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全文阅读

作者:孤独麦客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txt下载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洛阳府(八)

    “大哥,新首都也很一般嘛,没传说中那么邪乎。”太阳刚过正午,一群饥肠辘辘的人涌进了神都区北部的某个小村,然后在村口某间食肆内坐了下来,大呼小叫地让店家赶紧上菜。

    神都区地域辽阔,是洛阳府辖下六区中最大的一个,不过人口却是最少的,足见其荒芜程度。这个小村又位于神都区北部,更是荒野中的荒野所在。若不是还靠条西班牙时代修建的通往秘鲁的驿路的话,这里的人口可能还要更少一些。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新首都各区之间的发展有多么地不平衡。官气最重的北城区及商业最繁华的南城区就不说了,同样是从无到有发展的玉泉区、洛邑区和明镜区,无论是人口、经济还是文化方面的发展,都要甩神都区一大截。神都区目前所依赖的,除了搬到这里的大型骡马集市和几个正在规划建设的厂子(多为交通装备制造业)以外,就只有那大片的可开发的耕地了。

    但耕地这玩意儿,怎么说呢,不是不好,你得看什么地方。搁在人口密度较高的中国、印度,那自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以让徒弟拥有着累世不愁。可在东岸,区区一千万人,但拥有的耕地面积却丝毫不逊色那两个国家,可见耕地在东岸这里,不能说一文不值,但真的价值不高。君不见,国内大片的荒地都是由国家出面,投入资金、技术和人力,搞的机械化大农场么?

    本来还有一些私人经营的小农场——这个“小”其实也是相对的,很多面积甚至超过旧大陆大部分贵族的领地大小——但这些年粮价不振,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也对投入大量财政资金保护价收购粮食有所疑虑,很是打击了不少私人农场经营者。久而久之,现在还愿意干这一行的是真心少了,除了那些签了五十年、六十年长约的人还在坚持之外,二十年、三十年短约到期的基本都清盘散伙,拿资金搞别的项目去了。如今东岸经济大发展,机会多的是,何必吊死在农业这一棵树上呢?

    神都区深处内陆,自然更没什么人过来圈地搞农场了。虽然神都区政府非常渴望,甚至表示租金可以减半征收,营业税等各种税收也有优惠(前五年免除,后五年减半征收),但依然应者寥寥。除了一些寄希望搞好政府关系,打算到东岸发展的外国投资者们愿意投资这个行当之外——你还别说,今年以来就有十多名犹太富商与东岸政府签订了土地租赁协议,开始搞农场,为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赞许——本国商人对此是敬而远之的,让人头疼。

    所以,当金真男一伙人进入神都区的时候,所见就是一片荒芜,与繁华的东部沿海地区简直是两个世界。

    当然他们也不愿意搞农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生意。虽然他们已经不打算继续当“猎人”了,但所想的还是成立贸易公司,将东岸日用品卖到查尔卡斯,将当地丰富的金鸡纳霜贩卖到东岸,这是他们这伙好勇斗狠之徒最擅长的,而不是老老实实挥舞锄头种地。

    对了,之前兴仁镇那一档子事,金真男最终还是选择把线索卖给当地政府,而不是自己招募人手去追踪、抓捕印第安人。他们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自然懂得卖政府一个人情价值有多大。因此,在领了千把块赏金后,大伙分了钱,散去了一部分,金真男则带着十个老弟兄南下,打算到洛阳府注册公司,正式洗白上岸,转营正当生意。

    “笨蛋,这里是神都区边缘,当然穷了。刚才走过的那块路碑没注意么?‘洛阳界’三字写得那么大,你眼瞎了不成?”另外一位黑面虬髯大汉嗤笑着说道。

    “妈的,胡黑炭你神气啥?老子不识字你又不是不知道,跟我显摆个屁啊。”正拿着根羊排撕咬的汉子不乐意了,目露凶光道。

    “不识字就多学习学习。金大哥眼看着要开公司了,咱们都是创业元老,都是股东,今后可不能那么粗鄙。唉,可怜我祖宗十八代都在济南府种地,没出过半个文化人,浪费了老子大好的才华,跟着金大哥学习,才有机会认得一些字。今后只能指望我儿子有出息,读书做官,也让我享几天清福。”

    “哈哈!胡黑炭,就你那熊样,还大好才华呢,我呸!你儿子?你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儿子?净他妈瞎扯淡呢。”

    “找个媳妇还不简单?”胡黑炭笑了,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拍在桌上,道:“汉家女子娶不到了,我娶个西班牙女人还不简单?我跟你讲,老子还就喜欢那金发碧眼的胡姬呢。去年夏天咱们做掉的那家子西班牙人,那女主人的身段真是,啧啧……”

    “说什么胡话呢!”金真难将碗里的奶茶泼在得意洋洋的胡黑炭脸上,怒斥道:“你小子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可别怪大哥不讲兄弟情义。”

    胡黑炭自知失言,也不和人抬杠了,乖乖低着头吃饭。

    “金大哥,听说洛阳府南边其实搞得很不错了。玉泉区、洛邑区、北城区,都有好几万人居住,不比那些寻常县份差。最繁华的南城区,上次听人说有八万多居民了,已经算大城市了。要不咱们就去南城区落脚吧?俺也去开开眼界。”许是看气氛有些沉闷,一位名叫齐三毛的猎人开口说道。

    “唔,南城区是不错。商铺林立,人口众多,有钱人都喜欢在那置办产业。听说玉清宫每次办道场时,都有数千香客蜂拥而至,善男信女捐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想是一块富庶之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后,金真男捋着下颌的胡须,缓缓点头道。

    想想这两年来艰难的生活,金真男一时间也有些恍惚。想当初承接家族使命,带着几位军中子弟一同移民东岸,为家族开枝散叶的时候,金真男真觉得恍如隔世。

    初到时被青岛港博览会大街繁华的盛景给狠狠震撼了一把,然后又见识了航行在宋河、乌江上多如牛毛的蒸汽船只,接着又在河西地区领略了迥异于朝鲜的东岸乡村风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大开眼界,觉得前半生真是白活了。当然让金真男印象最深刻的,其实还是在查科平原、潘帕草原上那风餐露宿的艰苦生活。真的是太苦了,身体上的劳累真的只能说一般,最消磨人意志的其实还是那不断袭来的孤独感,孤独得让人绝望。

    好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这两年多来他们拼死拼活,也攒了下了不少钱,开一家贸易公司绰绰有余。虽然比起国中那些大贸易商们还有所不如,可万丈高楼不都是从平地起的么?金真男有信心,在这批老兄弟的辅佐下,凭着大伙敢打敢拼的劲头,一步步把公司业务经营得蒸蒸日上。

    前往查尔卡斯的路难走算什么?再大的苦我们都吃过。当地的印第安人不友好怕什么?这些年抓过的、杀过的印第安人不知凡几!只要再招募一批人手,保管那些印第安人不敢有什么鬼心思。

    只要自己成功地在洛阳府站稳脚跟了,那么远在朝鲜的家族大概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汉阳城的政治斗争实在是太激烈、太残酷了。即便金家靠着东岸人的赏识,目前地位还算稳固。但说到底,家族出身、底蕴还是太差,颇被那些两班贵人瞧不起。再者,你当大王真的对于东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金家没意见么?呵呵,这些年坐拥襄阳、杆城、高城三郡的全家如何?不知道挨了多少明枪暗箭。若不是他们手头有地盘、有军队,朝廷也不敢公然动手的话,全家早就灰飞烟灭了。全家如此,金家自当引以为戒啊,汉阳城李家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必须尽快在东岸闯出名堂!也只有闯出名堂了,才有机会提升社会地位,接触到更多的有分量的人物。而有了这些大人物的交情,金真男才可以“挟东自重”,反哺朝鲜的本家,让他们白头山金氏家族的基业万世永固。每每想到这一点,金真男就充满了斗志,这也是他能够在草原上坚持这么久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赶紧吃饭吧,少说几句废话。吃完了继续赶路,去南城区。”金真男喝完了奶茶,抓起一个大饼胡吃海塞,一边吃一边叮嘱道:“神都区鸟不拉屎的,北城区官威又太盛,玉泉区都是神仙一般的读书人,想来想去,确实只有南城区最适合咱们扎根。到了那边,你们一个个都把浑身的匪气给我收起来,也不准喝酒闹事。否则进了大牢,我可没那本事把你们捞出来。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没那么好混的。”

    “知道了,大哥。放心吧,我们是去过好日子的,不是打架闹事的。现在洛阳府建设得这么漂亮,朝廷很多衙门都搬过来了,真相赶紧去乐呵乐呵啊。”众人纷纷回应道。

    洛阳府,新首都,听说一切都是按“千年大计”标准来建设的,真的很期待呢。

第三十五章 洛阳府(九)

    1699年12月10日,洛阳府北城区,细雨连绵。

    金真男一行十一人低调地路过了洛阳府北城区。在神都区逗留的时候,他们找了个集市,洗了澡,理了发,还一人置办了两套新衣服,因此一个个人模狗样了起来,虽然脸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匪气怎么也掩藏不住。

    在行将进入北城区的时候,他们被内务部警察拦了下来。警察们身边站着两位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的探员,他们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这帮一看就不是良民的家伙,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然后把枪支收缴了起来。

    金真男一行人有些为难。他们也惯了,也习惯了危险的环境,手头没有枪那真是心慌得不行。不过收他们枪的警察不管这些,他们表示现在除了军人、警察和特务之外,没有人可以带枪进入北城区、南城区,然后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给了一张收缴枪支的单据(离开时可凭此据提走枪支)后,便让他们赶紧滚蛋。

    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每个人身上都有无数案底,警察们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金真男等人无奈。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当良民了,那么就不能再按以前的脾气来意气用事。因此,他们很配合地交出了枪支弹药,然后带着马匹、行李进入了北城区,一个已经入驻了很多政府部门的县级行政区。

    他们是沿着北城区西部前行的。在经过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厦时,天空飘起了细雨。金真男有些被这座大厦震住了,他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层的样子,顶上覆盖着大片红色的琉璃瓦,墙面上刷着灰白色的墙漆。因为玻璃生产工艺的改进,每层都大量使用玻璃,因此房间异常明亮,无论是在里面办公还是居住,都十分舒服。

    金真男从路人那里了解到,这是国会大厦,华夏东岸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构。他怔怔地看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大楼,看着门前青青的草地以及美轮美奂的喷泉,看着大楼底部雕刻着的一组组彩色浮雕,金真男暗暗叹了口气,不好比呀,东岸国的首都比朝鲜汉阳城强了太多了,不愧是天祖国。

    只可惜没法去国会大厦内部参观一下,应该更加宏伟,更加瑰丽吧!金真男摇了摇头,带着手下人离开了。守卫在大厦门口的内务部警察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人,再不走怕是要被逮过去盘问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继续往前走。可能因为这里不是什么商业区的缘故,路上行人不是很多。偶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的。看他们的去向,应该是国会大厦。年底了,建国者议会正是开会期,五百多位议员加上他们的助手、随从什么的,确实给这里增添了不少人气。

    当然国会大厦也不仅仅给建国者议会使用。事实上,公共资产管理委员会、退休领导人待遇管理办公室、国家力量同盟会等三个团体、全国记者协会暂时也在这里租用了地方办公,以充分利用这座洛阳府最高——同时也是全国最高——建筑的场地。

    柏油马路非常宽阔,可以并行四辆大型马车也毫不费力的样子。路两旁有标准排水暗沟,暗沟旁边是行道树。树是从其河间地区移栽过来的蓝花楹,只可惜还太小,没法开花。若是假以时日,待其长成的话,这条通往国会大厦的道路必将成为盛景,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美丽。

    沿着大路走了大概五六百米,路的右侧出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湖泊。这个湖比较有名气,就连远在查科平原“打猎”的金真男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前任执委会领导人邵耀光在任期间一力搞起来的。湖中有三个人工小岛,分别被命名为“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传说中的海外仙山。虽然邵某人说是为了纪念东岸建国初期三艘取此名字的立下汗马功劳的运输船,但事实如何,百姓自有公论,说不得还是垂垂老矣的邵某人有那长生不死的奢望罢了。

    湖泊对面、道路左侧的建筑还有更有名,那是东岸政府平日里发号施令的地方:建国者议会常务执行委员会,即俗称“执委会”的地方。这座建筑是传统的中式建筑,坐南朝北,园林布局。外有一道围墙,墙刷白灰,墙内曲径幽深,有池塘、有树林、有亭台、有楼阁,更有那雕栏画栋、粉墙黛瓦,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

    执委会的占地面积很大,房间也很多。除了各个执委办公、休息、开会的地方外,还有警卫室、厨房间、资料室、医疗室、娱乐室、联络室、电报房、配电室以及随员、秘书们休息的地方,总之是占用得满满当当的,空余房间并不多。

    金真男在外面伸头望了望,除了几棵枝叶伸出墙外的大树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不过这个建筑对他的震撼远不如国会大厦那么大,盖因朝鲜也有大量类似的建筑,只不过规模、型制与东岸这边有些差异罢了,但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一队荷枪实弹的内务部警察走了过来,这是例行巡逻的队伍。金真男不敢再逗留,轻声招呼兄弟们蒙头赶路。北城区的官威实在是太重了,就连金真男这种无法无天惯了的人也在无形被震慑得不行,下意识收起了以往很多坏习惯,乖得就像个刚从学校毕业的中学生一样。但同样在汉阳城,金真男就感受不到如此威严的压力,说起来可能还是和国力有关。朝鲜一个小小的附庸国,民寡力弱的,如何能与此世最强的天祖国东岸比?

    再往前还有很多建筑,其中既有政府机构,也有一些学校、医院、图书馆、剧院、商场之类的场所。但据金真男这一路上的观察,人流量都不是很足,可能是因为政府还没有全部搬过来的缘故吧。但他也高度怀疑,即便东方港的中央政府全数搬到这边来,其带来的人气是否足以完全填满北城区的各个商业机构呢?金真男不是很确定。

    不过他也没打算在这落脚,就懒得操这个心了。比起庄严的北城区,金真男还是更喜欢商业气息浓厚、人气较旺的南城区。那里人口是这边的好几倍,好玩的地方也更多,生活起来不要太舒心。再者,在南城区买房置业也更为容易,北城区至今放出来的房源还是太少,价格也很高,买起来不容易。政府虽然也在北城区盖了不少公寓楼,但那多是用来出租的,并不对外出售,且其出租对象多是北城区各政府机构的公务人员。

    这些人的家多半已安在老首都东方港,一时半会无法在北城区置业,因此可以以象征性的低租金租赁政府提供的公寓楼,也算是一种福利吧。也正因为如此,使得南城区甚至是玉泉区、洛邑区的房产价格飙升,大量非政府公务人员只能在此买房置业。金真男等人当猎人时虽然挣了很多钱,但也不敢打包票说可以在南城区买多好的房子。

    洛阳居,大不易啊!

    金真男等人晚上在北城区一家旅馆内投宿。很神奇,人气凋零的北城区居然也开办了旅馆,这老板也是心大,居然不怕赔得底掉。旅馆的布局、装修都非常不错,房屋也很敞亮,至少比金真男在兴仁镇一带常住的旅馆要强多了。到底是首都,天子脚下,估计有关部门对旅馆的数量、型制、服务和价格都有所要求吧,肯定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

    12月11日一大早,下了一整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停了。在旅馆餐厅吃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餐后,一行人再度出发。旅馆所在街道的路口就是联合参谋本部,人员很多,即便是晚上也灯火通明的。

    金真男昨晚就观察过这个地方,发现仍然是传统的中式建筑,但与执委会所在的江南水乡又有所不同,联合参谋本部更像是一座中国北方的古老建筑。这里高墙深院,口子上有一个大门楼,门楼上方一左一右各挂着个明亮的煤气灯,下方则对称放着一队石狮子,非常有气派。整座建筑斗拱飞檐,砖瓦磨合,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深沉、厚重、严肃的感觉。

    联合参谋本部的大门是传统的包铁大木门,而不像很多地方是铁栅栏门。门口设有路障和门岗,至少一个排的士兵驻守在这里,对每一个进出大门的车辆和人员进行着严格的检查。以小见大,大院内应该还有更多的士兵驻守着,确保总计两百多个房间没有任何可疑分子可以混入。

    其实,本来陆军部和海军部是打算单独建设办公机构,单独办公的。但在执委会成员开会讨论后,决定将其合并办公,即联合参谋本部大院内一分为三,50%的房间归海军部,30%的面积归陆军部,剩下20%则归联合参谋本部的人员使用。这样既节省了经费,同时也提高了效率,就是海军和陆军都不一定满意就是了。

    下午两点,金真男一行人通过了新修的洛水大桥,算是正式离开了北城区,进入到了繁华的南城区地界。这个时候,金真男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北城区的官威之重,竟至于斯,真真是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妈的,若是其格局不改变,今后打死也不住那里!

