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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天唐txt下载     天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6章杨国忠的时代

    玉真摇了摇头,淡然轻笑,“按说张瑄这小厮也真是胆大包天。之前当众辱骂李林甫,今番又不惜得罪杨国忠。大唐两任宰辅,他都不放在眼里——本宫有时候都觉得诧异,他倒是哪来的这么大的雄心豹子胆?”

    崔颖柳眉儿轻轻一挑,忧心忡忡地道,“娘亲,颖儿觉得他并非那种浅薄冲动之人。李林甫的事儿且不说,这一次他谢绝杨国忠的好意,无非是不愿意拜入杨国忠门下,不屑与杨国忠之流为伍吧。只是他这样得罪杨国忠,怕是……”

    “不屑与杨国忠为伍……”玉真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以张瑄的心性来说,这倒是有可能的。可不论如何,这杨国忠可比李林甫更流氓更难缠,惹上了他,张瑄日后可是要有苦头吃了。”

    “他不肯拜入杨国忠门下,堵住了这一条路,日后还怎么出仕为官?只要有杨国忠在朝一日,他就再无机会哟。”

    “罢了,颖儿,你且不必担心。这一次,本宫出面吧。相信那杨国忠还不至于不给本宫这点薄面。”

    玉真笑吟吟地望着崔颖,“本宫亲自出面,连同崔张两家,尽快为汝和张瑄定下婚期……然后公诸于众,算是为他造造势。”

    “不过,成婚之后,颖儿啊,汝可是要多劝劝这小厮,凡事还是莫要太固执己见了……有傲骨固然令人可喜,但傲骨太甚却也行不通。”

    崔颖心下欢喜,霞飞双颊,慢慢垂下头去轻轻道,“烦劳娘亲做主。”

    ……

    ……

    玉真公主亲自出面协调崔张两家,为张瑄和崔颖商定了婚期——天宝十二载春三月三日。并在接下来举行的玉真观例行宴会上,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同时还宣布,张瑄与崔颖大婚之时,皇帝或者贵妃娘娘会亲自到场为二人主婚。

    如果说之前玉真公主收崔颖为义女,隐隐成为站在张瑄身后的靠山之一,可这一次,她一手操办了张瑄和崔颖的婚期议定与对外宣布,无疑就是从幕后真正走向了前台。

    崔颖是她的义女,张瑄便是她的干女婿。

    这在长安城里可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玉真公主李持盈可不是普通的公主,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亲妹妹,向来跟皇帝感情甚笃,恩宠无比,不是李隆基那些出嫁或者尚未出嫁的女儿所能比的。

    当然,玉真公主这番主要是做给杨国忠看的。

    杨国忠见玉真流露出明显庇护张瑄的姿态,心头恼火,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在他看来,只要他杨国忠还在朝为相一天,张瑄断然无机会再出仕为官,日后整治张瑄的机会还多着。

    一来,在他的暗中压制下,朝臣中无论是谁荐举张瑄为官,都不会顺利得到通过;二来,作为春闱的主持者和操纵者,张瑄想要通过科举晋身的希望其实也已经被抹杀。

    从张瑄那里讨了一个“没趣”,杨国忠就把火气都撒到了李林甫一党身上。

    他出身市井,非常光棍,一旦扯去了假面具,行事便变得非常嚣张和直接。不耐烦之下,他再也不去找什么客观理由,给李林甫扣什么“谋逆”的罪名,直接上书痛斥李林甫祸国殃民其罪当诛。

    杨国忠权势当头,他的态度牵动着很多朝臣和天下藩镇官员的态度。一时间,群臣上表、地方官和各道兵马藩镇将领也纷纷上表,历数李林甫祸国殃民的十宗罪……群情鼎沸,直指死去不多时的李林甫。

    还不仅是李林甫受到参奏,李林甫昔日的一干心腹也直接纳入了杨国忠雷霆手段打击铲除的大名单。

    一连半月,几乎每日间都有李林甫一党官员被罢免贬嫡甚至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狱,比如大理寺卿徐峤,这个昔日的李林甫心腹,被杨国忠第一个拉下马。

    一场强烈无比的政治风波席卷整个大唐朝廷,中央权力洗牌拉开序幕,长安城里人心惶惶、文武朝臣人人自危。

    李隆基为了安定人心,同时也是为了安抚杨国忠,不得不下旨削除李林甫的谥号封赠,剥除冠带锦袍,籍没李家家产,罢免李林甫的儿子女婿官职,以庶民礼草草下葬。

    同时,李家后嗣(李林甫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李林甫的儿子们——如将作监李岫,司储郎中李崿,太常少卿李屿等;女婿鸿胪少卿张博济,户部员外郎郑平,右补阙杜位,谏议大夫齐宣,京兆府户曹元捴……流放原籍的流放原籍,罢官为民的罢官为民,狼狈离开长安。

    李林甫死后不足半年,显赫数十年的李家就落了一个人死家灭的悲惨下场。

    由此,对于大唐朝廷来说——李林甫时代正式宣告结束,杨国忠时代到来。

    杨国忠权势冲天,一时到达了顶峰。在长安城里,杨家势力无人再敢招惹,哪怕是皇族中人,见了杨家人出行,都要暗暗退避三舍。

    杨国忠本性轻率急躁,说话强词夺理,没有风度。如今权势正盛,更是把国家政务看作是自家的事情,裁断大事,果敢不疑。在朝廷上生起气来,挽袖挥拳,一付流氓打架的气势,对公卿大臣文武官员颐指气使,朝廷中无人不怕。

    杨国忠以这种市井流氓的姿态和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稳固住了自己的权力,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让张瑄都有些无语。

    所谓“狗有狗道猫有猫道”,杨国忠没有李林甫的心机权谋,却是有属于他自己的特殊手段。只要皇帝不插手,这个政治流氓的角色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扮演下去。

    ……

    ……

    十月中旬,长安城里突然下了一场滂沱大雨。这场大雨过后,气温就开始下降,寒风凛冽席卷过全城,似乎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天宝十一载的这个冬天是一个酷寒之冬。

    冬天到来之前,阿布思父子终于还是抵京向皇帝请罪。皇帝下诏赦免阿布思,赐其一座宅院命其在长安养老,而任命其子阿斯那为中郎将、河西兵马使,率部驻扎凉州外围一线,受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节制。

    杨国忠虽然不满,但皇帝的威慑下,他也不好再从中阻挠。

    这显然是要让阿布思留在京城当人质了。不过,对于阿布思父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阿布思之后终生不得离开长安城半步,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却是保住了。而且,其万余部曲和数万族人仍然交给了他的儿子阿斯那统率,皇帝没有夺去阿氏的兵权,这是阿布思父子最为感激涕零的事情。

    当然,最大的赢家不是阿布思,而是阿布思的儿子阿斯那。

    这些日子,张瑄很少出门,除了偶尔与裴徽相聚之外,几乎不参加任何长安上流社会的公共活动,那些权贵饮宴上鲜能看见张瑄的身影。

    直到玉真公主为阿布思父子举行“压惊宴”,张瑄才受邀出席。

第077章杨勋

    阿不思一家化险为夷,保住了家族的荣华富贵,阿不思父子尤其是阿斯那对于从中“斡旋”的玉真公主等人自然是感激不尽。

    阿不思再次备下一份厚礼,亲自暗暗登门感谢高力士,高力士自然是乐于笑纳。

    酬谢完高力士,便又去拜访玉真公主。阿不思父子知道玉真公主不喜金银财帛、当然也不缺这些东西,就讨她的欢心,精挑细选了十个能歌善舞姿容妖娆的胡女送到了玉真观。

    玉真公主大喜,旋即设宴为阿不思父子压惊。

    别看只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宴会,但对于阿不思父子来说,意义重大。他们再次归唐,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还有安禄山这头猛虎虎视眈眈,暂时的危险是渡过了,可长远来看,也是危机重重。

    可玉真公主出面为阿不思父子设宴,这意味着就公开表示阿不思父子由她来“罩”着,安禄山再怎么嚣张强势,也不得不顾忌三分。

    虽然是带有私人性质的宴会,但玉真公主的势力和名头摆在这里,所以受邀或者主动来的宾客并不少。哪怕是杨国忠,因为收到玉真公主的请柬,也派了自己的长子杨勋过来挡面子。

    而杨国忠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很多朝臣。包括左相陈希烈在内,都有模有样地唯杨国忠马首是瞻,派出来自己的后代作为代表出席。

    红日当头,天气清朗,雨后的长安城气温不高不低清爽宜人。

    阿不思父子按照玉真公主的暗示,站在场外迎接来赴宴的贵客。此时,阿斯那见一个身材中等年约二十多岁的华服青年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过来,身后前呼后拥着一群权贵子弟,便轻轻扯了扯父亲阿不思的衣襟,低低道,“阿父,这人便是杨国忠的长子杨勋,身后那几个,某认得一个,是左相陈希烈的孙子陈和。”

    阿不思心神一凛,不敢怠慢,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主动拱手为礼,“阿不思见过杨公子,诸位公子。”

    按说以阿不思的资历和身份地位,不必如此跟一群权贵子弟这么客气,可惜他现在虎落平阳,要想在长安站住脚,必须要姿态放低一些。

    作为杨国忠之子,杨勋的心气之高毋庸待言。不过,因为读书的缘故,比起乃父来,杨勋倒是多了几分文雅和沉稳。

    他固然骄矜却并不浅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太过失礼,倒是微笑着向阿不思还了一礼,朗声道,“阿将军不必多礼,杨勋不敢当。”

    杨勋回头向站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陈和笑了笑,“鹏远,咱们进去吧,先去给玉真殿下请安去。”

    陈和面色恭谨,拱手应是。

    如今陈希烈已经迫于情势再次沦为杨国忠操纵的傀儡,陈家上下自然对杨家马首是瞻。而陈和,则无奈地沦为了杨勋的跟班。

    这一群权贵子弟在杨勋的带领下进场向玉真公主请安,归坐,多数都坐在了杨勋身后,形成了一个夺人眼球的“权二代”阵营。

    玉真公主向趺坐在自己身侧默然不语、神色幽静的崔颖扫了一眼,轻轻道,“婴儿,子瞻怎么还未到?”

    崔颖刚要说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发现,一袭青衫的张瑄正在一个女道士的引领下飘然而入,不由喜道,“娘亲,子瞻来了。”

    张瑄飘然走了进来,神色从容。他其实已经非常厌倦时下这种隔三差五就要弄一次的歌舞饮宴,但是没法,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最普遍也是最主流的社交场合,他只能慢慢适应。

    张瑄的到来,吸引了很多宾客的眼球,尤其是一些权贵家的夫人和小姐们,更是目光热烈地汇聚在张瑄身上,纷纷交头接耳地对张瑄进行品头论足。有些,甚至欢声笑语,远远地向张瑄扬手打着招呼。

    张瑄名门出身才名远播,又得皇帝看重,兼之人才英挺,才貌双全,已经成为很多长安未婚女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与杨勋这种权贵子弟相比,张瑄其实更具有“吸引力”。

    见张瑄进场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杨勋坐在那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却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纵然张瑄此刻是杨国忠的门生,风头也不能超过自己这个杨相长公子,更何况张瑄不识抬举、枉费其父一番提携、注定是一场悲剧——这么一个空有虚名的白衣士子,他又凭什么这么得意?这是杨勋此刻的真实心态。

    杨勋不善的目光投射过来,张瑄很快就察觉到了。但他只是瞥了杨勋一眼,淡然无动于衷。

    杨勋回头扫了陈和一眼。

    陈和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杨勋的意图。立即起身向张瑄招了招手,“张瑄,杨公子在此。”

    陈和的意思很明显了,你张瑄不是依仗着杨家的势力嚣张嘛,现在杨国忠的长公子在这里,你这还不乖乖过来请安问好?

