长者赐教的名义来表达某种恭敬的友好姿态,这让高力士还是感觉有几分意外的。

    高力士目光玩味地望着张瑄,见张瑄目光平静真诚,气质优雅沉稳,心头慢慢浮起一种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很是与众不同!

    高力士倒也不是因为张瑄送礼就对他产生好感。他混迹宫廷数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场合没有经过,张瑄送一箱财物,还不至于干扰他正常的思维判断。

    只是张瑄送礼的这种姿态、这种时机的把握——选在这个特定时间段前来,显得非同一般,又别具深意。

    如果是之前,高力士未必会放在眼里,纵然受了礼也未必会替张焕和张家说话;但现在,有虢国夫人出面,张焕已经被皇帝赦免、张家危机解除,而张瑄本人也因此成功得到了皇帝的青睐关注——按说张瑄没有必要、没有任何需要来讨好他高力士。

    可张瑄却偏偏来了——这就引起了高力士莫名的好感,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高力士目光闪烁片刻后才呵呵一笑,“张家小哥儿倒是一个妙人……好好好,咱家昔日与尔父张相也是知己良朋,一殿之臣,小哥儿算是咱家的晚辈——走走走,进府来,待咱家更衣后与咱家一起去虢国夫人拜见圣上,路上,咱家会细细给你说道说道宫里的规矩。”

    高力士居然亲热地一把抓过张瑄的手来,与张瑄一起并肩进府,这让大将军府上的下人们非常吃惊。

    有过这种待遇的人,真还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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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气煞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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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焕本已抱了死志,但骤然听闻自己被皇上赦免,情绪从大悲急速转向大喜,当即差点晕厥过去。虽然罢官免职被贬回家,但起码性命是保住了,在阴曹地府的边缘走了一遭,侥幸捡了一条命,还能求些什么?

    他出了牢狱,面向皇宫的方向再三叩拜,嚎啕大哭山呼万岁。

    因为皇帝的赦免圣旨来得太突然,所以张府事前也没有得到消息,更没有派人来接张焕出狱。

    衣衫不整的张焕跌跌撞撞地径自奔回府,进了门,便悲喜交加再次倒在院中痛哭流涕。

    得到消息的张九鸣和张九皋两人匆匆而来,张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劫后余生的兴奋当中。

    张焕本以为自己脱难乃是皇帝开恩,公理昭彰,后来才从两个叔父和柳氏的口中知晓,他此次能活命,竟然是一向看不上眼的三弟张瑄一番苦心“经营”的结果,不禁五味杂陈心里也说不出是啥滋味。

    张焕回府不提。

    而大理寺卿徐峤派往李家去报信的人将消息传报给李岫之后,李岫烦躁地在厅中转悠了好半天,这才犹豫着去了李林甫的卧房。事关重大,他不敢不向父亲李林甫回报。

    李林甫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半卧在床榻上,虽是夏季,但身上却还是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花白的头颅窝在软枕上,鼻翼微微有些喘息。

    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跪坐在李林甫的床榻之下,随时侍候。

    见老父如此形容枯槁形销骨立的模样,李岫不禁悲从中来,差点落下泪来。他掩面无声呜咽着,旋即向两个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李林甫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眸子里隐隐透射着往昔峥嵘的神光。毕竟执掌大唐权柄多年,这长期养成的上位者威势虽因病重而丧失大半,但终归还是存有几分的。

    “父亲!”

    李岫低低轻呼了一声,跪在了床榻前。

    “岫儿……”李林甫吃力地吐出两个字,又剧烈地喘息起来。

    李岫惶急,赶紧起身正要呼唤医者,却见李林甫虚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压抑,“岫儿,老……老夫……无妨,且安坐。”

    “说——”李林甫干瘪的胸口一阵起伏,转头凝视着李岫,艰难地眉梢一扬。

    “父亲……安心养病,岫儿这就去请宫里的太医来为父亲诊治。”李岫不敢再说,正要起身离去,却被李林甫那只瘦弱无力冰凉的手给生生扯住了衣襟。

    “说!”李林甫眸子里透出几分无力而脆弱的怒火。

    像李林甫这种人,哪怕是在家里,面对自己的家人子女,也同样是说一不二威势凛然。

    李林甫积威之下,李岫见他发怒,稍稍犹豫,还是低低道:“父亲,虢国夫人进宫为张家求情……皇上方才派高力士去大理寺传旨,赦免了张焕,大理寺的徐峤派人来府上通信,请父亲定夺。”

    李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李林甫的耳朵,李林甫闻言脸色骤然变得涨红,呼吸急促起来,一只枯瘦的手猛然在半空中挥舞着,面目变得极其狰狞扭曲可怖。

    “父亲……息怒,保重身体要紧。”李岫悲伤得叩拜在床榻之下。

    “气煞老夫也!”李林甫原本无神的眸子里突然闪烁起了激烈而复杂的光彩,他瘦弱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双腿一蹬,脸往后仰,噗地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

    ……

    李家乱成一团哀声一片,四五个医者紧急施救,好歹给李林甫续住了一口气,不过,他的生命迹象正如风中的残烛一样,随时可能人死灯灭,命在顷刻。

    如果说这场重病来得这般突然和猛烈是李林甫冥冥中的宿命,那么,李隆基背着他下旨赦免张焕的做法,就直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林甫弄权数十载,君臣长期“配合”,李隆基什么脾性他焉能不知,又焉能不知这貌似无关紧要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皇帝已经知晓他的严重病情,猜出他命在顷刻,有了放弃他、扶植杨国忠上位的念头。

    表面上看,皇帝是给了虢国夫人一个面子,但实际上,这位善于使用权谋手段的皇帝,做任何事都不是没来由的。这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张焕的由头,向杨家发出一个“友好”的信号而已。

    李林甫如果身体康健,哪怕是错杀,李隆基也断然不会赦免张焕。他倚重李林甫总揽朝政多年,不能不给李林甫这个面子;但如今就不一样了,既然李林甫难逃一死,作为皇帝,他就不得不考虑大唐朝廷核心权力的平稳过渡,再扶植一个可以分忧的臣子来。

    这个时候,只能是杨国忠。

    时也命也运也!李林甫由此感觉李家大势已去,下场不妙。气急怒急也是惶然绝望之极,这口凭借毅力吊在胸口的生机也就去了九成九。

    看这情况,李林甫的死亡时间怕是要大大提前了。张瑄后来才暗暗思量,觉得或者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到来才让既定的历史轨迹发生了局部而细微的“调整”,不过,并无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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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的这点弯弯绕绕,作为熟知历史进程和看多了“李隆基二三事”的现代穿越者,作为一个昔日的权力高层上位者,张瑄从一开始就有着清晰的判断。

    正因如此,他才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没有因为张家危机解除而自己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便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张瑄跟着高力士赶去虢国夫人府上的时候,李隆基和杨贵妃已经到了有些时间。听说皇帝已然下旨宣了张瑄过来饮宴侍驾,虢国夫人心头一跳,又松了一口气。

    正厅。

    李隆基和杨贵妃上座,虢国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子裴徽陪坐在一侧。只是裴徽垂着头默然趺坐在母亲身后,一声不吭甚至头也不敢抬起,这让虢国夫人心头又羞又怒。

    李隆基凑过头去,杨贵妃旁若无人地伸出葱白玉臂捻起一块点心,娇柔浅笑着送去了他的口中。

    李隆基畅快地咀嚼吞咽下来,然后扭头扫了裴徽和虢国夫人一眼,朗声笑道,“裴徽啊——”

    少年裴徽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做着“内功”,他不喜欢这种歌舞饮宴的场合,人虽然被母亲强拉了来,但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骤然听到皇帝呼唤,裴徽心头一个激灵,肩头竟然轻颤了一下,有些怯怯地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回皇上,小子在。”

第035章杨贵妃

    李隆基见裴徽如此拘谨,忍不住笑了,摆了摆手道,“裴徽,在朕面前,不必拘谨——”

    杨贵妃也展颜一笑,“徽儿,在自个家里,皇上和本宫都是自家长辈,家宴而已,且放松一些,无需这般——三姐,本宫看徽儿这一年个头长高了不少,这气质仪容也更加清雅,俨然一个清秀标致小郎君了。”

    裴徽仍是羞怯地笑了笑,没敢说什么。

    虢国夫人跪坐在那里幽幽一叹,“皇上,娘娘,徽儿天性如此文弱,奴家怕他将来会吃了大亏哟……”

    李隆基笑了笑,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威势,“人之秉性,有强有弱,实属正常。裴徽文雅沉静喜读诗文,以朕来看,这非常难得可贵。再有二三年,裴徽或科考或荐拔,将来也好为朝廷效力。”

    李隆基这一说,等于是变相送了裴徽一个出身。

    虢国夫人一喜,赶紧起身拜去,“奴家替徽儿多谢皇上。”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自家人何必客气?三姨平身!”