第三十六章 洛阳府(十)

    “大哥,这南城区好是好,但也就是一富裕些的县城,与青岛、平安这些大城市不好比呀。甚至就连老首都东方港,都不逊色多少哦。”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金真男带着三四个心腹弟兄上街闲逛了起来,一边看看市面景象,一边物色可以置办的产业。这会是一个曾经在大城市给人打过工的小子说话,而他说得确实也不错,青岛、平安一主打金融贸易,一主打工业制造,繁华无比,城区人口十余万,在东岸国内确实是数得着的大城市。

    与上述两地相比,同为县级行政区的南城区就要逊色不少了。它在西班牙人手里时间太长了,又深处内陆,基础全无。东岸人接手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在投资建设,但城市发展还是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的。青岛、平安不说了,在可预见的未来,就连上海、昌顺、顺化、靖江、牛庄、盐城等城市,都将牢牢地把南城区压在身上,无论是人口规模还是社会发展水平,都要强上不止一筹。

    当然南城区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背靠洛阳府这棵大树,好乘凉啊!真当中央每年拨下来的新首都建设费用是假的?真当正在规划或已经建造的洛明公路、洛明铁路、洛上铁路、洛盐公路、洛盐铁路是不存在吗?真当一个个携带着家当过来安家置业的商人、军人、学者、科学家是空气么?

    北城区接纳官方办事人员,玉泉区接纳学者及文化界人士,洛邑区是各企业总部聚集地,聚集各路商业精英,明镜区接纳休闲养老的达官贵人,南城区则汇集着最多的中产阶级,是一座城市的核心与中坚,也许起点够低,但发展速度还是要比一般地方快的——什么?还有个神都区忘了?这……那荒郊野岭也是首都地界么?好吧,那里的发展定位不太清晰,还是以后再谈吧。

    “南城区是首都,是京师,懂么?”金真男语重心长地说道:“本朝正在迁都,这里稍稍简陋一些也是正常,万万不可小觑了。再者,南城区也已经有了数万人口,还在源源不断有人进来,譬如我们,日后大发展又有什么奇怪的?”

    “大哥说的是。”几名没文化的粗汉纷纷点头。

    他们这会已经到了一处集市前,人头攒动,喧哗无比。集市外面有许多摆弄小吃的摊子,大伙腹中有些饥饿,因此都坐了下来,各自叫了肉饼、奶茶嚼吃了起来。

    两名身背步枪的黑皮巡警扫了他们两眼,见他们都还算规矩后,没过来找茬,径自远去了。洛阳府是新首都,天下瞩目,南城区作为普通人最适合的落脚点,自然吸引了各路“人才“过来。这些人身份复杂,且都有一段不愿对人提及的往事——废话,海盗能当面告诉你我当年犯过的事儿么——成功洗白上岸后,有的人就想到南城区经营发展,意图挤入上流社会,将原来的黑钱慢慢洗白。

    这些“人才”的气质,作为整天与作奸犯科之辈打交道的警察们而言,还是能看出一二的。不过他们也不想多事,人家既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你面前,那自然就是身世清白,挑不出一点犯罪记录,找人茬也是白找,搞不好还惹出一身骚来。

    不过他们不愿招惹这些人,一个前提就是这些家伙已经洗白上岸,打算换一种活法了。但对于那些小偷小摸或者暴力犯罪,他们惩治起来可从来不手软。须知这里可是南城区,是洛阳府六区之一,如果治安环境再不好,不是打北城区那些大老爷们的脸么?

    南城区西南角有个看守所,目前里面羁押着百余名待判罪犯,这些人在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按照犯人们自娱自乐编的段子就是:“一进大门心惊肉跳,二话不说统统脱掉,三顿牢饭顿顿不饱,四面高墙警察放哨,五湖四海都来报道,六亲不认只认管教,七情六欲通通忘掉,八条监规都要记牢,酒肉朋友一个未到,实在不行一枪崩掉。”

    当然也有比较牛气的犯人编了另外一个段子:“一进牢房心惊肉跳,两天过后有说有笑,三顿牢饭按时送到,四面围墙外加岗哨,五湖四海都来报道,六点起床九点睡觉,七天酒肉二两不到,八个大字天天见到,久经沙场眼泪不掉,实在不好,枪毙拉倒。”

    不过这些人的下场如何,只要看他们的去处就明了了:老实接受改造的犯人可以去离得较近的智利、南非垦荒,那里条件相对好一些,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不老实,油嘴滑舌的犯人,呵呵,去处就苦逼了!一般是拉包尔管委会辖区那些密布热带雨林的荒岛,他们在上面砍伐树木,开垦荒地,还经常要面临毒蛇猛兽以及土人的袭击,死亡率是非常高的。狱警、管教们可不是善茬,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合理、合法地收拾这些不听话的刺头,可笑他们还自以为英雄,死到临头还谈笑风生,真是可怜可叹。

    “吃完了就赶紧走吧。”半个多小时后,看着大伙把一盆水煮肉、二十张大饼、数壶奶茶都消灭干净了,金真男在桌上扔下了几块银元——此时,金银币和纸钞仍同时流通——也不让人找钱了,直接出门。

    他要去的地方是道教圣地玉清宫,南城区最繁华的宗教场所。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去见识一下,开开眼界也好。

    金真男一行人到时,玉清宫门前已经有很多人了,拥挤得很。他几个手下也挤了过去,打算进去看看。金真男示意他们自去,自己则在周围逛了起来。

    玉清宫人气之旺,其实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本人信佛,但在东岸这么久了,知道本朝崇道,道士游走于社会各个阶层,已经与人民的生活紧密交织在了一起,地位牢不可破。

    就像玉清宫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过来参加各种宗教仪式,可不是为了什么寻求解脱、获得顿悟,而是因为道教实实在在深入了他们的生活,认为天尊可以让他们家庭平安、子女繁衍、丰衣足食、读书有成,甚至于可以免去灾祸,获得福报。

    这些东西,佛教其实也讲,金真男对此并不陌生。但与佛教不同的是,东岸道教讲的事现世报,而不是来世。道教激励人们通过种种艰苦的努力来获得更好的生活、更大的成就,对整个国家、民族的精神塑造具有极大的正面意义。金真男也思考过,讲究因果报应、转世轮回的佛教之所以在东岸不兴,原因可能正在于此吧。东国人如朝日初升,精神昂扬无比,先辈们筚路蓝缕开创基业的故事又激励着他们,倾向道教自然很正常了。

    “真不知本朝何时才能崇尚佛法……”看着玉清宫外墙上张贴着的捐款捐物栏,金真男长长地叹了口气。当然他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佛教在东岸花费了多少精力,做了多少努力他也有所耳闻,但竞争不过道教就是竞争不过,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东岸人能让佛教、天主教、新教、正教、绿教成为合法宗教,就已经称得上是胸怀宽广,气度惊人了,只能说慢慢来,看机缘了。

    “大哥,你没去真是可惜了。玉清宫里头地方可真是大啊。”又一个多小时后,几位进去参观的手下都出来了,其中一人大声嚷嚷道。

    “是啊,里面的宅院、摆设真是气派不凡,道士也是仙风道骨。哥几个没捐钱,人家也笑眯眯的,还跟我们讲了些人生道理。”

    “到底是京城的道士,老胡我是服了,厉害啊。要不,咱就在这玉清宫附件买套宅子开门营业吧,应该不会错的。”

    “放屁,玉清宫是什么地方?周边地价能便宜么?更何况人家多半也不乐意卖吧。”

    “那不如去纳雷什金大厦租个地方办公得了。”吵吵嚷嚷好一会儿,又有人提议道:“咱们提着脑袋赚来的钱就那么多,要是一股脑儿全花光了,哪来本钱做生意呢?咱们认识银行,银行可不认识咱们啊,贷款可是贷不来的。”

    听手底下人这么说,金真男也心中一动。确实,大伙手头的钱就那么多,既要买房置业,又要招募人手,同时还要采购物资,留点应急资金,确实有些捉襟现肘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租个场子开业倒也是一条可行之策。且并不一定要纳雷什金大厦,那个地方名气太大了,价格自然就不会便宜。不如随便找个看得过去的西班牙人的老宅子,最好面积够大,还带仓库的,差不多就齐活了。

    想到这里,金真男基本上已经做好了决定。于是,他满面笑容地对几人说道:“别吵吵嚷嚷了。有这劲头,不如去酒家食肆帮我物色一些人手。嗯,就是我们常找的那种手底下有活,孬种不要。此去查尔卡斯可不是一路坦途,没点本事的人要了也是累赘。对了,你们这些日子也给我收敛点,这里是首都,不是啥乡下地方。我可不想到哪个劳改监狱去看你们。听说最近智利那边很缺人手,警察们抓人抓得勤快,犯点小事就可能被抓走判决流放,都机灵点吧。智利虽然还算不错,但流放就是流放,没好果子吃的。”

第三十七章 中央谷地(二十七)

    “李老板,这批货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按时、准确、安全地送达地点,就是大功一件,你那债务缠身的公司也有人接手,你本人也可获得一大笔奖金。如果不能做到上面这些,你也就不用回来了,明白了吗?”1700年1月的最后一天,月黑风高,奔流不息的瓦河下游某处港汊内,一位穿着衬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不知名的昆虫叫声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远方偶尔出现一些渔火,那是停泊在河口附近的渔船上的光亮,但却更加凸显了周围的寂静。

    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来。李老板抬头望了望缩在芦苇和小树林后面的十几个男人,看着那在夜色中一明一暗的烟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用干涩的嗓音说道:“林处长,这个时节的北太平洋是什么光景,你们都知道,这不是逼人送命么?就算老李我不怕,但船上的兄弟们也害怕啊。是,那些港口终年不冻,但海上的浮冰可不少,夜晚航行时指不定就撞上了,要人命啊。”

    “债务,有时候也能要人命呢。”林处长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虽然在夜色中看不出来,但李老板从他的话语中却感受到了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李老板,你也是和我局合作过几次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晓事?放心,我们会派人跟你一起上船的,水手们的意见不足为虑,任何挑事的人都会被扔进大海。好好工作吧,你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儿女在等着你回来呢。”

    李老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早就知道,当初因为欠了赌债而被迫与梅机关的人合作时,这辈子就不可能再下船了。那些终日生活在阴暗中的家伙,手段之严酷足以让最凶恶的人也为之胆寒。更何况这次插手进来的还有国家情报总局的人,我的爷爷哎,两大情报机关一起合作,他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说不得,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干了!干完这一票,就去乡下买地种田算了。终年在海上浪的男儿,最终也会死在海浪之下。他已经在海上生活得够久了,实在不想晚节不保,葬身鱼腹只是,这帮阴险的特务们真的能够放过他吗?

    看到李老板服软,林科长没再说话,而是示意树林里的那帮人开始搬运货物。船上的水手们也没闲着,纷纷操作滑轮吊杆帮忙装货。李老板木然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不知道他手底下的水手里边到底有没有特务机关的暗探。不过这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了,他已经认命,冬天狂暴的北太平洋可要比什么暗探凶恶多了,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正在往船上吊装的货物很沉重。李老板这些年帮情报机关做过好几次湿活了,他从包装的外形就能看得出来是枪支弹药,甚至在吊装几个长长的木箱时,他都能感受到里面炮管的铁锈味又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陆军退役火炮,真是造孽啊。

    偶有几个正常的包裹,李老板也能猜到里面是日用品、药品或食品罐头。这些都是秘密行动所必需的物资,多半不是从军用物资库调用,而是在民用市场上采购,走的花账吧?

    情报机构的秘密小金库,李老板不是很清楚,也不敢清楚。但他也依稀知道,南锥与秘鲁的西班牙人的贸易中,就有情报机关的身影。甚至在新华夏岛的某个偏僻的种植园中,都可能有被情报机关奴役的人在辛勤劳作。其实,如果有人告诉李老板,情报总局或梅机关在外秘密种植罂粟生产鸦片止疼药他都不奇怪。这些特务机构,什么事干不出来?

    唯一还算干净的大概就是陆军的情报部门宪兵司令部了吧。但或许这是李老板的错觉,因为他和这个机构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人家的阴暗面也很正常。但想想陆军在海外征战的历史以及手段,以及插手别国内政(以军官顾问团的形式)的历史,这个组织大概也不像明面上那么光鲜吧。

    都是一丘之貉!李老板懊恼地想着。

    整个搬运与吊装工作持续了整整三四个小时。在凌晨四点钟,林科长大手一挥,五名换了水手服装的情报人员登船,进入到底舱后消失了。李老板被林某人喊了过去,一番耳提面命之后,他皱着眉头也上了船。十五分钟后,这艘名为“晨曦”号的两桅机帆船拔起了铁锚,没有开艉部的蒸汽机,而是升起了几面帆,顺着河水悄然驶离了港汊,朝大海航行而去。

    林科长站在岸边,看着远去的帆影,直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后,才招呼余下的重任上了马车,朝远处一个秘密据点驶去。这次两大情报机构联手,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接到了北勘察加及阿留申地考察探险队几个月前发出的求助信息,要求发送一船物资前往北太平洋阿留申地的雪松堡,给当地增加物资储备。

    雪松堡的存在,对绝大多数东岸国人甚至是官员们而言,是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至少暂时不能。因此,国家情报总局划拨资金,调派人员,梅毒病人统计调查局负责搞来武器,同时动用了自己的线人,双方一起合作,利用李老板的“晨曦”号帆船,悄悄往北方运输了包括步枪、火炮、弹药、药品、罐头、御寒衣物在内的诸多物资,给正在雪松堡那边坚持的探险队输血。

    “晨曦”号从中央谷地南段的瓦河河口出发,即便再不顺利,抵达阿留申地雪松堡的时间也不会晚于三月底。这个时候的北太平洋确实是波浪滔天,航行危险性极大。虽然由于暖流的存在,阿留申地大部分港口都不会封冻,但海面上的浮冰却是很多,一不留神就会中招,导致船毁人亡的惨剧,也难怪李老板对这个任务如此抵触。

    不过谁让事情不凑巧呢?探险队的求助信息非常紧急,是最高级别的,大伙谁也不敢怠慢,只能冒风险上了,希望时间上海来得及吧。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是他们的全部任务。事实上在两个月后,还将有一位身份尊贵的特派员抵达南智利。他将携带执委会签发的授权书,动身前往北太平洋,打算会一会那个只存在于秘密卷宗之中的神秘国度的领导人。至于会面谈什么事情,林科长他们这个级别的还没权力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惹一身骚,很多人躲都来不及呢。林科长也是没办法,欠了大老板很多人情,只能硬着头皮出任务。至于未来会不会被愤怒的建国者议会议员们清算,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科长,明天陆军的人要过来,询问给西班牙反叛军的武器发放问题,咱们如何回答?”静默了半晌后,一位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坐到了林科长身边,轻声问道。

    “这些贪婪之辈,欲壑难填啊。陆军那帮人根本没安好心,现在与他们合作,未来怕是要一脚踢开。”林科长叹了口气,说道:“明天我就不去站里了。陆军的参谋们若来了,就跟他们说下个月有批商队要去康赛普西翁,我们会把武器送到人手上的。”

    关于西班牙反叛军的事情,有一点比较“神奇”,那就是参与者基本都是土生白人,没有梅斯蒂索人或印第安人。这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盖因按照如今东岸的政策,梅斯蒂索人或印第安人是没资格留在新大陆的,但凡只要他们有点脑子,都不会选择与东岸人进行合作当然不排除少数人恐惧于与东岸作对,因此投靠了东岸,但毕竟还是少他们其实是秘鲁或新西班牙总督区上层的天然盟友。

    但下层白人就不同了。他们在当地本来就没多少利益,很多人是底层军人、办事员、打手或农民,生活不见得有多惬意。有些人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出身好一点的梅斯蒂索人,这叫他们如何满意?因此,在东岸人持续多年的许诺、拉拢、收买之下,有很多下层土生白人就这样投靠了过来,打算在东岸陆军进攻秘鲁和新西班牙时,反戈一击,为自己搏得一个前程。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东岸人即便击败了西班牙殖民军这几乎是一定的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有效控制、消化广阔的新得领土,因此重用新附之人就成了必然。有些见多识广的人甚至指出东岸人在中国大陆曾经设立过的“维稳会”组织,他们只要努力获得东岸人的认可,那么就可能在接下来的战争狂潮之中成为某座沦陷城市的维稳会成员,取得城市的控制大权。即便未来东岸人逐步收回这些城市的各项权利,改为自己直接管理,那么只要有这么几年时间,就足以让他们捞个盆满钵满了。况且,东岸人哪怕是为了统治稳固,肯定也要吸收一点当地人进入政府内的,那么这个时候有没有进入过维稳会,有没有为新统治者做过贡献,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考量指标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土生白人,一个个精着呢!