    张瑄脚步一滞,回头淡然望着陈和,哦了一声,随意向杨勋拱了拱手,却不发一言,继续向玉真公主的主位行去。

    杨勋没有料到张瑄竟敢如此不给他面子,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声。

    张瑄走过去向玉真见礼,玉真犹豫了一下,正想让人给张瑄调换一下坐席,却见张瑄已经坐了过去。

    因为同为年轻一辈,所以张瑄的坐席也安置在这一边,紧挨着杨勋和陈和。

    ……

    ……

    饮宴还是那番套路。先是玉真做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阿不思父子发表“感言”致谢道场宾客,然后歌舞乐起,靡靡之音充斥于全场之中。

    张瑄淡然趺坐,自斟自饮,很少与周遭的权贵子弟搭腔说话,偶尔与裴徽笑着谈谈心。

    陈和一直冷视着张瑄这边,他心里其实颇有些诧异:这张瑄明明是依仗杨家权势起家的人,最近又有杨国忠亲自向皇帝举荐为官,但他对杨勋的态度又何以如此淡漠;而反过来说,杨勋对他似乎也并不怎么买账。

    杨勋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一来是因为张瑄之前不识抬举拒绝投入杨国忠门下,别人不知杨家人“甘苦自知”;二来是今日张瑄没有对他逢迎一二,态度甚是倨傲。

    但这股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杨勋见阿不思的儿子被皇帝刚册封为中郎将、河西兵马使的阿斯那笑吟吟地举着酒盏走过来,竟然向张瑄拱手见礼,“子瞻老弟,承蒙捧场,感激不尽。”

第078章真性情真风骨

    张瑄笑着起身还礼道,“阿斯那将军,你我在长安重逢,乃是喜事。当痛饮三杯!”

    阿斯那粗犷地朗声笑着,“然也。当与公子痛饮三杯!”

    两人站在那里相饮,引来不少关注和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阿斯那这个胡人怎么又跟张瑄扯到了一起。

    “子瞻老弟的提点救命之恩,阿斯那终生难忘……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某家之处,阿斯那万死不辞!”阿斯那再次躬身为礼,“吾等来日方长,容某家徐徐报之。”

    阿斯那转身离去,张瑄望着阿斯那的背影,也笑着准备归坐。突然见杨勋那阴狠地目光投射过来,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敛去。

    陈和在一旁见两人似乎要“摩擦”出些许火花来,不由心头一动,当即竟向裴徽啧啧笑道,“裴公子,令师如今春风得意马蹄疾,在这长安城里,这风头年轻一辈中恐怕是无人能及了……”

    裴徽皱了皱眉,知道陈和心怀叵测有意挑起杨勋和张瑄的矛盾,就没理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就扭过头去。

    张瑄也听见了这话,心里冷笑着,却是神色不变地径自举杯遥遥与对面不远处的王维致意,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他的这番淡然姿态,直接诱发点燃了杨勋心底那一丝渐渐膨胀起来的心火,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头扫了裴徽一眼皱眉道,“裴徽,汝好歹也是杨家子弟,要多顾及一下杨家的颜面,不要整日里跟在人家背后被人当猴耍才是……这等攀龙附凤的无耻之徒,言过其实,某劝汝还是远离一些的好!”

    杨勋虽然没有题名道姓,也没有直接冲张瑄来,但傻子都能听明白,他这“数落”嘲讽的就是张瑄。裴徽脸色一变,有心反驳,但他嘴拙脸皮又薄,一时间虽也激动得满脸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张瑄慢慢放下手里的酒盏,回头来望着主动挑衅的杨勋,眸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冷漠。

    杨国忠固然如今气焰冲天,很少有人敢招惹,但张瑄却不怎么拿他当回事。如果要说这大唐朝野上下有真正不把杨国忠和杨家人放在心上的人,必是张瑄。

    杨国忠的权势再大,但维系的时间也不长,前前后后不过是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安史之乱爆发不久,杨国忠也就走向了穷途末路。

    不要说有皇帝的暗示在前,张瑄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成定局;而纵然是没有皇帝的暗示,他也断然不会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向杨国忠妥协。至于向杨家讨好献媚当奴才,那绝对是更加不可能了。得罪杨国忠又能如何,大不了等上几年待安史之乱过后再出仕为官,反正自己还年轻。

    一念及此,张瑄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地向裴徽微微一笑,“裴徽,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人生在世只要站得直做得正,又何惧那些流言蜚语?”

    “至于说攀龙附凤之徒,这长安城里还真是有不少……李家得势跟李家,杨家得势追杨家,明明是奴才却偏偏装得清高,且看某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真是白瞎了父母所赐的这幅面皮。”

    张瑄话语锋利,不屑一顾的目光从陈和身上扫过,陈和陡然涨红了脸,嘴角轻轻抽搐起来。

    “其实这年头,投机钻营攀龙附凤也是一种本事……不过,得势之后还是要多想想,今日之荣华富贵、今日之锦衣玉食,究竟是从何而来,亦要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是有几斤几两,该装的还是要装,不要太过得意忘形暴露了市井流氓的本性……”

    张瑄轻描淡写地说着,倒是把一旁的裴徽说了一阵汗颜。

    张瑄把“攀龙附凤之徒”又抛回来还给了杨勋,语含机锋,嘲弄的是杨国忠投机钻营的从政“履历”,虽明知张瑄嘲弄针对的是杨勋,但也为杨家人的裴徽听着也是“与有羞焉”。

    张瑄夹枪带棒的话语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戳到了杨勋的痛处,杨国忠出身不好且是指望裙带关系起的家,一直都是朝野间的笑料,杨国忠自己或许感觉不出什么,但自命不凡读了几年书的、自诩为贵族出身的杨勋,最忌讳和最敏感的就是这个“出身问题”。

    杨勋恼羞成怒地握着酒杯,怒视着张瑄压低声音斥道,“无知孺子,汝嚣张个什么劲头?既然汝不识抬举,那么,杨府的大门就不再给你敞开,某家倒是要看看,汝这所谓的长安第一才子,将来会不会郁郁终生、至死也换不来一个体面的出身?”

    “不要以为与崔家结了亲,攀上了玉真殿下的高枝儿,就可以嚣张得意了。只要家父在朝一日,汝就没有出仕为官的一日,你们张家更不要再想出头之事!”

    杨勋的声音并不大,但陈和等围拢在他身边的青年士子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陈和心头大喜,心道:闹了半天,原来这张瑄已经跟杨国忠闹翻……原来如此!既然这张瑄没有杨国忠撑腰,他又算个鸟啊?

    想到这里,陈和顿时冷笑着举杯向杨勋邀饮道,“大公子,何必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争这嘴头上的一时短长。待来日……且看他还怎么嚣张!”

    周遭几个权贵子弟也纷纷附和。

    裴徽有些担心地望着张瑄,张瑄突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稍安勿躁。裴徽,吾辈士子,纵然做不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起码该保持几分真性情,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至于在下的出仕问题,就不劳杨公子操心费神了……将来的事情,谁也很难说得清楚,不过,张某可以明确的告诉诸位,在下绝不会投入别人门下当奴才,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了。”

    ……

    ……

    这一群年轻士子方面的动静,也引起了玉真等人的关注。虽然听不清他们在争执什么,却也隐隐猜得出,以杨勋为首的一帮权贵子弟正在孤立和“围攻”张瑄。

    玉真皱眉望着这厢,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抬眼一看,竟然是许久不曾在公众场合露面的太子李亨,李亨脸色微红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三五个太监和两三个宫女,其中一个太监正是高力士手下的执事太监李静忠,即后世被李亨重用的大太监李辅国。

第079章文武兼职

    李亨身材高大,姿容厚重英武,宽额方脸,气度不凡,其实遗传了李隆基的很多优秀基因,在李隆基的众多子女中,李亨算是人材最出众的一个。

    只是李亨性格软弱,在皇帝李隆基的强势之下,更是显得唯唯诺诺,非常不堪。

    当然,话说回来了,如果李亨跟其父一样强势,说不准早就被废了。这软弱无能,也或许是李亨赖以保护自己的外衣。

    在李隆基不断地“敲打”和李林甫不断地“构陷”的夹缝中,诚惶诚恐地低调做人,这构成了太子李亨过去很多年的生活缩影。尤其是张焕案后,李亨更是心惊胆战,唯恐哪天就要被废,所以闭门不出,从来不与外界交往,几乎淡出了大唐朝廷的视野。

    当前的局势是皇帝太强势太霸道、权臣太专权,李林甫一死马上就又起来一个杨国忠,东宫一脉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以至于在很多时候,世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李亨这个未来储君的存在。

    亦或者,多数大唐权贵和皇室中人都认为,李亨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随时有被驱逐的可能。

    但今天,李亨却堂而皇之出现了,这是他近一年来头一次在上流社会的场合中公开抛头露面,众人皆吃惊地凝望着李亨,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和沉闷起来。

    按说,李亨作为东宫太子,天子一人之下的大唐储君,他之出现,在没有皇帝的场合中,就是天字第一号人物。见到李亨,众人应该立刻起身行礼,但奈何此刻的李亨实在是没有这种威慑力,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亨大步走到玉真公主跟前,略微躬身,“李亨见过玉真皇姑。”

    玉真公主也是有些吃惊,她迟疑了一下,旋即起身还礼道,“太子殿下驾到,玉真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恕罪。”

    玉真这一起身,方才“惊醒”了众人,众人也便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免礼。”李亨非常谦卑地笑着,摆了摆手又道,“玉真皇姑,父皇听闻皇姑在玉真观设宴,便让李亨过来也凑个热闹,呵呵。”

    李亨说话间,两道复杂的目光却是找寻间慢慢落在了张瑄的身上,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亨打量着张瑄,张瑄其实也在暗暗打量着这个“久仰大名”的太子李亨,后来的唐肃宗皇帝。

    在张瑄看来,这历史上的李亨实在是一个可怜虫,好不容易当即位当上皇帝,在位五年却又死于宫廷政变,一生可谓非常凄惶之极。

    但实地一观,张瑄凭直觉,却又觉得这李亨似乎又并不像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不堪。他的神态谦卑,目光却是闪烁间隐隐投射出一丝精光,外露出来的软弱无能更像是一种无奈式的韬光隐晦。

    想来也是,在李隆基的无比强势之下,在大唐权臣的步步挤压之下,属于李亨的空间已经不多,他如果不保持谦卑和低调,太子的位置肯定保不住。而之后,如果没有安史之乱爆发后导致大唐国力衰弱,皇帝对于朝廷和全国形势的掌控力削弱,他的悲剧也未必会发生。

    一念及此,张瑄的心神倒也安定下来。他的人生之路还很长,路要一步步地走,不能好高骛远。在当前的局势下,选择处于第三方的东宫出仕,相对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李亨,能调教则调教,如果实在不堪调教,那终归也是一块踏脚石。

    李亨突然笑了,回头瞥了太监李静忠一眼。

    李静忠赶紧取过皇帝的圣旨,双手高高举起,尖细的嗓音在空场上回荡着:“皇上有旨,张瑄接旨。”

    张瑄心知肚明,知道册封自己入东宫出仕的诏书到了。而皇帝选择在这个时机宣布,同时还让太子“出台”,这摆明了别有用心。

    这个老奸巨猾的皇帝,说到底还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来任意操控……岂不知,他本人才是这盘乱世降至的棋局上最大也是最悲剧的一颗棋子。张瑄心里暗笑,却是深色恭谨地拜倒在地,“张瑄接旨。”

    除了太子李亨之外,包括玉真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皇帝为什么又有圣旨下达给张瑄,难道……

    “……张瑄才思敏捷,品性端良,堪为天下士子表率……朕亲荐拔,敕授张瑄为东宫司议郎、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辅佐东宫堪习朝政国事……”

    李静忠宣布完圣旨,张瑄有些意外地叩首谢恩。

    东宫司议郎是东宫文官系统的职位,而太子亲勋翊卫则是太子所属的护卫,属于武官系统,李隆基此番让他“文武兼备”,究竟是厚加恩赐重用还是别有用心?