    正说话间,高力士引着张瑄走进厅来,让张瑄先在厅口侯传,自己径自进去禀告引荐。

    这一路行来,高力士与张瑄共乘一辆车,相谈甚欢。

    一开始,高力士不过是好奇,于他的权势地位和年纪来说,偶尔与一个年轻小辈虚情假意地客套一回,也算是一种调剂心情和提携后辈;但谈了几句,高力士就意外地发现,这张瑄不仅谈吐清雅出口成章,还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心性成熟坚毅。

    兼之张瑄本就是有意与他交好,“对症下药”,很多话都说到了高力士的心坎里去。

    有些话有人说出来是赤果果的拍马屁,但从张瑄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不带一丝的烟火气,玲珑剔透,把高力士自视甚高的心熨烫得舒舒服服,惬意之极。

    高力士脚步轻盈地近厅去拜道,“老奴见过皇上,娘娘,虢国夫人。”

    李隆基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力士,来朕的身边。”

    虢国夫人不敢托大,则欠身还了半礼。

    高力士一边往李隆基和杨贵妃的身后走,一边朗声笑道,“皇上,娘娘,老奴来的路上,遇到了张九龄的幼子张瑄……此子文采风流,的确不俗。现在厅外侯旨……”

    高力士很少在李隆基面前夸赞某人,尤其是一个年轻士子。他这么破了例,自然让李隆基和杨贵妃心头一动。

    这大唐上下,真正了解高力士的恐怕也就是李隆基了。李隆基知道这个奴才对自己非常忠诚,在自己面前言行举止都是先掂量三分,鲜有妄语。既然他公开赞许张瑄,那一定就是此子颇有可取之处。

    “哦?”李隆基将深邃的目光向厅外投射而去,端坐沉声道,“宣。”

    高力士闻言便在李隆基身后站定,扯开他那招牌性的嗓门喊道:“皇上有旨,宣士子张瑄见驾。”

    悠扬婉转的宫乐当中,张瑄在厅外定了定神,面带从容的微笑走进厅去,匆匆扫了在场的皇帝、杨贵妃和虢国夫人一眼,立即下拜道,“士子张瑄奉旨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慢慢起身来,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凝视打量着张瑄,片刻后才淡淡道,“平身,赐坐、赐宴。”

    ……

    ……

    酒宴开始,歌舞先起。

    在舞乐之中,张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悄然落在了杨贵妃的身上。

    杨玉环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这位白居易长恨歌里的女主角、古典四大美女之一的贵妃美人的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

    虽只是惊鸿一瞥,张瑄也为之惊艳,暗暗赞叹了一声。

    面如满月,柳眉弯弯,琼鼻高挺,明眸皓齿,五官极其精致。

    鹅黄色丝绸低胸宫裙,肩披翠羽真丝流苏坎肩,裙摆曳地流光溢彩。眸若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堕马髻似风拂柳,指若雪葱口如含朱丹,肤若凝脂一点灿唇勾人摄魄,气质雍容华贵,一颦一笑都让人流连忘返。

    论起姿容,其实虢国夫人也不比杨玉环逊色多少,一样成熟妩媚宛如盛开的牡丹,只是杨玉环骨子里的那种高贵的绝世芳华,虢国夫人并不具备。

    如果说虢国夫人是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香气沁人心脾;那么杨玉环便是一壶瑶池琼浆,足以令人荡气回肠了。

    似是察觉到张瑄的“关注”,杨玉环温和地笑了笑,向张瑄点头示意。

    虢国夫人则在一旁暗暗打量着张瑄,见他目光流转从自家妹妹身上划过,不由暗笑道,“虽是少年郎,也终归还是个小男人,难以抵御玉环的美色。”

    想到这里,虢国夫人待歌舞停罢,便主动开口笑道,“张瑄,今日饮宴不比曲江池上诗酒宴,奴家知你才学过人,趁此机会便向你索诗一首吧。”

    张瑄一怔,旋即明白虢国夫人这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在皇帝面前展示一下才华,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抛砖引玉了。

    李隆基原本似是陶醉在歌舞音律当中,闭目养神,骤闻虢国夫人之言,貌似苍老的眸子缓缓睁开,望向了张瑄。

    这一瞥,精光四射威势凛然,却又暗藏隐晦。

    张瑄心头一惊,立即收敛心神,正色轻声道,“张瑄才疏学浅,着实不敢在皇上、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少年郎不必自谦过甚。你当日曲江池诗酒宴上所作之诗,本宫也曾读过,实惊世之作。皇上对此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正逢其会,你且从容吟来,吟得好,本宫有重赏。”

    杨贵妃抿嘴轻笑,扬手呼道,“速速取笔墨纸砚来。”

    张瑄无奈,只得起身领命。既然杨贵妃这般说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辞。忤逆杨贵妃可就相当于忤逆皇帝李隆基,罪莫大焉。

    张瑄身材修长挺拔,束手站在场中,儒雅中透着几分勃勃英气。他背转身去向面含期待的虢国夫人投过一瞥,却见坐在虢国夫人身侧的少年裴徽目光闪烁,眸子里丝丝不屑一顾的光芒一闪而逝。

    两人目光交汇间,似乎摩擦出了些许火气。只是裴徽匆匆低头下去,立即回复了怯怯恭谨的模样。

    但张瑄是何许人,两世为人阅人无数,隐隐便猜出,这少年虽然性子柔弱其实颇有几分傲骨,看样子喜读书也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才学。要不,他也不会这样。

第036章玉真公主与崔颖

    虢国夫人府上的几个侍女匆匆在场中摆上书案和上好的笔墨纸砚,然后轻盈退下。

    张瑄缓步上前,眼角的余光从妩媚的脸上微微浮荡淡淡霞光的虢国夫人身上扫过,心念电闪。

    杨贵妃瞥了张瑄一眼,突然向虢国夫人遥遥举杯笑道,“三姐,来,我们姐妹满饮一杯,且看张家这小郎君如何为你吟诗。”

    虢国夫人也举杯响应,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掩袖仰面一饮而尽。

    然后就放下酒杯,静静等待张瑄的诗作出炉。

    她本是一番好意,主要目的是在皇帝面前推介张瑄,给张瑄一个登台亮相的机会,却不知她这般给张瑄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如此近似于“人物素描”的诗作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吹捧型的,比如赞美皇帝,开元天宝年间有不少诗人写诗讴歌李隆基的所谓文治武功,可谓泛滥成灾;另一种便是寄情式的,比如写给女子,隐喻女子的妖娆多娇,带有凤求凰的味道。

    对于张瑄来说,太过吹捧虢国夫人,一旦传扬出去,必然会有损于他刚刚树立起来的士子清誉;而另外一种题诗的形式,显然更加不合适。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他如果真要做出这种暧昧诗作来,纵然才情再高,恐怕也难以讨好。

    甚至……

    张瑄暗暗皱眉,提笔凝思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匆匆走进,跪伏在地,恭谨禀道,“皇上,娘娘,玉真殿下求见。”

    李隆基眉梢一扬,朗声笑道,“持盈怎么来了?快宣。”

    不多时,一个身着道袍眉清目秀身材修长、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女道士飘然而入,身后没有跟着侍女,却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穿着紫色襦裙姿容俏丽的少女。

    这少女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只是与时下盛唐女子的丰腴富态所不同的是,她细腰若杨柳扶风,很是与众不同。

    张瑄也停笔回头望去,只见厅堂中投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廓,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微笑倩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此女容颜、气质俱佳,尤其难得的是她的身材如此纤细,用张瑄这个现代穿越者的审美观来衡量,近乎完美。当然,在唐人的眼中,她却是太过凌弱不合主流,虽容颜上佳但终归还是美中不足。如果杨贵妃这种美女可打十分,她顶多也就是七八分的样子。

    惊鸿一瞥间,她的娴静她的与众不同,给张瑄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皇兄,玉真听说皇兄和贵妃娘娘在虢国夫人这里饮宴,就来凑个乐子,不知可否唐突?”玉真公主李持盈笑了笑,长袖飘飘拜了下去。

    她身后的少女也神态端庄地拜伏下去。

    “持盈平身。你来的正好——来人,为玉真赐坐。”

    “玉真妹妹,本宫昨日还与三郎说,改日要请你进宫一起饮宴,不想你今日就来了……最近身子可还安康?”杨玉环也笑着跟李持盈打招呼,神情很是亲密友好。

    “谢娘娘挂念,玉真安好。”

    李持盈笑着向杨玉环见礼,然后侧身牵过身后少女的柔夷,笑着介绍道,“皇兄,娘娘,这是崔琚家的丫头崔颖,前日里与崔琚治气跑到玉真哪里诉苦来着……今日我来,就带了她来。”

    听说这少女竟然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崔家的消解崔颖,张瑄一怔,旋即有些感慨,不由就多看了一眼。

    说实话,崔琚来张家退婚,崔颖以一种个性鲜明的方式来表明自己高洁的姿态,这赢得了张瑄深深的好感。无论崔颖如何,她这种不从世俗潜规则的高华品性,不要说在这皇权时代,哪怕是放在张瑄前世的现代社会,也属于难得了。

    崔颖当然早就识得张瑄,见张瑄清澈复杂的目光投射过来,却慢慢垂下头去,径自坐在李持盈身后默然不语。

    ……

    ……

    “皇兄,玉真与颖儿甚是投缘,有意要收她为义女,不知皇兄是否允准?”

    李持盈轻轻一笑,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崔颖才貌双全,性情高洁,有她年轻时候的影子,深得她的欢心。几年的相处下来,两人感情很好,李持盈早就有收崔颖为义女的念头,只是如今才付诸于行动。

    正好崔颖此次避入了她的玉真观,听说皇帝在杨三姐这里饮宴,她便带着崔颖直接找上门来,征求皇帝的意见。

    毕竟她是皇室中人,且是皇帝的亲妹妹,她收一个义女,必须要征求皇帝意见。当然,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形式,李隆基肯定不会反对。

    李隆基一怔,旋即开怀笑道,“持盈,朕也听闻崔琚家这丫头颇有才名,在这长安城里有小玉真的美誉……既然你们投缘意欲结为母女之亲,朕又怎会做那恶人?哈哈,朕准了。来人,赐崔颖玉如意一柄——力士,明日你去崔家传朕的口谕,就说崔琚生了一个好女儿,朕心嘉许。另赐崔琚钱万贯、御酒金银器绸缎若干……”

    玉真公主的干女儿并不是真正的皇族,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只是一个虚名而已,李隆基不可能给予崔颖封号爵位什么的。但崔家因此跟玉真公主真正“搭上了线”,好处还是很多的。

    “谢皇兄成全——颖儿,还不拜谢皇上?”李持盈大喜道。

    崔颖俏脸绯红,起身来拜了下去,“崔颖拜谢皇上。”

    李隆基哈哈笑着虚虚探手,“颖儿平身免礼。朕这御妹有你承欢膝下,朕也就放心了。”

    杨玉环也笑着望向了崔颖,“这是喜事。皇上赏赐了,本宫也有些小玩意儿助助兴。听闻颖儿善抚琴,本宫那里有一面古琴,就送予你吧。待本宫回宫,明日便派人送到崔家去。”

    “谢娘娘。”崔颖落落大方地再次施礼拜谢杨玉环。

    咳咳!

