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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二章 西印度洋(二十九)

    1689年2月25日,中雨,一艘吞吐着黑烟的中型蒸汽船正在印度洋上乘风破浪。

    他们此时已经很靠近新华夏岛东海岸重镇塔城港了,这座港口城市现在常住人口有两万多人,占了全县三分之一,总数超过了棉河县,仅次于新华县,是全岛人口第二多的城市,占了新华夏开拓队辖区总人口(28万多)两成有余,重要性自不必多言。

    塔城港目前最重要的产业还是煤炭采掘业。历史悠久的塔城矿务局也是全岛有数的优质企业,其出产的煤炭除供应军用外,也应用到了民用方面,销量极大。曾几何时,塔城煤矿出产的煤炭还曾经远销本土和南非河中地区,不过在本土的黑山煤矿和黑金岛煤矿纷纷投产之后,闻名遐迩多年的塔城精煤市场慢慢萎缩,不得不将主要精力转向了本岛及南非市场,并在此投入许多资源,修建不少储煤场,建立了由精干人员组成的销售团队,以稳固市场。

    再后来,更大的噩耗来了!义成地区成皋煤矿被发现,然后迅速得到了来自本土及南非的资金注入,煤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投产成功,开始在义成地区销售。在那个时候,受限于基础设施及运力的不足,成皋煤矿的煤炭虽然质地优良,但辐射范围不广,只能大部分在本地销售,小部分出口河中地区,还没对塔城煤矿造成如今的巨大影响。

    不过,基础设施是可以改善的,特别是在资金迅速到位的情况下。而义成地区“出身”又比新华夏岛高,其实纳入中央财政统一管理的,资金、人才的获得都比较容易,不是新华夏岛这么一个殖民地可比。再加上时任义成地区行署专员的肖敬宗又是一个比较有办法的人,与中央各部委的关系比较好,因此很容易就能拉来项目和资金,义成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得到了迅速改善,港口、公路纷纷建成,就连铁路都已经在建了,虽然有些断断续续的,但一直在顽强地兴建着,这些都极大降低了成皋煤矿到义成码头间的物流成本,使得成皋煤矿大规模出口煤炭成为了可能。

    至此,来自成皋的煤炭与来自塔城的煤炭在河中地区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前者的煤炭质地更好,种类也更丰富,再加上得到了本土的投资,现代化改造比较顺利,因此成本也很低。后者则受益于优良的销售管理团队,以及在河中地区多年以来建立的良好人脉关系,同时以本岛为根基的东非运输公司也提供了一定的协助,故在成皋煤炭咄咄逼人的攻势下不至于全盘皆输,仍然保留了河中地区的部分市场份额。

    但不论如何,这种局面都是非常令人感到忧心的,尤其是将煤炭采掘业看做本地支柱产业的塔城县政府而言。他们担心,未来或许成皋煤矿——不,不仅仅是成皋煤矿了,事实上南非又发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煤矿,那里的地下不仅有着巨量的黄金,还有着数量更为庞大的煤炭,真是让人嫉妒啊——会逐步统一整个南非的能源市场,将塔城精煤逐步排挤出去,那样对他们这么一个殖民地县来说当真是一记重拳,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之失业,市面上又会萧条多少。

    基于这种考虑,现在塔城县官方已经开始为其他产业进行投资了,比如目前正在重点推进的森林工业及食品加工业,以减轻对煤炭采掘业的极度依赖。要知道,塔城煤矿并不算什么大煤矿,其储量其实是有限的,虽然短期内看起来还不虞枯竭,但未来总有这一天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都不需要南非的煤炭竞争,他们自己就垮了,现在再不未雨绸缪,以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公允地说,塔城县官方所挑的这两个突破口还是挺不错的。森林工业不必多说,塔城县西部处于一个侧坡上,森林面积极为辽阔。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开发,森林被毁了很多,但说实话面积仍然大到让人生畏,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当然他们在砍伐树木的时候还会在空地上补种新树,并且会想办法尽量按照森林原貌补种不同种类的树苗,以免树种过于单一化,未来一旦出现什么病虫害就全体完蛋,那样可就不美了。

    前年(1688年)年初的时候,塔城县政府就开始主动引导本地一些商人投资森林工业,并且拿出一部分资金进行补贴,即每从本土进口一台木工机床补贴若干现金,这极大提高了人们从事森林采伐及木材加工的积极性,塔城县的森林工业慢慢壮大了起来。塔城县政府觉得,南非未来的人口肯定会很多,在金矿、煤矿大发展的年代里,其市场容量绝对不可低估。而且南非普遍较为干旱,森林面积很小,即便是在降水较多的东海岸,出于保护环境的因素,其森林也不可能被随意砍伐,这不但本土有关部门会干涉,义成地区行署怕是也不太可能答应,南非想保留一片森林,真的不容易!

    所以,这就给了塔城县森工产业机会了。虽然他们可能会面临新华县、青天县等森林面积广阔的县份的竞争,但多多少少也是能从中分一杯羹的。更何况,本岛这二三十万人口对木材的需求量也不低,尤其是西部草原地区诸县,以棉花种植起家的他们较为富裕,本地也没什么森林(有也不敢砍伐),只能从东海岸采买,市场也是不小的。

    而除了森林工业之外,食品加工业是另一个重点推进的领域。位于塔城县以西的上党县的粮食种植业目前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虽然其大部分都用在了自身的消耗以及填充储备粮库了,但依然有一部分出口到塔城县出海销售,因此还是很有搞头的。更何况,随着开拓队政府对上党县的持续移民,以及塔东铁路的艰难推进,流沙湖畔的水稻产量连年增加已经是注定的事情,然后通过塔东铁路运到塔城港就顺理成章了。可以说,塔城县在这个时候发展食品加工业,还是找准了契机的。未来别的不说,光靠加工从上党县运来的粮食,就已经足够他们大赚一笔了。

    塔城县当然也有自己本地出产的食品,水稻、玉米等等,都不鲜见,产量也不少,可多在本地自己消耗了。不过他们还有几个优势特产,比如蜂蜜、棕榈油、椰子等等。当然这些也不都是塔城县所独有,但他们因为发展较早,规模较大,产出较多罢了。

    蜂蜜、棕榈油、椰子粉三大商品,多年来已经为塔城县赚取了不少利润了。比如目前正在外海慢慢驶往港口的这艘三百来吨的蒸汽船,之前就是从塔城港离开的,且它的船东也是一位本地商人,常年跑塔城港到波斯阿巴斯港的航线。

    现在波斯王国的全部港口都已经向东岸人开放,新华夏岛跑那边做贸易的商人非常之多。塔城县的这位仁兄就是主做食品贸易的,然后从波斯拉回大量瓷砖、瓷瓶、牲畜、皮革、毛毯、丝绸、香料等商品,利润还算不错。

    波斯王国这几年趁着莫卧儿王朝局势动荡的有利时机,想恢复对阿富汗的统治,但屡遭失败。另外一方面,奥斯曼帝国、俄罗斯帝国以及中亚游牧民族对这个国家的侵袭越来越严重,导致边境地区兵火不断,非常紧张。甚至于,东岸人都隐隐听说,阿玉奇汗旗下的卡尔梅克人都曾经多次入侵过这个国家在里海的土地,让人很是无语。

    频繁的用兵耗尽了波斯王国的元气,国内农业生产效率大大降低。再加上天公不作美,干旱的气候持续了好几年,让这个国家陷入了饥荒的边缘。波斯人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从外部进口粮食,新华夏岛的东岸人是其一大来源。

    当然可能东岸人提供的粮食还不够多。因为新华夏岛这些年经济作物的种植太厉害,粮食产量下降得很快,另外还要向南非地区出口一部分,故能拿来出口到波斯的相当有限。不过有限归有限,终归还是有一些的,更何况波斯人出价更高,商人逐利,自然愿意把本地的玉米、水稻、棕榈油、蜂蜜、干果乃至咸鱼出口到人家那里了,很正常的商业行为。相信等日后上党县粮食基地的产量爆炸性增长之后,塔城县会自然而然地成为粮食加工业的中心,然后出口到国内外各个地方,赚取巨额利润,并反哺塔城县政府此时的支出。

    向波斯萨法维王朝出口粮食的东岸控制区自然不止新华夏岛。事实上在印度西北部的第乌岛,最近也愈来愈成为一个粮食集散中心。东葡联合舰队的存在,使得他们可以极大影响印度东北部拉杰普特地区的海上贸易,印度本地商人及中东绿教徒的船只被他们查得欲仙欲死,各种杀人越货也时常有之,因此他们取得了拉杰普特地区对外贸易的最大一份蛋糕,获取利益无数。

    当然若是搁在以前,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嚣张。莫卧儿王朝还是有那么一点威慑力的,这个国家可以轻易调动几十万军队,这对外来殖民者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而且,像印度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农业形态国家(可能有1.5亿之多),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海外贸易的,所以你尽可以封锁它,它不会感到很难受。更何况其海岸线无比漫长,基本上不可能做到封锁,所以无论是东岸人、英格兰、法兰西人还是荷兰人,都不打算和他们产生正面冲突,以至于被取消贸易资格,让竞争对手占了便宜。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莫卧儿王朝正在陷入激烈的内部战乱之中,且帝国中央政府看样子完全陷入了泥潭,根本看不到镇压成功的希望,相反钱却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国家财政处于崩溃的边缘。这样一种状态,自然会惹得外来殖民者觊觎和轻视了,因此他们在缴纳了一笔不菲的金钱后纷纷获得更多的落脚点,然后建设更多的堡垒式商站,扩大影响力,把持印度的对外贸易,以此攫取巨额利润。

    东岸人当然也深度参与其中了,不过他们借的是葡萄牙人的壳,自己没有亲自出面。比如,他们在拉杰普特地区的坎德拉港获准建立商站,这就是葡萄牙人出面去谈的,但钱却是东岸出的,商站的实际运营和管理也是东岸人在做。

    坎德拉港与第乌岛一东一西,牢牢控制住了拉杰普特地区对外贸易的航线。当地的印度商人没有办法,只能将货物出售给两地的东岸商站,然后由东岸人负责销售出去赚取利润。当然也有不信邪的印度商人不愿意这么做,他们更中意自己驾船出海去做贸易,但这无疑就要面临较大的风险了,不仅仅是海上航行的风险,同时也有遭遇真真假假的“海盗”的危险,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不管怎样,即便有一部分印度或绿教徒商人坚持独立贸易,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大局了。东岸与葡萄牙势力(后者很明显是从属地位)在这个地区的影响力日渐增强,利润也在快速增加之中,可喜可贺。

    现在本土已经有呼声了,说是要把第乌岛作为海外飞地直接管理起来,以更有效率地在拉杰普特地区进行扩张。支持这种想法的议员们认为,反正第乌岛上的印度人大部分都被强制移民到马斯喀特苏丹国的塞拉莱港去了,剩下的要么逃走,要么已经认命,等待下一批移民前往阿曼。

    第乌岛上的人口现在大部分都是东岸人,少部分是葡萄牙人或印葡人,给予其一个独立的政治地位是很有必要的。目前正在运行的商站编制,已经完全不能适应形势的发展了,必须加以改变!甚至于,有一些人还异想天开,想要在印度西北部建立几个完全由东岸人占据人口优势的城市或地区,并以此为支点,更好地对当地进行控制。毕竟,在他们看来,印度代理人还是不如本国人更好使,这样做短期来看成本巨大,完全没有必要。但就长期来说,则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本土执委会方面,诸位大佬们目前正在对第乌岛的地位问题进行讨论,据消息人士透露,通过是大概率事件。而一旦第乌岛正式升格,成立开拓队或管委会的话,东岸人在印度西北部的扩张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契机。这样一个利润丰厚的地方,没人会长期无视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黄鹤楼(一)

    “李大哥,快请坐。”武昌重新翻修的黄鹤楼内,大买办张绍宗正殷勤地招呼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入座喝茶。在他旁边,还有七八位衣锦穿绸、面色富态之人,这时也都陪着笑,一团和气的样子。而那位中年男子对此也毫无受宠若惊之感,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让人一看便知是为有身份的场面人。

    “李大哥”名叫李难先,是大顺国一等一的巨商,依靠给东国人充当买办而迅速积累起了大量的资财,现在自己也开始经营茶厂,生意是蒸蒸日上。另外,他最近也开始涉足航运业,著名的顺国航运企业“大发永船行”便是他名下的产业,占有四成股份,是最大的单一股东,且掌握着企业的经营大权,在顺国体系内的地位是与日俱增。

    当然了,刨除这层身份,李难先作为买办界的第一人,与东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光这点也足够让在座所有人仰望了。尤其是同为买办的张绍宗,对“李大哥”这种前辈级人物更是不敢怠慢,毕竟他也是在靠着东国人吃饭。

    今天他们在黄鹤楼聚会,做东的便是纺织行业的大买办张绍宗,除了一桩不太好开口的特别要求之外,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商讨一下时局,看看他们这些商界人士该怎样突破眼下的困境。要知道,现在东、顺两国间的贸易已经萎缩到了以前的四分之一,形势艰难,由不得大伙不抱团取暖。

    黄鹤楼是高家在经营,即大顺赣侯(李过所封)名下诸多产业之一。多年前,垂垂老矣的高一功将大顺前营移交给了朝廷,表示不再过问军事,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许那些老部下们过来拜访,一副颐养天年的做派。

    李来亨对高家恭顺的态度非常满意。高家这么一让,前营数万久经征战的虎狼之士就落入了朝廷手中,长沙朝廷自此掌握了前营、中营和后营,实力达到了李自成死后的最高峰,一众山头军阀们也不得不俯首低头。

    现在,大顺体系内仅仅只剩下了两个半独立山头。其中实力最强大的,无疑是控制了大半个四川及云南的左营刘忠贵部。这厮贵为大顺四川节度使,旗下谋臣武将众多,坐拥十万余大军(收编了云南部分降军后的数字),四川又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地理相对隔离,让长沙朝廷是极为忧心。

    大顺境内第二个山头就是在湖北前线驻防的右营袁保所部了。这个山头最早可追溯到袁宗第,李自成的老战友,李过上位时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另外几人分别是左营刘芳亮、前营高一功,以及几位带着散部营头的老将)。袁宗第死后,右营总权将军的位置便传到了其子袁保手上,目前拥有精兵五万余人。

    武昌府现在就是右营的防区,全府的军民事务都由武昌防御史袁保一言而决。袁保本人多年前曾前往宁波学习过,那会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在鄞县系统学习过现代军事,其带过去的数千人马也都经过整顿、改编,战斗力提升很快,军官们的见识更是得到了极大增强。现在右营的骨干军官很多都是出身那支部队,也是袁保在父亲死后能够牢牢控制住部队的关键。

    右营也曾积极与东岸进行贸易,盖因不这样财政会很困难。武昌一府虽然不穷,但养五万多精兵还是有点吃力了,更何况这五万多人不是成本较低的驻防军,而是耗资巨大的野战部队,因此被压榨得有点狠,只能不断地通过对外贸易换取财富。

    当然光靠武昌一地,再怎么贸易也是于事无补的。事实上右营每年还要接收江西的九江、南昌两地送来的部分饷银和物资,以补充军用的缺口,因此袁保的右营独立性不如左营刘忠贵部。袁保也非常希望能够如左营入川一样打出一片新天地,无奈实在没这个机会。比如,这次大顺南下伐明,袁保就曾主动请缨,表示愿带领麾下大军讨伐两广,但被李来亨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其实也很好猜。左营现在已有尾大不掉的苗头,李来亨实在不想让右营也得到发展壮大的机会,因为那会极大威胁到自己的权威,因此就让右营牢牢地钉在湖广前线,直面清军一线兵锋,最后慢慢消耗掉,再也不成威胁。

    大顺军中第三个山头是原贺珍父子所部三万多人。当年李自成在潼关兵败,逃往湖北的时候,贺珍还带着人马在陕北、甘肃一带转悠。在屡战不利之后,无奈降清,一如当地被清军大量收编的顺军散兵。

    不过贺珍父子兵不是真心降清,后来他们找了个机会,杀掉监视他们的八旗将官,率部转战回了陕南,屡战不利之后干脆退进了商洛山里打游击,让清国陕西总督是欲仙欲死,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在之后的多年里,贺珍父子与郧阳府的左营互通声息,配合默契,打退了清军多次进攻,彻底站稳了脚跟。再后来,左营主力去了四川发展,这空出来的郧阳府就给了贺珍父子,他们也算是初步得到了一块地盘,虽然这块地盘比较贫穷。

    贺珍病死后,其子贺道宁统管全军,接任了郧阳防御史的职务,也算是一方诸侯。但他这个诸侯同样不自由,需要接受长沙朝廷协饷的他们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在这乱世里走一步看一步,如同那无根的飘萍一般。

    总而言之,现在大顺国内形势不错,长沙朝廷的权威日重,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经济实力,都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底下那些个藩镇山头应该也是感受到一股股寒意了。以后说不得,他们都得被李来亨一个个收拾了,杯酒释兵权的事情,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非常热衷的事情。

    好吧,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到了黄鹤楼上来。今天李难先受邀来到这里,其实也有武昌府的主人袁保的意思在内。袁保坐拥武昌全境,江岸线漫长,治下各地对航运的需求也是比较大的。但偏偏之前他短视了一把,没有入股李难先创立的航运字号大发永,这会在他人的提醒下,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因此便通过张绍宗的关系,将李难先请了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进来。

    张绍宗当然没有傻到现在就问李难先大发永入股的事情,而是先谈起了如今的局势,而这无疑引起了在座诸人一连串的叹气声。原因无法,朝廷坑了他们不少钱?以大买办张绍宗为例,在岳州开办了缫丝厂的他,就被当地官府“劝捐”了三万两银子,同时一批卖到军中的布匹也被拖欠了货款,最后筹备物资的官员给他结了两万两的纸钞了事。

    收到纸钞这种东西,张绍宗也只能苦笑了。顺国官方发行的这种货币上面虽然明白写着“当一两”的字样,但问题是一两纸钞真的能当一两白银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事实上,在岳州府一带,纸钞和白银私下里的兑换比例是20:1,有些地区甚至还要更高,可见其贬值程度。顺国官方用这种纸钞来向商人们采买物资,说起来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掠夺,民间根本不认,清国和东岸商人也不认,只能烂在他们自己手里,这苦处又跟谁去说呢?