    更吃惊的还是在场的一干权贵士子。张瑄竟然出仕东宫……不仅出仕东宫,还文职武职一起获得,这似乎意味着……意味着皇帝似乎要培植张瑄作为东宫辅臣之首啊。

    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东宫莫非要出头了?多数老于世故精于权术的长安权贵和皇族中人都悚然一惊,再次望向李亨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些东西。

    而年轻一辈人的心机则没有那么深,受视野和见识阅历的限制,不会看得那么长远。

    原来这张瑄竟然搭上了东宫的线……难怪这么肆无忌惮,但这又如何?东宫太子——哼,一个软弱无能的花瓶摆设而已,还真当成一根高枝儿?笑话!杨勋心里冷笑着,张瑄被任命为东宫辅臣,他固然吃惊却并不在意。

    ……

    ……

    “臣张瑄,拜见太子殿下。”

    唐朝五品官以上叫册封,五品官以下叫敕封。张瑄接受敕封,接受了绿袍冠带,自去更衣穿戴整齐后,再次出场正式以臣子的身份拜见李亨,这是起码的礼仪,不可废。

    李亨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张瑄,微笑着起身扶起了张瑄,“子瞻不必多礼,本宫听闻子瞻博学多才,有子瞻在东宫,本宫研习圣贤之书倒是有了先生。”

    与众人的感受不同,李亨对于李隆基安排张瑄来东宫任职,颇有疑虑和畏惧。隐隐觉得这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心里其实对张瑄还是有些许排斥和提防的。

    张瑄微笑着,李亨此刻的心态他一清二楚。事实上,李隆基也未尝就没有这种深层次的考虑。不过,张瑄会不会真的老老实实当皇帝的棋子,那就是后话了。

第080章杨国忠送礼

    宴会很快结束,李亨也没有多留,旋即与玉真公主告辞而去。临走的时候,倒是跟张瑄好一阵热情的盘桓,要张瑄明日一早便入东宫入职,张瑄自然答应下来。

    与众人一起送走了太子李亨,张瑄也要离开。

    “殿下,张瑄告辞了。”张瑄向玉真公主施礼道。

    玉真朗声一笑,“子瞻,去吧。本宫知你行事有度自有主张,有些话就不嘱咐你了。切记今后入职东宫,要更加小心谨慎行事便可。”

    说完,玉真笑容一敛,压低声音道,“汝虽为东宫辅臣,但实为皇上臣子……这一点,汝要切记切记,不可失了分寸。”

    对于玉真的关怀和提醒,张瑄心里还是颇感激的。他点了点头,“张瑄明白,殿下的教导看顾之恩,张瑄没齿难忘。”

    “你这小厮,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倒是本宫前番多此一举了。”玉真嫣然一笑,“你是颖儿的夫婿,本宫看顾你也是正常。汝要有心,将来对我家颖儿好一些,便是偿还了本宫的情分。当然,汝要敢欺负颖儿,本宫绝不饶你。”

    张瑄嘿嘿一笑,望着站在玉真身后俏脸微红的崔颖,“张瑄不敢。”

    说完,张瑄从袖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锦囊来递了过去,崔颖一怔,却是乖巧地立即收了起来。玉真笑吟吟地望着二人,还当是张瑄送些小礼物给未婚妻,这也属于正常,也就没放在心上。

    张瑄匆忙而去,在场外遇到了正在殷勤送客的阿不思父子。

    阿不思今后要长居长安城做一个富家翁,自然对张瑄这种长安新贵人的态度极其友好。况且,他们家族之所以能渡过危机,张瑄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斯那的态度则更加殷勤,经过了方才皇帝当众下诏敕封的一场,张瑄在阿斯那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别看接触不多,但张瑄的心胸谋略和果决胆识,却给阿斯那留下了终生难以泯灭的印象。

    如果没有当日张瑄的“提点”,阿斯那绝对不会劝说父亲铤而走险走了这么一招险棋,而倘若不走这一步,他们父子的身家性命和权势富贵或许就化为了泡影。

    这样的人物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绝非池中之物。如果说之前这还只是一种虚无的预感,那么现在就上升为了一种理智的判断。阿斯那拿定了主意与张瑄刻意交好,以备将来。

    “司议郎大人,今日被皇上敕封,他日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斯那嘿嘿笑着,上前去亲热地挽起张瑄的手来,两人一起并肩行去,“阿斯那是粗人,不会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司议郎大人对我阿家有再造之恩,他日阿斯那必将誓死相报……家父在长安,还请大人看在阿斯那的份上,多加看顾一二。”

    阿斯那的刻意交好张瑄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阿斯那这个胡人虽有心计,但相对来说,性情还算是直爽真诚,这样的人应该比长安城里这些弯弯绕绕花花肠子的权贵们更加值得信任。

    “阿将军过奖了……蒙将军不弃,张瑄自当真诚以报。”张瑄微笑着。

    “好了,某家就送司议郎大人到此,某家在长安还在盘桓几日,改日再请大人饮宴相聚。”阿斯那松开张瑄的手,拱手为礼。

    张瑄也拱了拱手,笑道,“阿将军离京赴任,张某自当恭送。就此告辞,回见。”

    ……

    ……

    皇帝允准御史大夫石清的上奏,任命张瑄为东宫司议郎兼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上下,朝野震惊。

    东宫淡出朝野视野很久了,如今皇帝突然为东宫任命了一个属官,这又将世人的视线吸引到东宫李亨方面来。由此,多数朝臣隐隐感觉到,皇帝似乎又开始倾向于扶植东宫一脉了。

    杨勋回到府中,自然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父亲杨国忠。杨国忠闻报脸色骤变,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张瑄入东宫做官倒也不算什么,但对于善于揣摩圣意的杨国忠来说,他从中察觉到了皇帝对他乃至对整个杨家的某种忌惮猜忌之意。

    “父亲,张家那小子肯定是玉真公主引荐入东宫的……这小厮以为傍上了东宫太子的高枝儿,就得意嚣张起来……父亲,儿子以为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要不然,父亲大人的权威何在?”杨勋试探着轻轻道。

    “放屁!”杨国忠突然就暴怒道,“你懂个屁!张瑄入东宫这显然是皇上安排的,而这样看来,张瑄拒绝拜在老夫门下,也是出自皇上的授意。这意味着什么,汝可知晓?这意味着皇上对老夫、对杨家产生了猜忌!”

    “张瑄有皇上撑腰,老夫去压制张瑄,岂不是公开与皇上作对?”

    杨国忠恼火地摆了摆手,斥责道,“滚下去反思反思,读了那些破书都喂狗了,有啥用?”

    杨勋被杨国忠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面红耳赤地垂着头正要离去,却听杨国忠又斥道,“老夫要进宫求见贵妃娘娘。汝去一趟张家,送些礼物给那张瑄作为贺喜。记住,日后不要跟张瑄冲突——混账东西要记住老夫的话,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

    ……

    张瑄出门的时候还是一介白衣士子,而回府的时节,却有了敕命官职在身着了官衣。东宫司议郎兼太子亲勋翊卫昭武校尉虽然级别不高,只是正六品,但皇帝亲自下诏荐拔充入东宫,提携培植的意味明显,谁又敢小视?

    而对于日渐没落的张家来说,张瑄出仕的意义更是重大。

    张家人得到消息,举家欢庆,欢欣鼓舞。张府打开中门,张九鸣和张九皋这两个长辈亲自赶了过来,与柳氏、张焕、张宁等一起并肩站在府门外,等候张瑄回府。

    张瑄在马车上看到自家长辈都迎出府来,且打开了中门,两排家人兴高采烈地排在两厢,如此兴师动众地迎接自己,不由一阵汗颜。

    他赶紧跳下车来,小跑了过去团团见礼,“叔父大人,母亲,二位兄长,这让张瑄如何敢当?”

第081章走马上任

    张瑄得官而归,就目前而言,成为张家全族最有希望冲击权力巅峰的后一辈,有隐隐取代长子张焕成为长安张府对外话事人的架势。

    不过,张焕因此并没有感到“嫉妒”,而是由衷的欣慰和高兴。要知道,随着张瑄的青云直上,日渐落魄的张家就会再振雄风,恢复当年张九龄为相时的胜景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最终,获益的还是张家的所有人。

    当日,张府盛宴庆祝,尽欢而散。而宴会进行到一半时,杨国忠的儿子杨勋竟然亲自带着礼物代表右相杨国忠前来贺喜。杨国忠的这个态度,倒是让张瑄心头一动,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代枭雄,能屈能伸、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单是这一点,就不是常人所及。

    不过,杨勋的态度显然有些勉强。杨国忠的这个儿子虽然读了几年书,但胆识谋略比起乃父来,还是差了很大的一截。

    第二日上午,张瑄便去吏部衙门办理了相关“入职”手续,正式就职成为东宫辅臣。

    不过,当天上午赶到东宫并初步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张瑄发现,东宫的情况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与大唐朝廷的官职系统相比,东宫官职系统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其职司衙门的设置模仿朝廷部、府、司、监等诸衙。设詹事府总管东宫官吏和政事,相当于中书门下和尚书省六部,有着复杂和完备的系统。

    但现在李亨的东宫辅臣体系却形同虚设,太子詹事府空有其名而无其实,很多文官官职位空缺,如太子左右赞善大夫,太子宾客等等。而武官系统就更是莫提了,所谓太子亲勋翊卫,只有一个在家养病的兵曹还不在岗,张瑄这个昭武校尉几乎是一个光杆司令。

    张瑄围着东宫转了一圈,忍不住暗暗叹息。放眼整个东宫,辅臣、杂役、太监宫女和侍卫统统加起来,满打满算不会超过200人,太子李亨局面之惨淡,怕是比一些普通的皇子都不如。

    由此可见李亨的地位是何等低下。当然,这一方面是李隆基有意无意控制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亨自我保持低调的高姿态,做给皇帝看的。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张瑄几乎就相当于东宫的文武辅臣系统的领衔者,他之下还有一个从六品的太子舍人孙岳。

    ……

    ……

    张瑄慢慢走进李亨的书房,东宫虽有正殿,但李亨召集属下议事却从来不在正殿,以示谦卑。说到底,还是有意做给皇帝看的。

    拉拉杂杂十七八个低级官吏低眉垂眼地分坐在书房里,而李亨则手握书卷高居书案之后,神色坦然中隐隐透射出几分落寞和无奈。

    而李亨身后,则站着一个身材中等肤色黝黑面露精明之色的太监。张瑄扫了一眼,知道那也是一个记忆中的历史名人——后来被李亨倍加宠信而祸乱宫闱的大太监鱼朝恩。

    他并非不喜排场和权势,只是这些年,他东宫的辅臣越来越少,除了升迁调走的,就是被李林甫诬陷下狱的,而空出来的缺,皇帝和吏部又不给补,他也无可奈何。最后索性放开心胸,听之任之安于凄惶了。

    见张瑄进来,其他几个官吏都笑着起身相迎,只有太子舍人孙岳犹豫了一下,很是勉强地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向张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瑄笑着跟李亨见礼,又向众人打招呼,清澈的目光从孙岳身上扫过。他是何许人,两世为人,胸中自有常人难及的乾坤,孙岳为什么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尴不尬”,他心知肚明。

    道理很简单,在他到任之前,这东宫一系,基本上是孙岳来做主。虽然东宫清闲,但拥有话语权的官吏还是有些“实惠”的。可张瑄一来,孙岳的权力就要移交了。如此一来,他心里不爽是自然的。

    而据说孙岳还是太子张良娣的亲戚,也算是东宫李亨信得过的近臣,在东宫做事多年,自认资历深、有后台、得信任,怎么可能太把张瑄这个品秩只比他高一级的年轻人放在心上?

    所以,从张瑄踏进东宫来的一刻开始,孙岳的态度就不咸不淡,流露出深深的抵触。

    只是张瑄是皇帝敕封的上官,他纵然心里再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公开表现出来。

    ……

    ……

    李亨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正式向众人介绍张瑄,接受张瑄融入东宫系统的“官方表态”。张瑄一直默然听着,待李亨的话一说完,他便起身向李亨深施一礼,大声道,“太子殿下,按照朝廷礼制,殿下议事理政,应在东宫正殿……臣张瑄作为东宫司议郎,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等一干要务,特此请殿下移驾正殿。”

    李亨一怔,旋即尴尬地笑了笑,“子瞻,不必如此了。朝廷是朝廷,东宫是东宫,这规矩嘛亦可通权达变。况且,本宫已经习惯在书房议事了,这正殿不去也罢,呵呵。”

    张瑄摇了摇头,再次躬身为礼,坚持道,“殿下,礼不可废。殿下作为一国之储君,言行举止皆要遵从礼制,方可彰显威严……臣职责所在,不敢疏忽值守,还请殿下移驾正殿!”

    李亨皱了皱眉,心道:你当是本宫不想排场、不想在正殿摆一摆太子殿下的权势?只是怕今日本宫的排场刚摆起来,兴庆宫那边就会不高兴。

    孙岳干咳了两声,突然插话道,“张大人,东宫正殿一向疏于打理,一时间亦难以使用,殿下多年来习惯在御书房议事,已经形成了规矩。东宫的规矩就是这般,大人又何必这般教条?”