    一旁的虢国夫人旁观了好半天,适逢其会,皇帝贵妃都赏赐助兴,她这个“地主”也不好空着手。于是便也笑了笑,“玉真殿下喜收义女,奴家也有一份小礼物贺喜。”

    “来人,取奴家珍藏的那面紫玉佩来。”

    李持盈转头望着虢国夫人,浅浅一笑,“如此,就谢过夫人了。皇兄,娘娘,大后日便是黄道吉日,玉真要在玉真观设宴庆祝,还望皇兄、娘娘、夫人诸位赏光捧场。”

    李隆基点点头,“朕如无国事缠身,定去。朕若不临,亦让玉环代朕亲临。”

第037章虢国夫人诗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的同母妹妹,与李隆基感情不错。她在年轻的时候就束发假出家做了假道士,就在城外的玉真观隐居,修身养性。不过,她其实也不甘寂寞,整日里聚集文人士子和长安城里的贵妇小姐们饮宴作乐,名头甚大。

    在这个时代,也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张瑄不敢怠慢,主动上前一步施礼问好,“张瑄见过玉真公主殿下。”

    李持盈淡淡一笑,深深上下打量着张瑄,“你就是张九龄的幼子张瑄?这两日,你的名头可是让本宫如雷贯耳啊……”

    “殿下过誉了,张瑄不敢。”

    李持盈摆了摆手,“继续吟诗吧,本宫也看看你这力压长安三杰一头的绝世才子,才情究竟如何?”

    ……

    ……

    张瑄继续走到书案跟前,再无犹豫,提笔就写。

    而坐在一旁的虢国夫人心里却在疑惑:她与玉真公主李持盈并无太深的交情,几乎没有往来,今日她突然带着崔家的姑娘主动找上门来作甚?所谓何来?

    可没等她往深处考虑下去,片刻之间,张瑄的诗作已经完成,他双手持着纸卷,躬身递给了高力士。

    虽然是写给虢国夫人的诗,但因为皇帝和贵妃娘娘在侧,这第一眼的“过目权”和评鉴权,还是要首先让给皇帝的。

    李隆基扫了张瑄一眼,淡淡道,“力士,念。”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高力士招牌式的尖细低沉的嗓音在厅堂中回荡着。高力士一边吟诵一边暗暗叫绝,不由暗暗向张瑄投过惊叹的一瞥。

    在高力士看来,张瑄这小厮不仅才学绝世,这胸中的丘壑也着实过人,此诗词藻并不华丽,但用在此刻此处却是妙极。

    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又让皇帝感觉很舒服,分寸感把握得极好。

    高力士真的太了解身后这位皇帝了,如果张瑄作出那种寻常的“艳诗”或者在诗中对虢国夫人极尽美化吹捧,定然会在他心里种下一个恶劣的不良印象。

    这个印象一旦种下,就很难更改了,而由此,张瑄今后的政治前途就堪忧了。

    果然,高力士的声音一落,李隆基就忍不住高声拍案赞道,“妙极妙极,朕素知三姨不喜脂粉,不善梳妆,纵然是进宫见朕也不改初衷……寥寥数语,形象动人,精辟妙绝!”

    杨贵妃也随声附和,连声称赞。

    在座的李持盈细长的柳眉儿轻轻一挑,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再次深深凝视着张瑄,心头一动,便侧头望了趺坐在自己身侧的崔颖一眼。

    崔颖微微有些失神地望着场中从容镇定的张瑄,眼眸中复杂的光芒闪烁着。

    两人虽有婚约在身,至今仍未解除,但其实却形同陌路。而往日里,对于张家这三公子,眼高于顶、颇有才情的崔颖一向鄙夷其不堪避而不见,在虢国夫人组织的诗酒宴之前,她与张瑄并未谋过面。

    一个昔日被自己看不起的浪荡纨绔,突然摇身一变成为绝世才子……对于崔颖来说,不仅仅是震惊的事情,还有几分茫然,几分不知所措,几分心动,亦有几分羞惭。

    别看她不惜以“出家”为借口“威胁”父亲收回退婚之念,但这是她个性清高的一种下意识,并不代表她见张瑄有才便动了心。纵然张瑄仍旧是那个纨绔子,在张家遭逢危难之际,她也会有同样的举动。

    义无反顾。只为了心底的那点真性情和真坚持。这便是崔颖。

    ……

    ……

    虢国夫人喜滋滋地从高力士手中接过张瑄的“诗篇”,媚声笑道,“来人,速速去装裱起来,奴家要悬挂于卧房之中,时时观赏。”

    见包括皇帝在内的众人交口称赞,张瑄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晚唐诗人张祜以虢国夫人为题的诗作,他原版照抄而来。张祜这诗其实暗藏几分讥讽,只是放在时下的场景中,这首诗的“隐喻”不可能体现出来,所展现的仅是对虢国夫人个性鲜明和富贵等身生活现状的素描一面。

    张瑄一边向场下走归坐,见虢国夫人身后的少年裴徽向自己投来震惊出神的一瞥,心里暗笑,却是加快了脚步。

    李持盈见崔颖微微有些失神,隐隐猜出了她的玲珑心思,不由浅笑低声道,“颖儿,娘亲看这张瑄才貌俱佳沉稳有度,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你倒是有几分识人之明,要是真让崔琚退了婚,我家颖儿岂不是白白失却了一桩好姻缘?”

    “颖儿且宽心,一切都有娘亲为你做主。”

    崔颖闻言脸色顿时霞飞双颊,低低呼了一声“母亲”便匆匆垂下头去,扯着自己的衣襟缄口不语。不过,她这并不是羞涩之“羞”,而是羞惭之“羞”,李持盈这一句“你倒是颇有几分识人之明”的无心之言,几乎要让崔颖羞得要掩面而去。

    李持盈却不知,对于张瑄,崔颖心里已经生出了深深的心结。她自己历时数年牢牢设下的心门封锁,如今要让她自己主动打开,又情何以堪?

    ……

    ……

    杨玉环伸出葱白一般的玉臂,捻起一块点心优雅地塞入樱桃小嘴中,轻轻地咀嚼咽下,然后才微微笑道,“皇上,素日听闻张九龄的幼子张瑄不太成器,不成想其才学之高,丝毫不亚于当日的李太白呐。”

    李隆基见杨玉环提及当年的放浪形骸的李白,心里就有几分不喜,转头望着张瑄淡淡一笑道,“李白固然有几分才学,但为人过于恃才傲物,其实言过其实。朕观张瑄,年纪虽轻,但才情却高于李白。张瑄,朕来问你——”

    “张瑄在。”张瑄赶紧上前躬身道。

    “朕听闻你在曲江池诗酒宴上谩骂讥讽李林甫……可有此事?”李隆基眸中精光隐现,挥了挥手。

    李隆基此话一出口,虢国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向张瑄望去,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而玉真公主李持盈则神色一动,也扭头望向了张瑄。她身侧的崔颖则俏脸一变,虽然依旧是垂首趺坐,但两只小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038章太真仙子赋

    张瑄心头也是一紧。

    他不知道李隆基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事儿,究竟是何用意。要说问罪,应该不太可能;但要说漫无目的随口提起,也似乎更不可能。

    张瑄心念电闪,面色不变,旋即朗声回道,“回皇上,张瑄并无谩骂讥讽于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奸臣误国,佞臣弄权,久而久之必将祸乱天下……”

    “放肆!”李隆基突然猛拍桌案,沉声斥责道,“尔小小年纪,懂个什么?不及弱冠,妄议国事,非议大臣,该当何罪?”

    李隆基突然发作,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虢国夫人妩媚的脸色一扫而空,嘴唇哆嗦了几下,刚要替张瑄说几句讨情的话,却听李隆基身边的杨玉环皱了皱眉道,“三郎,少年郎酒后说几句过头的话,有什么打紧?”

    李隆基摆了摆手,杨玉环见他如此,也不能再往下说了,只得暗暗叹息一声,望向张瑄的目光里便充满着无奈和可惜。

    皇帝的火发得太没来由。

    张瑄没有慌乱,急急梳理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缓缓抬头来,毅然朗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瑄虽年幼,但幼秉庭训饱读圣贤之书,却也知常以此身报效国家社稷。奸臣把持朝政试图蒙蔽圣听,作为大唐子民,张瑄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纵然因此得罪权贵……乃至溅血五步,张瑄亦在所不惜!”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玉真公主李持盈眸中神光闪动,拍手叫好道,“皇兄,难为此子年幼却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一片赤子之心殊为难得。将来必是大唐的肱骨之臣。名门之后,果然目光、才学、胆识均过人一等,张九龄有后如此,当瞑目九泉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隆基神色又没来由地缓和下来,轻轻吟诵着,突然朗声一笑,“张瑄,尔这话,朕记下了。若大唐子民都如你一般志存高远,心系天下,忠君爱国,我大唐何愁不能兴盛万万年?”

    “普天之下,唯我大唐。”李隆基蓦然起身,长袖挥舞,声音铿锵有力。在这一瞬间,他浑身的苍老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气和豪情。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躬身下去。

    果然是李隆基心血来潮的一番试探,或者也说是一种考验。作为大唐至高无上的君主,他随时随地可以没来由地喜怒无常,采取各种所能想到的手段来试探甚至是戏弄他的臣民百姓。

    无奈何,他是皇帝。在这皇权时代,皇帝就是天。

    杨玉环皱皱眉,为了调节气氛,笑着插话道,“张瑄,本宫见你诗才过人,今日适逢其会,本宫也凑个趣,你可愿意为本宫吟诗一首?”