    李难先的家财比在座所有人都多,他自然也收了一把纸钞在手里,总数大概有三四万两的样子,严重削弱了他调用资金的能力。不过他也明白,这钱是不得不出的!顺国南下伐明,这是扩大国土,增强实力的必由之路。他们这些人的生意大半在国内,甚至和大顺已经捆绑在了一起,大顺昌则他们富,大顺衰则他们穷,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朝廷,其实还是挺看重他们商人的,这自古以来都少见,因此损失些资财也可忍受,只希望日后局势平定后能赚回来吧,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而既然说起了纸钞,就不可能不提到最近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着的“废两改元”的事情。而所谓的“废两改元”,与后世的概念有所不同,主要目的是将顺国国内流通的银两改成银元。

    众所周知,自明代海贸盛行,白银大量流入中国后,白银开始成为主要流通货币,但其中也蕴藏着许多问题。最主要的,其实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碎银,不但重量不一致,成色也很可疑,极大阻碍了商业的发展。在东岸人介入中国事务后,随着经济联系的加深,库页岛铸造的各种银元开始进入中国市场,并且大受国人的喜爱,因为其成色足、型制统一的缘故。

    毋庸置疑,东岸人在收取银两(碎银和银锭),然后又铸造成银元返销回去的举措中,赚取了大量的收益,顺国上下对此也都看在眼里。因此,在这个财政困难的时刻,顺国官方有了自己铸造银元的打算,以阻止利权的外溢,自己收取铸币税。

    但这种废两改元的行动,毫无疑问也需要东岸技术方面的协助,为此他们进口了一批水力冲压设备,开始尝试自己铸造银元,并且取得了一些成果。这次东、顺两国交恶,东岸人断了这方面的技术服务,一下子使得顺国自铸银元的产量大幅度下降,产生了不少问题。张绍宗每每与人谈起,都觉得十分遗憾。

    但不管怎样,他是非常支持这种货币改革的,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态度。有的人甚至提出,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向东岸人再谈谈,看看能不能临时采购一些。毕竟这种设备不是军用管制物资,还是有可能买到的。甚至实在不行的话,高价走私一批冲压设备过来也是好的,哪怕不是专门用来铸币的也行,顺国方面再想办法改造就是。

    李难先对此也十分赞赏,并表示自己会通过关系打探一下,看看有无采购的可能。毕竟废两改元极其有利商业的发展,他没道理不支持。

    众人就这样谈论了许久,直到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熏意,张绍宗才找到了一个机会,悄悄凑到李难先耳边,说起来右营权将军袁保想入股大发永航运字号的意思,这让李难先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事有点棘手啊,他实在不想参与到大顺朝廷的权力游戏之中,但却也不好得罪袁保这种大人物,实在是左右为难。

第三百四十四章 黄鹤楼(二)

    “绵侯何时对这水上生意也感兴趣了?”李难先转头看向张绍宗,轻声问道。

    说实话,李难先现在很纠结。他这个大发永航运字号,股东来源复杂,他本人虽然是大股东,企业的实际经营者,但也只占了四成股份。此外,沿江的一些商人、船东们也以船只、人员入股,占了三成,剩下的多是大顺地方官府、军将、勋贵们。

    也就是说,这里面每个人的股份都有定数的,也是当初通过激烈的博弈而定下的,怎么能说改就改?但问题在于袁保不是一般人,他是站在大顺权力金字塔顶峰的那一群人之一。作为右营的权将军,袁保控制着武昌府一州(兴国州)九县数十万人口,同时手下有常年与清军厮杀,见惯了生死的精锐之师五万多人。

    虽然他仅仅只是一个侯爵,但这个侯爵的分量可比长沙那边新近册封的几个侯爵厉害多了。那些个人,个人前程、全家荣辱全都系于皇帝李来亨对自己的宠信之上,一有不对就可能摊上大事,家道中落。与他们相比,手握五万雄兵的袁保就硬扎多了,只要他的地盘不丢,部队不散,那谁也拿他没办法,李来亨说话也得注意措辞,不能随意处罚、训斥。所以说,李难先是真不想得罪袁保这么个实力派人物,如今人家看上了自己的大发永字号,强行想要入股,他自度是很难拒绝了。

    而说起大发永航运字号,如今计有大大小小的船只三十余艘,总运力不过两千多吨,说起来也就和东岸两艘大船的吨位相当。而且这些船大部分都是旧船,状况也很可疑,唯一比较重要的资产就是那些船工了。他们世世代代以航运业为生,技能娴熟,熟悉航线,水文气候也十分精通,没有了他们,这个大发永确实开不起来。

    不过这些人也十分抱团排外,让人很是头疼。乡里乡亲的他们之间既既有宗族关系的纽带,也有帮会的影子,领头的有一定资本,出面代表大家谈条件,给自己和所有人带来收益。当初李难先在和他们谈判入股的时候,就极是头疼,费了很大的精力,同时也是借了官府的势力才勉强谈成,最后给了他们三成的股份。

    这部分人的股份,不是不可以动,但需要仔细思量思量,费上一番手脚,对那些船东和船工们分化拉拢,牺牲掉一部分人的利益。不过,考虑到袁保的胃口可能不会太小,那么光牺牲这些人肯定也不行,真把人家逼急了,人家拼着前期投入的那几万两银子不要了,带着船和人一走了之,你又能如何?所以,自己也得让渡一部分股份出来,如此怕是才能最终满足袁保的胃口。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李难先心里暗暗感叹着。

    其实他十分理解袁保为何想要入股大发永航运字号。这家大顺国内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家大型航运企业,在与清国表面上议和之后,就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一开始大发永经营的主要是武昌到沙头市的航线,在两地间漫长的江岸线上倒腾货物,其间甚至还有江北的清国商人偷偷参与进来,很是赚了不少钱。

    这里多提一句,湖北虽然地处前线,但因为有着江防优势(东岸炮艇协助,顺国水师也有一定战斗力),清军很难突到南岸去,相反顺军倒是在江北保留了不少寨堡,因为掌握在顺国手里的半个湖北倒也还算发展得不错。虽然因为战争而被抽取了重税,但比起扶老携幼、举家逃亡的悲惨境地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尤其是武昌城,是袁保的根本重地,也是他最大的财源,多年来为了获得足够的资金养军,他一直十分支持商业的发展。武昌在这方面基础本就不错,当年战乱时又有很多来自汉口、汉阳的商人或手工业者涌入,他们带来了武昌发展继续的资金、技术和管理,使得这座城市开始了爆发性的工商业增长历程。

    再到了后来,与东岸贸易的频繁,使得武昌一带较为廉价的日用品大量出口宁绍等地,赚回来的银子反过来又进一步促进了本地商业的繁荣。坐镇武昌的袁保那是心花怒放,在那个黄金年代,商人们提的要求他基本上能满足的都满足了,前提只有一个,就是要商人们给他们生产更多的军需品,以及缴纳更多的税金,让他们可以更好地维持军队。

    而沙头市呢,也不必多说,湖北老牌商贸口岸了。地处荆江、洞庭湖两大水系要冲,附近的商人、百姓都喜欢到这里来贸易,不但有清国的,顺国的也有很多,更别说还有那来自宁波、登莱的东朝商人了。这些个东国商人,从外面贩运来了诸多特产,有本地难得一见的南洋特产,如龙涎香、沉香、珍珠、玳瑁等等,也有北地特产,如老山参、东珠、皮子等等,更还有许多海外奇珍,如钟表、染料、香料、毛毯等等,非常受人欢迎,故沙头市还是颇有可取之处,商业也非常繁荣,把它作为航线的终点确实非常合适。

    李难先派自己信任的内弟负责大发永船行的日常管理,将这条黄金水道给稳稳地经营了起来,且一运行就是三年。这三年内,刨除各项开支,以及给朝廷缴纳的重税,大发永船行仍然赚取了二十余万两银子。李难先占股40%,即便只拿出了六七成利润进行分红,他仍然落袋了足足五万两银子,心情非常之舒爽。

    不过这条黄金水道虽然赚钱,但仍然有一件事让李难先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他的船队利用率太低了。尤其是西风盛行的时候,许多帆船没法出航,只能停泊在港口内发呆,很是无奈。当年组建大发永的时候,李难先曾通过关系从东岸人那里淘了一艘旧战舰(装备被拆除,只剩船壳),四百吨的样子,却也只能夏天东南风盛行的时候出航。冬天就要看运气了,刮西北风肯定不行,东北风还能凑合,对天气的依赖太大。毕竟,他们可没有鸦片战争时闯入长江的英国人那条件,用蒸汽船拖着风帆战舰往前走!

    所以,李难先现在对于东岸人的蒸汽机帆船真的非常眼红,觉得这种船只平时可以使用风帆动力,节省燃料经费,逆风逆水时也可以开启发动机,采用蒸汽螺旋桨推进。且都不需要全速推进,低速就可以,以节省燃料的消耗。

    这样一种好船,我的大发永怎么就没有呢?李难先很是遗憾。他最看重的,其实就是据说是黑水造船厂研发设计的“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这种船型体修长,非常好看,船舱容积利用率也很高,再加上还有安装火炮炮位的地方,简直就是他理想中完美的船只。

    而且这种船排水量有250吨,在长江、湘江等地航行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航速奇快,需要的操帆手也很少,实际运营起来的话时效性、经济性、可靠性俱佳,当真是一款非常不错的船型,也难怪东国人大批量生产使用了。

    李难先曾经稍微有过那么一丝买这款船的念头,但在临开口前他又失去了勇气,因为他知道,带有蒸汽动力的船只东岸人是不可能对外出售的,问了只能是自取其辱。因此,他后面修订了目标,转而想订购黑水造船厂生产的“雅克萨”级外销版,即纯风帆动力版。这种版本的船只东岸人已经出口了福建郑氏四艘、朝鲜四艘、广东李家一艘,李难先若想买,还是可以买得到的。

    而事实上也差不多。通过宁波方面辗转联系之后,远在鄂霍次克海的黑水造船厂回复同意建造“雅克萨”级风帆动力版,这让李难先非常欣喜,觉得他的航运大业至此要进入新篇章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李难先坐等订购的两艘新船回来时,顺国发起了南征伐明的战役,两国关系迅速转恶,东岸方面立刻对其实施了制裁,冻结了一切人员交流和技术援助,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两艘船了。李难先最后一次得到消息,是去年下半年,黑水造船厂委托马当要塞方面进行联络,退回了李难先支付的造船定金。至于说那两艘船,据说他们正在想办法推销给澳门的葡萄牙人,让他们消化掉。

    李难先对此自然是十分失望的。通过大发永船行做一番事业的努力,就此遭到了重击。他本人在宁波生活过多年,见识过世界上最先进的船只,自然对大发永船行里那些老旧的中式船颇有不满。这些老旧船只,走走长江、汉水固然问题不大,但也存在载货量小、速度慢、安全性不高等缺点,不如“雅克萨”级好使。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即便是纯风帆版的“雅克萨”级也可以航行大洋之中,且可靠性颇佳(后世俄国人在19世纪时用来走环球航线,即从喀琅施塔得到勘察加),这一点对李难先以及他背后的一些老板们来说尤为重要。

    要知道,顺国虽然是一个内陆国家,只有长江边的一些港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大海不向往。事实上他们是能够充分认识到海贸的重要性的,了解其对财政方面的巨大帮助,这从之前大军猛攻广西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想要获得一个出海口,以便可以直接接触东岸以外的外国人啊。

    只可惜这个梦想被东岸人无情地打碎了。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广西的廉州、梧州,沔州等地,把出海口完全给圈占出去了。大顺只要没下定决心与他们翻脸,那么是不可能通过军事或政治手段拿回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离海近在咫尺,却又始终接触不到,这其中的苦楚,谁又能明白呢?

    顺国接触外洋商人唯一的办法,也就只能是沿着长江向下游航行,然后一路出海了。但这首先需要他们有适宜远洋航行的商船,以及沿途各势力不对他们的船进行刁难,这在以前几乎不太可能,不过在清、顺两国议和的情况下,把握却是大增了。而且东岸与顺国现在虽然不睦,但倒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他们沿长江出海的船只也进行封锁的地步(当然这个也很难说),因此唯一的障碍就着落在如何获得船只上面了——原本已经几乎快要成功,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这其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现在李难先基本已经放弃了出海的念头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趁着大发永形势喜人的时候,尽快多开辟出一些航线来,比如湘江、赣江、汉水等地的航线,以扩大利润和影响力。当然这首先需要投资造船厂和相关的产业工人,这个又是大顺的弱项,没有东岸的帮助简直搞不起来,无论是技术还是设备上都存在问题,真是愁人呢。

    “李大哥,咱也明人不说暗话了,绵侯现在手头有点紧。之前没入股大发永,是看走眼了,现在呢想补回这一局,怎么样?成不成给个话,我也好回去复命。”张绍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绵侯说了,也不让你白帮忙。他在宁波也认识些人,可以帮你介绍一些造船人才过来。东国人虽然不在宁波造船,但修船的人很多,因此人才亦是有一些的,只要肯出高价,还怕聘不来么?”

    “哦?绵侯可有把握?”李难先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如果能介绍一些人才过来,帮我等提升一下造船技术的话,入股大发永倒是小事了。”

    “这个事哪能有一定把握的,只能先且试试了。”张绍宗尴尬地笑着说道:“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应该可以吧。咱大顺,确实也需要能造一些像样的船了,无论是战船还是商船,这样不但日后征战时不用仰赖东岸水师,平时展开贸易也是非常不错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黄鹤楼(三)

    1690年3月7日,陈明坐船从马当来到了武昌。

    他乘坐的正是一艘李难先朝思暮想的“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楚科奇”号。这艘船从宁波定海港出发,装载了大量来自印度和波斯的香料,同时还有一些鲸鱼制品、五金工具、刀剑折扇(来自日本)、药材毛皮(来自朝鲜)及少许染色印花布。它的目的地是清国著名商港沙头市,一个对各国商人开埠的内陆港市,商业非常繁荣。

    因为东、顺两国间目前险恶的政治气候,这艘船上所载的商品都不大可能在其境内的港口卸货,如东岸人常去的九江、武昌、岳州等地。他们所去的地方,是目前仍处于清国统治下的沙头市,一座辐射范围很广的港口城市。

    自从沙头市开埠以来,各地商人纷纷聚集而至,有湖广的,也有四川的,当然更有来自外洋的东岸商人,贸易非常繁荣,有力促进了附近地区经济的发展。东岸人几乎每个月都有一艘船只过来,一般就是250吨级的“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既能拉货,又能战斗,航速还快,吃水也不过分深,非常适合往返这片区域。

    而“雅克萨”级武装运输舰拉过来的商品,无一例外都会在市面上引起轰动。在这个偏处内陆的港口城市当中,一般而言确实很难见到来自外洋的商人或商品,即便有一些,也不知道从沿海地区倒了几道手了,价格昂贵不说,往往质量也不咋地,严重影响了人们的购买欲望。但东岸人直接用大船拉过来的则不同,不但品相好,价格也相对便宜,而且他们做生意还很讲信用,因此在沙头市很受欢迎,基本上每次运来的商品都被抢购一空,然后换成茶叶、日用百货、绸缎、药材、棉花、粮食等商品返航。

    本来东岸人每个月也会开一艘“雅克萨”级去武昌城的,但现在这条航线已经被完全取消了,什么时候恢复也不可知。顺国商人若想买东岸商品,大概就只能前往沙头市,在市面上寻觅了。特别是那些非常紧俏的金属农具、五金工具,他们得花费比以往更多的钱才能买得回来,心里面别提多郁闷了。

    17世纪末的中国人,第一次尝到了贸易禁运的滋味!

    陈明远远地在江中便下了船,然后与随从们雇了一艘小渔船,慢慢悠悠地上了岸。而在他们身后,“楚科奇”号武装运输舰则高亢地鸣笛了一声,然后便吞吐着黑烟,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朝上游驶去了。

    因为刮的是西北风且逆流而上的关系,“楚科奇”号的风帆紧紧收起,单纯只靠蒸汽动力推进,以两节的航速向沙头市开去。江面上有不少顺国的船工、渔民,他们站在船上,呆呆地看着这艘庞然大物的船只破浪而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在他们旁边,还有两艘顺国水师的哨船,平日里跑得飞快的它们,这会也只能让水手们吃力地摇着桨橹,龟速般地航行在江面上,与迅捷若飞的“楚科奇”号一比,当真是云泥之别。

    “李先生,好久不见了,甚是想念啊。”渔船甫一靠岸,陈明便大步跃上了栈桥,看着前来迎接的大买办李难先,哈哈笑着说道。

    李难先闻言亦是大笑,上前按照东岸人的礼节握了握手,然后打量了一下陈明,揶揄道:“比从川中刚回来时黑了一点。如此看来,川中水土确实养人哪,陈站长在那是如鱼得水。”

    陈明这个人李难先比较熟悉了,打过很多次交通,基本上每一次都和情报刺探有关。当然他刺探的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而是处于公开或半公开状态的政治、社情或经济情报,即便他不说,东岸人有心的话也都能一一打听到,只不过从他这里了解的话效率高一点罢了,毕竟他李难先在顺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交游广阔得很哪。

    不过李难先确实也不太喜欢与陈明过多接触。原因其实也很好理解,他现在产业越做越多,不但在羊楼洞有焙茶厂,加工茶叶然后出口,同时也投入巨资创办了大发永航运字号,搞起了武昌与沙头市之间的航运贸易,生意做得那叫一个大,顺国国内除了几个官商白手头之外,几乎没有能出其右者。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是分外地想避嫌,分外地想减少与东岸人的接触,以免因此引起顺国高层的忌惮,影响到他以后的发展。

    陈明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够从李难先平日里表现出的蛛丝马迹之中嗅出一丝味道来。他对李难先这个想法嗤之以鼻,觉得这个人当真是被目前经营的大生意、大场面给蒙蔽了心窍,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很多人眼里挡路的恶人、待宰的肥猪。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落得太过悲惨的下场,还不是因为他与东岸人的交往还算密切,很多人忌惮这里面的关系,不敢遽然动手罢了。

    李难先也是聪明人,迟早能想通这一节,只不过目前他被顺国君臣给予的信任和发展空间迷惑了,不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别的不谈,大发永若是真买回来几条先进大船,李难先能保证就没人前来争夺船行控制权吗?历史上这种事可不鲜见!

    “不比李先生创下的偌大场面,陈某终日跑来跑去,一事无成,甚是惭愧了。”陈明笑着扯了两句闲篇,然后一拉李难先的袖子,低声问道:“可有地方说话?”

    李难先闻言一愣,然后默默点了点头,带着陈明一行人去了黄鹤楼顶层。在让小二泡了一壶茶后,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后看着陈明,也不说话。

    陈明摸了摸脑袋,然后低声问道:“贵国此番南征,新得之云南、贵州、广西如何处理?”

    李难先一听头皮就有些发麻。这种军机大事,怎么就找上我来问了呢?你们不是与袁保、贺道宁还有刘忠贵的关系都很不错么?怎么不问他们?专门欺负我这种老实人啊。不过陈明的问题他也不好不回答,只能想了想后,才沉声说道:“广西是朝廷兵马打下来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虽然四川幕府的兵马现在还有部分在桂西征战,但退出去是迟早的事情。广西,朝廷不可能让出去!”

