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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风紧     乌纱txt下载     乌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三 看茶

    西暖阁里暗金色的软塌和青色的幔维显得有些阴暗,但是这里的女子却一个个青春靓丽,一如太后张嫣身上的呆板服饰和她花朵一样美丽的红颜,明暗有别。

    张盈听见她妹妹口里总是提到张问,待朱徽婧出去之后,便忍不住小声问道:以前叫你不要进宫,你偏生要跟太上皇进宫现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在张盈的心里,自然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过得好,但是她觉得一个女人只能有一个男人,恪守贞节是非常重要的。

    张太后听罢神色一变,口不能答,她仔细一想,还真如姐姐所言,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张问,哪里想过一次朱由校?张太后心道:难道我真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张盈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道: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我家相公?

    姐姐,你说哪里的话!张太后脸上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盈道: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你,有好的东西都想着你妹妹,你有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清楚吗?

    我知道姐姐什么都让着我,但我真不是想抢姐姐的相公张太后红着脸道。

    张盈淡淡地说道:没什么,你不惦记着,还有其他女人惦记,哼,一群人和我分享他。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座下这尊贵的御座,心道我们两姐妹如此情深,这高贵的位置也应该分享吧?

    张太后拉着张盈,低声问道:做女人是什么感受?

    什么?张盈怔了怔,但随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不禁问道,妹妹难道太上皇没碰过你?

    张太后点点头。

    妹妹国色天香,他为何张盈愕然道。

    张太后道:一开始因为我太小,后来大概是因为姐夫身居高位,他不愿意让我怀上龙种。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江山社稷宫里有闲言碎语说我被魏忠贤暗算流产,都是宫中几方势力内斗杜撰出来的流言,这种事我也不好明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张盈忍不住看了一眼妹妹的翘臀,这样的事儿妹妹自然不会蒙她。张盈心道:也难怪妹妹把太上皇忘得这样快,相公常说不能得到女人的身体,就得不到她的心。不能不说有一定的道理。

    张盈想罢替妹妹不值:这薄情寡义的人,为了权力平衡,如此荒诞的事都做得出来!

    张太后道:宫里佳丽何止三千,他也不缺我一个,能给我皇后的荣耀,已经很对得起我了。

    那妹妹不是白做了一世女人?不行,姐姐不能让你这样守一辈子。张盈低声道,我替你想办法,让相公侍候侍候你。

    张太后的脸唰一下绯红,用蚊子扇翅膀的声音道:姐姐什么都想着我,教我如何报答姐姐?

    我的就是你的张盈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这象征着无上权位的御座,继续说道,你的就是我的。

    就在这时,太监李芳走到暖阁门口,远远地叩道:奴婢叩见太后。

    张太后忙坐正了身子,摸了摸烫的脸蛋,而张盈则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张太后清清嗓子,冷淡地说道: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李芳身上穿的蟒袍,不是皇帝赐的,是张太后赐的,他的脸又圆又白,配上这身华丽的蟒袍,还真是一个福相。

    李芳躬身身子,小步走到御座下面,再次拜道叩。他悄悄四顾左右,只有太后和她的姐姐,没有别人,便小声道:启禀太后,奴婢现王体乾和外廷大臣有私下往来,便小心打探,现了这姓王的的不轨行径。

    王体乾?张太后神色一冷,她有些怨愤地说道,什么不轨行径?

    上次叛军差点打进乾清宫,那种恐惧的感受让张嫣记忆犹深。在危急关头,谁对她好,谁让她胆颤心惊,她心里是一清二楚从此以后,她对张问的依赖越深,对王体乾的不信任也越加剧,所以她才故意提拔李芳,想借李芳对抗王体乾。

    李芳道:兵部右尚书汪在晋这段时间和王体乾私下来往甚密太后,这汪在晋是孙承宗一党的。

    张太后皱眉道:兵部右尚书?以前我怎么没听过?

    李芳道:上回建虏打到京师,朝廷命汪在晋防守通州,情势危急。为了让汪在晋全力以赴,礼部尚书孙承宗便多次许以官位,命其死守。待建虏退兵之后,这汪在晋命大,全城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就他没死,孙承宗便信守承诺举荐汪在晋为兵部右尚书,张阁老念他誓死守土的忠贞,便票拟同意了,折子到宫里,太后也看到了的。

    什么折子,只要是内阁票拟的,张太后根本没看,所以她自然对这个汪在晋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芳又道:汪在晋从知府直接升作兵部右尚书,这样的事儿在我大明从未有过先例,是闻所未闻,汪在晋自然对孙承宗感恩戴德,誓效忠,等于是孙承宗的门生。

    张太后道:他是孙承宗的门生,去找王体乾作甚?

    还不是为了西北的事儿,现在朝廷里的两派大臣都想争夺治理西北的功劳,三党现今势单力薄,恐怕找王体乾就是想内外勾结!奴婢探明了,汪在晋去王体乾府上时,经常以重金贿赂,这汪在晋是出了名的穷,却不知哪里来的钱,但是王体乾贪得无厌是坐实了的,太后只要一句话,便能查出他收受贿赂的真凭实据来!

    张太后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李芳,你先密查此事,我自会替你作主。

    李芳高兴道:奴婢谨遵懿旨。

    只要把王体乾搞下去,李芳凭借太后的宠信,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极有可能的。李芳已经幻想起自己在宫里被人用轿子抬着,扬武扬威的逍遥生活来了。

    就在这时,张盈低声提醒道:妹妹,这事牵涉到了朝廷,得先给相公打声招呼再说。

    张太后沉吟片刻,想着牵连此案的汪在晋升官也是张问同意了的,便趁机说道:传诏张问,立刻进宫觐见。

    王体乾在宫里的耳目众多,很快就有人现了太后那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太监李朝钦急忙前往王体乾府上通报状况。李朝钦是王体乾一手提拔起来的,属于王体乾的心腹嫡系。

    李朝钦从大门进去时,居然看到兵部右尚书汪在晋从里面走出来,他只得与汪在晋冷淡地作揖见了一礼,然后擦肩而过各走各的路。

    通报之后,李朝钦来到王体乾的书房,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哎呀,老祖宗,您怎么能让汪在晋这样的外廷大臣大摇大摆地私访?宫里边那李芳的耳目恐怕早就探了去告密了!

    你急什么?王体乾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王体乾闭上眼睛,好似在养神,保养很好的清秀面目看不见一丝焦急。李朝钦不得不佩服这位老祖宗在任何时候都能沉住气,在李朝钦看来,情况已十分不妙,但是王体乾的坐姿举止依然可以这么洒脱。

    李朝钦只得坐到椅子上,皱眉说道:李芳指使了许多狗腿子四处打探消息,连老祖宗的府邸外面也有他们的耳目。就在刚才,李芳跑进西暖阁,不知对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立刻就派人召见张问派出去的那太监以前和咱家有些交情,透露了一点口风,好像是关于老祖宗的事儿

    看茶。王体乾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家覃小宝,你光站着做什么,给李朝钦倒杯茶,让他歇口气。

    覃小宝也是个太监,对王体乾忠心耿耿,一直都呆在王府做管家。

    李朝钦道:这***李芳,在太后面前挑拨离间,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样的白眼狼,不然他还能做乾清宫执事牌子,早就被弄出去了

    叫你坐下说话,你又站起来了,在老夫面前晃来晃去的,头都被你晃晕了。王体乾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李芳,还会有王芳、罗芳、孙芳你就没看明白实质,光在这里瞎咧咧。

    老祖宗的意思是李朝钦怔怔地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道:上回乾清门宫变还有之前的一些事儿,太后对我们已经不信任了,这才是关键。

    覃小宝道:老爷,有关福王那事儿,您本来就是无辜的。别人要来找老爷,老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唉

    怨天怨地没有用。王体乾淡定地说道,有所求,必有所失,世间常理。我原本就想着尽量留条后路,不能把事儿做绝(主动揭张维贤、宋虞等内应),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李朝钦无比忧心地说道:咱们这些没根的人,不是全仰仗皇爷和太后么,如果皇太后不信任咱们了,咱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王体乾道:天无绝人之路,路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四 问道

    相比武将,皇帝更相信文官;相比文官,皇帝更相信太监。太监的社会关系更简单,至少没有那么多亲戚族人,更没有儿女。皇帝对太监不满意了,可以很轻松地除去,牵涉不大。这也使得太监十分依赖于皇权。

    所以当王体乾一干人等意识到太后对他们的不信任时,其悲观心情可以想象。李朝钦叹道:咱们还有什么路走?

    王体乾却淡定地说道:路都是靠人走出来的。

    李朝钦不解,但是他知道王体乾一向很牛|笔,听到这句话顿时萌生了一线希望,忙问道:愿闻老祖宗指点。

    王体乾的手指轻轻磕着桌面,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地说道:三党的孙承宗和新浙党的崔景荣见面就是火药味儿,还不是为了争西北那块地方呵呵,西北在以前是鸟不生蛋的地方,谁要是去那边当官,不都得抱头痛哭?现在好了,朝廷每年要向西北援助几千万两物资,那边成了香馞馞。

    李朝钦嘶地吸了一口气,不解地说道:眼下朝廷大事还不是张阁老说了算,新浙党又是张阁老的嫡系,孙承宗他们有什么好争的?

    王体乾道:既然是香馞馞,他们怎么也要试一试。而且老夫觉得张阁老不会把整个西北交给新浙党的人。

    为何?

    王体乾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得多历练历练。这事儿不是明摆着么,新浙党就算是张问的嫡系,可他们毕竟不是张问的亲儿子!西北要军屯,不仅会新增几十万地方军,而且他们有屯田,可以自己解决补给,这是多大的能量,朝廷放心把这块地方完全交给一个鼻孔出气的一帮人?

    说到底,还不是搞平衡咱们大明的机构,从宫里,一直到地方,都是一个整体。张问想西北平衡,光是地方上安插各党的人不行,他必须要从上到下整盘布局。而老夫对他是很有用的,他张问为什么要把我弄下去?所以你们别慌,甭管那李芳上窜下跳,还不是瞎忙乎。

    李朝钦听罢心里略安,但身上却冒出一股子寒冷来,他不禁悲戚地说道:咱们命不由己啊。如有有一天不中用了,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王体乾轻轻撩了一把长袖,优雅地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魏忠贤身前就修生祀,名嘈一时,最后怎么样了?有什么用?咱们无儿无女的,一切都是浮云,能风光的时候就风光一把,万一哪天死了,金玉加身厚葬和一床草席裹了是一个样,莫非还有人祭拜你不成?

    李朝钦听得心酸,少不得又长吁短叹了数声。

    就在这时,张问也应诏来到了紫禁城,进了西暖阁,见太后张嫣正坐在龙塌上,便一拂长袍,纳头便拜。他的夫人张盈也在这里,刚才站在龙榻之侧,这时也急忙让到一旁,不然受了自己的夫君叩拜,那不得折寿么?

    张嫣急忙做了一个扶的动作,她几乎想亲自下来扶起张问了,她的眼睛里对张问这个俊朗而有才干的男人充满了溺爱。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拼命压抑着兴奋:张问,快请起吧。

    张问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目光扫过张嫣的脸,已然明白她的感受无论怎么样,张问觉得心里有爱的女人,还是比较可爱的。

    不知太后急诏微臣,有何事垂询?

    你上前来,我有重要的事与你相商。张嫣脸上泛出两朵红晕,一面说,一面拿眼看了一眼她姐姐。张盈装没听见,看着别处她已经认命了,张问这样的男人是管不着的,就算妹妹不用,还是会白白便宜别人。

    臣遵旨。张问沉住气,抬头看了一眼龙榻之侧的夫人,张盈也看他。二人目光相对,张问没有现张盈眼里有什么不快的情绪,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前张盈最爱吃醋,敢情现在看开了。

    两姐妹站在一起,张问才现她们的面相有相似之处,额头都很饱满,眼睛鼻子嘴也有相像。但如果二人不是站一起,却是很难现是亲姊妹,因为他们是两种不同类型,张盈苗条偏瘦,张嫣丰沃;张盈的脸也比较瘦,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而张嫣则让人联想到充沛的水份。

    张问慢腾腾地走到龙榻旁边,垂手立于一旁,躬听垂询。

    这时张嫣突然有些慌乱,如许多年,她基本上没感受过男人的气息,就是太上皇朱由校以前在位时,有时候会去张嫣那里,但就寝也是各睡各的,而且瘦弱的朱由校身上完全没有那股子让人产生压力和窒息之感的气息。

    张问则不同,他虽然也显得有点偏瘦,但身材高大,骨骼粗壮,站在旁边立刻就给张嫣一种压力强大的压力,让张嫣觉得自己很弱小,她觉得女人就应该弱一点,可以心安理得地受到保护。

    而且张问身上好像有一股让张嫣心悸的味道,细品之下并无气味,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味道。

    她贪婪地欣赏着张问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粗糙的大手,手腕上浅浅的伤疤,洁白的衣领,浑身一尘不染带着洗涤衣物用的青盐的自然气息

    张嫣想要更强的感觉,忍不住颤声说道:下次你来,可以把我送你的那柄重剑带上,带剑的男人才更加英武

    张问愕然,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召见微臣,有何重要的事垂询?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悄悄观察夫人的神色,只见张盈没有不快,而且面带笑意,张问心道:娘子对她妹妹还真好啊,什么东西都舍得。

    张盈将妹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里反而有些得意,心道:让妹妹看看我选的人,比皇帝好一点吧?