    杨玉环的话刚出口,李隆基就笑着附和了起来,“嗯,正是如此。张瑄,你且为贵妃娘娘吟诗一首,吟得好,朕有重赏。”

    张瑄一怔,不由心里暗暗苦笑起来。还吟诗?到底是有完没完了?

    他上前躬身施礼,犹豫着朗声回了一句,“皇上、娘娘有命,张瑄莫敢不从。只是要论诗作,当年李太白的三首清平调,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字字句句早已道尽娘娘的国色天姿无上芳华,无人能出其右。张瑄再吟,就成了画蛇添足反为不美。”

    “哦?”李隆基面色不该,目光闪烁,似是也想起当年在御花园中李白醉酒之后临场写就的三首以杨玉环为主题的清平调,记得当时他这个当皇帝的一时兴起,立即命人谱上曲子,又命李龟年纵声长歌,而他本人也亲自踏场起舞,成为长安城里传诵许久的佳话。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杨玉环喃喃自语,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娇媚的脸上慢慢浮荡起勾人的红晕来。失神良久,她才抬起粉嫩滑腻的玉臂,扬手叹息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当日李太白三首诗一出,本宫这心里就被填得满满的……既如此,本宫也就不难为你了。”

    “哎,甚为遗憾。”

    李隆基轻轻探手过去攥住杨玉环的手,柔声宽慰道,“玉环,莫要如此。张瑄,朕也不难为你,今日佳宴,你不妨吟来助兴。无论如何,朕都会重重有赏。”

    李隆基这般说了,张瑄心里明白,如果他再婉拒,怕就要引起这位太过强势的皇帝的强烈不满,导致今日他的所有努力都瞬间化为泡影。

    无奈何,他只得上前去躬身领命应下。不过,他沉吟了片刻,心头一动,突然开口道,“娘娘,张瑄才疏学浅,自问难及前辈……宋玉有《神女赋》,司马相如有《美人赋》,曹植有《洛神赋》,皆传世名篇。今张瑄愿效仿古人,倾尽全力为娘娘做一篇《太真仙子赋》,不知娘娘可恩准?”

    杨玉环在进宫之前,曾一度出家为女道士,号太真。所以,又有杨太真之称。

    闻张瑄如此说,杨玉环不由大为意动,眉梢轻扬,柔声笑道,“敢情好。本宫就洗耳恭听,且看张家小郎君怎样为本宫作这太真仙子赋。”

    ……

    ……

    张瑄气定神闲地伏案疾书,几乎是一气呵成。

    盏茶的时间,他就完成了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赋文。抬起头来,他心里暗暗道一声“曹公原谅则个”,却神色不变地双手递给了高力士。

    李隆基淡然一笑,摆摆手道,“力士,念。”

    高力士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要吟唱,却听玉真公主李持盈在一旁笑道,“皇兄,既有佳作出炉,不能无曲。且让颖儿当场抚琴一曲,岂不是相得益彰?”

    李隆基开怀大笑,“正当如此,正当如此。来人,取琴来。”

    李持盈见皇帝应下,便意味深长地回头瞥了自己的干女儿一眼。崔颖知道玉真公主的心思,无非是见张瑄才情接连崭露,念及两人有婚约在身,怕张瑄将来小瞧了自己,就故意开口让自己“插上一杠子”,展展琴功。

    崔颖精于音律,更善抚琴,这在长安城里几乎是无人不知。而她当年与李持盈结缘,也是因为琴音。

    崔颖虽不愿出这种风头,但既然玉真公主说了,她却也不能不从。

第039章才子佳人

    对于唐人来说,抚琴乃是一种很神圣很惬意的高雅艺术。

    崔颖案头上的佳肴果品茶点撤去,换上了一面古色古香的琴。这面琴出自虢国夫人府上,自然也非凡物。

    崔颖端坐琴前,凝神静思,待侍女点燃檀香,定了定神,方才微微垂首郑重拨动了琴弦。

    顿时,婉转中微带呜咽的琴音响起,起先韵律平缓,不多时就变得澎湃激昂,如同高山流水一泻而下。转而,又如同清风浩荡,清脆悦耳。

    所谓“巍巍乎志在高山”或“洋洋乎志在流水”——张瑄能听得出来,这便是古曲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在崔颖的纤纤玉指操动下,流畅娴熟,瞬间就让在场诸人陷入了美妙的高山流水的境界中不可自拔。

    以至于高力士都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沉浸在崔颖的琴音中不可自拔。张瑄见状,不得不接替朗声吟诵道——

    方离宫阙,乍出殿堂。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

    仙抉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霞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靥笑夏荷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今,榴齿含香。

    羽袖之飘飘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堂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今,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赞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今,凤翥龙翔。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曲江。

    其文若何,龙游曲招。其神若何,月满宫墙。

    应惭西子,实愧貂蝉。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伺方?

    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太真仙子也。

    ……

    ……

    琴音绕梁,吟唱清朗,动人的旋律和优美的辞藻一样华丽流畅。

    两人似有无言的默契,就在张瑄吟唱道最后一句时,声调变得高亢,而崔颖的纤纤玉指频频舞动,曲子也进入了激昂的收尾段。待张瑄吟唱完,琴音便戛然而止,配合无缝相得益彰。

    嗡……

    崔颖失神地停止抚琴,脑子里却久久回荡着张瑄口中方才吟唱完毕的《太真仙子赋》,良久才无言一叹,默然抬头望了张瑄一眼,心里有些羡慕,有些怅惘,还有些迷离,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淡然一笑,向怔怔出神的李隆基、杨玉环、玉真公主李持盈以及虢国夫人团团一揖,悄然退了下去。

    厅堂中一片无言的静寂,隐隐能听见包括皇帝在内的诸人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杨玉环才幽幽一叹,眸子里闪动着激动和迷醉的神光,凝望着张瑄轻轻道,“此等文章本该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张家小哥儿真是惊世之才,听了你这篇赋,本宫心旷神怡,几欲飘飘仙去,犹如仙音绝响,难以自拔矣。”

    玉真公主李持盈也抚案高声赞道,“美赋名曲相得益彰,才子佳人天造一双,令人叹为观止,久久不能自已!”

    李隆基点点头亦拍案叫绝,“此太真仙子赋,果然不同凡俗,妙绝人寰。玉环,朕明日便命人传抄下去,传唱天下,以为纪念。”

    “张瑄,尔今日为贵妃娘娘写此太真仙子赋,其功不小。朕理应重重有赏。”

    李隆基摆了摆手,朗声笑着,正要开口赐赏,这时却听杨玉环柔声道,“三郎,张家萧小公子才气惊人,姿容秀美,其实颇有三郎当年之风……以奴来看,三郎何妨破格采录,封他个官职,也好为朝廷效力、为三郎分忧?”

    张瑄的这篇《太真仙子赋》实在是打动了杨玉环的心扉,她心下感念又兼之怜才心切,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为张瑄求官。这对于一向性子温和谦让,从不参与过问政权国事的杨玉环来说,算是出人意表了。

    李隆基一怔,沉吟了一会,才摇摇头道,“为官之事倒也急不得,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不过,以张瑄的才学,明年春闱必定夺魁,到那时,朕在重用也不晚。至于现今——”

    “张瑄,朕就赐你金牌一面,骏马一匹,红花一朵,赏你个‘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可自由进出宫阙,随时接受朕的传召。明年春闱,若你能高中,朕一定厚加封赏绝不食言。”

    李隆基朗声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

    “谢皇上隆恩,张瑄实不敢当。”张瑄赶紧起身上前拜倒谢恩。御赐金牌,御封雅号,不但坐实了张瑄长安第一才子的交椅,还成为一种极其引人羡慕的隐形权势。持此金牌有着皇帝的御封雅号,张瑄今后的前途可想而知。

    “且——”李隆基扭头扫了正怔怔出神望着张瑄微微有些迷醉的虢国夫人一眼,眉梢一皱,旋即又沉声道,“朕听闻你与颖儿素有婚约,尔二人才子佳人堪为良配——力士,随后去张家和崔家传朕的口谕,速速择个良辰吉日,为张瑄与崔颖完婚。届时,朕必亲临为尔二人证婚。”

    李隆基这话一出口,虢国夫人心头一颤,脸色陡然变得有些苍白,嘴角哆嗦了一下,慢慢垂下头去。

    而张瑄则有些意外地定了定神,下意识地瞥向了崔颖。

    崔颖根本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当面“指婚”,有了皇帝的这个态度,她跟张瑄的婚约再也没有解除的可能。可……

    一时间崔颖心里百感交集,欲要欢喜得接受,却有千千心结;而欲要拒绝,又始终开不得这个口。

    崔颖脸色慢慢涨红起来,她趺坐在那里,痴痴地想着自己复杂的心事。

    玉真公主李持盈皱了皱眉,探手扯了扯她的衣襟,柔声道,“颖儿,还不上前去与张瑄一起拜谢皇上的恩典?皇兄应允将来亲自为尔二人证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崔颖柔弱的香肩颤抖了一下,想要起身却又浑身无力。李持盈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羞怯所致,便赶紧吩咐旁边的侍女搀扶她起来。

    ……

    ……

    张瑄与崔颖并肩行去谢恩,在俯身拜下去的瞬间,眼眸有了片刻的交汇,张瑄分明从崔颖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读到了一丝怅惘和一丝茫然,心里其实释然。

    女子的幽香扑面而至。张瑄明白,身侧这个与众不同娇柔却并不文弱的盛唐少女,就这样以一种别样的风情和姿态,悄然走进了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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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颜,路上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才进门,更新晚了,抱歉之至。另:老鱼毕竟不是大文豪,水平有限,凡本文中涉及诗词歌赋之类如不够精细、不够贴切,还望诸君原谅一二。