    孙岳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心道真是年幼无知的书呆子,头一天上任,狗屁都不懂,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这东宫里,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还口口声声朝廷礼制?礼制个屁呀,真要遵礼制,这东宫又何至于破败冷清至此?

    他却不知,张瑄年轻的躯壳里却隐藏着一个两世为人的成熟灵魂,他每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没来由的冲动之举。今日张瑄突然借着“礼制”的幌子,主动“进攻”,无非就是想看看谁自己跳出来,然后顺势打压并立威。

    张瑄心里很清楚,从东宫目前的情势来看,“调教太子”暂且先不急,先要在东宫站住脚。而要想站住脚,只有在这东宫打开局面,否则他干什么事都要受到掣肘。

第082章立威

    安史之乱迫在眉睫,留给张瑄的时间不多了。此时此刻,为大计,必须要采用雷霆手段。

    见果然是孙岳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张瑄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笑容。

    他转头望着孙岳,淡然道,“孙大人,朝廷礼制不可废。太子殿下乃是一国之储君,无上尊崇,举止用度皆有礼法可循,怎可小视?殿下或可疏忽,但吾等作为辅臣,职责所在,又岂能不纳谏?”

    “正殿乃是东宫理政之所,大唐储君权威所系。怎可疏于打理?如此,便是臣下的失职!论起缘由,孙大人之前料理掌管东宫事务,其实难辞其咎!”

    张瑄言语铿锵,气势凛然。

    孙岳没有想到张瑄会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过来,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当着众多同僚和下属很是下不来台,不由气急败坏道,“张司议郎初来乍到,焉知东宫情况……东宫之事多少年来都是这般,有殿下做主,与本官何干?”

    张瑄冷笑一声,“与孙大人无关?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

    “作为辅臣,汝入职东宫的职责为何,看来孙大人都是遗忘得一干二净了。殿下违例,臣下纳谏纠正;殿下疏漏,臣下提醒恭迎;殿下有所不为,但臣下必要有所为!这才是恪尽职守,以尽臣子本分!否则,要臣下何为?……请问孙大人的职责尽在何处?臣下本分又何在?”

    张瑄严词厉色,口锋如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孙岳说得掩口无言,脸色苍白,羞怒交加,连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张瑄将孙岳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其他几个东宫官吏心里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年轻公子哥儿的手段不简单呐,难怪是皇帝破例亲自荐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里默然旁观着,没有开口制止。他胆怯怕事,又一直处于李隆基的威权压制之下,心里一直担心张瑄是皇帝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见张瑄如此强势,就更加疑惧。

    李亨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和沉闷起来,能隐隐听见众人急促的喘息声。孙岳望着李亨,本来还指望李亨能帮自己说几句话,却不料李亨竟然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气苦,忍不住颤声道,“殿下,张良娣命臣出宫办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却听张瑄又沉声道,“**不干政,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也是我大唐礼制所在。张良绨有事,自有宫女、太监和杂役去应承署理,孙大人这个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习理政的辅臣,拿着朝廷俸禄的从六品官员,不是太监宫女,当知做事之本分!”

    孙岳面红耳赤起来,气得哆嗦着手指着张瑄道,“张瑄,尔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礼法,倒成了欺人;孙大人玩忽职守,倒成了冤屈?”张瑄淡然一笑,凝视着孙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会上奏有司知悉,请有司裁决。”

    听了张瑄的话,李亨心里一个激灵,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轻轻拍了一下桌案,斥责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孙岳有失职守,其罪不小,但本宫亦有责任……姑且这样吧,日后如有再犯,定上报礼部和吏部严惩不贷。”

    “本宫累了,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

    李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

    一众东宫官僚神色复杂地起身向李亨施礼,然后退下,唯有张瑄没有离开。

    李亨皱了皱眉,“张瑄,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诸事不必急于一时……”

    “殿下,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要与殿下单独谈一谈。”张瑄躬身施礼,然后抬起头来气定神闲地平视着李亨,神色从容。

    “你说吧。”

    “先请殿下恕臣言语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张瑄良久,神色闪烁良久,才叹了口气轻轻道,“张瑄,汝有何话但讲无妨,本宫绝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胆直言了……殿下自开元二十六年被立为大唐储君,至今已十四年矣。这十四年来,殿下固然恭谨守礼、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奸佞之徒对于殿下的构陷仍不绝于耳,至今也难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见,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便是,殿下谦卑有余,忍让过度。犹如之前李林甫,屡次三番欺压到殿下头上,但殿下却多以沉默而告终……久而久之,这长安城里,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听了张瑄这话,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宫何尝想要忍让?只是你一个少年人何尝知晓,若是本宫不能忍让,这东宫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宫开刀,无非是父皇的有意纵容罢了。

    李亨想到这里,抬头扫了张瑄一眼,目光中的复杂之色落入张瑄眼里,张瑄稍稍停顿了一下,旋即又压低声音轻轻道,“恕臣无礼。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绝古今,这对于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对于殿下来说,却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头咯噔一声,猛然抬头震惊地望着张瑄,脸色变得有些突兀的涨红。

    “殿下多年来忍辱负重,所依仗者,无非是皇上不会废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构陷,殿下虽诚惶诚恐亦安然无恙……这让殿下觉得,只要忍辱负重,来日这大唐江山还是属于殿下的。”张瑄凑近一步,轻轻说着,“但请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势,已经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脸色更加涨红,头颅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头发已有几分脱落,间或有几丝的花白,加上神情萧索,竟给张瑄一种进入垂垂暮年的感觉。

    李亨嘴唇哆嗦着,却没有开口,不过也没有反对张瑄继续说下去。

    张瑄长出一口气,决定趁热打铁,把“调教”进行到底——

    “圣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渐考虑储君之事。殿下的谨慎负重,固然是识大体、仁孝为先,但对圣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这却是一种怯懦无能、难堪大任。”

    “李林甫虽死,但杨国忠继任,其权势气焰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之外臣藩镇割据坐大,以安禄山为首者,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这储君之位,外有强敌和权臣倾轧,内有诸皇子窥伺,倘若殿下继续这般,臣以为,东宫地位难保。”

第083章坦诚相对

    李亨脸色一变,陡然间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放肆!张瑄,尔在本宫面前如此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本宫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治尔一个教唆太子心怀叵测之罪?”

    张瑄神色不变,镇定从容地望着神色变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储君之位难保。”

    “臣今日斗胆进言,实是有感而发、为殿下着想。臣可对天宣誓,臣对殿下如有贰心,当死无葬身之地。”张瑄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见张瑄竟慨然发誓,神清气朗毫无惧意,李亨的疑惧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宫自是懂的。但是,汝并不完全知晓本宫的难处。”李亨长声一叹,神情萧索地扫了张瑄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松了开去。

    “殿下的难处和苦衷,臣都知晓……但此刻生死关头,殿下如若还不有所动作,必将……”张瑄也叹了口气,“如今朝廷内臣专权横行,外藩拥兵自重,各方势力自成一体。而殿下这个储君,则完全被排斥在权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结藩镇和内臣,向皇上上书废殿下而自立,殿下以为皇上会如何?”

    “到了关键时刻,何人可为殿下说话?众口铄金之下,皇上……”

    张瑄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极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线生机,保持现状只能坐以待毙——臣言尽于此,还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张瑄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如果李亨还是不开窍,他也不准备再说了。事不可为便不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张瑄也便要立即转变“思路”,另谋出路了。

    张瑄转身缓步向书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书房里气氛极其压抑沉闷,能听见李亨急促的喘息声。

    蓦然,李亨突然开口颤声道,“子瞻,留步,本宫有几句话说。”

    张瑄长出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有看错李亨,这位一直蛰伏起来的太子殿下终归还是有几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张瑄迅速回身躬身一礼。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脸色微微涨红,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张瑄,竟然也发散出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张瑄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为东宫之臣,不为殿下着想为何人着想?况且,臣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兴则臣永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则臣亦难脱株连之祸。”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又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臣以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为先,将来若登圣位,必是贤德之君,当是大唐万民之幸。故而,臣愿辅佐殿下,为天下延续大唐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虽年少,但胸怀报国之志……当务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谋划策、鞍前马后任殿下驱驰而已!”

    张瑄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经说得很坦诚了,意思无非是说,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绑在一颗绳子上,你倒霉我也要跟着倒霉,你掌权我也跟着沾光……利益攸关,助人就是帮己,这种坦诚的说辞显然更有说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潜藏的那丝忧虑。

    果然,李亨苦笑着望了张瑄一眼,声音慢慢变得柔和起来,“子瞻啊,话虽是这么说,但……本宫……本宫又该如何呢?”

    张瑄笑了笑,辅佐在李亨下方,举起茶盏小啜了一口道,“臣以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树立权威,积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臣属都忽视了东宫的存在。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征兆。殿下应当尽快敞开宫门,广交内臣外将,争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叹了口气,“子瞻,如此谈何容易。内政权柄被杨国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视本宫为大敌;而这些年来,外将藩镇都已有归属,本宫此刻下手,已经迟了呀。况且,父皇那边……”

    “殿下,杨国忠其实不足为惧。杨国忠之所以权势冲天,说到底还是因为皇上的宠信。如若失去皇上宠信,杨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当今天下藩镇,安禄山不提,安西节度使、西域大都护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门下,唯有北庭节度使程千里,河西节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图之!”

    “至于说皇上——殿下不有所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见,殿下的仁孝甚为皇上嘉许,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于取信圣听。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禀奏请示,臣以为皇上定会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实张瑄说的,李亨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对皇帝的畏惧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诺诺不敢轻举妄动的心理误区之中——皇帝是向让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谋权叛逆的心,但却不是要让他当懦弱的磕头虫。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脸色的颓废之色尽去,举起茶盏向张瑄邀饮道,“子瞻……本宫今日与卿定下盟约,若是将来本宫事成,必不负卿!”

    “臣当为殿下效死!”张瑄也神色凝重严肃地举杯回应。

    ……

    ……

    与张瑄一席长谈后,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动。在他的授意下,张瑄一方面整肃东宫的官僚系统,抓内务整顿;另一方面征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换了一纸文书,找上羽林卫大将军霍青,从羽林卫调了一支彪悍骁勇的百人队进入东宫,充作太子亲勋翊卫。

    这本是东宫应有的编制,太子应有的礼仪护卫,皇帝没有反对,兵部和羽林卫大将军衙门那边,更是一路绿灯。

    短短几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托的张瑄,在东宫议礼制、定规矩、清旧习,采取雷霆手段多管齐下,一时间便将东宫上下调动运转起来,一扫过去那种阴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东宫这边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关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里,这便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默许了东宫的这一切,这让李亨欣喜若狂,对张瑄的信赖更加深了一层。

第084章杨国忠的臭棋

    时光飞逝,转眼间张瑄入职东宫已经一月有余。月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对于张瑄来说,这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吃住在东宫,很少出宫回府。见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辅佐自己和整肃东宫上面,李亨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便彻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

    进入天宝十一载的这个冬天,长安城繁盛喧嚣一如往昔,似乎跟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冬天却不怎么舒畅。杨国忠就是其中一个。

    杨国忠至今已经全部掌控起大唐朝廷的局面,朝廷大事小事不经他的手,几乎不能运转。只是杨国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对其、对杨家全族若有若无的忌惮和猜忌。

    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帝有意免去杨国忠所兼任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其实杨国忠现在贵为大唐首屈一指、一人之下的权相,掌握大唐中央朝廷权力命脉,这个下层的节度使兼与不兼,无关紧要,但杨国忠主动辞去是一回事,皇帝有意免去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意味着皇帝的猜忌,意味着皇帝想要削他的兵权。

    这一日,杨国忠不安于皇帝的猜忌,便进宫去求杨贵妃。

    杨玉环这几日身体不太舒爽,或许是因为进入冬季长安天气湿寒的缘故。

    原本按照往年的惯例,进入冬季,李隆基早该与杨玉环一起去华清宫温泉过冬了,但今年因为杨玉环的身体不好,不便行动,便耽搁了下来。

    杨玉环慵懒无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杨国忠则神色微微阴沉,趺坐在杨玉环的床榻之下。

    “娘娘,国忠有一事相求……”杨国忠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开了口。

    杨玉环神色不变,其实对于杨国忠的来意早已知悉。李隆基削弱杨家的动作和迹象,还是她首先察觉出来。这一段时间,她明里暗里跟李隆基说了很多次,但李隆基都有意无意,没有真正听得进去。