    “贵州大部地区是招降的,朝廷兵马控制了贵阳城,但地方上仍有许多土司阳奉阴违,不肯降顺。或者某地亦有一些伪明残兵,作恶多端,这些都需要调集大兵进剿,看样子朝廷也不会调川军进来了。”李难先继续说道:“川军的势力这次膨胀得实在太快,已经到了朝廷容忍的极限了。”

    “我听闻郧阳府的贺道宁主动请缨前往贵州剿匪,这事有下文了吗?”陈明又问道。

    “没下文,多半是被否了。你也别多问我,我确实不知道。”李难先苦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一商人,平日里虽然结交了一些达官贵人,但人家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和我说,都告诉我,我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陈明闻言笑了笑,然后皱眉思考了起来。贺道宁主动请缨前往贵州剿匪,这事他是知道的。至于贺道宁安的是什么心思,他也很清楚,无非就是想仿左营旧例,弄一块地盘罢了。虽然贵州看起来有些穷困,可再怎么穷,也比自己困守的那个郧阳府要强呀。郧阳府不但穷,同时还处在对敌第一线,可以说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当了炮灰,被清军一波攻灭。

    与之类似的还有武昌府的右营,这两部都顶在一线,都没有战略后方,所以都有很强的寻找新地盘的冲动。只不过长沙朝廷并不傻,让四川的左营协助出兵已经是迫不得已了,难不成李来亨还想再造个军阀出来恶心自己?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陈明可以想象贺道宁部三万余人前往贵州剿匪之事基本不可能。按目前的情况看来,李来亨是必然要将贵州、广西二省收入囊中直辖的,那样他手里将握有大半个湖广、江西全部、广西大部及贵州一省,实力大大增强,对其他各部继续保持威压态势——实力占优,同时又有着大义名分,小山头、小军阀还被顶在前线,日后收拾起来可谓易如反掌。

    唯一让李来亨有些头疼的,大概就是已经率军占领云南大部的左营刘忠贵部了。这厮原本在四川就拥有十万兵马(含收编的吴三桂兵马),被长沙勒令裁撤了一部分后,还有七万人的样子,规模仍然很大。

    此番南下伐明,该部直接进攻云南,事实上击溃了明军的主力。银枪效节军都指挥使郝平在广西忙活半天,其实对上的都是明军地方部队罢了,远不如刘忠贵亲率主力与李定国大战那般波澜壮阔。而在李定国病死,刘忠贵占领云南大部之后,他又收编了数万明军,总兵力又一次膨胀到了十来万人,同时握有两省地盘,实力增长之迅速,直让很多人大为担忧。

    陈明都可以想象得到,如今长沙方面是如何得伤脑筋。云南是人家刘忠贵打下来的,并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让其管理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问题是李来亨想把云南收回来直辖,而不想将其交给四川幕府,因为坐拥两省的刘忠贵的地位与威望已经有些微妙了,李来亨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刘忠贵平时都很恭顺,也未必有反的意思——即便他要反,可能其他人也未必赞成,毕竟李家的大义名分还是在的——可李来亨就是觉得不爽,想要将云南从左营手底下剥离出来,然后由自己派遣官员,委任统治。

    只是——这样操作刘忠贵能答应吗?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从一些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来看,李来亨还是倾向于试一试。据说他准备下旨褒扬刘忠贵,并晋其爵位为梁国公——之所以不是蜀国公,可能是考虑到不能让其名正言顺的缘故,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啦——以此酬其攻灭南明,占领云南的功劳。但受了此赏,他刘忠贵当然也要率部返回四川,云南的新得之地,自然由朝廷派官、派兵来管理了。

    这事其实很有意思,刘忠贵最终会怎么反应,都大有琢磨之处。但陈明预计,不论结果如何,李、刘这两位君臣,此时应该都不会翻脸,这一是因为大敌尚在,不可自先内乱,二则是因为双方互相依存,李来亨需要刘忠贵牵制陕甘清军,减轻正面战场压力,刘忠贵则也需要长沙方面生产的火枪、大炮,铠甲等装备,他四川幕府的军工生产能力还太薄弱。

    但不管怎样,这君臣相疑的种子却已经种下了。只要刘忠贵不肯交出云南,那么李来亨就始终无法对其予以信任,始终会怀疑他四川幕府的立场,那样结局怕是不会太好。现在是考验刘忠贵和李来亨政治智慧的时候了,陈明拭目以待,想看看他们最终会怎样。

    接下来陈明又问了李难先一些顺国的经济状况,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经济嘛,老李还是懂的,聊起来也比那些军国大事更加安全。

    李难先主要向陈明介绍了一下湖广工商业的发展,指出开办企业的人开始增多,巴陵、武昌等几个港口终日都很繁忙,人员、货物的流通大大加速。此外,顺国户部正打算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废两改元运动,打算用自铸的银元取代不规范的碎银,虽然目前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最后,李难先提到了长沙朝廷内有人上疏建议,仿照东朝旧例开办官营的大顺银行,并聘请专才进行管理,制定诸多律令,繁荣国中商业。

    陈明对此听得津津有味,并不时示意随从把重点记下来。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回去后大家开个会讨论一下,再与各方得来的情报印证一下,就能得到个顺国经济政策的大概脉络了,对于宁绍方面日后制定相应的政策很有参考意义。

    而聊完了这些后,李难先突然问起了东、顺两国何时恢复商贸人员往来,何时可以重新订造船只的事情。对此,陈明也只能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遥遥无期!”

第三百四十六章 北满格局(一)

    “魏司令,名单都在这里,请查验。”一名参谋捧着一本装订好的名册,匆匆来到了陆军少校魏文度面前,立正行礼道。

    魏文度接过名册,随意翻看着。这些都是被俘清军将官名单,大概有一百多人的样子,每个人的名字下面都有简短说明,比如此人身居何职,什么出身,在满洲生活多少年,手上有没有东岸人得血债等等。魏文度没有太过仔细看,这些人都是死硬分子,有些人更是与东岸有血仇,留着都是祸害,因此都上了处决名单,在今天一并行刑砍了。

    话说距东岸人占领宁古塔已经有大半年时光了。因为去年冬季天气异常寒冷,统领大军进攻宁古塔的魏文度少校不得不推迟了这次军事行动,一直等到开春气温稍稍回暖后,才率部赶了过来。

    他们最先扫除的事宁古塔清军的外围羽翼,即派出部分精锐人马袭击、攻破仍然心向满清的一些村寨,一边搜罗丁口、财物,一边等待大队辎重的到来——他们在春季泥泞的土地上行走艰难,离主力部队落下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因为年前的松树窝子之战,宁古塔清军损失惨重,堕了士气,因此根本不敢出城与东岸人进行野战,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村寨一个个被攻破,村民们哭哭啼啼地被东岸人用绳子绑着牵走,甚是憋屈。这个时候,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起前明末年,当他们在城外如此对待明国百姓时,周围一圈明军“围观”的奇景。相信如果有一些年岁大一点的老人在的话,应该会发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吧。

    公允地说,关外苦寒之地的清军,这年头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毕竟历史上直到清朝后期,这里的兵都没有腐化到不堪用的地步,更别说这个时空清廷压力更大,腐化速度更慢了。但问题在于他们碰上的是三千年未有之敌,经过多年苦心孤诣组建起来的远东新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法也更为先进,远不是这伙子清军能够比拟的。远的不谈,就去年的松树窝子之战,参加过得清军无不心胆俱寒,不敢言战,而这也正是当东岸人在野外四处攻城略地时宁古塔清军还在当乌龟的原因,实在是打不过啊!

    东岸人将城外俘获的人口集中了起来,然后打算打散了安排到北海道等地定居屯垦,统一管理。至于这边腾出来的土地嘛,其实也很简单,从南方移民喽!正好这回廉梧那边新夺了不少土地,也抓了不少“乱党”,总数算上家属的话,三四万人总是有的。这些人里,相当一部分肯定是要送回本土的,以补充已经枯竭到极点的移民来源。至于剩下的嘛,肯定是要给登莱等在廉梧管委会建立过程中出了大力的藩镇酬功啦。满蒙开拓队虽然出的力不多,但三四千人总是要分的,正好就分配到北满的嫩江、松花江一线了,到时候再迁移一些主动投靠的部落过来杂居,事情基本上就妥了。

    当然也有人会担心,这些生活在广西湿热地方的人去了东北苦寒之地能不能够适应。对此魏文度只能双手一摊,管他呢!当然俘虏的三千清军,不就集体流放到了千岛群岛和勘察加半岛么?人得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当年那批人确实有一部分无法适应酷烈的气候而死去,但活下来的都是好汉,且比例很高,现在不都与当地土人通婚,安定下来了么?

    再者,最近二十年来,宁绍地区人口增长很快,地少人多的现象十分突出,故每年都有许多人移民前往登莱乃至满洲,一代人以后也就适应了。新出生的小孩,从小接触的便是这种气候,等长大了你再让他去南方,可能还觉得不舒服呢。所以,广西那批“乱党分子”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至少有十分之一的人要到北满一带生活定居,为开发这片处女地挥洒自己的青春与汗水。

    确立了移民填补空缺的方针后,东岸人对宁古塔一带认不清形势的清军也就不客气了,一律施以严酷手段。比如今天要斩首的这一百多清国将官,若放在以往可能还会流放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苦活呢,现在都不需要了,通通处决。而且,这次处决是公开行刑,伴随魏文度出兵的各部落首领、附近新降服的各部落骨干们,都被召集过来观刑,以加强他们的印象,以后不要再自误。

    这会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东岸人也不讲究什么午时三刻斩首,魏文度直接拿笔在最后面签了下名字,然后便大手一挥,直接下令行刑。动手的是来自哈尔滨堡一带的部落兵,只见他们两人押着一个俘虏,另外还有一人行刑、一人点验,四个人一组,很快就将一百多人给处刑完毕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俘虏在被处刑时都很沉默,求饶的都少,谩骂的也不多,似乎都已经认命,更透露着一股绝望。他们在城池被东岸人围困之前,曾经派出信使到南边请求撤退,但被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时他们便已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这是已经成为了弃子了啊!

    “清理完这一批死硬分子,并不意味着这里就高枕无忧了。清廷在这里经营多年,影响力深厚,还得继续深挖,两面人都要进行处理。”草草看了一眼血腥味浓厚的刑场,魏文度便披上大衣,朝跟在自己身边的军官、头人们训话:“江北七县的民兵就先放回去吧。哈尔滨跟过来的部族兵,按时间先后分批返回,不要一下子都走了。这边投靠的很多人我都不信任,必须继续保持威压态势。第三步兵团的人,一个都不许走,今年我要进行两次扫荡,宁古塔左近数百里的部族头人们,都要进学习班学习。”

    众人听了魏文度的训话,一个个连连点头,参谋们更是拿出小本本,将要点记录了下来,脑海里已经在盘算该怎么安排部队了。宁古塔经过一年战争的摧残,地方经济秩序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恢复起来并不同意。八千多人马集聚在一块,后勤压力不是一般地大!尤其是夏季雨水季节即将来临,这路更不好走,是得好好盘算一下了。

    另外,清军可能的反扑也要考虑进计划。虽然这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却不得不防!宁古塔不是那些无足轻重的北满荒地,事实上这里是清廷统治北满的重地,一旦丢了,说他们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防着一手,天知道康熙那家伙是怎么想的。

    “宁古塔建县的工作今年就要展开。”魏文度少校又说道:“我不会再这里逗留太长的时间。脑温城那边的清军蠢蠢欲动,呼伦贝尔挺进支队的工作也要过问,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要靠你们来负责了。我只一点要求,尽可能控制更多的人口并发展经济,不要让这边的事情给我分心。”

    魏文度几个月前已经接到了海参崴那边陆队长的来信,从而得知从海参崴北上的那两千多人进展比较顺利,击溃了诸多不肯降顺的部落,控制了大片土地。同时,他们还在朝鲜王国派来的五千鸟枪手(其实用的是东岸燧发枪)的配合下,深入到了海西女真的核心地带,一路征讨,相信过了今年,他们就可以控制住乌苏里江以东直到大海的广阔区域了(后世俄罗斯滨海边疆区),从此将北满大地上原本孤立的几块地盘连成一片,控制力大增。

    除此之外,北路从模范堡出发的那一千多人同样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没受到什么抵抗。他们每到一个部落便征粮征兵,然后带着如滚雪球一般快速膨胀起来的部队东行,一路打穿了整片陆地,抵达了鲸海之滨。

    可以说,这三路人马的征讨行动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东岸人在北满大地上再也没有成气候的对手。从今往后,东面这一片就可以安心归化、建设了,相信过个一两代人,就能经营得如铁桶一般。

    而解除了东面的后顾之忧,魏文度乃至陆小峰便可以将全副精力投入到松花江以西这一片。在这里,脑温城及其周边地区是第一个征服对象,然后便是东蒙的呼伦贝尔草原。尤其是后者,对满蒙开拓队未来的战略极其关键,必须尽快解决。满蒙开拓队名字里头带了个蒙字,同时也确立了二元制统治模式的政策,那么控制呼伦贝尔草原就已经成了当务之急。

    魏文度自忖已经没太多时间了,准噶尔的噶尔丹与清廷在蒙古草原上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精彩,东岸人却只能干坐在一旁看着,这怎么行呢?所以,魏文度现在急着回到哈尔滨堡,然后整顿物资和人手,稍稍休养生息个一年,再瞅准机会与呼伦贝尔挺进支队一起,东西夹击,先把碍眼的脑温城拿下,打响这挺进蒙古大草原的第一枪!

第三百四十七章 北满格局(二)

    5月的满洲大地已经有些泥泞了。满蒙开拓队队长、满蒙保安司令陆小峰踩着一条煤渣铺成的小路,远远眺望着面前的原野,满脸不耐地问道:“这里就没一个会种田的吗?”

    几位军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以后,军衔最高的贝振声少校站了出来,对着陆小峰说道:“司令,这里都是渔猎为生的野人,他们懂什么种地呀?满蒙大地上,会种地的就只有达斡尔人了,但这边比较少,要不行文哈尔滨及宁古塔方面,让那边调拨一部分过来,反正他们那边也没啥事嘛。”

    说到最后一句时,贝振声少校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曾几何时,他也是哈尔滨堡的警备司令,在那边呼风唤雨,管辖一方,远近部落头人纷纷巴结,那叫一个风光无限。可谁成想,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陈科陈队长一走,他在哈尔滨也没待多久,很快便辗转多个职位,最后干脆去了朝鲜江原道的襄阳郡,担任东岸军事顾问团团长,帮全氏家族训练新军,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次东岸扫荡海西女真部,也让朝鲜王国派五千兵马协助,朝鲜人权衡再三,不敢拒绝,于是最后从御营厅挑选了三千禁军,又下令控制着高城、杆城、襄阳三郡的江原道岭东兵马使全大中(全奉洙之子)出兵两千,凑足了五千人,然后分乘第三舰队东北亚分舰队的船只抵达鲸海北部沿岸,择机登陆作战。

    这五千名朝鲜士兵,基本上是由东岸军事顾问团团长贝振声少校指挥的,他们第一下就在后世奥加附近登陆。这里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港外却很开阔,而且海水意外地深,非常适合东岸人的大型战舰进出,于是五千人马花了四五天时间,在附近登陆、集结完毕。

    满洲大地气候严酷,文明水平低下,生活在这白山黑水间的原住民们多以渔猎为生。所以,你若是想找到更多的原住民,沿着河流找准没错的,因为鱼是这些民族生产生活所不可或缺的物资,不但人要食用,同时也是狗的主粮,以上这些是东岸人在外东北多年总结出来的规律。

    当然满洲和外东北又有些不太一样。毕竟千百年来,这里和中原百姓接触相对多一些,尤其是数百年前还曾经有过一个盛极一时的大辽帝国,在那个年代,幽州的很多汉人到满洲大地为官,很多汉人商人、手工业者也来此生活,带来了很多来自中原的文化及技术,使得这里的百姓相对而言比外东北要更文明一些、先进一些。

    不过,这都是有限度的!再先进、再文明,你没了自己的文字,文明就会倒退,时至今日,即便还有一点残留,但也很有限,所以满洲大地上的原住民依然可称为野人,依然是以渔猎为主要生活方式,沿着河流找他们肯定不会错!

    贝振声少校指挥的五千名朝鲜士兵战斗力还算马马虎虎。朝鲜君臣也不是傻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出兵,那么再派一些稀烂货色出来,不但可能损兵折将,还会恶了东岸人,这又何必呢?因此,从汉阳城出发的三千御营禁军都是拣选的精锐,襄阳全氏的两千人马也是贝振声亲自整顿过的,故这些人还算能战,虽然肯定比不上东岸人就是了。

    五千人马登岸休整了数日后,便沿着河流一路推进,期间遇到了几个小部落,交战后有些小挫,但在调整之后基本都反败为胜。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年初,他们一共经历了大小二十余战(冬季退回奥加港休整了,因为这个时节港口封冻,大军接不到补给),毙伤俘海西女真各部六千余人,战果甚是辉煌。

    陆小峰在海参崴陆陆续续接到了一些来自奥加港的情报,都是斥候们冒着严寒,穿越上千里地,九死一生送来的。他看完后对奥加那边的情况稍稍有了一些了解,但他还是很不放心,担心那帮人在糊弄自己,讳败为胜。因为他很清楚海西女真的战斗力,即便朝鲜军队装备先进,但也未必就稳胜了。要知道,当年黄台吉调集了鼎盛时期的八旗兵两万人,也干不过装备简陋的野女真六千人,朝鲜人真的行吗?因此他在开春一化冻,船只可以出港后,便跟随运输粮食、弹药的船队北上,抵达了奥加港。

    还好,真是情况令他松了一口气!这些朝鲜人看起来还行,装备挺精良的,训练也正常,应该是朝鲜国内的一线精锐部队了。而且,幸运的是,他们从奥加港沿着河流上溯时,几乎没遇到过成规模的野人,最大的一股大概也就一千多人的样子——就是这支部队,通过地形伏击,竟然给了朝鲜军队相当的杀伤——因此最终都被这帮朝鲜人一一战而胜之。

    当然朝鲜人打得相对吃力也和没有内应有关。想哈尔滨堡那边,早些年东岸人就放了女真人萨木尔及蒙古人奥尔格勒回去,经营心向东岸的三十二屯部众,因此魏文度率军杀过去后可以势如破竹,一呼百应。可在这边没这个条件,东岸人对海西女真这边的经营有所忽视,渗透力度不大,带路党培养得极少,因此导致朝鲜人登陆后没有什么内应,推进起来非常困难,并不纯因为他们战斗力不够强的原因。

    不过还好,总算他们人数众多,这里的女人野人也不成体系,因此被他们深入了一两百公里,差一点就与海参崴北上的那部分人马会师了。目前,这小四千朝鲜兵马(伤亡尚未得到补充)分成了三部,分别驻扎在三个营寨内,其中奥加一部、富马(后世富尔玛诺沃小镇附近)一部、斜谷(位于后世楚格夫卡Chuguevka附近)一部,控制着大半年来征讨过的女人人居住的地区。

    陆小峰来了后便仔细询问了这边的情况,尤其是这三个驻兵点他更是仔细权衡了下,最后决定在这三处设乡,建立定居点,控制这一整条线。他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斜谷乡西面,从海参崴北上的军队进展很顺利,已经攻破或降服了当地所有的部落,并在重要节点北固乡(位于后世阿尔谢尼耶夫城附近)设立定居点,派兵展开军屯。

    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这四个定居点设立后,便可以连成一线,正所谓以点带线也。而考虑到东岸人早就已经沿着乌苏里江一线设立了诸多定居点,这一横一纵两条线在礼成乡一带交汇后,便可以以线带面,控制相当辽阔的地域了,故陆小峰毫不犹豫地同意在这里设立一系列的定居点。

    不过,定居点有了,但人呢?原本的女真人肯定是不成了,这些人擅长渔猎,但不会种地,而如果没有人会种地,大家都逐水草而居或四处游猎的话,那么定居点又如何维系下去?所以这才有了陆小峰一开始的问题,这里没人会种地吗?

