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明1937TXT下载大明1937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1937全文阅读

作者:我是猫     大明1937txt下载     大明1937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集 致命策划

    郑恭寅哈哈一笑:

    “小向啊,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好,既然小向开口了,本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算了算了!呵呵,你们两位,继续说吧!”

    蜗牛狗顺着实吓得不轻,都长出一口气。望着向小强,不禁想着,天地会认下这个姑爷还真没认错。这个姑爷是有本事的,能和侯爷平起平坐的说话。看来天地会没准真要复兴了。

    蜗牛不敢再让狗顺胡言乱语了,抢先说道:

    “侯爷、处长、姑爷明鉴,那九个从北边跑过来的兄弟,确实个个都是能杀惯战的,那两个在北边混胡子的兄弟,打得一手好枪,就这种德国造二十响,十步开外能打飞酒瓶盖,一百步开外能打中苹果。”

    向小强看着桌上那四只手枪,知道那就是三四十年代在中国广泛流行的“德国造”、“盒子枪”、“驳壳枪”、“王八匣子”、“二把匣子”、“快慢机”、“自来得”……

    这玩意儿学名叫“德国1932年式7.63毫米毛瑟冲锋手枪”。虽说有效射程150米,比一般手枪威力大多了,但毕竟是手枪不是步枪。一百步外打中苹果,枪法相当不错了。

    郑恭寅“嘿”了一声,问道:

    “想必人命没少背吧?”

    “侯爷……”蜗牛也嘿嘿笑着,“那都是在清虏那边的事,背的也都是清狗官军的命,都是让他们逼得没办法的。要不为啥咱大明这边就没胡子,单单清狗那边那么多?清狗那边,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打戊戌年就变法,变来变去,军队是强了,老百姓还是那么苦,没背景没后台,想做个小买卖都能做的全家上吊。那种世道,你不欺负人,就得让人欺负,想活得挺直腰板,当不了大官,就得杀七个宰八个,去当胡子。一句话,都是给逼的。大明这边,只要你愿吃苦,勤劳肯干,小老百姓最后也能置下大产业,早好几百年前就是这样。现在宪政了,更觉得来大明来对了!嘿嘿,要不说怎么只有从北边往南边跑的,就没听说有从南边往北边跑的呢……”

    虽然蜗牛说的基本都是事实,但这几句拍大明朝的马屁,郑侯爷听来也是很舒服,面露笑容。

    江美庐笑道:

    “向先生,你也听到了,这就是现在的民心向背。我们让你带天地会的兄弟到北边去,也是有政治上的考虑的。现在北边的天地会各分支,也非常活跃,我们也经常资助他们。所以说这次行动的旗号就不是大明政府了,而是天地会的行动。以你们天地会总舵的身份,当地天地会的组织会积极帮助你们的。回头教给你怎样联系。你们行动完成撤退的时候,不要说当地天地会,就是老百姓,也会掩护你们的。呵呵,北边的天地会和我们这里不一样,在老百姓心中威望还是挺高的。”

    蜗牛和狗顺听到这话,脸都一红。向小强也听明白了,天地会组织遍布全中国,总舵在南京,受明朝政府承认的。明朝政府以天地会总舵为招牌,对活动在清朝的各分支进行资助和控制。北边的天地会各分支有了明朝源源不断的资助,还是像以前一样,反清复明。明朝境内的天地会就不行了,虽然是总舵、官方承认的正宗,但长期无所事事,已经混得和黑社会一样了。

    向小强心中冷笑,说得倒很好听,理由说的也一套一套的。什么百姓掩护、当地组织支持。最核心的一点:战斗力,却满足不了。

    这是大明皇室找到自己,请他去帮他们武力营救的,到头来,这些最基本的条件还得自己一点点争取,像讨价还价、挤牙膏一样……

    他淡淡的道:

    “天地会九个人里,这种当过胡子、玩得一手好枪的,一共有几个?”

    蜗牛讪讪地道:

    “两个。”

    向小强说:

    “好吧,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我和侯爷、处长说几句。”

    蜗牛一凛:

    “姑爷,你……”

    向小强微微一笑:

    “出去吧,我不会丢下你们小姐的。”

    ……

    蜗牛狗顺出去后,向小强直接对郑恭寅和江美庐摊开手,眼睛一翻:

    “九个人里面,只有两个打过枪,这我干不了。”

    江美庐和郑侯爷对视一眼,温言道:

    “其实,也不一定要放枪。那天晚上,你不就是……”

    “不错,那天晚上我的确是一枪没放,单凭一张嘴就救下了人。但那靠的不单是脑子,还有运气。现在清军有了防备,派了整整一个军列,就给我这么几个人,光凭脑子,让我怎么办?要是光凭脑子就行的话,连这几个人也可以不要。”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秋湫被押到北京,你们一辈子见不到?”

    向小强一咬牙,很无赖地道:

    “我刚才跟他俩说不会丢下他们小姐,他俩信了。你信吗?”

    郑恭寅听不下去了,哼了一声道:

    “小向,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只凭蛮力,我们还找你干嘛?我们大明既有东厂,也有突击队嘛。”

    向小强笑道:

    “侯爷,既然要我拿着性命去拼,咱们还是开诚布公一些。我知道,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政府做的,而是为了皇上做的。这件事做成了,皇上、侯爷、还有东厂,都有莫大的好处……所以内阁政府才不支持,不愿派军队去做。我们那里的人习惯就事论事。单就这件事来说,确实该做。我也很愿意为了大明做这件事。”

    郑恭寅和江美庐脸色都微微一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我习惯做一件事,就要做成功。不但成功,我还想活着回来。我不打算到了清朝,把铁路一炸,把火车一拦,上去一通扫射,连士兵带格格杀得差不多,不管救不救得出人、跑不跑得回来,惹火了清朝皇帝就行。不,我不希望是那样。……皇上那么善良,不懂这些,我想她也不希望是这样。”

    郑恭寅坐在椅子里,**不经意地挪动两下,嘴唇动两下,没有说话。江美庐捏着手套,轻轻咳嗽一声。这等于是把他们的心思直接说穿了。

    向小强微微一笑,继续道:

    “侯爷、处长,你们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假如这件事真的做成了呢?假如十二名女兵真的完好的救回来了呢?”

    江美庐狐疑地盯着他,那种眼神完全暴露了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能救回来。郑恭寅沉吟一下,说道:

    “继续说。真救回来又怎么样呢?”

    “那你们可以想象一下,生了这样一件事,伪清特务光天化日之下窜入我大明都,绑架走我潜艇女兵十二人,报纸上写出来,人民会怎么看?如果报纸上接着写出:内阁政府为了自己的权力欲、保住自己的权柄,硬是不许军队实施营救,眼睁睁看着这十二个为了大明卖命的女兵,被清虏火车运到北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报纸上这样写出来,人民会怎么看?”

    郑恭寅扬起一只眉毛,往前坐了坐,明显有了些兴趣。

    “然后报纸又写道,皇上在内阁权欲熏心、抗旨不遵的情况下,自掏腰包、出动自己的座机,组成一支队伍,成功救出了这些女兵,他们又会怎么想?……整件事尽可以写得曲折、惊险、一波三折,越这样写,老百姓越有兴趣,越关注。然后,他们就会看到,皇上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与内阁的自私贪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情况下,人民会怎么看内阁?又会怎么看皇上?……最重要的是,军队的人被俘,政府不愿营救,皇上自掏腰包给救出来了。军队会怎么看政府?会怎么看皇上?”

    向小强说完,暗自呼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在做广告宣传策划了。

    江美庐也显得很有兴趣的在听,明显看出,她脑中在剧烈思考着。她微微一笑,随口问道:

    “这是你们那里的惯用手法吧?”

    向小强嘿嘿一笑,笑而不答,接着说:

    “可以这样说,只要干了这件事,不管救不救得出人,都可能会惹火清朝,引……咳咳,引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只干事,没救出人,那么炮弹飞过来的时候,人民和军队就会想:这祸是皇上惹下的,内阁不救人是有道理的。自私的是皇上,无私的是内阁。这样,就算宪法上写着了,到时候也可能会遇到麻烦,甚至变故。反过来说,既干了这件事,也救出了人,人民和军队就会觉得,皇上是有道理的,皇上真的是为了救人。无私的是皇上,自私的是内阁。到时候就算炮弹飞过来了,他们也会觉得这是清虏恼羞成怒,报复来了,不是皇上的错,是清虏的错。这样,还是按照宪法上走,到时候出现麻烦、变故的可能性都小得多。……嗯,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

    他说完后,屋里静了有半分钟,两人都在剧烈思考,时不时目光闪烁,对视一下。

    *********************************************************************************************************************************************************************************

    ps:呵呵,给猫子来两票吧,呵呵……

第35集 讨价还价

    忽然,郑恭寅哈哈一笑,侧坐过来,肥胖的右腿吃力地架在左腿上,咳嗽几下道:

    “小向啊……呵呵,你都这样说了,可还叫我说什么哟……呵呵,江处长,我怎么说来着?我说这小伙子有些本事吧?哈哈!”

    江美庐也微笑叹了口气,盯着向小强:

    “英雄出少年,这话真的没错啊。……不过向先生,如果只满足于救出人来……呵呵,那陛下得到的,也就只是一些赞誉啊,呵呵呵……”

    向小强微笑一下,牙齿露出一丝寒光:

    “我说过只满足于救出人了么?干这种事,并不是救了人,就能少见血的。恰恰相反。……只要你们提供的火力足够,要我不留活口都可以。那样反而安全。”

    江美庐都禁不住被他的话寒了一下。

    ……

    皇室一旦看到了营救成功的好处,马上就开始上心了。

    先,9个天地会的,应向小强要求,只留下忠心耿耿的蜗牛。蜗牛是从北边跑过来的,说的一口北方方言,也熟悉清朝境内的情况。

    剩下的8个人,先考虑突击队的退伍兵。因为向小强坚持要求所有人必须会说北方话,不太好找,因此只找到7个,他们都是父辈从北方跑过来的,自己生在南方,但学会说一口北方话。

    其中有一个军医,也是原突击队的,能满足既能打仗,又能治伤的要求。

    又从东厂抽了一个特工。

    这家伙是行动处的,名字很搞笑,姓杜,名腾,字子腾,在三处里人送外号“肚子疼”。他主修北京官话,专长是暗杀和爆破,到时候炸铁路的任务就交给他。而且他能够操作电台,将负责和后方的无线电联络。

    这样,加上向小强,10个人正好。应该是一支很有效的队伍。

    ……

    最后的谈判开始了。

    报酬的具体数目,向小强狮子大开口试探了一下,张嘴就要100万明洋。

    果不其然,郑恭寅和江美庐当场张大嘴巴,惊骇万分。郑恭寅甚至当场表示,100万这个数都不需要报给陛下听,他这里就可以直接pass掉了。

    向小强习惯了后世的不兑现纸币,那些经过了无数次通货膨胀的货币,动辄就是几千万、几亿计,他总觉得现在明洋的几万、几十万很不过瘾。

    郑恭寅大呼向小强没诚意,江美庐则拉下脸来,冷冷的地道:

    “向先生,我们造一条驱逐舰才二百多万明洋,你要的数目,够造半条的了。”

    向小强回忆了一下,英国30年代造一艘部族级驱逐舰大约二百五十万美元,江美庐说明朝造一艘驱逐舰二百多万明洋,应该差得不多。

    他倚在椅子里,懒懒地道:

    “侯爷,处长……这件事办成了,你们得到的好处远不止半条驱逐舰吧……恐怕要比一支大舰队还多啊……办不成,你们也失不去什么,我却要赔上一条命。”

    江美庐正色道:

    “你要搞清楚,我们要保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有跟你一起去的十几个人,他们的荣华富贵也要给。”

    “那你们说个数目我听听。”

    “十万。”

    “十万?”向小强脸一拉,作势站起来,“那我还不如自己去炒股票、炒期货。凭我掌握的情报,未来两年中,哪几种物资价格会翻倍,那些公司的股票会大涨,我心里都有数。十万?哼哼,我还不如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自己挣这个钱。”

    郑恭寅和江美庐对视一眼,还真被他的口气唬住了。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个神通广大的英国情报官肚里有多少情报。其实向小强还真不是吹牛。他倒不是真知道那些股票期货的历史价位,那不至于,他只用知道未来一两年要打大的战争,这就够了。

    他们又请向小强坐下谈。双方经过一番你来我往,挤牙膏般地讨价还价,皇室出到了40万,向小强降到了60万。再也谈不拢了。

    “这样好了,”向小强说,“你们大明皇室手里有没有外国债券?”

    郑恭寅转转眼珠:

    “有。”

    “有德国的吗?”

    “有。”

    “怎么样,现在希特勒三天两头玩火,那些废纸还想留着吗?没准哪天英法耐心耗尽了,真变成废纸了哦。”

    郑恭寅玩味着他的话,眼珠不停转着,憋了半天憋得脸通红,说道: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郑恭寅又憋了半天,说道:

    “我手里有六七万明洋的,陛下那里大概有三四万。”

    向小强笑道:

    “我全要了。这些‘废纸’算10万吧,加上40万明洋,先算50万。怎么样,觉得合适吗?”

    郑恭寅舔舔嘴唇,转转眼珠:

    “可以!”

    向小强笑道:

    “这样说来,我要60万,你们出到了50万,我们还有10万的分歧。”

    郑恭寅皱皱眉头。

    “我有个提议,要是咱们能谈妥的话,那10万我也不要了……”

    经过一番商讨,达成了这样一个协议:

    女皇重新掌权后,向小强将直接向大明政府提供他们需要的矿产、能源的埋藏位置,政府将立刻进行勘探和招标开采。作为回报,只要提供的位置准确,向小强每次将获得1万明洋的报酬,并自动拥有该矿20%的干股。

    说实在的,郑恭寅和江美庐实在觉得这一条匪夷所思。江美庐身为东厂资深特务,都难以理解向小强的情报来源。难道英情处就是专门侦查大明境内的矿产来着?

    但是,一旦和清朝开战,现在由于大萧条而贬值的各类矿产,将身价飞涨。向小强若真有这种本事,那双赢又何妨?

    ……

    现在总数目谈妥了,40万明洋,加10万德国债券,再加矿产协议。

    向小强又提出两个让他们惊奇地要求:

    第一,帮他弄一个瑞士国籍。

    第二,40万明洋里只留下10万现款,另外30万他们要替他买成各种股票和期货。而且留下的10万现金也不要明洋,得给他换成美元,在南京的瑞士联合银行分部开个户头,存进去。

    这明显是想跑路了。江美庐笑着问他是不是打算明清一开战就跑路,向小强笑道:

    “我要是想跑路,就不会给你们订下矿产协议了。这只是预防万一。毕竟我的情报来源都在欧洲,对东方未来几年的形式,看得不是那么明朗。”

    然后,向小强给他们列了个单子,把请他们代买的股票和期货都写在上面:

    1936年-1937年到期的钢铁期货、铜期货、石油期货、尼龙期货、黄金期货等十来种,全是战争物资。

    还有毛瑟公司、克虏伯公司、莱茵金属公司、博福斯公司、厄里孔公司、奔驰汽车公司、大众汽车公司等十来家公司的股票。这些都是直接为战场提供武器和运输的,打起来涨幅最是立竿见影。

    ……全是欧洲公司的股票,没有一家大明的公司。江美庐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眯起眼睛,问道:

    “怎么,向先生认为……欧洲也要打仗?”