    “三哥有话便说吧,本宫听着呐。”杨玉环心里幽幽一叹。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干预朝政、思量国事的女人,不喜欢这些蝇营狗苟和争权夺利的事情——但杨家关乎她将来的后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管。

    “娘娘,国忠听闻陛下要免去某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

    杨国忠的话还没有说完,杨玉环就柳眉儿一挑,轻轻插话道,“三哥,汝今贵为一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揽朝政,无人能及……至于这下面的藩镇节度使,该让出来的还是让出来吧,兼那么多职也未必就是好事。”

    杨国忠心内一急,心道你这娘们说的这是啥话?某家兼职多就意味着杨家权势不倒,皇帝如今想要免某的兼职,表面上看是在削某的权力,其实是针对整个杨家。

    “娘娘,国忠绝非是贪恋权力,只是……”杨国忠迟疑了一下,见杨玉环一副无精打采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就改口道,“国忠愿意辞去剑南道节度使职务,荐举剑南道节度副使鲜于仲通继任……还烦请娘娘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二,国忠感激不尽。”

    杨玉环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会才疲倦地摆了摆手道,“好吧,本宫就试试,但是皇上自有主张,本宫向来不干预国事……三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才好。”

    ……

    ……

    黄昏时分。李隆基脚步沉稳脸色阴沉地走出杨玉环的寝宫,心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说有些恼火。

    他本想在杨玉环这边安歇,但刚刚落座没说几句话,杨玉环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为杨家争取权力……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逐渐就有些不耐烦,终于还是找了一个借口拂袖而去。

    他固然宠爱杨玉环,但他毕竟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其强烈、善于弄权和专权、且有些刚愎自用的强势皇帝,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已经决定逐步徐徐削弱杨氏,直到杨氏的权势下降到一个他可以忍受的程度才作罢。以李隆基的心性,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很少有人能左右和动摇他的决定,哪怕是他无比宠爱的杨玉环也不行。

    在李隆基看来,他已经赐予杨家太多太多,目前来看,杨家的权势竟然隐隐凌驾于皇族李氏之上,这是李隆基所不能接受的。

    可他还没有真正做出动作,杨家的“反弹”就起来了,这让李隆基感觉愤怒。

    另一方面,杨玉环这些年几乎从来不干涉国事朝政,就算是对杨家这些人,也基本上是李隆基为了讨她的欢心,主动封赏赐爵的。所以,杨玉环最近屡屡“干预国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无形反感和抵触。

    “混账东西,朕还没拿他怎么着呐,竟然就蹦跶起来了……”李隆基站在宫外,回头凝望着杨玉环寝宫那沐浴在落日余晖下的华丽飞檐,冷冷斥道。

    站在他身后的高力士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却是没有敢吭声。只是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情作风了,杨国忠此番真是走了一招臭棋,找上杨玉环让她在皇帝面前“求情”,效果适得其反。

    皇帝本来还没下定决心免去他剑南道节度使的职务,还有一丝引起朝廷局势不稳的担忧,但如此一来,反倒是让皇帝下定了决心。

    “老东西,东宫这边动静如何?”李隆基突然回头来冷冷地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躬身行礼恭谨道,“回大家的话,太子爷最近整肃东宫,勤习政务……日日来兴庆宫请安,一如既往。”

    李隆基突然笑了,“张瑄这小厮倒是有几分本事,去了没几日,便让亨儿言听计从……”

    “老东西,传朕的口谕,宣李亨和张瑄去御书房见朕。”

    说完,李隆基大步而去。

    高力士稍稍迟疑了一下,挥挥手让随身的太监李静忠赶紧去东宫宣召,然后自己也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

    ……

    李隆基借故离开,杨玉环心底非常失望,更加为自己的将来担忧。毕竟她才三十出头,而皇帝已经年近七旬,看上去身体健壮,其实过一日便少一日。皇帝在或许杨家无虞,她的宠爱也不减,但一旦皇帝归天了呢?谁来庇护她这个显赫一时的大唐歌妃?

第085章替太子索权要官

    太监李静忠引领在前,李亨和张瑄在后,直入御书房。

    御书房门外,李静忠恭谨回头一笑,“太子殿下,皇上在内等候,小的就不进去了。”

    李亨习惯性地刚要微笑着跟李静忠“寒暄”一声,他一向是如此谦卑的,对于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太监都不敢得罪。此时却见张瑄在一旁皱眉摇了摇头,李亨顿时想起张瑄连日来的“教导”,便定了定神,淡然一笑,矜持着率先飘然而入。

    李亨的这番态度倒是让李静忠有些不适应。太子李亨一向谦卑有礼,如今怎么突然也有了架子了?

    李静忠眉梢一跳,张瑄已经淡然笑着飘然走过他的身侧,投过平和却是居高临下的一瞥。李静忠心神一凛,赶紧又垂下头去。

    李亨和张瑄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见李隆基正高坐龙椅之上,神色湛然地凝视着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大礼参拜下去,“儿臣李亨,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张瑄也跟在李亨身后拜下,“臣张瑄拜见皇上。”

    李隆基淡然一笑,挥了挥手,“罢了,平身。赐坐——张瑄,汝也归座吧。”

    “臣不敢。皇上和殿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张瑄谢绝不坐,径自走过去站在了李亨的身后。

    李隆基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却转头望着李亨笑了笑道,“亨儿,听说汝最近在东宫日日勤习国事,朕心甚慰。”

    别看李隆基的话说得漂亮,但他的积威之下,李亨还是心头一个激灵,生怕又引起了李隆基的猜忌,便赶紧诚惶诚恐地又起身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之前疏于礼制,辜负父皇教导期望,心中汗颜惭愧。今恢复朝礼,督促东宫官吏料理政务……”

    李隆基笑了笑,“很好。汝能遵从礼制掌理政务,日日勤勉不加懈怠,朕这心里高兴得紧。亨儿啊,朕已老矣,这大唐江山终归还是要交到汝的手里,但汝能不能守住祖宗创立的家国社稷,朕不放心呐……”

    “儿臣不敢。父皇英年鼎盛,是大唐万民之福。儿臣愿永为父皇之臣,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侧,便是儿臣最大的心愿了。”李亨当然要立即表示“谦让”,类似的话他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而早在十年前李隆基就说要扶植他走上前台掌握大唐权力,但至今却始终都是说说而已。

    “亨儿,汝为我大唐储君……朕有些国务迟疑不决,便听听汝的意见。”李隆基突然口锋一转,淡然又道,“杨国忠如今身兼十数职,力有未逮,朕这几日心里思量着,该不该免去杨国忠的剑南道节度使一职,好让其安心朝廷要务。”

    这还是这么多年李隆基头一次以商量的口气跟李亨讨论国事,朝臣职务的任免。李亨心中一喜,却是更加警惕和冷静起来,他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地轻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杨国忠兼职太多,不利朝纲……不若免去杨国忠的节度使职务,另选他人,也好巩固我大唐边防。”

    “哦?”李隆基笑着,又望着张瑄道,“张瑄,朕也听听汝之意见。”

    张瑄心头一动,却是恭谨地行礼道,“皇上,事关朝廷重臣职务任免,臣职位卑微不敢妄议……”

    听到皇帝有意要免去杨国忠的节度使兼职,张瑄心里马上就意识到李隆基这是准备要削弱杨国忠(或者说是杨家)的权势了,暗暗一喜。

    李亨如今的局势很艰难,内有杨国忠这个权臣加压,外有安禄山这种藩镇威胁,还有个别实力雄厚的皇子瞄准太子之位,可谓是内忧外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皇帝打压杨家一脉,对于东宫来说,却是难得的机遇。

    张瑄明白,李隆基绝非是真的要将杨国忠彻底打压下去,而一定是感觉杨家的势力太大,盖过了皇族形成了潜在隐患,欲要稍稍压制一下。而压制杨国忠又要不能引起杨国忠的“骚乱”,这就需要一个第三方势力来介入制衡——毫无疑问,东宫如今是李隆基最佳的选择。

    或者说,当李隆基产生了这个念头之后,东宫的李亨在张瑄的主导推动下逐步走进了李隆基的视线——于是便有了今天的点拨和试探。

    以张瑄对李隆基心性的了解,如果李隆基没有这种心思,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召见李亨并开口说起此事。

    “朕恕你无罪,但讲无妨。”李隆基摆了摆手。

    张瑄故作迟疑,却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臣赞同太子殿下的话。杨相兼职太多,力有未逮,不如另选他人为杨相分忧,更加有利于安定边防。”

    张瑄抬头间,见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咬了咬牙,躬身拜了下去,同时大声奏道,“皇上,臣以为,太子殿下通晓政务又仁孝端方……可遥领剑南道节度使一职!”

    张瑄这话一出口,李隆基还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李亨大为震惊,旋即惶恐地起身连连表白,“这万万使不得。儿臣一向安居东宫,不通军务,如何能兼领藩镇节度使要职?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张瑄此举纯属临时兴起,事前没有跟李亨通气,自然是把李亨吓了一跳。以李隆基往昔对他的排斥和猜疑,他竟敢主动求取藩镇军职,这简直就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了。

    李隆基默然不语,嘴角浮起了一丝古怪的微笑。

    张瑄回头来望着李亨,轻轻而毅然道,“荣王殿下能兼任遥领陇右节度使,太子殿下品性才能丝毫不输于荣王殿下,遥领剑南道节度使又有何不可?”

    李亨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从张瑄眸子里读到了一种隐隐的暗示,他便慢慢垂首下去,再也不开口推拒,心头也是隐隐觉得兴奋——机会终归还是来了。

    多年的隐忍不发,今朝终有一个出头的机会。李亨心神微微有些激荡,但瞬间又平稳了下来。他当然有怯懦的一面,只是这怯懦在有的时候又未尝不是一种理智和沉稳。

    ……

    ……

    “好了,容朕再想想。”李隆基摆了摆手,有些疲倦地道,“尔等退下吧。”

    李隆基虽然没有应允,但既然没有一口否决,说明就还有机会。

    张瑄回头暗暗向李亨使了一个眼色,李亨心领神会地拜了下去,“父皇,儿臣告退。儿臣听闻贵妃娘娘有恙,意欲去探望……还请父皇允准。”

    李隆基一怔,旋即笑道,“去吧。玉环这些日子抱病在身……汝有这个孝心,朕心安逸。”

第086章美人如玉

    第086章美人如玉

    杨玉环的寝宫之外。

    张瑄向李亨拱手为礼,压低声音道,“殿下,臣在宫外等候。殿下切记言语谨慎,一切按照吾等昨日所商定的……”

    李亨的神色微微有些振奋,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虽然还是一团迷雾,但毕竟让他看到了未来的曙光。只要一步步按照计划走下去,说不定还真有成事的希望。

    李亨点了点头,轻轻道,“子瞻,汝且稍等片刻,本宫去去就来。”

    杨玉环正在寝宫里自怨自艾,她本来最近身体就不爽利,加上今日情绪低沉,人便显得更加昏昏沉沉,慵懒地躺在床榻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随着皇帝的日渐老去,她内心对于未来的担忧也更深重。而最近李隆基对杨家态度的微妙变化,又让她显得失望。

    没有永生的富贵,这个道理其实杨玉环也明白。但是她毕竟指望着,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保住自己以及杨家人的荣华富贵。可这一切,都是皇帝李隆基一个人赋予的,一旦李隆基故去,这一切就面临朝不保夕的危机。

    而甚至,为了巩固皇权,给接班人扫清障碍,李隆基或许在位时就要铁腕无情将杨家渐渐打回原形。

    这是很有可能的。别人不了解李隆基,杨玉环可是非常了解。这位强势的铁腕皇帝,为了大唐皇权传承,不要说一个杨家,就算是她杨玉环,都有可能牺牲掉。

    事实上,李隆基目前正是有这样的心思。随着他感觉体力精力不继,他便开始考虑皇权的传承,有心要替后任皇帝扫清障碍。

    无论是杨国忠,还是安禄山,其实都在他的考虑之内。只是对于安禄山,他目前觉得暂时还不到削弱的时机,实际上是害怕过早逼反了安禄山;而对于杨国忠,也只能徐徐图之,因为他目前还需要杨国忠来替他料理国政,掌控局面。

    李隆基是一个极其刚愎自用的人,他就算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比如过度纵容安禄山的坐大,但他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强势能死死压制住安禄山,安禄山绝对不敢谋反。

    杨玉环正在心思飘渺,突然听宫女来报,说是太子前来探病求见,就有些诧异:太子李亨很少到她的宫里来,两人之间其实谋面甚小,很不熟悉。

    他来干什么?杨玉环皱了皱眉,却又摆了摆手无力道,“请太子进来吧。”

    李亨进入,神态毕恭毕敬地大礼参拜了下去,自称儿臣,“娘娘,儿臣李亨前来探病,娘娘身体可安好?”