    这时张嫣才猛地回过神来,用纤手轻轻按住胸口,定下心神,只见她的指尖按在柔软的胸部上时,形成一个充满弹性的凹陷,让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思。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五 变脸

    张嫣一手压住胸口深呼吸稳住心神,使得柔软的地方被手指按下了一个诱人的凹陷。她总算强作镇定地说道:我得到密报,太监王体乾与外廷大臣私交慎密,不知意欲何为。姐姐刚才也证实了这件事,玄衣卫常常现王体乾府上有大臣来往,还有收受贿赂的嫌疑哼,这个太监不明本分、没有忠心,我想撤掉他的司礼监掌印,让太监李芳取代王体乾

    刚刚张问还心猿意马的,幻想着张嫣那手指下的春光,(不得不说,他对美色就是贪得无厌,自制力较低。)这时一听张嫣说要撤换王体乾,立时惊道:不可!

    为什么?张嫣道。

    她姐姐张盈也帮着说道:玄衣卫已经查实了,英国公张维贤的死和王体乾脱不了干系,而张维贤疑为福王的内应,种种迹象表明,王体乾的忠心确实有问题。

    张问沉下脸道:这世上有多少完全忠心的?左右能有一两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已经很不错了,难道用人只用一两个?甭管王体乾是不是完全忠心,当初乾清门政变时,他选择了我们。只凭这一件事,我们就应该给他一条活路。

    张盈冷冷道:这个人留在身边就是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咬咱们一口,何必和他讲情义?

    很显然,张问不是要讲什么情义,而是王体乾很有用但是他不想对任何人说自己想搞平衡那一套,否则容易寒了身边人的心。

    他想了想,便找其他道理来解释:大明朝的太监和其他朝代的太监完全没法比,唐宪忠以后唐朝的太监可以玩废立,我大明的太监谁有能耐搞那一套?整个国家的体系都不同了,所以只要太后掌握着皇权,太监不足虑也。

    张问又加了一句:王体乾在新皇登基的关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在乾清宫政变时,也选择了我们这边。这样的人,我张问只要一天在其位,就会给他一个善终。

    张盈正想再劝一句,这时太后拉了拉她的手,说道:姐姐,就听姐夫的吧。

    太后偶尔叫一声姐夫,让张问心里一暖,小姨子就是好啊,只见张嫣的眼睛里尽是溺爱,好像在诉述着:就算你错了,我也站在你那边。

    张嫣说道:姐夫重情重义,你对王体乾尚能如此,对我

    张问忙叩拜于地说道:太后对微臣的信任,臣纵是万死,也不能报之以万一啊。

    作为明朝的臣子,进士出身的张问,想篡位直接登基,风险极大,很可能会因此搞得众叛亲离,张问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他身上还系着那些爱着他的众多女人,责任感,是男人的必须的东西。所以,看似不理朝政的张嫣就像一个傀儡,但她的作用非常大,如果没有张嫣的信任和支持,张问悲剧得很快,只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可别说死呀活的,你快起来。张嫣满心的欢喜,忍不住就伸手去扶张问,她接触到他温暖的大手时,心里又是猛地一阵窒息。

    张盈见到两人在她面前就你侬我侬的,心里泛出一股子酸意,如果是别的女人这样,她肯定十分恼怒,但一想到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就怎么也怒不起来。张盈心道可怜的妹妹这么多年都没碰过男人,表现得过分了一点可以理解。

    太后身上有一股花香,大概是她施的胭脂的味道,花香中又带着一股女人的体香张问有如此多的女人,自然闻得出来。这令人神往的香味和她身上丰盈流畅的线条,让张问几乎不能自持。

    他强忍住欲|望,从御阶上下来,抱拳道:太后,这王体乾饱读经书,是个有才干的太监,应该善加使用。此次李芳在后面说他的坏话,他定然战战兢兢,臣请太后宣他进宫,以慰其心,才能让他好好为朝廷办差事。

    张嫣不假思索便说道:就依你所言。

    王体乾走进乾清宫时,正遇到李芳。要是在以前,李芳这样的角色见了王体乾还不得巴心巴肺地拍马屁?可今天不同,李芳哼了一声,眼睛看着屋顶。

    王体乾见状淡然一笑,一幅蟒袍长袖,微笑道:李公公,少吃点肉,有句话叫难得老来瘦,活得长才走得稳。

    李芳佯作没听见,故意不加理会。王体乾说完便进西暖阁去了。

    这时有太监进西暖阁侍候茶水,李芳便叫了心腹太监庞承平一同进去,想听听太后找王体乾是什么事儿。庞承平也是乾清宫太监,身材肥胖,平日里要好的太监都叫他小胖,连下巴上都全是肉,和李芳差不多肥。

    过了一会,庞承平从西暖阁天桥上下来,急冲冲地小跑到李芳面前,喘着气儿说道:坏了,张阁老一个劲儿帮王体乾说好话,太后还叫王体乾继续干司礼监掌印,叫他别担忧呢

    什么?李芳愕然地惊呼了一声,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下来。

    庞承平在李芳耳边低声道:太后什么事儿都听张问的,张问不想弄王体乾,姓王的就没事儿

    李芳焦急道:这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张阁老为嘛要保王体乾?王体乾可是和孙承宗那帮子人眉来眼去,不是明摆着和张阁老他们对着干?咱家想不透!

    李芳想不透,他的心腹胖太监庞承平比他还不如,更加想不透,但是庞承平很快想到了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低声说道:干爹,您可知道有个叫余琴心的女人?

    教太后弹琴那个?李芳道。

    庞承平道:可不是她么?这余琴心原本被王体乾当干女儿养着,对她好得不行,就像心肝儿一样,但是前不久王体乾把余琴心送给了张阁老。干爹您想想,这余琴心只要在张阁老耳边吹吹枕头风,王体乾不就万事大吉了?

    李芳听罢不住点头:有道理,定是这余琴心的关系。妈|的,王体乾果然是王体乾,原来早有准备咱家怎么没想到关键是张阁老那边呢?

    干爹,现在咱们怎么办?

    李芳沉吟道:只能先忍着,想办法让张阁老也信任咱们才行。

    王体乾出来了。庞承平突然沉声道。

    王体乾从天桥上下来,面带笑意。李芳态度大变,急忙迎上去,躬身道:老祖宗,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

    王体乾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看着李芳,说道:咦!李公公这脸变得可是比五月的天儿还快呀。

    李芳十分尴尬,脸色就像猪肝一样。

    老夫还没下台呢,你就蹬鼻子上脸鸟,李芳啊,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王体乾微笑着说道。

    是,是,奴婢谨记老祖宗教诲哦,不,奴婢不敢。李芳一面厚着脸皮说话,一面心道:项羽还受过胯下之辱呢,老子这叫卧薪尝胆。

    王体乾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在宫里坐轿挺威风的,眼馋得慌?老夫告诉你,一切都是浮云,要懂得知足,明白吗?

    李芳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这时张问也从西暖阁出来了,他分别开了一眼王体乾和李芳,王体乾带着淡定的笑;李芳脸色难看,低声下气的。张问略一思索两人的关系,顿时了然,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两个太监向张问执礼,张问也不装|笔,客气地回了一礼,笑道:都是一个地方为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笑一笑泯恩仇,好自为之吧。

    说罢张问和王体乾一起从乾清宫走出来,张问转头说道:好久没听王公公弹琴了,内阁衙门里有一张上好的古琴,如若王公不嫌我是个俗人,再弹一曲广陵散如何?

    王体乾抱拳道: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走在紫禁城的砖地上,只见天空晴朗,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分外清澈。张问仰头看着那些云彩,不禁感叹道:天道如云,变幻莫测啊。

    王体乾苦笑道:如果把人放到天之下、放到万年之中,不过蝼蚁而已,看淡了就好

    张问品味着王体乾的这句话,显然是他在表明自己那种与世无争的态度但是人活于世间,谁又能真正与世无争呢?王体乾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张问沉吟片刻,说道:王公公所言即是,待得须花白之时,能有老朋友一二、一壶浊酒、回忆若干,夫复何求?

    王体乾心里一暖,张问这是在暗示给自己一个善终呢,王体乾呵呵一笑,说道:老夫的须已经花白了,待得张阁老了却君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功成身退之时,老夫恐怕早已先行一步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在紫禁城巍峨的殿宇之间,平整干净的砖石地面上,两个身穿长袍的人,缓缓地向南走去。

    张问和王体乾,有合作的时候,有暗斗的时候,也有相互利用的时候朋友,大概可以是这样吧,并不一定要两肋插刀,有时候兴许也会插|你两刀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六 羊毛

    中兴二年元宵节,靠近东华门外的灯市如往年一般热闹,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天上烟花灿烂,真是普天同庆太平盛世。但是太平往往流于表面,在天子脚下看不见的地方,太平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语。

    往年的元宵节,张问都会去逛逛灯市,感受一下佳节的欢快,今年也不例外。但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得知通政司收到了八百里急报,军情如火,张问只得连夜赶往内阁。

    砰!一朵绚丽的烟火在不远处破空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夺人的光华,地面上的万物,在一刹那间也明亮起来。张问坐在马车上,心情复杂地看着外面的繁华,此时他才切身感受到,作为一个统治者,最希望看到的还是太平无事。

    就在这时,车帘外面一栋熟悉的茶楼勾起了张问的回忆,他想起前两天遂平公主朱徽婧提醒自己的事儿,他和朱徽婧一次单独见面,好像就是这家茶楼。

    今年她还会来吗?张问想了一下,但是他确实没有闲适的心情去茶楼了。

    朱徽婧已经来了,她在茶楼上看到了张问的车仗,因为他的排场实在很显眼,所以朱徽婧一眼就辨认了出来。可是车仗并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就从楼下的街道上驶过

    朱徽婧呆呆地看着那支车马远去的方向,眼角忍不住滑下一大滴晶莹的眼泪。旁边的太监见状,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要不咱们早点回去吧,宫里也热闹好玩呢。

    太监不愿意公主在外面逗留太久,今晚人那么多,万一出了啥状况,他们这些奴婢难逃其咎。

    这时只听见朱徽婧哽咽道:我知道他忙,可这样重要的日子一年才一天,他就舍不得抽出一晚的时间么?我在他的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就在这时,玄月策马来到张问的马车旁,对张问说道:刚才有个太监告诉属下,遂平公主在后面的茶楼上。

    张问听罢说道:派几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

    吩咐完他便不再管遂平公主,什么重要的日子对张问来说没多少意义。张问很多时候把这些感情的东西也看得淡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感情是千古传颂,也就那么回事儿,唐玄宗权力大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儿媳,也可以轻松夺过来,一旦失势,还不是只有让他所谓的心爱女人作为牺牲品平息众人的怨气。

    张问来到内阁,只见辅顾秉镰和几个部堂大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顾秉镰一脸愤怒道:这个巡抚胡鏊是干什么吃的,几万人一起叛乱,他事前一点都不知道?

    胡鏊?张问一边接过急报,一边说道,山西生起义了?刚才我在家里听说西面出事了,还以为是陕西。

    顾秉镰道:陕西的叛乱一直就没平定过,没吃的,剿了又起,灭之不绝。现在山西也动乱,年后朝廷怎么向西北调运物资,资敌吗?

    张问道:这个巡抚渎职,必须查办,立刻召他回京领罪!尽快重新派得力大员前往山西,平定叛乱,不能影响年后的朝廷大略。

    派谁去呢?

    众人左右看了看,把目光集中在了兵部左侍郎杨鹤的身上。杨鹤愕然地看着大伙,说道:我虽然在西北做过地方官,但恐怕才能有限,有负朝廷众望。

    张问轻轻一拍大腿,指着杨鹤道:就是杨大人最适合,你不说话我差点没想到你。

    杨鹤瞪圆了双眼:诸位大臣都看着我,我

    张问道:杨大人切勿推辞,山西的事儿并不难办,胡鏊是太废了才办成这样,以杨大人的才能,山西垂拱而治。朝廷不是已经定下了政略援助西北各省?况且新政以来,山西的几个受灾县府已经减免了赋税。杨大人到山西之后,尽力宣扬朝廷的政略,待到税收遂渐上来,便可运抵西北各地,缴抚并用,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有什么好难的?

    杨鹤苦着脸,心道:要真这么简单,山西巡抚胡鏊真笨得自己丢乌纱帽玩?他一省大员,坐到那个位置没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新政虽然不收无地赤贫佃户的税了,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缙绅地主照样是把赋税摊派在佃户头上,该造反的还得造反。

    杨鹤道:老夫以前在山陕两地都做过地方官,那里情况复杂,晋商、地主、地方官吏错综复杂,现在这些人对朝廷新政都没有好感,何况围剿叛乱,没有地方上的配合更加艰难

    就在这时,兵部尚:修龄啊,为朝廷办事哪里能挑三拣四的?如果什么事儿都如履平地,咱们当官是干什么的?内阁既然认为你有才能,你就安心办事,有什么需要,朝廷里的同僚,张阁老、元辅,还有老夫不也会帮衬着你?

    朱燮元的几句话,关键是最后那一句,杨鹤是听明白了:老夫在朝廷里会帮衬着你,你不会像胡鏊那样没后台悲剧得太快。

    杨鹤只得说道:是,下官领命。但是下官做山西巡抚,请张阁老同意以抚为主,缴抚并用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七 御苑

    在华贵的宫灯和绚丽的烟火映衬下,巍峨的宫殿更显得流光溢彩。张问抬起头看着乾清门上空那些花朵时,他在猜想天上的某种神秘事物是不是能看见人间的狂欢?