第三十八章 中央谷地(二十八)

    “韩君行,年龄52,甲区宅子两间,柴房一间,菜园一畦。”

    “郑富,年龄29,甲区宅子一间,马车一辆,小麦十八袋,土豆三十九袋。”

    “宋可俊,年龄26,甲区宅子一间,马车一辆,菜园一畦。”

    “范小义,年龄33,甲区宅子两间,牛舍一间,大小牛各一头,果园三亩。”

    1700年1月28日,兔儿岭监狱门前,新任典狱长秦大江站在一处高台上,一本正经地宣读着命令。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带有很浓重的山东口音,但台下众人却丝毫没觉得有多好笑,尤其是那些刑满释放的犯人及其家属们,更是热泪盈眶,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秦大江刚才读到的这些人名都是服刑完毕的犯人。他们来自东岸各地,犯了各种事后流放智利,有的孤身一人上路,有的家属一起跟了过来。在服刑期间,他们改造环境,开垦荒地,久而久之,攒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按照规定,在经狱方核查登记后,他们可以保留这些财产作为家业,比如上文提到的房屋、牲畜、车辆、果园、菜园等等,除果园、菜园需要缴纳极少的购地费之外,其余都可免费保留,各自经营。

    另外,关于服刑期间开垦的种植粮食的耕地,因为涉及到国家开拓总局派员过来核实的事情,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原则上还是各人开垦的归各人,级承认既成事实,开拓总局的人也就是过来随便转一转,签个字确认下就完事了。而这里面的甲乙丙丁等区,其实是狱方的划分,每个区辖若干村,每村数十到数百人不等。

    可以说,东岸人设立的这种监狱垦荒模式还是很人性化的,给予了犯人很多权利保障,自然也调动了他们相当的积极性。而这,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也是被舆论倒逼的。

    最近一些年,东岸国内对于流放犯人的事情颇有微词。其最为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法院判决流放“过多、过滥、过严”。很多人因为一些小罪,就动辄被判流放,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智利、南非甚至是澳洲、拉包尔、黑水等地,实在是苦不堪言。一些报纸甚至公开指责,各级法院为了迎合中央政府开疆拓土的喜好,擅自提高流放犯人的判决比例,造成了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偷了别人几块钱就被判流放,这合理吗?

    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压力,司法部虽然仍然强顶着压力,但也不得不让旗下各拓荒监狱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革,具体表现在减少对流放犯人的体罚及其他侮辱,提高按月发放的食品、种子、农具补贴,同时最大程度让他们拥有私人财产,以减轻来自社会的压力。

    兔儿岭监狱成立也有些年头了,去年(1699年)共有46名犯人刑满释放,因此集中在本月进行宣布,以提振犯人们的士气。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犯人、家属都很满意。

    秦大江读完上述名单后,又笑眯眯地让人拉来了一车咸鱼。每个刑释人员六条,算是狱方给他们的离别礼物。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本地的自由民了,与监狱的“缘分”已尽,狱方总得有点表示。

    当然这些也不算多重的礼物。南智利地区可能什么都缺,但海产品那真是多得不像话,能让人吃到吐。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背靠大渔场的缘故吧,鲑鱼、虹鳟、鲸、鱿鱼的产量极多,给本土人民带来了极其丰富的蛋白质。

    这里我们需要额外提一句,那就是南智利地区渔业的困境和前景。众所周知,东岸人民是非常喜欢吃鱼、消费海产品的,但因为大多数人口都集中在大西洋沿岸的缘故,渔业消费的重心也在这边,即主要消费产自南锥台地近海的鳕鱼、枪乌贼、鲸肉,有时也有一些产自巴西近海的金枪鱼和纳米布沙漠近海的无须鳕。但无论如何,来自智利地区的海产品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售价偏高,不是很讨东安人民的欢喜。

    在南铁经营麦哲伦海峡及南智利的时代,他们通过争取到的经营特权及渔业配额,将南智利地区的海产品大量销售到人口集中区,获得了不少利润。那个年代,也是南铁渔业公司的黄金年代,公司旗下的专业捕鱼船、捕鲸船一度多达四十艘,每年的产量都十分巨大。

    另外,因为南方海水清冷、洁净,破碎岛屿又非常多的缘故,以庆丰县、阿劳坎县为首的人工鲑鱼养殖产业也十分发达,太平洋银鲑一度成了东岸著名品牌,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南铁的撤出,智利渔业受到了南锥、南非海产品的大量积压,销量进入了不可避免的下降通道,让南智利地区的百姓们非常受伤。到了1700年的今天,虽然太平洋银鲑依然能够获得稳定的市场份额以外,虹鳟、鱿鱼、鲸等智利海产品的销售都不尽如人意,特别是靠近安第斯山脉的拉普拉塔、南锥等地的冷水湖泊也开始大量养殖虹鳟之后,鳟鱼这个拳头产品也被灭了,智利渔业进入了风雨飘摇的时代。

    如今唯一的破局之策,大概就是寄希望于东岸人口继续增加,人民消费能力继续增加,将市场做得大大的,如此才能让智利地区丰富的海产品得以卖出去吧,但这无疑是需要时间的。

    “诸位,请听我一言。眼见着兔儿岭监狱的人丁越来越多,刑释犯人及家属、外来移民的总数已经突破了五千,上头给咱们这边正式设乡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与下属交谈了几句后,秦大江又回过身来面向众人道:“一旦正式设乡,那么财政将与国家并轨,各种投资项目就会纷至沓来。诸位,这是难得的机遇,也是我们兔儿岭大发展的开端。所以,好好做人,努力工作,争取让生活越来越好。我的话就这么多,那就这样吧,散会!”

    说完,秦大江挥了挥手,带着一群下属官员及狱警们返回了监狱。

    监狱内打扫得极为干净,瞧不见一个石子、一片垃圾、一块废料或一个脏水坑。十几个囚犯席地坐在放风的院子里,面无表情地搓着麻绳。所有人都知道,这都是些服刑期间又犯事的危险家伙,已经被剥夺了监外服刑的权利,改为在狱内劳动改造。

    一行人走进了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囚室,木头建造的,没有上漆,散发着一股原木的味道。囚室内的面积其实不小,两排大通铺靠接在一起,犯人们分成两排睡,头对着头。铺位没有编号,中间也没有挡板,因此理论上睡40人也行,睡140人也行。通铺上还摆着帽子、鞋、空奶瓶(纸团塞着瓶口)等物事,通铺底下摆着箱子、报复、口袋、工具及各种捡回来的破玩意。一只酒足饭饱的猫在通铺旁转悠着。囚室墙上还挂着衣服、小锅、饭盒、水壶,架子上搁着茶壶、茶杯及针头线脑等缝补衣物的玩意儿。看得出来,监狱的条件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旧大陆的文明多了,当然也比东岸其他地方的监狱要文明,毕竟是流放地嘛,肯定要宽松一点的。

    穿过走廊尽头的两道门后,众人来到了秦大江的办公室。在这里,两名来自陆军的军官正在吞云吐雾,闲聊着昨天钓鱼的心得。

    “咳咳,程参谋,于参谋。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秦大江拉开椅子,示意众人坐下,说道。

    “秦狱长客气了。那么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程参谋将手里的烟灭掉,笑着说道:“其实就两件事,第一件事,兔儿岭监狱从下个月起,转入战时生产模式。军部会给你们下一系列的订单,包括粮食、腌肉、咸鱼、木桶、绳索、帐篷、篮框等物资,请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满足生产要求。第二件事,监狱内羁押的犯人减少工作时间,加入一定量的训练时间。嗯,就按照民兵训练的科目来,但强度要大一些。未来的话,我们将征调他们北上作战,作为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

    众所周知,东岸陆军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线,贵精不贵多。按照计划,投入到智利及邻近的查尔卡斯、秘鲁地区作战的其实也就一个混成团的样子,五千人上下。仅靠这样的兵力投入,也许可以在野战中打败敌军,但要想攻占一座座城市,还是得靠数量可能高达三万以上的非正规兵力,即民兵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武装。南智利流放区的犯人,毫无疑问是一支非常不错的军力补充。

    目前营田县以北共有兔儿岭、虾蟆河、沟帮子等八座监狱,去除监外服刑的,关押在狱内的犯人数量仍然超过了一千五百人。这些人,桀骜不驯,勇悍难制,组成军队后也许无法打苦战、硬仗,但打打顺风仗,攻打一下敌人的小城镇,去郊外乡村筹集粮草,控制交通线,充当占领军,却是不成问题的。

    另外,按照司法部和国家开拓总局的计划,今年(1700年)年中的时候,还会一口气在南智利的中央谷地设立几座监狱,将监狱开疆进行到底。这些监狱分别是:双坨监狱(位于后世萨维德拉小镇附近)、蛤蜊滩监狱(位于后世蒂鲁阿小镇附近)、长岗监狱(位于后世库拉考廷小镇附近)、海岬监狱(位于后世莱布小镇附近)、河岭监狱(位于后世圣芭芭拉小镇附近)、长甬监狱(位于后世安图科小镇附近)、大青山监狱(位于后世圣法比安小镇附近),一共七个监狱垦荒区,预计将流放超过五千名犯人过来——东岸国内那些小偷小摸之辈又瑟瑟发抖了,一言不合就打架斗殴的也末日来临了……

    这五千名犯人,基本上将家中居住,不再监外执行。他们在监狱周围开辟农田、果园和菜园,养活自己的同时尽可能囤积食品。除此之外,他们还将在内地各县抽调而来的民兵训练官的领导下,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为战争做好准备。上头已经许诺了,战争中立下功劳的,不但可以减刑,也可以收到丰厚的奖励。战后他们虽然不大可能继续留在军队体系之中,但只要手头有了钱,重新做人又有何难?

    十五座监狱,一万名武装犯人,西班牙人做好准备了吗?这可是正宗的“野蛮人”入寇呢!

第三十九章 中央谷地(二十九)

    1700年2月10日,瓦尔帕莱索港,小雨。

    始建于上个世纪的瓦尔帕莱索至今已有超过一百六十年历史了。整座港口面向着瓦尔帕莱索湾,背靠着大山,作为圣地亚哥的外港而存在着。

    当然了,瓦尔帕莱索虽然面朝大海,但却并不是什么春暖花开的好地方。这个港口建立在沿海平地上,整体呈狭长的半圆形。因为平原面积狭小的缘故,整座港口的面积并不大,与其说这里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小镇。没有农田,没有牧场,没有果园,有的只是散落在海岸线附近的各种建筑,整座城市的居民其实都是以商业为生的。

    其实瓦尔帕莱索也是智利沿海地带的缩影。即沿海山脉的存在,使得优质港口在智利近海十分稀缺,处于东岸人控制下的柳城港算是一个优良港口废话,条件不优良能成为第三舰队母港吗深处岛屿遮蔽之下,风浪天然比外海小上不止一级,再加上周围是富饶的农牧业区域,人口也不少,说是智利第一好港口一点都不为过。

    瓦河入海口的绿枞港是另一个不错的港口。这里背靠大河,而且河口没有严重的淤积,这意味着可以辐射到内陆很远的地方,可以让更多的人、货在此进行贸易。而在港口硬指标方面,绿枞港也非常不错。地形将海水的威力层层削弱,最终使得能够进入港湾的海浪变得非常“温柔”,这无疑非常有利于船只下锚碇泊避风。

    与这两个港口而言,西班牙人控制的智利海岸线虽长,但条件是真的要差好多。他们手头条件最好的,其实是康塞普西翁。那里有一个狭长的半岛向外延伸,将外洋的狂风巨浪阻挡在外。唯一让人觉得有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个u字型的港湾入口没有足够的岛群削弱海浪威力,港湾开口过大。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风浪天气时,港湾内碇泊的船只晃动会比较剧烈,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瓦尔帕莱索的条件比康塞普西翁还要差很多。这里的港湾无遮无挡,整个呈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面向北方,傻傻地迎接着冲来的海水。若不是这里的海水大体流向是向北的话,瓦尔帕莱索根本就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港口。

    但正如我们前面所提到的,成为一个港口,除了地质、地形、水位方面的硬指标外,其能够影响、辐射的内陆区域是否广阔,也是重要因素。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历史传统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人们早期在这里生活的,习惯了,宁可付出代价每年维护港口,也不愿意搬到一个天然良港去,因为那样短期内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大。

    瓦尔帕莱索就处于这么一个情况。西班牙人殖民智利是从内陆进行的,他们首先在内陆建立殖民城镇,然后才向沿海地区发展,毕竟海上交通要比陆地交通成本更低,也更快捷。圣地亚哥城作为西属智利的核心首府,自然也需要一个外港,瓦尔帕莱索就这样应运而生了。而在发展了一百多年后,即便人们在其他地方发现了比瓦尔帕莱索更好的港湾,但也不会去那里了,因为成本和传统都不允许。

    今天的瓦尔帕莱索港迎来了一艘两百吨级的双桅帆船。港口内熟悉这艘船的人都知道,这是来自利马的卡多索家族的船。卡多索先生的家族从一百年前就从塞维利亚来到利马经商,至今已经好几代人了,虽然算不上利马的顶级家族,但地位也不可小觑。

    卡多索家族与东岸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贸易联系。眼前这艘刚刚靠港的商船就是从南方商业重镇毛林港返回,装满了采购自那边的金属制品、布匹、染料、药物。当然按照老规矩,这艘货船也会随船携带一些客人到瓦尔帕莱索,客人不需要买票,也没法买票,靠的纯粹就是人脉关系。

    费南多就是随船从毛林港来到瓦尔帕莱索的客人之一。他今年不到三十岁,但却已经在陆军中服役接近十年了。前五年在野战部队服役,后来被情报部门看中,加入了宪兵司令部。奋斗几年后,现在已经是宪兵上尉,可谓前程似锦。费南多的父母都是来自卡斯蒂利亚的白人,因此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伊比利亚人种长相,被派往瓦尔帕莱索执行任务不要太合适。

    在从船甲板下来后,费南多只在码头上等了不到五分钟,就有一辆破旧的马车低调地驶了过来。在对了一番让外人云里雾里的口令后,费南多提着行李上了车,直奔城南的一处农庄而去。

    一路上费南多都很沉默,没有与任何人说话。直到马车停在一处种满了向日葵的农庄面前之时,他才在几名西班牙人的迎接下下车,然后进入到了庄园内。

    庄园内有十几人已经等候多时。他们一见提着行李的费南多上尉就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费南多上尉也不多话,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朝这些人说道:“比预计日期晚了几天,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再长的等待也是有意义的。”庄园主人菲奥雷上前说道。

    菲奥雷家族在智利也经营了好几代人了。最初是在圣地亚哥,后来搬到了瓦尔帕莱索,但因为一直没有贵族头衔,同时也没有足够的人脉关系,他们家族的发展始终受到压制。就像瓦尔帕莱索这边,山脚下的平地基本都被别人霸占了,菲奥雷家族也被迫出售了相当的沿海土地,转而到山上经营,日子过得那是相当得不顺心。

    其他几人也基本都是瓦尔帕莱索的中小庄园主、中下级官员、中小商人,他们基本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者出于报复,或者出于对财富和权势的渴望,促使他们做出了投靠东岸人,暗中推翻西班牙统治的决定。

    “菲奥雷先生、穆里罗先生、桑切斯先生、拉佐亚先生、雷纳先生……”费南多一一与这些人握了握手,然后坐下,打开了一直提在手上的行李,取出了多份由东岸政府签发的委任状,说道:“这是我国政务院签发的委任状,授权各位在战争以及战争结束后的过渡时期内组建维稳会,同时出任各部门官员,维持城内外秩序。”

    所有在场的人都得到了一份委任状,他们依次拿过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份,脸上喜不自禁。有了这个护身符,他们就可以在战争期间反戈一击,在东岸人的帮助下控制瓦尔帕莱索。这个时候,以往那些欺压、得罪过他们的大人物们可就要倒霉了,说轻点那就是要破财消灾,往重了说可能要家破人亡。

    这可是一场饕餮盛宴啊!城市公库里的物资不敢动,那是要献给东岸人充作军需的。但接着东岸人的名头在城内外大肆征税,罗织罪名构陷几个大商人,就足以让在座这些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费南多看着这些人,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瓦尔帕莱索是进攻圣地亚哥的桥头堡,不容有失。东岸陆军正规军也将在这里上岸登陆,有这些人帮忙筹集物资和军费,还不用承担全部骂名,简直太爽了。