    而在听到贝振声的回话后,他基本上确定了,这个地方是真的太落后了,不靠大量来自先进地区的移民来带的话,基本上文明是很难起来的。得,还是得到宁绍一带去想办法,那里人口增长很快,但无论是农业还是工商业,都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那么就只能往外输出了,远东诸藩以及东岸本土无疑是当地移民最主要的去处。

    不过来自南边的移民数量不可能是无限的,且去向选择很多,每年能够被吸引来到满蒙地区满打满算不过五六千人罢了。而就这五六千人,还有很多地方争抢!诸如外东北之类的远地方就不谈了,陆小峰从去年到今年在南边新设的东堡乡(位于后世纳德霍卡附近)、松阳乡(位于后世阿尔乔姆附近)、卡赞乡(位于后世卡赞卡小城附近)、东宁乡(位于后世东宁市附近)、绥芬河乡(位于后世绥芬河市附近)、图里乡(位于后世图里罗格小镇附近)、虎林乡(位于后世虎林市附近)等多个定居点,比较密集,需要安排的人很多,因此未必有多少宁绍移民可以用到这些地方,说起来确实一件很让人头痛的事情。

    难不成,真的只能贝振声所说的,从哈尔滨堡、模范堡一带调人?那可真是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呢!要知道,那边目前的人也很紧呢,且当年安排了许多宁绍移民过来,与当地人混居通婚,正处于融合调整阶段。这个时候贸然削减当地人口,隐患怕是很大,陆小峰也不敢这么做。

    唉,别人都是人多地少,但东岸却是人少地多,这可真是一件糟心的事情,陆小峰对此有些无奈。满洲大地无疑是肥沃的,矿产资源也很丰富,而且库页岛那边的大泊植物园几十年种子研究、培育下来成果斐然,适宜在东北地区种植的小麦、水稻种子已经推出了好几代。小规模实验证明这些抗寒种子能够在满蒙高纬度地区种植、生长,且产量也相当不低,而在哈尔滨堡、模范堡乃至伯力等县的中等规模推广种植实验中,反响也相当不错。

    毕竟,这个年代的气温较清初那段最冷的时节已经回升了很多了——其实不回升也没问题,19世纪后期东北的气温比明末清初还低,照样可以种植,当然这得益于朝鲜农民对抗寒水稻种子的潜心培育——东北平原有大把的黑土地可以拿来种植粮食,进而成为一个稳定地粮仓,然后在满足本地消费的同时,搞不好还有余裕出口南方的宁绍,与目前正在当地大量倾销的朝鲜粮食、南洋粮食构成竞争,减轻一点白银外流的程度。

    但以上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人,而且是来自文明地区的有足够农耕经验的人口!但就是这人口来源,真的让人头疼啊!宁绍是人多,但盯着的地方多,来自本土移民部的官员常年坐镇定海港,用土地和安家费诱惑这些人前往东岸本土,虽然九死一生出远洋对他们来说有些心理障碍,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许多被吸引过去的,这就使得登莱、满蒙、黑水三镇移民人口基数大大减少。

    好在登莱人口这些年增长很快,对移民的吸引力下降了不少,气候寒冷但资源丰富、机会多多的满蒙、黑水两镇的吸引力有所上升,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黑水可以用相对优渥的生活环境及较多的工作机会吸引人,满蒙在这方面劣势不小,要想吸引人口还得好好计议一下。陆小峰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日返回海参崴后,就立即找来负责移民的有关部门,让他们加大力度、加大投资,想尽一切办法吸引人才,这是满蒙发展的根基,不得不重视!

    作为在满蒙地区工作多年的干部,从县长、地区警备司令、开拓队长一步步起来的陆小峰,对这片白山黑水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他的两个孩子在这里出生,他的青春在这里奉献,他比谁都希望这片土地变得更好。眼看现在宁绍、登莱等地发展迅速,经济一片繁荣,黑水管委会也在一个接一个本土投资项目落地的情况下稳步发展,他内心中就有一种焦急之感。

    在他看来,满蒙有牧场、有森林、有黑土地、有煤铁、有黄金,更有丰富的渔业资源,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宝库。如果有足够的人口来填充的话,只要有个几十年的时间,已经持之以恒的投资,那么这个地区是足以发展成一个改变地区格局的实体的,这没有一点疑问。

    陆小峰有一个野望,那就是哪天获得本土允许,将现代化的新事物更多地引入到满蒙大地上,如他之前一直忙活着却无甚结果的铁路,如他正在筹划着获取贷款修建的军工厂、机械加工厂等等。总之,他是愿意为这里付出更多的,无奈巧妇乃为无米之吹,没有人啊!

    曾经也有人向他提议引进朝鲜人或日本人。前者很快就被她否决了,应该旁边就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朝鲜王国,如果不想给日后埋下隐患的话,最好不要移民朝鲜人过来。至于日本人嘛,不是不可以,但也不宜太多。当然闭关锁国状态下的日本也没法捞到多少移民,撑死了一些浪人罢了,且程序繁琐,很是麻烦,一年撑死了千把人而已,用处不大。真正能够解决满蒙人口“饥饿感”的,还是只有近在咫尺的中国大陆啊!

    “实在不行的话,看看能不能托登莱和宁绍那边帮帮忙,到与清国的通商口岸去花钱打广告,招募穷苦人口出海干活(清朝后期沙俄曾多次到天津和上海招募人手去外东北工作,弄到了不少人口)。相信只要肯花钱,应该会有一些人愿意过来吧?嗯,满蒙是统治阶级,且人口不是很多,应该不会来,来的基本上就只可能是汉人了。这些人对清国没太多感情,只要来了满洲,配合一些政策,花上几十年时间消化,基本上就成为自己的力量了。嗯,这招确实可以试一试!只不过应该会花很多钱吧,说不得一些铁路、公路项目也得放弃了,先集中精力做好这件事吧。有人才有一切啊!”陆小峰怔怔地想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北满格局(三)

    348  北满格局(三)

    邵汝杰回到了自己位于海参崴的别墅内。

    这座别墅位于金角半岛南端,坐北朝南,三侧面向大海。附近的海水十分清澈,每当太阳升起,海面上渔帆点点时,邵汝杰总喜欢打开阳台,坐在上面泡一杯咖啡,一边欣赏着无边美景,一边阅读各种喜爱的书籍。

    别墅门前有一条私人修建的小路,小路两旁移栽着许多花卉和果树。闲暇时分,邵汝杰会在这条海滨小路上骑马奔驰,有时也在这里散步,兼听取下属们的工作汇报,这是他喜欢的工作方式。

    小路的尽头修建着一个漂亮的中式亭子,亭子前有一条小小的木质栈桥,可以停船,也可以坐在这里钓鱼,随随便便就消磨掉一下午的时光。

    别墅后面有一小片树林,树林连接到远处更大的森林,里面生活着不少的动物。有些时候邵汝杰也会在别墅警卫们的伴随下,深入那片森林,体验一下打猎的乐趣。不过随着城市开发的加速,这片森林估计也会慢慢砍伐殆尽,取而代之的事各种供人使用的建筑物。有些时候邵汝杰都打算向市政当局申请出钱买下那片森林了,但一来资金有些不足,另外也过于扎眼,因此只能作罢了。

    别墅占地面积很大,目前除邵汝杰之外,还有包括警卫、厨师、马夫、仆人在内的十余人,多是来自南方宁绍地区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有几名警卫是从日本招募来的浪人或野武士,熟人介绍的,职业操守还算不错,对主家比较忠心。

    看得出来,维持这么一个摊子需要不菲的资金,一般人是很难承受的。不过对于出身邵氏的邵汝杰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现在是邵氏家族在远东的代理人,台湾银行董事,负责代行邵氏家族持有的那15股份的权利。

    他的父亲邵正光是东岸著名的艺术品投资人,在诸多大城市经营着规模不小的画廊、拍卖行、古董商店、典当行等商业企业,身家不菲。他的伯父邵耀光是新华夏开拓队队长,且即将被补选入中央执委会,成为权力金字塔顶层的几位成员之一。

    这么显赫的家世,很显然足以支持他在远东做任何事情。在海参崴购地建别墅算什么,养一支小规模的警备队都足够了。除此之外,抛开他的家世,他本人也是台湾银行的高管,现在全面负责满蒙、黑水两大地区的日常经营事务,光工资就超过一千元,另外还有诸多的奖励、业务提成等等(其实最大的收入就是业务提成),收入那是极高的,养这么些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更别说台湾银行还会为其报销一部分开销了,生活那叫一个美滋滋。

    今天邵汝杰刚刚在城内参加了一场宴会。宴会是由海参崴的宁波商会举办的,这些人里面颇有一些财雄势大的主,能量不小,就连贵为台湾银行高管的邵汝杰也不敢过于轻视。他曾经记得,当年陆小峰陆队长想从朝鲜紧急进口一批粮食用到北面新占领的地区赈济,奈何一时弄不到钱,就找宁波商会借贷,结果这些人一晚上就筹集了超过十万元的现金,让人瞠目结舌。

    值得一提的是,海参崴的这个商会前面虽然冠以了宁波二字,但其实他们与南方宁波本地的商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商会的几位主要创办者当年在宁波本地颇受排挤,以至于不得不远渡重洋到满蒙做生意的缘故。好在满蒙地大物博,资源丰富,这批商人也很精明能干,很快便通过对外贸易攒起了不菲的身家,然后将还在南方的本家子弟都陆续接了过来,就此扎下了根。

    现在满蒙大地上的宁波商人,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其一是庙街,这是满蒙最早发展起来的一批城市,也是早期唯一的对外出海口,商业比较繁荣,各色货物都在此汇集,因此很多宁波商人选择在此定居,经营着皮货、珍珠、木材、药材、粮食和海产品生意。其二是雅克萨,因为与俄罗斯议和通商的缘故,大批宁波商人入驻此地,然后前往买卖城进行贸易,迅速累积起了巨额财富。

    这第三个宁波商人聚聚的地方,自然就是这钦定为满蒙统治中心的城市海参崴了。这里是一个天然良港,天生就适合远洋贸易,且腹地已经被陆续征服,资源也比较丰富,地理上又靠近朝鲜、日本,位置相当不错,因此发展得比较迅速,分流了很大一批原本在庙街、伯力、哈尔滨等地做生意的商人来此定居,渐渐成了东北亚地区冉冉升起的一颗商业新星。

    当然宁波商人在海参崴还不算最有名的。因为地理上的缘故,这里更常见的是来烟台的山东商人,只不过这些人的财富总额不够大,整体实力略显不足罢了,但就人数和影响力而言,他们却是要更胜一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无论是宁波商人还是登莱商人,在这满蒙大地上碰到台湾银行都得靠边站。要知道,这家大型辛迪加企业在满蒙早期开拓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介入了其中,当年借钱、借粮、借船乃至借人给满蒙地方政府的事情不要太多,所以现在独占满蒙贸易的鳌头也就可以理解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任何商人若想发展得好的话,都必须和台湾银行打好关系,而这也是此番宁波商人宴请邵汝杰的重要原因之一,拍马屁嘛!

    邵汝杰此番也比较满意。参加宴会的宁波商人已经一致同意,今后会把贸易往来的货款陆续转移到台湾银行内,这无疑是很大的一笔钱了。虽然此举很可能会得罪西北垦殖银行这种大银行,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管不了太多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年西北垦殖银行在库页岛是如何筑起壁垒挡住台湾银行开展业务的,邵汝杰可是听前辈们说过好多次了。这次拉海参崴宁波商会的账款,就当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吧。

    宴会另外一个给他深刻印象的,是这些商人们的见识。邵汝杰来远东不过两年时间多时间,且之前一直在热兰遮堡工作,整日接触的不是公司内部人士,便是荷兰红毛,即便几次秘密出差前往台湾岛北部的郑氏垦殖区,也是急急忙忙而去,又匆匆忙忙而返,因此与这个年代远东本地人的接触还不够深入。

    去年调到海参崴港常驻后,他一半精力花在修建别墅庄园上,一半精力放在如何与政府打点关系上,这次出席宴会,严格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纯私人性质的宴会呢。所以,当与会众人酒过三巡,大谈特谈朝鲜怎样,日本如何,红毛商人如何奸诈,葡萄牙商人又如何抠门时,邵汝杰就有些动容了。甚至当其中几个谈起在吕宋的见闻时,邵汝杰直接表示了佩服,同时心里也在感慨东岸在远东经营数十年,或明或暗带来的变化确实是相当之大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习惯了航海,习惯了海洋贸易,习惯了来自外海的见闻及特产,这其实是一个观念的刷新及改变的过程。

    毫无疑问,只有这样观念的刷新及改变多了,与海外的交流更密切了,人们才能真正地具有国际视野,才能真正地认识到别人的有点和长处,才能真正地与外界进行文化交融,取长补短,更进一步。邵汝杰不清楚顺国、清国那边的情况如何,但他认为应该也是具备一些有一定海外见识的人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会受到官府的看重,倚为座上宾。而随着海外商品、文化和技术的不断涌入,中国大地的知识分子会走向何处,他们会怎么做,确实是一件很值得研究的事情。

    回到别墅后,仆人来到书房向他汇报,几位来自日本的客人已经在客厅等候了。邵汝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也不急着去见客,而是让人上了一壶茶,一边静静品着,一边想事情。

    台湾银行想直接介入日本贸易,已经很久了。自从黑水管委会成立,蓝飞担任主任之后,远东地区三大殖民贸易公司便严格划分了势力范围,再不允许过界行为。比如,东岸朝鲜公司垄断对朝贸易,东岸日本公司垄断对日贸易,台湾银行垄断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其余未明确规定的,则属于开放市场,任何人都可自由竞争。不过,对于上述明确规定了的特定市场,任何商人想要从事这方面贸易的话,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前往这三大公司申请成为代理人,也就是交钱,获得许可后方可进行贸易。

    新规定同样给台湾银行留了个后门,即允许该公司在虾夷地进行贸易——作为交换,东岸日本公司可以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手里购买粮食——因此今天前来海参崴的客人主要来自日本东北诸藩,更确切地说,是仙台藩为首的势力。

    仙台藩,素来是日本强藩,伊达家也与东岸人贸易很久了,早期有铜钱贸易,后来扩展到各个方面,一度搞得很大,引起幕府不满。但对于这种强势的地方豪强,幕府虽然不怕,但也担心引起骚乱,因此只是斥责一番了事,而仙台藩也临时收紧了贸易,避避风头。

    不过,贸易这种事情,岂是能压得住的?这不,还没过几年呢,东北诸藩的贸易又慢慢起来了,大量商品流入日本,流出的除了部分日本特产外,还有大量金银、铜片,让东岸日本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台湾银行眼红之下,也想直接介入贸易,因此就有了邀请人家访问海参崴的事情。

    而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全权负责这边事务的邵汝杰还打算给这些日本客人们一点礼物大量产自黑水兵工厂的铠甲、刀剑、火枪乃至大炮,甚至连战马都可以有,如果日本人不嫌骑着麻烦的话。

    严格地说,邵汝杰这种行为其实是很犯忌讳的。在幕府管制外悄悄做点生意也就罢了,但出口大量军火给仙台等藩,这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而更令人蛋疼的是,仙台的伊达家根本不拒绝这些军火,一点没有韬光养晦的意思,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万一幕府觉得仙台藩实力大增后影响到日本国内的势力间的平衡,而向东岸人兴师问罪,彻底断了两边的贸易,那样倒霉的可就是所有人了,东岸日本公司怕不是连杀了邵某人的心都有。

    邵汝杰对此当然是嗤之以鼻的。东岸日本公司公然武装松前藩,并帮助松前正广这个魏博秋的私生子组建新军箱馆组,这事难道就不犯忌讳吗?别拿北海道是日本的化外之地来当借口,幕府真要追究起来,还是有理由惩戒他们的。当年幕府巡见使根本益三前往虾夷地明察暗访的事情才过去没多少年呢,幕府对这里的情况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松前藩至今还好好的,这就足以说明幕府并不想真正把事情闹大,真正与东岸人撕破脸。

    毕竟,被大舰队围着列岛“巡游”、“围观”的事情,江户幕府也不想见到呢。真那样的话,他们的渔民没法出海捕鱼,原本非常繁盛的近海贸易(日本内部的贸易,用船走近海运输)也要大受影响,荷兰商人估计也来不了了,这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考虑到东岸海军的强势,如果他们占领近海某个岛,然后使用大量快艇封锁近海的话,日本毕竟是个岛国,很多物资还是离不开水上运输的,那样可就全都歇菜了,商业不但大受影响,就连地方上的稳定大概也会遇到困难吧。

    所以,邵汝杰根本没打算顾虑太多,而是准备与仙台藩的人缔结一份非常详细、深入的贸易协定,让台湾银行的触角从此延伸到日本东北部。至于东岸日本公司的看法,就随他去吧,能咋地啊?就许你们与荷兰人争着卖武器给萨摩藩的人,不许我们与松前藩勾搭啊?

    。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东北亚铁桶

    半夜更新的一般是防DAOBAN章节,我已经尽量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了,这时看的人少。一般防DAOBAN章节要至少半小时后才会修改为正确内容。

    用电脑看的没问题,用手机APP看的自动订阅也没问题,只要没在我还没修改时点开章节就行。而一旦点开,错误的章节内容就下载了下来,进入到手机缓存了,这个时候我即便修改了手机客户端仍然是错误内容,始终不会改变。

    这个时候只有重新下载这个章节,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删除本书下架,然后再重新加一次上架即可。

    小众书看的人少,DAOBAN又猖獗,没办法,不这么做混不下去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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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说仁爱世人,他必将教育我们向善……”昏暗的乡村小屋内,一身煤矿矿工打扮的加西亚神父正在布道。他身上穿着一套肮脏的矿工服,似乎是刚下班还未来得及清洗。不过他的精神却极为亢奋,鼻头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泛红。

    这是一处东岸制式的乡村小屋,二十来个平米面积的卧室内足足涌进了十七八人,他们用虔诚与爱戴的目光看着加西亚神父,神情狂热得似乎是殉道者一般。但他们的脸色此刻却也有些苍白,那是害怕引起的。最近那些守夜人活动得很频繁,内地很多同道被抓捕下狱。其中有些人变节投靠了政府,有些坚贞不屈的人则被秘密处决,白色恐怖的氛围开始在国内弥漫着。

    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一方面想要继续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愿去甘当政府走狗的奥列格神父那里去祷告;另一方面他们却也被这种危险而又刺激的地下行为折磨得快要发疯,最近桔树乡那边就有个信徒因为精神崩溃而跑去向政府告密,导致桑切斯神父惨遭守夜人抓捕,后音讯皆无,据隐隐约约传出来的一点消息显示桑切斯神父似乎已经被守夜人活埋。

    “神父,我的同乡哈曼最近怎么样了?他在亚松森过得快乐吗?”休息时间,一名年轻的矿工轻声问道。他的身边还跟着他的妻子孩子,看起来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哈曼?”加西亚神父略微回想了一下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半响后他终于记得了。那个小伙子为了追求自由的信仰和生活而在耶稣会的帮助下出逃亚松森,只可惜在偷越边境线的时候被东岸人的宪兵队发觉,他的小腿被狼狗咬伤,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东岸人的宪兵抓捕了回去。后来据宪兵队内同情耶稣会的内线透露,这个小伙子在遭到严刑拷打后供出了数名帮助他的同伙,后来这些人均被秘密抓捕,未经审判后就被枪决。

    如此严酷的局势让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得不很小心,但他们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信仰。奥列格神父这个政府走狗每天只会讲一些遵纪守法、关爱世人的废话,而且听说他的任命并不是合法的。事实上包括东岸人任命的主教裴德罗在内,都只是政府的一个名叫宗教事务处的机构任命的,和罗马教廷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怎么能让这帮虔诚的信徒们信服呢?