    哗哗烟花在空中的爆裂,就好像有人在对着地面嘲笑。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只能随意臆想,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西大规模起义,看不见听得见,也只能让人产生各种想象。张问在想:都减免贫民的税赋了,他们为什么还要以命相搏?他想起那本大明日记上,明朝实际上是被起义所灭,有个叫李自成的人难道元宵节收到急报是一种天兆?

    很显然,新政既没有实质减轻贫民的负担,也导致当政者和地主缙绅相互仇视,如果有什么好处,只能是暂时解决了财政问题。张问有种四面黑暗的恶寒,他也搞不清楚,要怎么样才能理顺这错综复杂的天下。

    但张问只能在心里想这些问题,他不能影响属下的信心。

    兴许是这喧嚣的气氛和张问内心苦苦思索的惶恐产生了幻觉他甩了甩脑袋,突然迸出一个念头:一定要叫人找出那个叫李自成的人,先弄死再说。

    张问顺着乾清门走到乾清宫外面,正见着太后在前呼后拥中出来,龙撵已经抬过来了,伞扇仪仗尊贵非常,一应俱全。

    在张问在朝廷里一系列清洗安排下,大明中枢已经被牢牢把握在张家一党的手里,所以太后张嫣在宫里头过得是十分舒坦,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此时,张问看得出来,张嫣心情很好。

    张问走上前去,伏拜在地,喊道:微臣拜见太后。

    张嫣看了一眼张问腰上挂着的长剑,轻笑了一声,说道:张阁老快请起,你的记性不错啊。

    只见她今天精心打扮过,黄|色的常服让她的肌肤更显娇嫩,红扑扑的脸蛋上打着腮红,在她浅笑的时候,就像美丽的花朵。

    臣这里有一份任命山西巡抚的折子,军情紧急,请太后御览。张问忙从袖子里摸出那份票拟,递了上去。

    太监李芳走下台阶,从张问手里取了折子。张嫣看也不看,让李芳拿着折子,她只说道:今天元宵节,我正要去宫后苑(御花园)猜灯谜呢,张阁老满腹经纶,一定很能猜,你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去吧。

    张问额上一黑,有点不爽道:太后,军情紧急,新任山西巡抚在这两天就要启程,请太后下旨司礼监把折子批了吧。张问的势力很大,几乎控制了整个中枢,就连内廷也通过张嫣的关系收拢到了一起,但他毕竟不是皇帝,有些过场还得走一遍,票拟必须用了玉玺,拿出去才名正言顺。

    这可是今年最后一次灯节了张嫣心道平日里人也不少,但总觉得冷冷清清的,她还有些留恋佳节的欢快,你随我去宫后苑猜谜,这折子也不急一时。

    张问听罢心道:难道我不陪你猜谜,这折子就不批?

    他由是郁闷地说道:宫后苑是后宫禁地,我一个外廷大臣怎么能随便进去呢?

    太监李芳趁机说道:先皇也曾经在后宫赐宴招待过外廷大臣,当此元宵佳节,太后恩准君臣同乐,并无不妥啊。

    李芳心道:张问啊,你他|妈|的心里想什么咱家能不知道?明明有色心,偏要扭扭捏捏道貌岸然的干甚?来,咱家帮衬你一把,以后你也知道让咱家主持内廷是多么舒坦的事儿。

    李芳这句话让太后很是受用,但是张问却有些不爽,因为他现在哪里有心情去猜灯谜?

    张嫣见张问沉吟不已,脸上不太高兴,心里十分幽怨。她想了想,便说道:要不这会儿我叫人把折子送到司礼监,叫他们连夜批复了吧。

    张问忙道:谢太后以国事为重。

    太监李芳在场面上的心思是十分的活络,这时马上插科打诨道:这会儿正值佳节,李太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呢,张阁老的正事也办好了,不如就陪着太后猜猜迷,也能有个好心境呢。

    李芳一句话把太后给逗乐了,也不知是他那个李太白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反正张嫣听着十分受用,觉得李芳这胖乎乎的太监就是让人舒坦。张嫣用手帕挡着嘴唇扑哧笑了出来,周围的太监宫女也哈哈大笑。

    李芳却有些无辜地摸着脑袋:奴婢说错话了?

    张问见太后心情变好,也陪着干笑了两声。他低头一想,太监李芳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张嫣成天呆在宫里头,平日里无所事事、冷冷冰冰,只有她姐姐到宫里时,才能有人说两句贴己话应该让她过得舒心一些,朝廷才安稳。

    想罢张问便躬身道: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张嫣听罢脸上顿时一喜,挥着长袖激动地指着旁边的太监宫女:你,再去多拿些宫灯出来,张阁老猜灯谜可是很厉害的,小李你把折子送到司礼监去,叫王体乾连夜批红了送到内阁衙门去

    张问静静地看着张嫣,心下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自己随便答应太后一个小小的要求,就能让她激动成这样子。

    猜灯谜的地方在宫后苑,也就是御花园,在坤宁宫后面。正南有坤宁门同后三宫相连,左右分设琼苑东门、琼苑西门,可通东西六宫,这地方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禁地。张问也是一次来,一进坤宁门,他顿时惊叹于这里的幽美。对称的东西两路铺展亭台楼阁,园内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以至于在此时冰雪尚未完全融化的初春,这里依然绿意盎然。

    与其说是猜谜,不如说是游园,整个御苑经过了宫灯的一番妆扮,更加华美,一行人跟着幽|径一路走下去,一边猜谜一边赏玩,当真犹如人间仙境。

    张问,你看脚下的路,是用小石子铺成的图案。张嫣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后来她干脆倒退着走,一面和后边的张问说话,一边走路,显得十分活泼,平时的端庄早已荡然无存。在张问面前,她仿佛找回了青春,一切都那么愉快。

    张嫣滔滔不绝,在记忆里,没有哪一天有今天说的话多,就算没有话说的时候,她也会找话题说,地上用石子铺成的图案一共有九百副之多哦不仅有人物、风景、花卉、建筑、飞禽、走兽,还有历史故事。

    堆秀山御景亭、璃藻堂、浮碧亭、万春亭、绛雪轩、延辉阁、位育斋、澄瑞亭、千秋亭、养性斋,还有四神祠、井亭、鹿台张嫣一一向张问介绍,平时无事可做时,她没少在这花园里消磨时光。

    在张嫣的感染下,张问的心情也很快舒畅起来,那些烦心的朝局平衡兴亡之道渐渐被张问抛诸脑外无银无踪。

    张问现太后其实骨子里依然隐藏着活泼可爱的一面,只是那些庙堂礼仪和种种规范束缚了她。近朱者赤,张嫣的快乐让张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正巧路边上又有一个精致的宫灯,张嫣看上面的谜面,念道:背上一个王,活得实在长

    众人听罢顿时哈哈大笑,张嫣忍住如桃花般的笑容,娇嗔道:这是哪个俗物写的谜面?

    李芳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胖脑袋,尴尬地说道:奴婢说自个不会这雅趣,可布置宫灯的李公公非要奴婢来一,奴婢心里面惦记着太后长寿千岁,这不就想了这个

    张嫣笑骂道:你那点墨水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李芳弯着腰道:太后说的对,可如果没有奴婢的俗,也衬不出其他人的雅不是么?

    张嫣道:你到底比王体乾差了太多,不过俗也有俗的好。

    李芳悄悄看了一眼张问,心道:雅有什么用,他王体乾如果不是有张问罩着,早滚蛋了。

    这时张嫣见前面又有一个宫灯,便对张问说道:那个谜面你来猜吧。

    张问早把烦事忘干净了,此时已恢复了闲情雅致。他原本就是个文人,一旦有了心情,在这种玩意上是十分潇洒,当下便抱拳洒脱地应了,走到宫灯前面,一看谜面,回笑道:东食西宿

    就在众人临时琢磨的时候,张问很顺畅地就说道:两厢情愿。

    刚刚说完这四个字,他才现张嫣和身边的宫女脸上红扑扑有些羞臊,他立时才觉得这成语实在有些暧昧。

    李芳看到这里,脑瓜子里又琢磨开了,他心道:如此讨好太后和张问的大好机会,不能轻易放脱了,得让他们在我李芳的帮助下尽兴才对。

    李芳想了许久,仍然没有想到什么顺水推舟的好法子,最后想了个笨注意,因为脑子都快想疼了,便一口说了出来:太后,今晚大家伙儿都高兴,光是猜迷可是无趣,要不玩躲猫猫吧?

    这主意实在不怎么样,众人立时大笑了起来。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八 画笔

    这时前呼后拥的一行人等已走到了堆绣山,这里原来是观花殿,万历时才改成现在的模样。山前两侧设有石蟠龙喷泉,山腰处暗设水缸储水,以管相连,引水至蟠龙口中喷出,高达数丈,十分壮观。

    太监李芳提议玩躲猫猫吧,众人听罢都是一阵嘲笑,有些太监宫女甚至暗自觉得李芳脑子不好使,否则不会说出如此愚笨的话来,他们少不得妒嫉一阵,要不是太后护着李芳,他能有今天的位置?

    张嫣看着这里假山如林、古木葱郁,真要是躲猫猫,是不是能和张问生点什么呢?她想到这里,脸上不觉间烫,拿眼看张问时,只见他也在看自己,张嫣的脸上更是红潮不退,急忙看向别处。

    张问见状张嫣娇羞无限,不免也是口干舌燥,但是他自然头脑清醒,如果自己和太后在后宫里玩如此荒诞的游戏,威信何在?他便说道:久闻堆绣山之名,今日难得一见,臣请登高一观。

    张嫣说道:那咱们就上御景亭观景李芳,今天元宵,你让大家伙儿就在山下玩吧。

    李芳会意,只让太后平日里的贴身宫女跟着上去,让其他人都在山下戏玩。

    张问等人沿着东西蜿蜒的小径拾阶而上,只见亭子平面方形,四柱,一斗二升交蔴叶斗栱,攒尖顶,上覆翠绿琉璃瓦,黄色琉璃瓦剪边,鎏金宝顶,四面设隔扇门,围绕着汉白玉石栏板,确是宫后苑中的一大胜景。整个花园里的景色在御景亭上都可以一收眼底。

    良宵美景,张问不由得手痒,便叫人取来画具,便在亭中绘制山水图。张嫣坐于旁边,一边赏景,一边看张问画画儿。

    不知过了多久,张问回顾左右时,身边的宫女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下,只剩下张嫣和自己两个人了,而旁边的张嫣正用削葱似的手指把玩着画笔。

    突然之间,张问觉得现在的感觉很温馨,他不由得叹了一声:这样的夜晚真让人留恋啊。

    一种放松的倦怠涌上张问的心头,使得他的内心里软绵绵的,就像浑身都使不上劲一样。他也是个矛盾的人,斗志昂扬的时候,很想建立一番丰功伟绩名垂青史;倦怠的时候,他又觉得琴棋书画与世无争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而此时张嫣正充满了爱怜地看着张问那张好看的脸,心道:今晚要是放过他了,以后恐怕再难寻找机会了。

    过了一会,张嫣便说道:这紫毫笔在宫里头用得最多。

    张问随口问道:难道后妃都喜书法绘画?

    别有用处。

    别有用处?张问拈起一支紫毫笔,这笔比普通的大楷笔还要大几倍,一般是用来中堂挂轴或悬梁匾额用的,笔毫也有一满握。

    张问拿着大笔把玩了一阵,心里想着那句别有用处是用来干嘛的,很快张问意识到这玩意是长棍状,顶端还很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宫廷里没有男人,而这玩意又别有用处张问想罢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

    他回头看张嫣时,只见她肌肤犹如羊脂,身材丰腴,前凸后翘,腰肢柔软纤细,姣好的鹅蛋型脸蛋上施了脂粉,看起来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实一样艳丽如此佳人,难道就便宜了这支紫毫笔?

    张问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热,刚才那种淡定的心态完全消失干净了,难耐的征服欲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而且当张问意识到这里是紫禁城后宫时,更加兴奋,他试探性地伸出紫毫笔,在张嫣纤直的粉脖上轻轻扫过。

    他的手有些迟疑和犹豫,毕竟平时他和太后都是以礼相待,各守礼数,现在却用画笔去抚弄太后的下颔,实在是轻佻无礼之极但是,张嫣却低头没有丝毫反对,只是脸上愈热,那股子令人难以自持的清香就像是烫的脸颊蒸出来的。

    张问想起先前猜的那个灯谜:两厢情愿。又见张嫣如此忸怩之状,少不得越来越大胆起来,他更加放肆地用参差的笔毫拂扫过张嫣的脸颊、耳|根

    张嫣时咬牙关、时咬下唇,她扶住书案的边缘,双腿紧紧地并拢忍不住相互摩擦,看得张问也心慌不已。

    他继而伸手松开张嫣的衣领扣子,挑开她的衣襟笔毫在她的胸脯腹腰上作画般游移着,时而轻拂、时而磨转,笔毫在乳|尖上轻转时,让太后在短促的喘嘘中出轻吟,而双|腿也夹得更紧。

    就在这时,张嫣觉得胸口上一阵冰凉,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张问竟然在笔上沾了墨汁,她红着脸道:你在做什么啊?

    张问兴奋地说道:我要在你的身上画一幅大明山河图!