    杨玉环虽觉得古怪,但所谓礼多人不怪,李亨既然如此执礼甚恭,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她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半靠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太子免礼,本宫身体不适,倒是劳动太子前来探视——太子请坐。”

    ……

    ……

    两人并不熟悉,所以气氛其实有些尴尬。不过,为了争取杨玉环的支持,在张瑄的授意下,李亨还是拐弯抹角地向杨玉环暗示出了自己的“诚意”——这等于是一种承诺,云如果他将来登上皇位,必将事杨玉环为母,尊其为皇太后。

    杨玉环听了虽然吃惊,但其实却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老子都未必能信得过,何况是这个儿子。不过,如果能跟太子交好,也算是给来日留下一条退路,杨玉环自然也回以相应的善意,而也自然改口不称太子而称之为“亨儿”。

    李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正要起身而去,却听杨玉环淡然笑着追问了一句,“亨儿,张瑄就在宫外吧……宣他进来,本宫有个歌令想要跟他研讨一二。”

    李亨恭谨地回道,“儿臣遵命。”

    李亨离开,听闻杨玉环召见,张瑄无奈,只得走进宫去拜见杨玉环。

    “臣东宫司议郎张瑄拜见娘娘。”张瑄施礼的瞬间,见杨玉环娇美的容颜上隐现憔悴和伤感,不由一怔,心道还真的病了?

    “坐吧,在本宫面前,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一本正经摆谱儿了,什么东宫司议郎,无非就是张家的瑄哥儿……坐吧坐吧。”杨玉环慵懒地探出雪白玉臂,用青葱般水嫩光华的手指了指张瑄,神态娇媚勾人之极。

    她本就因为卧病在床没有穿着正装,只着更加暴露和宽松的内裙,如今起身探起间胸前波涛汹涌,那一抹深深的雪白沟壑瞬间就落入张瑄眼帘。

    张瑄心头一跳,赶紧垂下头去,心道:真是一个魅惑众生的女妖精,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让人绮念丛生。哪怕是他两世为人,也一时间难以抵挡她倾国倾城的成熟妩媚和风情万种。

    “臣不敢,请娘娘示下。”

    “哎……本宫也没啥事儿,不过是心里空落落地,知道你进宫来了,便唤你进来说说话。好啦好啦,莫要紧张,本宫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这小哥儿年纪不大,花花肠子倒是不少!”

    杨玉环似嗔非嗔地瞥了张瑄一眼。张瑄一阵汗颜,心里暗暗苦笑:我什么时候有花花肠子了……

    “方离宫阙,乍出殿堂。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抉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霞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夏荷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今,榴齿含香。羽袖之飘飘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说话间杨玉环轻轻将张瑄之前所做的太真仙子赋吟诵了出来,声音软腻腻甜蜜蜜又带有一丝丝的孤芳自赏和自怜自爱,可以说寄托着太多太多杨玉环此时此刻复杂的情绪。

    “瑄哥儿,汝之赋,美轮美奂,让本宫情难自已……本宫一直都不太相信,汝此赋真的是临场所做。”

    张瑄心中一动,却是笑道,“娘娘绝世芳华,朝野传送,臣仰慕已久。所谓日久成型,积累于心,不过是临场有感而发罢了……只要娘娘不嫌弃就好。”

    杨玉环幽幽一叹,却是深深凝视着张瑄,柔媚的一双眸子里异彩连连。

    张瑄被她凝视得有些心虚,便尴尬地撇过头去。

    ……

    ……

    正思量间,却听杨玉环柔声道,“瑄哥儿,来,扶本宫起来。”

    张瑄一怔,左右四顾,见宫女早已不见了踪迹,应该是被杨玉环摒退了。

    张瑄暗暗皱了皱眉。现代人的意识来看,扶她起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在这个时代、在这种场合、又是如此身份相对,他作为一个下臣,男女有别,君臣有别,敢跟杨玉环走得太近,似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似有不妥。

    见他犹豫,杨玉环媚眼一瞪,嗔道,“小家伙……本宫有命,汝敢不从?”

    张瑄还是犹豫,并没有立即上前。

    杨玉环恼火地摆了摆手,强行自顾撑起了身子。但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就要倒下。

    张瑄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上前,探手就扶住了杨玉环。

    这一扶,触手处是光洁柔嫩若凝脂一般轻叹可握的肌肤,手感的异样旋即引发了张瑄心底情绪的异样;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杨玉环整个丰腴娇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都倒入了他的怀中。

第087章本宫看到了你的野心

    第o87章本宫看到了你的野心

    怀中美人如玉,媚眼如丝,张瑄心底的异样感瞬间迸出来并融化为一股**的热流,他几乎难以自持。

    杨玉环也是浑身一阵轻微的颤栗,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充满活力的怀抱,让她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馨,以至于她竟然不舍得推开。

    气氛暧昧而充满了绮念旖旎,而空气也似乎要凝滞下来。

    杨玉环妩媚成熟的脸上浮动着嫣红的光彩,她微微闭着双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片刻的意乱情迷竟然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唐歌妃如少女一般的娇羞和柔顺。

    张瑄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放肆霸道地将怀里的美人紧紧地抱在怀里,俯身去鬼使神差地在杨玉环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然后义无反顾地将她推开,立即后退三步,躬身低低柔声道,“娘娘。”

    杨玉环痴痴地趺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地望着张瑄,心神杂乱复杂,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这个少年的胆子之大让她瞠目,但这个少年的胆识、霸道和温文尔雅的魅力,却又让她有了瞬间的沦陷。方才这惊天的一抱和骤然而至的一吻,一闪而逝的肌肤相亲,就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响彻在她的心底……她的心乱了,一层薄雾一般的防线被劈开,而其后却似乎是空荡荡、失落落的。

    “你……”

    良久,杨玉环才勉强定了定神,涨红着脸探手指着张瑄无力地轻轻呼道,“你这……你这个小冤家,你可知本宫是谁?”

    张瑄微微一笑,轻轻道,“在张瑄眼里,娘娘先是一个国色天姿的女人,一个需要呵护和疼爱的女人……其次,才是尊贵荣宠的贵妃娘娘!”

    杨玉环闻言一颤,神色变幻着,垂呢喃自语,露出雪白的粉颈。

    杨玉环缓缓抬头来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张瑄,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柔情,幽幽一叹,“难怪玉真公主说你胆大包天,世所罕见……有的时候,本宫真是好奇,你真的不足弱冠之年?汝之所作所为,远远乎了汝的年纪……”

    “汝去东宫之后,李亨脱胎换骨了。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刚才太子来本宫这里请安,应该是汝授意安排的吧?”

    经过了方才的一番暧昧和注定不可能对外言语的旖旎风景,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张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不错,太子来此,是我出的主意。”

    “其实,太子之言并非虚妄。将来,太子登上皇位,必会厚待娘娘。”

    杨玉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道,“你以为凭太子的一句承诺,本宫就能相信他?这宫里的人和宫里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本宫虽然不善勾心,但也不傻。”

    “承诺未必可靠,但除此之外,娘娘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张瑄突然笑了。

    杨玉环皱了皱眉,轻轻又道,“你能不能跟本宫说实话,你为什么会选中李亨?李亨虽是太子,但……觊觎皇位者可不止李亨一人。而陛下对太子,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一时彼一时也。”张瑄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太子看似风险重重,其实将来必登皇位。至于荣王李琬,折腾不起风浪。”

    “是吗?本宫看倒也未必。李琬最近几年结交藩镇,又跟杨国忠暗有往来,又得到皇室亲贵的支持,渐成势力……倘若李琬——李亨的储君之位怕是难保。”

    “太子乃是天命所归,历史潮流浩浩汤汤不可阻挡……”张瑄微笑着,他说的本是符合历史的大实话,无论李亨怎么懦弱,但最终他还是继位当上了皇帝,这便是他选择李亨的重要因素——在李亨身边,最起码安全系数高一些。而他的这话落入杨玉环的耳朵,却充满了故作姿态的神秘气息。

    杨玉环红唇轻抿,声音突然压低起来,“你这小冤家——本宫从你眼里看到了野心……本宫此刻有一种预感,你或许比李林甫或者杨国忠更可怕。”

    “人,谁没有野心呢?”既然敞开了心扉,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张瑄轻轻笑了笑,“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是我更现实——现实的问题是,作为东宫辅臣,我必须要辅佐太子登上皇位,而且是越早越好,否则,太子一旦被夺嫡,我也要跟着倒大霉。”

    “罢了……”杨玉环叹息着望着张瑄,“本宫不相信李亨,但我愿意相信你——这个小冤家。但是你可不要坑了我……”

    张瑄深深地扫了杨玉环一眼,心里感慨万千。如果他改变历史进程的努力不成功,那么杨玉环的命运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又有谁敢想象,这个千娇百媚的贵妃娘娘、大唐天下的绝世红颜,会在几年后化为马嵬坡的尘土一捧。

    ……

    ……

    两日后,皇帝突然下诏,且由杨国忠掌握的大唐朝廷中枢布政令:杨国忠辞去剑南道节度使一职,由太子李亨遥领剑南道节度使。

    此消息一出,震动整个长安。其实对于坊间倒也不算什么,因为老百姓和满城商贾并不关心是太子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当剑南道节度使;但对于权力上层来说,这几乎就是一颗重磅炸弹。

    隐忍沉默多年的东宫太子李亨,以一种别样的姿态突然横空出世,成为引人关注的耀眼星辰——而这,在很多人眼里,这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权力争斗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这个时候,一场十年罕见的大雪不期而至。而就在冰雪布满全城的时节,一年一度的天下藩镇——十大节度使,也相继进京面圣述职。一时间,长安城里风云涌动,暗潮起伏。

    东宫。

    李亨端坐于正殿,笑吟吟地接受东宫文武官吏的恭贺朝拜。

    “诸位请坐。子瞻,来,坐本宫的边上。”李亨挥了挥手,向张瑄点头致意。

    张瑄笑了笑,躬身一礼,然后应命坐下。

    在如今的东宫,张瑄俨然成为文武众官之,威信甚高。张瑄年纪虽幼,但手段却不简单——李亨能有今日,没有张瑄从中运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东宫自李亨以下,掌握话语权的也就是张瑄了。

    所谓行动胜于雄辩,事实说明一切,就是这个道理。

第088章杀机!危机!(上)

    东宫正在庆贺,兴庆宫那边已经传出圣谕,要求太子李亨去兴庆宫霖德殿,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欢迎十大藩镇进京述职的饮宴。

    此刻大唐的十大藩镇——范阳、平卢、河东、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陇右、剑南、岭南,其中安禄山一人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朔方节度使为安思顺、安禄山的族兄,河西节度使为哥舒翰,安西节度使为高仙芝,北庭节度使为程千里,陇右节度使为荣王李琬遥领,剑南节度使为太子李亨遥领,岭南五府经略使则为河东人裴敦复。

    在这十大节度使中,除了李亨新任之外,安禄山势力最强自成一派,安思顺自然也可归之于安禄山一系。哥舒翰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程千里为人小心谨慎,很少参与党争。唯独高仙芝是荣王李琬的心腹,两人暗地往来已经数年。

    换言之,正如张瑄所言,李亨目前所能争取的外力臂助,一个是哥舒翰,一个便是程千里,至于岭南五府经略使裴敦复,因其势力范围太过遥远,难以对中原形成有效制衡,所以暂时被张瑄忽略不计了。

    霖德殿,虽然是白昼,但也灯火通明。

    李隆基端坐正中,神采飞扬,气势凛然。面对这手底下执掌藩镇兵权的节度使,李隆基哪怕是装也得装出几分气势来,起码要在气势上对这些兵权掌握者形成威慑。而杨玉环则是盛装出席,华美的宫裙、绝美的容颜、高贵的气质,她趺坐在李隆基身边,谈笑间便吸引到在场所有藩镇的目光。

    而安禄山投射过来的目光显然暗藏几分垂涎。只有荣王李琬和高仙芝神色平静,谈笑不已。而哥舒翰则冷冷地望着安禄山,偶尔与杨国忠的目光相接,便又坦然闪了过去。

    李隆基的右侧是杨国忠,而左边还空着一张案几,显然是给李亨留着的。李亨身侧还有一张小案几,应该是留给张瑄的。李隆基的口谕里,也命张瑄一起过来陪宴。

    李亨和张瑄姗姗来迟,这也怪不得他们,主要是皇帝的口谕来得太晚。等两人急急赶来,宴会已经开始。

    霖德殿内靡靡的舞乐声悠扬回荡着,李亨站在霖德殿门口的台阶上,突然止步不前,神色竟微微有些拘谨。

    张瑄皱了皱眉,突然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殿下乃大唐储君,陛下之下,莫敢不敬。殿下又何必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李亨苦笑了一声,回头望着张瑄轻轻道,“本宫……罢了,如你所言,本宫乃大唐储君,自然就要有大唐储君的气度——子瞻,随本宫进殿饮宴!”

