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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大争之世txt下载     大争之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章 情动

    门外守候的士兵也知道公子此时不能被人看到,急忙拦着叔孙摇光,结结巴巴地道:“冬将军吩咐,公子养伤之处,万万不能……这个……嗯……外人……啊……”

    叔孙摇光气极反笑,以她大小姐一向的跋扈,这时早该一巴掌扇过去,再一脚踹他个四仰八岔,但是念着他们是庆忌手下,这番举动虽然愚蠢,也算是对庆忌的一片忠心,爱屋及乌之下,这手扬了起来,却没扇下去,只冷哼一声道:“放屁!我是外人吗?给我滚开!”

    说着伸手一推,大步便向门口走。这几日她在房中照顾“庆忌”,只差没有连便溺排泄的事都要亲自去做了。其实也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冬苟和阿仇知道她心中喜欢的是庆忌,庆忌似乎也挺喜欢她,若让她去为一个假庆忌做这些事,一旦将来他们真的成了夫妻,两夫妻在枕席上把这事说个明白,那时倒霉的便是自己了,是以坚决不允。

    叔孙摇光的一番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士卒们都私下议论,如果公子能复国或能得到鲁国之助,那么这位姑娘十有**就会成为自家公子的夫人,如今这位准夫人一定要闯进去,那可动不得武,但是若不动武又如何拦阻?这一犹豫,叔孙摇光已然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庆忌听见他们对话,便觉大为不妙,这位姑娘也就是如今在自己面前,还有一点温柔似水的味道,在别人面前,她根本不懂得温柔为何物,那几名士兵哪能拦得住他?

    叔孙摇光那一边喝一声:“滚开!”庆忌这边已急急对那抱着衣服的士卒道:“塞到墙角去。把里屋门帘放下,快!”

    这一切刚刚做好。叔孙摇光已然推开房门,一天灿烂的阳光随着门扉一开洒入房中,只见庆忌坐在席上。头蓬乱,面色憔悴,但是……那双眼睛分明是睁着的,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分明是浅笑的,叔孙摇光竟然痴痴站在那儿,只顾大张着双眼看他,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的眼中。此时只有一个庆忌,其他地,任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了。莹莹的泪光,在她眼中酝酿、荡漾,那双大大的眸子。黑黑亮亮,比天上地太阳还要炙热。

    “摇光,一睁眼就看得到你,真是令人开心。”

    庆忌心中紧张,屋里还躺着一个庆忌,这要让她现,天知道这位大小姐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先甜言蜜语地给她灌了一碗迷汤。

    叔孙摇光一声欢呼,忘形地扑了过来,扑进了他的怀中。孰料。庆忌肩上有伤,坐得原本不稳,她这一扑,庆忌吃痛,下意识地向后闪躲,叔孙摇光止步不及。抱着他一齐扑倒在席上。

    一旁阿仇嘴巴张得老大。他左右看看,旁边两个士兵嘴巴张得比他还大。忙用肘弯拐了拐,一脸正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士兵连忙合拢嘴巴。

    庆忌一声闷哼,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叔孙摇光吃惊地道:“公子,你怎么了?哎呀,我……”

    她这才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不禁俏脸飞红,慌慌张张地便要爬起来,庆忌掩饰着肩头伤处,微笑道:“庆忌见过小姐三次,扑倒小姐三次,常言道礼尚往来,如今小姐才只还了一次,怎么便急着起来了?”

    叔孙摇光羞不可抑,粉拳在他肩头轻轻一捶,嗔道:“坏蛋,一醒来便油腔滑调!”

    这一拳打得庆忌又是一痛,可他痛在心里,笑在脸上,可不敢再露出一点惹她怀疑的神情。送叔孙摇光回来的府中管事休俦站在门口,看了房中这样情景,心中“咯噔”一下:“难怪小姐和大人争吵不休,执意要赶回沥波湖。原来……不是为了履行什么承诺,却是……唉!自己那傻外甥,心也太高了些……”

    叔孙摇光坐起身子,这才现一旁居然还有人,阿仇和几个士卒站在那儿,正目瞪口味地看着她,方才……方才忘形之下,怎么没有现?一时间,叔孙摇光臊得满脸通红,那一个身子再无处躲藏。她窘迫地低了低头,忽地抬起头来,把一双亮亮地眸子瞪得老大,狠狠地瞪回他们,比他们还要嚣张。这一番大眼瞪小眼,直瞪得阿仇和两名士兵转过眼去,叔孙摇光才得意洋洋地收兵。

    庆忌瞧她模样,不禁心中好笑。叔孙摇光瞪退了阿仇等人,抬起纤纤秀指,一掠鬓边青丝,略带忸怩地道:“公子,你……几时醒来的,身上的毒伤,可痊愈了么?”

    “哦,我昨日找到一味极少见的草药,正克这双头蛇之毒,取回来给公子服下,这才苏醒了过来。”阿仇在一旁慌忙解释。

    “嗯!”叔孙摇光瞟了他一眼:“房中人多了,便觉气闷,公子刚刚痊愈,你们这些粗鲁汉子,还是出去站站,房里清静些,才方便公子休息。”

    “嘎?”阿仇噎了一声,心道:“这算甚么?一个侍女也能命令我们出去么?这就……摆起夫人架子么?”

    “呃……叔孙小姐……”

    阿仇一句话未说完,叔孙摇光已大包大揽地道:“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照顾公子地。”

    庆忌笑笑:“你们出去吧。”

    “诺!”阿仇不放心地向里屋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休俦站在门口翻了翻白眼,眼见自家小姐当侍女当得兴高采烈,他一个下人还有什么话说?叔孙摇光见他们都退了出去,便对庆忌柔声道:“公子,你刚刚病愈,可别受了风,我扶你回房歇下吧。”

    此时的叔孙摇光,满面温柔和体贴,既非初见他时的惊喜欲狂,也非扑入怀中时的娇羞不胜,但那真情流露的温柔语气,却更具诱惑。

    若是现在回房去,那就要穿梆了,以叔孙摇光地脾气,庆忌可不相信当她知道真相后还能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就算她不会对任何人揭露事情的真相,欺骗了她,害得她伤心多日,受苦受罪的事,她也是不肯轻易饶过自己的。庆忌沉住了气,微笑道:“你呀,把他们赶出去做什么?有些事,你是不能替他们照顾我的。”

    “嗯?”叔孙摇光扬起翦翦双眸,庆忌一笑,暗暗咬紧牙根站起来:“我刚刚苏醒,一身臭味、药味,正要阿仇他们准备热水为我沐浴呢,这事儿,你能不能替他们照顾我呢?”

    “啊!”叔孙摇光羞红了脸蛋,吱吱唔唔地道:“你……你怎不早说,我……我去唤他们进来。”说着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便要溜出去。

    庆忌难得见她害羞模样,故意逗她道:“怎么?真的不想看吗?机会难得呀,本公子雄伟健美的身材,旁人想看还没那个福气呢。”叔孙摇光羞啐了一口,杏目圆睁,娇嗔道:“去你的!鬼才要看你的样子呢,本姑娘瞧你这副德性便不顺眼,哼!你这人让人看着最顺眼的时候,就是肿成了猪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地时候。”

    说到这儿,她“噗哧”一笑,晕着脸站了起来:“我去唤人进来服侍你入浴,你安生坐着,就不要乱动了。”

    庆忌摸着下巴微笑道:“原来叔孙大小姐喜欢的男子是头面如猪、一语不的男人,唔……庆忌想再变成那副模样,确是有些难度。不知摇光姑娘可有甚么好办法么?”

    叔孙摇光姗姗走到门口,忽地扭转娇躯,眼儿媚,语声娇,用一种异样旖旎的声调道:“若要如此,却也不难,等你身子将养好了,再唤奴婢陪你上山闲坐,引那蛇来咬你便是。”

    庆忌的心“嗵”地一跳,这女子,一旦动起情来,根本把旁人都当成了空气,她……竟敢当面用这一语双关的话来撩拨自己。庆忌总算是领教了春秋时代女子敢爱敢恨地率真性情,人家姑娘一大起胆子,庆忌顿时便打起了退堂鼓,摸着鼻子闷哼一声,不敢接她话碴儿。

    叔孙摇光把眉尖一挑,得意洋洋地向他一笑,举步出屋,顺手还给他掩上了房门。

    庆忌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等着阿仇他们进来以便把自己地替身转移出去。叔孙摇光大概是一早就启程奔这儿来了,计算一下时间,英淘他们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他们是翻山越岭走地山间小路,遇袭的吴国使节团要收拾残局,然后沿大路经漆城辗转来曲阜,度绝对没有这么快。不过他们一旦到了漆城,一定会要当地牧守公孙卷耳大人派人赴曲阜送信的。这样算来,至迟今天中午,公孙卷耳的信使就能到了曲阜,吴使被杀的消息一旦传开,第一个受怀疑的必是自己,无论是季氏、还是叔孙、孟孙氏,那是一定会遣人来察探的。而齐国方面……

    庆忌刚想到这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庆忌抬头一看,只见叔孙摇光慢腾腾地迈进门来,抬头瞟了他一眼,用后背把门一顶,庆忌那颗心便克制不住地“卟嗵卟嗵”地跳了起来:“你……你又进来做什么?”

    叔孙摇光垂着头,声若蚊蝇,吞吞吐吐地道:“人家仔细一想,如今既是你的侍女,嗯……服侍你沐浴……其实也是应该的……”

第104章 及时雨

    庆忌一听,顿时呆在那儿,这样的理由都赶她不走……,实在令人汗颜。

    这位小姐只是因赌约输了,为奴三个月而已,其实惩罚的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质。她如今这样做,根本就是挑明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直截了当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情意,庆忌为之感动,又担心房中的替身被她觉,竟然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远远一声唱报:“阳虎大人……到

    “阳虎来了?”庆忌大喜,及时雨呀,这个家伙终于肯露面了。

    叔孙摇光听了却是俏脸一沉,阳虎是季孙意如手下第一权臣,如今三桓对立,到了如此局面,很大程度上是这个野心勃勃的人挑唆所致。叔孙摇光对他本能的有种排斥的感觉。

    “阳虎……大人……”,休俦站在门外,眼见阳虎大踏步走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语声艰涩地拱手揖礼一番。

    阳虎是季氏家奴,他是叔氏家奴,两人都是管事的身份,说起来他还比阳虎年长几岁,怎么也轮不到他向阳虎请礼,并称大人。可是……人比人,气死人呐,虽说目前季氏似乎有所收敛,但是阳虎目前仍是鲁国除三桓外最有势力的人,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怎能不低头?阳虎哼了一声,只匆匆向他拱拱手,便扭头向一边的庆忌侍卫问道:“庆忌公子如今怎样了?”

    那侍卫连忙施礼道:“阳虎大人,我家公子昨晚刚刚苏醒,此刻正在……”

    “哦?已然苏醒?”阳虎眉锋一挑。举步便去推门,手刚触及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叔孙摇光当门而立,俏生生地看着他。

    阳虎怔了怔,见自己的手还向前伸着,似有触及摇光小姐酥胸的意味,连忙缩回手来,就势抱拳一礼:“原来是叔孙小姐,在下有礼。”

    叔孙摇光把瑶鼻微微抬高。然后用气音儿哼了一声,举步出房,擦着他的肩膀便向外走,阳虎忙侧退了一步。给她让出道路,无奈地一笑,举步入内,然后顺手掩上了门。

    “阳虎大人。请入内室!”

    阳虎一进屋,庆忌便肃然拱手,然后抢先前行,掀开了门帘,阳虎也不客气。与他前后脚地进了屋,看也不看榻上高卧的替身一眼,肃然道:“公子何时自……自齐国回来的?”

    庆忌微微一笑:“就在方才。”

    “公子的事情……”

    庆忌又是一笑:“虎兄,你是第二个这样问我的人了。”方才在外面,庆忌称他阳虎大人,此刻到了内室,这称呼就亲切了许多。

    庆忌笑道:“虎兄,大事若未成,庆忌还会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此刻早已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阳虎脸色一连数变。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八日之内,往返齐鲁,又做下如此大事,天下间……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公子庆忌办不到的?”

    庆忌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消息要奉告虎兄,吴国正副使节,业已全部毙命。身死崆澜谷中。”

    阳虎脸色一冷:“公子。阳虎正为此事而来。吴国使者好端端地到了漆城,遣信使赴曲阜。言及路上遇袭,指斥鲁国非礼,我家主公正为此事焦燥不安,叔孙、孟孙氏却在大力鼓噪,要派遣大军去迎接。”

    “什么?”庆忌吃了一惊:“吴国使节还活着?”

    阳虎重重地一颌:“不错,吴国大夫郁平然,素有机智,善谋权变,他在路上使护军将领,也就是他的从弟冒名乘车,自己驱马为后援,原本是想着以防万一,从弟武艺高强,可以应付,谁料却枉送了从弟的性命。郁平然侥幸不死,到了漆城,愤慨莫名,送往曲阜的书信,言辞激烈、很不恭逊。”

    庆忌遽然起身,绕室疾走,行了片刻忽地停住脚步哈哈一笑:“郁大夫死不死又算什么?自从知道叔孙、孟孙氏欲从齐国接回鲁君,这郁平然的作用便已甚微了,何况如今这样时刻?”

    他冷冷一笑,转望向阳虎:“虎兄,这一番庆忌又要麻烦你了……”

    阳虎一听,便是一机灵,忙不迭摆手道:“庆忌公子休要害我,自从知道吴国使者赴鲁,又知道叔孙、孟孙氏要从齐国接回国君,我家主公大为颓丧,如今他口中虽未说出责怪我地话来,可是心中实已恨我出此下策,害他如此困窘,以致现在对阳虎颇为冷落。今番阳虎来见公子,便不曾奉有主公令谕,回去后还不知主公要怎样责问我,庆忌公子你可不要……”

    阳虎向他大吐苦水,嘴里滔滔不绝,庆忌微笑听着,听至此处,截口道:“方才虎兄进来,门口向你施礼问候的那人是谁?”

    阳虎一怔,脱口道:“公子不识得他吗?那是叔孙氏府上的管事休俦。”

    庆忌问道:“虎兄可是欲步休俦后尘,做人门下犬,打恭作揖、迎来送往吗?”

    阳虎又一怔,眼中突地泛起一片杀气:“庆忌公子自来鲁国,阳虎竭尽心力,虽说也有一己私心,但是对公子,阳虎可说是仁至义尽,公子何以如此欺我?”

    应忌不理,慢悠悠地道:“虎兄半生辛苦,只为脱却家奴身份,也能晋位公卿,封妻荫子。其实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三日之后,就是五月端午,虎兄只要在这三天中,拖慢吴使到曲阜的度,免得他横生枝节。再为庆忌略做斡旋,容我龙舟赛后离鲁,你想要地。便唾手可得。”

    阳虎变色,失声道:“你……你又要杀甚么人了?”

    庆忌摊摊双手,无奈地问道:“你看庆忌,可象是双手血腥的杀人魔王吗?”

    阳虎冷冷睨他,默然不语。

    庆忌无奈地道:“好吧,庆忌在此向天地鬼神盟誓,庆忌与阳虎所议之事,行事时不杀一人、不伤一人,若违此誓,吴国永不能复。庆忌肠穿肚烂、必遭横死!”

    那时少有人不敬天地鬼神,阳虎听他下如此毒誓,颜色这才缓和,他沉吟半晌。抬头问道:“公子除吴使,斩……,所行目的,阳虎了然。然而。庆忌公子到底准备如何达到这目地?阳虎心中惴惴,还望公子能为阳虎解惑。”

    庆忌默然片刻,淡淡笑道:“虎兄何必着急,三日后便可一切大白。”

    阳虎目光一凝,问道:“公子有几分把握?”

    庆忌悠然摇头:“一分把握都没有。”

    阳虎脸色一变。庆忌又道:“若大事不济,庆忌唯死而已,至于虎兄你么,一腔雄心化为泡影,从此安心做个季氏家奴,如那休俦一般,嘿!平安是福啊……”

    阳虎把牙根一咬:“罢了,阳虎既已上了你地贼船,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阳虎不能久耽,谁知那叔孙、孟孙两家这一会儿功夫又会搞出什么鬼来。我要马上回去,拼得一切,保你三天无恙便是了!”

    庆忌微笑起身,拱手一揖:“多谢虎兄。”

    阳虎闷哼一声:“只消听你唤一声虎兄,阳虎便觉心惊肉跳,这个称谓。实实的不敢当了。”

    庆忌哈哈笑道:“虎兄何必如此作态。如今形势已然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三日之后。庆忌若计成,虎兄坐享其成,庆忌若失败……来年坟茔上面,虎兄只消记得来帮庆忌除一除杂草、洒一杯清酒,足矣。”

    阳虎为之动容,他正视庆忌良久,双手拱起,深深一揖,沉声道:“是阳虎畏怯了,也罢,阳虎便陪公子,走这一程!”

    庆忌正容裣袖,慢慢地拱手还揖下去,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阳虎已悄然出屋,房中寂寂,除了那沉睡的替身悠悠的呼吸,再无一点声音。

    望着那微微摆动的门帘,庆忌心中感慨不已,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阳虎是一样地人。阳虎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地位,为了摆脱家奴的低贱身份,尊严、荣耀地活着,不惜以现在的荣华富贵为赌注,竭尽所能地想要图一个出身,一个堂堂正正地出身。而他呢,要复国、要打败吴王阖闾,要回复他堂堂正正的吴国公子身份,甚或登上吴国大王之位,从此不再寄人篱下、东奔西走。他们彼此心中,除了互相的利用,是有一种同病相怜、英雄困厄的惺惺相惜地。

    说起来,其实阳虎比他更勇敢、更有追求,他是被迫推上这个位子的,不进则死,没有退路,而阳虎则不然。可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只有一往无前,不惜一切地走下去,不止为了他自己,还为了追随于他地那些血性汉子,他的肩上,担着许多人地希望,责任,重逾泰山。

    庆忌走到外间房中,“吱呀”一声,叔孙大小姐又闪了进来,嘟着小嘴道:“公子,阳虎跑到这儿来,又对你聒噪了些什么呀?”

    庆忌看着她,突兀一笑,忽道:“摇光,你说……三日之后,沥波湖上,公子庆忌向叔孙大人爱女求婚,老大人会不会应下?”