    向小强笑而不答。可不是要打仗么,明年5月份,意大利侵略阿比西尼亚,但大头还在7月份。

    1936年7月的西班牙内战,被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预先彩排。届时将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西班牙大地将变成各种新式武器的试验场。

    “你们也可以买一点,”向小强微微一笑,“侯爷,您手里有西班牙债券吗?”

    “有。”

    “有多少?”

    “有不少。……怎么,你也想要?”

    向小强笑道:

    “赶快卖了吧。最迟明年7月份,全部卖光,不然会成废纸的。……我可不是吓唬您哦。”

    郑恭寅一愣:

    “怎么,你们英国要出兵颠覆西班牙政府吗?”

    不是英国要颠覆,是佛朗哥要颠覆。

    向小强微微一笑:

    “这个……这是我的情报来源,您就别问了。总之,侯爷您就盼着我活着回来吧。要是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出情报,侯爷您出钱,咱们合伙财。当然,还有江处长,您也可以和我们一起财,哈哈。”

    这样的话,这一票只要能干成,那么到明年,我向小强就成亿万巨富了。

    ……

    这时候,郑玉璁又跑进来,打量江美庐两眼,问道:

    “你是江处长吧?”

    江美庐站起来忙笑道:

    “对呀,我就是。”

    “有你的电话,你跟我来吧。”

    ……

    过一会儿,江美庐回来了,一脸神秘地说:

    “北边的最新情报来了,……关于战俘列车的。”

    向小强心中一凛:昨晚会议说的,战俘列车最早就是在今天中午开动。如果现在果真开动了的话,几个小时之内就得上飞机了。

    他稳住胸中嘭嘭跳的心脏,随意地问:

    “怎么,火车开了吗?”

    ***************************************************************************************************************************************************************************************************

    ps:以文戏为主的第二季正式结束,下一集进入精彩绝伦的第三季——敌后千里。

    大家为猫的第二季投最后一次票吧!嘿嘿,以示纪念,以示纪念……

第1集 士气如虹

    南京,仙林军用机场。三天后的夜里。

    洁白的月光洒满大地,一架三引擎容克-52停在跑道上,螺旋桨震耳欲聋。

    天气很冷,江南的冬夜,即使是穿得很厚,阴冷的空气仍能沁透重重棉衣。

    九个整齐的身影排成一列,挺得笔直,任螺旋桨带起的强风吹得大衣下摆飘动,没有人动一动,没有人偏一下脑袋。

    周围是空旷无边的黑暗,方圆几千米内,万籁俱寂,只有这一架飞机出的巨大轰鸣。

    远处两条光柱逐渐靠近,一辆黑色大轿车停在飞机前。

    “砰”,前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卫兵。那卫兵快步跨到后座,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

    九个身影依然纹丝不动,但眼睛都盯在后座车门上,心中猜测着来送行的大人物。

    ……那个东厂的姓江的美人儿处长肯定是要来的……

    ……甚至,昌平侯,陛下的舅舅,也会亲自来送行?

    ……抑或是……甚至是……天哪,不敢想了!

    ……不会是……陛下亲自来了吧?

    皎洁的月光下,机身上一只朱红色的朱雀标记,即使在夜色中仍然娇艳夺目。标记左右各一个典雅的汉隶:怡福。

    朱雀,是朱明王朝女性天子的徽号。怡福,是当今明朝天子的年号。这架飞机,就是朱佑榕的座机。

    九个人看着这架女皇座机,又盯着车门,不约而同强烈yy起来,胸中猛烈跳动着。

    ……

    后座跨下一只脚。一只穿着军靴的脚。然后是腿,可以看到呢子军大衣下摆。

    ……陛下身兼帝国6海军大元帅,武装力量最高指挥,登基阅兵时,就是一身飒爽的戎装……

    天哪,不会这么有眼福吧?

    ……

    然后,带着大檐帽的脑袋钻出来了。那人整整领子,扶扶帽子,站定,两道目光向这边扫来。

    啊,居然是……居然是……向小强!

    日啊……

    一声凌厉的口令:

    “立正————”

    唰!一排人瞬间站得笔直,胸膛挺得老高,目不转睛盯着向小强。

    向小强拍了拍肩上一杠三只黑蜻蜓的粘杆处上尉肩章,扫视了一遍面前这十四个一身粘杆处军服的手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他换上一副笑脸,在螺旋桨的轰鸣中,笑嘻嘻地大声喊道:

    “弟兄们!!!

    “……不错,你们看到了,只有我!没人来送行!没有江处长!没有郑侯爷!!更没有陛下!!!只有我!

    “甚至连我,也不是给你们送行的!为什么?因为我,向小强,要和你们一起走,带你们到千里敌后去!去赌命!去拼杀!去博富贵!!去争取堂堂男儿该有的东西!!!

    “这种事,上边策划的人不行,坐办公室的人更不行!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可能跟你们一起去,不可能跟你们同生共死!他们还要留着性命,在办公室里喝茶抽烟!所以,他们不可能来送行!

    “因此,你们看到了,此刻,你们有的,只有我,向小强!弟兄们,我向小强和你们在一起!!!”

    飞机吼叫着,气流卷起大衣下摆,不停飘动。九个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但喉头都禁不住滚了几下,看向小强的眼神更热切些了。

    ……

    向小强嗓子喊的生疼,他舔舔嘴唇,心脏剧烈跳着。这些话他早就酝酿好,在肚里憋了一天了。

    现在这种一个送行的人没有的场面,也是他刻意安排的。本来江美庐是要来送行的,甚至郑侯爷也想来露个脸,讲两句的,但都被向小强谢绝了,借口是根据他们英国的最新研究,这样反而不利于士气。当然,至于指望女皇朱佑榕三更半夜跑到仙林这个荒郊野外来,本来就是不现实的鸟事。

    向小强就是要给自己这九个人一个强烈的感觉,从这一刻起,谁也指望不上,什么江处长、郑侯爷,全都滚一边去吧,能指望的,能和他们牢牢拴在一起的,就只有他向小强一个人。所有的服从、所有的忠诚,至少在这行动中,都要献给向小强一个人。

    ……

    向小强捏了捏大衣领口,如电的目光又扫视了他们一圈,拉下脸,继续吼道:

    “弟兄们,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北边的建虏,就是粘杆处那帮家伙,大白天溜过来,把我们潜艇部队的十二名女兵绑架走了!要用火车送到北京,去做展览!向全世界展示,他们大清多么能,我们大明多么熊!但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鸟事!他们要是现在真这么打算的,那除非是想着我们大明的男人都死光了!

    “弟兄们,三天前的晚上,我参加了东厂一个会!开会的什么鸟人都有!最鸟的就是内阁那几个大臣!你们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狗咬人一口,人总不能再咬狗一口吧?伪清已经把我们的人绑架到北边了,我们要再派人去抢,那不是和他们一样了吗?肯定要动刀动枪,肯定要流血,肯定要死人!死人就会影响明清关系,会让清朝生气,没准他们就会打我们,所以,还是不救的好!我干!!!

    “弟兄们,我这么跟你们说,如果狗咬我一口,我肯定不会咬狗一口!我怎么办呢?我***会这条狗宰了,扒皮炖肉!

    “有个军官还有点良心,他说,被清虏抓去的那十二个女孩子,难道她们不知道当老百姓安全又自在?难道她们晚上不喜欢呆在家里烤炉子织毛衣?难道她们晚上不喜欢坐在电影院里吃米花嗑瓜子?难道她们晚上不喜欢和情人在公园里花前月下?为什么?因为她们晚上要驾着潜艇,到长江上去偷鸡摸狗!为大明、为圣上去偷鸡摸狗!

    “弟兄们,我们都是粗人,上头长官说的话好听吗?好听!但是我们听不懂!她们为谁偷鸡摸狗我们不管,我们就知道,她们是我们大明朝的女子!穿的是我们大明朝的军装!她们是我们大明朝男人的老婆、女儿、和姐妹!人家闯到我们家里来,把我们的老婆、女儿、姐妹抢走了,要拿去做展览!弟兄们,一句话,我们干吗?”

    一声响彻夜空的整齐吼声:

    “不干!!!”

    向小强很满意这种士气,点点头道:

    “一个星期前,我,向小强,独自一个人,从北边粘杆处老巢里,把这十二个女兵救出来一次!凭的就是一副脑子!一张嘴!连一枪也没放!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我还有你们!我们还有手里的枪!过去的三天,由于清虏的低效,战俘列车整整耽误了三天才开!我们原先太瞧得起他们了!这三天里,东厂专门给我们找了一段铁路,放上几节列车,供我们练习!我们经历了东厂的魔鬼训练!

    “这三天中,我们每人打掉了几万子弹!每人掉了好几斤肉!每人跳了三次伞!我们手里的武器,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摆弄起来比摆弄裤裆底下那玩意儿还熟练!这种世界上威力最大的冲锋枪,我们人手一支!二十响的快慢机,这种全世界最厉害的手枪,我们人手一支!

    “不但如此,还有那种秘密武器,那种可怕的“啄木鸟”,我们也是练得耳朵都快聋了,枪管就打废掉三根!到时候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扔!这种玩意儿的威力你们也亲身体会了,只要能用上,别说押车的一千人,就是他妈一万人,也不够填的!

    “好了,就不跟你们废话了!狼吃肉,狗吃屎,我们下半辈子是吃肉还是吃屎,就看接下来几天的了!

    “行了,就说这么多!先讲好,飞机上几个小时可没茅厕!肚里的屎尿都放完了吧?放完了上飞机,我们一起去同生共死!!!”

    一声响彻天际的呐喊:

    “是————”

    接着是凌厉的口令:

    “向右——转——!!全体——登机!!!”

    ……

第2集 空中遭遇

    月光下,“怡福号”座机在平稳的向东南飞行。

    机舱密封的很好,但引擎的巨大噪音还是传进来很大一部分。机舱内装修很豪华,很多地方都是木质和皮质的。

    向小强说飞机上没厕所,其实这架飞机后部本来有一个卫生间的,但为了能坐下10个人和10辆自行车,临时拆掉了。

    十个人穿着清军粘杆处的军服,军大衣外面背着伞包,面对面坐着,中间是狭窄的过道。过道中间是一排自行车,每两辆捆在一起,拴着伞包。

    自行车,这是这时候的清军除了汽车、骡马之外最重要的一种交通工具。通常一座军营都会放上一二十两自行车,中下级军官出去办事,宪兵小队出去巡逻,都会骑自行车,很方便。

    尤其是各地的粘杆处,不论军官士兵,基本上人手一辆。

    这时候的明清两朝都不像美国那样有那么多汽车。明朝的汽车多一些,但也比不上欧洲的几个工业强国,更比不上美国。因此军队也大量使用自行车。

    ……

    黑暗中,前部驾驶台的仪表荧荧绿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非常怪异。他们每人抱着一支毛瑟98步枪。

    因为清军的武器非常杂,光步枪这种基本武器就有好几种。有的是自己生产,有的是进口。总军需部进口武器的时候,基本上是哪家送的钱多,就采购哪家的武器。这次日本人送的钱多了,就采购一批三八步枪,下次德国人送的钱多了,就采购一批毛瑟98。

    但是清军不用冲锋枪,向小强他们用几只步枪去劫火车又不可能,因此将冲锋枪集中起来,和电台、炸药等物品打包空投,到行动的时候再拿出来用。现在拿的步枪基本上是当幌子的。还有一个原因,毛瑟步枪和另一样一起空投的秘密武器“啄木鸟”,弹药可以通用。

    向小强在下面喊得嗓子干疼,此刻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对面几个成员现在还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突然有人喊一声:

    “看,大海!”

    所有人都扭头往外看。向小强转身,透过脑袋后的圆形舷窗向下望去。

    月光很亮,飞机飞得很高,机翼下面万里无云,可以清楚地看到无限伸展出去的水田和河流,在月亮下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前边,6地好像到了尽头,展现开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漆黑的大海在月光下波光万顷,有一种包容一切的感觉。这就是东海。

    太美了。

    除了那几个伞降突击队的老兵,其他人都没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都在贪婪地扒着舷窗看。

    刚才这一会儿,他们飞过了江阴、太湖、苏州、上海,现在正在杭州湾的大喇叭口最外端,前面隐隐看到几个黑色东西,那就是嵊泗列岛。

    飞机绕过东海舟山群岛后,偏过尾舵,开始向东北偏方向飞去,目的地是辽东半岛东侧的长山列岛基地,大明最北端的领土。

    到了那里给飞机加油,加满油再次起飞,沿着渤海海峡直插进渤海,飞入6地几十公里,在黄骅县附近就得把人空投下去,赶紧掉头逃离。京津附近,靠近渤海海岸,清军常年重兵集结,防空比浦口可是强多了。

    这支小分队在夜色中落地后,就得赶紧去黄骅附近找一个当地的“关系”,由他当向导,前进到津浦铁路沿线,选址,设伏。

    然后,就得看小分队的本事,和运气了。

    ……

    这一路将完全在大海上飞行,完全避免飞过北清控制的6地,以防止被击落。今天的月亮太亮了,又十分晴朗,这架飞机在夜空下将被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没有办法,天气不是人说了算的,只能凑合。

    为了后面能避开远远伸入大海的山东半岛,飞行员又向东偏了几度。目前方向是冲着朝鲜半岛飞,绕过山东半岛再转过来。

    虽然这三天训练里坐了三次飞机,但向小强还是很不适应。刚才飞机转大圈的时候,胃里翻腾的难受。再看别人,除了那几个伞降突击队老兵,个个都是握紧拳头,紧闭嘴唇,显得很难受。

    向小强摘掉手套,伸进大衣怀,掏出地图,借着微弱的绿光仔细瞅了一会儿,又叠好装回去。

    应该已经飞出东海,进入黄海上空了。

    ……

    又飞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云雾渐渐浓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雾浓得窗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向小强还是微闭双目,靠在座位上。小分队的几个成员回头看着窗外浓雾,互相看看,不晓得要不要紧。但他们看到向小强镇定自若的样子,也都没当回事。

    前座驾驶员向左右望了望,咕哝几句,研究了一会儿仪表盘,看了看飞行图板,又试图调出长山列岛东江舰队基地的无线电波段,以便导航,但没有成功。

    这次飞行要求保持绝对的无线电静默,向南京、向东江舰队主动联系都是不可能的。

    又飞了个把小时,飞行员突然一声意味深长、南京味十足地长呼:

    “啊,偶地个乖哦——”

    后边十个人一个激灵,都朝前边望去,飞行员贴着玻璃左看右看,又低下头盯着仪表盘和飞行板,不停用手指头敲脑袋,嘴里不断嘟囔着:

    “偶地乖哦,完喽完喽完喽完喽……飞到哪里来喽……日你妈哦……”

    大家马上趴着舷窗上往下看,浓雾逐渐散去,所有人吃惊的地现,下边已经不是海了,而是一望无际的6地,远处是起伏的群山。

    飞行员脸色变得很白,大地的汗珠从飞行帽里滚下来。

    向小强心里一沉,很清楚,迷航了。

    远处起伏的山峦一望无际,肯定不是京津平原,也不是山东半岛。这种地貌很陌生。

    也许是飞过头了?越过长山列岛,直接飞进辽东半岛来了?