    其实像菲奥雷这类人还有很多。未来进攻智利时,东岸人采取的是中心开花的战略,即优先占领大城市,截断南北交通因为智利狭长的地形,这一招特别管用让从南到北的各个殖民城镇首尾不能相顾。在南边,东岸人设立的监狱基本已经将西班牙人包围了。只要枪一打响,几座大城市(如维拉里卡、特木科等地)有六成以上把握几日内攻占,著名港口城市康塞普西翁则将在当天就发生暴动,迎接北上的东岸武装犯人进城。

    在智利中部,重点就是圣地亚哥了。这将由一个混成团的野战部队亲自解决,地方上投诚的西班牙白人士兵提供协助。只要圣地亚哥被攻占,智利中部地区基本上也就妥了,下面直接安排降兵去各处征税、征粮即可,为以战养战打好基础。

    至于智利北部,说实话东岸人并没有怎么重视。虽然听说那边有不少铜矿、金矿、铅矿和硝石矿,储量还特别巨大,但这事完全可以放到后面来。毕竟,矿又不长脚,放在那里也不会跑。东岸人更多的精力,还是夹在利马与圣地亚哥之间的查尔卡斯检审法院区。波托西积累了巨量的财富,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登陆然后占领(这一路配合从胡胡伊北上的部队进行夹击),然后将其转化为征服西属美洲的养分。

    当然东岸人在波托西那边也有安排。一位特派员最近也将携带大量委任状从胡胡伊北上,可以预见当地也有不少白人被东岸人收买了。只不过,查尔卡斯、巴拉圭这两地是印第安人数量最多、血统最浓的地方,收买起来不是很顺利罢了。

    但无所谓了,在大势面前,西班牙的一切抵抗最终都会被证明是徒劳。费南多上尉悄然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在这里,可以很轻松地看到远处的大海。海面上,此时正有数艘船只结伴北上。费南多上尉认识其中一艘名为“山楂”号的帆船,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是前往北边的龟岛群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物资储备库,现在应该都塞满了吧。

第四十章 乘风破浪

    “长官,这是证件,请查验。”1700年3月17日,龟岛群岛玄武港内,“山楂”号的船长恭恭敬敬地拿出一份证明文件,交给刚刚爬上船的海军少尉。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在港口查验各种文件的应该是海关的工作人员。只不过在大概一年前的时候,海军第三舰队的人抵达这里,正式接管了海关的一切工作。他们有着联合参谋本部下发的授权,拥有检查一切过往船只所载人员、货物的权力。之所以如此,其实也很简单,现在的龟岛群岛或者说玄武县,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仓库,军部在总计三个岛上修了八座物资库,分别储备武器、弹药、食品、燃料、各色工具等必需品。同时玄武港内还由卫生部投资修建了一座拥有千余张床位的医院玄武县人民医院医院内的医生都是从本土抽调轮岗,各种器械也都是最新式的,技术力量十分雄厚。

    此外,玄武县郊外某处无法种粮食的盐碱沙地上,还特地平整出了一块巨大的操场,并兴建了足够容纳六千人以上的公寓式营房。这些都是供前来参战的各县保安团官兵们住宿和训练用的。从地里活工厂里被拉出来的民兵,想要进入战斗状态的话,不提前进行几个月的封闭式训练是不行的。不然的话,上了阵心态还没扭转过来,怕不是要被西班牙人笑话,陆军部可丢不起这个人。

    以上这些,都是走的战争特别经费项目,总投资超过了法币六十五万圆。很多人痛心疾首地指出,这些都是为了战争而产生的一次性投资,浪费太严重了。玄武县正儿八经的户籍人口不过七千余人,这些设施对于该县来说完全是过度建设,属于财政浪费。

    不过本地人似乎不这么看。大笔资金的流入,使得本地的粮食市场、建筑市场、运输市场以及服务业迎来了极大繁荣,每个人的收入都在急速上涨,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仿佛近在咫尺的战争对他们而言不是负担,而是一场赚钱盛宴似的好吧,事实上也差不多。

    今天“山楂”号等几艘船只的抵达,又给岛上的仓库添置了大量物资,包括热带丛林作战所需的藤帽、蚊帐、风油精、驱风油、金鸡纳霜等。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各种罐头食品,很多都是按照近几年陆军部、海军部军粮条例新生产的系列,供将在五月份上岛的陆军第一混成团取用。

    第一混成团多官员子弟,虽然一直被其他兄弟部队嘲笑、轻视,但仍然不可小觑,各种物资供应从来没有短缺过。有好的上战场立功的机会,他们也会出动。就像即将爆发的东西战争,第一混成团就将闪亮登场,并在中美洲的巴拿马地峡一带择址登陆,截断南北交通线。待其他几支野战部队彻底占领整个秘鲁总督区后,再一起会攻新西班牙总督区没办法,美洲地方太大了,东岸陆军又只有这么点,还在世界各处布防,兵力有些捉襟现肘,除非海军那帮人同意陆军的新一轮扩军计划,但这又何其难也!

    “你们的目的地是登莱的胶州港?”海军少尉抬头看了看这艘双桅帆船,用有些惊奇的语气说道:“胆儿挺肥啊!没蒸汽动力,吨位也不是很大,居然就进行如此远距离的跨大洋航行,佩服。”

    “这年头赚钱不易。南铁公司订购了大批铁路器材,给的运费又很丰厚,东保(东岸保险公司)又在政策基础上给予了优惠保费费率,这生意要是都不做的话,我怕以后再交通系统混不开啊。”船长给少尉递了根烟,讨好着说道。

    “南铁的器材?”海军少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真是好气魄,应该就是报纸上提到的正在此间中的平荣线铁路吧?啧啧,当年修胶烟线和上定线的债还没还完,居然又上马平荣线了,看来南铁公司是在那两条铁路上尝到甜头了。只不过一直这么负债经营下去,他们也不怕资金链绷得太紧?呵呵,陆军的人啊,总是这么猴急猴急的,仿佛有什么人跟他们抢生意似的。”

    海军少尉这话说得就颇有些门户之见的味道了,“山楂”号船长低眉顺眼,明智地没说什么。跑远东诸藩,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也听说过南铁公司在登莱和宁绍的事情。这家公司自从离开本土,扎根远东之后,就一直悉心经营铁路及其附属地,目前旗下运营的胶烟线铁路已经成了一个稳定的现金奶牛,宁绍的上定铁路也开始稳定盈利,并将当地传统的内河船运输给冲击得七零八落。这会又在修建平荣线,应该也是看到了稳定的盈利前景,一步步稳固自己的根基罢了。

    与之相比,海军色彩非常浓厚的加勒比航运公司,至今一直在搞转口贸易及种植园产业,看似赚的钱也不少,但总有点根基不够扎实的感觉。他总觉得,万一日后政府收回他们在加勒比海的垄断经营权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战争结束后,占领了秘鲁和新西班牙的执委会什么决定都可能做得出来加航公司必然会遭到重创,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说来说去,加航公司经营的北美大陆没人,而南铁公司经营的登莱、宁绍却都是人眼辐辏、经济繁华之地,这才是两家公司之间最大的差别。

    “山楂”号在玄武港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区区三天时间。三天后,卸完货物并采购完补给的该船,就和两艘三桅帆船一起,离开了这个正在大兴土木的港口,继续向北行驶。

    它们先在中美洲地峡的巴拿马停留了一下,然后又去了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很神奇,谁都知道东、西两国随时会开战,但生意却一刻也停不下来交易完商品后,又采买了一些当地特产,这才扬帆,顺着南赤道暖流一路向西,最后再1700年4月底抵达了大溪地管委会辖区的金华港。

    老实说,金华县虽然只有一座城市,但无论是地域面积还是海域面积,其实都十分广阔。它几乎囊括了后世塔希提岛在内的十几个火山岛,拥有户籍人口三万多人,是东岸人在太平洋之中最大的岛群中转站。

    值得一提的是,金华县目前基本上已没什么太平洋岛民了。由于管委会第一位开拓者张金华的政策,东岸人在设立金华港后,曾经开着船在周围各岛屿上四处征讨,抓捕土人到主岛(大溪地岛)上干活。毫无疑问,那些种植园是十分残酷的,不但环境恶劣,看守们(多为农民军后裔)也因为早期与岛民们厮杀过于惨烈而手段毒辣,再加上传染病的影响,长期下来岛民们死伤惨重,至今已经十不存一。

    面对这样的危局,大溪地管委会不得不积极自救。在韩向东担任管委会主任期间,他们曾经与宁绍和登莱达成过协议,又接纳了相当数量的清军俘虏及裁撤的农民军部队后裔,以填补岛民死亡后日趋下降的总人口数量。

    到了1700年的今天,整个金华县十几个岛屿三万多人口中,太平洋岛民的比例已经下降到了不足10%,且剩下的也多与东岸人混血,文化和血统意义上的岛民基本可以宣告灭亡了。对此,东岸国内一些社会学家其实是颇有微词的,他们认为这破坏了大溪地管委会辖区的人种和文化的多样性,只不过没人听他们的,大溪地群岛或者说金华县继续在不可抑制地进行着东岸化进程。无论是语言文字、生活习性、建筑风格还是饮食服装,再过几十年的话,岛民最后的存在痕迹也将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山楂”号抵达金华港的当天天气有些恶劣。三艘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过了入港的暗礁区,进入到了风平浪静的环礁湖当中,并下锚碇泊。

    他们同样在这里进行了贸易,出售了随船携带的大量日用百货及奢侈品(钟表、乐器、昂贵工艺品等),然后采购了巨量的干果、蔗糖、胡椒以及黑珍珠,打算前往拉包尔管委会辖区进行贸易。

    黑珍珠现在算是大溪地管委会第一大出口商品。陆海军官兵军服的纽扣全部由黑珍珠制成,远东和本土很多中产阶级受此影响,也喜欢采购带黑珍珠纽扣的衣服,再加上首饰行业的需求,大溪地群岛的黑珍珠当真是远销海内外,闻名遐迩,为金华县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1700年5月31日,“山楂”号等三艘船只在经历重重惊险之后,顺利抵达了拉包尔管委会的最大城市拉包尔港。

    最近十年来,东岸人在拉包尔的开拓也是愈来愈深入。他们不但新设立了莫图港,并把管委会政府都迁了过去,同时也在周边各个岛屿上大肆开发,驱使的人口除了岛民土著外,还有不少从本土及远东流放过来的犯人。

    正是这些人用自己的生命和汗水,才将周围一大片可被称为绿色荒漠的土地给一点点开发了出来。如今,拉包尔管委会的特产除了黄金、西米、热带大木、金枪鱼之外,稻谷、芋头、水果、咖啡、甘蔗等商品的产量也是与日俱增,除行销本地区及邻近的澳洲之外,荷属东印度及远东诸藩这些个市场也慢慢挤了进去,整体经济往上走的趋势非常明显。

    而一旦经济好了,那么拉包尔管委会对外人来说就不再是那个谈之色变的绿色荒漠,变成了一个充满黄金的机遇之地。商人们总是第一个发现这种机会,然后是工人、技术人员、军人、宗教人士等等。不过犯人流放制度还是要坚持,最好是能一次性大批量获得成千乃至上万人口,不然发展速度还是有些受限。

    “山楂”号等船是在6月上旬离开拉包尔港。它们没有在当地大肆采购西米,那是回程时候的买卖(本土奶茶、冰淇淋行业对此需求一直很旺盛)。这三艘船的下一个目的地,不是中国大陆,而是菲律宾群岛!

    事实上,它们将前往棉兰老岛的石井卫。这不是一开始就制定好的航线,而是“山楂”号船长的临时决定,并且得到了其余两艘船的首肯。作为一名远洋商人,探索每一个可能的商业机会是必修课,石井卫离此并不远,去看一看也无妨。

第四十一章 石井卫与韩阳城

    福建自古有“七山二水一分田”的说法。八闽大地上山峰竦峙,丘陵连绵,除了少数山间盆地及江河冲刷出来的河谷地之外,就再也没有多少平地了。

    这样的状况,对于粮食生产无疑是十分不足的。即便是在引进了土豆、红薯等可以种在坡地上新式农作物,整个福建依然养不活那数百万人口。没奈何,福建人只能尽可能转向商业,同时大力发展山林经济作物的种植,以此获得利润,然后从外界输入粮食。

    泉州、马尾是全闽最大的两个粮食输入港,大量来自北洋(主要是朝鲜)、南洋(主要是荷属东印度、暹罗)的粮食在此进行交易,同时运走福建的各类特产商品,最大宗的便是茶叶、干果、瓷器、丝绸了。

    不过,即便对外贸易如此兴盛,但对四百万福建百姓而言,生活依然很艰难。东岸人曾经仔细考察过福建八府的社会状况,指出当地儿童的营养状况十分堪忧,别说鱼、肉、奶等蛋白质了,就连谷物的摄入量都严重不足。靠玉米、红薯、土豆果腹的他们的健康状况,跟登莱、宁绍等东岸统治区的儿童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儿童如此,成年人的状况也差不太多,各种慢性营养不良。

    而营养的不足,无疑会造成人种的退化,长期下去问题会很严重。福建郑克臧政权的人也读过东岸人的书,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们的解决办法,就是向外移民,输出人口,减少福建八府竞争的烈度,尽可能让每个人获得更多的资源。

    早期的时候,他们没得选,只能在东岸人的支持下,对台湾进行殖民。经过多年的辛苦经营,目前台北府数县已经有了二十万人口,经济与社会的开发程度也突飞猛进,一举从土人的蒙昧时代跃进为拥有少许现代工业设施的文明时代。在这其中,东岸人的投资与技术援助,福州方面的人口和资金援助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毕竟是郑克臧的“龙兴之地”,不砸钱、砸人说不过去啊!

    不过,台湾的环境无疑是恶劣的。远高于一般热带地区的疟疾发病率,以及复杂的地形,都给殖民者带来了巨大的困扰。最早殖民台湾的福建移民可以说是十不存一,后来的多批移民也有着极高的死亡率。也就是福建的生活条件不好,以及东岸人的坚持,福建郑氏才持之以恒地在台湾岛进行殖民活动,并最终创建了台北府,使得郑氏集团的力量第一次真正跳出了大陆,进入到了更广阔的区域。

    现在,台湾的殖民活动仍在深入进行,兰阳县(大致位于后世宜兰县域范围内,因境内兰阳溪而得名)、南屯县(大致位于今天台中市一带)的相继设立,使得台北府已经辖有台北、竹堑、基隆、平南、兰阳、南屯六县,总人口超过了九万。目前,郑克臧对台北府也比较重视,不断给钱给物给人,同时从福州调了一个师的新军到南屯,与土著大肚王国的人战斗,进一步巩固对南屯县的占领(现在四野中仍有大量土著在反抗)。郑克臧曾经对东岸人明确表示,他有信心在十年内,将台北府六县开发出来,并将当地的定居人口扩大到二十万人以上,可见其决心。

    负责联络的台湾银行代表对此表示赞赏。他们在台湾有着不小的经济利益,自然希望郑克臧对自己的“龙兴之地”投入更多的资源,获得更大的产出。为此,他们将尽一切可能帮助郑氏集团免去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压力,让他们能够安心开发、消化台北,并将其建成自己的后方基地——位于大陆的福建八府可不怎么保险,时刻面临着大顺的兵锋威胁,正所谓狡兔三窟,不搞个退路是不行的。

    当然郑克臧搞的退路并不止台北府一处,位于棉兰老岛南端的石井卫亦是一处。而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石井卫(下辖一卫城、三守御千户所)的开发速度甚至还要超过台北府。至少就人口规模而言,不过区区四座大小城池的石井卫已经有了两万上下的人口,比起台北府的九万人虽然有些差距,但增速足够快,未来不是没有赶超的希望。

    不过石井卫这边也不是什么好开发的地方。虽然这片地势比台湾更加平缓,平原众多,利于粮食等作物的种植。但说到底这里仍然是热带,热带垦殖该有的拦路虎一个不缺,只不过没台湾那么严重罢了。郑氏建立了一口气建立了一卫所三所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扩张了。他们就像是一条刚吞了猎物的蟒蛇,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如今第一要紧的是消化、巩固既有的地方,夯实基础,充实人口,发展经济,十年以后再图其他。

    郑克臧及石井卫指挥使郑三刀听取了东岸顾问的意见,目前他们正想方设法在全闽招募出海讨生活的移民,每户给予补贴,前往台北府的给予五两银子补贴,前往石井卫的给予八两银子补贴,总之还是下了很大力气的,诚意满满。

    石井卫目前有一个还算现代化的港口——别怀疑,这个港口是承包给黑水县交通局进行升级改造的,所需资金也来自台湾银行贷款——并且已经开始通过这个港口出口一些木材,这也是现阶段石井卫唯一拿得出手的商品了。

    “山楂”号等三艘船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石井卫。船长林小七在表明身份,并缴纳了入港费之后,带人对整个卫城的经济、社会状况进行了为期数天的考察。考察的结果让人很失望,这个地方真的是一穷二白,没啥搞头。

    好吧,这里确实有木材可以出口,并且按照东岸人的要求制成了标准板材,而且石井卫提供的木材都是密度、柔韧性、抗腐蚀俱佳的热带巨木,东岸的远东诸藩对此有不小的需求。但问题在于,这生意他们没法做!木材这种东西,必须走量才能赚到足够的钱。像他们这种临时停靠的过路船,得有多傻才会整一堆木头运到宁波去啊?这生意,只有财大气粗且有足够运输吨位的台湾银行才做得起,别人都搞不了!