    “什么?你要向谁家女儿求婚!叔孙……啊!”叔孙摇光先惊后醒,一声尖叫。

第105章 暗潮涌动

    五月端午,沥波湖。

    平日寂静冷清的沥波湖上,今日一派热闹景象,一叶叶两端飞翘如弦月的狭长小舟静静地停在湖泊一头的环形湾滩上。这些小舟与吴越一带的龙舟相比,足足小了一半,吴越一带的龙舟,一般至少也要乘坐十八个赛手,而这里的赛舟却只有八人。同时,吴越一带祭龙神更为隆重,那龙舟尾,都以木料精心雕刻,上漆涂色,固定在龙舟上,而这里的龙舟,龙是可以取下的,随时还可以再安上。

    岸滩上停着大约二十艘小舟,再往后鳞次搭列着数十座高台,那是参赛的世家和前来观赏赛舟的权势地位较高的公卿们家族搭建的。最中央,是一个最高最大的祭台,上披红绸,张灯结彩,木柱上都绑扎着松枝等物。在这高大的祭台正后方三座望台,便是鲁国三桓家族的台子,三座台子呈品字形,把这祭台拱卫在了中间。

    今年的龙舟赛事同往年截然不同,往年的祭龙神、赛龙舟,是鲁国群臣与民同乐的日子、也是公卿大夫踏青游玩的日子、更是三桓世家乃至所有公卿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然而,今年的端午祭龙神赛龙舟,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紧张,除了许多追来看热闹地升斗小民谈笑风生。喧嚣热闹,许多大家族的高台上都静悄悄的,那一个个公卿大夫脸色凝重,倒象前方这沥波湖中正有千军万马迎面冲来。

    季氏门下各派系为了龙舟夺冠。得以独家经营三年海盐生意而摩拳擦掌,但是这件事只是季氏内部的事。并不足以引得整个鲁国地公卿大夫们紧张,他们紧张的是叔孙、孟孙两家与季氏之间日益激烈地摩擦,深恐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随着吴国使节在崆澜谷遇袭,假正使、真副使相继毙命,三桓之间的矛盾冲突迅公开化,三大权臣在朝堂上,当着所有有资格上朝议事的公卿大夫,撕破往昔表面的友谊和温情。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他们之间的斗争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众多大夫。

    然而,要他们表态,难啊。官场上站错队,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现如今看起来叔孙、孟孙咄咄逼人,季氏已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吴国庆忌也已声言尽快离鲁。季氏专权的局面马上就要被打破了。然而季氏任执政两年,党羽重多。而且在此之前多年,季氏的力量在三桓之中就是最强大地,这一次。他到底会败到什么程度?如果仍是三桓之,那么……

    “唉,那些庶民看着我等坐在这高台上风光,想必是艳羡的很,殊不知,这高台也不好坐,风大呀……”扭头看去。品字形拱卫着祭神高台的三桓世家。每一家的台下,都有足足四卫兵马。衣甲鲜明,剑戟森然,这在往年可是从不曾有过的事,许多大夫不禁暗暗叹气。

    季氏坐在高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左侧山上望去,那青山丛中,隐隐可见几角屋檐,那是庆忌的营地。今日之后,那里的房屋便该拆除,庆忌便会领军退出鲁国了。而吴国来使……

    一想到这,季氏很是烦恼,他并不相信孟孙氏地指责,根本不相信是庆忌的人干的,这两日派人假意探视庆忌,也未现庆忌营中兵丁人数减少。在他心里,是倾向于认为是大盗展跖动手的。可这展跖虽是纵横各国人人头痛地人物,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鲁人,而且是鲁国公子的身份,如今又是在鲁国的土地上,袭击了吴国的使节,这件事做为鲁国执政,他是无论如何需要向吴国做个交待的。

    为此,他一听说鲁国使节被展跖袭杀,便立刻把展获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叫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这个甘愿为盗的弟弟,不管使了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个祸害绑回封邑严加看管起来,否则,他唯有出兵清剿了。

    烦心事一箩筐啊,季氏看着在台前欢欢喜喜正在指点家将们做这做那地儿子季孙斯,忽然有些怀念起自己无忧无虑地少年时代来。一个美丽的侍妾体贴地搬过一个软软地卧枕,请季氏躺下歇息,然后跪坐在他膝前,轻轻为他捶着腿。季氏张眼望着一朵白云缓缓飘向西北,暗暗忖道:“今日龙舟赛后,先送了庆忌离鲁,明日吴使到了,嗯……说不得,先把些死囚罪犯充作展跖的盗众杀了,先搪塞一番再说。”

    叔孙氏的高台上,叔孙玉那张俊逸的面孔可是越拉越长,他东张西望了半天,还不见女儿出现,便沉着脸道:“摇光那孩子呢?休俦,休俦……”

    正在台下忙活的休俦闻听主人召唤,赶忙跑上台去,先用袖子擦擦额头汗珠,然后陪着笑脸上前道:“主上。”

    “去,把摇光给我唤来,就说我要见她!”

    休俦见家主面色不愉,不敢多说,连忙应了一声退下台去。叔孙玉暗暗叹了口气,休俦回来后,已经将小姐摇光喜欢了庆忌的消息告诉了他,叔孙玉闻言又惊又怒,但是他的性格不象孟孙子渊那样暴烈,惊怒之下,想到今日之后,季氏迫走了庆忌,时日稍长,女儿的心思自然淡了,倒也不必急着杀上门去把女儿抢回来,这孩子性格刚烈,若是强逼,只怕反会适得其反,因此隐忍了下来。

    可是直到此刻,女儿还在山上陪着那庆忌,却撇下他这父亲不见,叔孙玉的心中就有些不痛快起来。说起来,庆忌这人无论相貌、才学、人品、身份,与女儿倒是般配,如果他现在仍是吴国大王的公子,那还是他叔孙玉高攀了人家。可是……庆忌这个公子,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他怎么能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一旦嫁过去,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叔孙世家就站到了庆忌一边啊,如此大事,岂能儿戏。

    休俦匆匆走到台下,李寒身着赤红色的短襦,头缠红巾,一副舟手打扮,看起来倒也英俊威武,他迎上来道:“休管事,主上召您,有什么事吗?”

    两人在公开场合,并不表露彼此的亲戚关系,是以李寒不唤他舅父,而是以管事相称。

    休俦苦笑一声:“嗨,还不是为了大小姐,我现在就去山上一趟,请大小姐过来,你好好筹备赛舟的事,上一次田猎败了,这一次若再败了,那可脸上无光了。”

    “是,休管事请便,李寒会尽全力。李寒看着休俦匆匆爬上一匹骡马,摇摇晃晃奔着左侧青山上去了,目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恨意,他咬一咬牙,才霍地转身走向赛舟手们站立的地方。

    庆忌一袭白袍如雪,头顶是鲁人喜戴的蝉翼冠,玉带束腰,膝下佩玉,腰间挂了一口宝剑,衣冠楚楚,公子玉人。嘿,季氏不是故意遗忘了他,不邀请他参加龙舟赛事吗?我自己去!你这好礼的君子,总不好撵我离开吧?

    阿仇从车上跳下来,大踏步地走过来,在一栋木屋前转悠两圈,急不可耐地搓手道:“叔孙小姐换件衣服怎么这么慢呐?再迟一会儿,赛事怕要开始了。”

    庆忌微笑道:“不要急,女人嘛,都这样。”

    英淘腰间插剑,站在庆忌身后,若是平时,听公子这么说,他可能还会开心打趣几句,只是这次刺杀吴使竟然功败垂成,英淘自觉颜面无光,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竟没有插嘴。

    庆忌回看他,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道:“英淘,你呀,无论武功、机智,都是上上之选,较之梁虎子只强不弱,但是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英淘听他如此褒扬,心中既欢喜又惶恐,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起了好胜心:“英淘请公子指教。”

    庆忌道:“梁虎子乃是一员虎将,征战沙场,胜败无数,练就坚韧不拔的一副性格。而你呢,心高气傲,最看不得失败,你看这次回来,梁虎子一如往昔,全无异状,你呢,连着三天了,还是象打蔫的公鸡似的。一员真正的虎将,既要能打胜仗,也要能打败仗,无论胜败,始终保持一颗平常心,这样,才能败而不馁,败中求胜。”

    英淘细细咀嚼了一番他的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门轻轻打开了。门外等候多时的众男士齐刷刷吁了口气,齐刷刷把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佳人在内并未出来,只启了半扇门,一只羽袖中露出半截玉手,轻轻扶着门边,若削葱般美丽的手指尽头,是五点丹蔻……

    在门前久候多时的男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只盼着这位姑奶奶马上一步从里边走出来。看了如此情景,庆忌忽地想起了一句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呃……,叔孙小姐扮起淑女,怎么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呢……

第106章 少女怀春到天尽头

    自那日庆忌对叔孙摇光说出要在五月端午祭龙神后的龙舟大赛上向叔孙玉当面提亲的话后,叔孙摇光马上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说呢,嗯……就是变得很矜持、很温柔、很羞涩,很喜欢和庆忌保持一定的距离。

    以致庆忌每次见了这位叔孙大小姐“娇羞怯怯”的模样,心头都禁不住会思考一个问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小妮子能装到哪一天,才会故态复萌,撩阴腿……呃,**频扬呢?怀念啊……

    某些事上,某种程度上,男人是有点贱皮子的。

    门开,叔孙摇光终于走了出来。

    五月端午祭祀龙神,是极为庄严神圣的场合。带着浓厚宗教色彩的赛龙舟活动早在周穆王时代就已盛行,经过几百上千年的展,礼仪、程序愈细致,对有身份的人来说,衣着上是很有讲究的。今日又是庆忌向她父亲当面提亲的日子,这可是一个女孩儿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叔孙摇光怎能不好好打扮一番?

    这样的重要场合,但凡贵族都要身着正色,正色不出青、赤、黄、白、黑五色,这样素雅的颜色虽然庄重,若是搭配不好却难以显出女子的秀色,是以叔孙摇光自两天前起就开始煞费心思地琢磨如何穿衣打扮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思,至此可算是挥的淋漓尽致。

    她选穿了一袭纯白色、梅花底纹的双绕曲裾深衣,配以淡紫地衣缘,纤腰上的腰封是以五色丝带结成的合欢结。那可是适婚年龄的少女才佩戴地标志。

    灵活的小月肚袖,大摆地曲裾下摆,白底碎花的花纹,清爽中不失俏皮。膝侧有翠玉压衣,环佩叮当。摇曳生姿,裙摆飘飘,下不见足,行走时肩平背直,如掠与水上。她的肩上,还披了一件青色暗纹绸的鹤氅,那打扮,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显得分外撩人。

    眼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两抹晕色悄悄爬上了脸蛋,不过叔孙摇光到底是叔孙摇光,微微的忸怩之后,她便鼓起了通气,颊飞双霞,大大方方地向庆忌走去。那蛮腰一摆、长腿错落。姿态说不出的雍容高雅,配着那一袭白衣,鹤氅轻扬,大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是她身材健美,酥胸、纤腰、隆臀的曲线跌宕多姿,却又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清纯与性感集于一身,真是令人越看越爱。

    “公……公子,我们走吧。”叔孙摇光虽然一向大方,但是到了这种关头,也有些放不开了。尤其是庆忌那灼灼地目光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气息已然微喘,心头小鹿轻跳。好不容易维持着贵族少女应有的端庄仪态走到庆忌身边,那俏丽的脸蛋儿上,霞烧玉颊的娇艳欲滴,已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嘿!能得娇妻若此,也是人生一桩快事。想我如今,不过是个流亡公子而已,除了这一身傲骨和几千死士,并无一城一池以足恃,整日里颠沛流离,复国遥遥无期。如此境况,能得佳人垂青若斯,其情也真,其意也诚。摇光这丫头,的确让人怜惜啊。

    只是……能否得她为妻,还要看那位叔孙玉大人肯不肯点头,若是他丧失理智,只是计较我诱拐了他的女儿,那就……。而且叔孙玉这一关就算过了,还有孟孙氏、季孙氏那里,也是各有难关,但有一道坎儿过不去,今日想生离此地都难,到那时,不知她该何等伤心……”

    想到这里,庆忌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情和怜爱,便对叔孙摇光柔声说道:“好,我们这便启程,来,我扶你上车。”

    庆忌挽起她一条手臂,走到马车踏板前,温柔体贴地握着她地玉手,轻轻扶她上车。头一次享受到庆忌这样的温柔照顾,叔孙摇光心头象吃了蜜,胃里象喝了酒,晕淘淘的,欢喜从心头象向四外荡起一圈圈涟漪,她无限娇羞地啾了庆忌一眼,垂下螓,轻轻地举步上车。马车隆隆,向祭神高坛处驶去。虽有美人在侧,又有淡淡幽香,庆忌的心神还是迅沉浸到了自己地思绪之中。今日的打算,他在心中已反复推敲过,自认为应该有相当大的把握。可是这些世家之主、政坛蓍老们,脾气各有古怪,喜怒无常,很难说他们就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设想做出抉择。

    尤其是鲁国三桓家主这样的人物。鲁国平静的太久了,已经足足平静了数百年,三桓把持鲁国朝政,彼此之间的斗争远不及齐国那样地内斗一半凶险,这样一潭死水般地政治环境,注定了鲁国培养不出杰出的政治人才,他们既没有象田乞那样地奸雄、也没有象晏婴那样的明相。

    在这里,就算叔孙玉这样长袖善舞的政治人物,也只是相对于季孙氏和孟孙氏略显杰出而已。所以一闻吴军叩关、吴使出访,便让他们乱了阵脚,若是换了田乞或晏婴那般人物主政,谈笑之间,便可把这问题轻易解决,又怎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可是正因如此,庆忌反而心中惴惴,同政治智商低下的人打交道,其实更难,因为你无法把利害关系向他们阐述的那么明白,更无法揣测他听了之后会出什么昏招。所以,现在庆忌只寄希望于这三位把持鲁国国政的三桓家主不要太蠢,真的不要太蠢一旁的叔孙摇光偷偷地瞟着庆忌伟岸的身材、英俊的面庞,一想到从今日起,他就会成为自己一生的伴侣,那一颗心呀,飘呀摇的,比这山路上颠簸的马车还要动荡。她忽然想到自己几乎全身**。被他压在身下地情景,紧接着又想到了第二次、第三次……

    噫,怎么这么巧,难道这就是个征兆。自己这一辈子注定要被他……呸呸呸!不知羞,一个女孩儿家。这是胡思乱想些甚么。哎呀,当初踢他那一脚……呵呵,他被蛇咬的地方也很……貌似他占我便宜的这两回,我都没吃亏啊……”

    叔孙摇光想着,两只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纤纤地月牙儿……

    休俦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庆忌和叔孙摇光并肩站在一辆马车上地情景,叔孙摇光并不肯上他的车,只说要与庆忌一同去见父亲,让他先行离开。休俦终究不敢与小姐争执。正欲驱车离开,庆忌心中一动,和颜悦色地对他道:“休管事不必急着回去复命。庆忌与叔孙小姐也是去见叔孙大夫,休管事何不与我等同行。”

    休俦正怕独自回去受到叔孙玉责骂,一听这话如释重负,连忙点头答应。叔孙摇光黛眉微蹙,对庆忌低声道:“公子。何必要这厌物同行,使他离开就是了。”

    庆忌笑道:“不管怎样,他总是你叔孙氏家的管事,以后庆忌与叔孙氏府上。来往总是少不了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是你家下人,不过对他有些礼遇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叔孙摇光晓得他话中之意,不禁俏脸一热,对驱车紧跟在他们后边的休俦便也不是那般讨厌了。

    前方已是高高的祭龙神台。其后便是三桓世家成品字形排列的高台。前方祭台上。许多人正在摆设香案,供以鸡、米、肉、供果等物。筹备祭祀的牺牲之物。祭台前。各路参赛地船队都抬了龙站在那里,等着吉时到时,执政大人季孙意如代国君行礼,登临祭坛,祷祭龙神,为鲁国祈求农业丰收、风调雨顺、去邪祟、攘灾异、保偌事事如意。

    庆忌这一行车队的驶来,已经引起了附近那些庶民和公卿大夫的注意。季孙氏驻在台下的卫队已有人上前拦阻,喝问身份。

    庆忌转头对叔孙摇光道:“摇光,此来鲁国,备受鲁国礼遇,季孙大人乃是鲁国执政,如今既然病愈,庆忌礼当前去拜谢,如果就此穿行而过,那是庆忌失礼了,不如车停片刻,我先去向季孙大夫拜谢还礼如何?”

    庆忌的提议,叔孙摇光自无不允,虽然季孙未必抱着什么好心,但礼不可废,如果这样穿行而过,自家的夫郎就逾礼了。再说,她也不愿让庆忌有种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嫁人的感觉。庆忌见她颔答应,侧目看了看紧随其后地叔孙府管事休俦,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两辆马车,数十侍卫,浩浩荡荡到了季孙家的兵卫范围内,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侍卫们留在外围,单放庆忌和休俦的车子通过。季氏在台上看得清楚。眼见庆忌到来,季孙意如便是眉头一皱,如今地庆忌,犹如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恨不得早点把这根刺拔去才好,实在不想见他。但是他素来彰显仁义,怎好做出当面失礼的事来?

    当马车到了台前不远处时,季孙意如忽然惊奇地现庆忌车上,与他并肩而立的居然是叔孙家的小姐。而紧紧跟在庆忌车后的第二辆车上居然是叔孙世家的管事休俦。叔孙摇光与自己儿子比较猎技,输了去为人家做侍女地大笑话他当然知道,可是如今季孙摇光一身服饰,可绝不是侍女身份应该穿地,而且她公然与庆忌并肩而立,于礼仪上来说,更加的不是一个侍女应有地行为,这是怎么回事?

    季孙意如一下子留上了心,他坐起来,摆手摒退为他捶腿的侍妾,凝神向台下看着,这一细看,又看到一幕让他张口结舌的画面,季孙意如不由瞪起一双老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下,脸上满是惊讶莫名、难以置信的神情。

    叔孙世家一直反对接纳庆忌,必欲驱之而后快,这事庆忌不是不知道。而叔孙摇光一向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象她这样高傲的女子。被人迫使为奴,饱受曲阜许多世家男女的嘲笑,更是应该恨庆忌入骨才是。无论与公与私,他们……他们都不应该……他们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庆忌的车子到了台下不远处就停了下来。庆忌转向叔孙摇光笑道:“谢过了季孙大夫,我就要与你去见令尊大人了。”

    “嗯……”。叔孙摇光从鼻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害羞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可怜,她今天一天脸红地次数,比她前十六年的生命中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庆忌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摇光,有些事我要问了你的意见才好决定。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令尊大人,不愿把你下嫁与我这亡国公子,那时你怎么办?”