    他头也不抬,换笔蘸墨,动作娴熟而流畅,整个天下的山河地形都在他的心里,绘出来时没有丝毫迟疑。不多一会,他便呼出一口气,叹道:大功告成,江山美人,妙!

    张嫣本来已被挑|逗起难耐的情|欲,却突然被正月里寒冷的墨水弄在身上冰凉冰凉的,不由得有些恼怒,她低头一看,自己洁白无瑕的身体已经被墨汁涂抹成了一幅山水画。张嫣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她拉起衣服轻轻盖在身上,冷冷道:你是喜欢江山还是美人?

    她期待着张问回答爱江山更爱美人之类的话。不料张问却说道:没有江山,美人就跑掉了。

    她看着张问的眼睛,只见他的目光里带着疲惫和伤感,张嫣实在无法抵挡张问身上那种气息的诱|惑,她心下顿时一软,幽幽地叹息道:就算你不对,也随你随你胡闹好了。

    张问轻轻将画笔搁置到砚台上,向前走了几步,他越来越近,让张嫣心里又是一紧,差点没喘过气来。

    刚才张嫣被拂弄,只是张问手里的一枝笔。而现在,他突然跪到了张嫣的面前,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一双大手颤|抖地抚摸过张嫣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手缓慢而温柔,还在颤|抖,可见他是多么深情但是,张嫣却不知道他是迷恋于自己光滑细腻的肌肤,还是迷恋于肌肤上的山河图形。

    张问虔诚而深情。

    张嫣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她只好轻轻抱住张问的脑袋,认真地闭上眼睛,她想记住这期待已久的温存。

    很快张问的官袍、袄子、亵衣一一落到了地上,两人的肌肤相互磨蹭着,不断地升温就算是初春的天气,依旧寒冷,依然抵挡不住炙热的人心,张嫣肌肤上的山河图已经被汗水浸湿、抹乱了。

    啊!张嫣突然咬紧牙关惨叫了一声,顿时落红如晚春时那样点点洒落。

    这张问愕然。

    张嫣紧紧抱住张问,含着眼泪道:没关系。

    短暂的惊讶之后,张问渐渐地有些得意起来,一种占有的快感涌上心头可惜的是她身上的图形给弄乱了。

    御景亭外面的凉风细绕,窗外的宫后苑重楼叠嶂。张问很快现花香温|湿之处也是重峦叠嶂,一层又一层,就像有无数的东西紧紧吸住了他的分身一般,每进出一次,张问就像被刮下了一层皮,身上要打一个冷颤女人张问见识过不少,但是这重峦叠嶂的玩意他还是一次见识,哪里还把持得住,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前后不到一刻时间,张问不禁惊叹道:名|器果然就是名|器,绝非浪得虚名啊。

    你说什么?张嫣半死不活地喘着气道。

    张问无奈地摇摇头道:没什么他心情很好,指着张嫣那修直玉滑的腿|间笑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啊。

    张嫣幽怨地说道:你不会像落花与流水一样,短暂得留也留不住吧?

    岂敢岂敢,待我定鼎山河,便与众美眷厮守到老。

    现在不就可以吗?何苦要等。张嫣搂住张问的后背。

    张问转过身,低头看着太后更加红润的脸蛋,柔声道:还不到时候,隐患太多,如果不解决,我们要悲惨收场。唐玄宗就是个例子,最后红颜魂断,他也在孤独中死去

    两人细细索索地穿好衣服,只是头有些凌乱。

    时辰已不早,臣要回去了。张问抱拳道。

    张嫣自然不舍得,但是总不能留张问夜宿在后宫里,只得与他一起从山间小径缓步下来。只走了一小段路,她就觉得虚汗直冒,身上软弱不力。

    山下的宫女太监还在戏玩。李芳见太后和张问下来了,便叫住那些奴婢,迎接了上来。张嫣无奈地装起了庄重,缓缓地说道:我要回去休息了,送张阁老出宫。

    李芳暗自观察张嫣的气色,心下了然,心里得意得紧:咱家今晚可是立了件大功,他王体乾想要收拾咱家,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在奴婢们面前,张问也须要遵守礼节,他躬身道:微臣告退。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二九 西山

    大年过后,张问送杨鹤出京就任巡抚,又送朝鲜使臣踏上回国之路。那李淑贞有意留下和亲,但是张问和使臣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她只得跟随使团回去,少不得又肝肠寸断了一回。

    冰雪融化,杨柳芽,野地里也嫩绿渐显,二月春风似剪刀,春的气息渐渐降临了大明天下。一年之计在于春,中兴二年开始了,衙门里人来人往,祭天开印,国家恢复运转;田野上出现了农人,地方上不断有身穿红青袍官的文官在野外出没,考察农事预防灾害,劝农事耕;中央的小皇帝和众官员也举行了祭天的仪式,请求上苍让大明风调雨顺,在中兴二年获得好收成。

    二月间,张问组织了六部的众多官员,准备去实地考察沈家的西山煤矿,为是否适合在驿道上修建路轨提供证据。

    除了朝廷官吏,沈家得来人引导众官视察,但东家沈碧瑶基本是不出门的,她便派了一个人过来。

    来人是个年轻女子,柳叶眉,单眼皮,只是脸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身材倒是玲珑有致。她走进张问的值房,便给张问作了一个万福问安,又给旁边的一干大臣执礼。

    张问打量了一下这女子,问道:你对西山煤矿路轨有所了解吧?

    那女子道:妾身是沈夫人的内务总管沐浣衣,各处矿山、作坊妾身都在打理东家不记得妾身了么?

    张问道: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怎么有记得之说?

    沐浣衣的眼神顿时十分幽怨,而且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几年前在福建白莲教的地盘上,在道观那一晚

    说到这里,沐浣衣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她不慎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起那事儿,是因为张问那句话话实在太让她气愤了:老娘的身子就是你破的,现在居然说没见过!

    那次在福建的一个道观中,白莲教圣姑韩阿妹想和张问联姻,张问不干,就被韩阿妹灌了一肚子春|药张问回来无处泄,就把沐浣衣等四个女子都上了,而沐浣衣当时还是个处子。

    虽然沐浣衣只说了一半话,就急忙停了下来,但是周围的老少大臣立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人众里顿时听得嘿嘿一阵笑声,大伙都用揶揄的眼神看向张问。

    张问老脸一红,心道真有这回事?他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但是他不愿当众和沐浣衣说这个话题,便不纠缠,心道:回去问问张盈就清楚了。

    都准备好了,大伙这就出吧。张问说道。

    张阁老请。众人也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些官员主要是工部尚书孙九德及工部各司有才能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礼部尚书孙承宗,户部左右侍郎沈光祚、商凌等人。

    一众官员出了衙门,在千余铁骑的护卫下出城,队伍浩浩荡荡,护卫军队是西大营骠骑营的官兵,由张问的嫡系武官穆小青率领。

    整装待之时,只见太监李芳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对张问说道:太后担忧张阁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特地下旨奴婢带人服侍张阁老,您瞧,这位是宫里的御厨。

    我没那么娇贵张问随口说道,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是太后的懿旨,你们就跟着来吧。

    张问寻思着,多半是这李芳想来拍马屁,在太后那里请旨出来的。

    西山距离京师不过三四十里路,大半天功夫就到了。考察团到了沈家煤矿下面之后便扎下营地,工部各官员分批到各处详细考察记录。

    张问实际上不懂这些东西,他只是想亲眼看看那路轨是怎么回事儿,眼见为实。他带着一群人来到一处矿山,只见那些矿工都远远地跪着,因为有朝廷官员来考察,所以矿洞的作业已经停了。

    一座山体上有许多矿洞,果然有路轨从矿洞里面延伸出来,一直通往矿山外面。身边的沐浣衣给张问以及旁边的官员解释着各种构造的功用,周围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很懂似的,实际上真正懂的那些官吏都不在这里,留下的就是陪着张问瞎逛,什么户部兵部的官儿对这玩意懂个屁。

    这个矿洞构造复杂,除了路轨,矿洞门口还有齿轮和绳索。齿轮张问倒是粗略明白一点,小齿轮带大齿轮,可以省力。

    山间的路轨是张问等人注重考察的,只见这种路轨由两段铁轨组成,下面有木料和石子枕垫,结构并不算复杂。张问便回头对沐浣衣说道:路轨上的车辆真的可以载重几千斤?

    沐浣衣遂叫来工头,让木头传唤矿工将一辆驴车装满。那些矿工搬来石子装载一辆四轮驴车,将车装得满满的。

    旁边有官员见状惊叹道:一头驴拉的重量最多不过五百到七百斤,两头驴大不了就千余斤,这么大一车石头两头驴能拉动?

    沐浣衣笑道:等一下您就看到了。

    这时一个赶车人坐上驴车,扬起鞭子啪地打在驴屁股上,那两头驴便向前移动,在众人哦地惊呼中,那装满了石头的驴车毫不费力地行驶起来。

    沐浣衣道:这座山上煤矿很多,但道路崎岖,要将煤运出山十分困难,以前的煤窑只能用人力背出去,待沈家接手之后,便投资修建路轨,虽然花费不少,但是长期来看,反而节约了成本。

    沈光祚趁机对众官说道:人丁负重背煤,劳民伤理;而借助物力,使民脱离疾苦,善莫大焉。

    于是这事儿立刻上升到了道德的高度,大伙只能点头称是。这是大明朝的一贯干法,道德高低,一向是判定事务的终极观点,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幌子。

    看完驴车的表演,张问等人又在煤山上转悠了一圈,光秃秃的没啥看头。眼看天色不早了,张问便率领一众不相干的官员前去房山府休息,只留下工部的官员在营地歇息继续考察。

    房山知府王崇文早已带着府衙官吏迎出城池数里,礼节十分周全。户部侍郎沈光祚当着王崇文的面说了几句好话,让张问也嘉奖了知府一阵,于是王崇文对沈光祚立刻自称学生了

    走进房山府,只见城中灯火辉煌,繁华异常,许多作坊仍然在运作。王崇文解释道:这些作坊的工匠,分作三班,每日只劳作四个时辰。

    户部右侍郎商凌也对张问说道:王大人就任期间,上缴户部的税银不仅满额,而且是三倍之多。

    张问想起自己做知县的时候,收税能收满应交纳的六成,上边便十分满意了,这时便忍不住问道:王大人是如何提高税收的?

    王崇文红光满面,躬身说道:下官调整了地方律法,给工场作坊予以优惠,府内商贾聚集;同时流民到了府境,府衙便修建房屋提供粮食予以收留,编为新户,鼓励他们到工场做工谋生。如此一来,工商繁荣,税收自然就多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官员冷冷道:王大人,这么多人为您说好话,您破费了不少银子打点吧?

    王崇文一听怒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上缴给户部的钱粮数额,是有据可查;我给谁打点了,你拿出凭据来!没有证据你就是诬陷。

    那官员道:王大人您就少装模作样了,这种事大伙心知肚明。我是六科给事中,弹劾你难道还要看黄历?

    张问说道:行了,咱们现在又不在庙堂上,这样弹劾也没用处,都消消气王大人,带我们去作坊看看。

    这时沐浣衣道:沈家在房山也开了一间纺织作坊,是这里最大的坊间,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如此甚好。张问道。

    一行人便沿着街道走到沈家的作坊间,这工场占地甚广,果然符合沈家财大气粗的架势。坊间建在一条河旁边,河上修了个河坝,沐浣衣解释说是为了利用水力带动纺车。

    张问走进坊间时,那些结构复杂的巨大纺车让他大开眼界,大的纺车有小房子那么大,上面无数的锭子滴溜溜直转,比起家用的纺车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另一间屋子里,一群人正在用煤炭烧一堆铁玩意,房顶上烟雾缭绕,张问忍不住好奇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沐浣衣道:这东西叫以汽御动机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十 龙脉

    从西山考察回来,朝廷立刻收到了六科给事中赵大才的一本弹劾折子,折子从各机构转悠一圈之后,到了内阁。

    张问翻开折子一看,弹劾的对象是沈家财团,奏章上通过引据各种风水相术,说西山煤矿挖得太深,挖到了龙脉。

    这不是扯淡吗,张问向来不信玄学,便随手丢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内阁辅顾秉镰到张问的值房来商量政务,见桌子上有本折子,便拿起来看了一遍,顿时说道:这折子不简单。

    龙脉之说子虚乌有,况且我大明的陵墓并不在西山,西山煤矿和龙脉有半点关系么?证据不足,批复斥责就可以了。张问不以为然地说道。

    顾秉镰道:这本折子确实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赵大才此人是三党的人

    哦?张问沉吟道,我对他倒是没有印象,真是三党那边的?

    顾秉镰沉声道:老夫亲眼听见他在上朝时称呼孙尚书为恩师,确是三党那边的无疑。

    你是说这本折子是投石问路?张问道。

    投石问路是明朝庙堂阳谋的常规招式之一,常用于党争,也就是想要攻击对方的时候,先弄一件小事出来试试水,故称投石问路。像顾秉镰这种官场老油条,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而张问也很快醒悟过来。

    顾秉镰道:恐怕是这样。前几日张阁老去西山考察煤矿,亲眼目睹了路轨省时省力的状况,工部的官吏也详细地统计计算,于是援助西北先路轨的事儿眼看是利大于弊新浙党一开始就主张修路轨,而三党极力反对,如此一来,新浙党将在西北大略上占据绝对优势。三党自然不会让对手好过,这弹劾的折子,应该就是先恶心一下新浙党,再图谋反击。

    张问听罢点头道:元辅言之有理。

    就在二人商量的时候,一个吏员在门口说道:禀张阁老,乾清宫执事牌子李公公求见。

    张问放下赵大才的奏章,说道:带他进来吧。

    不一会,李芳便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他那白胖的脸上泛出了奇怪的腮红,额头上也是细汗,他一边喘气儿,一边说道:张阁老,出事儿了!