    虽然东岸的生活水平远超旧大陆,但对宗教的禁锢与控制却也根深蒂固。每个村的村长、民兵主任、会计(兼税务官)、巡警等基层管理者几乎都是军人出身,深受东岸上层军官的影响,他们很多人都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或者至少信仰不坚定,因为他们经常去那些东岸自己任命的神职人员那里去进行各种宗教活动。

    在这些人的管理下,东岸本土的宗教氛围可想而知,更别提那些受到政府纵容与资助的东方宗教所带来的冲击了。普通底层老百姓的信仰也就那么回事,如果周围没有一个良好的宗教氛围,并且还有很多诱惑(比如改信得钱财)的话,这些人迟早会堕落到异教徒的怀抱中去。而且那些人只关心自己今天吃什么,明天能赚多少钱之类的琐事,丝毫没有精神方面的追求——如果送小孩去东岸人的学校以换取奖励不算的话。因此,他们对于主的召唤甚少有回应,或者干脆充耳不闻。甚至有些已经彻底堕落的人贪图东岸人的赏金,而选择出卖主的子民。

    这一切都令眼前这帮虔诚的教徒们极为愤怒与伤心,却也更坚定了他们逃出这个地狱的决心。虽然这里生活富足、治安极好,没有贵族的盘剥和肆意凌辱,没有非正义的战争,不论血统唯才是举,且政府公平地给了每个人在欧洲很难得到的学习机会,但他们仍然感受到了这里浓重的压抑气息。是的,自由在这里被压制住了!小小的一个村落,就有着东岸人的几个官员,更别提那些驻满了警察、特务、宪兵和军队的大大小小的城镇了。

    军队里那些粗鄙的立窝尼亚人、哥萨克、鞑靼人以及明人就是东岸政府的忠犬,这些信奉东方宗教的异教徒们残忍地镇压每个他们所认为的邪教徒,丝毫没有任何怜悯。这打破了很多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因此,他们中的一些人又在耶稣会的资助下辗转逃往了邻近的圣保罗、巴拉那以及设置在内格罗河流域的传教区,以追求信仰和人身自由。当然这个过程也是异常危险与血腥的,东岸政府宣称这些人为“非国民”,一经抓获组织者即获枪毙,胁从者也将被判处苦役,令人谈之色变。

    “哈曼在亚松森过得很幸福。”加西亚神父温和地说道,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圣洁。“哈曼被一位高贵的贵族招募为了随从,每天都可以获得4个里亚尔的报酬。他甚至还因为工作出色,而获得了他那仁慈正直而又高贵优雅的主人的认可,因此特别承诺哈曼及其子孙可以世代服务于他的家族,这是无上的荣光啊。”

    “可……可东岸人说,那些贵族是吸血鬼。他们不给底层人受教育的机会,也不给有能力却无背景的普通人出头的机会,奴隶的子孙就世世代代只是奴隶。他们不能抱怨,甚至连质疑都不行,他们都是灰色牲口……”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人们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住口,吉奥瓦尼!”加西亚神父的脸拉了下来,很不高兴地斥道:“你去东岸人的学校去得太勤了!那个什么机床职业学校你不用再去了,回去后就把你这些日子来学到的东西都写下来交给我。从明天开始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准备等待时机回亚松森,你满脑子都是那些危险的思想,离堕落已经不远了。”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嗫嚅了半天后才说道:“如果我突然不去上学的话会被村长问询的,我没法解释。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学习机床知识啊……”说到最后,少年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加西亚神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就在他正想继续大义凛然地斥责少年吉奥瓦尼时,突然,放在门外的狗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刺耳。而且,在这一阵一阵的狗吠声中,似乎还隐隐约约中夹杂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宪兵队!”加西亚神父又惊又怒,面若死灰。

    只听“砰”地一声,并不结实的木门被数名大汉从门外暴力撞开,大群挺着明晃晃刺刀的士兵冲了进来,高声叫喊着让他们抱头蹲在地上。几名身高体壮的壮汉刚想反抗,瞬间其中一人就被一名冲进屋内的军官开枪击杀,剩下两人也被几把刺刀捅进了胸膛与小腹,无力地软倒在了地上。

    门外,骑在高大战马上的茅德胜看着士兵们团团围住的小屋,皱着眉头说道:“大半夜的你让我带队来这里就是干这个的?这种小场面抓捕是你们宪兵队的拿手好戏吧,为什么让我们陆军来干这脏活?”

    “我这不是也刚接到情报就快马赶过来了嘛,还没来得及去乡里调动宪兵队,而且这里的人也太多了一些。”担任国内新组建的宪兵队头头的鲍晨安撸了撸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事实上宪兵队这个从以前的风纪警察过渡来的部队虽然在很多地方令各类敌对分子闻风丧胆,但究其编制并不算大,全国加起来也就几百号人,具体到某个乡镇可能就十几二十人。因此,他们出动抓捕犯人的时候往往需要当地驻军和巡警的配合。

    两人正闲聊间,一群脸若死灰、生气全无的犯人在士兵们刺刀的威逼下慢慢走了出来。除了一名女人和两个小孩外,其余人的双手都被捆了起来,他们虽然信仰坚定,但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显得有些惶恐。有些人低声哭泣了起来,有些人则紧闭嘴唇一言不发,有些人则对周围的士兵怒目而视。。。。。。

    鲍晨安倒背着双手,在这些人面前走来走去,熟牛皮制作的军靴踩在地上沙沙作响,也令这些人的内心不断忍受着煎熬。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鲍晨安突然定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身面对他们说道:“好消息是政策有变,你们可以不用被处死了,代价是被流放至孤山港和金山港。坏消息是,为首之人不在赦免之列。”。。。。。。

    鲍晨安一边说话一边给他的1633型燧发手枪装弹,当说完时他猛然把击锤扳到后面,然后将枪管顶在了加西亚神父的太阳穴上,轻声道:“永别了,加西亚神父,你的学生桑切斯向你问好。”。。。。。。

    “不要……求不要杀死我。”加西亚神父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软瘫在地上,他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抓紧机会向鲍晨安说道:“我还有用。我可以协助你们诱捕那些协助他们潜逃的西班牙人,我还可以提供潜伏在你们宪兵队里的内奸……”“不要……求不要杀死我。”加西亚神父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软瘫在地上,他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抓紧机会向鲍晨安说道:“我还有用。我可以协助你们诱捕那些协助他们潜逃的西班牙人,我还可以提供潜伏在你们宪兵队里的内奸……”“不要……求不要杀死我。”加西亚神父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软瘫在地上,他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抓紧机会向鲍晨安说道:“我还有用。我可以协助你们诱捕那些协助他们潜逃的西班牙人,我还可以提供潜伏在你们宪兵队里的内奸……”“不要……求不要杀死我。”加西亚神父的身体如同烂泥一般软瘫在地上,他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但仍然抓紧机会向鲍晨安说道:“我还有用。我可以协助你们诱捕那些协助他们潜逃的西班牙人,我还可以提供潜伏在你们宪兵队里的内奸……”

第三百五十章 高加索铁臂

    1690年的春天,捷列克河畔的居民们正迎来可怕的末日。

    一支由土尔扈特部著名将领阿尔斯楞率领的部队,正在这条河畔肆意征伐。他们这支部队大概有一万五千多人,几乎全是骑兵,不过即便是骑兵,细细考究起来,也是多有不同的。与准噶尔蒙古的部队类似,他们的队列中存在着大量的骑马步兵,这些人使用火枪与大炮作为主要武器,赶着驮马、大车跟随轻装骑兵部队作战,是部队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实,他们的这种作战方式,也是如今草原民族比较流行的一种作战方式,无论是蒙古人、鞑靼人、哥萨克还是波兰人,都是这种奇怪的步骑混编模式——嗯,混合着骑马步兵。生活在伏尔加河下游上百年的卫拉特蒙古人与俄罗斯人、波斯人、高加索人、鞑靼人接触了好几代人,自然了解对方的作战模式,因此他们也慢慢改良了传统的蒙古作战方式,加入了更多的现代元素,一如他们的表兄弟准噶尔蒙古一样。

    当然囿于传统,骑兵(轻骑兵占多数,重骑兵不多)依然是卫拉特蒙古军队的绝对主力。比如,眼下这一万五千人里面,正儿八经的骑兵就占到了九千人之多,其中包含一千名重装骑兵,这是他们的主力部队。除此之外,还有大约六千名骑马步兵,装备大量俄制火枪及青铜火炮,质量一般般,但比起他们以往的装备来说,已经好上不少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俄制武器都是东岸人转交给他们的。当年毛君中校的队伍趁着俄军大溃败,深入顿河上游一通追击,自然缴获了大量的俄罗斯武器,然后都作为人情送给了卫拉特蒙古人,换取了一些他们俘虏的高加索人或俄罗斯人奴隶。再后来,哈吉警备司令吴翼飞还遣人与克里米亚汗国进行交涉,从他们那里又要来了一批缴获的俄罗斯火枪、大炮、铠甲之类的装备,半卖半送给了卫拉特蒙古人,以支持他们在北高加索地区的扩张与征服。

    阿尔斯楞率领的这支部队就是扩张的急先锋之一。虽然阿玉奇汗仍在伏尔加河下游一带活动,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于将势力扩展到相对较为温暖、水草也更为丰美的北高加索地区不感兴趣。事实上早在东岸人到来之前的数十年内,他们就已经尝试过将势力扩张到此处了,只不过因为俄罗斯人的掣肘,以及北高加索地区原住民的拼死反抗,他们没能得手罢了,不过与包括车臣人在内的当地部族的中小规模武装冲突倒是一点都不鲜见。

    去年的俄罗斯南征失败在本地区造成了深远的影响。鞑靼人、东岸人沿着顿河一通烧杀抢掠,使得俄国人在本地的影响力大衰,多年的强横形象毁于一旦,很多平日里被欺压得不敢出头的部族开始蠢蠢欲动。而在这个部族当中,东岸人最先接触的卫拉特蒙古人自然是先人一步,拔得头筹了!

    杜尔伯特部一万多帐去年就挺进到了顿河入海口附近,并建立了军事基地巴音郭楞城,直接与东岸人取得了联系。而在随后,由图日根和阿尔斯楞率领的这两支部队就开始了在北高加索地区的征服历程。这些蒙古人用东岸提供的俄制装备武装自己,然后由东岸顾问制定计划,对当地部族有选择地进行动手,其中各种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战术自不必多言,总之东岸人制定的战略帮他们省了不少事情,减少了很多伤亡,同时也征服了更多的土地。

    如今阿玉奇汗的本部在伏尔加河下游、里海北部一带,受到俄罗斯哥萨克、哈萨克人、波斯人、乌兹别克人以及其他一些小部族的挑战,压力相当不小。可以说,随着生存环境的恶化,阿玉奇汗已经有了将本部迁移到北高加索地区的年头了。唯一可虑的,大概就是一旦走了之后,里海北岸的土地可能就无法保住,那样他们与东方的联系怕是就更加困难了。阿玉奇汗是虔诚的佛教徒,经常派人前往西藏礼佛取经,一旦西迁,他真的很担心这条朝圣之路就此断绝,那样的结果是他很难接受的,所以他仍在犹豫,至今仍然未下定决心主力西迁。

    不过,主力不西迁,但并不妨碍他派遣心腹将领阿尔斯楞带领这一万多精锐人马西进,配合和硕特部的图日根清扫北高加索的新家。这一万多人的部队里,有来自哈吉租借地的二十余名东岸军事顾问,他们从一开始就跟随他们,帮助他们适应新武器、新战术,同时自己绘制地图,搜集情报,任务还是很多的。

    他们从伏尔加河下游的阿斯特拉罕一带出发后,沿着黑海之滨一路前进,斜插西南而去。在兵不血刃地抵达了捷列克河流域后,他们与生活在那里的车臣人爆发的激烈的武装冲突。车臣人此时是奥斯曼帝国的附庸部落,但说实话并不可靠,三天两头反叛,他们的信仰也非常混乱,绿教刚刚引进没太长时间,原始宗教、东正教也大行其道,因此他们平时其实是受着奥斯曼与俄罗斯人的双重压力,当然现在又有了佛教徒卡尔梅克人带来的强大压力。

    车臣人是骁勇善战的,但在拥有先进军事装备的卫拉特蒙古人面前,依然不够看。几次战斗下来,他们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兵力达七千余人,剩下的车臣人一看打不过,纷纷逃进了山里,等待机会。

    而这些高加索民族讨厌就讨厌在这里,他打不过你就逃进山,然后像个可恶的癞皮狗一样死盯着你,一不留神就蹿出来咬你一口,然后再缩回去。历史上俄罗斯人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来料理这帮家伙,而且还是通过许多不人道的比如“三光政策”才最终勉强征服了这里,不然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呢。

    阿尔斯楞的人马如今同样面临这种挑战。不过蒙古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与定居农耕的俄罗斯人不同,更不容易受到山里人的影响。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东岸顾问仍然建议阿尔斯楞的人马在捷列克河的支流宋扎河畔建立一个军寨,以就近监视山里的各路人马,避免他们影响到更北边广阔区域的蒙古牧民。

    阿尔斯楞接受了这个建议,并指派了两名千夫长共同负责这件事情。他们选择的建寨地点就在后世的格罗兹尼城附近,并为其取名为宋扎城,派驻了两千名士兵于此,作为震慑那边山里人的军事重镇。

    严格来说,土尔扈特人的这种行为有冒犯奥斯曼帝国的意味在内的。此刻我们可以翻开奥斯曼帝国的疆域图,就会发现在北高加索这一地区,奥斯曼帝国还是控制着一些土地的,其主要集中在沿海的狭长地带,他们或者直接驻军(如亚速城),或者通过附庸部落间接控制,总之保持着相当的影响力。

    北高加索的车臣人此时与奥斯曼帝国的关系就十分复杂。他们时而名义上臣服帝国苏丹,时而反叛自立,就连他们的宗教信仰都十分混乱,奥斯曼帝国派来的宗教人士有时候受到热烈欢迎,有时候直接被杀,车臣人也不尽信绿教,总之他们与奥斯曼帝国之间关系很奇葩,可以说是一个不那么听话的附庸部落吧。

    如今土尔扈特人悍然对他们动手,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逃回山里,对奥斯曼帝国苏丹来说,应该也是脸上无光的。不过考虑到如今俄罗斯二次南征在即,奥斯曼帝国压力空前巨大,他们大概也不太可能有心来处理发生在高加索山区的这些小事,毕竟卡尔梅克人与车臣人经常爆发武装冲突,这并不奇怪,晚点再处理也来得及。更别说,在东岸人的积极运作下,伊斯坦布尔的上层社会更倾向于好好利用卡尔梅克人这股势力,让他们为奥斯曼帝国的利益服务,成为遏制俄罗斯帝国的铁臂之一。

    所以你便看到了,当蒙古人建立起巴音郭楞城的时候,奥斯曼人并未阻止,虽然他们建立城寨的位置离亚速城并不远。在去年(1689年)下半年的时候,杜尔伯特部蒙古人又向南扩张,将势力延伸到了库班河流域,并在后世俄罗斯克拉斯诺达尔城附近建立了一座新城额尔古纳(意为弯弯曲曲的河流),同时还在库班河上游、后世阿尔马维尔附近建立了库班城,势力大涨。控制着北高加索黑海沿岸狭长区域的奥斯曼人只是稍稍感到有些不安,但最终还是放任了蒙古人的扩张行为,因为在他们看来,未来俄罗斯人卷土重来的话,这些蒙古人势必也将面对最大的一份压力,届时搞不好还要向伊斯坦布尔的苏丹陛下求援呢,现在让他们多占些土地又如何呢?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领土!

    东岸人对卫拉特蒙古人在过去一年中的扩张行为表示满意,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收获了大量的高加索奴隶,同时也是因为看到布下的棋子一步步强大而感到高兴。如果说勘察加半岛、千岛群岛、虾夷地、日本、台湾、菲律宾群岛是遏制中、俄两个陆地大国在太平洋的扩张的话,那么北高加索的蒙古人、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仇视俄罗斯的西乌克兰人以及奥斯曼帝国本体,就是遏制俄罗斯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向黑海乃至地中海扩张的诸多铁臂之一。

    东岸共和国在黑海、东地中海利益众多,与其看着强势的俄罗斯帝国一步步地扩张,他们更愿意维持一个虚弱状态的奥斯曼帝国,因为这样很显然更方便他们上下其手,攫取利益。所以,有这一条不可调和的主要矛盾在,就注定了东岸人会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俄罗斯帝国在黑海一带的势力扩张,其中自然也包括扶持卫拉特蒙古人在北高加索建国了——一个统一的有相当战斗力的蒙古人国家,当然比一盘散沙的车臣人、阿布哈兹人、印古什人等杂七杂八的几十个民族要靠谱得多。

    目前,随着俄罗斯帝国二度南征已迫在眉睫,哈吉县那边已经打开了武器库,打算将最新到的一批武器装船送往巴音郭楞港,移交给北高加索这边的蒙古势力,让他们得以料理内部事务,防范俄罗斯人的突袭。当然他们并不认为俄罗斯人会这么做,因为这次莫斯科方面的意图很简单,那就是收复上次战争中被克里米亚鞑靼人占去的部分东乌克兰土地,然后再寻机进攻亚速城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基本上,这次仍然是克里米亚汗国承受了主要压力,蒙古人如果不放心的话,大可以从巴音郭楞港临时撤退,反正他们的那些破烂房子也没人要,等战争结束了再返回去也不迟。

    相信俄罗斯人也不是傻瓜,在重点进攻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时候,还招惹侧翼随时可以拉出将近八万名精锐骑兵卫拉特蒙古人,那不是猪脑子是什么!而只要顶过了这一波,北高加索的蒙古人便可以迎来一段较长的休整期了,他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扫荡地方,整理内部,将这片土地更加牢固地控制在自己手里,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遏制战略服务。

第三百五十一章 欧陆风云(一)

    “蔡特使,产销两旺,可喜可贺啊。”1690年7月2日,联合省阿姆斯特丹,东岸驻马德里大使盛德鸿高兴地向华夏东岸共和国新任驻欧全权特使蔡振国说道。

    蔡振国是从驻伦敦大使的职位上接任的,以取代一个月前刚刚贵国的高文刚特使。此君回国后若不出意外的话,将接替身体状况不佳的李晴,担任外交部长。而到了明年,大概他就会被补选后分管外交、外贸的执委会委员了吧,当真是让人羡慕。

    当然蔡振国也不差。在铁公馆任职多年的他最终在几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升任了全权特使这一炙手可热的职位,从此将办公场所移到了欧洲大陆(他没有选择加的斯,而是海峡对岸的阿姆斯特丹,同时他也兼任驻联合省大使的职务),全面负责东岸在欧洲的外交、情报、商贸、移民及其他诸多事务,权柄极大,地位极高,欧洲许多国家都要看其脸色,不是一般地威风。