    叔孙摇光地心“嗵”地一跳,脸色顿时变白下来,惶然地看着庆忌,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而且更明白父亲不答应的可能更大一些。那个时代,不会有哪位大家长把小儿女彼此是否情投意合当成决定一桩婚姻地主要因素的。贵族家的婚姻,能对家族的生存有益,便是一桩最完美的婚姻。

    个人有所牺牲。是做为家族一份子的荣耀,更是她应尽的义务。她的父亲已是极宠溺她了,但是以庆忌这样敏感的身份,便是父亲再宠爱她,怕也不会由着她地心意,她唯有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不去想,才能令自己心安。如今庆忌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把她最担心、最害怕去面对的事情提了出来。就象正在做着一个美梦,那美丽的梦幻却瞬间破灭。叔孙摇光如何回答?

    庆忌似乎早知她会有此表现,他凝视叔孙摇光良久,忽然一笑,亲昵地揉了揉她柔润细滑的脸蛋:“你呀,倒底是个年方十七的小姑娘,做事情是顾头不顾腚地。呵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我只问你,如果令尊不肯答应,摇光小姐可愿陪我庆忌浪迹天涯?”

    叔孙摇光不堪庆忌逼视,脸色苍白地垂下了头,怔忡半晌,一抹潮红慢慢泛到脸上,她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射出炽烈而坚毅的光,绽然一笑、颊酡如桃,语气却如金似石,铿然有声:“随你浪迹天涯么?不就是到那地平线的尽头么,对摇光来说,不算很远啊庆忌朗声大笑,他忽然抓起叔孙摇光的柔荑,在她光滑娇嫩地手背上重重地一吻,在叔孙摇光的羞呼声中一跃下车,便昂然大步向台前走去。

    季孙意如张眼看到的,正是两人卿卿我我的这一幕。

    庆忌昂然上台,目不斜视,还差两步登上高台,便向季孙意如遥遥拱手,微笑道:“庆忌见过季孙大夫。”

    季孙意如略一迟疑,起身还礼,神色略显勉强地道:“庆忌公子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这几日季氏俗务缠身,竟不能抽身探望,公子莫怪。”

    “岂敢岂敢,呵呵,今日庆忌不请自来,是有一番心腹话,想要说与季孙大夫知道的。季孙大夫可否摒退左右?”庆忌满面春风,神色从容地道。

    “这……”季孙意如微一犹豫,但见庆忌白衣飘飘,满面微笑,复又想到自己至多是受环境所迫,要逼庆忌离开。对他自己实已是仁至义尽,庆忌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有所不利,遂摆手道:“尔等退下。”

    身旁一众心腹家将、管事,乃至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这三大家奴人人面有异色,但是家主既然话,谁也不敢多言,纷纷称诺退下。阳虎拱手应命时,抬头瞥了庆忌一眼,庆忌笑吟吟地看着季孙意如,并不望他一眼,阳虎暗一咬牙,把虎躯一扭,大步腾腾地也退了下去了。

    宇内澄净,晴空朗朗,碧水白云,战旗猎猎。庆忌欣然环顾,然后突然转回头来,一脸肃穆,凝视着季孙意如道:“季孙执政今日号令群臣,睥睨天下,风光一时无俩,然……执政大夫可知你已大祸临头了么?”((请大家千万看一下下边ps的说明。)

    ps:以下未算字数:今天往下的章节,颇费了番心思,主角与三桓之间,要忽悠、再忽悠、接着忽悠,直到忽悠地三桓世家一个个云山雾罩方休。如何把话语安排得有条理些,前后忙活了近两个小时,然后再码正文,一直到半夜一点半。早上六点起来,又把这章修整了一下才去上班。春秋乃至战国时代,以言词做刀兵,纵横各国,挥莫大作用地例子很多很多,庆忌忽悠三桓这一节,便非武勇,而是言词,希望能写的尽可能精彩些。嗯,这一章五千多字,下一章亦是大章,嘿嘿

    最后说明一点,下一大章写完后还没来得及修正,只让一位好友看了一下,他说下一章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理解能力差些地朋友,只怕会看不懂。汗死,我是要忽悠鲁国三桓,可不是要忽悠读者们啊,尽管我不认为俺的读者有阅读能力差的,不过单是让大家看着累了大脑那也不成啊,所以下一章晚上回来后再,我要稍做修改,让大家尽量一眼就看明白主角在搞什么鬼。不过尽管如此,这个包袱仍得到第三章才能抖完^^。

    我相信,以我书友的学究天人、聪明睿智、天纵英明、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孤标傲世,儒雅倜傥,青衫磊落的本领,不可能看不懂。真要有看不懂的,就拿月票把我的头砸成释迦牟尼吧,阿门

第107章 忽悠

    季孙意如听了庆忌的话不由大惊,矍然变色道:“公子此言从何说起?”

    庆忌一笑,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先在席上坐了,微笑道:“执政大夫何不坐下说话?”

    庆忌这番反客为主,令得季孙意如有些失措,他犹豫一下,便也走过去,在庆忌对面坐下。方才庆忌登台,四面八方许多大夫公卿便向这里望来,待到阳虎等人退下台去,整个台上只余下他和季孙意如两人时,更是万人瞩目,大家都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此时二人对座,呈品字形排列的高台上,叔孙玉、孟孙子渊,皆虎视耽耽看着这里,那些公卿大夫们也全神贯注,远远的虽看不清对方表情,也希望从两人的动作上看出一点端倪来。他们的亲眷家将们,见家主如此神情,便也渐渐肃穆,这种气氛迅传播到整个山谷,便连那些指点嘻笑的庶民们都觉察情况有异,渐渐地闭紧了嘴巴,一时间整个沥波山谷中再不闻半点声息,季孙意如和庆忌坐在高台上,耳旁只有风吹大旗的猎猎风声。

    “公子,你这话到底从何说起,不知老夫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了?”季孙意如有些沉不住气,一坐下便向他问道。

    “季孙大夫可知叔孙、孟孙氏欲借吴使来鲁的理由,联络公卿大夫,压制你季孙执政的诡计么?”

    季孙意如听说是这件事,神色顿时轻松下来,夷然一笑道:“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公子未免危言耸听了,纵然吴使来了,又能奈我何?叔孙、孟松氏想靠这件事便扳倒老夫,谈何容易。”

    说到这儿他眼神一动。忽地紧张道:“嗯?莫非公子改了主意,不想离开鲁国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公子。鲁国如今内患重重,老夫迫于无奈,实在是不能借兵助你复国了。公子也曾许诺要回卫国去,若是如今执意不走,岂非令你我大家难堪?”

    庆忌晒然一笑,顺手拈起矮案上一壶酒,斟了两杯,一杯推到季孙意如手边,一杯擎在手里。淡然道:“执政大人不要着急,庆忌的话还没有说完。季孙大夫可知叔孙、孟孙两家早在十多天前便派人偷偷潜往齐国与鲁君姬稠见面,意欲请他回国了么?”

    季氏大惊,手指一颤,几乎便碰倒了面前地酒杯。

    庆忌笑道:“呵呵,想来,正式迎接贵国国君归国的使节此时已经出了。叔孟同流。姬稠归位,季孙大夫还想息事宁人吗?叔孟借吴国之势,损你季氏之威,鲁国群臣。人心已经思动了。待得鲁君归国,阁下执政之权卸去,公卿大夫们对叔孟更要望风景从。

    季氏一直位居三桓之,但是这一遭下来,恐怕要被叔孙、孟孙氏一鼓作气打压下去,从此风光不续了。性命之危想来是没有的,只是季氏一门若就此衰败。沦为三桓之末。不知季孙大夫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其实不需要他点明,季氏再没有政治脑筋。也不会连这些后果都想不到。人往高处走易,人从高处跌下来,那种强烈地反差,是没有几个人受得了的。古人地责任感,大多是创就一番事业,上承祖宗,下继子孙,这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一生最大的梦想和事业。

    季氏之强,便起于季孙意如之父季武子,鲁国兵马四分,季氏独占其二,就是季武子的大手笔,刚刚死去的鲁君姬稠也是季武子力排众议,扶为国君的。种种措施,一举奠定了季氏于三桓之中的然地位,如今只不过到了第二代,季氏的基业假如就此败在他的手里,上愧对祖宗,下愧对子孙,对季孙意如这样的人来说,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怎能不心胆欲裂?

    然而……然而他能怎么办?他从未想过谋国,更不敢担上弑君之名,况且叔孙、孟孙既有此打算,岂能没有防备?思及他一番辛苦,只想比乃父更胜一筹,为季氏闯下更大地家业,想不到不但不能独霸庙堂,反要被人打个落花流水,沦落到三桓之末,一念及此,季孙意如五内俱焚,心乱如麻。

    庆忌好整以暇地举杯浅酌一口,微微笑道:“季孙大夫,如今……可知道怕了么?”

    季孙意如神色一动,色厉内茬地道:“此事当真?这个消息连老夫都不曾耳闻,庆忌公子如何得知?”

    庆忌哈哈一笑,一舒大袖,悠然自在地道:“庆忌何止知道,而且知道之后,还亲自出马,已经替季孙大夫化解了这大大的祸患了呢。”

    季孙意如先是一惊,继而一喜:“公子此言当真?你……你替我化解了这弥天大祸?公子请讲来。”

    庆忌笑吟吟地道:“来来来,咱们先满饮此杯,再谈不迟。”季孙意如哪有闲心喝酒,当下急急举杯与他一碰,一仰头便把酒干了。

    远远的,叔孙氏与孟孙氏见二人摒退了左右,在高台上旁若无人地饮酒,眼见祭祀龙神的时辰快到了,两人却毫不在意,越说越是亲密,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季孙意如和庆忌又在玩什么把戏。

    叔孙玉心思缜密,见此情景已悄悄唤来家将头领,嘱咐他率领所部侍卫严加戒备,以防万一。此时季孙意如已经无暇理会其他人在看什么想什么了,他把酒饮尽,抹了抹嘴巴,便迫不及待地道:“公子快讲,你是如何知晓此事,又是如何帮我化解了此事?”

    “我如何知道?呵呵……”庆忌眼角向台下微微一瞟,轻笑道:“季孙大夫难道没有看到台下那位叔孙小姐么?”

    庆忌心中暗道:“摇光啊摇光,你老公我也是为了咱们今后有车有房,风风光光,等你给我生了大胖儿子,不用象他爹一样东奔西忙。这番让你背了黑锅,也是权宜之计,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日你若知道了真相,可不要河东狮吼、对我大雌威啊。”

    “啊!原来如此!”季孙意如恍然大悟,连连摇头,替叔孙玉悲哀道:“唉,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那你快讲,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帮我化解了此事呢?”

    庆忌把酒杯一顿,淡淡笑道:“这还不简单?鲁君一回来,季孙大夫就要前程堪虞了。季孙大夫全是为了我庆忌,才落得这般下场,想我庆忌,顶天立地一个汉子,岂能坐视不管?庆忌获悉这个消息之后,想到一个主意,当下便假托中了蛇毒,使人做我替身,然后亲自赶去齐国,于万马军中咔嚓一剑,杀了姬稠,就这样,一了不了了。”

    庆忌说着,那手还并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劈,做着杀人的动作,然后顺势一扶几案,身子前倾,很“深情地”看着季孙意如道:“常言说,士为知己者死,庆忌为了季孙大夫,便是龙潭虎,也要闯他一闯,何况只是潜赴齐国,杀一弃国之君,季孙大夫不用放在心上。”

    季孙意如“感动”了,真的被他“感动”了。他两眼直地看着庆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许久,许久,一阵风来,吹得他颌下的白须在风中萧索地颤抖着,颤抖着……

    庆忌一皱眉,关切地道:“季孙大夫,你怎么……怎么欢喜成这副样子了?”

    季孙意如象被黄蜂蜇了**,激灵一震,脖子梗直,脸孔胀红,眼中射出疯狂地杀气,象只斗架的公鸡似的声道:“你……你还说风凉话?你杀了我鲁国国君,你竟然……竟然杀了我鲁国国君……,老夫……老夫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庆忌很无辜地摊手道:“怎么,季孙大夫……这是要杀人灭口么?大夫要杀我,庆忌束手就缚,大夫只管动手便是。”

    季孙意如一呆,疑声道:“杀人灭口?灭得什么口?”

    庆忌好整以暇地微笑道:“最不希望鲁君归国的,是鲁国当今执政季孙意如大夫。鲁君归国,对谁最为不得?还是三桓世家之地季孙世家。至于我庆忌,天下人都知道我庆忌受吴使所迫,马上就要离开了,鲁君回来也罢、不回来也罢,与我庆忌有什么干系?

    若说鲁君是死于庆忌之手,而庆忌却死于季孙大夫之手,天下人会怎么想呢?而且这个庆忌,又是假藉中了蛇毒才脱身去的齐国,在此期间,季孙大夫门下的公山不狃、成碧夫人、还有令公子季孙斯都曾来探望过我,居然没有一个看出破绽。嘿嘿!有人信么?”

第108章 接着忽悠

    眼见季孙意如面色如土,庆忌快意地笑道:“庆忌若是死了,就算我没有安排人去到处张扬,说是奉了季孙大夫之命才去做了刺客,恐怕普天之下也再无一人信你。到那时,纵然倾尽这沥波湖水,季孙大人也休想洗清弑杀君上的罪名了。或许,季孙大夫立即在这端午节上跳湖明志,再交出季氏封邑从此自贬为庶民,也会会有些有识之士信你清白。”

    季孙意如听罢,一**跌坐回席上,神情颓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惶惶良久,他突然扶案直起,喘着粗气嘶声低喝道:“庆忌,你为何如此坑害老夫?”

    庆忌施施然地道:“季孙执政稍安勿躁,坐下好好说话,这四周的公卿大夫可都看着我们呢。”

    季孙意如向四下一扫,心中一惊,连忙收敛了气势,但仍恨恨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庆忌淡笑道:“物无所不有,人无所不为。为势所逼,为求生计,庆忌不得不行耳。”

    季孙意如双手扶案。手臂微微颤:“你竟然杀了鲁君,你以为这便消弥了天大祸事?嘿!我国君一死,祸事才刚刚开始罢了,消息一旦传开。你让老夫如何面对鲁国群臣,如何辩白自己的清白?老夫待你也算不薄。你为何如此害我?”

    “季孙大夫何出此言,庆忌拼了自家性命去做这样大事,还不是为了解季孙大夫之难?”

    “帮我?你这也叫帮我?”季孙意如怪叫道:“消息一但传开,叔孙、孟孙两家只要善加利用这个机会,老夫就成了鲁国公敌,那时……死无葬身之地了!”

    “呵呵,执政大人稍安勿躁,后果哪有那么严重?我给你指的阳关道你不走,来来来。且听庆忌为你解说个明白。”

    庆忌也不管那时还没有阳关这个地名,随口说了句笑话,便凑上前来,向他暗授机宜。在四下里正在关注他们谈话的人看来,此时地情景,分明是这对忘年之交越谈越是投机,便连祭祀龙神这样的大事都扔到一边。挨近了去,大有促膝长谈的意思了。

    “执政大人且请安心,听我慢慢道来。这头一桩,姬稠死时。正逢齐国高、国、田、鲍、栾五大世族联手反晏婴,在双锋山下率军偷袭,当时现场混乱不堪,死伤的齐国公卿大夫数不胜数。姬稠当时也是赶去为晏婴贺寿地,因此他的死,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许多人会以为五大世族行凶。误杀了鲁君。这是其一。

    第二么。再过三五日功夫,齐国应该就会把消息送来了。季孙大夫若是没有事先知道消息,必然惊愕慌张,看在有心人眼里,凶手不是你也是你了。但是季孙大夫既已事先知道了这消息,便可预做准备,抢占先机。到时只消听说国君去世,季孙大夫可以马上痛哭流涕,“悲伤”不能自己,然后“缠绵病榻”,竟致不能登朝视事。

    再之后呢,便主动提出,国君已逝,请群臣议立新君。您可是鲁国执政啊,新君一立,你这执政之位便要不保,试想你这番作为,哪有恋栈不去地意思?既然不是恋权,杀鲁君和你有个屁的关系,这还不能表明你的清白吗?到那时,新君拥立,你亦有功,再不济也仍是三桓之,叔孟二人又奈你何?”

    季孙意如脸上阴晴不定,变幻莫测,那眼神时而凶狠、时而徨,心中天人交战,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主意。

    庆忌脸上挂着魔鬼一般的笑容,微笑道:“季孙大夫,时间紧迫,你现在应该马上做出选择了。季孙意如惶然失措地道:“选择……老夫如何选择,无论怎样做,都不是万全之策啊……”

    庆忌从容说道:“天下间哪来得那么多万全之策?季孙大夫,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好或者不好的,很多时候,你要面临的选择全部都是坏的,你能做的,只是从中选择一个不那么糟糕地而已。”

    季孙意如突然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道:“君上虽然离国,但身边尽多侍卫,你去行刺,风险重重,这么做你当然不会毫无目的。你如今这般蛊惑,要从老夫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庆忌正容道:“庆忌所要的条件并不苛刻,相信季孙大夫足可接受。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要在鲁国公开建立反吴的阵营,因为距离吴国太近,姬光必然不安,就算有鲁国鼎力相助,姬光也不会给我从容招兵,休养生息的机会,必然出兵来征讨,那一来,徒为鲁国惹来无尽兵灾,所以,不可明目张胆。我为季孙大夫做这件事,唯一想要的,就是暗中借一城池给我,只要事情机密一些,当能瞒过吴人耳目,不会给季孙大夫带来麻烦。”

    季孙意如目中凶光凛凛,冷笑道:“到那时,老夫已非鲁国执政了。不错,依你之计,立了新君,老夫的确避免了受叔孟挟制,打压衰微地败局,但是划地割城、允你招兵这样的大事,上有新君秉政,下有叔孟作梗,老夫做得了主吗?”