    顾秉镰忙走到门口,把值房的门轻轻掩上,回头说道:李公公慢点说。

    李芳缓过一口气,急道:皇爷眼看不行了

    什么?张问大吃一惊,前不久祭天的时候,皇上不还好好的么?我记得就是你抱着皇上的吧。

    李芳哭丧着脸道:可就是那次染上的风寒,皇爷太小,身子骨弱,吹了点风,回来就不吃不喝的。初时大伙都觉得是小病,叫来太医开了一副药调养,可没想到,皇爷年龄太小,经不起这番折腾,一直就没好过来,刚才太医们说

    张问也急得来回踱步,心道:要是小皇帝这时候去了,让谁来当皇帝?谁能有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好控制啊!更何况太后张嫣也算小皇帝的半个娘,张嫣完全可以合法地垂帘听政,多好的形势要是小皇帝不幸夭折,这朝廷就难办了。

    过了片刻,张问说道:李芳,你即刻去宫里,把知情的太医奴婢等看住,别让消息外泄!沉住气!

    是。李芳说道,太后在乾清宫,张阁老赶快过去吧。

    顾秉镰对张问说道:张阁老,这事儿瞒得住一时,瞒不住太久,要是皇上真的薨了,很快就会天下皆知。

    我知道张问紧皱着眉头,怎么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咱们得早做准备才好。

    张问搓了搓手,说道:元辅,您立刻下达内阁调令,让南边的章照和叶青成立刻返京!

    好,老夫这就去办。

    张问又道:我得先去乾清宫一趟,元辅这事儿千万别和任何人说!

    说罢,张问便急匆匆地骑马去了乾清宫,一路上现太监宫女神色如常,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进了乾清宫,听得太监说太后在西暖阁等候,便上了天桥。

    张问走进西暖阁,见里面只有三个人,太后、张盈,还有太监李芳。

    太后显然已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信得过的人。张问瞅了一眼李芳,心道:这种拍须溜马的人,关键时候根本就是墙头草,靠得住个屁。

    张问便说道:李公公,咱们分头行事,你去外边看着点,别让人嚼舌头。

    李芳听罢便应了出去。

    太后张嫣见到张问,就像抓住了一根稻草,脸上的恐慌顿时缓解了一些,她皱眉说道:皇上吃什么吐什么,太医束手无策,说皇上没多少时日了,这可该怎么办?

    如果皇上驾崩,自然由太后下诏另立新君。张问沉声说道。

    太后低头沉思许久,说道:信王朱由检是太上皇的亲兄弟,按理应该立信王为帝。

    这时旁边的张盈冷冷道:信王身边有一帮人,太监王承恩不是省油的灯,且有王府内的一众嫡系文武人才。如果让信王登基,他们为了巩固皇权,我们这些人势必就没有好下场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与信王斗,如果要和他斗,为什么要立他为帝养虎为患?

    太后道:姐姐说的有理,但如果不立太上皇最亲的人,恐怕天下人不服。

    张盈冷不丁说道:相公大权在握,身边的嫡系人才有文有武,何不立相公为帝?

    张问听罢忙道:我又不是皇家血脉,这哪里是诏立,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篡位!

    张盈道:妹妹已经是相公的人了,如果让相公做皇帝,不就能厮守在一起了?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妹妹坐的那软塌,实在是尊贵异常。

    太后听罢颇为心动,只是担忧道:大明有国两百余年,突然篡位,会不会激起天下反抗?

    张盈说道:我们没有选择了,如果不立信王,就等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果立信王,势必水火不容。唯有相公称帝,才是先下手为强,有人不服,讨伐便是。

    此事不能太仓促!张问沉声道,不说激起天下反抗,就是咱们内部的人,也不一定全都支持我称帝此事得从长计议。太后先稳住内宫,让太医尽力救治皇上,少安毋躁。

    太后点点头应了一声。

    张问抱拳道:臣还有其他事,先行告退。说罢对张盈做了一个眼色,二人一起从西暖阁出来。

    走回内阁衙门,张问和夫人上了楼梯,下令玄衣卫守在下面,不得任何人上来。张问一边说一边低声说道:盈儿说得不错,如果皇帝驾崩,我只能篡位才有出路,但是先得办几件事,让新浙党的官员和西大营等将领都拥护我才行。

    张盈道:这些人本来就是相公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拥护你?

    西大营的将领,还有西官厅等官员肯定会站在我这边,就像黄仁直等人,他们连功名都没有,全靠我的庇护做官。但是新浙党那么多官员,不一定会支持篡位,他们是有功名的人,谁做皇帝不一样当官?这批人影响又极大,从中枢到地方,都有新浙党官员,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地方上的反叛会少得多否则天下大乱,地方官各守州府不听中枢节制,我们要多久才能平定?

    两人上楼商量了一阵,依然不得要领。这事张问也不想和别人商量,毕竟是意图篡位的大事,只能和张盈说。他们是一家人,张问要是能做皇帝,张盈就是皇后,如果张问玩完了,张盈也没好下场。

    张问从袖子里拿出赵大才的那份弹劾折子,又重新看了一遍,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有了,这折子完全可以充分利用!

    夫人询问究竟,张问便和她商量了一阵,分头行事。

    二天上朝,张问便把折子拿了出来,让给事中赵大才当众宣读。三党的人一看这情景,觉得西北那边的事儿还有得争。

    弹劾的折子投石问路,探明了路子,当即就有官员站出来继续展开攻势。那官儿自然也是三党的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他说道:据风水之相,西山地下水系和龙脉相关,挖煤影响了龙脉,朝廷应该惩罚那些开矿的人。

    新浙党这边的人听罢,立时搞明白了三党的意图,他们心道:这会儿说矿山影响龙脉,那以后会不会说修路轨影响风水?

    特别是户部侍郎沈光祚,顿时就怒了,因为西山煤矿是沈家的资产,虽然不是他沈光祚的,但是牵连起来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沈光祚马上就站出来指着那官员的鼻子骂道:西山煤矿开了这么久,以前没影响龙脉,怎么现在突然就有问题了,我看你们是机深志险、居心叵测!

    那官员大义凛然道:沈光祚,我问你,是煤矿那点蝇头小利重要,还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要,啊?

    沈光祚听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更是愤怒,当即就反骂过去,两边吵了起来。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一 妖书

    吵架一动了肝火,谁也别想说服谁。你和我讲道理,我就和你耍无赖;你和我耍无赖,我就和你讲道理,扯来扯去没个结果,然后宣布退朝散伙。

    其实什么挖到了龙脉就是玄虚不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大伙都觉得没啥事,不料没过几天,又生事儿了。

    二月十三日天还没怎么亮,兵部侍郎沈光祚刚刚起床准备早朝,突然管家跑了进来,拿着一本小册子说道:刚刚门房打开角门,现了这小册,老奴看内容非同小可,就给老爷送进来了。

    什么册子?沈光祚挥了挥手,让暖被窝的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退下,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拿起那小册子。

    他翻开看了一会,还没看几行字,顿时大怒道:妖书!妖言惑众的妖书!

    那册子上的内容十分露|骨,写着新浙党一众官员党同伐异、居心叵测,借开矿之由,专挖龙脉,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诛灭九族千刀万剐不足以谢其罪云云。

    快给我把官服拿来,我要去上朝!沈光祚急火攻心,差点没跳起来,这帮宵小之辈,十足的小人,拿不出有利证据说明西北问题,就捣鼓这些神鬼之事!

    老爷,老夫人做了燕窝粥,吃点东西再去吧。

    沈光祚怒道:吃个鸡|巴!

    当他坐轿来到午门时,午门口已经炸开了锅,一大群官员正在那里瞎嚷嚷。沈光祚这才知道,不仅他的门口有这种小册子,各大衙门门口、官员家门口,一夜之间都是这种小册子,影响极大。

    在后世,这次散布反|党|反|革命小册子的事件,史称三次妖书案,更大的历史事件,被称为明末秘案新三案。

    新浙党的人被吃果果地指责谋反,已经暴跳如雷,大骂三党;三党的人觉得自己很冤枉,自然受不得这口鸟气,也是破口大骂。

    操|你|妈!干|你|娘!无耻下作之辈,你们就只会捣鼓这种鸟玩意?

    砰!只见一个身穿红袍的老头被推到午门上,脑袋被撞得头破血流,乌纱帽也掉到了地上。那老头大怒,十分矫健地跳将起来,啪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对面那官儿的脸上顿时冒起五个红指印。

    李大人,您打下官干甚?咱们是一起的啊!那挨了巴掌的青袍官员捂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住,老夫一时气愤打错了是他!咱们一起揍!

    转眼之间一群饱读诗书的风雅之士干起了群架,打得灰尘四起,场面十分强大。就在这时,只见一队骑兵自承天门那边奔驰而来,当头一个身穿仙鹤红袍提重剑的人,正是张问。

    张问见着眼前的状况,大吼道:都给我住手!铁蹄提着长枪便围了过去,跃马扬威,威胁打架的人。

    众人打得正欢,谁管那些军士?文官们胆子极大,武人在他们眼里屁都不是,老子就是官,怕你披甲的?

    骑士们喊道:住手!住手!

    一骑冲过去,把两个正在对打的官员拦开了,其中一个花白胡须的官儿仰起头看着那骑士骂道:还不滚开!

    张问见状指着他们吼道:拉开,都给我拉开!在午门就打架,成何体统!

    众骑士只能从马上跳下来,冲过去把两帮官员拉开,许久才控制住情势。张问没好气地说道:出了什么事儿,到朝堂上讲理去,打来打去能打出结果吗?谁是谁非,在太后面前说清楚,太后自有定夺。

    这时午门打开了,众人才气呼呼地整理自己衣冠,向宫里走去。只见有的衣服撕坏了,有的帽子被踩扁的,十分狼狈,有个青袍官员的背上还有个大大的脚印。

    众官僚走到御门前面的广场上等着,有太监进去禀报今天出事了,所有太后没有罢朝,叫太监李芳出来传旨,到御门内早朝。

    御座前面照样垂着一道帘子,只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听见说话声。众人跪倒呼喊道:臣等拜见太后。

    帘子里面一个软软的娇嫩声音道:众卿平身。听说今早生了什么事?

    户部侍郎沈光祚迫不及待地走了队列,拿着一本小册子道:禀太后,今天一大早,臣刚刚起来,就现了这么一本妖言惑众的妖书,臣气愤不过,来到午门,才得知朝中的大臣都捡到了这么一份妖书。此书污蔑朝廷大臣,影响极坏,请太后严查。

    张嫣道:拿上来我看看。

    太监李芳一甩手里的拂尘,扬到手臂弯后面,从御座上走了下来,接过沈光祚手里的妖书,然后返回御座跟前,把书呈到张嫣的面前。

    张嫣在帘子里看妖书,下边安静了一会,就有一个新浙党的官员忍不住说道:这本书一定是六科给事中赵大才所印!

    赵大才急道:你休得血口喷人!

    那官员冷冷道:前几天就是你弹劾西山煤矿的事儿,眼看证据不足,便用此下作手段,意图诬陷我等。

    赵大才白着脸道:话可不能乱说,我赵大才身为大明的官员,站得正,行得直,有什么话就上折子明说,犯的着如此下作?

    沈光祚帮腔道:印没印,谁指使的,一审便知。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孙承宗没法沉默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下狱,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孙承宗站出来正声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谁看见妖书是赵大才印的?谁又看见妖书是赵大才散布的?

    沈光祚道:孙大人,您的意思难道这事儿不审,就这样算了?

    孙承宗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审?但赵大人是给事中,朝廷言官,岂能说拿就拿的?必须得拿出证据来才能动赵大人!

    沈光祚冷冷道:赵大才嫌疑最大,不审他审谁?

    孙承宗对着御座上抱拳道:请太后作主,这案子该怎么审?

    张嫣沉吟片刻,有得官员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沈光祚是张问的亲戚,这个她是明白的,想罢便说道:赵大人有嫌疑,须得询问清楚才能还他清白。

    沈光祚一听大喜,喊道:来人,去掉赵大人顶上乌纱,拿执殿下!

    大胆!孙承宗怒道,他的长袍下摆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指着沈光祚的鼻子骂道,这大殿之上,有你沈光祚下令的份?太后只是说询问清楚,什么时候说要捉拿下狱了?!

    兵部右尚书汪在晋是孙承宗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时候不声援就是贪生怕死,当下便说道:沈光祚擅传懿旨,其罪当诛!请太后治罪,以正朝纲!