    盛德鸿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嫉妒之情,毕竟他是情报系统出身,至今工资仍然是国家情报总局发放的。之所以头上顶着个大使的职位,主要还是为了办事方便罢了。而且他很快就要调到伊斯坦布尔担任驻奥斯曼帝国大使,与马拉提互调,后者目前正担任驻奥大使的职位,这样也是为了防止某个人在一地工作太久,个人利益羁绊过多的缘故。

    与此类似的调动还有几个。如驻法大使林定之即将东行,担任驻莫斯科大使,这又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东岸都几乎****涉俄罗斯内政了,但他们居然还与东岸人保持着外交关系,俄国人这次分外能忍,让人惊讶。原本的驻俄大使康有道则将收拾行装前往里加,担任里加商站的负责人,同时全面负责邻近的库尔兰、波兰、瑞典、普鲁士等国的外交事务。

    而巴黎、伦敦两个大使职位,则分别由本土调来的许之龙、郑德祥二人担任。这两人都是年轻辈中的佼佼者,也是时候将他们放出来历练历练了,东岸人对于合格的后辈人才梯队的培养,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虽然目前看起来裙带关系还比较严重。

    今天盛德鸿从西班牙跑到阿姆斯特丹,主要是为了向新任特使述职,同时也谈谈下一阶段的工作设想,争取得到他蔡某人的支持。

    盛德鸿主要想谈的是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恭维一下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因为他刚刚与荷兰人签订了一份大额军购协议,以应对紧绷的欧陆局势。这样一来,国内的军工企业又不愁没饭吃了,且他们也将有足够的利润投入到新产品、新武器的研发之中,当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这个其实高文刚特使离开之前就已经在接触了。我来了之后,也不过是将其提速了一下罢了,实在不敢居功,不敢居功啊。”蔡振国虽然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仍然很高兴,因为这笔生意的金额不小,足足有一千万盾之多,真叙起功来,肯定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因此一时间微微有些得意。

    “对了,你刚才说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给二人各倒了一杯后,蔡振国坐了下来,语调轻松地问道。

    “卡洛斯二世的王后去年死了,是波旁家族的成员,卡洛斯二世心情很低落,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据我们的消息源透露,卡洛斯今年以来情绪愈发歇斯底里,还疑似出现了幻听,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我们有理由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如果真倒下的话,对于我们是非常不利的。”盛德鸿说道。

    “西班牙王室的权力虽重,但也到不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吧?卡洛斯如果丧心病狂到胆敢侵犯我国利益,其他贵族们怕是也不会答应。”蔡振国想了想后,微笑着说道。

    “但卡洛斯的权力仍然很大,其他贵族并不能对他形成足够的掣肘。而且,人的精神状态一旦不稳,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们得打起精神来了,实在不行的话……”盛德鸿搞惯了阴谋诡计,因此话里话外就带着一股“邪气”,这令蔡振国的眉头稍稍一皱。

    “不要莽撞,没到这一步呢。”蔡振国放下手里的酒杯,语气凝重地说道:“多大个事,至于打打杀杀的么?西班牙的命根子都捏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乱来的,除非法**队已经打到马德里,不然该怎样还是怎样。”

    “那这事?”盛德鸿问道。

    “先观察观察吧,别轻易下结论。”蔡振国一锤定音道:“当然我们也要密切观察卡洛斯二世的身体状况。如果可能的话,从国内聘请顶尖的医生过来帮他检查下,当然这需要事先征得人家的同意。另外,马德里的消息源也要着力维持,该花钱就花钱,这些都不会白花的,密切掌握西班牙王室的动向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盛德鸿听后默默点头。蔡振国才是最终的话事人,他不可能绕过驻欧全权特使搞事,那不符合组织原则。

    “对了,最近西班牙国内局势怎么样?我知道他们已经正式对法国宣战,但在比利牛斯山脉那边,似乎并未爆发多么惨烈的战争。”蔡振国说道。

    “没有,当然没有了,事实上西、法之间的主战场在南尼德兰。”盛德鸿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法国人在南尼德兰的进展并不怎么顺利。根据最新的消息,他们的军队已经被奥军击败,损失虽然不大,但脸面丢得很大。”

    奥地利人击败法**队的战争是两个月前发生的。在南尼德兰的桑布尔河畔,由瓦尔德克亲王率领的奥地利军队经过苦战击退了由于米埃尔元帅率领的法军,成功保住了南尼德兰不受敌人的进一步侵害。

    这一场打破了很多人对法国陆军的恐惧,预示着经过多年持续不断的学习和改进后,奥地利军队与法**队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大缩小了,尤其是在东线与奥斯曼人血战多年的精锐部队,更是已经不输于法国一线野战部队。

    法军在桑布尔河战败的消息传回巴黎后,据说路易十四非常愤怒,认为于米埃尔元帅十分无能,打算将曾经因为反对他而被剥夺职务坐冷板凳的卢森堡公爵派上阵,统领一支军队重新进入南尼德兰,与奥地利人和西班牙人作战。路易十四认为,主要击败了奥军主将瓦尔德克亲王,那么基本上就奠定了南尼德兰的局面,西班牙人战力孱弱,且士气低落,还没那个胆子对法国人龇牙。

    而在南尼德兰的失败并不是法国人在这场战争中唯一的挫折。事实上在德意志地区,神圣罗马帝国联军也正在慢慢扭转不利的局面,一点一点地夺回战场主动权。比如,曾经被路易十四夺去家园的洛林公爵查理五世就率军收复了波恩和美因茨,这终结了他对法国人连战连败的耻辱记录。

    查理公爵率领的是奥地利军队,同时也混杂了一些德意志南部诸侯的军队,总数在五万人上下。这个曾经在东线大破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将军深受奥地利国王利奥波德的信任,其打仗风格也是硬碰硬地猛冲猛打。在进攻美因茨的战斗中,守城的法国侯爵于克塞勒精明强干,只有区区几千人马的不断利用火力杀伤敌军,同时还21次率军出城反冲击,坚守了整整三个月,最后光荣投降离开,德意志人在城下撂下了足足五千具尸体,受伤的人就更多了。但不管怎样,最后他们还是拿下了这两座城,达到了战术目的,虽然在伤亡交换比上比较吃亏。

    目前德意志战场的局势已经渐渐稳定,原本势如破竹的法国人受到了遏制,开始产生一定的伤亡,同时丢失了一些占领的城市,形势开始变得严峻起来。荷兰的共和政府见状,也立刻卖力吆喝起来,他们筹集了大笔资金,在德意志地区雇佣军队,然后源源不断地投入到各个南尼德兰和莱茵河流域,这招致了法国人的极大仇恨,未来也许会遭遇灾祸也不一定。

    我们当然也不能忘了反法名人威廉三世。这个家伙目前是英格兰国王,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说通了国会的阔佬们,令他们慷慨解囊,拨出了大笔款项,开始整顿海陆两军,准备加入到这场反法大同盟中去,为英格兰攫取利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法国人目前的局势不是很妙。他们几乎在各个方向上都受到了敌人的威胁,而且敌人的军队数量、经济实力都要超过他们,这使得他们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变得十分艰难。所以,深入研究过欧陆局势并与西班牙王室保持着密切联系的盛德鸿对于比利牛斯山脉那边一点都不担心,在他看来法国人暂时无力进攻西班牙本土,而西班牙人也无力反推到法国南部,这里进行着的其实是一种另类的“静坐战争”,一点不用担心。

    不过,考虑到法国人在意大利战场上也投入了一支军队,考虑到这支军队的人数和战斗力的话,如果意大利人被迅速击溃,那么也不排除他们顺势翻越比利牛斯山脉,进攻西班牙本土。因为根据情报,萨伏伊公国的军队在之前一次战斗中已经吃过亏了,损失了大概两千人马,从中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法国人的敌手,意大利战场的形势还是很微妙的。

    “法国佬四面开战,南尼德兰、莱茵河、意大利,精力旺盛得可以嘛。”蔡振国喝了一口酒,笑道:“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自己捞好处就是了。意大利人不是加急订购了一批军械么?就近从其他地方调拨吧。我记得休达那边不是新到了一批军资吗?先运过来给意大利人交割吧,他们急用。萨伏伊在意大利诸邦国里算是能打的了,武装一下总没有错。”

    “另外一点就是,加大宣传,让更多的欧陆精英人士意识到,战火纷飞的欧洲并不适合他们开展生产经营活动。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政局稳定,经济发达,对于外来投资者和技术人员来者不拒,是他们的好去处。”蔡振国又说道:“嗯,这不是你的活,我会专门安排人手去处理的。欧陆战火连天,民不聊生,但却是我们吸引其高端人才移民的绝好机会。低端的就算了,黑海那边高加索奴隶已经收了一堆了,再多也没意思。更何况现在国内的政治气候也不对,天主教地区的人也未必多愿意来,还是谨慎处理吧。”

    蔡振国的这话其实暗藏玄机,盛德鸿也不是笨人,稍一点拨之后就明白了此中关节,因此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该怎么处理了。过阵子我会去一趟意大利,接触下那*亚、萨伏伊和托斯卡纳的人,将一些工作安排下去。法国进攻萨伏伊,他们现在应该都吓破胆了吧,有些事情以前不好做,现在却要容易多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欧陆风云(二)

    1690年8月1日,最尊贵的那*亚共和国,多利亚家族的保罗正在自家别墅内招待来自东岸的使者。

    使者是从西班牙那边过来的,从加的斯港出发,跟随一艘往*那亚运输马匹的老式桨帆战舰,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利古里亚海岸。军马一共百余匹,装起来有点挤,但没办法,前线急需,只能硬塞着运过来了。

    当然了,这些军马不是那*亚人的,虽然这是他们出钱买的,但最终还是会送往西面的萨伏伊公国,交由那边的军队使用。没办法,维也纳方面没有派援军过来,意大利人只能自己团结起来,共抗残暴的法军,而首当其冲的萨伏伊公国,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希望了。

    这个国家目前拥有意大利地区诸邦国中规模最大的常备军部队,大概有一万多人得样子,装备、训练也还算不错,不是一点都不能打,因此被意大利人视为救星。在原本的历史上,萨伏伊公国面对法国的一支偏师,在野战中被敌人一战击溃,战死四千余人,直接导致他们与法国人签订和约,退出了战争,而当时其余邦国并未对他们提供足够的援助。

    在东岸人的这个时空,因为种种原因,北意大利的一些邦国联合了起来,凑了一些钱和人员,对萨伏伊公国进行援助。钱用来向西班牙采购军马、向东岸订购军械,人员则组成了义勇军,进入到了萨伏伊境内,打算与法**队进行作战。

    不过我们也应看到,这些义勇军的素质着实有些良莠不齐。其中既有当过多年雇佣军的老兵,也有啥经验都没的新丁,而且其整合起来也有些毛病,统兵的将官也来自多个家族,总之是一团乱麻,指望他们能够爆种打败法国人,实在有些不切实际。唯一的现实的,大概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感受一下真实战场的气氛,见见血,积累一些经验,然后最重要的,是维持下来、固定下来,不要解散,最终成为一支由北意大利诸邦国共同拥有的军队。而这,其实也是东岸使者所极力要求的,他们希望看到北意大利的那*亚、托斯卡纳、卢卡、威尼斯等国家成立一个军事同盟,并组建一体化军队,作为同盟的基石。

    他们当然知道这并不容易。意大利分裂多年,诸侯多如牛毛,各个国家之间因为经济、政治因素矛盾很多,且执掌各个国家的家族之间也有各种狗屁倒灶的恩怨情仇,指望他们联合起来,一时可能不会有问题,但时间长了的话,就问题很大了。不过,这事再难也得推行下去,因为这是符合华夏东岸共和国地中海利益的大好事,东岸人也已经潜心推动多年,一直希望这些意大利人能够捐弃前嫌,联合起来。目前看来,在法兰西王国这个巨大威胁面前,他们可以做到暂时联合,就是不知道未来停战之后,他们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了。总之先试试吧,人总得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总得有点理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东岸的这波使者过来,其实是为了给新任全权特使蔡振国打前站的。蔡特使对于推进北意大利一体化的设想十分热心,甚至比当初制定这个计划的高文刚还要热心得多。虽然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但事情既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回头已不可能,只能尽全力努力了。

    北意大利诸邦国当中,实力最强的无疑是那*亚与威尼斯这两个老牌强国的。前者资金实力雄厚,也有一定规模的海军,后者人口众多,有还算过得去的陆军,联合起来的可谓是强强联合。因此,只要抓住了这两个国家,消弭掉他们之间的分歧,协调好他们的利益,那么问题基本上就不会很大了,其他的诸如托斯卡纳、卢卡、帕尔马、摩德纳等基本就是打酱油的,壮壮声势而已。

    但如果你细细研究了意大利的历史,那么就会知道让那*亚与威尼斯捐弃前嫌,联合起来朝一个目标前进,却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历史上他们可是开启过长达百年的争霸战争的,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说是北意大利地区的竞争对手。虽然在东岸人多年的努力说和下,他们现在的矛盾已经大为减少,但问题仍然很多。比如最现实的,未来组建了军事、政治同盟的话,那*亚和威尼斯,到底谁来主导呢,他们可是谁也不服谁的,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难题。

    再者,加入联盟的国家一多,未来你打算如何分配权利?如果是平均分配,那么恭喜你,啥也干不成了!国家越多,越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掰扯不清,你想要鸡蛋,他想要牛奶,怎么弄?毕竟一个小小的城邦国家那也是国家,也是有尊严的,也是有利益诉求的,有些事情看似对全局有利,但没准就会牺牲谁的利益,你要想说服他、摆平他,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且其难度很多时候会让人绝望。

    我们当然也不能忘了地区大国对这个可能建立的联盟的态度。先不说别的,西班牙王国就真的乐意看到北意大利邦联这种组织的成立吗?要知道,北意大利的米兰、帕尔马等地名义上也是归其统治,每年贡献不少税金,是西班牙王国孱弱的财政的一大补充来源。要是北意大利邦联成立了,这些国家打算借助邦联的影响力脱离西班牙统治,你怎么办?西班牙人会坐视不理吗?

    此外还有奥地利,这个正在强势崛起的国家更不能忽视。众所周知,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一直对富庶的北意大利地区垂涎三尺,多年来一直试图增加在此地的影响力。尤其是在威尼斯与奥斯曼打了二十年的战争,国家实力急剧下滑的状况下,他们对人口众多、经济发达但政治和军事上却是个矮子的北意大利更加觊觎,历史上他们就吞并了北意大利许多土地,一直在19世纪意大利统一时才被迫吐了出来,这个年代正是他们胃口正好的时候,肯定不愿意看到北意大利出现军事、政治联盟的,不从中使绊子就有鬼了。

    所以,北意大利邦联的设想若想成功,需要内外两个方面着手。内部是加强整合,消弭分歧,增加大家的共同利益,做大蛋糕,最终自然而然地形成较为统一的认识看观念。毫无疑问,这是非常难的,也需要花费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但正如一句老话所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还是一步步来吧,再难也要做起来。

    外部就是东岸共和国来想办法施加影响力了,比如为其提供一定程度的政治、军事庇护。现在东岸共和国的国际事务参与度越来越高,在欧洲的影响力也日渐增长,现在在葡萄牙的维亚纳堡还有了军事基地,未来休达也可能派遣部分驻军,在黑海一带的哈吉县租借也有准军事化部队,军事投射能力是有所增强的。相信未来随着东岸实力的增长,其干涉能力会越来越强,并最终能为北意大利地区提供一定限度的庇护。

    再比如,东岸人还可以通过经济手段来整合北意大利诸邦国。目前在东岸控制区稳定盈利的森林开发公司、那*亚非洲公司、三角洲公司就做得很不错,一方面开发了东岸境内的荒地,发展了地方经济,同时也给来自北意大利的投资者们带来了不菲的利润,这便是影响力了。有了钱,足够的钱,很多分歧不是不可以弥合,很多仇恨不是不可以放下,很多偏见也都是可以改变的,这就是东岸政府需要着手的方向。

    当然在这个促成北意大利邦联成立的过程中,东岸人也能趁机上下其手,先一步布子,为自己在未来攫取最大一份利益打好基础。现在北意大利已经是东岸商品的重要销售市场了,未来如果促成一个统一市场,取消原本多如牛毛的税卡和地方保护主义壁垒,东岸商品的销售量还能更上一个新台阶。

    目前外交部已经在制定一份为北意大利培养人才的计划,包括军官的培训和学习、经济人才的培养、语言翻译人才的培养等等,这些都是东岸未来能够深入控制北意大利的保证。北意大利现在有不少亲法派、亲奥派、亲西派,当然也有很多亲东派,但还不够,外交部需要亲东派的人士数量继续增加,最终达到绝对优势的比例,为未来深入控制北意大利邦联减少阻力,打好基础。

    “秦特使,我们其实是不介意与威尼斯人合作的,但首先需要保障我们的利益。”保罗多利亚朝坐在他面前的东岸特使说道:“利古里亚海岸狭窄逼仄,不能为我们提供足够的生活物资,所以我们需要控制西西里岛的粮食产地。未来如果组成了邦联,我希望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可以保障西西里岛的安全,当然北非的贸易路线也可以顺带考虑进去。哦,对了,托斯卡纳必须保证我国商人在里窝那和比萨的特殊地位,这一点也很重要。”

    “成立统一市场后,比萨和里窝那自然对贵国同行无阻,这有什么问题吗?”特使不解,因此问道。

    “哦,秦特使,你不知道。托斯卡纳那帮狗娘养的,一直想驱逐那边的我国商人,但这是违反古老的神圣协议的,我们绝不答应。另外,卢卡的商人也经常排挤我们在瑞士和法国的商业利益,必须给这帮混蛋一点警告,不然我们是不会同意加入邦联的。”保罗多利亚突然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看起来这两件事给那*亚的商人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损失相当不轻。

    “但是据我所知,托斯卡纳人对于贵国商人在里窝那等地的垄断行为也非常愤怒,他们或许只是想保证自己的利益。”秦特使说道。

    “他们休想!”保罗多利亚提高了声音说道:“这是由古老的协议作证的,我国商人必须享有特殊地位!”

    “但是托斯卡纳甚至摩德纳的人向我控诉,贵国在当地炒卖粮食、布匹、盐和香料等基本商品,给他们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这是他们想要控制里窝那和比萨的初衷,贵国就没有注意这方面的东西么?”