    飞过一块云彩,下面出现一大片稀稀落落的灯火,面积好像挺大,似乎是个大城市。

    向小强飞快地拽出地图摊开,在上面找。几个脑袋都勾着看过来。

    ***,飞到哪个城市上面了?这一片儿都有什么大城市?

    旅顺?不对,现在明显已经深入6地了。不会是旅顺。

    普兰店?瓦房店?不对,那种小地方不会这么大规模。

    锦州?再不成是沈阳?这也太离谱了吧,迷航这一会儿,能飞出这么远去?

    前边的飞行员突然捂着耳机,很紧张的向后喊道:

    “喂,你们谁懂得日本话?”

    日本话?!

    向小强霎那间被闪电过了一下,他知道下边是哪儿了!

    他目光回到地图上,盯着一个点,很然地对周围的手下说道:

    “弟兄们,你们猜下边是哪儿?……是平壤。我们飞到朝鲜了。”

    ……

    前边飞行员不住地对耳麦说道:

    “我是大明帝国怡福号飞机,我是大明帝国怡福号飞机,现在迷失航向,无意侵犯贵领空,现在迷失航向,无意侵犯贵领空……日你妈,到底听不听的懂啊?”

    他再次转脸叫道:

    “我说,有谁懂日本话吗?来说两句!东厂那两个兄弟,会吗?”

    ……大眼瞪小眼。

    向小强平稳一下呼吸,干咽了口唾沫,说道:

    “你放出来我听听!”

    真恨平时aV和动漫看的太少了,现在只能听懂包括“呀美呔”在内的十来个词,没办法,生死关头,只能硬上真阵了。

    叽哩哇啦的日本话从广播里放出来了。是一个凌厉的男声,真和《虎虎虎》、《啊,海军!》里面的三四十年代的日本军人很像,声音相当粗,几乎就是用吼的。

    向小强紧张地听着,努力分辨每一个能听懂的词。

    “欧雷哇……”,我是……

    “哈亚库……”,快点,迅……

    “阿纳达瓦……”,好像是你怎么样怎么样……

    “尼嘣……”,这个词是“日本”。

    向小强又听了一会儿,连蒙带猜,硬着头皮道:

    “好像是要我们怎么样,还要快点,不然他们日本什么什么的就要怎么样……”

    驾驶员悲愤地叫道:

    “我日啊——”

    突然……

    “嗡——”一声轰鸣从头顶掠过,所有人都向窗外看。

    过一会儿,又是“嗡”的一声,好像从脚下过去了。

    这次向小强看到了,远处月光下,一点金属的寒光快掠过。

    是战斗机。

    十来秒后,那点金属光就看不见了。又过了片刻,脑后马达声由远及近,很快,舷窗外,一架单翼飞机和本机齐头并进,相距只有几十来米。机身涂的墨绿色,后身一个暗红的大圆圈。

    向小强努力地辨认着,这种外形,应该是川崎的九二式战斗机吧?

    日本战斗机越贴越近,最后只有十来米,能清楚地看到驾驶舱中飞行员的脸。那家伙戴着风镜,后面一对小眼睛显得冷酷无情。戴着皮手套的手向下指着,意思大概是降落。

    这边的飞行员也看到了,长出了一口气,咕哝道:

    “明白了,有个意思就行。”

    突然,那个日本飞行员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这边飞机的机身,然后马上摘下风镜,用裸眼盯着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

    他揉两下眼睛,又看了几秒钟,马上捂上面罩,报告着什么。

    这边飞行员等待着日机进一步信号,在空中不断盘旋。过了好一会儿,舱内广播突然传出一串英语。

    音很生硬,明显是日本人说的,大概来自地面的指挥。向小强听了几句,勉强听出来,日方要求他们暂不降落,一直向255度方位飞去。

    飞行员也听懂了,如获大赦,长处一口气道:

    “好好好,让我们走就行!我们回去!”

    向小强懂得航行坐标,当年玩《猎杀潜航》游戏,这套360度的航行坐标玩的不要太熟。0度和360度都是正北,90度是正东,180度是正南,270度是正西。

    255度方位,就是正西偏南15度。

    他看着地图,心中狐疑:干嘛不让我们往西南?200度、220度方位都可以,那个方向才是明朝空域啊。255度正对着哪里?渤海啊,清朝的空域,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日本人干嘛?这是在成全我们?

第3集 击落

    飞行员调转机头,晕晕乎乎地按照指令飞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看一眼飞行图,叫道:

    “哎?不对啊!这么飞,不飞到清虏的怀里去了吗?”

    向小强一阵晕:你才知道啊?

    他站起来,扶着舱顶快步钻到前边,盯着飞行图板道:

    “不能沿着255飞,”

    飞行员骇了一下,转头盯着向小强。

    向小强没理他,仍是盯着图板,手指在上边一敲,说道:

    “听我的,调整航向,275,或者直接280,你看着办——直飞东江基地。”

    飞行员犹豫道:

    “可是……日本人要我们……”

    向小强火了:

    “日本人日本人!小日本没安好心,他们自己不好把我们打下来,就让我们去送死的!”

    飞行员一愣,脸色大变。

    “再说,”向小强指着仪表盘道,“现在回去,燃料够吗?”

    这倒是,这种飞机最大航程1360公里,现在怎么说也快飞了1000公里了。不加油,回去连一半都走不了。

    飞行员支吾两声,指着图板道:

    “要是飞255,可以按原定计划,插进渤海,到黄骅上空把你们投下去的。”

    向小强郁闷了,心想怎么派来这么个大萝卜啊。255,还不如250得了!

    “那是原定计划,什么叫‘原定’计划?现在变化了!小日本和清朝一个鼻孔出气,现在他们现我们了,为什么不叫我们就地降落,反把我们往清朝那边赶?是不是他们知道我们有任务,怕耽误了我们?”

    向小强一通连珠炮,飞行员哑口无言了。向小强呼了一口气,又说道:

    “京津一带空防本来就强,我们原定计划是攻其不备,刚进入6地就空投,然后马上掉头。现在有了这么一出,我们还有多少机会?”

    飞行员点点头,一咬牙,一拉操纵杆,飞机向右偏去。

    ……

    广播里又传出叽里呱啦的日本话,语调高亢,充满威胁口吻。

    飞行员怵怵地看了向小强一眼。向小强冷冷地道:

    “不理他,继续飞。”

    ……

    “呜——”的一阵轰鸣,脑后的马达声掠过头顶,冲到前面去了。

    日本话继续爆着,越来越强硬短促,好像在做最后通牒之类。

    “怎……怎么办?”飞行员抬起头,大滴的汗流下来。

    向小强的汗也下来了,继续说:

    “飞你的。”

    ……

    最后一阵日本话,口气变了,好像不是对他们说的,而是相当标准,最后一个词是:

    “嗨依!!!”

    然后一个可怕的词穿出来:

    “哈咻!!!”

    “我靠!”向小强大呼道,“都趴下!”

    然后一下扑在地上,捶了飞行员一拳:

    “快规避!”

    飞行员还没反应过来,驾驶窗前方的夜空里,出现两个闪烁的小亮点,迅变大,转眼成了一架战斗机,那两个亮点是机翼上正在开火的机枪。

    “啪啪啪!”

    前玻璃上分布了三个大白点,“叮当”几声,机舱顶被开了几个口子,狂风呼啸灌进来。

    “哒哒哒哒哒哒——嗡——”

    这才听到对方的机枪声,和马达声从头顶一掠而过。

    一阵惊恐叫嚷,所有人都趴下了。飞行员面色惨白,拼命拉起操纵杆,机舱内地面倾斜。

    又是像过山车一样,失重、耳痛,狂风呼啸。向小强抓着座椅底部,向后大喊道:

    “有人受伤吗?”

    喊了几声,后面才纷纷喊道:“没有!”

    “……”向小强望着舱顶,喃喃骂着,“真敢开枪啊……”

    ……

    突然——

    “叮当叮当!”

    向小强趴在地上感到,右侧机翼又挨了两三下。

    然后,透过前玻璃看到,外面两串拽光弹痕摇晃着,掠过去了。

    “嗡——”

    日本战斗机又从头顶掠到前边去了。

    现在向小强切身感受到了,当笨重的轰炸机遭遇战斗机时,是一种多么凄惨、任人宰割的境地。

    甚至,这还不是有武装的轰炸机,这架飞机连挺自卫的机枪也没有。

    不过……机枪?

    向小强刚转过这个念头,就打消了。算了吧,不可能的,太yy了。

    他向前大吼着:

    “喂——现在在往哪儿飞?”

    飞行员的声调都变了:

    “我怎么知道!”

    “靠,”向小强吼道,“你不是给女皇开飞机的吗?你就这样啊?”

    飞行员声音颤抖着,语气还是理直气壮:

    “我日,我又不是开军机的!”

    晕倒!

    向小强扶着舱壁爬起来,伸头向外看看,右边的引擎着火了,从缝隙里向后喷着长长的火苗,夹带着浓烟。

    向小强推推飞行员:

    “喂,右边引擎着火了!”

    飞行员向右一看,面如土色。

    “喂!”向小强贴着他的耳朵喊道,“你会俯冲灭火吗?”

    飞行员向下看了看的一片漆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妈的,那怎么办?有了!

    向小强又喊道:

    “那你会把右边引擎的供油关上吗?”

    飞行员一拍脑袋,伸手拧了一个开关,呼了一口气:

    “行了!”

    向小强向外一看,果然没有火了,只是拖着长烟。

    ……

    过了一会儿,脑后又出现由远及近的马达声,渐渐移到右侧。成员们都趴在右侧舷窗向外看,只见那架日本战斗机从右侧赶上来,满满的保持平行,向这边贴近,大概是想看看受伤情况。

    战斗机越贴越近,大概也是有炫耀技术的成分,贴的还有十来米,几乎是偏一下操纵杆,就能刮在一起。

    向小强脑中又闪过那个疯狂的念头,咽了口唾沫,恶向胆边生,暗自道:别怪我,这可是你自己送到跟前的。

    他转头喊道:

    “弟兄们,把咱的‘啄木鸟’拉出来!”

    蜗牛一愣,惊呼道:

    “姑爷!”

    向小强怒道:

    “什么姑爷,现在叫队长!”

    “队……队长,那可是日本飞机啊!我们……”

    向小强盯着外面的战斗机,又权衡了一下,命令道:

    “那你想死吗?照做,完事了我兜着!”

    蜗牛一怔,立刻显出兴奋的神色,众人大吼一声:

    “是!”

    接着他们从后舱拖过一个圆筒形的大包囊,打开,先扒出几样东西,然后七手八脚地从里面搬出一只长形的板条箱,一下子起开,扒掉稻草,抬出一架黑东西。

    一挺崭新乌亮的mg34通用机枪。明朝的中文名叫“啄木鸟”机枪。就是二战名枪mg42的前身。

    这种机枪是瑞士的军火公司设计,去年才装备德国6军,今年上半年,瑞士的军火商带着两挺样品来明朝推销,但因为这是气冷机枪,而且射极快,连续打上十来秒就得换枪管,不符合明军坚守长江防线的要求。再加上这种枪工艺复杂,成本很高,明朝军方没有看上,只是买下了样品研究。现在飞机上带的,就是其中一挺。

    mg34是通用机枪,和传统水冷机枪相比,重量很轻,只有二十多斤,一个人就能提走,要是两个人抬着,就很轻巧了,很方便进攻部队和小分队使用。加之火力极其强大,每分钟射900,很适合他们劫火车、打伏击用。前两天东厂带向小强挑武器时,偶然提到库里有这么一种枪,叫“啄木鸟”,向小强一听就是mg34,当场要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叫“啄木鸟”,因为当时军火商演示的时候,这种枪5秒钟就“锯”倒了一棵小树。当场给明军官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起名字叫“啄木鸟”。

    ……

    那几个突击队老兵中,有两个以前在原来部队就是机枪手。因为机枪打的特别好,才被选进突击队的。过去三天,他俩猛练“啄木鸟”,光枪管就打废了三根,称得上是相当手熟了。

    两个机枪手三下两下装上两脚架,一人握着枪把平卧在舱门前,另一个半跪在旁边,回头喊道:

    “队长,用哪一挂子弹?”

    这次这只啄木鸟配了两只75的弹鼓,三挂50的尼龙弹链,两挂50的金属弹链。虽然尼龙弹链较轻,但只能用一次,打完就被拉长了。金属弹链重一点,但可以反复使用,打完再往上装子弹。

    向小强喊道:

    “先用尼龙弹链,用带拽光弹的那两挂!”

    他从飞行员脸上抓过耳麦,戴在自己头上,一边指挥他们拉开舱门准备射击,一边捂着耳麦,装着很惊恐的腔调,对日本飞行员大声道歉道:

    “宫门那萨伊,宫门那萨伊……”(对不起,抱歉)

    跪着的供弹手捧过两挂50的子弹链,接在一起,装进枪机。

    这两挂弹链每15就有一拽光弹,为的是打出去形成一条亮光带,能看清弹道。

    看着他们准备好,向小强一边继续大声道歉,腔调越的可怜绝望:

    “宫门那萨伊,宫门那萨伊,I’msorry,I’mverysorry……p1ease……宫门那萨伊……呀美呔……呀美呔路(不要,停手)……”

    一边一挥手,舱门拉开了。

    巨大的气流咆哮着冲进来,舱内顿时震耳欲聋,手足皆冰,像到了珠峰一样。

    日本战斗机就在舱门外十几米的地方,飞行员在偏着头往这边看,大概是很好奇为什么突然把舱门拉开了。但是这边舱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宫门那萨伊,宫门那萨伊……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完毕!”

    “子弹不多,一定要打准点!”

    “队长放心吧!”

    这种枪配两脚架的有效射程是800米,但可不是说过800米就打不死人了,而是说过800米就很难打准了。而且这个“打不准”是说打人这么小的目标,如果是一架飞机这么大的目标,又只是在十几米之外,凭他们两个老机枪手,再打不准真可以去死了。

    向小强看一眼后边,全体队员都扒着舷窗,看着那架日本飞机,一个个既紧张又兴奋。

    他对着耳麦,最后说了一声“宫门那萨伊”,然后大吼道:

    “打!”