    沈光祚大急,指着汪在晋道:你你不知如何辩解,一不小心就被人拿住了把柄,实在有口难辩。

    就在这时,张问出列淡然道:咱们在说妖书案的事儿,你们这一番搅和,倒把罪名引到沈大人的身上了。我看妖书案影响甚坏,是对朝廷权威的极大蔑视,必须把事情查清楚,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先放一边比较好。

    沈光祚听罢万分感激地看了张问一眼。

    张问的话在庙堂上是相当有分量的,不仅有太后的支持,而且底下有一帮人支持。果然张嫣便说道:张阁老言之有理,先着三司法查妖书。

    孙承宗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他觉得这妖书极可能是新浙党那边的阴谋,目的就是嫁祸到三党头上这妖书案谁也不能接着,否则就是个死字。

    这时张嫣低声说了一句,太监李芳便尖声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待三司法审明白了,再上报朝廷。

    众人没有说话,李芳便喊道:退朝!百官跪倒在地,喊道:臣等恭送太后。

    赵大才没有被挡着逮捕,但是退朝之后,刚走出紫禁城,便突然涌上来一群锦衣卫和狱吏,不容分说,把赵大才按翻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他的乌纱帽滚落在地,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滚到街上,一辆马车行驶过来,立时就把帽子压得扁平。

    周围的三党官员愤怒地围了过来,声援赵大才。这时一个穿着锦袍的锦衣卫军官冷冷道:你们是想抗旨还是谋反,啊?

    众官员又恨又怕,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赵大才被押走,赵大才初时大呼冤枉、六月飘雪之类的话但是现在是二月,而且只有小雨,没有雪。

    很快他的嘴就被人堵住,喊不出话来了。赵大才拼命地挣扎,恐惧到了极点,他是知道被锦衣卫拿住的官员是什么下场

    有三党官员气愤不过,大喊道:奸党祸乱朝政,小人霸占庙堂,我等去午门请求太后清除奸佞!

    众人摇头叹气,孙承宗拍了拍那官的肩膀,说道:走吧,先回衙门。

    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口中的奸党自然就是新浙党,不幸的是奸党的党魁是张问,太后的姐夫,还请个屁的愿,吃多了撑的。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二 证词

    王体乾的院子里树枝也芽了,远远看去绿葱葱的,十分喜人。只是王体乾愈觉得落寞起来他还是司礼监掌印,皇宫里最有权力和威信的太监,所以府上并不缺客人来往。

    只是,少了余琴心。

    在艺术上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是不可代替的。每当王体乾的手指触碰到琴弦的时候,就愈加寂寞。余琴心是他表示不信任的,也是他送出去的,只是,有些东西,不见了才知道感伤。

    而余琴心,大约不会再经常想起王体乾了,她还很年轻,有很多兴趣可以培养。人说女子多情,实际上最无情的也是女子吧?

    兴许是老夫的年纪大了,没儿没女的,总是喜欢回忆。王体乾轻轻拨弄着琴弦,喃喃地说了一句。

    一曲高山流水,荡漾开来,没有半点俗气,他的琴艺已经炉火纯青了。

    一曲罢,管家覃小宝才走过来,通报有几个大太监求见。王体乾一边随意拂弄着琴弦自娱自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带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李朝钦和东厂厂公孙德伟。李朝钦瘦,下颔外凸,眉骨又弯又长,两腮又瘦,看起来面相就跟一个猴子似的;孙德伟倒是正常一些,中等身材,阔脸,大约在东厂呆长了,脸上有股子煞气。

    二人拜道:儿子拜见干爹。

    王体乾道:坐下说话吧,皇爷的病情有好转没有?

    李朝钦道:还是那样,小身子越来越不行,儿子瞧着,恐怕真没治了。

    叫那些崽子口风把严点,既然张问下令封锁消息,这消息别从咱们的人嘴里漏出去。王体乾淡淡地说道。

    李朝钦躬身道:干爹放心,儿子已经放出话了,谁乱说一句话,立刻打死。

    王体乾又转头对厂公孙德伟道:给锦衣卫传话,玄衣卫那边的人要问赵大才什么话,就问什么话,配合着点。

    是,干爹。

    王体乾突然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口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孙德伟道:那赵大人一口否认妖书与他的关系玄衣卫那边的人要审问妖,他们要把事儿往三党大员孙承宗等人身上扯。

    李朝钦道:干爹,我瞧着这事儿就是新浙党那边的人捣鬼,想打压三党在朝中剩余的人。

    王体乾摇摇头:你们都看得太浅了老夫也不便多说,你们按老夫说的做就是。

    是,干爹。

    阴森的诏狱,里面黯淡的灯火就像绿幽幽的鬼火,时不时有绝望的惨叫声在里面响起,更多的人,是半死不活地呆在这里,连叫也不想叫了。

    就像几年前才放出去的那个钱若赓,万历十年以前是临江知府,因为得罪了皇帝,被丢进诏狱三四十年,等天启帝即位时才放出去,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就在这诏狱里度过了。

    这时在一间刑房里,一个浑身带着铁链的披头散的年轻人正跪在地上,正是给事中赵大才。上方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文官,左右站着太监、锦衣卫和狱吏。引人注意的是,这里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女人,那女人带着帷帽,是玄衣卫的人。

    在大明的历史上,诏狱里太监说话比较有分量,但是现在玄衣卫节制着太监,比太监还牛气一点。

    那红袍文官厉声问道:赵大才,本官问你,妖书是不是孙承宗印制的,然后你负责散?

    赵大才甩了甩乱,露出脸来,绝望地说道:杨大人,看在我是进士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时,两个狱吏抬着一块竹板进来,丢在地上。只见那竹板是用剥开的竹子绑制而成。

    旁边一个太监说道:你要是不招,咱们就把你脱光了在这上面来回拉,直到把你的皮肉磨光,只剩骨头。

    红袍官道:赵大才,你进士出身,没吃过皮肉之苦,这种刑法你熬不住,迟早是招供,不如痛快点,说了。

    太监道:杨大人的话你都听见了,就算你熬住了不招,咱们也能让你按指印了事。

    赵大才道:既然这样,你们杀了我,用我的手指按印便可。孙老对我有恩,我就算死,也不能说对不起他的话!

    用刑!太监尖声怒道。

    慢!红袍官员怔怔地看着赵大才道,你虽然是我的敌人,但是我杨某人敬你是条汉子孙公公,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算了。

    这太监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玄衣女子。

    那蒙面女子缓缓道:瞧他这样子,就算屈打成招,弄到衙门里恐怕也要翻供,没有多大的意义。按住他的手画押就行了。

    于是狱吏们便拿起供状,抓住赵大才的手按了手印了事。赵大才被丢在诏狱里,也没人下令杀他恐怕将和钱若赓一个命运。

    一干人等拿到了供状,快马呈报朝廷,从供状上,礼部尚书孙承宗等几个大员受到牵连,在张问的默许下,太后下旨孙承宗等人停职查办,三司法联合审讯。

    这个旨意并没有逮捕孙承宗的意思,因为他们是一二品的大员,锦衣卫也不敢随便乱来,按照懿旨将孙承宗等人带到了大理寺大堂,他们身上依然穿着官袍。

    负责主审的是大理寺卿陈启新、刑部尚书李裡、都察院都御史王严贞,另外内阁大臣、东厂和锦衣卫也旁听。

    不幸的是三司法的堂官都是新浙党的人。

    大理寺卿叫人宣读了赵大才的供状,然后说道:孙大人,赵大才已经供出,是您印制的妖书,然后让他散各处。你可认罪?

    孙承宗哈哈大笑,回顾左右道:无凭无据,光凭攀咬,你就能定老夫的罪?况且赵大才又没在这里,这供状怎么来的?陈大人,你平时审案也是这么审的?大理寺卿让你做实在是所托非人!

    陈启新红着脸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证人玉儿。

    过了一会,一个小女孩就被人带了上来,黄黄的头让她看起来营养不良,小胳膊小腿的恐怕最多不过十岁。她走进来时,一双茫然的眼睛东张西望。

    玉儿!陈启新大喊了一声,玉儿被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上边那红袍老头。

    陈启新莫名其妙地吼了人家一声,却又对孙承宗说道:她可是孙大人府上的婢女?

    孙承宗道:正是。

    很好。陈启新转头对那女孩儿和颜悦色地说道,玉儿,你已经不再是孙承宗的婢女了,只要好好将你看到的、听到的,从实说来,就会每天吃得饱穿的暖,明白了吗?

    孙承宗皱眉道:陈大人,您这是明目张胆威逼利诱吧?

    陈启新没有管孙承宗,看着玉儿继续问道:本官问你,那日你看见了什么?

    玉儿说道:奴婢看见老爷带回来印版,对赵大才说:这是妖书的印版,你印了书就放在宫门口。

    旁听的张问一听愕然,心道:他|妈|的,这是谁教的供词?

    孙承宗笑了笑,问道:玉儿,赵大才长什么样?

    玉儿怯生生说道:和老爷一个模样。

    孙承宗嘿嘿一笑,面无惧色,敢情老夫返老还童了,还是赵大才未老先衰玉儿,你定是看见老爷和赵大才都是穿官袍的,以为是一样的了?

    玉儿不敢看孙承宗,只是低着头点了点。

    孙承宗朗声道:赵大才一个七品给事中,穿的是青袍;老夫一品部堂,穿的是绯袍,能一样得了吗?!

    陈启新无言以对。

    孙承宗哼了一声,又问道:玉儿,你看到了几块印版?

    玉儿怯生生地说:满屋子都是。

    哈哈孙承宗仰头大笑,那妖书只有短短三百来字,顶多也就两张纸,哪来的一屋子印版?

    陈启新手脚颤,指着孙承宗怒道:这是本官审案,偏生你多番误导证人,你你是藐视公堂!

    孙承宗抖了抖身上的红袍,说道:老夫既然穿着圆领,就是大明的官员!凭什么不能问?

    陈启新还要说什么,张问这时说道:陈大人不用再审了,证据不足,孙大人无罪,散了吧。

    后堂响起四点鼓声,众人呼道:叩谢皇恩。喊完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摇头叹气,有的是遗憾,有的是表示鄙视

    张问从大堂中出来,和辅顾秉镰一起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大家都散了,张问便没好气地说道:这个陈启新,是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不是脑子进水的蠢材,定是反水投了三党!叫都察院的人弹劾他,大理寺卿别当了!

    顾秉镰道:那这案子难道这样就算了?这事儿可能就是三党那边的人干的当然,也可能是咱们这边的人故意陷害,总之可不能这样就算了,否则这妖书如何对天下交代?

    张问想了想,说道:升沈光祚为大理寺卿,让他全权处理此案。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三 告老

    户部侍郎沈光祚改大理寺卿,品级无升无降,但是在妖书案中能够起到的作用却上升了。沈光祚刚刚做大理寺卿,就得到了检举,一个小官礼部都事王嘉善与妖书的印刷有关。沈光祚便上奏朝廷调查王嘉善。

    一个都事七品小官,朝廷批复准以审讯,于是王嘉善便倒霉了。沈光祚一番循序诱导,王嘉善答应和新浙党合作,攀咬了很多个人。沈光祚并没有马上上书要求立刻三司法问审牵连的官员,而是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略,一开始并不动他们,而收集证据、明察暗访。

    在朝堂上沈光祚很克制,但是正因为这种不动声色,让此案愈紧张。双方都知道一场剧烈的倾轧即将来临。

    当这次平静的朝会散了之后,众人走出承天门,沈光祚的一个老朋友田文贞劝道:沈大人,这件事儿,你须得谨慎处理才是。

    沈光祚淡淡地说道:我自有分寸。

    田文贞看着威严的城楼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庙堂党争并非一年一月之事,如果把事儿做得太绝,待有一天时势轮回咱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看几十年前的国本之争,双方各有死伤,欠下的血债使得几十年的朝堂都不得安宁。沈大人不可不察啊!

    沈光祚道:妖姓地攻击我们,如果我们不给予有力的反击,岂不是自认是奸党?你想得太远了,虽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但是以后朝堂会是怎么一个格局甚至咱们大明会变成什么样,谁又清楚?

    到了二天的早朝,新浙党依然没有大的动作,因为太后下旨沈光祚负责妖书案,沈光祚没有动手,新党这边的人也就比较克制。

    倒是三党出现了点异常:孙承宗请辞。

    这让百官都有些惊讶。孙承宗伏倒在地,说道:老臣年岁已大,又有风湿之症缠身,请太后恩准老臣告老还乡,在风烛残年里能享天伦之乐。

    众人心下疑惑,一时没弄明白孙承宗为什么请辞,是表示对朝廷不满?还是弃子认输?

    帘子后面的张嫣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孙大人这样满腹经纶的大臣正是大明需要的人,请孙大人不要轻言请退。

    孙承宗诚恳地说道:老臣年岁已高,精力不济,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还占着重要的位置就是尸位素餐,请太后恩准,把部堂的位置让给有抱负有才能的人。

    就在这时,兵部右尚:启奏太后,微臣在通州做知府时,虽然捡回一条命,却留下了隐疾,郎中言只有静养才能避免作请太后恩准微臣辞官养病。

    刚才孙承宗请辞,张嫣还没觉得什么,但是紧跟着又一个兵部尚书请辞,这不是等于骂朝堂昏庸?所以张嫣有点生气了,考虑到两个都是部堂大员,张嫣也没有乱作主,她口气冷淡地说道:你们要请辞,先把奏章走上来,我和诸大臣商议之后再予批复。

    孙承宗看了一眼汪在晋,说道:老臣谢太后隆恩。

    汪在晋和孙承宗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这次请辞孙承宗没和别人商量,也没想到汪在晋也跟着请辞。

    众人时不时观察站在前列的张问,但是张问一直都没说话,这段时间,大明最有权力的大臣张问好像十分低调,既不提政略,也没有直接参与妖书案的争斗。

    散朝之后,三党的许多官员在兵部右尚书汪在晋的带领下,去了孙承宗的府上。

    孙承宗迎到门口,跺脚皱眉道:你们是要干什么?老夫这里又没有红白之事,你们这么多朝廷命官来老夫这里来,不是授人以柄结党营私?