    “我们是最尊贵的那*亚共和国!”保罗多利亚强调着说道:“未来如果能成功组建邦联的话,我们国家肯定会提供最大份额的开支。就像七省联盟里的荷兰省一样,一家供应了整个联合省国防、经济开支的65%,如果不给予我们足够的利益,这怎么可以?那*亚是邦联的明珠,特殊地位必须得到保证。”

    秦特使一听沉默了。保罗多利亚的态度,和之前另外一位特使去拜访过得威尼斯差不多,都是要得很多,狮子大开口,也就是要在邦联里占据优势地位,但问题是这样肯定会引起其他人得不满,给组建邦联的事情平添波折。

    不过这也是他来之前就能预料到的。意大利分裂多年,各个诸侯之前矛盾甚多,肯定需要一个长期、痛苦的磨合期的。当年为了反对西班牙统治而建立的七省联盟,七个省之间一开始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即便是外有西班牙强大的压力,七个省之间依然刀光剑影,勾心斗角,若不是西班牙人给予的压力实在太大,同时又有宗教及强力人物(奥兰治亲王)弥合分歧、稳固人心的话,那个联盟怕不是也早就散伙了。

    所以,组建被意大利邦联的事情,还任重道远啊!不过东岸人不急,法国和奥地利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东岸的影响力增长也是实实在在的,慢慢来吧,总会有成功的一天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欧陆风云(三)

    8月的北海洋面相对风平浪静,分驻在联合省多个港口的东岸舰队增加了出港频次,拦截并搜索海面上的可疑船只。其实他们已经不必要这么做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内,共和派政府已经慢慢稳定了国内局势,清洗了相当一部分立场可疑的官员,并在东岸顾问的建议下,不断加强对陆海两军的控制与整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但在海牙方面的请求下,他们仍然没有撤离归国,因为目前反法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荷兰国内依然有相当数量的心向奥兰治家族的人。甚至即便是在共和派政府内部,也有许多人对能否成功抵御住法国的攻击感到担心,十余年前法荷战争的惨败直接导致了共和派政府的倒台,人民对于这个搞经济是一把好手的政府能否在国防上有所建树信心不是很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双方友好协商之后,东岸特遣舰队决定继续留驻荷兰一段时间,帮助他们稳定局势,抵御可能的来自外界的威胁。

    不过他们也明言,其主要任务还是监视英国方面,防止奥兰治亲王突然间又率部返回联合省夺取政权。至于其他方面的,比如出海与法国人作战,对不起,这种拿宝贵的战舰和人命去消耗的事情,荷兰人目前支付的代价还不足够,况且东岸人暂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与法国人开战——损失了法国市场,战死了花大代价培养的海军官兵,你荷兰人拿什么来赔?

    当然荷兰人也没有硬性要求东岸海军帮助他们出战。事实上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多年以来海上战争的辉煌记录给了他们足够的心理优势,即便这些年法国也在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海军,但还是不被荷兰人看在眼里。他们认可的唯一对手,大概就是海洋传统同样十分深厚的英格兰王国了,那才是他们需要警惕的对象,而不是一直以来记录不佳的路易十四的舰队。

    因为法国三路入侵而导致的战争打到现在,可以说各国已经被深深地卷入了进去。奥地利、西班牙、萨伏伊这些首当其冲的国家自不必说,几乎都已经动用了各种手段来与法兰西人进行对抗,不仅仅限于军事上,外交、经济手段也层出不穷,反正是尽一切努力来削弱法国人的实力,争抢己方的胜算。

    而不是那么首当其冲的国家,也因为害怕、担忧等因素,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中,其中表现最积极的,无疑是英格兰与联合省这两个国家了。前者害怕前国王詹姆斯二世被法国人送回来复辟,那么国会里的一些议员的下场怕是不会太妙,当年圆颅党人的遭遇可殷鉴不远,国会的老爷们可没谁想上断头台,威廉三世夫妇也不想从国王的宝座上被赶下来,因此英格兰加入了对抗法兰西的同盟之中。

    联合省参战的理由则是感受到国家存亡的威胁。吞并低地十七省是路易十四多年以来矢志不渝推进的目标,南尼德兰十省完蛋后,自然就轮到他们七省联盟了,这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的事情。因此,每一次法国攻击南尼德兰,联合省不用谁动员,就会主动跳出来组建反法同盟,并砸下大笔金钱雇佣人马、采买物资,坚决跟法国人杠到底。

    这次也不例外。在路易十四的军队甫一进入南尼德兰,并与当地的西班牙守军发生交火时,联合省就行动了起来。他们慷慨地补发了当地西班牙军人三个月的欠饷,然后运了一大批粮食、火药过来,鼓励他们不要放弃,坚持战斗,马德里一定会派援军过来的。

    除此之外,面对侧翼威胁到自己的法军(从南尼德兰攻入德意志的军团),荷兰人自己也部署了重兵防御,并且与其小小地交锋了几次,牵制了一部分法军力量,使得其不能从容与奥地利人厮杀。

    总而言之,联合省、英格兰有太多的理由参加针对法国人的战争,并且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历史上威廉三世是此次反法作战的总盟主,东岸人的这个时空他身上只有英格兰国王的光环,而无联合省执政的头衔,因此反法同盟盟主的位置由奥地利的利奥波德来担任,但这就不妨碍威廉三世派遣英格兰海军加入这场战争。

    联合省三级议会议长范博伊宁根同样派遣了声明赫赫的荷兰舰队,与英格兰人一起,对付后起之秀法兰西海军。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扼杀在他们眼里还不够强大的法国海军,然后封锁其海岸线,削弱其国力,以达到遏制法国人攻势的目的。

    而荷兰海军出海后,仍然驻留在阿姆斯特丹、弗利辛恩、霍伦、恩克赫伊曾等多个荷兰港口内的数十艘东岸海军战舰,自然也要相应地部分承担起联合省的本土防卫工作。毕竟,万一敌人的战舰从海上袭来,停泊在港口内的东岸海军难道就坐在一旁看戏,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准盟友的港口被摧毁么?想想也不可能啊!所以说,荷兰人其实还是挺鸡贼的,他们花钱支付东岸特遣舰队的费用,可并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威廉三世率舰队回来夺权呢!

    莫烈鳗上校作为特遣舰队的指挥官,对荷兰人的小伎俩洞若观火。不过他却并不怎么排斥,与新任驻欧全权特使蔡振国交流过的他明白,联合省本土不能出现意外,不然反法同盟的资金来源可能会枯竭。毕竟,远道而来与法国人开战的北德意志诸侯国(以普鲁士为首)、瑞典军队以及部分瑞士雇佣军,其开销可都是由荷兰人承担的呢,甚至他们还给西班牙海军提供了一笔不菲的赞助,让他们得以迅速整修船只、发放欠饷、采买弹药,准备与法国东方舰队进行决战。

    因此,荷兰绝对不能出现意外!必要的话,东岸海军可以全部撤到阿姆斯特丹等地,陆军也可以从马斯特里赫特一带撤回来,全力保证荷兰、泽兰二省的安全。至于其他五省,实在顶不住的话就暂时放弃好了,问题不大。

    当然一般而言,情况根本不会糟糕到那种地步。虽然法国人调了颇负盛名的卢森堡公爵到南尼德兰接任法军总指挥,来自奥地利的瓦尔德克亲王貌似有点顶不住,但联合省的数万援军随时可以顶上去,局势不至于有多危险,荷兰人还是有相当的信心御敌于国门之外的。

    “法国人的海军,这些年实力增长迅猛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见识一番。”恩克赫伊曾港内,站在“执委会”号战列舰顶层甲板上的莫烈鳗上校感叹道:“有些时候我觉得法兰西这个国家也挺可爱的。因为没有他们的话,我不认为荷兰人能这么好说话,英格兰人和意大利人也对我们很恭顺,不存在的事情。这个国家,牢牢地吸引着所有人的仇恨,让我们得以在其间上下其手,捞取好处,还真得谢谢他们了。”

    “司令,但也不能放任法国人无限制地吞并扩张啊,还是要对其有所制衡。”一名参谋笑着说道:“我听说法国人正在谋划着将詹姆斯二世送回英国,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詹姆斯二世一旦成功复辟,英法结成同盟的话,对于我国在欧陆的利益,会产生极为消极的影响,因此我们必须阻止这种可能。”

    “这是英格兰海军需要担心的事情,我们还没必要为他们操心。英格兰现在没几个人同情他们的那个具有天主教信仰的前国王。詹姆斯二世撑死了也就在爱尔兰一带有点影响力吧,苏格兰都不用想了,那里反对他的势力不比英格兰少,虽然是他们斯图亚特家起家的地方,但基本没戏。所以,如果路易十四想把詹姆斯送回去搞事,那么最合适的登陆地点有且只有爱尔兰一地了,但这其实是个死地。”莫烈鳗说道:“首先,英格兰历史上一直压迫、奴役爱尔兰人,造的孽可不少,尤其是国王派过去的总督,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鸟,爱尔兰人恨之入骨,国王在那里的名声可并不好。其次,爱尔兰人口太少,经济实力太差,也没什么像样的军队,综合实力比起英格兰来不值一提。詹姆斯二世去了爱尔兰,下场怕是不会很妙,大概很快就会以失败告终,除非路易十四不计代价,砸锅卖铁支持他复辟,但这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莫烈鳗这话其实很是实在。路易十四现在手里能打的牌就那几张,尤其对英格兰而言,最有效的牌就是送詹姆斯二世回去搞事了,这样可以极大牵制英格兰的精力,让他们无力给法国人找麻烦。

    路易十四也知道,有威廉三世那个家伙在英国,英格兰是绝无可能与法国结盟的,也不可能退出战争,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扶持詹姆斯二世复辟,在英国内部搞事,使得英格兰人无法到欧陆来给他添堵。但以上的这一切,其实都有个前提,那就是打败英格兰的海军,然后将詹姆斯二世及其追随者们送上岸。当然了,考虑到詹姆斯前期的窘境,一定数量的法兰西士兵也是必需的,这就涉及到一个庞大的登陆行为了,非得打败英国海军不可,靠偷渡是很难成功的。

    莫烈鳗曾经询问过是否干涉这件事情。在英国工作多年的蔡振国思考之后否决了,因为即便东岸人冒着巨大风险和代价做了,无论是支持法国还是英格兰一方,他们都不会领情,相反可能还会有不少疑虑和警惕。更何况,东岸海军现在需要防着联合省本土,同时未来还有抽出一部分舰队前往西地中海,帮衬着点意大利人,实在不可分身,故此议只能作罢。

    蔡振国认为,这场规模浩大的反法同盟战争,东岸人最好还是充作看客。当然比起十多年前,这会的“看客”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比如,蔡振国现在正在忙着重新构建欧陆各处的商业网络,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派出几位使者前往各处,找代理商谈话,拜见各地的统治者,签署一系列的合作协议。这些努力,无疑都是在为华夏东岸共和国蓬勃发展的工商业提供助力,为东岸商品寻找更多、更稳固的市场,为工业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的进步打好基础。说白了,这些固本培元的举措,未来都会体现在东岸的实力上,同时再一次拉大与欧洲人的技术差距——欧洲人的蒸汽机技术应用日益广泛,水平也越来越高,他们可能一度以为追近了与东岸的差距,但等打完这场战争后,也许形势又大不一样了,他们的认识会更刻骨铭心。

    蔡振国的思路得到了莫烈鳗的部分认可,因此他稍稍按捺住好战的心思,转而为他的意图服务。用欧洲的市场利润来维持东岸的研发资金,用欧洲的市场反馈也改进现行的生产技术,用更大的生产规模(这需要更大的市场)来提升管理水平,国家的进步还是靠工业技术水平的进步啊,其他都是虚的。

    莫烈鳗即便是军人,他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并时时践行之。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陆军那些糙汉子根本不懂商业和技术的玄妙,脑子里都是肌肉的他们已经落伍于这个时代了,我们海军必须承担起这个重任。”

    “明天你去找一下丁震中校,然后随他一起出发,前往波罗的海的里加港。与你们通行的,还有蔡特使的秘书,他要去密集拜访瑞典、库尔兰、波兰等国,与这些国家的首脑商讨贸易协定的事情。至于你,则去一下温道港,考察一下库尔兰公国的造船业及海军现状,回来后制定一份报告,上头制定政策时要做参考,明白吗?这片富饶之海,我们真是久违了,今后形势肯定会不一样的。”莫烈鳗转向那位参谋,命令道。

    “是,明白了!”参谋立正行礼,答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欧陆风云(四)

    1690年9月5日,狼岛(Varge Hoala)附近海域,风浪略微有些大。“解放者”号三甲板战列舰落下了铁锚,然后静静等待着身后的两艘商船上前与别人进行货物交割。

    狼岛是哥德堡近海的一个小岛,离海港大约有1.5瑞典里(接近9英里)的航程,是不打算前往哥德堡港补给的船只首选的停泊地点。而如果进入十月下旬,这里驻泊的船只还会更多,因为约塔河内会漂浮着不少浮冰,港口当局经常派出船只除冰,极大影响了进出港效率,导致很多商人更愿意在此进行交割。

    “解放者”号此番顺道护送了两艘东岸商船于此驻泊,并与德海尔家族的成员在此进行贸易,将一大批来自东岸本土的一次钢铁制品(钢锭、钢条等)出售,换取一批来自瑞典的铜块,然后运回东岸国内进行加工。

    在狼岛附近与德海尔家族贸易的东岸船只,是今年以来的第二批了,上一批的船只是三月份,当时他们同样是采购铜块。而在此之前,前往哥德堡或马尔默进行贸易的东岸船只,曾经有过一段很长的空档期,主要原因是东岸人被排挤出了瑞典商业圈,最终只能通过一些没有名气的代理人卖一些商品,市场份额很少。

    而在帮助共和派政府上台后,联合省与东岸之间的关系全面回暖,商业协定一个接一个签署,很多原先被禁止的市场也渐渐向他们打开了大门,比如几乎已成联合省经济附庸的瑞典王国。这个国家的王室欠下了荷兰人巨额贷款,经济被渗透得很严重,荷兰商人在这里的势力很大,故在两国关系回暖后,东岸商品又慢慢进入了这个市场。

    以前有过合作的德海尔家族现在是东岸商品在瑞典的最大代理商。该家族在哥德堡、斯德哥尔摩等地有多家兵器制作工坊,以前用自己在瑞典开采、冶炼的铜、铁制作武器、装具。现在有来自东岸的优质钢铁供应,德海尔家族自然敞开来采购了(其实以前就在私下里采购,但数额有限),以便可以开工建造大量优质武器,供应到瑞典军中。要知道,如今瑞典人的两万多军队,可是在德意志地区为联合省的利益而战呢,武器装备的制造可不能马虎了。

    “解放者”号三甲板战列舰的到来不出意外引起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这样威力强大的战舰,在此时的欧洲,很显然只有法兰西王国才有。而法兰西王国也正是凭借着这样几艘超级战舰,令他们的海军实力评价打着滚上升,隐隐成了欧陆第二海军强国,似乎比多年来削减、封存了大量战舰的英国人还要强上那么几分。

    瑞典王国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支还算看得过去的舰队,但在与丹麦人的战争中被打得全军覆没。再后来,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不再强求发展海军,而是把有限的财力和人口,尽可能多地投入到陆军方面去。他们不是法兰西,没那实力同时建设海军强国和陆军强国。

    不过,虽然没有像样的海军,但瑞典王国的海洋贸易却还算发达。以哥德堡为例,这个著名商港下半年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有船只离港而出,前往地中海等地进行贸易。甚至于,在这些年,离港前往印度、暹罗、中国等地的商船也渐渐多了起来,以至于哥德堡都有人提议仿效英格兰、联合省等国,成立瑞典人自己的东印度公司,正式开展东方贸易。

    与德海尔家族贸易完毕后,有四名人员留了下来,然后乘坐拉货的小船进入了约塔河。他们此行是去建立哥德堡商站的,来之前就已经与德海尔家族商定,他们不会就此事进行阻挠,相反还会提供一定的帮助,条件是寄予他们一份长期的优惠供货合同。蔡振国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然后派了四名比较干练的商业人才,去哥德堡建立商站,慢慢发展东岸人自己的商业销售网络——同时也是业余的情报机构。

    当天下午,“解放者”号战列舰在与一艘巡弋至此的瑞典巡逻船(还不到100吨)互致问候,交换礼物后,带着两艘弹药补给船、两艘“星”级轻巡洋舰和两艘商船,拔锚起航,离开了狼岛,南下松德海峡,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波兰港口城市格但斯克(但泽)。

    话说当年波兰与东岸断交之后,格但斯克港对东岸人封闭了几十年,东岸商人也远离了波兰这个国家。从此以后,两国间的贸易只能通过库尔兰、普鲁士、联合省这种第三方商人中转,效率很低,总额也很低。

    而等到近些年来,当年购买波兰奴隶的事情已经慢慢淡化,东、波两国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丝松动。尤其是东岸人千方百计遏制俄罗斯的举动,让波兰上下非常满意。虽然东岸人同样与奥斯曼帝国关系密切,但这个南方大敌现在被奥地利人爆捶,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再与波兰人搞对抗,因此波兰—立陶宛联邦在前年与东岸共和国恢复了关系,两国之间再次展开了直通贸易,格但斯克商站也在这种背景下得以重建,双边贸易额逐渐增加,非常喜人。

    格但斯克商站的年贸易额大概在六十万元的样子,主要是军事装备、高级纺织品、药品、五金器具等等,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除此之外,这个商站还是一个移民招募点,常年挂牌招募愿意前往新大陆垦荒的波兰自由民。不过因为宗教信仰、待遇等多方面的因素,应者寥寥,并没有太多波兰人愿意前来报名。在他们看来,与其报名前往东岸,还不如前往位于西非的新库尔兰呢,至少人家的土地政策非常优惠,也不强迫着你改变信仰,以至于死后的灵魂都无法救赎。

    东岸船队驶进格但斯克港后,一艘商船将携带而来的货物售卖一空,然后将商站内囤积的波兰货物装了一些上船,又塞了大概七八十名波兰移民,便扬帆走人了。剩下的几艘船则在“解放者”号的带领下逗留了几天,期间,丁震中校还邀请本地的波兰政府官员及贵族上船共进了一次晚餐,加深关系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地狠狠秀了一把实力。说起来,这些也都是宣传的一种,对于商站日后开展工作帮助很大。

    在宴会期间,双方同样谈起了波兰国王扬·索别斯基的事情。从闲聊的结果看,贵族们普遍对他不怎么感冒,这部分是出于嫉妒的情绪,更多的似乎则和他穷兵黩武,不断空耗波兰国力有关。

    这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直对奥斯曼帝国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打,至今还在想办法攻击奥斯曼帝国的北方边境,试图夺取更多的土地。但问题在于,这些军事行动都没有取得什么成效,缓过劲来的奥斯曼帝国军队与其连番大战,双方都付出了重大的伤亡代价,但战线却没有太大的改变,这无疑让波兰地方上的贵族们颇多怨言。尤其是来自前立陶宛公国的贵族们,他们对于俄罗斯帝国更加警惕,但索别斯基却三番五次与俄罗斯媾和,甚至不惜出卖了一些利益,这让他们大为光火。相信若不是在解救维也纳的战斗中索别斯基立下了不世之功,国际威望也比较高的话,地方贵族们早就联合起来,赶他下台了。

    丁震中校与商站的负责任笑眯眯地听着这帮与东岸利益纠葛颇深的波兰贵族们抱怨,时不时地还附和两句,引起对方共鸣。丁震前阵子就听人说,法王路易十四有意让詹姆斯二世去竞争波兰国王,因为索别斯基身体不好,还经常带兵打仗,身体亏空得厉害。詹姆斯二世已经丢了王位,不如去波兰试试运气,也许就能捞个国王当当呢。不过现在他打算将詹姆斯二世送回爱尔兰搞事了,那么此事应该就作罢了,更何况詹姆斯二世本身也不想去波兰,谁都知道那就是个火坑,国王当得保管你吐血三升。