第040章裴徽拜师

    “来,朕与诸位畅饮,今日不醉不归。”李隆基心情非常畅快,举杯接连一饮而尽。

    歌舞声再次响起,在数十舞女飘飘欲仙的优美舞姿中,张瑄趺坐在那里,偶尔用清朗的目光投向崔颖一眼。

    一开始,崔颖有些回避和闪躲,但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少女的神色就变得一如往常般的沉静和优雅,目光也变得非常淡然。

    连连畅饮,除了张瑄之外,包括皇帝李隆基在内,其实都有了几分醉意。杨玉环更是醉眼迷离地半靠在锦墩上,似笑非笑欲语还休,说不尽的娇媚勾人。

    虢国夫人的心情有些压抑和低沉,一杯连着一杯,放肆地饮着。

    而她身侧的少年裴徽目光则有些游弋,时时落在张瑄的身上。待一曲罢,舞女退下,裴徽似是犹豫良久,突然起身向李隆基行去,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拜了下去轻声道,“裴徽意欲拜张公子为师,还请皇上做主。”

    李隆基有些意外地望着裴徽,微微一笑,“裴徽你好学上进,倒也值得嘉许。只是这拜师之事……”

    李隆基沉吟了起来,有意无意地扫了张瑄一眼。

    张瑄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旋即起身笑着婉拒道,“皇上,张瑄年幼,才疏学浅,实不敢妄为人师……裴公子如果不嫌弃,张瑄愿与公子时时交往、切磋诗文便可。”

    张瑄并非矫情,他没有心思去为人师表,尽管这貌似文弱的裴徽给他留下了些许好感。况且,在面上,他毕竟还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这个年纪当别人的先生,也并不妥当。

    当然,他并不排斥跟虢国夫人母子来往。因为在之前,他早就定下了自己今后对杨家的态度。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跟杨国忠沦为一党。李林甫固然是奸臣,但杨国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历史上留下的骂名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就是这个态度。

    可以与虢国夫人母子过往,甚至可以争取宫里杨玉环的支持,但绝不跟杨国忠搀和到一起。换言之,杨家是他借势的力量而并非靠山,对于穿越者张瑄来说,不依不靠,凭借自己的信息前瞻优势和对时局的精准判断,来安排未来人生——才是最佳的选择。

    张瑄的立即表态显然博得了李隆基一定的好感。张瑄固然有才,李隆基作为皇帝,自然喜欢有才的臣民,但李隆基这一生最厌恶的却是那种恃才傲物之人。当年的李白才高八斗,但却还是没有得到他的重用,原因就在于李白太过狂放,让李隆基看了不爽。

    此刻,如果张瑄稍稍流露出些许“志得意满”或者飘飘然不知所以然的姿态,李隆基便会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之前对张瑄的好感也会瞬间化为乌有。

    但裴徽看上去文弱怯懦,其实性子颇有几分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伏在地上叩拜道,“学业一途,达者为先。张公子满腹才学,裴徽非常钦佩……恳求皇上为小子做主。”

    李隆基眉头皱了皱,裴徽如此,如果是旁人,他恐怕早就发作了。但裴徽毕竟是杨玉环的亲外甥,虢国夫人的独生子,他也不好太过给这个晚辈难堪。

    “你这小厮,倒是倔强。”李隆基勉强笑着,侧头望向了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目光一阵闪烁,此刻默然起身也拜了下去,“皇上,我家徽儿自小喜好诗文……奴家看张瑄才学过人,德才兼备,徽儿能时时随在他身边受教,奴家也就放心了。”

    “三郎,这也算是一桩美事。张瑄之才,堪为教导徽儿。不如效仿古人,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三郎看如何?”杨玉环见三姐母子执意如此,就在一旁帮着说话。

    她这一开口,李隆基就不好再说什么。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玉环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张瑄,就按贵妃说的,你与裴徽二人名为师生实为兄弟,一起攻读诗文以备将来报效朝廷。”

    张瑄心里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这事儿他还真无法拒绝。

    张瑄从来都是一个当机立断坚毅果决之人,知道自己推三阻四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引起皇帝的反感,继而得罪虢国夫人母子,倒不如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左右,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裴徽抬起头来,清秀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今日张瑄的才学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这个少年。他一直要寻一个良师指点读书,却始终没有合适之人,适逢其会遇到张瑄,他自然不肯放过。

    ……

    ……

    当日的酒宴尽欢而散。

    皇帝李隆基和杨玉环尽兴回宫而去,而虢国夫人早就醉倒,被侍女扶入房中歇息去了。

    日落时分,张瑄在虢国夫人府上的客房略微休息了半个时辰,便告辞而去。在虢国夫人府门口,他正好遇到了也正要出门乘车返回的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颖。

    “拜别玉真殿下。”张瑄上前去行礼道。

    李持盈优雅地一笑,点点头道,“张瑄,你今日大出彩头,深得皇兄和娘娘的喜爱。尔之才学,绝世过人,本宫也颇为赞许。不过,本宫有几句话你且记在心上。”

    “请殿下赐教。”张瑄心头一怔,心道你又有何话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人在世,尚需知进退懂分寸,本宫希望尔能谦虚谨慎,不要因有几分才学就骄矜凌人……”李持盈的声音非常沉稳,她回头瞥了默然垂首站在自己身侧的干女儿崔颖一眼,又展颜一笑道,“你与颖儿有婚约在身,也算是本宫的晚辈,若是旁人,本宫也懒得说这些逆耳的忠言。”

    “大后日本宫在玉真观举宴昭告天下,你也来吧。”

    张瑄心头暗笑,心道这种话还需要你来教导?如果连这个分寸感咱都把握不好,那么,在这个盛世大唐怕也混不下去。

    但面上,张瑄却谦恭地躬身一揖,“殿下教导,张瑄谨记在心。”

    李持盈赞许地点点头,再次望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本宫要去了。颖儿,咱们走。”

    崔颖默然随着李持盈上车而去,临走时看也没看张瑄一眼,倒是让张瑄站在那里望着玉真公主的豪华马车缓缓离开,微微有些怅然。

    上了车,李持盈轻声一笑,“颖儿,这小子真是不错,娘亲看他将来必非池中之物。能地这样一个夫君,你也该知足了。”

    此刻没了外人,崔颖也就身心放松下来。她幽幽一叹道:“娘亲,颖儿这心里其实没着没落的……昔日,他是长安城里出名的纨绔浪荡子,而突然之间,就变得让人不敢置信……他的才学之高,是颖儿生平仅见,但越是这样,颖儿就越觉得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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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奉旨游街名动长安

    玉真公主李持盈和崔颖扬长而去。

    张瑄站在虢国夫人府门口怅惘片刻,也就向不远处等候着的张家仆从挥了挥手,也准备上车离开。

    虢国夫人已经醉倒沉睡不醒,所以张瑄也不必辞行。

    张瑄正要上车,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而轻柔的呼唤声:“先生,且等候裴徽片刻!”

    张瑄暗暗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裴徽当着皇帝的面,拜他为师,并非张瑄所愿。但在那种情况下,张瑄也无法抗旨,只得勉强答应下来。只是他此刻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别人的师长?所以,张瑄心里其实暗暗决定,此行离开后就此不提此事,时间久了,就无人再当回事了。

    但张瑄却忽略了少年裴徽的倔强和韧劲。

    裴徽虽然年纪幼小,性格柔弱甚至说还有几分怯懦,但骨子里却有几分清高自傲。如果不是张瑄的才学让他大为倾倒,他绝不会当众做出拜师之举。而对于裴徽来说,既然拜了师,那就会“坚持”到底。

    裴徽去客房拜望张瑄,却听下人说张瑄已经准备离开,就匆匆奔出来,亲自送别张瑄。

    学生送别老师,那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只是裴徽如此,却让张瑄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裴徽奔至近前,长身一揖,行的正是拜见师长的礼仪,“先生何去匆匆?不如且留在府中盘桓一晚,也好让裴徽早晚请教略尽弟子之谊。”

    裴徽神色恭谨,礼仪到位,兼之气质阴柔,让人在赞许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怜惜。

    张瑄赶紧回了一礼,微微苦笑道,“裴公子,张瑄德才不足实难为人师表,今日拜师之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无论你我,都不必当真。如公子他日有雅兴,可随时去张家,你我相聚或饮酒作乐或研习诗文,都无不可。张瑄家中尚有要事,必须回返,由此跟公子话别。”

    裴徽微显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红色,他摇了摇头又倔强地拜了下去,“先生大才惊天动地,裴徽钦佩不已。拜师之事,乃是奉旨而为,有皇上、娘娘、玉真殿下和家母作为仪证,裴徽断然不敢失礼。”

    “裴徽虽出自杨家,但绝非浅薄之人……还望先生看在皇上和家母的面上,切莫嫌弃于裴徽!裴徽感激不尽。”

    裴徽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瑄一时间无语凝噎。

    “还请先生不弃!”裴徽瘦削清秀的脸上红晕丛生,因为心情激荡,肩头都有些轻颤。

    “哎……”张瑄无奈,探手扶起裴徽,和声道,“裴公子何必如此!也罢,承蒙裴公子厚爱,如若张瑄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有些矫情……诗文技艺,你我共同切磋而已。”

    “多谢先生。”裴徽大喜,又要拜下,张瑄赶紧一把托住他。

    正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十数骑飞驰而至,一个宫中的小太监翻身下马,面向张瑄和裴徽扫了一眼,然后端起宫中人的架势,拿捏着别扭的尖细强调喊了一嗓子:“传皇上口谕,赐张瑄金牌一面、骏马一匹、红花一朵、美酒一坛、牌匾一幅,命张瑄披红挂彩鸣锣开道游街半日……”

    ……

    ……

    皇帝如此口谕,八成是杨贵妃的撺掇。张瑄心知肚明,定然是自己的一篇《太真仙子赋》深深打动了杨玉环,在她的“枕边风”下,李隆基酒后一时兴起就给了张瑄一个名正言顺的成名露脸的机会。

    张瑄无奈,只能奉旨游街。

    裴徽派出了虢国夫人府上的几个家仆一路相随。有的抱着皇帝赐的美酒,有的端着玉盘,上面盛着皇帝赏赐的金牌或者红花,还有两个家仆一起抬着皇帝亲笔题名上书“金牌才子小郎君”的牌匾。

    张瑄骑着那匹李隆基赏赐的枣红色骏马上,身子歪歪扭扭姿势有些僵硬。他从未骑过马,勉强上了马背,一时间感觉不太舒服。

    两个宫中羽林卫前面鸣锣开道,口中还时不时喊上两嗓子:“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张瑄奉旨游街——,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或:“奉旨游街,诸人回避!”