    狂风的呼啸声中突然夹进了类似电锯锯木头的声音,刺得鼓膜疼。舱门口被一片桔黄色的闪光遮蔽了,瞬间又黑了下来,一串亮光甩出机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机舱里又只剩下狂风的呼啸声了。

    刚才机枪手打了一个点射,一颗子弹也没落到战斗机上,都飞到后面去了。他从没在飞机上打过机枪,没有手感,没算上提前量。

    广播里爆出一串日本话,好像在咒骂什么,向小强赶紧道歉道:

    “宫门那萨伊,宫门那萨伊……打!!!”

    又是几秒钟锯木头的爆声,舱口桔黄色亮光闪了几下,停火了。

    向小强贴着舷窗向外看,右侧的日本战斗机向后拖着长长的黑烟,驾驶舱里窜出橘红的火苗,那个飞行员一边捂着流血的胳膊,一边努力向后推开舱盖。

    “砰!”

    弹射出去,远处空中张开一片白色的降落伞,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全体成员扒着舷窗,默默地看着那架战斗机程30度角向下栽去,拖着长长的烈火和黑烟,在夜空中像一颗彗星一样。

    十几秒后,下面漆黑的远处,爆起了一小团火球。

    突然,机舱里的全体成员爆出强烈的欢呼,每人脸上都涨得通红,跳跃着一种野兽般的兴奋,一种强烈的复仇快感。

    蜗牛带头喊道:

    “姑爷……哦不,队长——好!!!”

    全体成员齐声大喊:

    “队长——好!!!队长——好!!!队长——好!!!队长——好!!!……”

    向小强也极其兴奋,站起来,摘掉耳麦,接受着手下朝圣般地欢呼。

    **************************************************************************************************************************************************************************************

    ps:这章**给大家看了,呵呵,大家也动动手指,往下边的敏感点再来几下吧……

第4集 少佐、中佐和大佐

    待欢呼平息,向小强微笑地指了指舱门,立刻有两人跑过去把它拉上。

    舱内又恢复了安静。

    向小强问两个机枪手:

    “打掉了多少子弹?”

    供弹手也很兴奋,他撩起剩下的一截短短的弹链,简单打量了一下,回答道:

    “报告队长,打掉了八十多,还剩不到二十。”

    只打了两个长点射,几秒钟打出了八十多,这种枪的惊人射由此可见。

    “很好!”向小强微笑夸奖道,“弟兄们,大家忘了为两个机枪手兄弟欢呼两声了!”

    顿时,舱内又是一阵欢呼声,两个机枪手的肩膀挨了若干下重重的巴掌。

    ……

    向小强指挥他们把“啄木鸟”和子弹装回去,然后一**坐到座位上,靠着舱壁,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水。

    他盯着对过舷窗外黑乎乎的夜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惊出一身汗来。他拍拍脑袋,来不及多想,转头对弟兄们说道:

    “你们说,要是清虏的飞机飞到小日本的地盘上,小日本会打吗?”

    那个东厂的成员杜子腾说道:

    “那肯定不会。他们两家是同盟关系,就跟我们和英国一样。最多让他们离开,要是没有油了,还会让他们落下加油。”

    向小强接着引道:

    “那个日本飞行员明显不懂中国话,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大明的飞机,不是清朝的飞机?”

    “看到飞机上的标志了呗。”

    “什么标志?”

    “那还用问,朱雀徽号,咱们大明女皇的……”

    说到这,杜子腾猛然把嘴闭上了,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左右的脸,顿时,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乱哄哄一同嚷:

    “是啊,我们飞机上的朱雀徽号!”

    “他肯定看见了!”

    “对呀,他明明看到朱雀徽号了还打!”

    “小日本想干什么?”

    ……

    向小强点点头:

    “不错,我说刚才那个日本飞行员第一次贴近我们的时候,脖子伸得那么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然后赶紧报告什么呢!他那时候就知道我们这是大明女皇座机了!你们说说,小日本是怎么打算的?”

    众人一怔,马上七嘴八舌地分析起来。最后集中在了一个明显的可能性上:

    日本飞行员在驱逐侵入领空的飞机时,现这是明朝女皇的座机,于是马上报告上级。日本虽与清朝是同盟关系,但和明朝表面上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于是他们就把这架飞机往清朝这边赶,让清朝把它击落。

    杜子腾分析得还深一些。自从日本打赢日清战争,从清朝那里弄到一亿两赔款后,军力、野心都大大膨胀,一直都对东亚大6领土垂涎欲滴。但无论明清哪一边,它现在对付起来都够呛,所以这几十年一直支持清朝,不断怂恿清朝入侵南明,试图挑起两边的战争,它好趁火打劫。也许是明清两边都看透了日本这种心思,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自从甲午后的那一次小规模江淮战争之后,几十年明清之间就没再打过仗。

    这次小日本的用心很明显,不惜撕破脸皮,也要把明朝的女皇座机赶到清朝那里,让明朝女皇或被击毙,或被生俘,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够明清两边打一场的了。

    很明显,日本人是认为明朝女皇就在飞机里的。去干什么呢?很显然,是去秘密视察东江舰队。

    ……

    向小强点点头,对他的这番分析很满意。

    不过有个问题,从日本飞行员现朱雀徽号,到这边收到日方的转向命令,中间不过十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怎么做的了这么大的决定?

    向小强望向手下,他们中间有几个脸上呈现疑惑,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手下们都解答不了,只有向小强明白。他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驻朝鲜的日军来不及向国内报告。仓促间作决定、下命令的,可能就是某个参谋,某个大佐,甚至只是中佐。

    这件事,不能用明朝的思维去套,也不能用清朝的思维去套,甚至不能用英、法、美、俄、德……等其他正常国家的思维去套。

    正常国家遇到这种事,肯定是先让飞机降落,控制住了,然后再向国内报告,然后是内阁、或政府高层紧急开会,没有十几个小时,研究不出方案来。

    但日本是个不正常的国家,要用不正常的方式来考虑。

    向小强从后世来,他纵观过整个二战,整个太平洋战争,看过大量的解密资料和军史学家分析。他比这时候的其他人更知道日本6军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日本6军有“下克上”的传统。他们的中下级军官(即将级以下)习惯于自作主张,自行其是,特别喜欢瞒着高层自己做决定。外人可能会很奇怪,这和日军一贯的高度服从性太矛盾了。但日本6军就是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怪胎。这支军队在战术上是博士生,但在战略上是小学生。它可以打出相当漂亮的战斗、甚至是战役来,但在战略决策上,却总是显得很没脑子。很多足以影响日本国运的重大决策,往往就是一帮佐级参谋瞒着政府、甚至瞒着军部,擅自搞出来的。

    比如9.18事变,就是关东军的一帮参谋们瞒着国内搞出来的既成事实。当然这一次运气很好,果子吃到嘴了。不过由于这一次导致的自信极度膨胀,几年后的所谓“支那事变”,他们现无论自己的嘴巴张得再大,也无法咬下整个“果子”。反而将日本举国拖入了泥潭,拉开了最后“一亿玉碎”的序幕。

    向小强在后世看过一个笑话,抗战重庆大轰炸时,蒋介石烦躁地说:“娘希匹的,我也给他们炸烦了,要不,就跟他们谈判?可是找谁谈呢?天皇不顶事,相走马灯似的换,连个谈判的对象都没有。”这时候,旁边的幕僚说:“委员长,要跟日本人谈判的话,就要找三个人。”蒋问:“哪三个人?”幕僚说:“大佐、中佐和少佐。”

    ……

    向小强心里很清楚,在这十几分钟里,作下这个重大决定的,就是驻朝日军6军航空兵部队的某个大佐、中佐或少佐。

    日本也和明朝一样,不单设空军,而是把航空力量分属6海军,称为6军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平壤机场的人,正是那帮桀骜不驯、习惯“下克上”的日本6军中下级军官。

    要是接到报告的是个将军,肯定就要报告国内了。但一个机场不可能有将军。接到报告的只会是个“佐”。做这种胆大包天的决定,正是这些“佐”的风格。

    但向小强不得不承认,做这个决定的那个“佐”,这次的确高明的很。如果明朝女皇座机降落在朝鲜,那对日本方面一点好处没有,只能是个烫手山芋,连扣留都不好扣留,只能礼送出境。

    如果落到清朝手里,就有好戏看了。不管清朝现在想不想和明朝打仗,礼送明朝女皇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明朝不管想不想打,遇到这种事,按照一贯的对清策略,只能是一个字,打。

    日本肯定会在一旁扇风点火,尽量让战争打火、打大、打全面。待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时,日本养精蓄锐之师大举出动,趁火打劫,就算吃不下整个中国,也可以与某一方签订城下之盟,搞到一块垂涎已久的大6领土。至少以清朝一贯的风格来看,肯定要拿土地换和平的。

    这是向小强在杜子腾的基础上,做的进一步分析。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日本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女皇座机上坐的并不是明朝女皇,而是一支全副武装的突击队。

第5集 将计就计

    (呵呵,老猫回来了。这是昨天晚上欠的一集,现在补上。回头再今天的。呵呵,大家表乱猜哈,本书老猫倾注了全部业余时间和希望,不会那啥的)

    *******************************************************************************************************************************************************************************************

    想到这里,向小强趴到驾驶座旁边,问道:

    “我们现在在哪儿了?”

    飞行员愁眉苦脸地盯着仪表盘,又盯着飞行图板,手指犹犹豫豫地指着:

    “可能在这里……也可能在这里……反正差不多在……这里、这里和这里之间吧……”

    他手在图板上面划拉着,把北到济南、南到蚌埠、东到临沂、西到商丘这么一大块都划拉了进去。

    向小强现在已经适应这个飞行员的风格了。他平稳一下呼吸,继续很耐心地问:

    “我们现在在往哪个方向飞呢?”

    飞行员看了一下仪表,踌躇道:

    “仪表显示是245,但刚才挨了那么些下,不知道还准不准。”

    245方位就是正西南。现在在往清朝大6腹地深入。

    “掉头往东南,飞过长江油还够吗?”

    飞行员一指油表:

    “你看看。”

    油表还剩最后一格,已经是红色的那一段了。

    “就是说飞不过了?”

    “肯定飞不过,刚才引擎打着火,烧掉了那么多,现在可能还漏着呢。再说就算没这事,飞回去也不够。”

    那就是说现在前不搭村,后不着店,处境已经很清楚了。

    向小强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对他说:

    “这样,你减慢度,降到合适高度,我们就在这儿跳伞。”

    飞行员吓了一大跳,望着他道:

    “你们跳伞,那我呢?”

    “你继续飞,保持这个方向飞,能飞多远飞多远,飞到没油了你就跳伞。”

    飞行员愣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行,要跳一起跳,干嘛要我自己一个人?”

    向小强道:

    “你照我说的做。现在日本人已经认为自己把大明女皇赶到清虏这边来了,很快会通知他们抓捕。我们的任务是在这里跳伞,然后去设法去劫火车。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开着这架女皇座机,飞得离我们尽量远,把清虏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这样,可能我们干的反而容易些。”

    飞行员一怔,瞪着眼睛争道:

    “我日,凭什么我去吸引注意力?不行,我不干!”

    向小强火了,一把抓住他的飞行帽,吼道:

    “我日你妈,陛下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人开飞机?你摸摸良心,你还是个大明人吧?你还是个男的吧?你不开谁开?除了你,这里谁还会开飞机?我要会开飞机,我还想干这活哩!给你个没危险的轻松活,还不想干,想跟我们去送死啊?”

    飞行员叫他吼懵了,结结巴巴地道:

    “啥……啥意思?”

    向小强捏捏肩上的粘杆处军衔,压低声音吼道:

    “看见了吧,我们穿的这身衣服,逮住了叫间谍,要马上枪毙的,懂吗?你跟着我们也得一块儿挨枪子儿!我们干的这是送死的活儿,九死一生,跳下去不定能活到天亮不。你自己跳下去,就叫战俘,受国际法保护,要受优待的。就算不投降,你一个人也好跑得很,脱下飞行服,找老百姓弄身衣裳一穿,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跑不掉?长江那么长,找个地方弄条小船就过来了。每年清虏那边都有多少人跑过来啊!你打听打听,看有蛇头没,跟他们一块儿跑!”

    “蛇……蛇头?”

    “要是不小心让逮住了,他们问你女皇呢,你就说和你一块儿跳伞的,跳下来就找不到了。听见没?就这样说!”

    “啊?”飞行员脸都吓得变色了,“要……要是他们不相信怎么办?要是拷问我,给我上刑呢?”

    向小强拍拍他肩膀:

    “你傻呀?要是你一口咬定女皇不在飞机上,他们才要给你上刑哩!”

    飞行员想了一下,醒过味儿来:

    “哎?也对啊,他们一门心思想逮住陛下,我要是真说实话,他们反倒不会信哩!”

    向小强很满意,拍拍他肩头道:

    “就是啊!人要是认准了一件事,你想拗过来可难了。所以你也别费那个劲儿,让他们满世界的找大明女皇去吧。对了,你也别让他们一问就说,你先咬定陛下不在飞机上,就你自己开着飞机出来兜风的。你先装得坚强些,一副为了保住陛下,视死如归的样子,等他们真的要给你上刑了,你再装的吓破胆,再说陛下跟你一块儿跳的伞。这样他们也更容易信。”

    飞行员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向小强又拍拍他的肩膀,握住他一只手,用力捏了捏,郑重地说:

    “保重!”

    飞行员紧张地点点头,喉咙干涩地道:

    “保重!”

    ……

    向小强转身喊道:

    “弟兄们!”

    手下都望向他。

    “弟兄们,大家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要跳伞了!现在我们飞机快没油了,往北,飞不到东江基地,往南,飞不过长江!怎么着都是落在清虏地盘里!所以,我们索性跳下去,想法去执行任务!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更有利的条件!清虏以为我们陛下就在这架飞机上,落到他们地盘上了!到了天亮,乃至今后几天,他们都会一窝蜂地找大明女皇,他们会找一个年轻女子,而我们几个大男人不会被注意!

    “可以这样说,现在那几个明朝潜艇兵,已经没人关心了,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明朝女皇’!他们甚至会抽调守卫津浦铁路沿线的军队去参加搜捕!

    “粘杆处的人可能会四处活动,我们要小心,但这也有利,我们正可以冒充粘杆处,以搜寻明朝女皇的名义,大摇大摆到处闯!原先不敢闯的好多地方,我们可以大胆闯进去!没人敢拦我们!

    “就算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也只会以为我们是来营救女皇的,不会往营救潜艇兵上想!这样,我们只要跑出去,脱离战斗就行,他们不会分兵来搜捕我们,因为他们要把所有的兵力用来搜捕女皇!

    “弟兄们,这么好的条件,大家有没有信心?”

    全体手下爆喝一声:

    “有信心!!!”

    “好,准备跳伞!”

    全体成员站起来,在机舱里排成一排,一个紧挨一个。

    “大家好好跳,千万别跳散了!这三天大家跳的还不错,现在就当是训练!”