    “太子殿下到——”一个小太监清朗尖细的嗓门骤然响起,众人一怔,旋即凝神定目一起扭头向殿口望去。

    只见太子李亨衣冠楚楚,面带微笑,缓步而来。而他的身后则紧随着一个面容英挺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着绿色官袍,举止从容。

    安禄山和安思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荣王李琬则与高仙芝相视冷笑,杨国忠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哥舒翰、程千里两人好奇地望着李亨以及李亨身后的张瑄。

    “儿臣拜见父皇、贵妃娘娘。”李亨大礼参拜。

    张瑄也紧随其后拜下,“臣张瑄,拜见陛下、娘娘。”

    李隆基淡淡一笑,“平身,赐坐。张瑄,尔也归坐。”

    “谢父皇(陛下)。”李亨和张瑄二人一起谢坐,然后张瑄在起身抬头的瞬间,与眸光闪闪的杨玉环有了瞬间的交汇,见张瑄目光清澈中带有一丝玩味,杨玉环俏脸飞霞心头一恨,暗暗瞪了张瑄一眼,旋即借着与李隆基说话的当口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哥舒翰率先起身,向李亨行礼问安。随后是程千里和裴敦复,安禄山和安思顺也笑着躬身问好,“臣安禄山(安思顺)见过太子殿下。”

    高仙芝犹豫了一下,也不得不起身问好,“臣高仙芝见过殿下。”

    荣王李琬最后起身来向李亨拱手为敬,“臣弟见过太子哥哥。”

    李亨坦然一笑,“诸位藩镇免礼——这多日不见,琬弟倒是清瘦了些,想必是操劳国事所致,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

    李琬勉强笑了笑,“不敢,太子哥哥过誉了,臣弟在其位谋其政,理当为父皇分忧。”

    杨国忠则在一旁朗笑道,“两位殿下争相为陛下分忧,实是大唐之福。”

    “正是,正是。”

    “然也。”

    安禄山等人从旁附和,众人皆大笑起来,饮宴上的气氛显得非常融洽友好。

    ……

    ……

    此番歌舞饮宴隆重而盛大,时间跨度也久,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饮宴完毕,便已经是黄昏日暮时分了。凛冽的寒风中,张瑄乘着马车回府而去,他忙于东宫事务多日不曾回府,惦念家中情况,便想回家看一看。

    他的马车还未到府门,身后有一匹快马便追了上来,大老远就朗声喊道:“前面可是东宫司议郎张瑄张大人,请留步!”

    车夫停下马车,张瑄从车上探出头来,望着奔马而至的一个护卫打扮模样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尔是何人,何以呼唤本官?”

    “张大人,小的是荣王府护卫,奉我家殿下之命,请张大人荣王府一叙。”护卫翻身下马,躬身一礼。

    “荣王殿下?”张瑄沉吟了片刻,突然摆摆手道,“好,你且回去禀告荣王殿下,说本官随后就去。”

    望着前来传信的荣王府护卫纵马驰去的背影,张瑄皱紧了眉头: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极其敏感的时刻,荣王李琬找上自己所为何来?

    ……

    ……

    此时,从正德门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上,一列声势浩大的宫廷仪仗队伍缓慢向前,看那秩服礼色旗帜,似是东宫太子李亨现任妻子张良娣。只是那当中的凤辇显得有些不合规制,已经直追皇帝贵妃的等级。

    高力士正乘坐一顶软轿出宫回府,突然见此仪仗队伍,有些惊讶,便问左右,“来人呐——前面可是是贵妃娘娘仪仗出宫?”

    侍从赶紧回报,“回大将军,不是贵妃娘娘,是太子张良娣。”

    高力士立即皱眉沉声道,“张良娣?这种仪仗已经大大逾矩……要是传到陛下那里,怕是又要牵累太子……”

    “走,回府!”高力士断然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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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送到。感谢Fning老兄的慷慨打赏,这是本书的第一个盟主,感谢。

第089章杀机!危机!(下)

    傍晚时分,张瑄赶去荣王府呆了大约有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出荣王府而去,与荣王的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荣王李琬的用意其实很简单,试图拉拢张瑄投入自己门下,且许诺以高官厚爵。只是张瑄根本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就回绝了李琬。

    李琬之前并没有把张瑄放在眼里,但后来张瑄出仕东宫,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就将东宫成功推向了权力前台,这让李琬看到了张瑄超常的能力。才子不算什么,因为才子中的书呆子多了去了,但有谋略有胆识有手段的才子,却就是世所罕见颇堪倚重的人才了。

    李琬志在皇权天下,所以就动了“收拢”张瑄的念头,可惜张瑄并没有给他面子。

    张瑄走后,李琬愤怒地在客厅中咆哮起来,吓得府中的下人婢女“豕突狼奔”、无所适从。

    ……

    ……

    第二日一大早,张瑄穿戴整齐,上了马车,匆匆赶往东宫。不知为什么,从昨晚开始,他心里就有一种很突兀很不好的感觉,整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觉得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天色尚早,雾气重重,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席卷全城。张瑄的马车在寒风中缓慢前行,车夫穿着厚厚的皮袄挥起马鞭在半空中炸响,“驾——”

    这条巷道即将走到尽头,但突然从两侧尚未开门营业的店铺飞檐上飞腾起两道黑影,各手执弓箭搭弓引弦,数支火箭瞬间飞射而出,两支正中张瑄的马车桅杆,星星的火点在寒风的催发下顿时熊熊燃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另一支则正中马车夫的咽喉,车夫没有来得及挣扎,便双腿一蹬,咽过气去。

    马匹受惊正要撒蹄狂奔,却被飞射而来的飞箭射中马腹,发出一声凄厉高亢的嘶鸣。

    张瑄大惊,一脚踹开轿门,一个翻滚就滚下了马车。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随着马匹的一头栽倒,整个燃烧着的马车便翻腾了过去,火势更壮。

    惶急间,张瑄奋力向道旁滚去。两道黑影没有任何迟疑,一左一右地飞腾而下,手持寒光闪闪的长长陌刀,挥舞着划破长空和寒风,向地上的张瑄斩去。

    ……

    ……

    今日的早朝,是李隆基进入这个冬季以来所举行的第一个朝会,大抵是因为各地藩镇进京述职的缘故。

    这个朝会,李隆基的心情本来甚佳,但却被突如其来的两个坏消息给破坏殆尽。

    一个是侍御史封平上表参奏太子张良娣仪仗逾矩,动用了皇妃的仪仗,同时弹劾太子李亨教导不严,其罪难赦;另一个是尚书左丞、京兆府尹董智合急奏,云东宫司议郎张瑄在进宫路上遇刺,所乘马车被火焚毁,张瑄其人去向不明。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让李隆基恼火的话,那么,后一个消息则直接让皇帝暴怒了。张瑄遭遇不测,惜才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堂堂的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遇刺,这意味着长安城很不安全。

    李隆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先是当众痛斥太子李亨“得意忘形纵妻逾矩罪在不赦”,命令他立即回宫闭门思过,把太子李亨训斥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如果不是朝会,怕是要瘫倒在当场了。

    训斥完李亨,李隆基又转头冷冷凝视着诚惶诚恐的京兆府尹董智合,还没有开口,董智合便畏惧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再三请罪。

    李隆基冷笑着,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火气,冷冷道,“董智合,朕先不问罪于你。当务之急,由羽林卫配合京兆府封锁长安,彻查全城,寻找张瑄下落同时缉拿刺客。记住,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李隆基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高力士赶紧扫了众臣一眼,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陛下有旨,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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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盛怒之下,长安城城门紧闭,戒备森严,羽林卫士卒和京兆府尹的捕快联袂出动,逐条街巷、逐个坊市地清查整顿,一则寻找张瑄下落,一则缉拿凶手。

    城中鸡飞狗跳,商铺纷纷关门闭市,街面上绝了商客和行人。

    杨国忠府上。

    左相陈希烈神色复杂地抱着一摞奏表,慢吞吞走了进来,冲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国忠呼道,“杨相,这些奏表都在这里了,老夫已经阅过,都是上表陛下废除太子李亨另立荣王李琬为储君的奏表。”

    杨国忠眉梢轻轻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淡淡道,“东宫那边张良娣刚刚出事,张瑄又遇刺,而紧接着这些人就开始落井下石准备拉太子下马……真可谓是来势汹汹,预谋已久啊!”

    陈希烈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答言。

    “说说看吧,都有谁呢,让本相瞧瞧,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呐。”杨国忠挥了挥手。

    “有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节度使高仙芝,尚书右丞薛德旺,岭南五府经略使裴敦复……更妙的是,还有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等搀和进来……”陈希烈叹了口气,“以老夫猜测,安禄山安思顺也正在观望,倘若皇上口风一松,这两个胡儿也定会趁火打劫,捅太子一刀。”

    “吾辈当如何?”陈希烈抬头来望着杨国忠,轻轻问道。

    “陈相啊,你还不知,前些日子荣王夤夜密访,给某家许下了一个大大的甜头,说是如若本相助他成事,日后他登皇位,必封某为王爵,世袭罔替。”杨国忠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陈相,你倒是说说,某家是该动心还是不动心?”

    陈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花白的胡子颤抖了一下,他斟酌着字句低低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东宫的确是大势已去。张良娣逾矩或许只是一个引子,而陛下虽然震怒但还不至于要废了李亨。但李琬操纵这些事情闹将起来,这么多的皇室、大臣、藩镇一起上书造势,恐怕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如若杨相再加一把火……陛下怕也只能选择废除李亨,另立李琬。而李琬才能过人,有口皆碑,图谋储君之位也非一日,就算没有这番事,老夫看陛下也未尝就没有考虑过改立李琬入主东宫。”

    “哈哈哈!”杨国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陈相,吾等还是暂且观望吧——反正他娘的不管谁当太子,咱们都是为臣,让他们先争得头破血流再说!”

    ******************************

    城内东郊一个偏僻幽静的小院中,张瑄穿着一身全新的不太合身的布衣棉袍,脸色阴沉,两鬓处的发梢还隐隐有被烧焦的残痕。今日当真是危险之际。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萧十三郎突然杀出来挡住两个刺客,并奋力诛之,恐怕张瑄难逃一劫。

    张瑄转头来向萧十三郎躬身施礼,“十三郎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请受张瑄一拜。”

    萧十三郎笑吟吟地闪避了去,向身侧的一个清秀女子点点头,“苏儿,且去温酒备肴,待某与张大人压惊!”

    “张大人,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要不是当日张大人仗义疏财相救苏儿,又哪有十三郎的今日?当日与大人分别后,萧某本待与苏儿笑傲山林过那快活日子,可苏儿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妹子,所以就在长安居留了下来。”

    “萧某日间闲着无事,偶然就会相随大人暗中保护一二,以报当日大恩。说来也是凑巧,昨日萧某追随大人进了荣王府……之后见那荣王神色不善,心头就有预感。”

    “今日这刺客,手持陌刀,必是军汉。可惜萧某为救大人,来不及处置那两具尸体,此刻怕是已经被衙门的人发现了。”萧十三郎轻轻摆了摆手道。

    张瑄慨然一叹。

    对他下手的刺客,多半是荣王派出。李琬竟然因拉拢不成就对了起了杀机,且如此雷霆手段,这当然让张瑄愤怒,但他此刻却想得更深远。

    荣王派人刺杀于他,怕是一种偶然,但不偶然的是——张瑄突然心头一跳:难道荣王早有预谋,想要拿下李亨,然后入主东宫?