    一路敲敲打打,就从东市穿过朱雀大街,行向了西市。由此再次折返向南,饶了一个打圈子又转回到东市外围。

    这一趟游街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而张瑄坐在马背上,疲倦困乏却又无法提出下马休止,只得坚持着。前面开道的这两个羽林卫忠于职守,不围绕长安城转一圈,他们也不会回去向皇帝和贵妃娘娘缴旨。

    东市西市是长安城里最热闹最繁华的场所,街面上店铺林立,行人如云,摩肩擦踵。张瑄的车马游街队伍缓缓行了过来,商贩和行人旅客赶紧退避在街道两侧,三五成群羡慕地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张瑄,待张瑄过后,方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昔日张瑄的浪荡纨绔声名说穿了只流传在长安城的上层社会,一般的坊间百姓并无知晓。但这样游街下来,张瑄的才子名头却是名动整个长安,“金牌才子小郎君”的御封雅号由此妇孺皆知家喻户晓。

    大理寺卿徐峤的儿子徐文斌正出门坐车带着几个家仆去花柳街巷饮宴取乐,刚出府门,就被拥挤的人群堵在了半道上。

    徐文斌恼火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斥道,“前面这些刁民是怎么回事?来人,速速去开道,不要耽误了某家聚会的时辰。”

    一个家仆尴尬地回头来小声道,“回公子爷的话,前面是张瑄张公子奉旨游街,人满为患,一时间也过不去。”

    “谁?谁奉旨游街?”徐文斌眉头一挺,“张瑄?城南张九龄家的张瑄?”

    “正是。听说张公子今日被皇上御封为‘金牌才子小郎君’,赏赐金牌一面,骏马一匹,奉旨游街半日……前面百姓正在看热闹,公子爷,要不然我们绕道而行?”

    徐文斌闻言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竟然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撇开一干家仆,分开拥挤的人群向前行去。

    在人群中挤了数十米,见前面不远处,一头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神情淡定姿容俊朗的张瑄一袭青衫,头戴红花,腰佩金牌,正大摇大摆地在一干家仆护卫的簇拥下,在众人热切的目光聚焦中向前而去。

    徐文斌心里的震惊无与伦比。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曾经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浪荡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神马绝世才子,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这种震惊旋即就转化为一种熊熊的妒火,他抬头望向张瑄的背影,目光有几分阴狠。

    似是有所察觉,张瑄陡然从马上回头来扫了一眼,马上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中的徐文斌。

    张瑄淡然一笑,旋即回转头来,再也不看徐文斌一眼。那眼眸中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不屑一顾的神采,虽然一闪而逝,却还是几乎要让徐文斌发狂。

    他挥舞着手想要谩骂两声,杀杀张瑄的风头,但突然又想起如今的张瑄已经不是他这个大理寺卿家二公子能轻易招惹的人物了,扰乱奉旨游街,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心里这口妒火和怨气瞬间就泄了,徐文斌立即蔫了,垂首下去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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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颜,睡过头了,竟然忘记更新,赶紧补上,大家见谅啊。

第042章光大门楣的希望

    这“游街”一说,只有新科状元公才有夸官三日的资格。此刻张瑄奉旨游街,虽只半日,但也彰显出皇帝无上的恩宠和看重,意义和影响力却极其深远。不仅对于张瑄个人的声名塑造,对于整个张家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

    因此,张瑄奉旨游街还未回府,消息早就传回了张家。

    是故张瑄还没有返回张府,张家几乎全族都聚集在张府客厅中端坐谈笑等待,厅中气氛非常和谐喜庆。

    皇帝御封“金牌才子小郎君”,对于一个士子来说,这可是无上的恩宠和无上的荣耀。

    张瑄所作《虢国夫人诗》及《太真仙子赋》早已随着张瑄的奉旨游街而满城传诵开去,张家诸人自然也早有耳闻。

    张九鸣一边低声吟诵着《太真仙子赋》,一边兴高采烈地拍案叫绝,“大嫂,三弟,立成、议和,瑄儿这赋作的极其精妙雅致,才气横溢。待来日此赋流传下去,瑄儿的才子之名定然同时名播天下……看来,我们张家的光大门楣还是要落在瑄儿的身上。”

    张九皋也在一旁叹息道,“瑄儿数年沉寂,今朝一举成名,获得皇上青睐看重,可谓是鱼跃龙门……其中境遇种种,难以用语言尽述!”

    张九鸣和张九皋面对面欣慰地笑着,同时也感慨万千。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浪荡纨绔,骤然之间涅槃重生,在这个风雨欲来的长安城里掀动起如此大的动静来,谁又曾想到?

    可无论如何,张家有了张瑄,如果不出意外,他日的崛起已经成为必然。

    柳氏坐在张九鸣和张九皋的对面,微笑不语,只是眸子里闪烁着的自豪的光彩,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张瑄脱去浪荡外衣展现本源,最欣慰的当然非柳氏莫属。张瑄是她的独子,也是她后半生的唯一依靠,儿子这般争气,她心底的兴奋和振奋可想而知~!

    坐在下首的刚刚出狱的张焕,洗澡沐浴更衣,然后小睡了片刻,起身后在夫人的服侍下吃了点东西,将养了下精神,刚要去拜见柳氏,就听到了张瑄被皇帝赐予“金牌才子小郎君”雅号和奉旨游街的惊人消息。

    这么久了,张焕还是有些如坠梦中,有些弄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出狱之初,家里长辈说解脱他危难的乃是三弟张瑄,他嘴上虽然没有否认,但心里却隐隐有几丝不信。当这个消息再次传来,就如同春雷一般,彻底打乱了他这十多年来对张瑄的认知。

    所谓长兄为父,长嫂若母。按照古训,父亲不在世,张焕这个长兄便要担负起教导幼弟的责任。可惜,张瑄自小顽劣不堪,再加上有柳氏的溺爱纵容,根本就不服张焕的管教。

    张焕无奈,最后也只得放任不管,因为管不了。

    好在张焕老成厚道,家族观念极强,张瑄再怎么顽劣不堪,那也是张家的子弟,好歹张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纵然出一个纨绔,也能养得起。张焕琢磨着,只要能让张瑄富贵一生也就对得住先父的嘱托了。

    可……可就在他不幸遭难的这几天里,这个浪荡的幼弟却突然有了如此惊人的嬗变……此情种种,又让张焕一时间怎接受得了?

    “立成,你这次能脱罪活命,我们张家能平安度过这场危机,瑄儿居功甚伟。虢国夫人看重他的诗才,这才受托入宫拜求皇上,下了赦免的圣旨……”张九鸣转头望向张焕,轻轻一笑,“待瑄儿回来,我等摆宴好好庆贺一番。”

    “瑄儿此刻奉旨游街,又被皇上御封赐下金牌,这对于我们张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张九皋挥了挥手,“估摸着瑄儿也快回府了,来人,速速去准备酒宴,派人在门口迎候,待瑄儿回府,我等立即饮宴庆贺!”

    张焕笑着点点头,刚要起身去安排,却见二弟张宁脸色复杂地起身勉强笑了笑道,“两位叔父,大哥,我去吩咐下人备下酒宴。”

    张宁旋即转身离去。

    张九鸣扫了张宁离去的背影,有意无意地转头向张焕淡淡道,“立成,兄弟情谊弥足珍贵。兄长辞世,只留下你们兄弟三人。你作为长兄,要时刻为两个兄弟做出表率……”

    张焕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点头应是。心头却是猜出了几分,张宁心胸狭隘器量不足,这一点张焕是心知肚明的,而平日里张宁对张瑄的态度也甚恶劣,危机关头自然是更加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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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府。

    崔颖没有回府,还是跟随着玉真公主李持盈去了玉真观。

    但崔颖固然没有回去,可消息和皇帝的赏赐却到了崔家。闻报说皇帝应允,崔颖拜玉真公主李持盈为义母,这让崔琚夫妻、崔进和崔焕兄弟都非常欢喜。

    可旋即,同时传来的另外一个消息又让崔琚夫妻颇有些汗颜。

    张焕脱罪出狱,虽然没了官职,但毕竟保住了性命,张家也安然无恙渡过危机,不过这并不能引起崔家的重视。但张瑄在虢国夫人的酒宴上再次崭露惊世才学,引起皇帝和贵妃的封赏,不仅得了一个“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还奉旨游街……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世家大族,崔家人心里明镜儿似的。

    有了皇帝的这番态度,明年春闱张瑄必然夺魁。任何权贵的荐拔,任何士子的努力,都比不得皇帝的看重。

    崔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夫人,老夫倒是小看了这小厮……看他如此,这才学做不得假。这篇《太真仙子赋》,犹如鬼神之功,最不济,焕儿是作不出的。”

    郑氏夫人轻声一叹,“还是颖儿看人有准头。皇上口谕里说了,要玉成张瑄与颖儿的婚事……以奴家看,颖儿能得夫君如此,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了。老爷过几日还是去一趟张家,缓和一下关系。左右有皇上的口谕在,崔家的面上也好看一些。”