    蜗牛在队里带头说道:

    “队长,放心吧,弟兄们不给你丢脸!”

    向小强点点头,从舱后把那个圆筒形的大包裹搬到舱门口。

    舱门顶上红灯亮了。

    所有人都盯着红灯。当它变成绿灯的时候,就该往下跳了。

    飞行员降到了合适高度,减慢了度。

    向小强用力拉开舱门,“哗”的一下,狂风呼啸进来,两耳只有风声,脸上如同刀割。

    下面黑茫茫的,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灰白的大地。视力所及之处,没有一丝灯火,说明这一带都是农田。

    ……

    绿灯亮了。

    向小强立刻把大圆筒包裹投下去,然后一挥手,第一个人跳下去了。紧接着第二个人跳下去了。这时候第三个人把第一对捆在一起的自行车扔下去,然后跟着跳下去了。

    然后是第四个、第二对自行车……一个紧跟一个,谁也没有在舱门口犹豫一下。

    待最后一人跳下去后,向小强把最后一辆自行车扔下去,然后默念了一声“上帝保佑”,纵深投入了无边黑暗。

第6集 黑沉的大地

    (呵呵,这一集是今天的)

    向小强闭着眼睛飞坠落,耳边呼呼风声,心中什么也不想,按照训练的步骤,数够了数后,猛一拉拉环,“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向上一提,风声消失,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仰头看。头顶上巨大的白色伞布张开着,涨得鼓鼓的。他松了一口气,开始往四周看。

    周围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完全感觉不出在下降,好像就是静止的,漂浮在空中一样。这种感觉很舒服。

    远处,十几朵白色的小点分布在夜空中,稀稀落落,有高有低,有大有小。那正是自行车、包裹和他弟兄们的降落伞。

    他数了一下,连人加货,正好十九朵。距自己的距离有多远,他看不出来,不过看起来还可以,不像分布的很散的样子,待会儿应该不太难集中。

    向小强欣慰地出了口气。这是他们跳得最好的一次,比前三天训练时跳的那三次都好得多。

    好兆头。

    ……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十几来朵伞花6续的飘落到地面上,然后被人一下一下的拉扯缩小,6续消失了。

    向小强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看着灰白的地面越来越近,田垄上的两三棵树迅变大,然后连枯草和土坷垃也看得见了。

    耳边迅一阵风声,他双腿一缩,关节被重重撞了一下,一骨碌滚在地上,头顶降落伞像大幕一样把他盖住了。

    向小强在伞布下揉揉生疼的腿,庆幸自己第四次跳伞仍然没摔断腿。别看是降落伞,他知道这玩意儿即使是专业伞兵,运气不好也会把腿摔断。

    他双手抓着沉重的伞布,一下一下把自己扒出来。脑袋刚一露出来,便停下动作,屏息倾听了一阵。

    周围很安静。由于是冬天,没有田间夜晚的虫鸣蛙叫。也没有一丝风,《兄弟连》里边那种跳伞下来还被大风拖出十来米的情形并未出现。

    向小强迅理清身上的伞绳,脱下跳伞背心,手脚并用,将大片的白伞布归拢成一团。

    他把这团伞布坐在**下面,检查了一下腰里的一只大肚匣子,和另一只卢格手枪,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小玉米棒子那么大的消音器,试着旋在卢格上。不错,没撞坏。然后又旋下来装好。

    向小强举目四望,虽然月光很亮,但仍然看不出多远去。十来米外枯树下,有一座大坟,上面荒草萋萋,堆着几块石头,像个人头一样。

    向小强心中一阵糁得慌,掏出一只东厂特制的小哨子,放在嘴上轻轻吹起来。

    寂静的夜空中传出一阵猫头鹰的凄惨叫声。向小强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着自己的哨声,还是一阵毛骨悚然。

    这种叫声可以传的好远,寂静的冬夜中,很是吓人。他又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吹着。

    过一会儿,远处光秃秃的田地里,隐隐传来土坷垃被踩破的声音。向小强立刻抽出快慢机,伏下身子,盯着那个方向,咬着哨子,又轻吹了一下。

    远处出现一团白色的东西,一飘一飘的过来了。向小强头皮一阵麻,扳开机头,指着那里轻声喝到:

    “站住!”

    那边轻声叫道:

    “姑爷!”

    是蜗牛的声音。

    向小强长出一口气,一阵轻松,垂下枪口,坐在伞包上。

    蜗牛肩扛着一大团白伞布,一手推着一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过来了。

    “很好,”向小强点点头说,“你是第一个。没伤着吧?”

    “姑爷放心吧,啥事没有!”

    他俩坐在各自的伞包上,蜗牛着检查装备,向小强继续吹哨子,召集着其他人。

    十分钟之内,所有的人都6续推着车子聚集过来了,最后一个人还拖着一只圆筒大包囊。

    向小强清点完人数,笑道:

    “怎么样弟兄们,这次跳得不错,一个摔断腿的也没有。好兆头吧?”

    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小声哄嚷道:

    “好兆头好兆头!”

    “没说的!”

    “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向小强点点头,看着这个士气,没必要再来一次战前动员了。他掏出夜光怀表看了看,三点半了。

    他立刻指挥大家打开圆通包囊,把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最后取出一只工兵铲,花了二十分钟时间轮流挖坑,把一堆降落伞和空的圆筒包囊埋在田地里。

    然后开始分东西。每人一只清军步兵背囊,里面装着一套老百姓的衣服,一件雨衣,医药包,还有两袋压缩饼干和一只罐头。

    向小强本人、蜗牛和东厂成员“肚子疼”的身份是粘杆处军官,腰间明佩卢格手枪,怀里暗插一只威力巨大的大肚匣子。其他人都是士兵,每人一只毛瑟98步枪,50子弹,腰挂三只清军制式木把手榴弹,怀里暗插一只大肚匣子。

    除两个机枪手外,其余每人一只汤姆森冲锋枪。没配那种30弹夹,配的是两只50弹鼓,和枪一起装在自行车前大梁下的帆布大袋子里。清军的军用自行车前大梁下一般都有一只邮递员一样的大帆布袋,骑车子的时候,弹药、水壶、打气筒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装在里边。现在正好装冲锋枪。

    “啄木鸟”机枪,用油布包裹好,夹在一辆自行车的后架上。机枪手的车前袋不装冲锋枪,正好装机枪弹药。

    向小强是上尉,其他两个“军官”是中尉。他们三人每人一只手提箱,一只装着电台,另外两只装着炸药、雷-管、引爆器和其他装备。

    向小强拿到东厂给他们的炸药后很是惊讶,因为他现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一捆一捆的,而是一块一块像火柴盒那么大的东西,沉甸甸的,包装上印着:梨膏糖、云片糕、核桃酥、花生酥、芝麻酥……

    打开纸包,里面不是什么糖什么酥,而是一种浅灰色的类似生面团,或油腻子的物质。

    然后,向小强惊喜地现,这是塑性炸药。他只知道塑性炸药第一次广泛使用是在二战期间。不过,那是“广泛使用”,东厂是特务机关,早几年装备这种东西也很正常。

    这种玩意儿像橡皮泥一样,能随意捏成各种形状,塞到狭窄的空间中去。而且性能稳定,受热、受撞击都不会爆炸,只有插上雷-管才能引爆,而且威力巨大,最适合炸铁轨这种东西。

    最有名的塑性炸药要算后来的c4炸药了,那东西性能不要太稳定,用枪打、扔在火里烧都不会爆炸,只有用雷-管。向小强不知道手头的塑性炸药有没有那么稳定,反正他知道坐在**底下、装在车上颠来颠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实话,装备有点多,总荷载很不轻。光毛瑟步枪就七斤半,汤姆森冲锋枪将近十斤,“啄木鸟”二十四斤(好在只有一挺)。但基于他们的交通方式主要是自行车,不是双腿,二十多斤的重量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向小强给这次行动的定位还是一次突袭行动,不是长期的敌后游击,因此火力远远比灵活性重要得多。

    另外根据情报,战俘列车配有四挺机枪,两挺水冷马克沁重机枪,两挺捷格加廖夫轻机枪,就是那种苏式转盘机枪。四挺机枪一边两挺,幅射铁道两边,火力可以说相当强大。

    所以为了确保压制住火车一侧的两挺机枪,向小强当时没有挑选轻机枪,而是挑选了稍重一些、但火力惊人的“啄木鸟”通用机枪。所谓通用机枪,就是介于轻重机枪之间,配两脚架就能当轻机枪,配三脚架就能当重机枪。这个时代还只有mg34(啄木鸟)一种,去年德军刚刚装备,可以说还是“概念枪”。

    本来东厂给他推荐的是捷克式轻机枪的,就是抗战片里,动不动就大吼一声,站起来端着扫射,然后就中弹牺牲的那种东西。毋庸置疑,捷克式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轻机枪,射击相当精准,而且比啄木鸟轻一些。但它使用弹匣供弹,一次只有二十,射也慢,火力太弱了,根本压不住列车上的火力。而且“啄木鸟”身为通用机枪才有斤,它一个轻机枪就9.6公斤,带它真不如带啄木鸟。

    武器装备分配完毕,向小强环视一圈小分队成员,个个精神饱满,脸上带着兴奋,呼着白气,士气高昂。

    他很满意,掏出指南针看看,确定了方向,心中想着: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在哪里,离津浦铁路有多远。这样才能和后方联系,请他们告诉我们如何与当地的地下组织联系,取得帮助。

    但现在周围目力所及,只有农田,不知道最近的村落有多远,在哪个方向。不过十来米外就有一条田间小道,南北走向的。先沿着它朝一个方向骑,应该不久就能见到村落。

    想到此,他命令道:

    “上那条小道,先向南走!”

    一声令下,全体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推到那条田间小路上,跨上车子,向南骑去。

    向小强骑在最前面。虽然有月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看得还是很不清楚,要骑得很小心,不小心就会翻到田里。正因为这样,他才骑在第一个位置,给弟兄们做引领。

    这种自行车是老式的28号大黑架子车,很高,向小强勉强能伸腿支住地面。

    北方冬夜的空气冰冷干燥,吸进肺里像灌了铅一样。四野寂静,只有十辆自行车由于颠簸,偶尔出的叮当声。远处是,茫茫黑夜,眼前只有自己呼出的白雾。

    这种感觉很好,完全摆脱了江南冬天那种难受的湿冷,向小强吸着这种冰冷干燥的空气,有种回到了家乡的感觉。

    ……

    他们这一行人尽管配备了强大的火力,但隐蔽性却很脆弱,炸药、电台就在包里,只要简单的搜查一下,就会全部暴露。所以东厂为他们安排了最为吓人的粘杆处身份,还配了齐全的粘杆处证件。

    他们的证件可不是临时造的假证,可以说都是真的。证件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小本子,没有什么真假,东厂的技术完全能造的和粘杆处自己造的一样。所谓的假证件就是北京的粘杆处总署没有备案,当地粘杆处机关把他们查住之后,打电话到北京去询问,如果说有这个人,那就是真的。没有,那就是假的。

    为了这支小分队在行动前经得住预料中的盘查,包括粘杆处本身的盘查,东厂下足了血本,动用了北京粘杆处总署的一个当高官的高级间谍,专门把这十个人的证件编号、姓名等在总署里备案。这样,至少在证件上,小分队无懈可击了。但是代价很大,一旦行动失败,小分队被俘,北京那个为他们做备案的间谍就会暴露。这件事是东厂厂督沈荣轩权衡良久,亲自下的命令。

    所以,在他们动手劫火车之前,只要“粘杆处”的身份不被戳破,没人敢搜查他们,只有他们搜查别人。而经过东厂的精心安排,这层身份基本上不可能被戳破的。

    除非真够背,行动前居然和十四格格、或者浦口粘杆处那帮人直接打上照面。但如果点子真背到那个份儿上,那就啥也别说了,拉倒。

    ……

    骑了一会儿,前面灰白的地面突然没有了,横出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向小强左手一扬,清脆的捏了个响指,身后九辆自行车顿时捏闸停下,他也两腿一叉,停在路上。

    向小强努力观察者前面的一大块黑色。好像还挺大,绵延一大片,左右都是。

    他向后摆摆手,让他们呆在原地,自己抽出快慢机,小心翼翼地往前骑了几步,大吃一惊,猛然停下了。

    一阵微风吹过,那一大片黑东西上,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这是一大片水域。

    向小强把枪插回去,下车推行,来到水边。

    现在看得清楚些了,这是一条大河,看起来还挺大,将近百米宽的样子。这一侧没有大堤,是缓缓延伸到水里的土坡,只有几丛杂草。

    这是什么河?这么宽,肯定不是无名小河。这一带,会有什么大河?

    向小强又向空中捏了个响指,向后轻声喊道:

    “都过来!”

    手下66续续围上来了,都盯着眼前的这条大河。向小强掏出地图,吩咐道:

    “雨衣,手电!”

    军用胶雨衣撑开了,向小强钻到里面,打开手电,照着地图。他看着跳伞前飞行员划拉出的那一大块区域。这是一张清朝东部的地图,很细致,这块区域足足标出了几十条河流。干流、支流,错综复杂,宛如蛛网。

    他看的心烦意乱,喊了一声:

    “子腾!”

    肚子疼钻了进来。

    “子腾,”向小强照着地图,问道,“你说你们东厂这种地图,多宽的河才会标注上去?”

    肚子疼挠挠脑袋,说道:

    “不一定,几十米吧,反正那种田间地头的小河沟上边肯定没有。这么宽的河就肯定在上边儿。”

    跟没说一样。向小强一下把光柱照到他脸上,盯着他。

    肚子疼赶快用手挡着强光,陪笑道:

    “队……队长,不是那个意思……”

    向小强冷冷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么回答很有意思是吧?”

    肚子疼一愣,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真拉下脸来了,想想上峰的交代,既要观察这个向小强,又要服从他的命令。但服从是主要的,只要他不投降清朝,就要绝对服从于他。

    他赶快盯回地图,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

    “队长,你看啊,先咱们先用排除法。肯定不会是黄河。你说对吧?”

    他说完便盯着向小强,观察着他的眼神。向小强看了他一眼,盯着地图,心里自己分析:

    从跳伞前的大致位置看,黄河的确也在可能的范围内。但黄河下游靠近济南一带主要是山地,现在周围明显是广阔的平原。第二,这条河虽宽,但没有大堤,也不可能是黄河。

    想到此,向小强点点头,看着肚子疼的眼睛道:

    “对,不错。不是黄河。”

    “嗯,”肚子疼看到向小强眼神中的自信,确认了他也得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低头继续道,“队长,咱们再来看,应该也不是淮河。对吧?”

    向小强很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直接道:

    “你是不是想说淮河流域支流众多、水网密集,而刚才我们跳伞的时候,在高空看到的全是田地,一条河也没现?还有,淮河流域空气也不会这么干燥?”