    庆忌坦然道:“季孙大夫以为庆忌今日请见,所倚仗者,唯有杀鲁君之功吗?”

    季孙意如本来心中杀机隐泛,正自挣扎不已,一听他话里有话,顿时便是一惊:“公子此言,到度何意?”

    庆忌微笑着看着他,拱手正色道:“不敢有瞒季孙大人,今日庆忌乃是奉家岳之命来劝说大夫,共同平息这鲁国即将到来的一场血雨腥风,还望季孙大夫能够从善如流,那样的话,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

    季孙意如惊疑地道:“家岳?你……何时订下了婚事,你岳父又是哪个?”

    庆忌向叔孙玉所伫立地高台遥遥一拱手,萧然道:“家岳便是叔孙玉大夫,庆忌今日请见,既是以吴国公子的身份,也是以叔孙氏女婿的身份,这两个身份,可该够份量了么?”

    晴天一声霹雳,季孙意如的大脑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鲁君之死,已经骇得他失魂落魄,现在听到一个更不可能的消息,季孙意如再度呆住,他张口结舌地瞪着庆忌,眼睛眨也不眨。一阵风来,吹得他颌下的胡须在风中萧索地颤抖着,颤抖着……

    “你……你待怎讲?叔……叔孙玉是……是你何人?”

    季孙意如打着摆子哆嗦着说话,看得庆忌一阵揪心,生怕这老头万一有点心血管疾病,这一下就得栽过去。

    “季孙大夫不必惊讶,携手为友、反目成仇,犹如**之反复,世事本难预料。就在三日前,庆忌自齐国归来后,叔孙大夫便将爱女相许,且与庆忌结下同盟,共同应付鲁国这数百年不曾遇过的凶险局面。”

    季孙意如目光闪烁,犹豫不信,冷笑道:“怎么可能?叔孙玉有了打倒老夫地大好借口,怎么会弃之不用?又怎么会与你结盟?”

    庆忌轻轻叹息一声,喟然道:“是啊,坦白说来,庆忌刺杀姬稠,本来打地主意的确是把季孙大夫你逼得没了退路,只好与我共进退,我也没有想到家岳他……我返回来时,他地管事休俦正送摇光到沥波湖来,窥破了我的行藏。家岳一知事情经过,便知大势已去。

    说起来,家岳不愧为有智有识之士啊,真个是机敏决断,聪颖不凡。他虽能趁此良机与孟孙氏联手,号召鲁国上下讨伐季孙大夫你,把你打得永不翻身,但是如今强敌在侧,三万吴国虎狼之师正在邗邑枕戈以待。他们本来是虚张声势的,可是鲁国内战一起,他们就会弄假成真,挥军来攻了。

    不管怎么讲,家岳与叔孙大夫并无不解之仇,他并不想弄个两败俱伤,由得外人得利。为了鲁国的江山社稷,为了不予外敌可乘之机,岳父大人顾全大局,这才决定……,呵呵,说起来,我与摇光虽然两情相悦,而且家岳私下里也很欣赏庆忌,但是他本来是不同意的。这一来为了表示诚意,才顺水推舟,应允了我和摇光的婚事。

    家岳知道,与季孙大夫争斗多年,彼此都有嫌隙,恐不能取信于你。不过,庆忌原本与季孙大夫就是同盟,由我出面,相信大夫不会怀疑了吧?当然,合作嘛,就要各取其利,家岳也有一个条件,如果季孙大夫答应,咱们也不必歃血为盟,今日是祭祀龙神的大日子,便在那祭台上同告苍天,祭祀神龙,立下盟约。”

    若是叔孙玉不提条件,季孙意如才不信他如此伟大,听说他还有要求,心下已信了几分,便急急问道:“什么条件?”

第109章 又下一城

    庆忌见他终于入彀,不由心中一喜,面上却十分沉着地道:“岳父大人只有一个条件,拥立新君由季孙大夫倡,从先君的公子中挑选。但新君的人选,要由家岳决定。这也算是……家岳的一点私心吧。”

    季孙意如此时已是完全信了,他低下头,在心里不断地盘算着,思索着,计较着利益得失。庆忌微笑道:“家岳原来坚决反对季孙大夫攘助庆忌,是因为担心季孙大夫利用执政之权,将兵马、财秣尽数集结于季氏手中。如今季孙大夫只要做一做姿态,又辞了执政之位,对叔孟两家来说,便是没了威胁,他们当然不会再起争斗之心。对季孙大夫来说,因此而免了举国伐之的大祸,也已是极理想的结局。家岳还在等着季孙大夫的决定,不知季孙大夫此番可拿定了主意么?”

    季孙意如迟疑着抬起头,向叔孙玉那边望去。可不是么,叔孙玉站在台上,正定定地看着他这边,似乎在等着他的决定。目光再向下一看,季孙意如不由心中一震,叔孙玉那几卫兵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是人若心中有所思,从神情举止上总能看得出来。若是一群兵中只有一个这样那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数卫兵马人人心怀敌意,想感觉不到都难。“难道……我若不答应,叔孙玉那头老狐狸就要当场难?哎呀,不好!”季孙意如脸色大变,这台上一个侍卫都没有,只有一个万人敌的庆忌,若是自己不肯应允,恐怕庆忌立时就会取了自己性命,与此同时,叔孙玉那边挥兵来攻,两下里一接应。自己的人群龙无,怕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季孙意如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眼见庆忌仍自不急不躁地盯着他看,季孙意如喟然一叹,象霜打的茄子似的,黯然道:“事已至此,老夫还有得选择么?罢了,老夫答应了,只不过……只不过叔孙玉可曾同孟孙氏通过消息?孟孙氏向来性如烈火。他……若不允,我鲁国的一场内乱,仍是难免。要知道,孟孙氏是我鲁国名正言顺的大司马,老夫的兵马虽比孟孙氏为众,但是他前些天藉口演兵习武,调了大批精兵入驻曲阜,老夫和叔孙玉联手,在曲阜城中的兵丁也不过此数。”

    庆忌一笑。起身揖礼道:“季孙大夫尽管放心,只要你同意了那就好办了,孟孙氏再如何刚烈,他敢孤注一掷。与季孙、叔孙两大世家为敌么?哦,对了,庆忌这便去见孟孙大夫,还请季孙大夫着令所部兵马有所戒备,万一那孟孙氏真地不识相……”

    庆忌脸上露出一片冷厉之色:“那庆忌便在台上生擒了孟孙子渊,季孙大夫再与家岳出兵挟制,罢其孟孙家主之位,立一个肯听命于大人的傀儡,只要能将这一场兵灾消弥于无形。不给外敌可乘之机就是。”

    季孙意如唉声叹气,无奈地点了点头,扬声唤道:“阳虎,近前来。”

    庆忌微微一笑,拱手后退道:“庆忌告辞。”

    阳虎上台,庆忌下去。二人错肩而过时,阳虎以目示意,向他探询地使了个眼色,庆忌只飞快地回了一句:“静观其变,等季氏吩咐。”

    阳虎莫名其妙,纳罕地看了他一眼,上台去了。庆忌一步步走下台来。轻轻活动了一下方才一直端着。显得有些酸痛的肩膀,叔孙摇光忙迎上来。关切地问:“公子,怎么了?怎么这么久?”

    “哦,呵呵,没甚么。季孙大人唠唠叼叼,左右不过说些他不肯助我也是为情势所迫一类的话,只好陪他闲叙一番。”

    庆忌说着,抬头看了远处孟孙氏的高台一眼,只见孟孙氏倒是端坐台上,不肯向这边张望打量,但他的子侄和管事,都站在一边朝这里张望不已,这里的情形,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庆忌一笑,对叔孙摇光道:“你先随休俦管事回叔孙大人身边,我去见见孟孙大人,马上就来。叔孙摇光一呆:“见孟孙子渊,见他做甚么?”

    庆忌拉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边走边道:“既然季孙都拜了,还差他一个孟孙么?当初赴曲阜,孟孙子渊也是宴请我的主人之一,便也顺道拜访一下好了。万一一会令尊不肯答允我们地婚事……,怕是没有机会再向这位孟氏家主道别了。”

    “嗯”,叔孙摇光心里甜甜地任他牵着小手向前走,走出一段距离,到了叔孙氏和孟孙氏两座高台的中间位置,叔孙摇光站住了脚步,抬起头来,直视着庆忌,勇敢地说:“你去吧,我在父亲身边等你,如果父亲嫌弃你,我……就跟你去浪迹天涯!”

    “嗯!等给他生了外孙子再回来,不怕他不认,哈哈。”

    叔孙摇光的脸蛋腾地一下成了大红布,但她却无恼色,只是羞喜地白了庆忌一眼,俏然返身向父亲所在的那座高台行去。庆忌微笑着看了眼她曼妙优美的身姿,深吸一口气,昂阔步,充满自信地向孟孙子渊处走去。是,对面坐着的是孟孙子渊,而非季孙意如。庆忌神色平静,稳如泰山,孟孙子渊却须如张,眼瞪如铃,只是除了台下孟孙子渊的亲族近侍,远处地人可看不出二人之间的神情变化。

    庆忌把对季孙意如说过的话对他又说了一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止是叔孙玉地女婿,而且是季孙意如的盟友,季孙盟友、叔孙佳婿、吴国公子,这身份,够资格与他谈判了。

    甫听说鲁君已然被杀,美梦破灭的孟孙子渊又惊又怒,这老头儿性情暴烈,老而弥坚,想也不想便向庆忌挥出一拳。只可惜老不以筋骨为能,便是他壮年时也不是庆忌对手,何况偌大的年纪,他的肩膀只一动,庆忌就一个箭步到了面前,拳只挥出一半,就被庆忌握住。宽袍大袖,肢体的动作不甚明显,台下剑拔弩张,在别人看来倒像两人正握手言欢。

    直到庆忌说出他与季孙意如、叔孙玉三人莫须有的盟约,孟孙子渊才泄气坐下,绝望地道:“叔孙玉这匹夫,难怪不肯将女儿许与我孟孙家,原来早就与季孙老儿打定了这样主意。”

    “孟孙大夫,这你可是错怪家岳了,说起来,这不过是三天前的事。”

    “嘿!三天前?我呸!两天前他就在与我饮酒,何曾向我提起过这桩事来?直到与季孙老贼定下了盟约,他才让你知会与我,枉我与他这么多年来称兄道弟!”

    “孟孙大夫,谁不想为自己打算呢?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家族、为子孙着想吧,家岳知道孟孙大夫性如烈火,怕先说给你听,你若不允,一旦张扬开来,三桓内战,受害的何止是一家一姓。还请孟孙大夫体谅。”

    孟孙子渊气咻咻地,眼见季孙氏、叔孙氏两大家族的兵卫全都杀气腾腾,两位家主站在台上,遥遥逼视着自己,恐怕只一摇头,立刻就要身异处。唉,兵临城下,夫复何言?

    孟孙子渊颓然坐倒,把牙根咬得格格直响。

    庆忌一笑:“孟孙大人还在执着于什么呢?意气之争吗?人生一世界,草木一枯荣,是不是孟孙大夫非要让孟孙世家在三桓之中除名才甘心?”

    “你好大胆子,竟敢威胁我?”孟孙子渊向他怒目而视

    庆忌神色不变,淡淡地道:“山有高低,水有深浅,没有本事,岂敢与大人谈判?孟孙大夫,现在似乎不是你充狠耍横的当口。允与不允,关系的是孟孙家族的存在与否,与我倒没有太大关系,你说是吗?”

    孟孙子渊胸膛起伏,半晌才“啪”地一甩袖子,铁青着脸色道:“匹夫!老贼!”然后仰天长呼一口气,恨恨道:“若非为了孟孙家族,老夫纵死也不会受此屈辱胁迫!”

    庆忌莞尔一笑,长揖一礼,温文尔雅地道:“多谢孟孙大夫成全,庆忌这便去见过岳父大人,把孟孙大夫的意思告诉他。孟孙大夫,庆忌告辞了。”“滚!快滚!老夫根本不想看见你地丑样子。”孟孙子渊仰向天,眼角都不看他一下。

    庆忌哈哈一笑,举步下阶……

    叔孙玉看着眼前的庆忌,再看看正担心地候在台下的叔孙摇光,两人都是一身雪白衣裳,男的风度翩翩,女的仪容袅袅,端得是极般配的一对玉人,不谈相貌,他的才干、能力,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难怪女儿喜欢了他,只可惜……,唉!只可惜,虽然一向宠着女儿,这一次却不能由着她地心意了。

    叔孙玉暗暗一叹,向庆忌冷冷问道:“庆忌公子所为何来?”

    “庆忌此来,有两件大事,这第一件么,便是向令媛叔孙小姐求亲。”

    叔孙玉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地笑意:“庆忌公子可是在说笑吗?人贵自知,我的女儿,虽非公室之女般尊贵,我也断不会容她嫁给你这颠沛流离地落难王孙!”

第110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庆忌晒然一笑:“想不到叔孙大夫也是目光短浅,毫无远见之人。昔年公子重耳,奔走各国,惶惶不可终日,历三十年,何等凄惨?最终犹能复国登位,成就一代霸主。齐桓公、秦穆公慧眼识英雄,对他礼遇非常,先后将宗室之女与亲生女儿嫁给他以笼络人心,他们不愧均是天下霸主中的人物,眼界何等高明?从此两国睦好,互为倚助,传为千古佳话。如今庆忌,较之当年重耳,不知强上多少,何以叔孙大夫只看到庆忌今日的落魄,却看不到来日的辉煌?”

    叔孙玉耸肩而笑:“重耳虽然落魄,彼时列国情况却也与今日不同。如今庆忌公子但凭卫国艾城一地,便想把那姬光推下王位,重夺吴国江山么?”

    庆忌神色不变:“叔孙大夫以为不可能吗?前次兵吴国,庆忌便势如破竹,若非江上遇刺,焉知今日不会已经然登上吴王之位?”

    叔孙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百姓庶民不会管你是遇刺还是兵败,只要你败了,在他们心中不败的声威便会大打折扣,吴军对你的畏惧之意便会大为减轻。姬光有伍子胥、伯这些能臣相助,很快就能稳定吴国局势,得到吴国民心。而你,再度举兵谈何容易?若是等上三年五年,便再难撼动他了。”

    庆忌听得暗暗钦佩,原来倒是小觑了这个叔孙玉,想不到他能看的如此透澈。历史可不正是这么展的吗。姬光得吴王之位,不过几年功夫。就巩固了地位,得到了吴人地拥护,开始放心大胆地四处出兵征伐了。

    但是此刻。庆忌当然不会拍这个准老丈人的马屁。赞他大有眼光,庆忌仰天打个哈哈,胸有成竹地道:“若是庆忌能在明年三月间便再度举兵,而且能得鲁国之助,施以奇袭,叔孙大夫还认为庆忌毫无机会吗?”

    叔孙玉失笑道:“鲁国谁会助你?季孙意如患了失心疯不成?”

    庆忌正色道:“患了失心疯地不止季孙大夫一个。还有孟孙大夫。”

    叔孙玉终于色变,动容道:“你说什么?”

    于是……,庆忌把同一个故事又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他成了季孙氏和孟孙氏的坚定盟友。

    闻听鲁君已死,还在做梦盼他归来,打击季氏嚣张气焰、一展胸中抱负的叔孙玉脸色苍白,他死死盯着庆忌,用呻吟一般地声音道:“你……你好大地胆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可知,我现在一声令下。麾下勇士便会一拥而上。任你如何骁勇,今日也要血溅高台!”

    “叔孙大夫何必吓我?不就是一死么。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能够不朽的,何况短暂的生命。千秋功业,一世荣华,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坯黄土。然而,人这一生,何其短暂,能够有所作为,那才有意义。”

    “你不畏死?”

    “我不惜死!”

    两人目光对视,目芒凛冽,谁也不肯退缩。

    久久,庆忌轻轻闭起了双眼,微微侧,听着耳边隐隐的风声,悠悠说道:“人生如烛,顶燃到底,为光而亡……”

    他跪坐在叔孙玉对面,距离不过三尺。叔孙玉腰间有剑,手正按在剑柄上,只要拔剑一挥,庆忌倾刻间就要血流五步,尸两分。即便他全神贯注,弹跳起来的度也不可能快过剑。

    然而,叔孙玉紧紧攥着剑柄,攥到手臂微微颤,眼中地凶光闪烁半晌,竟到渐渐褪去,那紧张绷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庆忌张开眼睛,忽然一笑:“叔孙大夫本有两个选择。一、杀了庆忌,让你的女儿恨你一生。同时,与季孙、叔孙开战,鲁国内乱,吴国趁机起兵,一举倾覆,世上从此再无三桓世家,也无庆忌此人,大家同归于尽。

    看来叔孙大夫是不愿做此选择了。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顺势而为,从善如流,大家一团和气。做为交换条件,未来的鲁国君主人选,可以由叔孙大夫来决定。叔孙大夫,你不想一雪令尊当年之耻吗?如今有了这扬眉吐气地机会,你为什么不要?你与季孙斗了几十年,不就是想壮大叔孙世家,掌握更大权力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要?

    难道是忠于鲁君吗?可笑!我相信你没有弑君篡位的野心,但是也决不相信你对鲁君会有忠心,如果你对鲁君还有半点敬意,两年前也不会与季孙、孟孙一齐动手,把他赶出鲁国去了。庆忌实在不知道,你想坚持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洗雪父亲当年之耻”,这句话在叔孙玉心中象一声惊雷般炸响,让他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季武子当年使巧计把鲁**队一分为四,独自占了一半,权威顿时凌驾于叔孙、孟孙两家之上。当时,鲁国先君过世,未曾留下遗嘱,也没有嫡系世子,新君需要三桓来共同确立。孟孙世家的家主偏巧与鲁国先君前后脚的病故了,新的孟孙家主还没有选出来,所以当时朝中只有叔孙玉之父叔孙豹和季孙意如的父亲季武子共同主持这桩大事。

    叔孙豹并不同意由姬稠继位,朝堂上,在公卿大夫面前,叔孙豹侃侃而谈,大讲姬稠不配为君地缺点,足足讲了两柱香地时间,季武子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讲完,季武子才用轻蔑的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就是他了!”