    东岸人对于波兰国内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当然不怎么感兴趣。他们更在于的,是如何更好地在这个面积广阔、人口众多的国家谋取商业利益。波兰国王乃至老百姓的死活,干东岸人何事?因此,在聊完了政治话题后,双方又就商品的代理权及销售分成进行了一番粗浅的会谈,重申了一遍之前达成的共识,基本上算是合作愉快了。

    东岸人的船队同样没有在格但斯克逗留多久。三天后,他们又扬帆起航,离开了波兰,转向北偏东,朝库尔兰公国的方向驶去。因为温道港正在闹瘟疫的缘故,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没有前往那个库尔兰公国最大的港口,而是直接开往了里加港,并在那里下锚碇泊。

    里加商站,东岸人当真是经营良久了,多年来一直是硕果仅存的波罗的海贸易中心,同时也是东岸驻瑞典使馆所在地,地位相当重要。在这个事实上的瑞典第一大城市内,东岸人的货物在此汇集,然后分发给库尔兰公国的商人,由他们代理销往各处,赚取了不少利润。同时,这里也是东岸在邻近地区的移民招募中心,每年都有大量立窝尼亚人前来里加报名,登船前往东岸。这些人一般都有亲戚或友人生活在东岸,依靠从新大陆流入的侨汇准备各种东西,然后全家踏上前往东岸的船只。这种移民的规模大概在每年1000-2000人的样子,不多也不少,和立窝尼亚的人口基数有关,总体来说给东岸的建设贡献了不小的力量。

    东岸人在里加秘密会见了来自库尔兰公国的特使。不出人所料,特使向东岸人提出了建立一支“规模适当”的海军力量的请求,以加强这个国家在波罗的海的话语权。他们这个国家越来越富裕,吸引了大量立窝尼亚人、波兰人以及德意志人前来定居,已经已经达到了35万以上,非常惊人。因此,在位的弗雷德里克大公想要改造旧舰队,以更加适合库尔兰公国的身份,维护他们的利益。

    对于他们的这种主动要求扩充军力的行为,东岸人自然是无不许可了!库尔兰公国历来是东岸在欧洲的重要支点与盟友,他们愿意加强海军建设,自然也可以分担一下东岸人的压力,因此只要他们能够在财务上没有障碍,那么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呢?要知道,东岸人现在强势重返波罗的海,正是需要盟友们极力配合的时候。

    基于这种考虑,东、库双方友好地进行了一番协商,并最终签订了订购2艘“节气”级风帆护卫炮舰与6艘“星”级轻巡洋舰的采购合同。下面,就看本土的船厂们如何加班加点,尽快就这8艘生产出来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技术储备(一)

    1690年9月15日,东方港郊外的大鱼河海军造船厂门口,门房秦大爷正在仔细清扫着院子里的杂草和灰尘。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普照,气温也在十七八度的样子,非常舒适。院子里也很久没打扫过了,落了一地的灰尘,墙角也长了许多杂草或野花,显露出一丝破败的景象。没办法,长久不住人的话,就是这个样子。

    墙面上的石灰已经剥落了许多,露出了里面红色的条砖。想当年厂房刚刚兴建时,可是用掉了全县四分之一的砖头产量,是标志性的重点工程,干船坞、湿船坞、仓库、厂房、宿舍、办公楼等等,无一不浸注了老一辈东岸人的心血。

    但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曾经高大坚固的厂房成了老旧残破的危房,曾经崭新先进的机器成了堆在一旁的生锈铁疙瘩,曾经风华正茂的青年不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重点,这就是岁月的力量,无可匹敌。

    秦大爷是四十年前加入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的,当时国内已经执行了严格的长子继承制和移民实边政策,无法继承家中财产的秦大爷一度要与同乡坐船前往巴西高原垦荒。不过,首都的繁华令他留恋不已,始终无法做出决定。而最终,他的运气也实在不错,其时正逢大鱼河海军造船厂招募学徒工,小学毕业的秦大爷幸运地进入其中,以一个机加工学徒的身份。

    只不过秦大爷的能力有些差,跟着师傅学习了好几年,依然没法掌握其技术精髓,独立生产加工时次品率很高,最后被执行了末位淘汰制的机加工车间淘汰,去了门房担任保安。毋庸置疑,秦大爷对船厂的感情是深厚的,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这里的大多数人,甚至院子里的一棵泡桐树就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高大挺直,成了厂里们人喝茶聊天的绝佳场所。

    秦大爷仔细打扫了一下树下,将几张石凳石椅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喘着气坐了下来,看着前方已经人去楼空的厂部,倾听着不远处波涛拍打岸堤的声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厂部里的档案、资料大部分都搬到青岛港区了,剩下一小部分则搬到了码头、船坞那边,那里还有最后一批工人在工作,目标是完成两艘来自秘鲁的运输船订单。

    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基本上要和东方港说再见了!因为港口条件不佳,大鱼河经常淤塞,清理费用高昂等因素,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在去年年初召开了股东大会,最终做出了搬离首都东方县,前往经济重镇青岛县的决定。

    大鱼河厂现有的设备,有使用价值的就拆掉运走,到青岛港的新厂区重新安装。已经很旧且价值不高的设备,则就地处理掉,反正近年来有私人进入造船行业,这些二手设备他们应该十分喜欢,要知道大鱼河厂对它们的维护保养可是非常不错的。

    大鱼河厂数量庞大的工人,原则上继续留用,但需要他们到位于青岛港的新厂去工作,即要他们搬家。这无疑在工人群体中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厂里面给了管理层、工程师及设计师们足够的安家费,也给了一些熟练技工补偿金,以让这些工厂的骨干分子可以尽快地适应新的生活,投入到工作中去。但对于数量庞大的普通工人们来说,就没有任何补偿费用了,船厂对他们似乎也不是十分重视,反正青岛那边产业工人数量也十分众多,不愁招不到足够的人开工生产。

    秦大爷就属于那种不可能得到补偿金的普通工人。不过他已经这把年纪了,根本不为自己未来的担忧,反正他已经积攒了足够的钱了,有两个儿女还在本地工作,晚年生活并不怎么需要担心。他忧心的,主要还是大鱼河厂搬走之后,本地无端少了将近1500个工作岗位,这真的是很要命的。更别说,大鱼河厂搬走之后,一些配套的厂家大概率也要搬走,这本地的工作岗位会继续减少,那么以后孩子们大了,该怎么留在本地呢?难道都去边疆拓荒吗?首都孩子可干不了这活呀!

    “大鱼河纺织厂走了一半,船厂也留不住,政府机构也划拉去了青岛一部分,这东方县眼看着是不行了啊。可惜了,十来万人口的大县,眼看着就要败落啊。”秦大爷休息完毕,又到每个房间都看了看,然后才离开了院子,将门锁上。在他身后,一张横幅高高悬挂着,不过在日晒雨淋下多多少少有些变色,上面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热烈庆祝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向第一舰队交付第一艘全蒸汽动力运兵船,各项性能参数达到设计要求”。

    而就在秦大爷担忧东方县工作岗位流失问题的时候,南方的青岛港新厂区内,中央执委会成员邱海洋正在船厂管理层的陪同下,仔细检查着一些设备。这些都是黑水工业公司新近研制出来的新型高速蒸汽机床,刀头速度比以往高了很多,而且稳定性也大大增强。而刀头速度一旦加快的话,那么加工精度自然也可以大大增强了,这都是相辅相成的事情。

    “这些机器啊,都是黑山工业公司的新品。你们厂搬迁,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将原本的旧家伙事都换了,用新东西嘛。”邱海洋绕着这些新设备走了一圈,笑着说道:“全蒸汽动力船只,对加工精度的要求又不一样了,没有新设备,你们的设备可靠性怕是上不去哦。”

    邱海洋这话其实也是实情。现在国内在逐步推全蒸汽动力船只,各大船厂都接到了订单。而全蒸汽动力船只与原本的机帆船大不相同,机帆船的蒸汽推进系统的可靠性不用太高,可以出问题,且基本不会影响到航行。盖因机帆船90%的时间都是用风帆在航行,蒸汽系统都是关闭的,多在进出港的时候使用,对功率要求也不是很高,两节基本就够用了,毕竟进出港的时候速度要求不能高。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机帆船的蒸汽动力系统要求并不高,无论是输出功率还是可靠性,只要制造厂家保持在一般水准即可,不会影响大局。但全蒸汽动力船只就不一样了,这类船的蒸汽动力系统的功率可以要求不高,但可靠性一定要很高、非常高、特别高!即在长期航行过程中不出问题,以免船只失去动力陷入险境,这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重点。

    而可靠性高,除了设计方面的努力外(结构简单、部件少),机械零部件的加工精度则是重中之重。这没有其他办法解决,只能靠使用更先进的劳动工具,以及让机床操作技艺更好的工人上了。大鱼河海军造船厂从黑山工业公司新订造的高速机床,都是该公司的最新产品,刀头也使用了新合金刀具,基本上都是东岸本土较新的前沿科学成果了。

    这些新机床都由黑水工业公司的工程师负责安装、调校,然后由船厂的机加工车间进行接收,用来加工各种船上的各种东西,尤其是那些与蒸汽动力系统配套的机械部件,总体而言大鱼河厂的机械加工水平可以在短时间内跃升一个新的台阶,前提是他们快速熟悉了这些新设备。

    当然了,与加工任务不多的船长相比,提供蒸汽推进系统本身的厂家,如铁岭重工联合体、黑水工业公司以及现代特种船舶厂(该厂既是造船厂,也自行生产部分蒸汽推进系统),据说其加工精度要求更高,已经在研发更新一代的高速蒸汽机床了。东岸人对蒸汽机的改进与利用,确实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哦,对了,随着东岸电力公司老总马小鹏满世界推销电这种东西,听说现在已经有人在研究以电动机为基础的机床。只不过因为东电公司提供的基础电动机不但价格高得吓人,质量也很成问题,目前这种设想也还仅仅处于设想阶段。不过,总有人会继续研究电动机(东电公司是其中最大的一位),同时发电电压也会日益趋稳,一旦未来在这些方面取得突破,那么电动车床的诞生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毫无疑问,一旦电动车床成熟、稳定并推向市场后,可以瞬间淘汰东岸在用的所有蒸汽车床,目前仍在很多地方随处可见的中央蒸汽动力车间也会慢慢关闭,除非是那些进度要求不高的产品——电动机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单就稳定性一项而言,就已经完爆各路蒸汽车床,而稳定性对于机械加工精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们厂新搬过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给不了你们钱,但我分管科技,新技术总还能为你们指点指点的。工程院的那帮人前阵子还找到了我,说很多研究出来的技术没法产业化,让我想想办法。呵呵,所以我们的技术储备还是很雄厚的,你们要有信心。”邱海洋伸手摸了摸擦得锃亮的新机器,笑呵呵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技术储备(二)

    356 技术储备(二)

    “陈小毛,又要去上工了啊?”大清早六点半,穿着工作服的陈小毛来到一家小食店面前,老板立刻高兴地打着招呼,同时将几个鳕鱼球从锅里挑出来,稍稍冷了冷后,便用油纸包起来,递到了陈小毛手里。

    鳕鱼球是东岸传统食品了,是用东岸近海捕捞的鳕鱼剔骨后剁碎成团,和以面粉油炸而成,有点类似中国的狮子头。而事实上这种食物也正是淮安府移民发明的,他们从狮子头里面找到了灵感,然后利用东岸产量巨大的鳕鱼做出了创新,最终形成油炸鳕鱼球这么一种传统快餐食品,是工人阶级的最爱之一。

    陈小毛从兜里摸出几个新版铜钱,塞到旁边的一个钱盒里,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给我准备一些小羊肋排,老规矩,中午我来店里吃。”

    店老板听后立即会意,笑着说道:“好咧。今天你运气好,南锥那边刚运来一批新羊,都是顶呱呱的,很多老伙计抢着要吃。我给你弄点肋排,再加一点腿肉,一会就焖上,中午下工了正好来吃。”

    店老板所说的焖罐小羊排是东岸传统名菜了。当然这个“传统”可能还不够长,大概也就二三十年的样子,不过就流行程度而言却非常惊人,已经与土豆炖牛肉、蛤蜊豆腐汤等一样,成了地地道道的本帮名菜。

    这种菜据说是一位来自奥斯曼帝国的移民发明了,融合了一些来自中国的元素,最后东西交融,形成了一道深受东岸人民喜爱的菜肴。这道菜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一个大大的盆形陶罐,底部刷一层油,放入切好的小羊肋排、土豆块,以及进口自摩洛哥的迷迭香等香料,然后盖好陶罐盖子,四周用木炭围住,点火焖烧。

    焖烧羊肉无疑是非常美味的,这既得益于烹制的过程,也和南锥小山羊鲜嫩的品质有关,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相信随着外来移民的日益增多,各种不同的文化在这里碰撞,最后都被东岸文化吸收入内,形成了自己民族独特的风格。

    陈小毛在小食店那里吃完鳕鱼球后,便不再耽搁,大踏步走进了不远处的大鱼河海军造船厂的厂区内——虽然已经从首都搬来了青岛港,但据说是传统,船厂前的“大鱼河”字样却始终保留着,一如已经慢慢搬到拉普拉塔河以南的大鱼河纺织厂一样。

    “小毛,一会把心送来的铜皮检查一遍,铁岭重工的,看看质量怎么样。”刚来到车间,坐在门口抽烟的组长叫住了陈小毛,吩咐道。

    “明白了,组长。”陈小毛答应了一声,然后便朝对方铜皮的地方走去。他们这个车间不是船厂的核心车间,但也不可或缺,嗯,主要是给重要船只的船底覆盖铜皮,以减轻船底被浮游生物的侵害,延长船只使用寿命。

    铜皮一般都是从铁岭重工联合体采购的,有时候也会从更北方的平安煤钢联合体采购一些,那个重工集团同样有一个有色金属轧制车间,不过采购量不如铁岭重工,主要考虑的还是运输物流成本。

    对铜皮质量的检测主要还是靠化学法,即取样一小块铜皮,然后送到化学检验室内,通过化学反应称量出铜以及其他杂质金属的百分比。这个过程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大概只花了一个多小时,陈小毛便从化学检验室的两位工程师那里得到了结果,然后飞奔着去找组长了。

    “班长,含铜量61%,非常准。”看到正在加工一根铅管的组长后,陈小毛立刻汇报道:“最近他们送来的铜的含量都十分稳定,奇了怪了。”

    “一点都不奇怪。”示意陈小毛一起坐下抽烟后,组长说道:“上次你请假不在,不知道而已。工程院的人已经过来了,他们采用了新方法、新技术,纯铜的含量已经到99.5%以上了,因此控制这种铜合金的含量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们发明了铜矿石与氧化铁的熔融提炼新方法,通过二次煅烧、精炼,大大提升了铜的含量。为此,南海运输公司已经在想办法收购欧洲人冶炼铜后留下的废渣了,价格简直和白捡一样,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组长抽了口烟,说道。

    话说东岸的工程技术研究院手头还是有不少技术储备的。比如,他们之前一直在小规模研究、验证的精炼铜的方法,前阵子刚刚取得小成,便与铁岭重工联合体展开合作,通过改进生产工艺等方法,将铜的精度大幅度提高,给东岸的工业生产及科学研究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更有甚者,几个脑瓜灵活的人提出,是不是可以去旧大陆收购当地人冶炼铜之后剩下的矿渣,那里边一般还含有20%-35%不等的铜,但当地人却没有办法进一步提炼,只能弃之不顾,非常浪费。

    基于这个原因,本土嘱咐南海运输公司到旧大陆各处代为收购各类炼铜矿渣,然后运回本土进一步提炼。要知道,随着东岸工业的迅速发展,无论是船舶、机械、军事还是新发展的电力领域,对铜——尤其是高纯度的铜——的需求量是与日俱增的,铜价在东岸也是一年一个样,蹭蹭蹭往上涨,且看起来似乎永无尽头的样子。

    因此,从旧大陆收购各种含铜废渣或化合物,就成了有利可图的事情。尤其是当地人炼铜后的废渣,几乎毫无价值,跟白捡一样,这其中的暴利程度可想而知。当然旧大陆的人也不是傻子,时间一长,他们总能琢磨出东岸人一定是研究出了了不得的精炼铜的方法,因此大肆采购含铜废渣回去提炼。但这又如何呢?他们又没有提炼的方法,那些废渣在他们手里始终就还是废渣,无法变废为宝,因此即便心里再有不甘,也只能作价卖给东岸人了,撑死了提高一点价格罢了。

    当然了,东岸人的这种举动肯定也会促进旧大陆对含铜废渣的提炼的研究,这都是可以预想的事情。不过,以他们的研究能力以及对各种金属矿物的认识程度,难度很大就是了。含铜废渣里的一些比较少见的金属,欧洲人此时还没什么概念呢,但东岸人已经在研究这些金属的特性,并尝试着用其与钢铁制作一些合金了,这其中的差距何止以道理计!

    “确实发财了。”陈小毛从兜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宇宙牌香烟,一边点上一边说道:“而且说得我都想去读书,学习一点新知识了。小学学的那点玩意,现在看来是真的不够用啊,想要靠这种新发明一步登天,那是想也别想。”

    其实,作为东岸老牌国营大厂,大鱼河海军造船厂就办有夜校,教授一些专业知识。学校就设在厂部的礼堂那边,新落成的,煤气灯照明系统已经安装完毕,一到夜晚就灯火通明,有外聘的老师过来进行讲学,不收费,但仅限本厂职工。

    陈小毛曾经去听过几次,有些收获,但因为种种原因,他没能坚持下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会听组长说起新技术、新发明的事情,心里面又有所触动,觉得自己才二十岁出头,还很年轻,似乎还可以挽救一下。因此他便打定了注意,今天下午下班后,就去打听下夜校里目前在讲什么,去听课的话要做好什么准备,这是准备扎扎实实充实自己一下了。

    想想以前自己一下班要么和几个朋友去胡吃海塞,要么去戏院看戏,实在是浪费了大好光阴。厂里开办的夜校说实话是一个大福利,以前陈小毛依稀听一位来修船的英格兰船长感叹过,旧大陆可没煤气灯这种低成本、易使用的照明系统,而蜡烛、灯油的成本都是很贵的,亮度也大大不如,因此根本没那种条件开办夜校这种培训机构。想到自己竟然浪费了英格兰船长都垂涎不已的大好学习机会,这简直是没法忍啊!

    听说这次厂子从首都那边搬过来,有技能的工程师或技术骨干,厂里都发了补偿金或安家费,以鼓励他们到青岛港的新厂来上班。但与他们相比,数量上占据多数的普通工人却被放弃了,厂里对他们的态度是来可以,但没有补偿金,需要你自费搬家,这挡住了很多人的热情。陈小毛是青岛县本地人,进入厂子的直接原因就是首都那边很多普通工人没过来,人手有些不足,便在青岛港当地重新招募了,这事陈小毛也是直到的。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陈小毛突然想通了之前一直没想过的问题,那就是如果自己不能多学习知识,熟练掌握各项技能,未来是不是也会变成那种可以被厂子随意放弃的普通工人呢?万一以后经济不景气了,船厂进行裁员了呢?想到这里,陈小毛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面对夜校的渴望又浓烈了几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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