    肚子疼一笑,说道:

    “呵呵,是啊,就是这两条。好,现在我们再来看……”

    “杜子腾,你听好了,”向小强把脸一拉,手电照着他,冷冷地说,“我不管你在东厂里什么职位,现在大家同在敌后,生死拴在一起,我是队长,你就是队员。可能有些东西我没你专业,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专业的地方,有不专业的地方。我问你,需要你提供专业意见,你就要说,而且要一气说完,不准给我卖关子。完成任务回去后,我拜你当老师,专门跟你学都行,但在这里,我只要你说,不要你上课。”

    肚子疼张大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囧,雷-管也会屏蔽)

第7集 过桥

    肚子疼脸上得意的微笑凝住了,张口结舌望着向小强。向小强一晃电筒:

    “听见没有?回答我。”

    “听……听见了,队长。”

    “嗯,”向小强把光柱照回地图,“继续说吧。”

    肚子疼咽了口唾沫,面红耳赤地吞吐道:

    “是……队长您看,属下认为,这条河可能也不是,因为……”

    说来说去,各种理由,十来条大河都排除掉了。剩下的一二十米宽的小河,自然也排除掉了。现在就剩下汶河、大清河、京杭大运河、古黄河等几条主要河流了,基本确定了现在在山东南部或西部,或者是苏北一带。

    向小强熄掉手电,拿掉雨衣,正想带领全队沿着河岸朝一个方向骑,这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火车的鸣叫。

    那个方向是西边。众人一愣,皆伸头望西边望去,但夜幕太黑了,使劲儿望也望不到什么。

    向小强心中思量了一下,欣喜地道:

    “弟兄们,可能我们交好运了。清虏在东部的主要南北铁路线,只有一条津浦路。根据我们跳伞前的估计,降落的地方不会太靠西。走,去看看,如果这条铁路是南北走向的话,应该就是津浦铁路!”

    十人哗啦啦骑上自行车,沿着河岸的小土路向西骑去。

    小心地骑了十来分钟,听到远处传来“突突突”的声音,声音好像蒸汽火车头,但感觉又有些差别,有点像开得很慢的拖拉机。向小强带着人望前面继续骑去,慢慢的,声音近了。

    宽阔的河面上,一条小火轮“突、突、突”地缓慢开着,身后拖着两节敞篷货船,很低矮,或者说大部分都压在水下,船上堆的高高的黑东西,大概是煤。

    小火轮身后的水波缓缓地往两边散开。河水黑漆漆的,借着反射的月光,可以看到岸两边堆积着好多冰碴子,还有好多煤渣。石头黑乎乎的,连枯草上都黑乎乎的。

    看着河上有专门的货船行驶,向小强现在七八成肯定这是京杭大运河了。这儿这么煤黑煤黑的,附近肯定有运煤码头。说明这一带有大煤矿。

    他脑子飞快转出熟悉的中国矿产分布图,回想着沿京杭大运河沿岸,哪里有大煤矿。

    徐州。济宁。只有这两个地方有煤矿。

    应该是徐州。因为徐州的煤矿不仅大得多,而且在这一段,京杭运河正好是东西走向的。

    如果真是徐州,那就到了家乡了。不能不说是冥冥中的天意。

    向小强抑制着胸中激动,对蜗牛道:

    “喊一嗓子,问问船上。”

    “好哩。”

    “知道怎么问吧?”

    蜗牛一愣:

    “怎么问?”

    “别问这是什么河,就问上市里怎么走,这一片儿哪儿有桥。咱们黑灯瞎火的出来抓人,回来走迷了。”

    “是。”

    向小强一挥手,众人退到后面,隐藏在阴影里。他和蜗牛两人向前几步,踏在岸边。蜗牛大声向小船喊道:

    “哎——开船的——哎——开船的——”

    喊了几声,小火轮舱里亮了,一个人影提着一盏汽灯出来,站在船帮往岸上看,粗声粗气地喊道:

    “谁啊?干啥?”

    向小强一阵激动,这个人的口音正是徐州一带的!他让蜗牛退下,自己上前一步,用家乡话大声喊道:

    “哎,开船大哥,麻烦问一下,你知道上市里怎么走吧?俺两人走迷了!你知道这一片儿哪有桥吗?”

    船上人吼道:

    “顺河沿往东边儿走二里,有个铁路桥!就不知道让你们过不!当兵的看着桥哩!”

    向小强有些疑惑,怎么还有清军把守着桥?这已经是清朝的大后方了,守桥干什么?难道还是什么战略要地吗?

    正琢磨,船上人又加了一句:

    “你们俩小心点儿,看能过就过,实在不好过就算,犯不着,弄不好再把命搭进去!”

    然后他提着灯晃晃的回舱,一边嘟囔着:

    “唉,娘了个x……现在这世道,只让往北走,不让往南走……奶奶个……”

    向小强没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心中嘀咕着他这两句“弄不好再把命搭进去”、“只让往北走,不让往南走”到底什么意思。他刚想吸气再问,有只手悄悄拉了拉他大衣。

    他回头,见是肚子疼。肚子疼一脸诚恳,小声道:

    “队长,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跟您说。这事跟生人最好不要多问。真的。”

    向小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脸向船上喊道:

    “谢了,大哥!”

    然后回头对肚子疼问道:

    “说说吧,子腾。怎么回事?”

    肚子疼看了一眼大家,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

    “其实,‘只让往北走,不让往南走’,这件事,可能大家也都知道。”

    刚说完,他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知道,只有队长你不知道。你这队长是干什么吃的?

    他生怕再给当众剋一顿,有些怵地望了向小强一眼,但现向小强面色无异,微笑着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肚子疼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队长,清虏这边每年都有很多百姓逃到大明。清虏为了阻止百姓南逃,采用了很多血腥的法子。比如一个人逃到南边,他的家人,可能还有亲戚朋友,都得被抓起来,关到劳动营里,或者矿山上去做苦工,一般一辈子就出不来了。逃跑的人,半道抓住了肯定要枪毙的。有时候还要把人头割下来,挂在那个地方示众。一般清虏都会在通向南方的各大必经之处设卡,一般老百姓从南往北走他们不问,遇到从北往南走的,就得拦下来盘查,查出来你是想逃跑的,那就完了。”

    向小强问道:

    “他们怎么知道谁是想逃跑的,谁是正常出远门的?”

    肚子疼道:

    “清虏管理百姓和我大明不一样。我大明百姓只要你愿意,随便搬迁,到哪里居住谋生都可以,只要你能申请到人家的签证,出入国境也完全自由。但这都二十世纪了,清虏还在给百姓上户籍的,就是为了限制百姓自由流动。百姓要是有事出远门,就得到乡里、县里去烧高香,求爷爷告奶奶,找关系托门子,弄来路条,上边写明了,从哪儿到哪儿,还得带着户籍,这才敢走。清军的卡子,一查你的路条,二查你的户籍,看能不能对上。经常是明明对得上,他非说你这里有问题那里有毛病的,敲一顿竹杠那是少不了的。要是看你家里是有俩钱儿的,又没什么背景,他们就管这叫‘逮着肥羊了’,把人抓起来弄进去,家里就得给送钱。不送钱就别想见着人了,不给折腾死也得跟那些真逃跑的一块儿枪毙。”

    向小强默默地听着,心中一阵感叹。这就是二十世纪的清朝啊。养着二十世纪的军队,拿着二十世纪的武器,却用十九世纪的野蛮方法管理人民。正常历史上的清朝,虽然也用户籍,但也没做到这个地步。这明显是因为南边有一个更富庶、更得民心的明朝,北地百姓不断南逃,满清才越变成了一个像沙俄那样的、由宪兵和警察统治的国家。

    至于为什么是北地百姓往南逃,而不是南地百姓往北逃?这个问题估计满清政府二百多年来也是不断问自己。但是他们解决不了。他们大概也曾试着像明朝那样,但怎么也学不来。

    两百多年前,一个野蛮、愚昧、贪婪的土匪闯进一所书香门第,杀了男主人,凌辱了他的妻女,砸碎了所有的家具、瓷器、古董,烧了全部的书籍字画,甚至连精美的房子也付之一炬。当他自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这座产业的时候,突然现,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已经被自己毁掉了。当这个土匪想归拢人心,像原来的主人一样经营宅子时,屠刀下侥幸留得性命的仆人们,却一心想着逃出去。那些苟且偷生的幕僚门客,变得奴性十足,见到他就卑躬屈膝,口中除了“嗻,嗻,奴才该死”,再也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

    ……

    看着远处还在“突、突、突”缓慢行驶的拉煤船,向小强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黑沉沉的大地,挥手道:

    “走,我们去干我们的事!”

    全体上自行车,按着开船人的指点,沿着河沿向东骑去。

    骑了差不多有二三里地,前面夜空有些亮,靠近了些,能看到河对岸有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不过好像又比丘陵矮一些,一座座的很尖,很陡。丘陵的中间,是一片灯火。

    又骑得近了些,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座一座的煤山。中间是一大片灯火通明。煤山下面的码头水边,排着长长短短的货船。四周好像还有不少矮小的房子。

    风灯和电灯泡黄光的照耀下,十几个工人喊着号子,再往码头的船上装煤。水边火轮的烟筒“突突”的飘着火星,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向小强估计得没错,这就是运煤码头。

    再往东大约百米,河上横跨着一道黑东西,借着煤港的余光,勉强分辨出那是一座几个水泥桥墩的钢架桥。那应该就是那座铁路桥。刚才的火车鸣声,应该就是从这桥上过去的一列火车。

    向小强向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噤声,然后侧着耳朵努力听着对岸运煤工人的说话。

    还好没有风,夜很静,虽然隔着近百米宽的河面,那些工人的大声呼喝还是颇清晰地穿了过来。

    不错,就是徐州话。那么肯定了,这就是京杭大运河,河对岸就是徐州郊区。这条铁路就是津浦铁路,即后来的京沪铁路。

    但向小强只知道后世城市展了,对岸就是郊区,这个时候城市都很小,过河可能离市区还很远。如果从老城区算的话,到京杭运河之间有十来里路的样子。

    他转身说道:

    “子腾,给家里联系吧。说我们现在就在徐州北郊,京杭大运河的北岸,津浦路边上。还有我们在飞机上的事情,还有请他们尽量配合,造成陛下已经坠落在清虏境内的假象。这很重要。”

    肚子疼连忙蹲在地上,蒙上雨衣,照着电筒,掏出密码本和纸笔,翻到和东厂商定好的那一页密钥,先精略地写好电文,再译成密文,然后打开手提箱,戴上耳机,打开电台,给南京报。

    耳边有规律的报机声音,不是那种电影里的“滴滴”声,而只是“哒哒”的触碰声,声音很轻。

    向小强听着身后的报,观察着对岸,观察着左侧的铁路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脑中浮现出德国占领军开着顶上带着金属环的汽车,挨街挨巷寻找抵抗组织电台的一幕。随即又暗自好笑,这毕竟是清朝的大后方,不是浦口,也不是战争时期,不至于。

    东厂的反应很快,电报过去十分钟,回电就来了。东厂根据跳伞地点,及时修正了安排,让他们先找地方安顿,最好到城里住下,第二天中午去一家酒楼吃饭,找掌柜的联系。他会提供给他们必要的帮助。

    至于是哪一家酒楼,怎么联络,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准备好收报,到时候再给指示。

    看来东厂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生怕他们在中午前就被捕,那个掌柜的会白白暴露。

    “嗯,十一点是吧。”

    向小强点点头,肚子疼便把记电文的纸包一块小石头,用力扔进运河里。

    他看着月光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又望了望百米外的铁路桥,命令道:

    “好,现在过桥进城!子腾,你在第一个走,负责跟守桥的打交道。”

    向小强毕竟刚来这个时代,不知道这时候的粘杆处军官跟普通小兵是怎么打交道的,架子得端到什么程度,应该蛮横还是冷淡,心里没数。因此让经验丰富的敌后处特工肚子疼走在前面,他在后边跟着学。

    十辆自行车大摇大摆地骑到桥下,然后各自下来,扛着车子上到桥上。

    桥头左边是一座小砖房,里边亮着灯,右边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小碉堡,高低开了三个黑洞洞的射击口。

    “***,累死了……”肚子疼一口京腔,骂骂咧咧地放下车子,拍了两下车座子,四下望着,“我说,这儿谁站岗呢,丫连灯也不给开,黑灯瞎火的,爷们儿骑到河里去算谁的啊!”

    两个人影从小碉堡里闪出来,两道手电光柱照到肚子疼脸上。

    “对对,照,使劲儿照,”肚子疼也不用手挡,很光棍地睁眼看着强光,扯着自己大衣上的肩章,给他们引导着,“对,往这儿照,好好照。看清了没?没看清接着照。”

    两道光柱移到他的肩章上,顿时“啪啪”熄灭了。

    黑暗中两个颤抖的声音:

    “啊,大……大人……”

    “长官……长……”

    “怎么着,看清了吧?”

    “是……看……看清了……”

    “***,看清了?那还有几个弟兄,还有我们长官,都他妈去接着照啊!”

    “这……长官……我们……”

    就在两个大兵吓得直哆嗦时,后面十个人扛着车子也上来了,顿时一片不满地喧嚷:

    “怎么了这是,有人管没人管啊?黑灯瞎火的!”

    “就是,守兵死哪儿去啦?赶紧给爷们儿开灯过桥!”

    “有没有人啊?喂,爷们儿是南明东厂过来的,有没有人抓啊?”

    “操,你他妈去死,这种话也敢乱嚷嚷。先说好,就你一人儿是,咱们都不是。”

    “我说,这儿有灯没灯啊?”

    ……

    “我说福海,”黑暗中向小强声音话了,“别在哪儿废话了,让他们给开灯,赶紧的。这他妈是铁路桥,边儿上这么窄,真他妈掉下去算谁的。”

    肚子疼一人给他们脑后拍了一巴掌:

    “去,赶紧的,赶紧的!”