    就这一句话,满朝公卿俯响应,新地鲁君就此产生。叔孙豹颜面尽丧。气得几乎吐血,回家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达半年之久。那时,叔孙玉还是一个少年,亲眼见到父亲所受的屈辱和折磨。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地痕迹。这件事曾让少年时代的叔孙玉一度羞于出门,他怕见到其他世家地公子们受到他们的耻笑。

    如今,庆忌这句话突然勾起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那一股愤懑之气。“今日鲁君,由我指定,为亡父一雪前耻!”这个念头,就象漆黑暗室中地一根蜡烛。而**,就是那火石,火石“嚓”地一声点燃了这根蜡烛,渐渐把光亮洒满了他地整个心室。

    “叔孙大人。意下如何?”

    叔孙玉收起思绪,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就算我同意了他们,又为何一定要把女儿许配给你。这个盟约,用不着把我的女儿做为一件信物吧?”

    庆忌正容道:“当然不用。我说过了,求亲,是第一件事。盟约。是第二件事。两件事之间本没有什么关联。叔孙大人不想把摇光小姐当成一件信物。庆忌更不愿委曲了叔孙小姐,我是真的喜欢了她。才向叔孙大人郑重地求亲。”

    叔孙玉眯起了眼睛,眼睛里闪烁着隐隐的光芒:“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会放心把她嫁给一个无家无国、前途未卜的男人吗?”

    庆忌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道:“如果,我爱亲人胜于利益,而她爱那个男人,我会答应她。如果,我爱利益胜于亲人,而她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家族史上第一位王后,我会答应她。”

    叔孙玉目芒一缩:“好一张利口!”

    “谢岳父大人夸奖。”

    叔孙玉双眉一挑:“我答应了么?”

    “你会答应地。”

    庆忌自信地一笑:“因为……不管你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女儿,我接下来的条件相信都会令你相当满意。”

    “哦?”叔孙玉双眉又是一挑。

    “因为我需要一座城池,用隐秘的身份在那里经营,表面上,我是不受鲁国三桓接纳的,故此,这桩婚事当然也不宜公开。这样,它就是仅限于我与三桓世家才知道地一个秘密。而我迎娶摇光姑娘的时间,则定在光复吴国之后……”

    叔孙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庆忌淡淡地笑了笑:“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占有,也该为她着想。如果复国路上,庆忌战死沙场,我不希望她为我做一个披麻戴孝的未亡人!”

    叔孙玉的双眉慢慢舒展开来,目光中的凌厉渐渐被一抹柔和的笑意所取代:“好,我……答应你,三桓合作,共同应付国君薨后鲁国之乱局……”

    庆忌在叔孙氏台上与叔孙玉唇枪舌剑地一番争斗时,叔孙摇光在台下紧张的浑身抖。上面,一个是她地父亲,一个是她心爱地情郎,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是多么不希望两人之间产生不可调和地矛盾啊。

    待到庆忌从台上下来,叔孙摇光紧张得喉头干,脚下连向前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急迫地盯着他,庆忌向她一笑,再点一点头,叔孙摇光的一颗心顿时放进了肚里,她惊喜地看着庆忌,嘴唇翕动了一下,忽然低下了头,红云满脸,艳若桃花。

    庆忌微微一笑,举步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如今三桓怯于鲁君一死带来的可能后果,只能与他合作,而且都以为是以他为纽带,联系着三桓之间的这种合作关系。但是这毕竟是幕后交易,得瞒着吴国耳目。

    按照约定,三桓会在吴国郁平然郁大夫的逼迫之下让步,“庆忌”将因此被迫离鲁返卫。这样的话,现在的这个庆忌就不能在鲁国公开露面了,现在当然也不宜和叔孙摇光有进一步的亲昵表现,说不得,过两日叔孙摇光还得在小姐妹们面前做出一副老父棒打鸳鸯的幽怨模样来为他遮掩。

    可是,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动作,并没有瞒过一个人的眼睛。李寒站在不远处,一双阴鹫的眼睛正在冷冷地看着他们。嫉妒是一种毒,如果他从不曾生起过对叔孙摇光的妄念,那么他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然而,狂妄自负的男人心中产生妄念的时候,他会一厢情愿地把妄想当成必该实现的现实,叔孙摇光对庆忌的情意,在他看来,就是对他的背叛。怨恚,已深深埋在他的心底……

    吉时已到。

    龙头披上了红绸,被参赛舟手扛上了肩头,点香烛,献祭牲,登祭台,请龙。

    三桓家主走下高台,缓缓行向中间那座最高的祭台,在长长的祭台阶梯下停住。季氏居中,叔孙居左,孟孙居右,彼此一望,表情各异。

    孟孙子渊寒着一张脸,瞧见他们两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见了他们两个话也不说一句。三个家主各怀鬼胎,叔孙玉竟未觉孟孙子渊这模样可不太象是与季孙意如早有合谋的同党。他和季孙意如互相看着,忽然一齐拱了拱手,季孙意如皮笑肉不笑地道:“叔孙大夫,恭喜你得此佳婿呀。”

    叔孙玉也皮笑肉不笑地还礼道:“季孙大夫,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哈、哈、哈、哈……”,两个人的招牌式奸笑还未结束,孟孙子渊已不耐烦地一拂袖子:“甚么英雄狗雄、吉时已到,登坛祭神去吧!”说罢也不顾季孙意如乃是鲁国执政的身份,大步腾腾向祭坛上走去。

    季孙意如和叔孙玉对视一眼,讪然一笑,也一提袍裾,举步登坛。彼此嫌隙已生,他们又怎会剖心置腹地与对方言谈。

    “吉日兮辰良,举祷兮上苍,冲风起兮水扬波,心飞扬兮浩荡;波滔滔兮来迎,遨四海兮龙王……”

    同所有人一样,肃穆立起拱手听着季孙意如吟唱祷词的庆忌,望着祭台上的三桓,嘴角悄然浮起一丝微笑。

    一艘艘龙舟即将乘风破浪,一往无前,庆忌看着那碧波鳞鳞的沥波湖,心里亮堂堂的。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第111章 拔了头筹

    龙舟大赛,对三桓世家来说,是互别苗头的一件机会。今年的龙舟大赛,对季氏门下来说,更有一个大大的彩头。只不过现在红旗一挥,战鼓隆隆,数十条龙舟迎风破浪,在整齐的号子声中向前疾驶的时候,三桓世家乃至诸多公卿大夫们却已完全无心于赛事了。

    三桓家主各怀心事,眼睛望着一碧千顷的沥波湖水,心里却在盘算着鲁君死后的政治格局,自己的家族如何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其他世家同庆忌的关系到底有多密切,是不是还有瞒着自己的什么秘密约定。

    而公卿大夫们则授意管事、子弟,同三桓世家中交好的友人来往攀谈,旁敲侧击地打听方才公子庆忌连登三座高台,与三桓世家到底说了些什么。

    真正无忧无虑,呼喊喝彩,对龙舟大赛十分投入的。反而是那些苦哈哈的升斗小民。当那些大人物们心神不属,绞尽恼汁地忙碌于权柄时。他们反而是最轻松、最快乐地。

    湖上,最卖力气的就是季氏门下地各支船队和叔孙氏门下李寒率领的船队。李寒知道,他想在叔孙家飞黄腾达的梦想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破灭了。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要寻找一个契机,从而攀上一个望族,并不是很容易地事,离了叔孙家,离了舅父休俦地照顾,他未必便会比现在做得更好。叔孙摇光与庆忌有情。但是叔孙玉未必会同意。李寒可是从休俦那儿了解了许多消息,知道叔孙摇光与庆忌相恋后,叔孙家主曾经暴怒的反应的。

    “一个年纪轻轻、心性未定的女子而已,能有什么气节。待到庆忌被赶出鲁国,用不了三天,她就会把他忘到脑后。想来她喜欢的就是孔武有力的男子,这一点我也未必就弱于庆忌。她能恋上如今丧家犬似地庆忌,就一定也能喜欢了我这并非世家出身的平民。只要我略施轻挑,她一个小小女子……哼哼!”

    李寒咬着牙想着,嘴角露出生寒的笑意。肌肉贲起的双臂更加有节奏地擂着战鼓。两侧地健儿整齐划一的舞动长桨,水花四溅。船头在水面上破开一条直线,向前方飞快冲去。远处,终点插着锦绮彩竿作为标志,谁最快赶到那里,再最先返回祭台前,便可夺

    李寒微微侧目瞄向一旁,数十艘龙舟,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由庆忌亲兵组成的船队。这些在湖上练舟,他没少观摩研究吴人划舟的技巧,并把观察到的一些技巧全都教给了自己这一队人,自忖比起他们未必弱到哪去,但是此时看去,对方竟比自己快出半个船身,李寒不由暗暗心惊。

    成碧夫人这支船队,都是由善水的吴人组成,他们平素练舟,其实也未藏拙,但是许多东西不是你看了就能掌握地,他们肯把全部实力展现出来,就是料定鲁人不可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全学了去。技巧你可以学,却未必能那么快掌握熟练;技巧掌握的熟练了,也只是个人行为,未必就能配合如一。寒龙舟,本就不是一个人地比赛。

    三千大千世界,哪个不争?只是他们争得这般如火如荼,看在旁人眼中最是激烈,其凶险和激烈,却实不及方才庆忌与三桓间唇枪舌剑看似轻松的凶险。方才但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此刻沥波湖畔已是杀声震天,不知多少男女的血肉要喂了鱼虾、肥了土地。然而,那样的凶险本就不是寻常人有机会碰得到的,福耶,祸耶?

    成碧夫人站在成府台上,踮着脚尖,翘望向远处,两只粉拳攥得紧紧得,脸蛋涨得有些红,待见自家的龙舟第一个到达挂着三角红旗的旗杆处,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象游鱼似的翩然掠去时,她惊喜的象个小姑娘似的雀跃跳起,欢喜一声。

    见她如此举动,庆忌不禁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成碧夫人双眼亮,紧紧盯着湖面,娇艳欲滴的双唇微微翕动,好象正给勇士们加着油,丝毫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庆忌与叔孙摇光的定婚,目前是见不得光的,既然有了约定,反而要避嫌疑。而且,名份既然定了,女孩儿家的心思细些,欢喜之余反多了几分羞涩,让她再公然与庆忌站到一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本来无人邀请庆忌前来,他不请自到,一时也不知该把他安排到哪里才好,三桓正各怀鬼胎,不管他站到谁家的望台上,恐怕别人都要胡乱猜疑些什么。正在这时,成碧夫人已让弟弟成秀亲自赶来迎他了。成碧夫人的船队是庆忌借给她的人,她来相邀,顺理成章,这样安排最是妥当,庆忌欣然应允。

    庆忌今日一到,成碧夫人其实就已经留上了心,她心中是认定了庆忌使了替身,自己借机远遁的,对于庆忌的目的,她一直有些好奇。不过商人的谨慎和狡黠,使她本能地保守了秘密,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今日见庆忌连登三台,拜访三桓。彼此之间好似还颇为亲密,成碧夫人不禁暗暗庆幸没有坏他好事。见他从叔孙玉家的高台上走下来时,成碧便已着弟弟亲去迎接。

    庆忌本来想去季孙氏台前,毕竟他一直就算是季氏请来的客人。站在他那一边也算合情合理。站在那儿与阳虎刚刚简单谈了几句,成秀便到了。成碧夫人本是季氏门下,到她那儿对叔孙和孟孙地刺激又比较小,庆忌便欣然从命。

    很巧,今天成碧夫人罗衣一袭,也是白色。她本来就喜欢素色。成碧夫人对自己的容颜是十分自傲地,她那天生娇丽无俦的容色,原本就不需要任何鲜艳来衬托,只是庆忌也是一身白。一个伟岸、一个窈窕,两人往那儿一站,颇有些……她本来心底里是有些不自在的,只是这时看得紧张,是真地把庆忌忘到脑后了。

    台下,季小胖正嘟着一张汗渍渍地大脸跟几位公卿大夫家的孩子围成了一圈在赌钱:“有还有人下注吗?再不下可晚了,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喔。”

    几个小毛孩子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你真当俺们傻啊?俺爹说了。你家赛龙舟的都是吴人。一定赢的,俺们才不赌。”

    季小胖笑得很憨厚的样子。肥肥地下巴随着他的笑容颤巍巍地抖:“话不能这么说啊兄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我家要是万一输了呢?我可是一赔十的比例,你那点小钱算什么啊,万一赢了,可立增十倍,富贵险中求啊兄弟。”

    这样一说,便有两个小毛孩子犹豫起来,季小胖一见有门,连忙花言巧语蛊惑一番,到底说的他们动心,掏出了自己地零花钱。季小胖笑得愈加亲切,又看向其他几个孩子,那几位小公子连忙警惕地捂住口袋退了一步,其中一个嚷道:“我才不上你的恶当。我就是不赌。”

    “呵呵,不赌赛船,赌别的也成啊。”季小胖笑容可掬地道:“不如咱们赌祭台上的那杆龙旗啊,你看那旗子卷住了,咱们赌它多久才会被风吹开。”

    那位小公子摇头道:“不赌这个。”他眼珠一转,忽地小声道:“要不,咱就赌你娘亲几时嫁给庆忌公子,成不成?”

    季孙笙假意变色:“胡说,我娘亲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嫁给庆忌公子?”

    那少年道:“咦?可我听说你娘亲不是喜欢了他吗?还有人说,他们一起出入酒店,嗯,还很晚的时候偷偷见面……”

    “嘘……”,季孙笙“脸色大变”,他把一根胖胖的手指竖到唇边,左右看看,才很紧张地道:“可不行胡说啊,若是让我娘亲知道你们对别人这样讲话,会去找你父母理论的,少不得你们要挨顿打,知道吗?以后说话要小心!”

    关于秘密地传播,就是你越当它是个秘密,别人传得越起劲,看来季孙笙是深明个中三昧了。几个小毛头作恍然大悟状,一齐心有灵犀地点头:“明白,明白。”

    庆忌好笑地看了眼成碧夫人忘形地模样,也将目光投向了波光浩渺的沥波湖。接下来,他要做地事太多了。离开卫国几个月了,那是他的根基,一定要尽快回去看看。

    然而临走之前,他还得和鲁国三桓把后续的事情都敲定下来,起码等这里的一切都上了轨道才能回去,否则这一番努力很可能又要付诸流水,毕竟拖的越久,希望越渺茫,返攻吴国的最佳时机,就在明年三月。

    同他一样心潮起伏的,是季氏门下第一权臣阳虎。做为一个知道相当多内幕的同谋,阳虎今日亲眼见证了一向以武勇闻名的庆忌用另一种手段把鲁国三桓耍得团团转。这使得他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三桓家主、天生的上位者,其实也不过如此。野心,在阳虎心中滋生的更加迅了。

    一介家臣、一介布衣,崛起于低微,在这以血统论高低,几大家族与国君一族承包一切政府肥缺的社会里,他虽然一直在挣扎,却始终不知道希望在哪里。而今,庆忌戏弄三桓于股掌之上的手段,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对于上位者最后一丝敬畏。都被他心中这种突然滋生的更大野心所取代了。

    一阵山呼海啸般地彩声响起,正自神游物外的庆忌忽觉臂弯一紧。扭头一看,只见成碧夫人抓住了他地一条手臂,欢喜得满脸飞红。象孩子似的忘形地跳起来。连声道:“胜了!胜了!公子,我们胜了,我成府船队拔了头筹了,呵呵!”

    庆忌失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成碧夫人洁白的前额乌黑地刘海平贴额鬓,额间环着一条精致地细金链子。眉心正中以金盘成梅花状,里边镶着五粒小小的红宝石,衬得她吹弹得破的肌肤愈加娇艳,此刻她一跳动。那朵“梅花”也在她额心跳跃着。

    眼见庆忌如此平静,成碧夫人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只我该贺吗,公子从我手中抢了卫晋两国的生意去,难道不欢喜?”

    庆忌忍不住大乐:“不错不错,同喜,同喜。”

    “这样才对,来人。上酒。”成碧夫人放手。神采飞扬走到台边,一个俏侍立即斟了两杯酒。脚步轻盈送上台来。成碧夫人笑盈盈上前取酒,双手一抬,羽袖滑落,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托酒的朱红色托盘已被她擎在手中。

    庆忌在后边看着,成碧夫人一身轻软罗衣,娇躯一动,风摆衣袂,纤腰紧致,颈项修直,然而整个身体的线条柔润,却又不显瘦削,确实曼妙之致。要知道那时地大袖深衣哪怕质料再如何轻柔,都有一种雍容大度的味道,如果穿着三层轻罗深衣,犹能显出纤细,那袍中的身子必是真的苗条纤柔到了极致。

    这样犹能做到瘦不露骨,犹有腴嫩之感,已是女子中地珍品了。何况……何况那日在鲁脍居,庆忌曾自她襟袍中亲眼窥见过一双**的轮廊。那时候假货不曾泛滥,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对宝贝啊。

    这样该紧致处紧致,该丰盈处丰盈的**,若是抱起来不知该何等**。可她春春貌美未及三旬,却早死了丈夫。或许真如阳虎所说,大凡天命尤物,不妖其人,必妖其身,上天是不会容许绝对完美的存在。

    成碧夫人返身走来,体态曼妙,轻盈如作掌上舞,行至庆忌面前,双手托盘,微微弯腰,嫣然笑道:“公子请酒。”

    “呀,何敢劳动夫人尊躯,庆忌实在惶恐。”

    成碧夫人抬眸瞟着庆忌,也不起身,娇靥似笑非笑,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轻笑说道:“少来装模作样,公子庆忌几时做过知礼的人?”