    不过在石井卫也不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这不,当地一位小商人在收受了林小七的贿赂后,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在离此东北方数日航程的韩阳港,当地有粗铜出售,且价格相当便宜,应该大有搞头。

    铜这种东西,中国大陆是真的稀缺,东岸的需求量也非常大,每年都要花大笔资金进口。尤其是马上电力工业要慢慢发展起来了,这玩意儿的价格指不定要来个暴涨——事实上欧洲的铜价已经涨过几轮了,毕竟战争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头上,作为铸炮重要原料的铜价格上涨一点都不奇怪——若是可以搭上当地人的线,不失为一桩好生意。

    林小七等人对此深以为然。因此,在石井卫采购了一些粮食、淡水和活禽后,三艘船立刻拔锚起航,朝韩阳港驶去,并在1700年7月16日抵达了位于新韩江入海口的韩阳港,一座处于潮州总兵李元胤统治下的殖民城市。

    因为李元胤只有潮州一府的地盘,故韩阳港如今不过几千人口,且分散在入海口的新筑城池(该城目前还在持续建设中,目前只是个雏形)和对面的岛上。那个岛被李元胤命名为海东岛,面积不小,平原众多,目前已经开发了一部分出来,以伐木和农业为主。

    韩阳城也有一些开辟出来的耕地,多位于城池附近。因为有江水灌溉的缘故,这些都是上等的水稻田,分发给了前来屯垦的军士及其家属。能够从多山少田的广东来到韩阳,这些殖民者们还是挺高兴的,并将这些田视为命根子,侍弄起来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当然东岸人对他们的稻田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其实还是附近发现的铜矿,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李元胤野心不大,对铜矿没有独占的意思,他已经和台湾银行谈妥了,将目前发现的几个小铜矿打包组成一个合资公司,台湾银行占60%股份,李氏家族占20%,剩下20%面向社会招股(一般来说是给潮州及韩阳当地人),以换取台湾银行提供的一笔三十万圆的贷款,建设韩阳的港口码头、疏港公路、海防炮台及城内外的重要公路。

    未来的话,该公司还将组建一个规模不小的探矿队,对周围地区进行一次仔仔细细的探查。台湾银行确信当地肯定有规模很大的铜矿,虽然土人没发现,但不代表东岸人发现不了,技术差距摆在这呢。

    发现的铜矿,开采权自然也将归在这家公司名下了。且按照规定,这家名为韩阳矿业公司的企业必须将开采、冶炼出的粗铜只能出售给东岸的企业或个人,出售给外国人时需提交申请,获批后方可进行交易。

    “山楂”号抵达韩阳港后,船长林小七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这些消息。他发现,市面上流通的粗铜其实不多,大部分铜都以协议价供应给几个很有实力的贸易商了。不过他没有气馁,因为当地人也在想办法勘探,也偶有新铜矿发现(但储量都不是很大),这些铜并不在韩阳矿业公司控制下,生意还是有的做的。

    林小七在这里停留了大概一周时间。在尽可能采购了市面上流通的粗铜后,他将这些铜当做压舱石放在船底,然后又和几个从潮州府移民过来的大宗族族长们吃了顿酒——很明显,私人采矿必然是由这些地方上的宗族来组织的——联络了下感情,这才施施然启程离港,朝胶州港驶去。

第四十二章 平荣线

    夏日的胶州港并不十分炎热。这一点,居住了几十年的东岸人早就知晓了,尤其对于那些在崂山买了别墅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如今的崂山别墅区,基本上已经是胶州富人的首选度假区了。甚至在胶烟铁路大大改善交通条件后,烟台等地的富人也在此买房置业,作为自己和家人小住的别院。崂山,那可真是一块砖头砸下去都会砸到身家五万圆以上的人!

    毋庸讳言,胶烟铁路持续稳定运营这么多年,已经极大改变了登莱的经济格局。在几十年前的时候,登莱最富裕的可能是登州之类正对着辽东的港口城市。此外便是莱阳、平度州等农业重镇,靠着对外出售粮食、水果和牲畜积累了大量资本。

    但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登莱最富裕的是烟台和胶州,都是原本籍籍无名之地。前者原本是一个火路墩,传递烽火信息用的,没几个人,但现在已经成了登莱的军事、政治和文化中心,达官贵人众多,前来寻找商业机会的商人也很多,毕竟烟台港是与朝鲜、辽东、黑水、满蒙和日本贸易的重要港口,每年的货物吞吐量都很高。烟台的大发展也带动了周围如福山县、宁海州等地的制造业的崛起,涉及到的行业包括军火武器、交通装备、木材建材、市政工程等,提供的工作岗位众多,薪水合理,培养起了一大批的中产阶级。

    胶州原先比烟台好不到哪去,一个小渔村罢了,远远不如一河之隔的胶县(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胶州州治)。但在东岸人的经营下,胶州港从第三舰队东北亚分舰队的一个过冬基地起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集工业制造、转口贸易为一体的大型城市。海军的军舰在这修理,成就了此地的基础零件加工及修船业,荷兰人的粮食在此卸货,催生了此地的农产品深加工行业(现在莱阳等地的粮食也有一半以上在此加工),此外还有对清贸易发展出来的日用百货制造业,吸收了一大批的手工业匠人。此外诸如南洋特产、茶叶、蔗糖、咖啡、可可、木材的集散贸易,也给本地创造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及税收,益处甚大。

    相反原本的胶县,堂堂州治,先是经历兵火,损失惨重。随后又因为胶莱新河的开凿而整体搬迁到河东,损失部分县域土地。再接着因为地处前线,工业投资较少,流失的人才也比较多。几番打击下来,胶县目前已然成为了胶州的附庸,为胶州城提供农产品和少数日用品,其地位甚至连同为胶州附庸的即墨县都远远不如,毕竟人家通着铁路,交通便利啊。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胶烟铁路的出现在多大程度上重塑了登莱的经济格局!有的城市迟暮沉沦,有的城市如朝日般崛起,地方百姓的生活也在这种经济格局的重塑下大起大落,经历了时代的变迁。这个时候也有人终于感叹,当初南铁公司毅然决然修建胶烟铁路,为此不惜变卖资产,还贷了一大笔钱,很多人觉得这笔投资可能要砸,但事实如何呢?

    铁路沿线的烟台、胶州、莱阳等地已经是整个登莱一等一的经济重镇!全登莱的资金、技术和人才都在向此汇集,作坊企业遍地开花,堂馆楼宇鳞次栉比,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与他处拉开了明显的差距。这个时候,说实话铁路本身赚不赚钱已经是次要问题了,盘活了地方经济、提高了生产力效率才是最大的贡献。南铁公司名下的那些铁路附属地现在谁不羡慕?都是下金蛋的母鸡啊!那里的房租、地价在全登莱都是第一集团的,南铁公司每年在此项上获得的商业收入甚至连台湾银行都咋舌不已。而这些巨额商业收入,无疑也给南铁公司进一步的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现在南铁公司有胶烟铁路和上定铁路——后者的商业收入同样很多,但因为修建时大量吸收社会资本,因此南铁的分红大大减少,但因为宁绍经济发达,总体而言依然不是什么小数目——资金技术和建造经验都不缺,人才储备也很丰富,这才是他们之前决定修建平荣铁路的底气所在。

    当然修建这条铁路依然需要贷款。但胶烟铁路、上定铁路的成功案例摆在那里,银行根本不担心南铁公司还不起钱,积极性很高。而就南铁本身而言,能用别人的钱来修铁路自然是好事,更何况他们还有债务本息要偿还,满蒙地区也嚷嚷着给他们修一条从海参崴延伸到内陆粮食产区的铁路,因此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从联合工业信贷银行和台湾银行各贷款一百万法币,用于平荣铁路的修建。

    铁路线的勘测早就完成,路线也早已在图纸上画好了,因此该铁路很快就进入到了实际建设阶段。平荣铁路建设指挥部总指挥是该公司第三任总裁是一位退役陆军上校,只不过是遥领此职务罢了,真正做事的其实还是下面的团队。而这个团队的水平也很高,平荣铁路的建设非常迅速,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如果资金拨付能够始终及时的话,这条铁路应该不需要几年时间就能彻底完工。

    平荣铁路,一头是已成登莱最大渔港的荣成县,一头是最大的粮食产地平度州,中间还有许多州县,并在桃村(该村目前已升格为镇,繁华程度甚至超过县城)与胶烟铁路交汇,战略重要性无需多提。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对着两条交汇的铁路都十分上心,因为其沟通了登莱绝大部分城市,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调动全辖区的食品、物资和人力,对于部队的机动作战帮助极大。

    后世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人其实就是靠着发达的铁路网,在东西两线不断调运物资和兵员,居然没有玩崩,可见发达的交通条件对于彻底发挥国力的重要性。对比当时的俄国,前线士兵都做不到人手一杆枪,食品、医药也极度匮乏,但后方仓库里却堆积着大量枪械、粮食及其他物资,无法及时运到前线。未来东岸如果与中国政权在开战,估计也是这么一番场面。东岸军队后勤物资供应充足,军队调动迅速,极易在局部地区形成优势兵力,以多打少,以精打弱,优势还是很大的。

    当然以上只是军事方面的作用,铁路其实在经济方面的意义更大。平荣铁路的通车,必然可以极大活跃铁路沿线的经济,吸引更多的资金和人才过来,企业数量应该也会有不小幅度的增长。这种增长,对于平衡登莱各县的经济水平,意义十分重大。

    与这些铁路沿线的州县相比,某些边缘化的沿海城市倒也有些尴尬了,比如掖县、黄县、蓬莱等等。这些地方的港口没法与烟台、胶州竞争,对外贸易不是很发达,同时又离铁路线有些远,好处有限,未来怎么发展,确实有些头疼——若是沿海城市的经济水平还比不过内陆县份,可就要闹笑话了!

    “说实话,平荣铁路我司也是十分看好的,不然也不会发放一百万圆贷款后还出资入股。”崂山脚下某处非常气派的别墅内,台湾银行副总经理邵汝杰正在看看而谈:“但铁路沿线的经济如何发展,想好了么?登莱拢共不过二百万人,光靠内部市场是不行的,还是得向外看。都说内需内需,是,如今登莱内需市场是不小,人民手里有钱。但人民手里的钱哪来的呢?还不是从外国人手里赚来的!如果不能通过对外贸易获利,那么内需市场终究是无源之水,会慢慢干涸。毕竟,你总不能光靠印一些钞票就人为创造内需市场吧,人家认你手里的钞票么?况且登莱也没有印钞权。”

    “对外贸易自然是要大力深化的。”说话的是一位南铁公司的处长。南铁在听闻台湾银行有意投资平荣铁路附属地部分地段后,立刻派人到邵汝杰这边来说项,说服他投资,以便尽快回笼一些资金,给公司降一点杠杆下来,减少风险。

    当然他听说的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台湾银行的房地产部门确实有意投资平荣铁路附属地。当初胶烟铁路那块肥肉没吃下,现在平荣铁路自然不能放过了。

    而说起台湾银行的这个房地产部门,就不能不提一下该公司独自开发的文莱军人别墅项目。那个项目是台湾银行房地产业务的开端,本来是被逼无奈上马的(是其他生意的舔头),但在尝到甜头之后,公司高层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亏本生意,相反还大有赚头。

    随后,他们便利用从文莱军人别墅那里获得的利润(这个项目其实获利不多,毕竟是文莱当地的福利工程)以及公司划拨过来的部分款项,在哈尔滨低价拿地,开发出了一些公寓式住宅楼。这些公寓楼都是运用最新工艺,设施也是最新的,又赶上了大量政府机构入驻后的市场繁荣期,狠是赚了不少钱。

    如今,台湾银行的房地产部门又看中了平荣铁路沿线这个价值洼地。但在投资前,他们还想了解一下南铁公司的发展纲要,看看平荣铁路附属地是否会复制胶烟铁路的成功,这是他们能否赚钱的关键因素,不可轻忽。

    这位来自南铁的处长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因此毫不犹豫地说道:“现在的登莱经济,已经与外界密不可分了。朝鲜、日本、满蒙、黑水、宁绍都是我们的大主顾。清国市场也不比上述这些小,甚至要大得多,毕竟人口摆在那里。开拓队和公司其实已经沟通过了,未来平荣铁路附属地将大力发展两类企业,一类是立足本地市场的农产品深加工产业,一类是面向外部市场的金属加工业,后者尤为重要。基本上就是从朝鲜进口低端生铁、熟铁,加工为成品后销售出去,另外从黑水进口高质量钢铁生产专用工具、机器零部件也不可或缺。两者并行不悖,高低搭配,共同进军海外市场。”

    “清国市场?”邵汝杰一听就笑了,说道:“看来你们对那里很重视啊,死活也钻进去。不过我很奇怪啊,满蒙开拓队在满洲、蒙古与清国人勾心斗角,时不时还爆发冲突,登莱在辽东也与清国人关系紧张,这生意居然还进行得下去,看来双方都是妙人啊。”

    “仗要打,生意也要做。”处长尴尬一笑,说道:“可别瞧不起清国。他们刚刚平定了噶尔丹,正在与策妄阿拉布坦的势力对峙,动手是早晚的事情。而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对铁器的需求量就直线上升。咱们生产的五金制品价格便宜,清国人大量采购并不奇怪,都是生意嘛。邵总,平荣线附属地的发展规划是没问题的,依托着清国这个大市场,未来前景是看得到的,贵司在此投资绝对不会错。”

第四十三章 西事

    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后,袁宝第将账本放到一边,点燃了一根卷烟,长长舒了口气。

    烟是胶州生产的“大将军”,售价很便宜,但长途转运到内陆地区的兰州时可就不便宜了。不过袁宝第有的是钱,吃穿用度都很奢华,花钱买高价卷烟抽真不是什么事。

    事实上兰州近年来也引进了烟草种子,并在很多地方进行种植,一如当年辣椒、玉米、土豆、红薯等作物传进来。但可能是土质影响吧,兰州左近产出的烟叶抽起来总感觉不是很得劲,不如胶州的“大将军”牌那么好抽。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本来也不抽卷烟,兜里有点余钱的一般都去商店买切好的袋装烟丝,然后或者用烟锅,或者用烟斗,或者用纸卷着抽,成本很低,也算是工作劳累之余难得的消遣了。

    袁宝第抽的“大将军”还是托天津的亲戚给带过来的。与之一同过来的,除了登莱出版的大量书刊杂志外,还有整整七八辆马车的机械零部件。

    东国生产的零部件,如果没用朝鲜烂铁的话,质量还是有相当保障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生产的部分零部件可以用在英国人的机器上。很神奇,是吧?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啦!英国佬的机器,听说度量衡单位都是用的东制,很多部件完全就是照抄东国人的设计,两者互相通用一点都不奇怪。

    袁宝第是个精细人。他原本是问克利福德洋行采购零部件及耗材的,但在发现登莱有部分产品与之重叠后,他立刻就改了主意,转而采买价廉物美的登莱货,以减少维修成本。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清国商人还有很多,他们基本都是活跃于采矿、纺织、建材等行业的新式商人,最是注重成本和效益,对东国也没太多仇视的情绪,该做生意就做生意,更何况朝廷也没禁止他们到登莱买东西。

    与他们相比,朝廷官营的八大厂(军工企业)就有些迂腐了。不知道他们是和英国人有协议还是怎么着,从整机到零部件,都是通过洋行下订单,从英格兰本土进货。宁可买价高质次的英制商品,也不买东制零件,真是奇哉怪也。