    汪在晋没好气地说道:恐怕结党营私不是咱们老三党的人,而是新党!

    另一个官员道:孙老,您真的要向朝廷交辞呈么?

    孙老不能离开朝廷啊,您要是走了,岂不是让那些奸党小人得志,霸占庙堂?咱们一定要和奸佞之徒斗到最后!

    孙承宗抱拳道:老夫真是身子骨不行了,无法再胜任部堂。请诸位同僚恕老夫连一杯薄茶也不能招待,你们请回吧。

    孙老、孙老

    孙承宗返身走回府邸,叫下人把府门给关了。外面的众官热情不减,纷纷嚷着要扳回局面,与新党斗到底。

    孙承宗谁也不见,却叫人把汪在晋从偏门带进府,因为他和汪在晋是生死之交。

    待汪在晋被奴仆带到孙承宗的:汪大人,你为何要请辞?

    汪在晋道:孙老要请辞,我也不贪图兵部尚书的官位孙老与我的交情,比什么官位都重要。

    孙承宗听罢有些感动,他长叹一声,说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啊,老夫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隐于市井,能有知己一二喝酒,有什么不好的?

    汪在晋道:孙老为什么请辞?

    孙承宗低声道:在你面前,老夫也不说假话,其实老夫请辞并不是想借此威胁朝廷,更不是矫情清高老夫是为了自保,留条老命。

    自保?汪在晋摇头道,还不至于吧?虽然上次那大理寺卿陈启新想把妖书案往您身上扯,但他就是个蠢材,最后不是丢官罢职了么?孙老三朝元老,在士林中声誉很高,谁敢糊里糊涂就动孙老,不得被天下士人骂千百年?

    孙承宗道:这件事绝不是这么简单。被骂又怎么样?找个替罪羊让大家伙出气不就行了人人骂秦桧,因为他出名了,被推到了最前边挡口水,又有多少人骂皇帝和整个南宋?

    汪在晋若有所思道:孙老觉得,这妖书案是怎么回事?

    孙承宗道:反正绝不可能是咱们的人干的!眼下新党自上而下都是绝对优势,咱们的人再去印小册子造谣,不是自寻死路?

    所以,妖书案一开始就是别人的阴谋,大家还往套子里面钻,有什么意思?无论三党怎么义正辞严,最后注定是一败涂地。既然如此,老夫何苦留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顶着领头的名声去做一件明知失败的事?老夫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但是要老夫去做炮灰却不行。

    汪在晋听到这里,心道:以前你就帮着朝廷把我当炮灰,不过是为了打建虏,我也就不计较了。

    孙承宗又道:今天你跟着老夫请辞,多半是因为置气,现在将错就错,你也跟着一起上书请辞吧,回家呆一段时间再看形势。

    朝廷会批吗?别像上次那样叫我们再做三个月官,做了三个月又三个月

    孙承宗看了一眼汪在晋,说道:你还记恨通州那件事?

    汪在晋道:我被人当炮灰确实不太舒坦,不过当时大家都为了抵挡建虏,死了那么多人,总有人要做炮灰,我并不计较了,再说现在不是也加官到兵部尚书了吗,补回来了。

    你这样想就好。孙承宗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现在你也别舍不得你那尚书衔,先辞了再说。朝廷会批准的,因为最后拍板的人是张问,他心里肯定有数,汪大人为了抵挡建虏玩过命。

    西暖阁中,张问说道:太后可恩准孙承宗和汪在晋的辞呈。

    张嫣冷冷道:他们是想威胁朝廷,以为大明缺了他们就没法治理一样!

    不是。张问沉吟道,孙承宗不是为了置气表示不满才请辞,他是为了自保而汪在晋因为升得太快了,从来没有在庙堂上历练过,可能当时是为了赌气,也为了声援孙承宗。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还是给他们留条后路,至少有个善终。孙承宗对大明朝廷黎民忠心耿耿,做过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而汪在晋在通州表现出了我汉家的铁骨铮铮,功不可没。这两个人,准他们回乡,我张问也算稍微对得起良心。

    张嫣皱眉道:你是说,如果他们不退,就会

    张问冷冷地点点头:妖书案爆之后,影响不小,想收都收不住,必须用够分量的人流血才能平息。孙承宗等人身在其位,想绕开都不行。

    太后张嫣怔怔地说道:杀太多的人,会不会遭报应

    庙堂江湖,没有不死人的好事。张问淡淡地说道。

    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张嫣看着张问道。

    什么?张问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他压着声音道,太后怀孕了?

    张嫣红着脸点点头。

    张问了片刻呆,顿时想明白,太后怀孕自然怀的是他的孩子,因为宫里没有男人,只有自己元宵节时和张嫣生了一些事儿。

    短暂的惊讶和喜悦之后,张问立刻想到了一些让人忧心的事。

    怎么确定的?张问急忙问道,那件事生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确认怀孕应该有太医知情。

    张嫣道:前些日子,我觉得身子不太对劲,就叫御医把脉诊断,御医吓得不轻,追问之下才说是有喜了。

    那些知情的御医等人怎么处置的?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四 长亭

    张问情知此事严重,忙问太后那些知情的御医是如何处置的。张嫣说道:我叫李芳把他们关起来了。

    把人关起来并不保险,如果这事儿传出去,那以后内廷还有什么权威可言?张问紧皱眉头,杀人灭口的念头立刻冒上他的心头。

    太后见张问脸色有异,她也想得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然她也不会把御医关起来了。张嫣轻咬着下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怜兮兮地说道:要不叫人开一副药打掉吧?

    不行!张问急忙断然道,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有我在,天塌下来我扛着!

    张问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暂时还看不出来,她的腰肢依然很苗条,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儿子!张问很想要个儿子,管他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是张家的种就行。

    那句天塌下来我扛着,让张嫣浑身顿时一暖。她无比感动地看着张问高大的身躯,安定感笼罩在她的身上,软软的就像浑身泡在温水里一样舒坦。

    太后好好养着身子,其他都不用去想。张问说了一句,抱拳道,臣有事先行告退。

    张问从西暖阁出来,径直去了乾清宫旁边的偏殿,玄衣卫的衙门就在那里。衙门的格局仿照署衙,没有公堂,从正门进去,正面供奉着一个神位。

    内阁衙门的办公楼正面供奉的是圣人孔子,玄衣卫衙门自然和孔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供奉的神居然是女娲

    正殿两边各有廊道,廊道上有一些套房,正是玄衣卫办公的值房。这个衙门设在宫里,自然一个男人都没有,甚至连太监都没有,来往的都是女人。在大明朝,从来没有女人在衙门里任职,张盈在这点上倒是开了先例,让女人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参与国家事务。

    女官把张问带到张盈的值房。张盈见到张问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来没亲自来过这里,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相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张问一边打量着值房里的装饰,一边说道。

    虽然玄衣卫衙门里全是女人,但丝毫没有女儿闺房的那种胭脂味,从大气古朴的家具,到神色凝重的幔维颜色,都隐隐露出一股子肃杀之气。

    属下等告退。旁边帮助张盈处理公务的女子抱拳执礼退出值房。

    这时张问才沉声道:太后有喜了,你知道吗?

    什么?妹妹从张盈脸上的惊讶可以看出,她此前也没听说这件事,妹妹怀上了相公的血脉?

    张问道:不然还能是谁的说不定是个儿子,那样我张家就有后了。

    张盈踱了几步,心道:妹妹怀上相公的香火,而且可能是长子,并不是坏事。

    如今张问家里女人成群,张盈也觉得烦,如果她们姐妹有了张问的长子,那一切都不用争了她不想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到外面捣鼓出了一个情报组织玄衣卫,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不喜和女人勾心斗角。

    这时张问说道:把脉的御医被关了起来,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安全。盈儿在宫里有玄衣卫,你去把这件事处理了。

    张嫣伸出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冷冷道:灭口?

    张问点点头:只有死人不会乱说话。

    嗯张盈想了想说道,妹妹的肚子以后慢慢大起来,就再也瞒不住了,相公的大事进行得如何?

    张盈说的大事就是张问意图篡位的事。她又说道:相公让我派人印制那本册子、散布在朝臣的门口,可起到效果了?

    张问呼出一口气,闭眼沉思了片刻,说道:到现在为止事情展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新浙党要杀三党的人,才能和妖书撇清关系。只要他们手上沾上了三党的血,为了避免被报复,就只能支持现在的政权;否则一旦三党翻过身来,参与妖书案的新党大员,谁脱得了干系?非得让新党血债血还不可。

    张盈道:这样一来,相公登基的时候,支持的人就更多了。

    这还不够,我还要做其他几件事。张问忧心地说道,天下从来不是靠阴谋能获得,但是

    张盈忙劝道:相公不要太过滤,明室衰微已成定局,天下自然就要让能者居之。

    让我三思,三思张问紧皱着眉头道,你先把那些御医处置了,现在还需要内廷维持朝廷稳定。

    这个简单。张盈对着门外大声唤了一声。待一个女官进来,张盈亲自手手令,叫她带着人去办事。

    张问见状,便告别了张盈从衙门里出来。他走到乾清门时,正碰到太监李芳,便问道:皇上这几天怎么样了?

    李芳躬身道:皇爷就剩一口气儿了。

    张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李芳进去。他一面走向乾清门,一面看着眼前的黄瓦红墙,心里忐忑不安。

    眼下的时局,张问不怕明朝的忠实追随者反扑,因为他们手里没兵没权最大的隐患,其实在内部。

    一旦宣布明廷的统治结束,张问自认可以当皇帝,但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也许不只他一个。一些人就会这么想:张问不是朱氏血脉,他都可以做皇帝,我为什么不可以?

    搞不好就会天下大乱,进入分裂局面。《三国演义》里有句话叫: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每当一个大统时期结束之后,分裂割据并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张问实在不敢轻易废除明朝皇帝,自立称帝。

    二天早朝时张嫣下了诏书,恩准孙承宗和汪在晋请辞回乡,并赐予了一些财物,肯定他们在任期间对大明朝作出的贡献。

    张问整理了修建路轨的利弊上奏,请旨修建从京师到山西太原的路轨,太后恩准。这段路轨由沈家财团具体施工,因为他们有懂行的技工和人才,而财务拨款由户部侍郎商凌总理,监督由工部尚书孙九德负责。

    孙承宗的老家就在北直隶,辞官之后距离京师也不远,但是江湖庙堂,距离就远了。

    他当天就收拾了东西启程,张问换了布衣长袍,和太监王体乾一起送至驿道长亭。孙承宗叹息道:老夫此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收复辽东尽到绵薄之力

    张问道:我一向敬重孙老的德才,但是庙堂之上,诸事迫不得已。

    孙承宗呵呵笑了一声,摆摆手道:老夫应该谢张阁老一句才对,现今老夫无官一身轻,不必为俗事操心了。

    张问沉吟不已,不知孙承宗那个谢字,谢的是什么,是谢放他一条生路、还是谢无官一身轻?

    这时王体乾说道:我与孙老因乐曲相交,今天老夫带了琴过来,就以琴声送别孙老吧。

    孙承宗和张问便静坐听琴。王体乾先高喊了一声: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随即一阵清幽的琴声从指尖滑出。

    清幽中带着淡淡的伤感长亭更短亭,何处是归程?

    一曲罢,张问有些动容,说道:待朝廷准备妥当,王师东进涤荡辽东之际,还要请孙老回来,方不负孙老平生所学。

    孙承宗也不客气,笑道:那老夫就在家里等着张阁老的好消息。他看着东边,收住笑容,高声吟道:几听孽鸟语关关,尽罢虚弦落照间。却讶塞鸿偏有胆,又随春信到天山

    吟罢,孙承宗抱拳道:二位请回吧,老夫告辞。

    王体乾看着孙承宗的背影,叹道:孙老有才,他的抱负不是在中枢做部堂大臣,而是再度督师辽东,为国守土。但是

    但是兵权不能给孙承宗,因为他不是张问的人;否则万一朝廷有变,张问不是没事找敌手么?

    王体乾的意思张问懂了,张问也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张问想了想说道:王公公的琴,恐怕只有余琴心才能听懂。

    王体乾有些黯然。

    张问又说道:要不就让余琴心拜您做干爹,以后你们也可以时不时交流琴艺。

    这可使不得!王体乾又是惊,又是喜,心道:要是我当余琴心的干爹,那不是成张问的便宜老丈人了?