    藩镇进京述职、高仙芝住进荣王府、荣王最近广宴宾客、皇子皇女往来不绝于荣王府、杨国忠的诡异笑容……诸多蛛丝马迹的片段在张瑄脑海中飞驰而过,渐渐就串联起一个让他震惊的线索来。

    想到这里,张瑄一把抓过萧十三郎的手来,急急道,“萧兄能否立刻潜进东宫去,为张瑄给太子李亨送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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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离场,码字。

第090章图穷匕见(第一更求月票)

    萧十三郎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轻轻点了点头,“好。萧某尽力为之。还请大人速速写好书信,萧某立刻潜进东宫,为大人送信。”

    张瑄点头。

    “大人府中那边是不是也去报个信……”萧十三郎轻轻又追问了一句。那意思是很明显了,你平安脱身,也该给家里报个平安的讯息了,免得家里人担心焦灼。

    张瑄沉吟片刻,摆了摆手道,“罢了,没有时间了……我暂时不能抛头露面,因为这样能让局面更混乱一些,我也好暗中做事。”

    顿了顿张瑄又歉意道,“萧兄,此事干系重大,又涉及宫闱,在下无法跟萧兄明言,一切,还请萧兄见谅。”

    萧十三郎淡然一笑,“某家明白,大人其实不必解释。某家也相信大人乃是光明正大之人,不会让萧某去做那种偷鸡摸狗之事。”

    “如此,有劳萧兄了。”张瑄再不犹豫,立即进屋去写书信,然后交给了萧十三郎。

    长安城里闹翻了天,此刻皇城肯定是戒备森严,想要进出皇城难上加难。

    但张瑄明白,像萧十三郎这种高来高去近乎传奇的侠客之流,肯定有太多的办法潜进东宫去。那些宫卫和御林军,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形同虚设了。

    萧十三郎走后,张瑄默然趺坐在萧十三郎与李苏苏居住的小院客厅里,梳理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

    虽然有些信息他还未得知,但透过种种的蛛丝马迹,他已经判断出了一个基本的大概:荣王李琬觊觎太子之位多年,也从容做了大量的安排,比如结交藩镇和朝中大臣,争取皇族中人的支持等等。

    而事实上因为他遥领陇右节度使,加开府仪同三司,不仅颇得皇帝信任,还在朝中威望甚高,支持他登位的呼声甚众。

    如果说之前的李琬还在暗中谋划等待一个时机的到来,那么,张瑄出仕东宫之后,东宫李亨的变化和走向前台,让李琬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意识。李亨突然崛起,引起了他的警惕和忌惮,同时也推动了他原本从容图之的计划开始提前。

    毕竟,要是等太子李亨真正站稳脚跟,树立起了属于一国储君的威信,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他想要再夺嫡,难度就太大了。因此,李琬不得不提前发动——而十大藩镇进京述职,无疑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李琬相信,只要他暗中推动的各方能量一起涌动,这大唐朝廷就有可能要翻天,纵然皇帝不情愿立他为太子,但为了安定局势,也不得不废除李亨改立自己为东宫储君。

    李琬对此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因为他目前所能调动起的力量已经不容小觑——外有藩镇高仙芝、裴敦复,内臣有薛德旺等人,而皇族中的多数皆支持于他,如此种种,皇帝焉敢怠慢?

    唯一令李琬遗憾的是,虽然他再三拉拢许诺并重金贿赂,但杨国忠还是没有上套,至今还没有同意加入到荣王一脉的阵营中来。

    局势与张瑄判断的大差不差,相去不远。

    图穷匕见了。已经到了真刀真枪上阵拼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关键时刻。

    张瑄皱紧了眉头,心念电闪:对于李琬其人,他作为穿越者和曾经的历史学者,还是比较熟悉的。其是李隆基的第六子,英武不凡,颇有才干和建树。而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安史之乱爆发后,大唐朝廷派出去的征讨大军先是以李琬为帅,高仙芝为副帅。由此可见,这李琬绝非等闲之辈。

    很显然,如果没有张瑄存在,李亨要跟李琬相斗相争,基本上是死路一条。个人能力的差距倒也罢了,关键是李琬的势力和威望是李亨所不能比的。

    而张瑄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上,并没有荣王李琬与太子李亨的夺嫡争斗,如今却产生了,这……应该是因为自己穿越而至,渐渐改变了一些局部的历史进程吧?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闪动翅膀,都能在全球产生一场风暴,何况是张瑄这么一个已经介入了大唐核心权力争夺的穿越者?

    想到这里,张瑄忍不住苦笑: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

    东宫前几日还曾经为太子李亨遥领剑南道节度使而欢喜鼓舞,上下一团喜气。但到了今天,却又阴云笼罩,愁云惨淡万里凝。

    首先是张良娣逾矩,冒用皇妃仪仗,被朝臣参奏弹劾,引得皇帝勃然大怒,当众斥责太子,竟然流露出要废除太子的意思。

    其次是东宫目前的“精神领袖”张瑄,突然在进宫的路上被人行刺,马车焚毁,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最后,刚刚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很多朝臣、藩镇和皇族中人联合上书,要求皇帝废除太子另立荣王李琬为大唐储君。这个消息,早已经在宫闱内传开了,自然也就传到了东宫。

    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训斥,李亨心底惊惧不已,转而又听闻了张瑄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他心里的恐惧便上升到了一个极致。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知荣王李琬此番来势汹汹绝非偶然,而张瑄遭遇不测怕也是其向自己开刀下手计划中的一环。

    回到东宫,李亨就一直阴沉着脸趺坐在正殿宽大的檀木案几之后,神色冷漠地望着一干臣属,见众人皆面带黯然和惶然,他心里的绝望越来越重。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绝望感重了无法排解出去,愤怒情绪便又升腾起来。李亨怒视着跪伏在自己身侧不敢抬头看他的张良娣,明明怒火如潮,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纵然是把张良娣骂一个狗血喷头,此刻又于事何补?事情已经发了,张良娣在一个微妙的时刻做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旋即引爆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风暴。

    李亨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女人一向看起来还算恭谨守礼,也不是那种无脑子的人,怎么会突然间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回趟娘家竟然去借了丽妃娘娘的仪仗拿来显摆——无心之失,却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张良娣自然是悔恨惊惧交加。

    绝对是一种偶然,一种无心之过,如果是平常,也就这么过去了。随着太子的起事,她这个不是太子妃的准太子妃,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虽不至于得意忘形,但在后宫妃嫔面前也挺直了腰杆。

    也是活该有事。她上午去丽妃那里坐了片刻,在李隆基的众多妃嫔中,张良娣唯独跟这丽妃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亲如姐妹。听说她下午要出宫回娘家,丽妃就主动提出借给她仪仗一用,张良娣也是一时昏了头就答应下来。

    当然,潜意识里也有几分回娘家显摆的意思。

    ……

    ……

    李亨无力地靠坐着,突然太监总管鱼朝恩匆匆奔了进来,跪伏在地大声道,“殿下,殿中发现一封密函……”

    李亨心头一跳,沉声道,“呈上来。”

    鱼朝恩不敢怠慢,匆忙呈上来。

    李亨扫了一眼密函的封皮,双眼立即放光,瞪大了起来。

    “太子殿下亲启。”他识得张瑄那清秀挺拔的字体,看这字迹分明就是张瑄的笔迹。

    李亨一把就扯开信函,匆匆看完,眼眸中闪过一丝狂喜。

    沉默片刻,他定了定神,淡然挥了挥手,“尔等退下吧,本宫累了,要休息。”

    “你也退下吧。”李亨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张良娣的。

    张良娣羞愧悔恨难当,见太子态度冷淡,不由悲苦交加,泪如雨下。她哭拜在地,“殿下,臣妾无心之过,牵连殿下,真是罪该万死!臣妾……”

    “好了,你就不要再哭闹了,本宫这就够心烦的了。”李亨本想斥责几句,念及往昔恩爱,此刻也看出张良娣也是一时昏头,只不过是被恶人利用了罢了,所以就声音放缓了一些,“你先退下,容本宫想想办法怎么解决,如何?”

    “臣妾告退。”张良娣哭着掩面而退。

    望着张良娣远去的背影,李亨忍不住长叹一声,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李琬,汝欺我太深!”

    *************************************

    李苏苏轻柔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壶热茶。她走过来趺坐在张瑄案几的对面,挑了挑旁边的火盆,让火苗更旺一些,然后又给张瑄倒上一杯热茶,柔声笑道,“大人,请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谢谢。苏苏小姐,这次打扰你了,张瑄不胜汗颜。”张瑄点头致谢。

    “大人说得哪里话来,苏苏蒙受大人大恩,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大人请用。十三郎办事大人可以放心,他很快就会回转的。”李苏苏恭谨笑了笑。

    “是啊,萧兄武艺高强如同剑仙来去无踪,令人叹为观止。今日萧兄救某,某如腾云驾雾一般,实在是终生难忘。”

    “嗯。对了,苏苏小姐,令妹是在教坊司吧?这样吧,待在下忙过这一段时日,一定想办法把令妹也救出来,让你们姐妹团聚。”

    李苏苏大喜,撇下茶盏茶壶什么的,跪伏在地喜极而泣道,“苏苏替舍妹叩谢大人。”

    “哎,苏苏小姐,跟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如果要说谢,也该是我来说……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救命之恩更重?萧兄和苏苏小姐对张某如此,张某实在是汗颜之极。”

    “如若苏苏小姐不嫌弃——张某愿意萧兄兄弟相称,而苏苏小姐便是张某的嫂子。”张瑄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回声,“大人虽是文士,但胸有正气、仗义疏财、豪情不逊于当世豪杰,能与大人结为兄弟,自然是萧某之幸。只是萧某一介江湖浪子,如何高攀得上大人?”

    说话间,客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十三郎飘然而去,带进一阵清凉的寒风。

    见他往返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张瑄又惊又喜。他立即起身来朗声一笑,“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萧兄乃当世奇人,超脱红尘,就怕萧兄看不上我辈世俗之人。”

    萧十三郎哈哈笑着,深深凝视着张瑄,见对方目光清澈真诚,不由慨然点头,“承蒙不弃,萧某如此便高攀了——”

    萧十三郎性情豪爽,又是笑傲江湖的侠客,做事向来是率性而为,看重的人便可结交,哪怕是一面之缘也可以死相报;而张瑄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两人相视大笑,各自躬身见礼,旋即便以兄弟相称。

    “嫂子!”张瑄躬身向李苏苏拜去。

    李苏苏俏脸飞霞,怎敢承受张瑄的大礼,赶紧匆忙往一旁避过,羞道,“莫要如此,苏儿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子瞻是某的兄弟,苏儿你便是他的嫂嫂。”萧十三郎哈哈大笑起来。

    “正是,嫂嫂,日后我等便是一家人,嫂嫂如果再要这么见外,张瑄可是无所适从了。”张瑄也在旁笑着说。

    李苏苏犹豫了一下,红着脸向张瑄福了一福,“如此,苏儿就斗胆了。”

    “苏儿,置酒,待某与兄弟痛饮三大白!”萧十三郎大笑着抓住张瑄的胳膊,“兄弟的事情,兄长为你办妥了,这便是那太子给兄弟的回复。某将信函放在他的殿中,眼看着那太监将信函转交给他,方才遁去。”

    “待他屏退了众人,某再次潜入他的殿中,与他见了一面。说起来,这太子倒也有几分胆色……当场写下书函,交给了某家。”

    说着,萧十三郎手指一弹,一封密封好的信函便从他的另外一支袖口里飞射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张瑄面前的桌案上。

    张瑄不敢迟疑,立即当着萧十三郎的面打开信函,扫了一眼,见信纸上只有几个字:某即刻出宫与君会面。

    字迹潦草而力透纸背,可见此刻太子李亨纷乱和惶急的心绪。

    张瑄叹了一口气,向萧十三郎长身拜去,“此事烦劳兄长了。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把兄长牵扯进来,我这心里惭愧得紧。”

    萧十三郎一把扶住他,淡然一笑,“你我兄弟,莫要如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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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介绍:
历史系副教授出身的副市长穿越至大唐天宝十一载夏天的长安,成为张九龄的幼子、帝都名门张府的浪荡纨绔张瑄。这个时候,距安史之乱不足三年,权臣李林甫病亡还有数月时间。而最重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危机与穿越者并肩而至。天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