    袁宝第最近去了几次皋厂(官办兰州机器制造局),这个厂目前有大小五台蒸汽机驱动锻锤、鼓风炉及机床,基本都是从英国洋行买的,日常维修时所采买的零件也要从洋行订购,远洋运输加上长途内陆转运,成本相当不低。在袁某人看来,其实完全可以买登莱零件嘛,价格和英国货出厂价差不多,但运费却要省了太多了。这个秘密,还是皋厂一位德意志技师告诉袁宝第的,这人似乎看不惯英国人,在厂里老受排挤,但却帮了袁宝第的大忙。

    袁宝第和皋厂的总办、会办们关系都不错,也曾经提出过这种建议。无奈皋厂总办夏大人告诉他,他们没有独立的采购权,所需任何整机或备件,都需上报工部批准,待工部从洋人那里买回来后再下拨给他们。

    这就没办法了!皋厂是小厂,不似京局、锦厂那种大厂,又困处内陆,想要买点东西实在太难了。很多时候,他们买回来的东西甚至还要被工部“借”给其他局厂使用。可想而知这种“借”定然是有借无还的,让人十分郁闷。

    袁宝第上个月就借了一根曲柄连杆给皋厂,登莱制造,厂里的洋人技师用了都说好。曲柄连杆并不便宜,但袁宝第也没打算问皋厂要钱,事实上皋厂是他煤矿的大客户,双方关系好着呢。

    不过皋厂上层对袁宝第这位背景深厚的商人也很友好,他们懂得投桃报李、广结善缘的道理。这不,本月刚刚下了订单,向袁宝第的砖窑厂采购百万匹砖,用于新厂区扩建前期工程。

    所谓的新厂区扩建,其实和目前的局势有关。大家都知道,自从草原饿狼噶尔丹在宁夏以北的大漠中战败授首之后,朝廷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下一场攻势。而进攻的目标也很简单,那就是继承了准噶尔蒙古势力、曾经被康熙当着俄国使者面亲口说“绝不征伐”的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目前控制着西域、中亚部分地区,虽然哈萨克人的反叛搞得他焦头烂额,俄罗斯人的持续进攻也让他失血颇多,但实力犹存,清廷想要打他,非得做好万全准备不可。

    满清朝廷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道。他们扩大皋厂的生产能力是第一步,提前储存了大量军事物资是第二步。这第三步嘛,就是联络准噶尔蒙古中不服策妄阿拉布坦的头人,同时与雪山和尚暗中接触,说服他站到清廷一边来。

    应该说,这三步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嘉峪关那边储存了海量的军事物资,皋厂新订购的五台蒸汽机和数十台各色机床也已经在大沽口上了岸,不出意外的话数月内就会运抵兰州。

    此外,准噶尔蒙古内部也有些分裂苗头,虽然被策妄阿拉布坦强行压制了,但未来难保会重新爆发。当然我们也不能忘了俄罗斯人的攻势,他们的军队战斗力早就今非昔比,又拉拢了一批中亚游牧民,已经对准噶尔蒙古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近几年的几次中校规模战斗,策妄阿拉布坦的人损失不轻。

    可以说,现在征讨准噶尔蒙古的时机已经成熟。而也只有彻底消灭了这支胆敢与清廷争夺蒙古世界影响力的部族,他们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如果你忽略正在漠北蒙古大地上扩张的东岸人的话。

    目前,据袁宝第了解,清廷已经从全国各地抽调了七万余名军士抵达甘肃,这是征讨准噶尔蒙古残余势力的主力部队。或者有人会问,准噶尔汗国地域辽阔,为何不调集二十万大军,以苍鹰搏兔之势将其一鼓聚歼呢?

    原因其实在于当地糟糕的交通条件,物资供应跟不上!七万大军,已经是四面受敌的清廷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了。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七万人只要战斗力足够强大,还是可以打败策妄阿拉布坦的。

    这七万人中,新军占两万,旧军占四万。新军是正面野战的主力,旧军则要承担运输粮草、占领城市、控制交通线、搜剿残余等任务。此外,还有一万余名满蒙八旗。西域地方广阔,人口多集中在绿洲和城市内,大部分地区都是荒野,没有骑兵确实很麻烦。而之所以出动满蒙八旗骑兵,而不是陕甘绿营马队,其实也是康熙的意思。他想让这些子弟多一些锻炼,提高一下战斗力,别整日里瞎玩,荒废人生。毕竟,满蒙八旗是大清国存在的基础,他们要是不行了,汉官汉将们的影响力就很难遏制了,这是关系大清存亡的关键,绝对不可轻忽。

    七万大军远征,自然带来了数不尽的商机。秦、陇、晋、豫数省都被动员了起来,粮食、役畜、军械、弹药、被服、药物被流水般送往嘉峪关及新设立的关西四镇。作为最接近大军出发地的大城市兰州,自然也接到了大笔的军事物资订单,城内外的制造局厂、小作坊甚至是个人手工业者,都开始日夜赶制各种物资。

    大笔资金和订单的流入,同样也带动了袁宝第的生意。煤炭、砖头、蜂窝煤,都随着需求的增加而销量大增,尤其是占据销量最大头的煤炭,那简直就是一部铸钱机器,为袁宝第赚回了无数利润。即便等到战事结束,战争刺激的畸形繁荣落幕,大家的生意普遍退潮,但提升上去的生产力水平却是扎扎实实的,对整个国家而言其实是好事。

    而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南方的顺国靠着轻工业制品出口东岸经济圈赚钱,提升的生产力水平也主要在这个方面,即社会生产民生用品的总效率提高,总成本降低,总的商品种类增多;而在北方的清国,靠着军事需求来刺激经济,生产力技术水平的提高主要落在采矿、机加工、金属制品和交通装备的制造方面,该国枪炮、甲具、刀具、子药、车辆及金属工具的生产成本大大降低,效率在外来技术的帮助下提升迅速。

    一个大头是轻工业,含部分重工业,一个大头是重工业,含部分轻工业,完全南辕北辙的生产方式。表面看起来国家的生产力水平都在提升,但内里其实有所不同,即南方顺国因为轻工业产品的丰富、廉价,而可以让国内民众更多的享受到发展的好处与红利,虽然未来发展面临着极大的限制和瓶颈,但短期内却可以提升一定的生活水平。

    而清国呢,享受红利的怕是只有参与制造业的商人和工人了,大部分被征税的农民依然买不到廉价的轻工业日用品,生活水平其实并未提高,甚至还有所下降。虽然从长远来看上限比顺国高,但就短期而言,民众的怨言反而更大。

    袁宝第如今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一点。看起来朝廷投入了巨资,商人们因为订单而一夜暴富,加班加点的工人也赚了那么点小钱,但市面上的面粉、食盐、油料、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却没跌下来,甚至还上涨了,以至于底下工人还闹着要加工钱,不然干不下去了,让他十分郁闷。

    “听说南方顺逆有成规模的榨油厂、碾米厂、磨粉厂、棉纱厂、制糖厂,晒盐也采用了东国的最新技术,还从东国买了大量机器割布机、缝纫机生产被服,以至于市面上此类物事的价格一跌再跌。反观我大清,搞了那么多钢铁、煤炭,不能吃不能穿的,唉!”袁宝第是个爱思考的人,虽然他是靠煤炭暴富的,但总觉得经济搞得这么偏门有点问题,日后怕不是要出问题。

    “若是朝廷在解决策妄阿拉布坦之后,集数十万大军南下,吞并顺逆,夺了那些厂子,似乎倒是个不错的互补之法。”想了半天后,袁宝第倒想出了这么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确实,如他所言,南方轻工业为主,北方重工业为主,若是能合二为一,南北货物互相流通,这经济就盘活了。只是,作为长期关注中国局势的东岸远东五藩,可能不会让这两个国家轻易统一。

    “呵呵,南征顺逆的事情不知道猴年马月了。眼前啊,还得看西征之事顺不顺利。此次大军出征,据说由费扬古担任统帅,宁夏总兵袁卫庭等新近崛起的大将随行,应该有那么七八分把握。一旦剿灭了策妄阿拉布坦,北边差不多就宁静了,接下来就可以全力南下对付顺逆了,国事大有可为啊。”袁宝第抽完了烟,神情有些振奋。

第四十四章 北伐?

    “‘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谢团长这字,已得颜鲁公七分火候了,甚妙。”汉口城内一处大宅院内,大发永航运字号的掌舵人李难先轻捻胡须,笑着说道。

    “李先生谬赞了。家父素好书法,少时被逼着学过几年。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这字仅仅形似罢了,颜鲁公的神韵却没学到。惭愧,平日里公文往来都用钢笔了,用毛笔之处甚少,说不定哪天就荒废了。”说话的人是谢言非,陆军少校军衔,曾经的陆军元老谢汉三之孙,目前担任驻顺国军官顾问团团长,同时也负责两国联络、协商事务。

    顺国与东国的军事交流,在停滞数年之后终于又重启了,说起来其实挺不容易的。因为汉口地近前线,军队屯驻甚多,因此东岸人将此地选做陆军军官顾问团的驻地,就像海军选择马当要塞作为落脚点一样。

    当然在长沙和南昌,东岸人也各派遣了一支人数在十人上下的分团。不过这是用作军事教育的,与整训部队无关。汉口这边才是大团,大概有三十多人的样子,任务也很繁重。

    军事交流的恢复,基本上也意味着东、顺两国关系破除了最后一块障碍,大体上回到了大顺南征明朝之前的水平。当然无论是宁波还是长沙,其实心里都清楚,裂痕既然已经出现,那么就很难修复如初。如今大家貌似又好起来了,其实表面功夫居多,真情实意偏少,属于凑合着过的感觉。

    与政治方面相比,两国间真正密切的,其实还是经济。顺国的农产品及半成品轻工制品,一直是东岸远东诸藩所必需的,而远东诸藩的军工制品、化工制品、金属器具乃至机床设备,又是顺国所必需的,东、顺两国是典型的政冷经热。

    就比如眼前这位李难先。旗下拥有一支船队的他已经被允许开通汉口—定海航线,虽然每三个月才允许一艘船靠港,但在长江中下游航运被台湾银行牢牢把持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点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因为这意味着无尽的利润。

    李难先用来跑宁波航线的是一艘250吨级帆船,订购自黑水造船厂,主要用来运输棉纱、茶叶和粮食,有时候也会运输药材等其他商品。返程时主要采买产自黑水和登莱的金属制品、马匹和机器零部件,一来一回都大获其利。

    当然顺国官方其实也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目前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地整顿国内经济秩序,努力消除飞涨的物价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尤其需要东岸人来采购他们的各种商品。因为只有这样,商人才能赚到钱,朝廷才能收到足够的税,当年滥发的宝钞和军票的负面影响才会慢慢消除。

    “李先生,我这人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说话不喜欢云遮雾罩的,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在脸盆内洗了洗手之后,谢言非直截了当地说道:“北面满清朝廷已经剿灭噶尔丹,根据我们的确切消息,他们明年很可能就会兵出嘉峪关,进攻吐鲁番汗国旧地。对此,贵国是怎么打算的?是按兵不动呢?还是全面北伐?又或者是出动部分兵马,小规模北进?”

    李难先闻言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组织着语言。谢言非也不催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话。

    “谢团长。”半晌后,李难先终于开口了,只听他说道:“依据在下打探来的消息,中兴皇帝应该是有意北伐的,朝中也有一些宿将支持北伐。不过呢,主和派势力也很大,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都主张先解决经济烂摊子,收服几位割据一方的诸侯,然后再图其他。对了,我听闻了一个段子,也不知道真假,夏国公高勉之曾为了北伐之事与大学士徐翰在宫门外对骂,几欲厮打起来,被天子喝止。以此观之,朝中主和、主战两派的纷争应是十分激烈,短时间内怕是分不出什么胜负来,总之不好说啊。”

    夏国公高勉之事高一功后人。自从高氏将前营军政大权交还给朝廷之后,高家就一直颇受优容,在朝中的地位十分稳固,是武将勋贵集团的擎天大柱。徐翰则是大顺第一次开科时考中的进士,虽然文章水平可能没多高,但人情练达,处事精明,本身又是两朝老臣,多年下来在朝堂中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这两人,其实都是朝中两派的代言人,他们吵起来,基本上也就意味着朝中意见不一,非得皇帝李来亨亲自做决定不可。但李来亨已经年老,是否还有当年的雄心壮志北伐,说起来也是一个问题。

    东岸人也曾认真分析过清、顺两国的实力。清国地域辽阔,人口接近六千万,顺国连南方都未统一,人口只有两千多万,在这一项上就差了好多。但顺国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工商业相对发达,政府财政收入每年都在增加,再加上他们是汉人政权,无需像清廷那样分心所谓的满汉大防,因此两国间真正的实力没有人口差距那么悬殊,清国综合国力大概只有顺国两倍的样子。

    当然了,两倍的国力差距,说实话已经很大了。顺国之所以能存在,除了靠着地利优势之外,最大的因素便是东岸插手干涉了。如果东岸不支持顺国北伐的话,哪怕大顺出动二十万兵马,拼尽国力,能否突破汉中、襄阳一线仍然是个大大的问号。

    其实依东岸人的本意,清、顺两国和平共处那是最好了。打什么打?打仗是消耗财富的事情,不但要死人,生产秩序也会被打乱。到了那时候,东岸人去哪里收粮食、收茶叶、收丝绸、收棉纱?日子还不如就这么过下去了,南北朝并立,东岸人两边都做生意,居中调解,增强影响力,反过来再促进生意,岂不美哉?

    只可惜啊,世间事岂能一直如此完美?中国历史上统一和分裂的时间虽然差不多各占一半,但即便在分裂时期,各个政权却也一直在想着吞并其他国家,统一天下。如今南北朝并立,顺国又非南宋那种甘心偏安一隅的政权,有心一统天下其实也很正常。就是北朝满清,即便是捡了半个中国,他们也还不满足,一直以南下攻灭明、顺为己任,这统一的执念可是非常强的。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东岸人要想说服两国领导层长期保持和平,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今天顺国不北伐,明天清国也要南征,东岸人撑死了只能拖延,却不可能阻止,因为这不符合天(士)下(大)人(夫)的价值观。

    “唉,刚刚和平了没多少年,天下就又要起纷争了。李先生,这大战一起,对你们的生意可大有妨碍啊,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谢言非看了看李难先,眉头紧锁道。

    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了了。那就是战争对你们生意人没好处,不但商品流通要受限,还很有可能被派捐甚至是夺家产充军需,因此赶紧发挥你们的影响力,力阻战争的爆发。

    李难先人精也似的,又如何听不出谢言非此话中的真意?只是他也有苦难言。顺国的商人地位确实比较高,但说到底仍然比不了武夫和读书人。这些大人物们之间的争斗,他一介身份可疑的东国买办,又如何敢牵扯进去?还要不要命了?只是这话又不便对谢言非明讲,因此他只能唯唯诺诺,表示会努力活动一下。

    谢言非不是不通世事的人,自然听得出李难先话中的敷衍之意。不过他也没什么不满,生意人嘛,自然是这样蛇鼠两端的。这无关其他,只因他们已钻在了钱眼里,一切以利润为重。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今的远东诸藩,又何尝不是经济挂帅,钻在了钱眼里呢?就连本土中央政府,如今都把远东诸藩看做是下金蛋的母鸡。以前他们还多多少少给点补贴呢,现在不但没一分钱补助,相反每年还要抽税几百万,这政策早就变了啊。

    罢了罢了,只能尽人事了。顺若若铁了心要北伐,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顶多尽力阻止一番。看他们如今这情形,国内经济一团糟的,未必就能使出几分力量,北伐失败的可能性比成功高多了。当清国襄阳大营那二十万人马是摆设么?灭噶尔丹之后,大部分军队就已经归建,清国还不会傻到全力西征策妄阿拉布坦。

    也许,等顺国北伐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东岸人再站出来“晓之以理”,他们才能更听得进去吧。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即便未来拖不住了,两国爆发全面战争了,那时自己多半也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怕甚?中国大陆体量这么大,未来会怎样,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现在也许只是官员和读书人要求统一,未来搞不好军人和商人也要求统一,那时候谁又能真正挡得住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中国周边已经修好防火墙了。

第四十五章 倭事

    松前正广回到了福山城。

    他已经卸任了幕府安排的志摩守官职,无官一身轻,可以回福山城闲居,日子不要太爽。当然他也很忧心他的长男松前贺广,因为他目前正带着家小在江户居住,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公方官员,算是一种变相的人质吧。

    福山城如今的面积大了很多。当然这个是广义上的福山城,即包括松前家的城堡以及城下町在内的广阔区域。城区内不但出现了时髦的街车公司,还额外建了一家小型自来水厂供城内的大人物们使用。