    那模样又娇又俏,大有刺激暖昧味道,庆忌明知她不是有意情挑,只是在泄那日在鲁脍居地不悦,可是瞧了这样妩媚上脸、红唇一线地娇美写意,仍是不觉心中一荡。

    成碧府上夺冠,成府上下欢呼雀跃,得意洋洋。成秀早使人把鼓乐等物敲得震耳欲聋,大肆庆祝,以彰显成府之威。小胖子季孙笙怀里揣着一堆赢来的乱七八糟战利品,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躲避着几个年纪太少,输了不甘心想把自己宝贝讨回去地小毛孩。

    成府船队的龙,被八名赛手、一名鼓手齐齐抬起,登上高台,请执政大人披红、润晴,赏赐礼物,一切都有现成的程序,三位大夫记不过来,自有府上管事早把流程条例背得滚瓜烂熟,引导他们一一完成。

    好不容易办完这一切,叔孙、孟孙向季孙执政拱一拱手,客套话也没说几句,只约定了今晚相见的地点,便匆匆下台下去了。盟约立于今日,只不过大家都肯了握手言和的意见而已,许多涉及自家利益的具体事情还没商量,而明日吴国使臣郁大夫便要到曲阜了,也得确定一个应付的办法,保持三桓之间的步调一致,如此种种,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哪里还有心在这里待下去,都想马上赶回去布置一番,与亲信之人计议个明白,以便晚上三桓与庆忌会唔时大家讨论分配一下。

    人同此心,季孙意如也是这般想,同叔孙玉、孟孙子渊不同的是,他心中不但想着这些事,还有些后悔、不甘的情绪。本来嘛,庆忌是他大力主张迎到曲阜来的,庆忌在曲阜期间又是他竭力维护,可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恨只恨,自己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使得叔孟二人从容反击,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裳,反让叔孙玉先与庆忌确立了同盟关系。

    如今,庆忌是叔孙玉的女婿,人家已是翁婿之亲,自己昔日那点恩德同这样的关系相比还算得了什么?不管怎么算,自己和他的关系都隔着一层啊。等他拥有一城,暗中招兵,等于在鲁国三桓之外又增了一军。

    这支军队虽然不是直接掌握在叔孙玉手中,但是一旦两人意见相左的时候,恐怕庆忌十之**是要站在叔孙玉一边的。谁规定这只军队只能用来对付吴国了?剑握在手,劈向谁,还不是握剑的人说了算?只此一举,叔孙玉就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了,更何况新君由他指定,不管怎么讲,对他都会亲近一些。

    季孙意如懊恼地想着,正欲举步下台,忽然瞥见自家门下的成碧夫人正手端漆盘,向庆忌呈酒,两下里白衣如雪,晏笑盈盈,风度翩跹恍若一对玉人,季孙意如不由心中一动,脸上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112章 循循善诱

    曲阜。

    抬头看着那高大的城门,众多兵马保护下的吴国使节郁平然一时百感交集。这一趟出使吴国,还未到都城,便送了自己从弟的性命,还搭上一个副使马奕。马奕是大王的亲戚,此番回去,还不知会不会受到小人馋言、大王责难。而今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到了鲁国的都城,无论如何,总要完成了使命才好,否则,真的是无颜归去了。

    “郁大夫,请,前方相迎的这位便是阳虎大人。”奉命亲自护送吴国使节赴都城的公孙卷耳大夫对郁平然介绍道。

    “喔,原来是阳虎大人。”郁平然也是听说过阳虎大名的,此人虽是季氏门下行走,并无公卿大夫身份,却俨然就是鲁国的宰相,权柄甚重,不可失了礼节。郁平然压下丧弟遇袭的悲愤,抖擞精神迎了上去。

    阳虎春风满面地迎上来,老远就一揖到地,高声说道:“郁大夫,阳虎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季氏府上,成碧夫人正襟危坐,炉上的炭火已经快灭了,茶汤也早煮得没味了。这茶,本是公卿大夫们才可享用到的一种饮品,原本还不甚流行,不过鲁国一向追随齐国风气,齐国的晏婴是极好饮茶的,于是饮茶风气在齐鲁一带便传播的甚快。那时虽无各种名茶的诸多分类,但是茶的好坏还是大有区别的,成碧富甲天下,只要一品,便知今日喝的这茶不过一般。不过成碧夫人却不敢现出半点不悦。

    虽说凭她的身份,在外边很吃地开;凭她的美貌,趋之若鹜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但这里是季府,这里的主人是季孙家族的家主,同时又是当今鲁国的执政,无论是政治权力还是宗族权力。只消一句话就能把她打得永不翻身的权势人物。所以,这一代尤物也只能乖乖坐在那儿,不敢表现出丝毫不耐烦。

    昨日赛舟夺冠,她便巴不得季氏马上将家族地海盐经营权造册登记,移交给她。但是,她当然不能主动讨要,而季氏忙于同叔孙、孟孙订立同盟的细则,商量应付吴国使臣的办法,恐怕一时半晌是没有闲心理会这事的,她又不敢上门催讨。便连暗示的心思也不敢用,本想耐心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只是想到这十天半月就不知要少了多少收入,心中不免有些肉痛。

    不想今儿一早,季氏便使人上门,令她过府相见。成碧夫人又是纳罕又是欢喜。于是急急的打扮停当,便赶到了季府,谁成想,她到了,季孙意如却仍在宫城里议事,这一坐就是大半晌,两条**都麻木了,还不见他回来。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声响。有人唤道:“主人回来了。”便有一些家奴侍婢迎出去,成碧一听,连忙扶膝起来,双腿坐得酸麻,脚下有些不便,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强撑着走到门口。双腿血脉刚刚行开了些。季孙意如已经大步走进厅来,后边跟着阳虎、公山不狃和仲梁怀。

    “成碧见过家主。”成碧夫人连忙上前见礼。

    “唔。唔唔,坐吧坐吧,一家人,不须拘礼。”

    季孙意如跟成碧夫人的儿子季孙笙是小赌友,彼此熟悉的很,对他的母亲倒是有两年不见了,如今一看艳色殊然,明媚照人,娇艳更胜往昔,季孙意如也不禁眼前一亮:“这女子,一身芳菲,愈见妩媚了。可惜了子菲,却无艳福享用,早早地便去了。唉,从弟子菲也算自己身前一员大将,若是他活着,兄弟同心,季氏的局面也不会象现在这般被动了。”

    季孙意如遗憾地想着,先在席上坐了,成碧夫人这才在侧席就坐,欠身道:“蒙家主召见,成碧不敢怠慢,一早便来府上候着了。家主处理朝中事,一定疲乏了,可要先歇息一下吗?”

    季孙意如摆摆手:“没甚么乏的,就是应付那吴国使节,颇费了番唇舌,那郁大夫真是好一张利口啊,便连老夫也几乎招架不住他抬头看看,见阳虎、公山不狃三个家臣还杵在门口。厅上坐的一位是家主,一位是家族中的夫人,他们这些家奴只能一旁侍候,是没有座位的。季孙意如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按我地咐咐,该忙什么地忙什么去,未经传呼,不必上来。”

    “诺,”三人一听,连忙弯腰施礼,拱手退下。

    成碧夫人听了隐隐有些不自在,她是一个妇人,而且还是一个孀居的妇人,家主摒退左右,只留她一个妇人在堂上,这已是一件失礼的事了。虽说大门敞着,门侧廊下还有贴身家奴侍候,但是在这些上等人眼中,从来未曾把这些人也当**来待的,那些人同身边使惯了的一件器物没什么区别,所以现在两人等同于孤男寡女同居暗室了。

    成碧夫人略显紧张,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微微欠身道:“家主,不知召贱妾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季孙意如在一个靠枕上斜斜躺下,一手支腮,一手轻拍大腿,若有所思地道:“今天,吴国使节郁平然带来一个消息……”

    成碧夫人直起腰来,俏生生地听着,静静的,就象水面上一朵冉冉的白莲。

    “吴王姬光,最为忌惮的就是庆忌。听说我鲁国迎了庆忌入曲阜,特意遣使前来,责我鲁国收留吴国叛逆,有悖两国友好。嘿……吴人还陈数万大军与边界,意在恫吓,要老夫杀了庆忌,以示友好哩。”

    成碧夫人听了先是一惊,既而便想:“庆忌若死了,那我与他的交易便不用履行,多了卫晋两国,不知又要多赚几座金山回来了。”

    心里这样想。只是商人本性使然,听到什么消息,便自地想到了收益上去。然而心里想到了这个,不知怎地,她却全无一点喜意,反而有点惊惶焦燥地感觉。

    季孙意如一拍大腿,笑骂道:“岂有此理。卫国不但收留了庆忌。还划出一座城池供他居住,招兵买马呢。吴人怎么不去威胁卫国,难道我鲁人便不如卫人么?哼!”

    听到此处,成碧夫人心头一松,不由吁了口气,心中莫名地欢喜起来。

    季孙意如张着眼望着天棚,那飘忽的表情看起来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过了半晌,他突然问道:“子菲……过世几年了?”

    成碧夫人一呆,不知他为何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季孙子菲,便道:“回家主。有十一年了。”

    “嗯……。你一个女子,不易啊,为子菲守着偌大地门户,如今能成为我鲁国富,为我季氏一门也立下莫大功德,不易。着实不易啊。”“谢家主夸奖。这本是成碧份内的事。”成碧夫人听他说的没头没脑的,越不明白他地用意了。

    “这一次,龙舟竞渡,你成家为我季氏挣回了脸面,立下了大功,很好。呵呵,按照老夫先前地说法,季氏的海盐生意,是要交给你独家经营三年地。这三年下来,想必便可彻底奠定成府乃鲁国富的地位,三五十年之中,若无意外,也再无一人可以越了你了。”

    成碧夫人喜不自禁,连忙道:“都是家主怜惜成碧一介女流,独自支撑门阀不易。这才给予成碧诸般好处。家主的恩德,成碧铭感于内。不敢惑忘。”

    季孙意如淡淡一笑,侧瞟了她一眼,忽然道:“是啊,你一介女流,独自操持家业,着实不易。成碧啊,你如今年纪尚轻,就……未曾想过再找一个合你心意的男人吗?”

    “啊?”成碧夫人脸上一热,被季孙意如这句话一下子吓着了。

    “咳咳,老夫嘛,并没有那么愚腐,当然啦,你还年轻,鲜花儿一般,如此伶仃,老夫也殊为不忍呐。子菲已过世多年,笙儿又渐渐长大,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至于你掌管着的季氏家族的财产嘛,可以待笙儿长大几岁时再交给他打理。有老夫这句话,你便再嫁了,或是有了喜欢的男子,也没人敢多言夺你富贵。”

    “他……他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先把海盐生意许给我,忽又提起……,这老不羞,莫非他……他打我主意?”偷偷一瞟季孙意如的鸡皮老脸,苍头白,成碧夫人打了个冷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可那心却是怦呀怦呀跳的厉害。

    也不怪成碧想歪了,季孙意如本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想迫她相从地人不是自己罢了,偏偏他又好面子,话说的含含糊糊不甚明了。那时节,楚卫等国一些王侯公卿干的那些上庶母、下夺子妻、辱臣之妾的狗皮倒灶事,在各国贵族间都是秘密流传的茶余饭后谈资,他说的这么暧昧,成碧又是饱受好色之徒觊觎之苦地人,心思本就敏感,听了季孙意如这话已是心中慌乱难言:“他……他如果强迫我,那可怎么是好?只要他一句话,我成府偌大地势力说要它烟消云散,也不过是倾刻间的事。这老不羞,怎么荒唐若斯,不要了脸皮,连自己的从弟媳妇也打起了主意?”

第113章 美人计

    季孙意如犹豫了片刻,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好再说的更明显了。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儿,成碧能经营偌大的产业,乃是一个机智聪明的女子,自己略加点拨,她就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嗯……听季孙笙说,成碧夫人对庆忌是极有好感的,她一个久旷的妙龄妇人,遇着庆忌那样的英俊男子,哪有不动心的。有老夫为他们安排下的好机缘,再吃了老夫这颗定心丸,她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才是。

    季孙意如自得地想着,决定转弯抹脚说的再明显一些,便道:“成碧啊,你是我季氏家人,有些事我也不瞒你,只是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不能声张了出去。”

    成碧正心中惴惴,生怕他提出非份要求,自己那时拒绝又不敢,从他又不愿,那可是万难选择的两难境地了,突然听他扯开了话题,心中一松,连忙应道:“家主请讲,成碧断然不会说与旁人知道。”

    “嗯……”,季孙意如捻着胡须,悠悠说道:“我季氏如此风光,凌驾于叔孟两家之上,我季氏门下能有如此荣华,凭的什么?凭的就是我季氏的实力,在整个鲁国无人能敌啊。要不然,叔孙氏的女儿叔孙摇光,孟孙氏的侄子孟孙皓,都是经商理财的一把好手,何以唯有你成碧短短几年功夫成为鲁国富?倚仗的还不是咱们季家的势力?”

    “家主说的是。”

    “唉,可是现在,咱们季家遇到了难事哇。”季孙意如一声长叹,说道:“朝中大事,你一个妇道人家。老夫也不必说的那么明白,一些事地来龙去脉,更加不必让你知道。你只要晓得结果,那就行了。吴国来人,要老夫杀庆忌。杀庆忌,那是万万不可的,此等事做出来。分明便是我鲁国臣服于吴国的命令,在诸侯面前都要丢尽了颜面,做下这等不义之事,老夫也没脸再做这鲁国执政了。

    若是不从吴国,却也不能触怒了姬光。谁让我鲁**力三分,难以形成合力呢?如果吴国出兵来伐,让老夫如何抵挡?因此上,老夫与叔孙、孟孙氏决意,迫庆忌离开我鲁国,回到卫国去。吴国没了借口,便也只好撤兵。”

    成碧其实早料到最好也不过如此结局,但是此刻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嗒然若失,昨日还与庆忌同台饮酒,此一别。怕是一生再无机会见面了。那时代。想要周游各地,原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作到的事,何况彼此都有特殊的身份,更有许多事业要做。

    季孙意如嘿嘿笑道:“但是……这不过是老夫与叔孟两家示假以真的疑兵之计。吴国姬光,野心勃勃,此人在位,我鲁国早晚必受其害。所谓居安思危,所患未然,扶庆忌而分吴国之势。对我鲁国来说,有益无害。所以,我与叔孟两家已经决议,帮助庆忌了。”

    成碧大出意外,轻轻啊了一声,季孙意如坐起来,神色严肃了些:“不过。此事不可张扬。假庆忌已率着他的人马出城西去,奔赴卫国了。而这真地。现在已经秘密到了你的府上。”

    成碧夫人一呆,失声道:“甚么?家主说……他到了贱妾府上?”

    “不错。老夫要扶庆忌,还要避着吴人耳目,就得巧作安排才成。如今你赢了龙舟竞渡,我季氏门下的海盐生意全要交给你打理,所以,老夫想把庆忌公子的大事一并交与你负责,以经营海盐为掩饰,助其招兵买马,训练士卒。”

    成碧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一介女流,最大的兴趣就是经营生意,最大的志向就是做个富,突然之间,这鲁国执政很严肃地说:你要去负责训练一支复国大军,她真的有点茫然了。

    季孙意如倒不担心她敢不同意,方才绕来绕去费了那么多唇舌,实是有些不那么冠冕堂皇的要求,这才拐弯抹脚。

    “你如今掌握了我季氏门下的全部海盐生意,所需所耗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往来反复于各国、建造庄院仓舍、招纳青壮武士,都不会引人怀疑,正好用来帮庆忌招兵。地点么,便定在费城,那里是我季氏封邑,经营数百年,最是安全不过,外人决难潜入,了解底细。

    而且费城距曲阜路途不算遥远,往返方便,同时费城边上就是浚河,西通泗水,东连大海,说是用来集结、贩运海盐,这理由也完全说地过去。为了安全起见,你去之后,可在依山傍水、人烟稀少处起一座城,山前为储盐之仓,山中是练兵之所,你只要负责掩饰、招兵就好,练兵之事自有庆忌公子自己负责。”

    “呃……,是,谨遵家主吩咐。”成碧夫人心里乱糟糟的,似喜似忧,连她自己也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感觉。

    “以上,是老夫与叔孟两家所做的计议,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后果难以估计,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是。”

    “此外,老夫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于你。”季孙意如说着站了起来,成碧夫人忙也随之站起。

    季孙意如负手在房中走来走去,沉声说道:“成碧啊,叔孟两家对老夫独掌执政之权,凌驾于他们两大家族之上,一直耿耿于怀。而鲁**力四分,我季氏独占其二,迫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屈从于我。如今庆忌在费城据地招兵,等若于四军之外又添一军,这一军本来是用作对付吴国的。但是如果我鲁国内部起了纷争,这一军站在谁那一边,就是决定性的重要筹码了,我们一定得把庆忌这一军,拉到我们这一边来才安心。”

    成碧夫人暗暗纳罕,当初是你季孙意如第一个倡议请庆忌赴曲阜的,如今你又让我帮他招兵买马,建立营地,无论怎么算,他都应该投向我季氏一门才对,怎么家主好象还很不放心,似乎担心庆忌会投向叔孙、孟孙一边呢?他们有什么手段能拉拢了庆忌弃强投弱?

    季孙意如没给她时间多加思考,郑重地又道:“如果真有用到需要庆忌表态站到哪一边地关键时刻,恐怕老夫与叔孟之争也已到了极凶险地时候,老夫若是失势,季氏门下三千子弟,都要受人欺凌,如今拥有的一切,恐怕都要交出大半才能满足叔孟两族的要求。所以,我费尽心机,把庆忌争取过来,在我季氏封邑建城招兵,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笼络在我季氏门下,方不负老夫为了季氏家族的一番苦心啊。”

    成碧夫人听至此处,将他颠三倒四、错乱无章的话重新梳理,仔细一想,忽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颗心顿时嗵嗵嗵地跳了起来:“家主他……他是要我不惜一切,甚或色诱,也要把……把庆忌的心留在我季氏门下……”

    季孙意如见她脸色微晕,目光闪烁着不敢看向自己,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的话意,便微微一笑:“你放心,万事有老夫做主,只要你能让庆忌始终站在我季氏一边,便是莫大功德,老夫但有一口气在,成府的利益,便谁也休想侵占一分一毫。”

    “是,成碧谢家主关怀!”在季孙意如咄咄逼人地目光下,成碧夫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涌起一种莫名的哀伤:“我等女子,在男人心中,终究不过如器皿货物,是一件可以用来交结笼络的东西罢了。

    成碧夫人登车返回自家府邸,今日是去见自家家主,成碧夫人不敢招摇,只乘一辆马车,带了八个侍卫。但是身为鲁国富,马车的华丽、马匹的雄健、骑士的衣着、风彩,自有与众不同之处,走在街上,照样威风赫赫,引人著目。

    郁平然乘着马车驶向馆驿,恰好看见成碧夫人的马车自对面驶来,因天气炎热,轿帘半卷,可见车上端坐一个丽人,娉娉婷婷,丰姿无限。

    见她车驾上是两匹一如雪般洁白地俊马,车饰处处非铜即银,华美高贵,车旁八个骑士亦各有不凡,郁平然微微诧然,闪目望去,恰好成碧夫人一双妙目也自睇来,视线一碰,郁大夫虽是生长在多出美女地吴越一带,见了她的风姿美容,也不禁心神一驰。

    二车错肩而过,脑海中似乎还闪现着她惊艳殊丽地姿容。想不到鲁国竟也有如此天香国色的丽人!郁平然暗暗惊叹一声,心神才又重回眼前。身旁,还坐着一个神情剽悍的男子,郁平然扭过头来,对他道:“今日,谈的是大王使我交涉的要事。明日,我还要去见叔孙玉,把他鲁国羁押起来的我吴国馆驿人员也要出来。至于你……,今日庆忌一出城,就给我缀上去!”