    崔琚脸色一红,默然点了点头。

    崔进在一旁沉吟良久,方才疑惑道,“父亲,张瑄有才,倒也不难理解。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听说今日在虢国夫人府上当着皇上的面也大加诋毁,可为什么李相那边毫无动静?这着实有些反常。”

    “且,皇上重用倚重李相多年,如果说李相为天下最大的奸佞,岂不是说皇上有识人不明之过?皇上没有龙颜大怒,倒是奇怪的紧。”

    “进儿,你之所言,正是为父心疑所在。”崔琚亦皱眉点头,“如此考虑下来,只有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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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荣归

    崔焕和崔进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请教父亲,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家遭难来得突然,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更加显得诡异,一时间,老夫倒也没往深处想。”崔琚若有所思地淡淡道,“但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据老夫的判断,恐怕李相的病情……”

    崔琚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浅尝辄止”。

    但他这两个儿子都是那种一点就透的青年才俊,尤其是崔焕,心性沉稳胸有才学,从父亲这颇带暗示性的话语中便“举一反三”想通了其中那些复杂的关节——

    “父亲,如此说来,李相的病情相当严重了?但这似乎……只听说李相最近闭门不出,修养身体,只是略有小恙而已,怎么……”崔进轻轻道。

    “怕是不假了。李林甫恐怕病重不治,皇上看到这一点,就有放弃李林甫扶持杨国忠上位的心思。要不然,一个士子公然诋毁朝廷重臣,皇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崔焕沉吟着说,“这一次皇上赦免了张焕,明是施恩于张家,其实是给杨家面子。”

    “至于说奸佞之说……其实何止满朝文武,就连皇上也从不否认,李林甫并非贤臣。只是李林甫察言观色善于为皇上分忧,所以一直被重用至今了。”

    “而那张瑄正是看准于此,才铤而走险……如此一来,他跟杨家走到了一起,将来杨国忠登堂拜相,他张家还能有亏吃?这么说来,这张瑄的才学我比不上,胸中乾坤手段也不是我所能及的。”

    崔焕落寞地一叹,“要论识人,我等不如颖妹。”

    “二弟,我倒是不这么看。李林甫纵然病重,但积威之下,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张瑄所能承受的。李家毫无动作,是不是说明虢国夫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崔进摇了摇头,反驳道。

    “虢国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尚不足于影响李林甫。只是如果李林甫病重,这一切都好解释了。”崔焕还没有开口,崔琚便插话道,“进儿,你且思量,李林甫一旦病重垂危,他最担心的是什么?”

    “李家的后路。”崔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恍然大悟道,“父亲,二弟,我明白了。张瑄此举看似酒后放浪形骸,其实大有深意。他跟杨家人扯在一起,李林甫在这个时候,绝不会再去得罪杨家人,生怕将来他病死后李家遭受杨家的打击报复。”

    崔焕默然点头。

    崔琚仰首慨然长叹道,“倘若这个猜测成为现实,大唐朝廷必将有大变故。如今风雨欲来,我们崔家行事更要谨慎。所幸颖儿受玉真殿下青睐,有玉真殿下的庇佑,这是一大依仗。”

    “张瑄此子相当不凡。有才学、有谋略、有胆识,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焕儿,你先去张家投石问路,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是,父亲。”崔焕点了点头,面前突然浮现起张瑄那张熟悉却又让他感觉异样陌生的英挺面孔,心神微微有些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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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前厅。

    张力兴冲冲地跑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三公子已经到了府门前了……”

    柳氏兴奋地立即起身,张九鸣和张九皋对视了一眼,也微笑着相继起身道,“大嫂,瑄儿奉旨游街完毕,皇上赐的牌匾进府,我等出去迎接,千万失礼不得。”

    柳氏点了点头。

    说话间,张九鸣和张九皋以及柳氏打头,张家诸人一起出厅,前去迎接。

    张瑄虽然是晚辈,但他如今是“奉旨行动”,加上又有皇帝赏赐进府,张九鸣等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走进府门的瞬间,张瑄已经顺手将头上簪着的红花摘下,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堂堂男子头上戴朵红花着实有些怪异,也不知道这唐人哪里来的如此滑稽的风俗。

    眼见母亲柳氏和一干长辈迎过来,张瑄定了定神,大步走上前去。

    “……为兄这边谢过三弟了。”张焕上前来向张瑄拱了拱手,脸色微微涨红,“往日之事,为兄着实惭愧。”

    “兄长何出此言?我们是一家人,兄长蒙冤入狱,张瑄感同身受,自当为营救兄长奔走出力……”张瑄暗暗打量着张焕,见他体貌厚重言行举止沉稳有度,心里暗暗点头。

    查其言观其行,张焕的心性品行怕是比张宁要强上不少。

    张焕的夫人宋氏也带着一子一女走过来,红着脸施礼道,“三弟,奴家也给三弟赔礼了,奴家往日……”

    张瑄呵呵一笑,回礼道,“嫂嫂这是哪里话来?一家人怎么这般见外?”

    旋即,他又蹲下身,捏了捏张焕女儿张妍清秀的小脸蛋,“妍儿,三叔过几日带你和亮儿去城外郊游如何?”

    小张妍欢喜的拍着手,脆声道,“好呐,三叔,妍儿要骑马,骑皇上赏赐的宝马。”

    ……

    ……

    张家人对张瑄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态度很是殷勤热情。对于往日在张府所遭受的冷眼和冷遇,其实张瑄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是“事出有因”的。终归是一家人,他今后要在大唐生存下去,这长安的张家就是他的根,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张瑄更没有因为“得势”而倨傲或者气盛什么的,对家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一家人都上来跟张瑄寒暄,唯有张宁避在一侧不上钱,目光闪烁。

    张瑄扫了张宁一眼,主动走过去笑着招呼道,“二哥。”

    张宁似是没有想到张瑄会主动来跟他打招呼,尴尬地勉强一笑,“三弟,祝贺你获得皇上赏赐。”

    “呵呵。”张瑄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对张宁的印象虽然有些恶劣,但始终是兄长,过去之事就过去了,一切还要朝前看,张瑄并没有揪住过去不妨的意思。

    “瑄儿,走,咱们进厅设宴庆贺。”张九皋眉宇间难掩喜色,拍了拍张瑄的肩膀,“你为张家立下大功,又蒙皇上赏赐奉旨游街,全家设宴为你庆功,欢迎你荣归。”

    “瑄儿不敢。”张瑄谦恭的笑了笑,旋即向张九鸣和张九皋躬身见礼,“请叔父和母亲先行。”

    张九鸣和张九皋开怀大笑,众人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朗朗的笑声和欢呼声充斥于张府,在这个盛夏夜幕微临的时节,在这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长安城里,除了穿越者张瑄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随着张家这场危机划上句号,一场更大的、危及整个大唐天下的危机又迫在眉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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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感觉有些汗颜,更新确实慢了一些,但是为了保证不出漏洞,尽量写好这个文,俺每一章都耗时很久……渐入佳境了,我一定争取加速更新。新书求大家支持,推荐票啊,不花钱的,投出来吧,谢谢大家。

第04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

    一夜之间,“金牌才子小郎君”的雅号传遍整个长安,张瑄的声名一时间到达顶峰,风头无人能及。

    当然,与他的名头一起被津津乐道和广为传颂的,还有他为杨贵妃所作的《太真仙子赋》。就连张瑄都没有想到,这篇赋竟然会带动起长安文坛的一个新风尚:为美女作赋吟诗,或博美人一笑,或为晋身之阶。

    很多上层贵妇人,比如皇室的一些公主郡主们,都以有人为自己作赋吟诗为荣。

    第二天上午,张府的下人刚刚打开府门,就意外地发现,府门外的“小广场”上聚集了一群年轻士子,多是来京赶考的读书人。

    唐代的科举分常举和制举两种。常举是常年按制度举行的科目像春闱,制举是皇帝临时下制诏举行的科目。虽然科考的时间还早,但多数士子还是提前来到长安,一边读书一边寻找上进的门路。

    因为科考不仅考验个人才学素质,还要衡量每一个士子背后的人脉关系。有人荐举和无人荐举的差别,太大了。因此,长安城的官僚权贵,都成为全国各地士子拜谒求荐的对象。不管是使钱送礼,还是厚颜登门,士子们都要将自己的诗作送上门去,意图获得贵人的看重提携,谋求一丝功成名就的机会。

    王维正是因为厌倦士子频频登门,才避到了城外的庄园去。

    张瑄没有想到,这一夜的时间,很多外地士子闻到他的名头,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大早地,就有不少士子赶来求见,有毛遂自荐请求点评诗文的,也有邀请张瑄饮宴交际的。

    张瑄刚刚起身,正在如烟如玉两个美婢的侍候下穿戴整齐,突然听说了这个,暗暗皱了皱眉。

    “门外有好多士子来求见三公子……大公子让小的来问问,三公子见是不见?”张力恭谨地站在一侧,禀报道。

    张瑄沉吟了一下,摆了摆手,“不见。张力,去替我回绝了,就说我昨夜饮宴过度,至今沉醉不起,请他们退了吧。不过,嘱咐下去,对人家的态度要温和一些,不要仗势欺人。”

    张力点头应下,立即回了前院。张焕正在前院踱步徘徊,见张力回返,不由沉声问道,“张力,三弟怎么说?”

    “回大公子的话,三公子说不见,让小的们给他谢绝了。”张力躬身回答。

    张焕皱了皱眉,“不见?……算了,你下去吧,先不要闭门谢客,待我去跟三弟说几句话。”

    张焕说着,就匆匆去了张瑄的小院。

    听说张焕前来,张瑄赶紧迎了出来,笑着拱手道,“兄长!”