    福山城内最引人瞩目的建筑其实还是刚刚完工的福山百货大楼。该楼一共六层,由东岸设计师设计,黑水县交通局承建(整个远东也只有他们有这个技术水平了),专门售卖各类“夷货”。而所谓“夷货”,即各种来自日本人看来属于蛮夷地盘的货物,更确切点说,就是来自东北亚的山野货、皮货、药材等等。前些年的时候,还有一些来自朝鲜的货物,但随着朝鲜军队悍然侵占对马岛,两国爆发了武装冲突之后,福山百货就把朝鲜商品悄然下架了,免得招来非议。

    松前藩方面已经与东岸人商议好,无论是台湾银行还是东岸日本公司,都会在福山百货租下专门的铺位,出售商品,这就足以保证相当的人气了。此外,许多与松前氏交好的大名或商人也会定期派人前来,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商品批发。

    总而言之,这个批发市场——请注意,福山百货虽然也有零售业务,但这真的不是主要的,更多的还是批发——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能够给松前藩本就相当充裕的财政再锦上添花一把,让他们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逸见君。此番你能来福山助我,真的很高兴啊。”松前正广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身后站着两位怀抱武士刀的护卫,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位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武士,名叫逸见要之助,来自九州的岛原藩。

    说起这个岛原藩,如今真的是困难。几十年前就爆发过基督徒起事的“岛原之乱”,平定后高力氏入主,结果又因为财政困难,出了个大昏招,向武士征税,最终引发暴乱,高力氏也黯然离开了岛原藩。

    高力氏之所以向武士征税,说白了也是财政困难,被逼的。而财政困难的直接原因,则是幕府这些年一力推行经济货币化,大搞新政,打算发展工商业“自强”——被朝鲜人赤裸裸地打脸,这是日本上下所无法接受的。

    但这种经济新政也带来了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原本的藩主大名们主要靠从农民们那里征收实物地租然后将其商品化获得收入。但在商人们进入农村市场,农业商品化彻底深入之后,藩主们便少了很大的一块收入,即出售地租(农产品)的溢价收入。而另一方面,因为商品经济的深入推行,各种日用百货、生产工具的物价开始上涨,城市生活成本上升,但大名、武士们在礼仪、服饰及娱乐上的开支却日渐浩大,收支失衡,财政陷入了危机。

    尤其是那些依靠禄米养家的武士,生活日益窘迫。就连德川幕府亲辖的旗本武士,因为江户发生的“价格革命”,生活非常困难,以至于“有许多人值夜时没有被子”。更有甚者,许多大名、武士被迫向高利贷商人借钱,正如时人描写的:“许多大名低三下四地向商人借钱,只靠江户、京都、大阪和其他各地富商的援助才能维持生活。从农民那里征收来的年贡,全部用来还商人的借款……还常被指责,要为赔礼而摆设宴席招待高利贷者。”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社会经过这些年的所谓改革后,一些武士、大名已经部分地在社会上处于依靠或从属地位,商人的势力日益抬头。他们拥有巨额资金,身边雇佣着大量破落浪人,以至于大名想赖账都很困难——除非你不去江户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不是没有人试过赖账,但商人们的抱团组织“江户商业公会”一边向幕府提出抗议,一边组织债主打着纸旗涌向大名在江户的家宅,并四处张榜揭帖,要求其还钱。欠债的大名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向幕府借钱还债,狼狈不已。

    同大名、武士们逐步陷入财政困境所不同的是,城乡批发商、兑换商、高利贷者以及部分参与商业的大名则迅速富了起来,并在短短几年时间内积累了可观的货币财富。正如太宰所说的:“金银之富,悉为商人所藏。”此时大阪有名的富商鸿池善右卫门,其一家收入就相当于十个大名领地的收益。他发明了清酒酿造法,产出的酒不但在大阪本地行销,同时在全国都销量很大,最近他又开始经营大阪至江户的海运业,从黑水订购多艘船只,打算把生意做大做强。

    靠经营药材和书店发家的住友家族,如今也和鸿池家族一起开发铜矿,大获其利。出身于伊势松阪的三井,靠经营绸缎布匹发家,如今正与鸿池家商议扩大在金融业的话语权。鸿池、三井、住友,就是此时日本商人集团崛起的代表,他们从以前只能仰望大名的处境开始,借着日本改革的东风,趁势崛起,已经凌驾于绝大多数大名之上了。

    松前家作为最早参与山丹贸易的大名,现在也积累了非常可观的财富。要知道,如今日本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通过他们家和伊达家出手的,再加上东北亚皮货等利润丰厚的生意,松前家虽然不如控制了30多个藩经济的鸿池家(他一个分店店长都能随时召集70-100名武士,还尽都是拿大名俸禄的正经武士),也不如操纵米、鱼、蔬菜、木材批发市场,同时向33个大名放贷的大阪巨商淀屋,更比不得三井、住友等成名至少一百多年的老牌商业家族,但至少在北日本,他松前家在商业领域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字号。

    松前正广是精明的,作为魏博秋的私生子,他与东岸的联络渠道也非常畅通,手底下更有许多在烟台学院、黑水交通学院学习过的新式人才,如果不是他们松前藩偏居一隅,底蕴也实在太差的话,怕不是早就超越鸿池、住友、三井、淀屋、平野屋、天王寺屋等在全国呼风唤雨的商人世家了。

    但松前正广有信心超越这些人,因为他与东岸人那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台湾银行、东岸日本公司、东岸朝鲜公司、黑水管委会、满蒙开拓队等机构的高层与他经常书信往来,很多东岸商品进入日本的第一站都在松前藩。比如经他手出去的铜钱、经他们家卖出去黑水大马、进他们卖出去的皮货,都不比东北地区实力最强的伊达家少多少,这其中的利润简直不可想象。

    去年的时候,松前正广的长男贺广还特地去了下大泊港,与东岸本地商人合资成立了一家规模很大的伐木场,专门向日本出口高质量的木材。而在虾夷地,他们家也有许多伐木场,近几年更是购进了很多东岸机器,同时大肆招募浪人、破产农民前来做工,向日本木材市场第一人的淀屋家发起了强有力的挑战。你淀屋家族不是据说有一亿两千万两银子的家产么?当年淀屋辰五郎不是还穿着将军赏赐的礼服出入花街柳巷,与各位大人物们争风吃醋么?如此之嚣张,未来怕不是有不测之祸,彼时就是我松前家的崛起之时了!

    东岸人对松前正广的雄心壮志非常欣赏,并向他指出,如今德川幕府已下令全国搞经济货币化,大办新式工业,操练新军,改革已经成了大势所趋。身处这样一个变革的大时代,如果抓住机会好好作为一番的话,未必就不是脱颖而出的机会。平日里,你想找这样的机会还没有呢!幕府死死把控着天下,仙台、萨摩等实力派也只能稍稍发下牢骚,你想崛起都找不到机会啊!

    松前正广则比东岸人想得更远。在他看来,幕府搞了这么几年改革,虽然积累了不少财富,但也搞得全国动荡不休,既得利益阶层(大名和武士)天怒人怨,恨不得杀到江户宰了将军。只不过现在幕府的实力太强,八万旗本武士虎视在侧,再加上许多幕府亲藩的存在,使得他们敢怒不敢言罢了。

    不过,未来的事情谁有说得清呢。改革,从来都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有崛起的新贵,有失落的旧人,社会矛盾也会逐渐累积。等到哪天如果出了什么事,有人振臂一呼,开展倒幕运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样可就是松前家的机会啦,一个挺进权力中枢的大好机会!只希望这个机会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出现吧!

第四十六章 千岛

    十月的千岛群岛已经有些寒冷了,而且海况恶劣,航行非常危险,但白玉堂依然坚持来到了择捉岛。

    包括择捉岛在内的整个千岛群岛,目前已经被归为一个县,即千岛县,下辖择捉镇、大洋乡、国后乡(位于后世南库里尔斯克附近),大概八千人口,以渔业为经济命脉。

    千岛县是黑水管委会辖下的第八县。排在它前面的,除了库页岛五县外,还有同样成立没多久的稚内县和钏路县。其中,稚内县下辖稚内镇、宗谷乡、顿别乡、丰富乡、天盐乡、速别乡和鸳泊乡,一共七个乡镇,总计约两万五千定居人口。该县最发达的地区不是县城稚内镇,而是曾经的海军过冬基地利尻岛鸳泊港。岛上的农业较为发达,同时也散养了大量的牲畜,在黑水藩草创的年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过随着其他地方的发展,时过境迁之后,鸳泊港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比如海军现在就喜欢胶州港过冬,那里人口多、经济发达,基础设施还好,比利尻岛强多了。但即便如此,以往的积淀还在,足以让鸳泊港成为整个稚内县最发达的所在。

    与稚内县相比,钏路县就要发达多了,毕竟这里是东岸人殖民虾夷地岛的最初落脚地。拥有一座完整造船厂(钏路造船厂)、大型煤矿(钏路煤矿)的钏路镇拥有超过一万人口,在整个黑水管委会辖区都算是有数的大城市——好吧,其实黑水也没多少城市——农业和轻工业都十分发达,县北部的平原地带经过东岸人持续多年的改造,添加了海量的化学产品,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当地的小麦产量连年创新高,牛羊保有量也迭创新高,已经成了黑水重要的农牧业产区。

    黑水管委会主任白玉堂现在也经常往这边跑。一年中一半时间在钏路、稚内,要么就是一海之隔的大泊,地区首府、老牌工业强县黑水县一年能有一半时间蹲在那里处理公务就不错了,可见如今黑水管委会发展的变迁。

    这次白玉堂来到千岛县,就是为了参加该县的成立仪式。这个县虽然只有三个乡镇,但地理位置还是非常重要的,岛链般的地形注定了这里的地位非常重要,任何想进出鄂霍次克海的船只都绕不开千岛群岛,所以这里是海军第三舰队东北亚分舰队的重要门户。

    比起军事价值,千岛群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价值,那就是坐拥世界第一大渔场的经济价值。要知道,在以前,北海道渔场可一直被称为千岛群岛渔场的。冷暖流在此交汇,催生了这里世界级的渔业资源,鳕鱼、鲑鱼、沙丁鱼、秋刀鱼是大宗,蟹、虾、头足类、鲸的资源也非常丰富,这是上天赐给千岛群岛的财富,让人羡慕得紧。后世日本人丢了南千岛群岛,基本上也就丢了一半以上的渔业资源,想想这是多大的损失,说是痛彻心扉也不为过。北海道的渔业资源,可远远比不上千岛群岛哟!

    千岛县八千人口,大部分都是历年流放的犯人及其后裔。他们多居住在城市周围,以渔业、手工业为主要营生。也就是说,千岛县只有城市,撑死了有一些郊区,但农村已经不存在了,人口以聚居为主。乡间只有少数渔猎者存在,靠捕杀熊、狐、貂、海豹、海狮等高价值动物获取毛皮为生,基本上不存在种植农产品的农民。整个群岛生活所需的谷物、水果等农产品,都靠从大泊、钏路进口,反正他们有充足的商品来进行交换。

    当然我们也应看到,千岛县虽然资源丰富,民众较为富裕,但渔业财富的大头并不在他们手里。因为本地市场的狭小以及缺少必要的工业设施,这里捕获的海产品基本都会运到大泊或钏路进行加工,然后销售到其他地方,他们只能赚取整条产业链利润的一小部分,殊为可惜。最近几年据说也有一些人过来投资开办海产品加工厂,他们打算大批量雇佣朝鲜籍工人,以解决劳动力不足的瓶颈。不过在黑水管委会大力打击非法打工者后,这些人很快偃旗息鼓了,跑其他地方投资去了,千岛县的居民依然没法把大部分利润攥在自己手中。

    白玉堂到来后,本地人一度对他有所期待,认为他可能会给千岛县建一些工厂。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他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扎根千岛群岛的重要性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举措了。唯一的礼物,大概就是法币十五万圆的财政补贴,但这也不是直接发到个人头上,而是与台湾银行合作,兴建一批现代化的家庭别墅,完全本土标准,运用最新技术,超低价卖给本地人,以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

    未来的话,据说还会兴建供水设施、一家水平还算过得去的医院(位于择捉镇)、三所完全小学、一所中学,同样以提高本地居民的现代化生活为主。东岸人素来重视教育,白玉堂的这个许诺倒稍稍安抚了一下本地居民的心。

    对了,比千岛群岛还要偏远的黑瞎子港和驯鹿乡也要设县了,两者大致以北纬57度为界瓜分勘察加半岛,以南叫南勘察加县,下辖黑瞎子镇,大概有五千左右的人口(多是当年流放的清军俘虏后裔),是海军的一个小基地,同时还是捕鲸中心,港口终年不冻。北纬57度以北叫北勘察加县,下辖驯鹿镇,只有一两千人口,气候严酷,人烟稀少,几乎啥也没有,就连通往南方的航班一年也只有一班,很是可怜。

    这两个县成立后,黑水管委会辖区的县份就达到了十个。听起来不少,但算上征服的土人,其总人口也只有二十七八万的样子。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中国大陆上是几个省的面积了,但却只生活着二十多万人,地广人稀的程度简直没法说了。而更令人感到担心的是,黑水管委会辖区的人口增速多年来一直很低,且还面临着人口流失的难题。相信如果没有当年东岸人“心狠手辣”般地几千人几千人规模流放清军俘虏,并趁着山东郯城大地震大肆移民的话,光靠他们自然繁衍,猴年马月才能达到这二三十万人的规模?

    “白主任,听说如今日本因为经济改革搞得天怒人怨,除幕府公方因为垄断了我国商品的贸易而略有盈余外,大部分藩阀都收入锐减,破产武士和农民的数量激增,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趁机去搜罗一些人口呢?”择捉县政府举办的晚宴上,分管农业与人口的副县长借着酒劲问道。

    这事他们其实已经筹划许久了,并且联系了一些日本方面的中间人。但因为前一阵子管委会大力打击非法打工的朝鲜人,很是驱逐了一大批,因此他们有些吃不准上头的政策,便把这项工作暂停了。但人口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因此今天便借着机会,向管委会主任询问一下。

    “可以去日本那边招募,但人数要控制在一定比例呢。日本人是比较容易同化的,他们也愿意积极融入主流文化圈,因此可以适当招募一些。”白玉堂笑着说道:“但朝鲜人呢,一定要严防死守。这帮人喜爱抱团,顽固落后,还经常聚居在一起,抗拒主体民族的同化。与他们相比,同化日本人花费的力气要小得多。而且,如今日本正在大搞改革,未来市场开放是大概率事件,作为咱们黑水管委会近在咫尺的邻居,这个市场不去占领,难得等着别人来占领吗?”