    那剽悍男子目光一闪,脸上掠过一片杀气:“卑下明白,咱们是在鲁国遇袭的,断不容他庆忌逃回卫国。无论如何,卑下也要让他死在鲁国,还以颜色!”

第114章 女人心,海底针

    庆忌并未想到郁平然一介漏网之鱼,惊魂未定地赶到曲阜舌战三桓,逼走了他还不算,居然在身边人马折损严重的情况下还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也玩上了袭杀的把戏。只不过,他根本没有返回卫国,郁平然虽然机警,也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不合的鲁国三桓此番居然配合的这么默契,庆忌派人刺杀郁平然时误中了副车,此番郁平然反过来刺杀他,就算成功,也注定要是个误中副车的结局了。

    返回卫国的一共两百多人,由梁虎子和冬苟带队,阿仇也随队返回,其中知道庆忌没有回到卫国的,仅有这几个头脸人物,一路上替身坐在车中轻易不与旁人见面,手下人也无心去窥测公子,有梁虎子等人从中掩饰,也能遮掩的过去。

    为了保密,这一次庆忌的行动是能瞒的人都瞒住,鲁人中除了三桓和阳虎等三人,也只叔孙摇光才知道他真正的去向。叔孙摇光正是情浓时候,对他离去颇为不舍,好在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儿女情长,却更知道男人做大事的时候,只可无怨无悔地支持,却不可牵绊他的心思,只好含泪送他离去。

    随庆忌同往费城的,是英淘以及从大盗展跖那儿招降来的几个盗贼,一共不过十余人。这些人大多是鲁国本地人,到了费城不易引起当地人的注意。而且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尤其擅长潜伏隐藏,在这样需要掩人耳目的时候正是最得力的人手。

    至于墨篱、小雅那六个舞伎,庆忌也将她们打了出去。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秘密,如今已不怕她们会说出去,而且庆忌此时还巴不得她们会说出去。如果自己夜袭孟孙府地消息传扬出去,那可是一颗最好的烟雾弹,更容易遮盖他们如今的同盟关系。

    谁料这六个舞伎早成了惊弓之鸟,那张嘴巴撬也撬不开。哪里还敢传扬他的风言***。这些日子将这六个女子拘于府中,庆忌自觉抱歉,有时**隐动,后宅中放着六个可以予取予求的美人,他也不肯要她们侍候。庆忌自觉此举坦荡。却不知他越是疏远,这六个少女越是害怕,整日里吃不下、睡不香,不知道这位庆忌公子哪一天改了主意便把她们宰了做花肥。

    如今好不容易得脱牢笼,她们自去自己租住的房舍处取了积蓄、衣物,也不敢向人打听如今曲阜地情形,生怕庆忌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她们,见她们如此不安份会立即取了她们性命。六女匆匆议论一番,你一言。我一语,计议了半天,易袅把胸一挺。说道:“咱们逃得越远,越是安全。众姐妹若无好去处,不如去我家乡会稽吧,咱们到了越国,当可避得他远远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庆忌公子啦。”

    众女子都没主意,一听深以为是,当下立即租了两辆牛车,匆匆逃出城去。直奔“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他庆忌公子”的越国去了。

    成碧夫人的马车进了府门,下了马门,姗姗行至前院方厅前不远的花圃中,成碧夫人地心便乱成了一团麻。对庆忌这个人,她的心思很是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

    说爱,是因为庆忌英俊的相貌、高贵的身份。对于女性本就极有吸引力。经过鲁脍居那一场误会,成碧夫人紧锁的心扉便被他打开了一道缝隙。情感之事最怕去想,她原来对男人从心底里有种厌恶轻蔑,倒还把持得住,如今遐思一动,春闺寂寞时怎生禁得住不去想,只要想了,那种种绮念岂能不动摇她的心神,哪怕以她的理智和精明,明明知道庆忌这样的人沾惹不得,那一丝爱意也悄悄爬上了心头。

    说恨,她做生意本来就手腕极是高明,再加上天生丽质,男人一见了她便神魂颠倒,她出马做生意,向来是她占别人便宜,还没有人能从她这儿讨了好去。偏偏庆忌趁人之危,从她手里强行分了卫国、晋国两国的食盐生意,一下子减少了许多收入,她心中不无怨尤。

    再者,美女没有不喜欢被男人倾慕地,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即便她不会接受,也喜欢享受这份虚荣感。但是高傲自负、又兼美貌与财富于一身的她,哪怕对那男人也有了情意,照样不愿意失了自己地尊严体面,被迫屈身相就。如今季孙意如说的极明显了,就是要她利用自己的美貌,把庆忌迷住,让他站在季氏一边。她好歹也是身份高贵的名门贵妇,季孙意如把她当成货物一般轻贱,这一腔怨气不敢向季氏,便只好怨了庆忌。

    成碧夫人硬着头皮走到厅前,眼前厅下廊中站着十余条大汉,这个位置都是下人、侍卫们等候传唤的地方,成碧夫人也未细看,便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她的心神,早被应在厅中端坐的庆忌占据了。

    一走进厅去,成碧夫人一双秋水便莹然一扫,壁角站着四个侍女,席上只端坐一条威风凛凛,壮若虎躯的大汉,成碧夫人只一怔,便讶然叫道:“阳虎大人?”

    阳虎笑吟吟起身,向她长揖一礼:“阳虎见过成碧夫人。”

    “啊!”成碧定了定神,双眸迅一闪,还是没看到那个俊俏标致的小郎君,便吃吃说道:“阳虎大人,今日怎地有暇到我府上来?”

    阳虎笑吟吟地道:“恭喜夫人,龙舟竞渡大获全胜,又得独家把持食盐生意三年,今后财源滚滚啊。”

    “哪里,哪里”,成碧夫人连忙裣衽还礼,她可不敢在这个家奴面前自恃身份。阳虎又道:“阳虎做事,素来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有话我就直说了,在下有个从弟,叫做阳斌。唉,虽已成年,却不成器,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做为兄长,阳虎一向苦恼地很。如今听说成碧夫人即将赶赴费城,在那里建一座盐城,转运经营食盐,阳虎想把这不成才的兄弟托附于夫人,请夫人照料一下,能让他混一份口食,阳虎便感激不尽了。”

    成碧夫人芳心一动,暗暗的哼了一声:“什么狗屁从弟,名唤阳斌。必是那庆忌小子无疑了。想不到当着我的面,还要如此做戏。”

    但她眸光一转,瞧见墙角侍立的四个侍女,这才警觉阳虎的慎重,心下便也谨慎起来,陪他做戏道:“阳虎大人何等本事,要为从弟安排个营生还不易如反掌,如今相托于成碧,那是高看了本夫人了,呵呵,既是阳虎大人的从弟,那么大人尽管放心,成碧一定不会怠慢了他。”

    阳虎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道:“如此甚好,那阳虎便把从弟交托于夫人了。阳虎本是执政大人家奴,我这从弟也是家奴子,从今往后,交付夫人,便是夫人府上地家奴,夫人不必看我阳虎面子,驱策使唤,不必客气。”

    成碧夫人知道他这番话是提醒自己不要因为那人是庆忌,而在外人面前另眼相看,以免落入有心人眼中起了疑心,不知怎地,她却突然笑得更甜、更加灿烂,当下便嫣然道:“阳虎大人客气了,成碧知道怎样做了。”

    成碧笑得又甜又媚,那杏眼乜着,眼波流转,眉眼都是笑意,仿佛拌了蜜膏,一直便甜到了别人心里,饶是阳虎已过了不惑之年,又素来不好女色,也不禁看得心神一荡。他连忙收敛了心神,把眼皮微微抹下,沉笑道:“如此甚好,阳斌,来见过成碧夫人。”

    廊下立时传来一阵有力地脚步声,随即一个男子便跨门而入,抱拳一礼,沉声道:“阳斌见过成碧夫人。”

    听他声音,成碧便已知道是庆忌到了,此时见他入得厅来,成碧夫人媚目微眯,向他打量。只见他身着交领窄袖的一件葛袍,下着短裙,裙下露出包束足胫至膝地“邪幅”,腰间束了一条麻布衣带,正是一副家仆装束。

    他的头微微低着,唇上沾了一抹胡须,眼睛只微微一抬,瞟见她模样,便故作恭驯地低下头去。成碧夫人妙目中闪过一抹异彩,眼见庆忌如此模样,如此神态,她的心中大为快意,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当下便袅娜生姿地走过去,娇笑道:“你便是阳虎大人的从弟么?”

    “正是在下!”庆忌微微一躯身。

    “哦?果然与阳虎大人有几分相似呢,一样的魁梧高大、身形伟岸。”成碧夫人揶揄地笑说着,走到他的面前,已将阳虎和四个侍婢挡在了后面。

    庆忌只见裙袂轻摆,青草香气扑面而来,直沁心脾,成碧夫人已到了面前,不禁微觉疑惑地抬起头,却见成碧夫人笑得象一只刚偷了两只鸡的小狐狸,得意的眉挑着、妩媚的眼弯着,红唇翕合,气若幽兰,声音轻得象一缕风:“公子如今自愿为奴,嘻嘻,可莫怪人家消遣了你。”

    庆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昨儿还你侬我侬,相敬如宾,转眼间就这副模样了,这女人变脸真比翻书还快,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

    孰不知,女人翻脸,如果需要一个理性的理由,那就不成其为女人了。至于莫名其妙的迁怒于别人,那更是女人这种生物独有的妙处……

第115章 乱局纷纭

    庆忌离开鲁国了,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丧,不管官面文章做得如何堂皇,人人都知道庆忌是迫于吴国的压迫而离开,这让鲁人的心有些受伤。

    成碧夫人去费城了,这令曲阜人多少有些沮丧,许多垂涎于她的公卿大夫少了讨好丽人、谒见佳容的机会,而季氏门人其他支系眼睁睁看着偌大一座金山都落到了她的手中,心中的妒意更甚。有关成碧夫人色诱庆忌为其所用、色诱季孙执政以盐业为赌注,巧妙地转移到她手中的谣言甚嚣尘上,说的有鼻子有眼,那种种香艳场面仿佛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似的。

    有些人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的,何况成碧夫人是个寡妇,更是个迷死人不赔命的寡妇,哪怕明知所言不实的人,也乐于传播她的谣言,在绘声缓色的编排中,满足一下自己意淫的心理。

    不过关于成碧夫人的***谣言还没形成唾沫星子淹死人的强大规模,便被另一件事所取代:两年前去了齐国,促请不归的国君姬稠死了。关于他死去的原因莫衷一是,但是由于他的死,正好生在齐国五大世族刺杀晏婴的关键时刻,大部分鲁国人都认为这个倒霉的国君是做了齐国晏矮子的替死鬼,在混乱之中被人误杀了。

    鲁人并没有多少悲戚,事实上在许多鲁国人心中,只知有三桓,不知有鲁君。如果不是偶尔的重大礼仪场合还需要鲁君出面,所有的人都把他忘到了脑后。不是么?两百多年了,国政由三桓掌理、田赋要上缴于三桓,士农工商。诸行百业。所有的一切,莫不与三桓世家息息相关,干鲁君何事?

    也唯有这个时候,在鲁君被刺杀的时候,他才能抢了三桓的风头,被鲁人挂在嘴上,议论几声。就是这几声议论,也没持续多久。人们地注意力便又转移了视线。

    国君遇刺被杀地消息传来时,鲁国三桓正设宴款待吴国使臣郁大夫,听到国君遇刺身亡的消息,执政大夫季孙意如失手落了杯盏,当堂痛哭。只哭得眼泪鼻涕模糊一片,号啕着只是说昔日为了国事与君上争执,激怒君上弃国而去,季孙以国事为重。这才背负骂名,暂领执政之职,只盼有朝一日君上息日重返鲁国,还政与君,以昭此心。如今君上于齐国身亡,此其过也;从此再难向君上坦明自家心意,更是有苦难言。他越说越是伤心,越说越是委曲,只哭得捶胸顿足。几度晕厥。

    叔孙氏、孟孙氏正哀哀痛哭着以示忠心,一见季孙意如盘地大哭,哭得痛不欲生,也实在是太过份了点儿,赶紧抹抹眼泪上前相劝,吴国郁大夫见此情形,也只好上前好言好语。宽解他的心意。

    奈何。季孙意如眼角抹的芥茉多了点,那眼泪如长江大河。是止不住地流啊,眼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叔孙、孟孙氏只好使人抬了眼睛红肿如桃,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季孙大夫回府休息,然后又向郁大夫告罪。

    三桓一哭,满朝公卿人人响应,号啕一片那个凄惨。郁平然见整个朝堂上乱糟糟的,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在朝堂上为吴国再争取点好处,这时全说不出口了。劝了一会儿,见鲁国群臣一个个悲戚的不能自己,也没人有空搭理他了,这饮宴也进行不下去了,只好拱手告辞返回馆驿。

    卜、祝、祭等各司官员开始张罗国君地丧礼,然而本该主持这一切的执政季孙意如却因伤恸过度卧病不起了,于是这司仪主管,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叔孙玉的头上。丧仪还没举行完,季孙意如便上表请群臣议事,言及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上原居于齐国,虽弃国而去,然君上仍在,是故他可以代行君权。而今君上去世,就当择立新君,此等大事刻不容缓。他因病弱,不能上朝理事,请大司空叔孙玉、大司马孟孙子渊会合六卿,共议立新君事。

    季孙意如这番表现,把许多还疑心是他刺杀了国君的公卿大夫们的疑虑都打消了,众大夫地精力便因季孙意如这一表集中到了册立鲁国新君的事情上。姬稠嫡子早夭,他当初匆匆逃出鲁国,只带了爱妃吴孟达同去,诸公子们都扔在了鲁国。

    这些公子们并没遭什么罪,三桓为了表现自己忠体为国,逐鲁君是为了社稷而非为了一己私欲,所以对这些公子们礼遇有加、有求必应。所以鲁君这十几个儿子过得都很优渥。只不过为了避嫌,朝中百官平素与这些公子们都没有什么来往,对他们大多不太熟悉,如今他们之中将有一个成为鲁国君主了,满朝公卿才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他们。

    一时间,季孙、叔孙、孟孙三家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整日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来为自己中意的人做说客地,有受了别人请托做说客的,有来旁敲侧击打探消息的,更有那些鲁君的公子,不惜重金请了人来向三桓示好。不过大多数人仍然看好季氏,到季氏府上来的人也最多,季氏如今虽然称病在家,也只能哄哄那些小民,这些公卿大夫们自然是不信的。

    曲阜城中乱糟糟的时候,成碧夫人一路向东,已经到了费城。费城近浚河,临沂山,这沂山就是沂蒙山脉,莽莽群山,在那时候是人烟罕至的地方。季孙世家封邑很大,他们在这里苦心经营,建造了这么一座坚固的城池,就是看中了这里地地理形势。

    居安思危,以求存续,这是任何一个大家族必须考虑的要问题。但凡世家大族,没有不在本家之外择选要地以备不时之需的。象吴国任氏家族,崛起不过是三代以内的事,还没有时间和精力为家族挑选一个第二基地,这才在遇到危局时进退无路,只好派了女儿周游列国,交游各国权贵,希望能为家族选择一个存续之地。

    费城是季氏私邑,平时由阳虎、公山不狃、仲梁怀等心腹轮番来此打理,城中居民乃至野间农夫两百年来只从季氏之命,虽说费城繁华,也常有外地商贾来往,但是只限于在费城中活动,成碧夫人准备修建的盐城,建于城外数里处的山谷中,到时营寨一立,外人是很难进入的,所以非常安全。

    这食盐生意,制、储、运、营,需要大量地人手,做食盐生意招募来地人大多要从事运营事务,为了安全日常加以训练是很正常的事,并不引人注目。在当时,农夫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就是兵,象这样经过训练地人比那普通的士兵自然还要精锐一些。

    由于建城还需要先勘定一个具体地址,此时成碧夫人只能住在费城中。费城最大的居处就是季氏家族的一幢老屋,季氏自己很少来住,阳虎与公山不狃等权臣每年也只在春秋两季过来打理一段时间,所以这老屋虽然博大,却很显老旧。

    因为知道成碧夫人将来长住,先行赶到的人马已将许多房屋、院舍修缮一新,不过比起曲阜宅屋的精美富丽,还是远远不如的。

    车子进了宅院,停下,赶车的御者跳下马车,朗声说道:“夫人,已经到了,请下车。”

    他把遮阳帽一摘,眉目英朗,虽是一身粗鄙的麻衣葛服,却丝毫不掩他的俊俏,这御者竟然便是庆忌。

    轿帘儿一掀,成碧夫人折腰而出,站在车辕上瞟他一眼,俏生生地点了点下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庆忌会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趋身向前,为她放下了车旁的踏板,然后伸出一只手臂。

    旁边没有别人,仆役们都在忙着从那一辆辆大车上往下搬运东西。此番为了保密,虽然成府上没有几个人见过庆忌,成碧还是把所有曾见过他一面的人全都替换开去,带来费城的上千名家将、家奴、仆役、侍婢,没有一个见过他的。

    这些人都只当这个阳斌真是阳虎的从弟,一路上,自家夫人有事要找他做,没事要找他聊,便连自家的御者都换了他做,人长得俊就是吃香啊,人人都道自家夫人看上了这小子,识趣的只要见两人在一起,谁不尽量避开。

    成碧把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自车上逐阶而下,纨色的靴裙,轻轻曳摆,盈盈落地,站直了软绵绵的娇躯,乜着杏眼瞟他一眼,笑得又媚又甜,微带衅意地道:“公子,如今在我府上为奴为婢,这般地侍候着我,不觉辛苦吗?”