    “三弟……”张焕亲热地过来拍拍张瑄的肩膀,和声道,“三弟,门外诸多士子求见,按说你不见也就不见了。但是大哥以为,你盛名之下,如果姿态摆得太高,怕是会引起一些非议。这些士子虽然不值一谈,但众口铄金,可以成人之美亦可以毁人清誉……”

    “如果今日你无要事,大哥以为,你不妨跟他们见上一见,虚与委蛇,对你将来的前途有些好处。”

    张焕的目光很真挚。

    张瑄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而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张瑄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他放低姿态与士子交好,自然是有助于他的名望巩固提高;但他担心,这样的高调势必会引起皇帝的反感。

    别看李隆基赐他金牌和雅号,又命他奉旨游街,恩宠隆重;但实际上,如果张瑄不在一些细节上谨小慎微,就会让李隆基觉得他得意忘形不堪造就,皇帝翻翻脸,围绕着张瑄的荣耀和光环都会瞬间离散。

    作为先知先觉的穿越者和曾经的历史学家、现代官员,张瑄对李隆基的判断和了解,其实远远超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哪怕是李林甫,哪怕是李隆基身边的至亲,如他的妃子子女。

    李隆基是一个权力欲望无比深重而且又特别刚愎自用的君王,性情多疑多变,他最惯用和喜欢的就是高高在上的“操控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比如他一方面给予太子李亨足够的信任,又一方面暗示李林甫一党不断构陷东宫,借此来敲打、试探李亨,把李亨“调理”得胆小如鼠度日如年。

    而李亨的战战兢兢,却正是李隆基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就喜欢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

    张瑄轻轻叹了口气,“兄长,这些我都懂。只是我昨日方才奉旨游街,如果今日便聚集一干士子……怕是影响不好。”

    张焕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毕竟为官多年,又是东宫从属,对皇帝的性子也有些浅薄的了解。

    见张瑄如此沉稳谨慎,张弛有度,目光深远,张焕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怀宽慰。他向张瑄点点头,再也不说什么,扭头离去。

    ……

    ……

    张府闭门谢客,张瑄谢绝相见,这自然引起了门外一干士子的不满,很多士子甚至在背地里口出粗言,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又等了一阵,见张家大门紧闭,便都渐渐散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百余甲胄森严风尘仆仆的骑兵护卫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南面的明德门飞速进城,然后沿着朱雀大街再无停留,直奔皇城而去,马队后掀起一溜烟尘。

    兴庆宫外。

    两个彪悍的士卒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地掀开马车的轿帘,然后在车下放了一个锦墩。旋即,一个白面无须眯缝着两只水泡眼的中年男子矜持着踩着锦墩下了马车,然后左右四顾,顾盼之间,颇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此人正是时任兵部侍郎,诏拜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俄加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杨国忠。

    杨国忠摆了摆手,众士卒皆退下。他大摇大摆地行进宫去,在忠墀殿外向殿门外的两个小太监拱手淡然一笑,“两位小相公,烦请禀告圣上,就说杨国忠奉召从军中返回见驾,在殿外侯传。”

    杨国忠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当朝权臣,两个小太监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通传。

    李隆基正在与杨贵妃对酌谈笑,闻报说杨国忠到了,不由放下手里的酒盏,笑道,“娘子,杨国忠到了。前些日子,李林甫推荐杨国忠率军征讨南诏,朕准了。这厮虽然对朕忠心耿耿,但胆子之小着实令人可笑,朕听闻出征前他竟畏惧地三天三夜不能安眠……如今朕半路上把他追回来,他心里怕是欢喜得紧呐。”

第04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

    杨玉环掩嘴轻笑,“三郎,奴这堂兄能力虽不强,但胜在对三郎和朝廷忠诚不二,所谓勤能补拙,他只要小心做事,还是能为三郎分忧的。”

    杨国忠因为杨玉环受宠而起家,是杨家体系中的中坚力量。虢国夫人三姐妹虽然也享受荣华富贵,但毕竟是女流之辈,真正能撑起京城杨家一脉的还是要靠杨国忠。所以,杨玉环尽管有些不喜杨国忠,还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

    杨国忠能力不强,权谋手段跟李林甫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而且,此人器量狭小,阴险狡诈,目光短浅。但他也不是没有长处,他最大的长处便是善于投机钻营,并很会笼络人心。

    李隆基作为并不昏庸的大唐皇帝,杨国忠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比谁都了解和清楚杨国忠的秉性。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太好的选择。他荐拔杨国忠一方面是为了取悦杨玉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制衡李林甫。如今李林甫即将完蛋大吉,能取代李林甫稳定住大唐朝廷局面的也就只有杨国忠了。

    天宝十载,南诏叛乱。杨国忠举荐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讨伐南诏。结果鲜于仲通兵败,大唐军士阵亡高达六万人,鲜于仲通只身逃脱。南诏投靠依附吐蕃,李隆基大怒,今年再次出兵征讨南诏,李林甫再三举荐杨国忠领军出征。

    这本是李林甫“整治”杨氏的一个策略。杨国忠无才无能,领军出征定然会惨败而归,由此,李林甫就可以出手狠狠打压杨国忠,同时借此削弱在长安蒸蒸日上的杨氏宗族势力。

    他的这点心思与李隆基几乎是不谋而合。李隆基虽然恩宠杨家,但如今杨家的势力太大、盘根错节,竟然隐隐有压过李唐皇室的架势,让李隆基心里暗生忌惮。

    所以,尽管杨国忠再三请辞,李隆基还是同意了李林甫的奏请,给杨国忠加官进爵领军出征南诏。李隆基的本心里,只要杨国忠兵败,李林甫肯定会大做文章,他就顺水推舟地趁机削削杨国忠的权力,同时打压一下杨家的嚣张气焰。

    只可惜,李林甫的突然发病且难以控制住,打乱了李隆基的计划,导致他的这点暗藏的心机化为泡影。

    在稳定朝廷局面与打压杨家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所以,他一道诏书,就将领军行进在半路上的杨国忠给召了回来。

    李隆基心念电闪,这点皇帝的权谋手段、帝王心术自然是不便跟杨玉环明言的。

    他正在沉吟间,却听杨玉环轻轻又笑道,“昏君需要能臣和贤臣,而作为明君,三郎的臣属要说起来,还是忠诚最关键哟。”

    杨玉环的这句话真正说到了李隆基的心坎里。

    他太过自负,自认为雄才伟略是一代明主,无论是奸臣还是佞臣,他都敢用,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他们。所以,他用人首先看忠诚,其次才看能力和品德。

    这也正是张九龄之类名臣能臣贤臣,多不如李林甫之流在本朝混得长久滋润的关键因素。贤臣能办事但不听话,奸臣能力平庸但容易掌控,强势的李隆基当然会选择后者。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娘子这话朕爱听——来人,宣杨国忠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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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应付走了一批前来拜谒的士子,但接下来,登门求见张瑄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张府下人按照张瑄的吩咐,一概推辞婉拒。到了下午,裴徽乘车来了,还带了一车礼物,所谓拜师的见面礼,据说是虢国夫人安排的。

    裴徽过府,张瑄就不能不见了。也幸亏是见了裴徽一次,从裴徽这里,张瑄得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领军出征南诏的杨国忠,被皇帝一道诏书半路召回了,刚从宫中拜见皇帝归家,目下正与杨家嫡系人饮宴聚会。

    这个消息让张瑄心头一动,脸上虽然非常平静,但心里却起了不小的波澜。

    杨国忠召回,李林甫随时有可能归天,只要李林甫一死,杨国忠会立即接替李林甫。但这种涉及两大势力集团的权力过渡和交接,老集团不甘放手、新集团急于掌权,势必要起风波,甚至是刀光剑影的流血冲突。

    目前的长安城貌似平静如常、繁华如常,其实早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种时候,对于自己和张家来说,唯有左右逢源、唯有坚守本原,才能安然无恙,不会受到政治争斗的牵连。

    这还尚在其次。历史的轨迹加速前行了,李林甫提前灭亡,那么,未来的安史之乱又会不会提前上演?

    ……

    ……

    张瑄仰首向天,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头来平视着面色恭谨的裴徽,和声道,“裴徽,你回去就跟夫人说,我身体略有不适,杨家的聚会就不参加了。还请夫人、杨侍郎原谅则个。”

    裴徽来送拜师礼,同时奉命来请张瑄过去参加杨家的聚会。

    杨国忠回京听说了张瑄的才名,以及张瑄当众谩骂李林甫的惊天之举,不由心里大是爽快。他跟李林甫明争暗斗多年,视对方若心头芒刺,李林甫被一个士子骂得体无完肤,他焉能不幸灾乐祸。

    兼之有虢国夫人的再三介绍。所以张瑄这个名字,在杨国忠的心上便有了些分量。他召集杨家族人饮宴,便想起张瑄,就命裴徽来请张瑄。

    骂李林甫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国忠的心思就这么简单。他擅长笼络人心,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要是跟李林甫过不去的,投入他的麾下,他一概欢迎重用。

    对于张瑄去不去参加杨家的聚会,对于裴徽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微微有些担心,张瑄这样不给杨国忠面子,会不会……

    他性子虽然文弱淡泊,但生在大富之家,焉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犹豫了一下,他才躬身小声道,“先生身体不适,裴徽本该……但三叔盛情邀请,先生如果……”

    裴徽的话吞吞吐吐,但意思张瑄是明白了,无非是替自己担心而已。

    望着裴徽柔弱的身形以及他那清澈的眼眸,张瑄心里微微有些感动。以裴徽的性子,如果他不是真心当自己为师,断然是不会多嘴说出这种话来。

    张瑄呵呵笑了,突然探手拍了拍裴徽的肩膀,“裴徽,杨侍郎位高权重,哪里会跟我一个没有出身的士子一般见识……况且,这是杨家的宗族聚会,我出席也不太合适。烦拜上夫人,改日张瑄定然登门拜谢夫人营救家兄之恩。”

    裴徽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又是躬身一礼,“是。先生,裴徽告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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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