    “是,是,白主任说的是。”在座官员们纷纷点头,道:“日本两三千万人口,贵金属还多,又什么商品都缺,确实是一个利润丰厚的大市场,比大陆上清国、顺国什么的也不遑多让。有一些日本移民,做生意时也能占据先机,获得更多的利润。”

    “没错!只要幕府公方坚持改革下去,那么市场就一定不会小,这是咱们黑水管委会千载难逢的良机,一定得把握住了。”

    “必须啊!日本现在粮食产量连年增加,咱们也可以试着从那里输入谷物,然后输出海产品、木材、皮革,非常互补的经济。”

    其实,正如众官员们所说的,黑水管委会如今还是整个远东五藩里面技术实力最强、重工业门类最齐全的地方。无论日本人买船、钢铁、机器、武器、化学品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黑水管委会都能很快供货。考虑到整个管委会辖区的工业产能多年来增长乏力,很多生意都被登莱、宁绍甚至朝鲜给抢走了,熟练工匠、高级技术人员也面临着很大的流失压力,因此一个开放的日本市场对黑水管委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扭转颓势,重新走上正轨的关键契机,万万不得放松。

    “日本市场就在那里,不会长脚跑掉。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市场,而忽略掉其他市场。”白玉堂说道:“我听闻亚扬湾一带有俄罗斯人来收毛皮,这也是一条很不错的贸易渠道嘛,不能让满蒙方面专美于前,咱们也要想办法与俄罗斯人打打交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另外,南洋那边总是坐等荷兰人上门太被动了,我们也要主动出击,去荷兰人那里开产品推介会,把咱们的广告打出去。嗯,印度那边也要多加努力。总之前途是光明的,但能不能将这份光明给兑现了,还得看诸位的努力啊。”

第四十七章 摩洛哥(五)

    作为后世北非的旅游胜地,摩洛哥的气候还是十分不错的。尤其是夏日的时候,气候不算炎热,自古有“烈日下的清凉国土”的美称。

    摩洛哥北部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降雨量不小,树木繁茂,花团锦簇,因此搏得了一个“北非花园”的绰号。也正因为如此,后世的摩洛哥成了著名的旅游国度,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欧洲人前来度假,旅游业收入也成了该国政府极其重要的财源。

    “南方明珠”马拉喀什、“失落的古罗马城市”萨累、“胜利之城”拉巴特、“绿教徒圣城”非斯、“首都”梅克内斯是如今全国规模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这五座城市中,马拉喀什偏居南方(但却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其余四座城市都靠北一些,离目前东岸和意大利联军的实际控制区不过一百多公里。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说实话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也就是几天的行军而已。以东岸陆军第六混成团团部所在地舍夫沙万来看,他们行军到圣城非斯也就五天的工夫,到首都梅克内斯也就六天上下,可以说是瞬息而至了。

    因此,我们现在也可以想象,当东岸人向摩洛哥人提出要求,割让北纬34度以北的土地时,摩洛哥人心里是何等的卧草。按照正常情况,他们是怎么也不愿意做出这种让步,以至于让他们的首都和圣城都陷入危险之中。因此,即便东岸人从阿尔及尔请了中间人,后期又请了绿教徒世界名义上的领袖奥斯曼帝国派了一位重量级官员过来调解,但摩洛哥人依然不松口,坚决不肯答应东岸人的条件。甚至于,他们都已经通过中间人暗示可以酌情赔款了,但在割地方面却只肯割让丹吉尔城周边不到两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另外休达那边也可以割让部分土地,大概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样子。

    摩洛哥人如此冥顽不灵,东岸陆军的指挥官白传平中校自然极为不满,扬言要再给摩洛哥人一个“难忘的教训”。于是乎,他开始下令抓捕控制区内的摩洛哥人,逼迫他们修缮从丹吉尔和休达通往前线的公路,解决后勤物资运输的瓶颈。

    1699年10月,在来回谈判了三个多月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后,华夏东岸共和国驻欧全权特使蔡振国也失去了耐心,他不再阻止陆军进行任何军事行动,示意白传平可以自由行动,并从各商站贸易盈利中凑了三十万圆资金出来,作为追加的战争经费。

    随后,葡萄牙国王允诺的援军抵达。他们先是试图在萨累港附近登陆,结果未能成功,登陆的先头部队一千多人在海滩上被摩洛哥人屠戮殆尽。吃了大亏的葡萄牙人老实了,规规矩矩地跑到后方,在意大利军队控制的丹吉尔港登陆。剩下的不足五千葡萄牙陆军这个时候士气也有些不振,白传平便安排他们在后方转运物资和粮草,搜剿渗透过来的摩洛哥小股士兵,镇压阿訇们掀起的地方反抗行为,倒也比较称职。

    而兵力被成功解放出来的东岸人也不含糊,抽调第六混成团主力4000余人,同时汇集了意大利人的“斯普利特师”、“扎金索斯师”各一部,总计8000余兵力,一路向南进军,经过激战后击溃了一支数千人的摩洛哥军队。

    随后的战斗波澜不惊,虽然摩洛哥人利用复杂地形进行迟滞阻击,同时出动骑兵不断抄掠后路,但总体而言没有给东岸人造成多大的伤亡,除了一同作战的意大利人在夜袭中被击溃千余人外,东岸军队总计只伤亡了两百多人。

    唯一可虑的,就是因为地形复杂,摩洛哥人又多骑兵,机动性强于东岸,同时还擅长夜袭的缘故,东岸人的火力优势被大大削弱。而且,越往前方,敌人的抵抗意志就越顽强。

    10月25日,东岸军队进抵离圣城非斯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摩洛哥人利用山区地形集结了大队人马,层层布防,而就在白传平中校开始进行战前动员,强攻摩洛哥人的这些工事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承受500人左右伤亡的代价有特使打着白旗从梅克内斯城赶到,请求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上。

    随军的蔡振国的秘书大喜过望,立刻着手进行谈判。不过白传平中校瞄了他一眼,直接下令进攻。三天后,经历了攻坚、夜袭、白刃格斗等多场考验的东岸陆军一个一个啃下了摩洛哥人的阵地,抵达非斯城下,并架起了大炮。

    对非斯城的炮击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时间,结果城墙尚未坍塌,蔡振国的使者又来了,白传平中校这才悻悻地罢手,下令停战。不过,陆军的“老传统”却也没丢,数千人马分成两批,一批看住非斯城内的摩洛哥大军,一批去周边城镇劫掠。

    非斯城是阿拉伯人在摩洛哥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历史悠久,人文、经济都十分发达。周边地区更是上好的农业地带,人烟稠密,财富众多。而当东岸陆军扛着明晃晃的刺刀冲过来时,这些兵力空虚的城镇很难进行有效的抵抗,无论是粮食、牛羊、金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数百年积累,一朝全变作了第六混成团的战利品,就连意大利人也跟着在后面混了点好处,把之前溃败的损失稍稍弥补了点回来。

    蔡振国的人对陆军的劫掠行为就当做没看见。虽然蔡某人名义上是东岸欧洲派遣军队的总司令,但那也只是名义上而已。他一个文官,从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如何能让那些武夫们心服?说不得,万事还是得大家商量着来,碰到好说话的,那会听你几句,碰上不好说话的,比如眼下的白某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好在白某人也没有帮倒忙。事实上第六混成团的大肆劫掠同时还抓了好多人口送往后方,为将来割地后修建城池和公路预做准备给摩洛哥人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尤其是被抓的人口中很多是宗教人士或宗教人士的亲族,这些人可不同于普通的农牧民,一旦被掠走,梅克内斯的摩洛哥君臣们可想而知会承受多大的压力。

    11月初,由摩洛哥、东岸、奥斯曼三国官员参与的秘密会谈在非斯城外举行。这个时候,谈判就顺利得多了。面对东岸人提出的割地要求一开始白传平建议将割地范围扩大一些,比如北纬34度左右,但蔡振国不欲多事,想要快速结束这场战事,好腾出精力做其他的摩洛哥人只稍稍抵挡了两天,便败下阵来,最终同意了以北纬35度为界的要求。

    当然这个北纬34度也只是大体上的,事实上还要以当地的山川河流在地图上仔细划分,但整体上其实差不多,摩洛哥人还多送了几十平方公里出去。此外,按照东岸人的要求,摩洛哥政府额外赔偿东岸军费一百五十万圆、赔偿意大利人军费六十万圆、赔偿葡萄牙人军费三十万圆。

    在割地、赔款后面,则是东岸人极力要求的重头戏了,那就是将国内市场对东岸商品开放,摩洛哥不得单方面制定进出口关税税率(必须和东岸协商),东岸商品在摩洛哥境内运输时不得额外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仅此一项,说实话就比那些赔款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而且这是长期的收益,并不像那些赔款一样是一次性的,对东岸国内工商界来说是重大利好。

    11月15日,摩、东、奥三方代表在非斯城外的一处清真寺内签署协议。协议名为《华夏东岸共和国与摩洛哥苏丹国友好合作协议》,蔡振国亲抵现场签字,然后便督促摩洛哥人尽快履行协议条款。

    摩洛哥人表示割地可以立即执行,但赔款因为财政困难,只能先行赔付东岸人五十余万圆,剩下的则需进行借贷融资。好在意大利人对这事比较积极,他们表示圣乔治商行、威尼斯流通银行、圣保罗银行、巴勒莫银行四家可以组成银行团对摩洛哥人进行贷款,年息8%,还算合理,摩洛哥人对此无异议。

    12月初,在收到第一笔战争赔款后,东岸人开始撤军。意大利军队经休达分批返回,葡萄牙人则留了下来,与东岸人合练一番。这次战争他们的表现不是很好,远不如意大利人,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12月底,在开会讨论之后,蔡振国正式决定将摩洛哥人所割占之北纬35度以北土地划分为丹吉和休达两县。两县以中间的阿特拉斯山脉余脉为界,左边是丹吉县,右边是休达县,两县各有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样子。

    白传平将第六混成团的团部设在了舍夫沙万,打算暂留一段时间。目前欧陆局势还算平静,他打算等到1700年年中再分批撤离。到了那个时候,舍夫沙万的防御体系差不多也建立起来了,可以交给地方部队这支部队暂时只能由雇佣军充认了至于他们,自然是要返回鹰巢了,毕竟那里更为紧要。

第四十八章 摩洛哥(六)

    “摩洛哥这地方,还行,没想象中那么差。”1700年6月,舍夫沙万城外古堡内,陆军第六混成团团长白传平中校与蔡振国一起品茗闲谈。

    古堡其实不是很“古”,因为也就差不多一百多年时间罢了。其主人因为在之前的战争中有严重的反东岸行为(组织骑兵袭击东岸军队补给线),因此在战后全家南逃,到菲斯避难去了。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古堡连带着外面大片的农田都被东岸人收缴了,成了国有财产。

    古堡未来应该会继续交给军方使用,因其狭小阴暗,既不适合办公,也不适合居住,还有军事防御职能,正好物尽其用了。堡外的那些田地,不出意外会低价出售给肯移民过来的东岸人。摩洛哥人经营这几百年以来,土地平整,灌溉设施齐全,甚至就连农舍和房屋都是现成的,只要有移民,立马就能产生效益。

    只是,这移民终究是不容易啊!丹吉和休达两县,虽然是地中海气候,降水不少,环境优美,但终究是在遥远的欧洲。从本土坐最新式的班轮过去,也得两三个月的时间,这大大降低了其吸引力。而且,就算要移民去欧洲,为什么不去经济更发达的哈吉县呢?黑海之滨的环境也非常优美,而且那里收入高,即便是一个刷盘子洗碗的小工,其收入也能抵得上伦敦的中产阶级,时不时地还能去周围友好国家装装大款,过把有钱人的瘾,不要太惬意啊。丹吉县和休达县草创,除了一些破港口和农田外,几乎啥也没有,凭啥让我去?

    这就是矛盾之处了,仔细想想其实无解。现在国家已经过了草创年代了,已经不要求人们讲奉献了,那么如何逼迫他们移民过去呢?

    “地方是好,但没人也是白搭。这两个县,面积都不小,住个十万人都丝毫不显局促。白团长,咱们如今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你也帮我想想办法,如何能凑到足够的移民人数?”蔡振国端起茶杯,却又放下,眉宇间有些忧愁。

    “难!”白传平也不多说,就一个字。

    “对了,摩洛哥人不考虑吗?他们人数倒是挺多的。”白传平又笑着问道,似乎忘了之前他是怎么炮制那些摩洛哥人的。

    蔡振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不行!

    话说东岸人在正式接受丹吉、休达两县这半年内,对境内的摩洛哥人是狠狠地整顿了一番。他们对这些异族人是极端不信任,认为他们都是潜在的反东分子,因此施展了很多强力手段。其一是秋后算账,即对战争期间有反东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抗税抗粮、抗拒出丁、通风报信、散布危险言论以及直接起兵反抗——的人大肆抓捕,并且在白、蔡两人的默许下,进行了扩大化,故整体受牵连进来的摩洛哥人达到了六万多人,这会都被关进了集中营,与从南边菲斯等地掳掠回来的人口一起,编成几个筑路队,整修境内的基础设施。

    这个套路是不是很熟悉?其实就是当年东岸人在山东搞的那一套。不过当年抓的事地主士绅以及清军俘虏,人数也非常多,好好地把登莱的道路、港口给整修了一番,受惠至今。摩洛哥人马上也要“享受”到这种待遇了,丹吉和休达两县的基础设施必然会在接下来几年内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开始提升。

    东岸人施展的第二大手段便是宗教了。其实还是以前的套路,即强迫占领区的人民改信东岸道教。还记得东岸人开战的借口吗?对了,没错,就是传教道士失踪。现在打赢了仗,摩洛哥苏丹割地赔款,东岸大兵横行于北纬34度以北,那么也是时候把天尊的威严和仁慈传播下去了。

    陆军直接明说了,除了前来贸易的外国商人以外,所有摩洛哥人必须改信东岸道教。不信的给你机会,立刻卷包袱走人,回南边摩洛哥苏丹国去,东岸人一概不干涉!至于你们走后留下的财产,我们也很公道,出钱赎买,虽然这个价格看起来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应该说,这个年代宗教信仰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的地位很重,摩洛哥人也不例外。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信仰绿教,这个时候让他们陡然间改信一种陌生的宗教,确实有点难。因此,举家逃往南边的人是大把大把,丹吉、休达两县几乎为之一空,乡间也少有人烟,到处是空置的房子和撂荒的农田,很多人居然连财产都不要了,等不及东岸官员过来估值赎买,就直接闪人。

    其实东岸人也乐得如此。他们固然是需要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摩洛哥人太多的话,那简直就是为未来几十年乃至数百年的统治埋下炸弹。毕竟南边摩洛哥人的祖国尚在,同宗同源,感召力还是挺强的,如果再碰上竞争对手使坏的话,丹吉、休达二县可就永无宁日了。现在走了也好,一了百了,少了动乱之源,日后也省心。

    东岸人第三个炮制招数便是公然的歧视了。去年(1699年)年底正式行使治权后,原本生活在休达港的东岸商人就如同问道了血腥味道的鲨鱼一般,纷纷涌了过来,主导了两县的商业秩序。这些人的家产都比较丰厚——废话,不然也不会来做这海外贸易——虽然丹吉、休达二县的人口在短时间内锐减,暂时可能没太多机会,但提前卡个位,占点好处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冲了过来。反正也不需要多大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当地原本的摩洛哥商人自然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失去了大量商业特权。一夜之间沦为二等人的他们受不住气,怒火攻心之下也卷包袱走人了,免得留下来受气。

    至于当地一些以手艺为生的工匠们,也多受歧视,时不时被东岸军人(当地还是军管状态)搜检一下,有时候还会吃点拳脚苦头,这日子自然也过不下去了,不如去南方重新开始。

    于是乎,在这三大政策之下,丹吉、休达二县的摩洛哥人在六个月时间内大量流失,纷纷去了南边自己的祖国。根据东岸陆军最新一次统计,尚留在丹吉、休达二县的摩洛哥商人、工匠、农民、牧民、渔民的数量加起来竟然不足万人(不含那些没人身自由的集中营犯人),让人大吃一惊。

    而留下来的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愿意改信东岸道教的了。对于他们的选择,蔡振国、白传平二人不好多说什么。今后就好好生活,照章纳税吧,毕竟丹吉、休达二县也需要一点人气,地方上的工作也需要人来完成,就这样吧。

    “白团长,你还是帮我好好想想办法吧。丹吉、休达二县的重要性,你也很清楚。扼守直布罗陀海峡,只要经营好这里,任何进出地中海的船只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蔡振国继续说道:“而且,你们陆军在欧陆也缺少好的立足点。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那么我就写信给本土,怎么着也得给你们陆军留下一个县来。说吧,喜欢丹吉县还是休达县?让你们先挑。这里是你们打下来的,海军出力甚少,怎么着也不好两个县全部吃下,你们有权优先挑。”

    蔡振国这话一说,白传平心中顿时一动。是啊,陆军在欧陆确实需要一个立足点。葡萄牙的维亚纳堡固然好,但到底是租的别人的地盘,而且面积很小,周围也尽是葡人,文化、语言不通,没什么意思。北意大利的坎波莫罗内要塞也一样,就一个军事基地而已,还是东、意双方共有,周围也尽是些意大利山民,荒郊野岭的,军官们放假了都没地方玩去,委实郁闷得紧。

    但休达、丹吉二县就不一样了!这里是正儿八经的东岸地盘,未来肯定也是以东岸居民为主的,文化、语言都一样。而且看其地理位置,将来肯定也会得到中央拨款搞建设,经济发达起来是大概率事件。若是东岸陆军吃下其中一个县——哪怕只是在一段时间内吃下——将欧洲派遣军的总司令部设在这里,确实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想到这里,白传平觉得有必要和本土的大佬们商量商量了。难得外交系的白衬衫们如此上道,这个机会补把握住就太可惜了。至于到哪里去弄人,嘿嘿,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大不了,想办法给远东的那两个混成团发个公文,让他们想想招,看看能不能在中国大陆招募些人手。那边眼看着要再起烽火了,人民生活肯定很困苦,招募个几万人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有远东移民做基本盘,再辅以来自本土的商人、技术人员、宗教人士和军人,丹吉、休达二县的骨干差不多就搭建起来了。以后只要经济起来了,那么就可以持续吸引外来移民,达成良性循环。

    这笔生意,大有可为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98/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 作者:孤独麦客所写的《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为转载作品,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介绍:
辽阔的潘帕斯草原、富饶的巴西、群雄角力的加勒比海……
21世纪500人意外穿越南美,一切从生存开始。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