    俩人如蒙大赦,跑到房子里,一拉电闸,桥上三支大灯泡齐亮,整座铁路强灯火通明。

    十个人嘟嘟嚷嚷着,推着车子沿着铁轨边上的水泥窄道过桥。

    铁路桥不宽,桥上只有一条铁路,属于单轨线。灯泡瓦数很大,桥下的水面很和缓,强光下映着十个人的巨大影子,如同鬼魅。

    前面桥对岸也有一个小碉堡,刚才这边一同吵嚷,对岸两个大兵也提着枪探头探脑的看,看到这群活阎王过来了,一个兵吓得钻进碉堡里,那个钻不及的立在桥头,哈着腰,堆着笑,嘴里含含糊糊地打着颤:

    “呵呵,来啦,来啦?呵呵,走好,走好……”

    十个人谁也没理他们,推下了桥,骑上车子走了。

    铁路的旁边几十米外有一条平行的公路,不太宽,最多能并行两辆汽车,但却是柏油的,大概像后世的那种乡间的柏油马路吧。

    虽是柏油路,但质量很渣,坑坑洼洼,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好像那种穷乡僻壤小县城旁边的破烂国道一样。还好月光很亮,不然真不见得比刚才的土路好走。

    左边是大片光秃秃的田地,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坟堆。远处隐约能看见村落。右边就是铁路。

    向小强一边骑,一只手掏出夜光怀表来看,已经快五点了。

    现在是十二月,天仍是很黑,好像比刚跳伞的时候还黑,黑得透不过气来。东方连一点要亮的意思也没有。也许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

    突然,一阵“咯咯”惨笑从田地的坟堆后面传来,夜空中穿得很远,很糁人。

    所有人都惊得汗毛一炸,捏住车闸,双腿立在地上,吃惊地望着前面。

    左边田地里有个黑影,一动一动的,好像很矮,蹒跚着往公路上爬来,伴随着“呱哒、呱哒”的声音,一下一下,很缓慢,好像木屐踩在路面上一样。

    鉴于周围颇有几座坟,有几个人已经把大肚匣子拿在手上了。

第8集 故国山河尽变色

    慢慢的,那个东西爬近了,能看清是个人,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两只手各绑一只木板,撑着地面,一下一下地向前爬行。

    这个“人”衣衫褴褛,乱蓬蓬的白头和白胡子支塄着,像刺猬一样。这个身影慢慢地爬上公路,扬起脸来,眼神漠然地打量了一遍这十来个穿军服的,“嘿嘿”笑了两声,又低下头去,继续撑着仅有的上半身,往路对过爬去。

    所有人都不说一句话,向小强默默地看着这个像鬼一样的老头,目送着他艰难地爬过整个路面。

    “子腾,”他转过头说道,“你去给他点钱。”

    肚子疼犹豫了一下,轻声说:

    “队长,这样的人清虏这边太多了。再说……这是个疯子,给了钱他也……”

    向小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叹道:

    “去吧,子腾,给他点钱吧。”

    肚子疼看了他一眼,没再争辩,摸了摸口袋,下车子向那老头走去。

    那老头慢慢地转过头,打量他两眼,突然像受了惊一样,“嗷”地惨叫一声,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嚷着什么,一边疯狂地甩着头,双臂飞快地撑着地面,向路边逃去,度居然飞快,一般人要小跑才能赶得上。

    肚子疼追了几步,看他爬上铁路,正要追上去,听到向小强的吼声:

    “算了!子腾,回来吧!”

    ……

    那老疯子不断回头看着,眼神惊恐之极,夜色中居然像野狗一样放着光。

    大家什么也没说,都默默地骑上车子,口中喷着白雾,用力蹬着。

    身后那老疯子突然又嚎叫一声,接着放声痛哭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最凄惨的往事一样。

    远处村落的狗跟着叫了一阵,好远还能听到。

    ……

    直到六点钟,夜空由浓黑变成深蓝的时候,一望无际的农田才消失,向小强期盼看到的第二条河,终于横在眼前了。

    这就是古黄河,也叫故黄河、废黄河、黄河故道。是十九世纪中叶黄河最后一次改道流经徐州的一段残存河道。后世它是流经徐州市内的,南面是老城区,北面是后来展的新城区。

    但在现在,好像徐州城还只有老城区,古黄河北面还是荒凉的乡村。

    这条河比京杭大运河窄多了,这一段只有二三十米宽,一座钢架桥横跨河上,铁路从桥上通到南岸。

    这座桥头也有守兵,但现在天有点亮了,守兵即使没看见他们肩膀上的粘杆处军衔,这十几个骑着车子、穿着“虎皮”的官兵也不是他们盘查的目标。这次连问也没问,一队人直接过去了。

    河南岸的桥边,卧着一只镇河大铁牛,黑乎乎的,半人高。要不是怕引起注意,向小强真想停下来,好好看一看这只大铁牛。

    在后世,徐州的古黄河岸边,就有一只镇河大铁牛,后来建国后,又铸了一只更大的铜牛,就在河岸的绿地花园里。那铜牛相当大,花岗石底座就将近一人高,牛的睾丸像人脑袋那么大。从前夏日的夜晚,经常有小孩子爬到底座上,钻到牛肚子底下去玩,那一对大铜睾丸永远是被人摸得锃明瓦亮的。

    想到这,向小强心中才略微轻快了些,嘴角不经意地爬上一丝微笑。

    ……

    过了河,就有点城市的样子了。开始有了交叉的道路,两边排着低矮的房子,偶尔还有二层高的小楼,大都是青砖的。再往南走,就有了各种店铺,门上挂着招牌,挑着幌子,但大都上着板子。

    窄窄的道路上灰尘很多,两边都是肮脏的积水和垃圾。路面经常有一块一块的灰白色的痰渍,都结成了冰。

    偶有两三个行人,大都穿着黑灰色的大棉袄,低着头,双手抄在袖子里,口鼻喷着白雾,慢腾腾的走着。偶尔抬眼看到这十几个骑车子的军官,都惊异地驻足注视片刻,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赶忙闪到路边的小巷子里。

    路边一只瘦骨嶙峋的癞毛狗,夹着尾巴,哆哆嗦嗦地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见到这十来辆自行车冲过来,连忙一瘸一拐地小跑着躲开。

    城市的边缘很静,一切都是肮脏,狭窄,死气沉沉。

    ……

    前面的路突然到了尽头,一道青黑色的高墙挡在眼前。

    向小强一扬手,后边人都停了下来。向小强抬起头,惊讶地望着这道高墙。青黑色的大砖头一直磊上去,上面还有一个一个的箭垛。不太高,但有米。

    这是分明城墙嘛!后世徐州快哉亭公园旁边保存的一段古城墙,就是这个样子。

    看看两边,城墙一直伸展出去,直到被建筑挡住视线。这绝不是特意保留的“古城墙”,而是这时候的徐州城,就是有城墙的!

    向小强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见其他人也打量着城墙,但面色很正常,没人觉得什么不对。

    他没开口问,又转过来打量着城墙,脑中转过来了。是啊,现在虽然是二十世纪,但却还是三十年代。中国大部分的城市,直到四十年代都还是有完好城墙的。抗战和内战的时候,打城市也是要攻城墙的。

    “队长,”蜗牛凑过来问,“咱们进城吧?这个钟点也该开城门了。”

    肚子疼也道:

    “就是没开,咱穿这身衣服也能给叫开。”

    进城?向小强又转了一遍念头,望着这道堵得严严实实地城墙,他明显感到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电报里让他们进城找地方安顿,向小强当时没多想,那是他压根没想到还有“城墙”这种东西。现在多了一圈这玩意儿,直觉告诉他,匆忙进城很不妥。

    “先不进城,”向小强犹豫着说道,“中午接头的时候再进,接完头就出来,一刻也不要在里面多待。一旦有什么事,城门一关,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那……那我们现在住哪?”

    向小强没说话,只是盯着墙角下。

    城墙脚下卧着一溜乞丐,一个挤一个,沿着城墙排开,目力所及就有上百个。

    和南京街头的乞丐相比,这里的乞丐根本就没有人样。数量多不说,一个个瘦得像骷髅,披着一身零零落落的破布片,根本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有几个还露着黑黄的烂棉絮,大多数乞丐身上连烂棉絮也没有。

    他们一动不动,只是僵卧在那里,在这冰冷的早晨,一动不动,不知那些是死的,那些是活的。

    其中一个头枯黄的女丐侧卧着,怀里搂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女丐僵卧着,一动不动,脸、手、脚都青灰蜡黄,明显是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她怀中的小女孩还在熟睡,大概是感觉不到母亲身体的温暖了,动了一动,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音,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向小强心中一阵酸痛,看不下去了,想叫人去往这个死了的母亲身边的破碗里放些钱,但看到旁边那些6续醒来的乞丐,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乞丐睁着眼睛盯着他,眼神有的木然,有的惊恐,有的好奇。向小强知道,一旦他把钱往这个小女孩手里一放,这些眼神全部会转向小女孩,而且会变成贪婪和凶残。

    “队长,”蜗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但不行啊,这么多,要给你都得给,还不能给少了,要不那小女孩也保不住。唉,也太小了,也不会用钱啊。”

    “我知道。”向小强阴沉地说。

    “再说,”蜗牛小心地看着他的脸,吞吞吐吐地,“都给的话太引人注意了……我们还有任务……粘杆处的军官在这给乞丐派钱,这也太……”

    “我知道。”向小强又阴沉地说。

    向小强调转自行车头,轻轻挥挥手,让大家都往回头走。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大家轻轻地搬动自行车,尽量不出声音,不想吵醒了那个小女孩。大家都想躲开那悲惨的一幕。

    到底没躲掉。一行人骑出几十米后,背后突然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地痛哭:

    “娘啊……娘啊……你死啦……啊……俺娘死啦……俺娘死啦……天啦……”

    向小强心脏一揪,鼻子一酸,泪水几乎就要下来了。他头也不回,加快了蹬车,强忍着心中酸楚,语气尽量正常地道:

    “弟兄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一家旅店,大家去那里睡一觉,中午进城。都瞅着点,别骑过了。”

    ……

    因为城门晚上都要关闭,所以城外也有旅店,为了让那些晚上抵达徐州,但进不去城的客商住宿的。但清朝的限制流动政策,平时往来的客商也不多,尽管城外只有一家客店,生意仍然很惨淡,总是有大量的空房。

    “给我们弄个大通铺,”向小强对掌柜吩咐道,“十来个人一间的。”

    大通铺倒是有,不过太便宜了。老板见他们那么多人,还有三个军官,敬上烟,陪笑道:

    “长官,小店有的是上房单间,弟兄们住住通铺就是了,长官们哪能……”

    向小强叼着烟,凑到老板伸过来的洋火上,然后按照徐州人的习惯,手指在点烟人的手背上轻点了两下,没说话,吐了个烟圈,望着门外。

    旁边肚子疼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说道:

    “让你弄通铺你就弄通铺,别问那么多,长官带弟兄们出来不是享受的,通铺方便任务,知道吧?要不我们长官是什么人,有单间还不会享受吗?”

    向小强皱着眉头,挥一挥纸烟:

    “他一个老百姓你别跟他说那么多……喂,老板,赶紧的,通铺赏钱也少不了你的。”

    “哎,哎……”

    掌柜的忙不迭地从柜台后拿了钥匙,领着到后面开房门去了。

    一行人把自行车退到后院,又把前大梁的武器袋解下来带进屋。

    长条形的房间二十多平米,很暗,几根大木柱杵着,顶着头上的木楼板。一条能睡下十几个人的长条大通铺,铺着被褥,看上去也脏兮兮的,气味也不太好闻。

    打开窗子,后面是一条很僻静的街,有事一翻就能出去。

    “行,”向小强等掌柜的退下后,看看怀表,对小分队成员笑道,“好不好的就是它了,快六点了,大家抓紧睡觉,还能睡五个小时。蜗牛,子腾,我们三人轮流值班。我值第一班。”

    每人都检查好武器,冲锋枪袋子就在手边,大肚匣子上好膛插在怀里,准备和衣而睡。

    窗外高音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音乐声传进来。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向小强快步奔向窗边,推窗看去,只见街上仅有的几个人都立住不动了,面朝北方,表情漠然。

    那个不知何处的大喇叭响完了前奏音乐,里面一个慷慨激昂的男声喊着:

    “我大清帝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几个人有气无力地跟着道:

    “我大清帝国万岁万岁万万岁……”

    喇叭里又喊道:

    “我主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中一个人偶然瞟到了推窗的向小强,立马立得笔直,用全身力气喊道:

    “我主圣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几个人被他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眼色也看到了向小强,个个吓得脸变色,也立得笔直,跟着广播里山呼万岁。

    紧接着,广播里管乐启奏,雄壮的歌声响起,那几个人赶紧很认真地跟着唱起来:

    “巩金瓯,

    承天帱,

    民物欣凫藻……”

    ……

    向小强回过神来,回头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干吗?”

    “这?”蜗牛道,“队长,这是清虏在升国旗奏国歌啊。”

    “清虏的国歌?”

    向小强大奇,清朝的国歌,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又朝窗外听去。外面继续唱着:

    “喜同胞,

    清时幸遭。

    真熙皓……”

    ……

    肚子疼也说道:

    “是啊队长,每天早上六点,清虏各地都要升国旗,所有百姓都得跟着唱国歌,还不能动。清狗专门有人查,要是让查到你没站好,就倒霉了……”

    向小强道:

    “我们大明呢?也有国歌吗?每天也升旗吗?”

    他们都隐约听说了,这个向小强队长是海外华人,受大明东厂雇佣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到大明。他这一问,刚好证实了这种说法。

    肚子疼赶快答道:

    “是啊队长,我们大明每天这个时候,也要升国旗的。”

    “我们国旗是什么样子的?”

    “明黄底,朱红色蟠龙,长方形的旗子,比清虏的三角龙旗精神多了!”

    “那我们的国歌呢?”

    “是《故国山河》,当年郑经王爷写的!”

    “故国山河……”向小强喃喃重复着,听着窗外不断传来的这四平八稳的《巩金瓯》,心血来潮,脱口道,“大家唱来听听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

    蜗牛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

    “队长,我们现在是在清虏地盘啊!唱大明国歌?”

    其他人也说道:

    “是啊,太危险了!”

    向小强想着那个冻死的母亲,一阵烦躁,情绪上来了,一挥手:

    “快快,唱来听听怎么了,小声点就是!现在外边清虏的国歌声音那么大,我们就不敢唱大明国歌了?快点,子腾,你给起个头。”

    大家相互看看,听着窗外高音喇叭的不断嚎叫:

    “巩金瓯,

    承天帱,

    民物欣凫藻……

    天高高,海滔滔……”

    ……

    蜗牛脸上憋得通红,一跺脚,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肚子疼看着他,点点头,清清嗓子,小声领唱道:

    “胡虏腥尘遍九州,

    忠臣义士怀悲愁。

    既无博浪子房击,

    须效中流祖逖舟

    ……”

    接着,所有人轻声合道:

    “……

    故国山河尽变色,

    旧京宫阙化成丘。

    复仇雪耻知何日,

    不斩楼兰誓不休。

    ……”

    向小强看着大家,也不能自已,跟着轻声顺道:

    “故国山河尽变色,

    旧京宫阙化成丘。

    复仇雪耻知何日,

    不斩楼兰誓不休。

    ……”

    大家小声唱着这悲壮激昂的歌,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激动的通红,胸中澎湃。

    (ps:感谢ss橡皮掷弹兵、鉄人桃子站立在大地上等几位书友提出的几个硬伤:1、1935年大量装备的应该是毛瑟98步枪,而不是毛瑟98k步枪,已改正;2、容克-52飞机在1935年的型号只能载12个人,不是15个。老猫由此把小分队由15人精简为10人:向小强本人、蜗牛、杜子腾,和包括两名机枪手、军医在内的7个原突击队老兵。这样要动的情节不多,而且小分队更加精简,去掉了比较多余、没什么戏份的卓不群、狗顺和天地会的两个“胡子”。3、跳伞前既然已经把伞包钩挂上横杆,就不需再手动拉开伞包了。鉴于这是女皇座机,不是专门的空投飞机,因此取消了横杆,还保留手动拉索。)

第9集 接头

    向小强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人轻声说话。他悄悄睁开眼,看到肚子疼和蜗牛两人在那里捣鼓着什么。

    他推开臭哄哄的大棉被,一下子坐起来。

    “啊,队长,”蜗牛转过脸,小声朝这边说,“把你吵醒啦?你再睡会儿!”