    要是太监专权的时候,这种事外廷大臣也会干,但是现在完全不存在张问要巴结太监这样的状况,所以王体乾可不敢占张问的便宜。

    张问颇有深意地看着王体乾道:王公公与我很早就曾携手合作,我们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虽然这种合作有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且张问说让余琴心拜干爹可能也就是随便说说,但这句话也让王体乾心里一暖。

    很多时候,张问总是能在有意无意中拉拢身边的人,让他们小小地感动一把。人非草木,孰能真的无情?在冰冷的权力中,参杂一些温情也许会对事情产生微妙的影响。

    王体乾是明白人,他可不敢随便乱来,便说道:张大人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此事恐引士林非议,对张大人的名声有害,还是算了吧。

    张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五 祥瑞

    春季来到,不仅朝廷在祭天祈求上苍风调雨顺减少灾害,地方上也积极地准备。河南黄河沿岸有一个知县就在做一件事:打捞被冲进河里的石雕龙王爷,打算弄上来重新安放在龙王庙里。

    轻风拂面,浑浊的黄河水此时静静地流淌着,还没有展现出它狰狞的一面。河面上停着几只装满河沙的木船,正随着破浪左右飘动。

    知县蒙世川正眯着眼睛看着河面上正在进行的打捞工作,他回顾左右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黄河把龙王爷的尊身都给弄河里去了。

    一个幕僚陪笑道:或许是龙王宫里不只一条神龙,内斗起来,龙王爷自然也遭殃了。

    旁边另一个大胡子摸着黑胡须道:龙宫有争斗,人间也有争斗啊!前不久朝廷那场妖书案,受牵扯的人可不少,从中央到地方,多少人掉了脑袋呢。

    贤侄慎言。蒙世川忙提醒道。

    大胡子忙躬身道:是。

    蒙世川颇有深意地说道:别管龙宫有几尊神龙,哪尊能佑得我县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就敬哪一尊。

    这时听得河面上一阵吆喝,知县等人便把目光转向河面上去了。

    船上的绳索已两头绑牢:一头绑在河里的龙王爷身上,一头绑在船上,并拉得笔直。那些民夫正扛起船上的沙袋往河里扔,随着重量减轻,船只便慢慢往往上浮,渐渐地把石龙从淤泥里拉出来。

    忙乎了大半天,总算把一尊龙王爷从黄河里拖上岸了。民丁们拿着绳子上去,准备捆了往庙子里拉。

    就在这时,一个监工皂隶跑了过来,说道:大人,大伙现一块奇怪的东西,您快来看看。

    蒙世川和几个佐官幕僚一起走到龙王爷跟前,民丁们让开一条道,指着淤泥中间的一块东西说道:大人,您看,就是那块东西。

    只见被冲洗了一部分的淤泥中间,有一块大骨头,让人感到奇异的是,那骨头上隐约还有文字。

    多半是被冲进河里的甲骨。蒙世川一看便说道,来人,给我取来。

    待那甲骨被擦拭干净,蒙世川等人就近一看,上边好像刻的是四个字。知县回顾左右道,谁能解读此字?

    左右文儒叹气摇头,皆表示不解。于是蒙世川按照书院里的规矩,先叫人把甲骨清理干净,再用墨拓备案,收录进县府。

    这时一个幕僚说道:大人,黄河出石出文,非同小可,一向都有预示天道的先例。此事必须上报才行。

    蒙世川觉得有理,便急忙命人上报知府。

    这样的事儿,知府也只能上报,层层上奏,不多久,奏章便报到了北京。黄河出水甲骨,那是代表上天的警示!明廷便下令知县派人将甲骨护送到京。

    甲骨被供奉在一只陶盆里,送到紫禁城。午门前文武百官汇集,都在围观这块黄河出水的骨头是怎么回事。

    正中已经摆上了一张桌案,摆放了香炉,焚香烧烛,还有牛羊头等祭品,以便让天书送到这里来。

    众官不明所以,一肚子疑虑,不知道朝廷里有些人又想捣鼓什么玩意。从黄河里捞出石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说是天示,并不罕见,刘邦、武则天等人都干过这事儿正史上记载是这些人出身就有祥云,成大事时也有各种天兆,比如黄河里捞出来石头等等。

    但是,大明庙堂上的人又不是读死书的傻子,他们看史书,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什么天兆这些玄虚玩意,恐怕都是人们为了制造舆情而故意为之。

    那么这次黄河里捞出块骨头,是不是也预示着新的一场政治图谋?众人不明所以,只待静观变化。

    大家在肚子里胡思乱想,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会被别人站在天道的高度给予无情的驳斥。

    两个皂隶小心翼翼地抬着瓦罐走到午门楼下,将东西搁置在桌案上。内阁大臣张问和顾秉镰先拜了几拜,走上前去观看那甲骨,只见上面写的文字模糊不清,而且是甲骨文,根本就不认识。

    张问遂对众官说道:甲骨上刻着上古文字,有谁对此有考究,上来看看是什么字。

    新旧两党的官员都有人上去看,因为大家都不想被蒙在鼓里糊弄。大伙儿围着那块骨头看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字虽然朝里的官员都是科举出来的饱儒之士,但是这种上古文字早就失传了,简单的象形字体还大概猜得出来,一旦复杂的字就完全摸不着门路。

    是什么字,大家都不知道,但是总算看出来一点:这骨头和上面的字的确有些年头了,不像是临时弄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一个花白胡须的红袍官儿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会,说道:什么字老夫不认识,但是老夫对古董有些鉴定经验,这块骨头,的确有千年以上的来历了。

    老头说了这句话,众人又眼见为实,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临时弄出来的东西,那自然就不是预谋。

    没人认识,张问只好叫人墨拓之后把骨头收入大库。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官员说道:既是天道,我等凡人不能解读,岂不辜负了上天的警示?我等应该尽力解读出来才对。

    有人说道:可大伙儿都不认识,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

    又有人道:这一个字有飘渺之感,可能是风字,三个字有波光荡漾之意,可能是水字这四个字应该是风调雨顺?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都大拍马屁,说是朝政清明、敬畏天地,上天很满意,这才降下祥瑞。

    那青年官员摇摇头道:既然不能解读,万万不可枉度天意。下官听说大隆福寺的空灵大师对上古文字颇有研究,不如把墨拓拿到寺庙里,让大师解答天意如何?

    礼部左侍郎周治学立刻反对道:这块甲骨从黄河里打捞出来,不过就是上古时的遗迹被冲刷到河中,偶然现世而已,谁又能保证是上天的警示?

    甲骨有些年头了,不是临时刻意为之。那么这东西不是预谋没有错,但是,并不妨碍别人借题挥,马上捣鼓出来一些说辞。

    刚刚才过去的那场妖书案,让三党损失惨重,礼部侍郎周治学是三党经过新妖书案洗礼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大员之一,他要领头对抗奸党,防止奸党借一块骨头挥。

    这时新党那边的一个官员语重心长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灵,周大人慎言。

    周治学正色道:如果真的是上天的启示,为什么这几个字谁也看不懂?如果故意要让凡人看不懂,又为什么要启示?

    一些官员纷纷附议,支持周治学。

    这时张问说道:无论怎么样,既然空灵大师能够解读,姑且让他看看,解得是不是有理,咱们再商量就是。

    周治学道:上面的字谁都看不懂,却要交给一个和尚解读,岂不是把社稷大事置于一个和尚之手?

    辅顾秉镰道:周大人,你急什么,咱们只是让空灵大师解解看,又不是一定要听他的。难道这几个字不能给别人看了?

    周治学一语顿塞,不知如何辩驳,只得默然。

    待大伙从午门口散伙之后,三党的人凑在一块,有比较迟钝的官儿依然没有闹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禁问道:周大人,咱们为什么要反对解读甲骨啊?

    此官一句话,立刻遭到了周围同僚的鄙视,大伙的眼睛里仿佛都写着两个字,左眼脑字,右眼残字。

    倒是大官周治学很是耐心,他看着宽阔的广场深深地叹了一句,微风吹拂着他的长袍,他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说道:人心就像变幻的云彩,难测啊!就怕新党借这么一块骨头做题目,弄出一篇新文章来,骨头变成党争的工具。

    听到这里,众人都一脸愤愤,小人霸占庙堂,乾坤充满阴霾,我等一定要主持正义,还庙堂一个清明!

    周治学低声道:他们可以找什么空灵大师,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个道长?四个大字,犹如天书,根本没人认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不能任人鱼肉!

    其中一个官员说道:道长好找,关键是咱们要把那几个字解成什么字?

    另一个愤然道:自然应该是奸党当道!

    周治学举手平息了众人,仰头缓缓说道:如今的朝堂,敌强我弱,贸然攻击他们讨不着好这事儿还得以自保为主,不如就解成风调雨顺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六 借题

    礼部一个官员王杨很快找到了一个道人,并将道人带到礼部衙门的值房里,引荐给礼部左侍郎周治学。

    只见那道人四五十岁,面容清矍、身材高瘦,穿着一身宽大的八卦道袍,显得宽松而潇洒,嘴上一搓山羊胡也有飘逸之感,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道人从容淡定地说道:贫道乃祖天师五十六代嫡传弟子,在龙虎山闭关十载后出关,游历天下参悟自然,刚到京师,承蒙王大人盛情款待,顿感王大人谈吐不俗,遂相交甚欢。又闻大人有惑,不知何故?

    礼部侍郎周治学一听这道人言语得体,表情淡然,心下便一喜要是找了个没见过大场面的道人,在官衙里四肢抖丢人现眼,那可就糟了。

    至于他是什么嫡传张天师得了吧,周治学根本不信。

    这时引荐人王杨也在旁边说好话:周大人,张天师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名望甚大

    周治学看了一眼王杨,示意他住嘴,然后对张天师抱拳道:天下僧道,皆归礼部管理,放度牒之后方为合法,我们和僧侣道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张天师和王大人有交往,你应该明白,在衙门里有点门路,游历天下也方便一些,您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张天师捻|着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周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贫道效劳?

    周治学听罢呵呵一笑:张天师倒是聪明人是这样,我想请你解几个上古文字,甲骨文。

    张天师淡然道:贫道虽对上古文字有所涉猎,但是甲骨文却不知是哪几个字,贫道有没有见识过,如若在能力所及之处,贫道定然知无不言。

    张天师这句话比较靠谱了,刚才王杨说什么地上全知实在是牛皮吹得震天响、忽悠不打草稿。周治学点点头道:倒不一定是张天师认识的,只要您开口说是风调雨顺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三七 解字

    大堂上突然来了个道士,多般诡辩,这时大理寺卿沈光祚怒道:部堂衙门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来人,给我赶出去!

    礼部侍郎周治学站出来说道:张天师精通上古文字,他是老夫请来的。既然咱们是解字,空灵大师可以解,张天师为什么不能解?难道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治学,说出来的话可要负责!沈光祚一拂长袍,直呼其名。

    顿时三党的官员都十分愤怒,沈光祚和周治学是同级官员,竟然如此嚣张直呼其名,新党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张问轻轻说道:诸位先静一静。

    虽然张问的声音不大,但是两边的官员都安静了下来,想听张问说什么。可见有理不在声高,也不在道理而在于话语权,说到底还是权力。

    张问还不到三十岁,他那颀长的身材、英俊的面容,还有潇洒从容的举止,其仪表在一众老少官员中,简直是鹤立鸡群。如果他说自己是修仙的人,多半比张天师还要容易让人相信。

    张问说道:周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是解字,何必拘于何人来解?只要对此有所涉猎的人,都可以来试试,谁有理咱们就听谁的。

    把甲骨的墨拓拿上来,给张天师看看。周治学趁机喊了一声。

    待墨拓展开在中间的桌案上,用镇纸压住,张天师便手掐子午决,从容地向众官执礼道:贫道献丑了。

    他走到桌案边上,一甩拂尘,一边看那上面的墨拓,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过了许久,他又闭上了眼睛,巍然站于桌前,右手掐指一算,这才说道:此文已解。

    周治学道:何字?

    张天师淡然道:风调雨顺四字也,今岁大善,灾害将比往年大为减少。

    沈光祚听罢冷冷道:前几天就有个官员说过了,一会看出水波荡漾之意,一会又看出随风缥缈之感,风调雨顺不过是老生常谈,这道士也好意思装神弄鬼?

    周治学道:既然不只一人说是风调雨顺,并非没有道理!难道沈大人不希望我大明风调雨顺天下安定?

    就在这时,人报空灵大师到了,众人便说先请空灵大师解字。过得一会,只见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走了进来,中气十足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这个和尚就是空灵大师了,人道大师敏而好学,从小就是神童,数十年修为之后,博古通今,牛比得无以复加。

    敬请空灵大师解字。沈光祚急切地说道。

    空灵大师淡然地扫视了一下大堂中的人,很快把目光定格在张问身上,合手向张问作了一礼,又对刚才说话的沈光祚作了一礼。

    大堂中间放着一个桌案,香烟缭绕,上面放着一张墨拓,空灵大师看罢顿时明白那几个字定然是摆放在桌案,便缓缓向前走去。

    他穿的是布鞋,走得又慢,几乎没有出什么声音,但是紧张的官员们仿佛听见了巨大的足音,和尚每前进都让人心里一紧。

    大师,您可要记住,出家人不打诳语!周治学说道。

    空灵大师也不言语,走到桌案前,也不看墨拓,突然就盘腿坐在桌案前,唧唧咕咕地念起经来。

    众人是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空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念了许久的经,空灵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心里又是一紧,都屏住呼吸,要听空灵说什么。其实大伙很多根本就不信佛,之所以不敢把空灵怎么样,一则他是大隆福寺的和尚,二则他和张问有关系。

    果然空灵说话,只见他双手合十,说道:论功行赏,功德无量。

    众人不解,一官员问道:大师所言八字,是何意思?那四个字是论功行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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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谈笑间不过半尺乌纱;
金银亿两,抵不过笑靥如花。
翻开,一副大明朝的山水人物画卷就在眼前,如身临其境;机杼声声,丝竹管弦,娇娃轻唱,如在耳际。
沉思,暗藏杀机,盛衰难料;江山零落,谁人参破玄机,一手把玩日月,尽在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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