第116章 寄居费城

    “呵呵……不觉辛苦!”

    庆忌笑着应了一句,他见成碧夫人把对自己挥来喝去当成一件有趣的游戏,又微笑着接了一句:“在夫人身前身后以供驱策,不知是曲阜多少公卿欲求而不可得的美差,偏生庆忌有此艳福,何来其苦,庆忌能够常伴美人身侧,可是荣幸之至呢。”

    成碧夫人娇靥一红,贝齿轻咬着薄嫩的红唇,水汪汪的眸子瞟他一眼,好似打情骂俏般轻嗔道:“好呀,既然你庆忌公子觉得荣幸之至,那本夫人可却之不恭了。”

    她挺起酥胸向前走出两步,娇声叫道:“阳斌,随本夫人来,看看厅中洒扫的怎么样了。”

    庆忌叹了口气,一哈腰,扮着乖巧机灵的家奴模样,高声答应了一句,飞快地跟了上去。

    同样是居家营生,大户人家与普通人家的不同便在这里了。此次到费城,成碧夫人运了整整百余辆车子的器物,其中相当一大部分是准备等新城初见规模时运去使用的,在老宅中可用之物也有十车之巨,夫人的寝具、浴具、日用之物,厅中的毡毯、坐席、杯盘等物,但凡夫人惯用的东西都要换了,许多的侍婢奴仆忙忙碌碌,庆忌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站在厅中看着都觉眼花缭乱。

    事实上他的确什么也没做,二管事老萧没安排什么事给他,庆忌又不便就此离开,便一个人杵在那儿胡思乱想。

    “唉!原来一个奴仆每天也有这么多事要做,也真是不容易,幸好我不是真的来做家奴。这两日尽快入山选址吧。新城一启建,我就不用留在这儿让她戏弄了。尽早建好新城,把招兵事宜理顺了交给英淘打理,我就得赶去卫国了。”

    庆忌正在想着。成碧夫人换穿了一袭绯色轻柔的家居宽袍,款款地走进厅来,一见众人都在忙碌,唯有庆忌叉腰而立,杵在那儿无所事事,便把俏眼一瞪,嗔道:“别人都在忙着,唯你闲着没事。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

    此次随行的是二管事萧谨,此人不曾见过庆忌。他是头一次被夫人带在身边,还以为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夫人的认可,感激涕零之途,这一路上行车走路,停车打尖。他是忙里忙里,十分地尽心。

    因为眼见夫人对这阳斌另眼相看,那眉眼风情、说话语气根本不象是对待一个家奴,萧管事心中有数,便也没拿他当下人使唤,不想夫人走进来便挑他的刺,便慌忙迎上来看个究竟,只要形势不妙,马上加入声讨阵营。

    成碧夫人说完。那对眸子向庆忌盈盈一扫,又换了副温和的语气:“既然你没事做,正好替本夫人做点小事。本夫人此次走的仓促,有些随身之物忘了带,你去墟市瞧瞧,给本夫人采买回来吧。”

    “夫人随身之物?”一听这话萧管事屁也不放一个,摸摸鼻子调头便走。恨恨地想:“我就不该往跟前凑合。”

    庆忌干笑一声。拱手道:“呃……不知夫人缺少些什么随身之物?”

    成碧夫人眼见下人们都识趣地走开了,便压低了嗓音。轻轻嗔道:“真是蠢材,难道你这家奴还当上了瘾么?站在这里做甚么,有什么事,还不和你地人去计议一下。至于物什,回头你随便买点回来充数不就结了?不过……随便买点也得让人家满意才成,可不许敷衍。”

    庆忌大喜,恭维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放心放心,我买的东西一定让你满意,庆忌去也。”

    成碧夫人哼了一声,俏皮地向他皱了下鼻子,转身离开了。

    萧管事在一旁拿着抹布虚应其事地擦着堂柱,眼角悄悄地窥着这边动静,眼见二人打情骂俏的暧昧表情,不由暗暗打个冷战:“果然有奸情,幸亏我躲得快,若是让夫人觉,一定把我遣去穷山恶水的地方,这一辈子也别想达了。”庆忌这一路上与自己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沟通,虽然他们这十几个人都算是阳虎介绍来的人,但是都分别打散和成府的人混在了一起。如果庆忌总和他们单独接触,很易惹人生疑。同时,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事需要计议,如今已经到了费城那便不同,对今后地事情多少应该做些安排。

    庆忌趁着大家都忙着,把英淘和那些侍卫中较机灵的几个人唤出门去,嘱咐他们趁着刚到费城,此时尚未入山,待歇下来时都上街走走,了解些此处地风土人情,对这里越熟悉,越有利他们今后在这里扎下根来。

    吩咐已毕,庆忌便带着英淘,两人出了大门,向路上行人问过道路,便朝费城墟市赶去。小地方的墟市比较简单,以曲阜来说,那里的墟市纵横交错,大的有十余个,而且每个墟市都已有了基本的分类,这条街卖布匹绸段,那条街卖玉器珍玩,分得井井有条。而费城地墟市只有这样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街,一条街走到头,所有能卖的东西,这里全都看得到。包括卖牛卖驴,卖儿卖女的。

    庆忌和英淘观察着费城的风土民情,最关注的却是看人。成碧夫人在各处繁华都市都有分店,招人不一定都得在本地招,但是主要来源却只能放在这里。这座费城不是很大,从南走到北,如果大步疾行,半个小时就能走到头上,不过街上行人却很多,而且可以看出许多都是过路人。

    费城依托浚河,河上游是颛臾,河下游是城,6路上东接阳城,西接偃城,是一个水6交通要道,因此城池虽小,经由此地南来北往的人却很多,这样为招兵就创造了便利条件。

    庆忌把这些自然条件都看在眼里,心中甚为满意,两个人走到墟市中时,英淘四下张望一番,忽道:“公……咳,阳兄,不知需要为夫人买些什么东西?”

    庆忌一呆,说道:“这个……我哪知道她需要什么随身之物?你看买些什么才好?”

    英淘忍笑道:“阳兄,在下没有家室,哪知道女人随身都用些什么?”

    庆忌想起头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处下等妓寮,不禁哑然失笑,这样一想,他也有点为难起来。后世女人们用的东西他多少知道一些,可这时代她们用什么庆忌哪里知道,女人随身之物、常用之物……

    总不能买点面料自己动手给她做件V形嵌珍珠的情趣丁字裤,再做件半罩杯地fu11y式花边文胸送给她吧。这是什么时代,衣服哪是随便穿的,曾有一个诸侯国的大夫,就因为喜穿奇装异服,为国君所厌,派人把他给诛杀了,胡乱把后世的服装搬到这个时代,可是能够送命的。

    庆忌仔细想了想,便摆手道:“算了,走一路,看看什么东西还不错,买回去应个景儿就是了。”

    两人一路走过去,看看贴点边的店铺,庆忌就走进去寻摸寻摸,一路逛一路走,快走到另一头的时候,英淘怀中已经多了些乱七八糟地东西,庆忌这一路走也已走出一身汗来。今天阳光炽烈,又没有风,这天气着实有些闷热。

    眼见快到街尽头了,庆忌便止住步子,对英淘说:“就拿这几件东西回去交差吧,咱们回去。”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处两个童音吵闹声忽地传进了他地耳中:“胡说胡说,我的话才有道理,你说你讲地对,可你能反驳我的理由吗?”

    庆忌转望去,见旁边一个卖陶器的摊子旁站着两个头上竖着朝天辫的小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两人面红耳赤地正在争吵,庆忌被他们吸引了目光,但一眼望去,注意的却是他们旁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男子。

    这人一身长袍,身材高大,浓眉阔口,一脸卷须,看起来颇有些威凛之气,两个小孩子站在他面前,高不过膝。可是这个巨人在两个小孩子面前却弯着腰,笑容可掬,一脸和气。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赤着脚、穿身粗布长襦的脚夫,这人赤红脸庞,须作虬髯,挑着副担子不停地翻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两个小孩子指手划脚,争得面红耳赤。只听一个孩子理直气壮地说:“你说的当然不对,太阳应该是刚出来时离我们更近,因为太阳刚出来时大得像车盖,到了中午,就只有盘子那么大了。远的东西看起来小,近的东西看起来大,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庆忌听了顿时呆在那里,很遥远的小时候,在学校读书时的一段记忆忽地浮上他的心头:“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

    天呐,两小儿辩日,原来竟生在今时今日。

第117章 两小儿辩日

    见了孔丘,庆忌先喜后惊,喜的是他乡遇故知,惊的是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正要避着熟人呢,这孔丘可不能见啊。庆忌心中暗惊,正想闪身躲开,那孔丘想是弯腰累了,把腰杆儿一挺,目光堪堪与他碰上。

    孔丘一脸惊讶,继而便露出欣喜神色,庆忌暗叫一声“苦也!”面前这位是孔老夫子,杀人灭口的心思庆忌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无可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露出一脸笑容道:“竟然是孔师,您……怎么到了这儿?”

    孔丘笑容可掬地还礼,说道:“呵呵,丘正要问呢,公子怎么来了此处?咦,公子怎么这般装束?”

    庆忌一听忙岔开话题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一会儿找个地方再详叙不迟。孔师这是要往哪里去,听两个孩童谈些什么呀?”

    他这样一问,孔丘顿时省起来,忙道:“不错,你我一会儿再行叙话不迟,且听这两个娃娃辩论道理,这两个娃娃辩论的问题很有趣,丘以前也是从未想过。”

    这位孔夫子一研究起学问就浑然忘我,说完这话便又弯下腰去,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这位童子,你且说说自己的道理,却不可恶语相向。”

    庆忌见状,只得避立于一旁,正好趁机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同他解说。

    只听另一个孩子反驳道:“那么你说,为什么太阳刚升起来时比较冷,到了中午却热烘烘的呢?当然是离得远才感到凉,离得近才感到热的缘故啦!这才合理,不然你能解说的通吗?”

    “哼哼,你说远了冷近了热。我是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是我说远处小近处大,难道你就有理由反驳吗?”

    两个小孩争执不下,一齐转向孔丘。说道:“喂,这位夫子,你方才说要帮我们分辨对错的,那么你说我们两个谁地话更有道理呢?”

    “呃……,这个……”,孔丘闻言大窘。方才第一个小孩说话时他就频频点头了,等到第二个孩子说出他的理由时,老夫子顿时就有些犯核计了。他虽是这个时代的博学之士。通古知今,所学甚杂。可是这后世人看来很浅显的问题他却也未必答得上来。

    两个孩子见他作难,不禁拍手大笑起来:“好不知羞,还说要帮我们分辨道理,原来你这大人也不明白。”

    孔丘听了一部胡须都翘了起来,好在他肤色本来就黑。虽然面红耳赤,看起来倒不那么明显。旁边那个脚夫又把眼睛翻了两翻,不耐烦地道:“夫子,咱们找个地方先住下吧,和两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理论地。”

    他虽这样说,孔丘怎好意思掉头便走。庆忌看的好笑,可怜的孔圣人,真是难为了他,接连两次出糗都被自己看在眼里。一次是在河边,被任冰月好一通臭骂,现如今又被两个小孩子问得哑口无言。难怪夫子曰:“唯小人儿与女子难养也,”怕不就是他的切肤之痛吧?也不知还没有再次见他出糗的时候。

    庆忌窃笑曲解着圣人语录,一边替他解围,向两个小娃娃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就算圣人也不是精通一切的全才啊。两个小家伙。这位孔夫子是研究治国安天下的大学问的,这种小问题还是让我来回答你们吧。”

    庆忌笑吟吟地道:“其实太阳在早晨和中午离我们是一样远地。那么为什么早上看着大。中午看着小呢?这是人的一种错觉,早晨地太阳有树木、房屋和远山衬托着,所以显得大一些。等到中午,它的背衬是广阔无垠的天空,所以就显得小了。而且太阳初升时天空还有些暗,太阳的轮廓更明显,中午时天空明亮,太阳的边缘都被虚化了,这个原因也使它在早上地时候看着格外大一些。”

    实际上,太阳在早上和中午的时候与地球的距离还是有一些差异的,不过对这么巨大的天体来说,那点差异完全可以忽略不算,而且这也不是造成两个娃娃所述现象的主要原因,所以庆忌干脆略去不提,否则只怕越说越夹缠不清。

    那个以冷热为依据的孩子不甘心地问道:“那么为什么太阳出来后,早上显得冷,中午却比较热呢?”

    庆忌摸摸他的头,笑道:“这还不简单?中午时太阳光是垂直照在地面上的,而早上太阳光是斜着照在地面上,你说哪种情况下照在地面上地阳光更多?再说,已经照了一上午了,到了中午怎么也要比早上暖和一些。”

    两个小娃儿听了不禁哑口无言,孔丘恍然喜道:“原来竟是这个道理,妙啊,公子一言,为孔丘解了此惑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世间万道,各有学问。真是穷尽一生,也休想学的完全啊。”

    庆忌见孔丘毫无自矜之意,坦承不知,虚怀若谷,胸襟如此坦荡,不禁暗生敬意,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孔师客气了。自与孔师一别,至今也有多日了,在下心中着实挂念的很,来来,咱们且寻一个安静去处,好生叙谈。”

    庆忌此时已想好了说辞,想把孔丘带到僻静处,同他说明白。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把住孔丘手臂,便要扯他同行,不料只一转身,便有一个灰色的人影从胡同外飞快地跑进来,胡同内有摆摊的、行路的,本来就嫌拥挤,庆忌突往路中一站,那人避之不及,惊叫一声便撞进他的怀里。

    庆忌大骇,想也不想一把便攥住了那人手腕,一扯一带,那人“哎哟”一声,被庆忌扼住手腕原地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随即便被庆忌用臂弯紧紧勒在胸前。

    那人刚想挣扎。一柄锋利地小刀已经架在了他地脖子上,刀锋的锐利在他颈上激起一片小颗粒,骇得他僵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柄鲁削正是庆忌在漆城时所买之物。一直随身带着,这人来得鲁莽,偏又披了件灰色地连衣斗蓬,把头都遮了进去,行踪过于诡秘,庆忌担心他是刺客,想也不想便制住了他。

    控制住此人的行动后,庆忌刀尖缓缓上移。挑开他地斗蓬,只见青丝垂鬟。颈项如玉,这身材矮小的灰衣人竟是一个女子,庆忌惊“咦”一声,收刀推开了她。

    那少女转过身,揉着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恼怒道:“喂,你这人好生粗鲁,人家不过是撞了你一下,怎么就使这么大的力,手腕都要被你拗断啦。”

    这少女身材娇小,斗蓬垂在肩上,只露出头部,看不出衣裳华美与否,只是一张脸蛋秀气慧黠。软媚着人,一双眼珠十分灵动。

    庆忌收起刀子欠身微笑道:“抱歉,在下还以为是个行窃地鼠辈,想不到是位美丽的姑娘,失礼,失礼。”

    那少女瞪他一眼,还未及说话。远远便传来一声呼喊:“小艾姑娘。你不要走,小艾。我已经看到你了,你不要走啊。”

    少女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的神色,庆忌心想:“不会吧,难道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这种烂情节我都遇得到?那接下来是不是该少年英雄横刀救美了,紧接着再来一出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戏码……”

    那少女左右看看,顿了顿足就想跑开,偏偏此时胡同里一辆驮着柴禾的车子咕咕噜噜地走了过来,那车上的柴禾堆得支扭八翘的,两边又有行人和地摊,哪里还有缝隙容她跑开?

    这个被称做小艾地姑娘四下一看无处躲藏,目光重又落在庆忌身上,她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把扯住了庆忌,瞪起眼睛道:“是你阻住我的去路,才害我被他捉住地,你要帮我脱身才成。”

    庆忌笑道:“姑娘,你也太不讲理了吧?应该是你撞上我才对,可不是我阻住了你的去路,追你的是什么人,你又要我如何帮你呢?”

    少女踮起脚尖往胡同口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提着袍子正满头大汗地追来,便赶紧说了一句:“你什么都莫要管,一会我说什么,你只管点头应承就是。只要唬走了他,咱们便两清了。”

    少女刚刚说完,那位公子便提着袍子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庆忌上下一打量,这位公子个头不高,白净面皮,眉清目秀,颌下无须,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只是身子骨虚了点,张着嘴喘了半天,急得直咽唾沫,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样子倒不象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

    他喘了半晌,才呼哧呼哧地说道:“小……小艾,我……我老远一看就知道是你,天可怜见,总算让我追上你了。”

    小艾把纤腰一叉,凶巴巴地吼道:“是我又怎么样,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那位公子含情脉脉地对她道:“小艾,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地情意吗?”

    小艾打个冷战,赶紧和他拉开安全距离,愁眉苦脸地道:“喂喂喂,你不要过来啊,我真是怕了你了,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啊。英雄,你就饶了我吧,行不行……”

    白袍公子急道:“为什么不能接受我?难道凭我的家世还配不上你吗?”

    小艾瞟了庆忌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不是,可是……人家已经有了心仪的男人,当然不能再接受你啊。”

    白袍公子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什么什么?他是谁?这不可能,决不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小艾一脸无辜地说:“公子,你对我情真意切,我怎么会骗你呢?奈何天意弄人,小艾早已心有所属,只好辜负公子的一番美意了。公子乃是道德君子,相信以后不会再做让小艾为难的事情。”

    小艾说着,把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使劲地眨了眨,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显得湿润一些,庆忌在一旁看着她拙劣地表演,表情有些噱。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白袍公子脸色青:“我从来没见你和什么男子交往过,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一个心仪之人?你一定是骗我。”

    小艾很天真地看着他,很诚恳地对他说:“我对天誓,真的没有……骗你啊,我和他呢,虽然只是偶然邂逅,但是接触之后,一腔心思便都扑在了他的身上,现如今我对他一往情深,请公子今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白袍公子妒火中烧,红着眼睛问道:“他是谁?他是谁?你不要以为几句话便能骗过了我,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

    小艾又睨了庆忌一眼,庆忌心中忽地有些不妙的感觉,只见小艾深情款款、目蕴深情地瞟着庆忌说:“那个人……就是他呀!人家和他一来二去,日久生情,结果就喜欢了他呀……”

    庆忌只听的目瞪口呆:“我日,什么日久生情,我哪日啦?我什么时候日啦?这是……这是祸水东引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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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争之世介绍: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席斌 春秋 庆忌大争之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争之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争之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