    “几点了?”

    “十一点,正在接受家里电报。”

    唔,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凌晨时候和东厂约定的联络时间到了。

    他也不睡了,轻手轻脚穿鞋下床,靠过去探头小声道:

    “怎么说?”

    “嘘……”

    蜗牛食指放在唇上,指了指卓不群。肚子疼全神贯注坐在那里,一手捂着耳机,一手拿着铅笔,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片刻后,他关上电报机,盖上箱子,掏出密码本,翻到电报里要求的那一张密钥,按照密码表,拿着铅笔逐字逐句翻译电文。过一会儿,抬头道:

    “队长,让我们中午到这里去吃饭,找掌柜的,掌柜的叫这个,暗号是这个。”

    向小强拿着纸看一遍,点点头,递还给他:

    “把暗号记住,纸处理掉。”

    肚子疼和蜗牛两人盯着纸片看了片刻,又默背了两遍,然后把纸片一撕两半,一人一半,填进嘴嚼着吞了。

    向小强和他俩商量了一会儿,定下行动方案。

    这时候剩下几个队员6续都醒了。向小强笑道:

    “怎么样,都睡足了吧?”

    “睡足了睡足了!”

    “小眯乎一会儿就行了!”

    向小强笑道:

    “没睡足的可以接着睡,不碍事。大伙儿尽量别出去,待会儿叫掌柜的把午饭送上来。弟兄们可以捡好的点,因为我们俩要去城里吃馆子,你们在这也别亏了嘴。”

    蜗牛问道:

    “怎么,队长,您要进城?”

    “嗯,先进城联络一下。我和子腾一起去。你在这带着弟兄们。”

    肚子疼身为东厂行动处特工,一副好身手,盒子枪打得比这里的突击队老兵还好。因为突击队主要用冲锋枪,而这次进城只能带盒子枪,所以他跟着去最合适。

    蜗牛听到向小强的安排,点点头,没说啥,知道姑爷把自己当作最心腹的人看待,才把他留下带着全队。

    其实向小强也没选错人,蜗牛在天地会总舵就是秋老虎的左膀右臂,带弟兄还是有两下的。

    向小强根据刚才和他俩商量的结果,又吩咐道:

    “大家把军大衣脱下来装好包,把便衣拿出来穿在外面。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便衣粘杆处,从北京乘飞机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这样即使碰到本地粘杆处,也能压他们一头。现在女皇座机的事情,北京肯定已经知道了。真碰上不识相的,大家记住,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闪烁其词点那么一句半句,他们就不敢问了,知道了么?”

    “知道了!”

    “好!”

    向小强和肚子疼两人从背囊里取出三件棉长衫穿在军装外面,每人插着两支二十响盒子枪和一只卢格,戴上礼帽,架上墨镜,检查了一遍粘杆处证件,确定无懈可击,出去了。

    ……

    徐州虽是六千年的古城,又是战略要地,但和北京、西安、南京这样的城市比,城墙还是不算高,也就是米的样子,城门上耸立着门楼,看起来还雄伟一些。

    城门口围着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在仰着头看什么东西。

    三人在远处看不清楚,好像城门楼上站着几个兵,在往下递着什么东西。城外的街巷几个小孩朝那里奔跑着,一边大呼小叫,好像很兴奋。街边一户人家门口站着个妇女,披着棉袄,一边端着稀饭喝着,还朝一个奔跑的小男孩大喊道:

    “小秃子,你给我死回来!你奶奶个x,你个小死孩看什么看!回来!听见没?回头把你也挂上边儿!”

    向小强越好奇,加快骑车,想到跟前看究竟。肚子疼已经大概预感到了怎么回事,脸上变色,加紧跟上。

    待到城墙脚下,向小强突然捏住车闸,死死盯住城墙上,脸色瞬间煞白。

    ……

    城墙上挂着五个木笼子,每个里面装着一颗人头,还在慢慢往下滴着粘乎乎的黑血。城楼上几个大兵还在拿着人头笼子往下6续挂着。

    木笼子里的人头蜡黄蜡黄的,像干了的苹果一样,半睁着眼睛,有的还半张着嘴唇,露着牙齿。那些木笼子吊在那里,有的还在旋转着,转过来的就能看到,人头的后脑勺都是一大块血肉模糊,有两个人头连半个脑壳都被掀掉了。

    向小强的胃里突然剧烈翻滚,就要弯腰呕吐,肚子疼在后面轻声警告道:

    “大人,坚持住!这里不行!”

    向小强点点头,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撑在车子上,双腿软软的挪着,钻到路边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大吐了几回,最后胃里空空的,只剩下酸水,感觉就要把胃也吐出来了。他晃晃悠悠着站起来,肚子疼赶紧递上手绢。

    向小强一边擦,一边看着外边围观的大人小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色有的兴奋,有的不忍,有的漠然,反正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反应剧烈的。

    他靠在墙上,长出了口气,问道:

    “怎么回事?”

    “等一下大人,”肚子疼忙道,“属下去看看布告。”

    过了片刻,他回来了,脸色铁青,咬着嘴唇,半天才说:

    “南明奸细……刚刚枪毙完,切下人头示众……两个人是二处的……”

    “南明奸细……”向小强喃喃地重复着,问道,“其余的呢?”

    “不知道。”

    “你不是看布告了吗?”

    “布告上只写的‘南明奸细’。那两个人……”肚子疼也闭上眼睛,声音略颤抖着道,“那两个人……我是看……看人头才认出来的……”

    “哦,看人头……”

    两人靠着墙壁,平稳了一会儿呼吸。然后向小强问肚子疼:

    “你看我脸色怎么样,正常了吗?”

    “嗯,差不多了。队长,你看我的呢?”

    “也正常了。”

    向小强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好,我们进城。事情总得去做。”

    ……

    城门口站岗的大兵并不是像向小强想象中的那样,盘查行人、翻行李、顺手牵羊、外加调戏大姑娘小媳妇,而根本就是搬两张小凳,弄张小桌,坐在那甩扑克,对身后进进出出的行人,根本不闻不问。

    当然,对这两辆摇着铃铛、横冲直撞的自行车,他们还是抬头看了一眼的。这年头自行车还不多,骑车子的一般都不是老百姓。

    这时候穿长衫戴礼帽的人还是不少的,但骑着车子,又带着墨镜的,就吓人了。两个大兵大概猜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把凳子往路边挪了挪,尽管根本挡不到人家。

    这就是他们这身行头的好处了。礼帽长衫很常见,不像军装那么引人注意,但简单的墨镜和自行车又表明了他们不是好惹的,是有背景的,能挡掉很多麻烦。必要的时候,腰里还有粘杆处的“派斯”。

    进城后,向小强放慢度,和肚子疼并肩骑,小声问道:

    “为什么他们在桥上查得那么紧,这里却那么松?”

    肚子疼答道:

    “队长……”

    “咳咳,从现在开始,改口叫证件上的名字。”

    “是,佟……佟大人。”

    “嗯,”向小强笑道,“说吧,福海。”

    因为是粘杆处军官,他们的证件上的身份都是旗人。

    向小强满姓佟加,叫德昌,汉名就叫佟德昌,镶黄旗,北京粘杆处总署上尉军衔,还有爵位,三等轻车都尉。

    肚子疼满姓马佳,叫福海,汉名叫马福海,镶黄旗,北京总署中尉军衔。

    肚子疼说道:

    “佟大人,这不奇怪,我大清……”

    说着,他偷看着向小强对这句“我大清”的反应。

    向小强微微一笑,没有异议。现在已经进入清朝腹地,而且是城里,必须在语言习惯上改掉破绽。不然的话,细节就能要命。

    肚子疼见他这么有悟性,也一笑,继续道:

    “佟大人,我大清官兵是在各处要道设立关卡,稽查南逃的百姓,但也不是到处都那么严。真正严查的地方,是那种出城后的必经之路,像我们夜里过的桥就是的。再说从那儿过的,一般都是出远门的,身上还有盘缠,也容易敲到竹杠。至于城门口,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查不过来,要是挨个查的话,城门早就堵了。再说这是城里,保不齐哪个看着不起眼的人就有背景,七通八通就能通上天。他们这种大头兵也省得惹事了。”

    向小强点点头,边骑车边观察这现在的徐州城。这可是他的故乡啊。

    唉,看起来真不怎么样,到处都灰蒙蒙的,比城外规整点,道路也比较窄,最多并排开两辆汽车。柏油路面,不想城外的土路。但柏油路也是坑坑洼洼的,有些大坑里还有积水,结着薄冰。

    两侧主要都是低矮的建筑,一两层,大部分是青砖的老式房子,偶尔还有水泥的西式楼房。

    ……

    这里没有南京街头那种欣欣向荣的景象,没有电车,没有豪华老爷车,连黄包车也不多。没有百货商场,甚至没有大广告牌子。

    街头行人几乎都是灰色、黑色的大棉袄,抄着手弓着腰,慢慢地走。南京街头,乞丐差不多就穿成这样了。但在这里,穿这样的都是普通市民。

    偶尔有一辆黄包车跑过,上面坐着的人,穿的不是绫罗绸缎、狐腋貂裘,就是西装革履、戎装佩剑。总之都是鲜衣怒马之辈。

    ……

    窄窄的马路上,半天才有一辆小汽车驶过,卷起一阵尘土,踏板上还站着两个背枪的兵。

    看到的除了极少的达官贵人,就是广泛的贫民。没有南京街头那种大量的中产阶层市民。

    时不时还有一辆骡车“呱哒呱哒”跑过,拉着满当当的煤,煤黑子缩在黑乎乎的大棉袄里,挥动鞭子“得儿驾”地赶着,洒下一路煤渣和牲口粪蛋。

    污水。尘土。垃圾。灰色,一切都是灰色。

    ……

    户部山,是徐州城内南部的一个小山丘,当年项羽定都彭城,曾在山顶建阅兵用的“戏马台”,而成为徐州的第一胜迹。1624年,徐州户部分司署为避水患迁往户部山。户部山因靠近城池,有钱有势的官宦之家和富贾豪门纷至沓来,成为了富户们争相趋居之地,久之,在户部山居住便成了富贵和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有“穷北关,富南关,有钱人住户部山”之说。徐州的户部山和戏马台,就相当于南京的十里秦淮和夫子庙了。

    到了户部山这一带,才看到了些繁华的景象,颇林立了一些酒楼茶馆。路边停的小汽车也多了些。

    他们要找的这家酒楼,就在户部山的前街,叫“天云楼”,虽然叫“楼”,但只有两层,不算很大,在这条街林立的酒楼茶馆中间,不算很醒目。

    馆子不大,幌子不小。门口挂了四个幌子:包办宴席、南北大菜、随意便餐、应时小卖。

    两人门口停好车子,摘掉墨镜,对门口蹲着剥大蒜的小伙计一指,吩咐道:

    “不锁了,给看着点啊。”

    小伙计一看他们的样子,连忙应道:

    “您放心先生,保证丢不了!”

    进门大堂伙计乐呵呵迎上来,手巾一搭,往里让人:

    “呵呵,二位,吃炒菜还是包席?怎么着,楼上雅间?”

    向小强大咧咧一笑,用家乡话答道:

    “弄个雅间,俺弟兄两个喝两盅。”

    他然后往柜台后一努嘴:

    “那是你们老板吧?”

    “没错,就是!”

    “老板贵姓?”

    “呵呵,俺老板姓孙!”

    “哦,呵呵……”

    向小强点着头,又看了那个孙老板一眼,确定没错,就跟伙计上楼上雅间点菜去了。

    叫了几个徐州的当地菜。向小强照顾肚子疼是南方人,吩咐少放辣椒。结果端上来一吃,还是把肚子疼给辣得直哈哈。

    向小强和张大彪都吃得有滋有味的,向小强也是好久没吃到家乡菜了,几乎把接头的事扔在一边,好像今天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吃。

    “队……不,佟大人,”肚子疼苦着脸咧着嘴,“您不是吩咐了少放辣椒吗?怎么还这么……”

    向小强看着他这可怜的南方淫,哈哈笑道:

    “已经放的够少了,你看这还有辣味儿啊?吃吧,这儿当地有一句俗话:‘能吃辣,能当家’。”

    肚子疼苦着脸道:

    “唉,所以说您是队长啊,当着我们全队的家,当然能吃辣了。我是给您当弟兄的,没您能当家,当然没您能吃辣啊!”

    不管这句话是奉承还是自我解嘲,反正向小强是当成奉承话来听了,美滋滋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向小强掏怀表一看,说:

    “差不多了。”

    肚子疼点点头,放下筷子抹抹嘴,检查一下枪弹,下去接头了。

    肚子疼来到楼下,避开大堂伙计,装着半醉的样子,往柜台上一撑,喷着酒气道:

    “老板,茅……房在哪里?”

    掌柜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向后一指。

    过一会儿,肚子疼出来了,又醉醺醺地往柜台上一靠:

    “掌柜的……贵姓啊?”

    “免贵姓孙。”

    “呵呵,孙……孙掌柜,不认得在下么?”

    掌柜的皱皱眉头,打量他两下:

    “恕我眼拙。”

    “呵呵,”肚子疼不经意地瞥瞥两边,小声说,“孙……孙老板上个月还到俺少东家柜上照顾过生意哩!嘿嘿,货款还差着点,今天俺少东家让俺来照顾照顾掌柜的生意,顺便看看掌柜的手头宽绰不。”

    孙掌柜闪过一丝惊诧,又打量他两下,小声问:

    “敢问贵上的宝号是……”

    肚子疼飞快地左右瞥两眼,一字一字小声道:

    “洪……记……大……药……房……”

    孙老板脸色骤变,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稳稳神,声音干涩地问:

    “敢问……小老在贵宝号赊下的货物是?”

    “呵呵,药品,不多,就两味……”

    “敢问是哪两味……”

    肚子疼又偷看了看左右,再次压低嗓子道:

    “朱砂,明矾!”

第10集 放长线,钓大鱼

    “哦……”掌柜的脸上的汗立刻滚下来了,先变得煞白,然后涨得通红,干咽了口唾沫,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颤声问,“‘洪……洪记’的老东家,洪老板,身体还好么?”

    “唉,过世了。现在整个儿“洪记”,就是俺们家大小姐当家……”

    “哦……”

    掌柜的见暗号全部答上,完全确认了,扯过手巾,擦擦脸上的汗,强笑着说道:

    “‘洪记’的大先生啊,……那没说的,好酒好菜招呼……先上楼,回头让厨房给加两个菜……呵呵……”

    ……

    肚子疼回到楼上雅间内,告诉向小强已经接上头了。

    “不过,佟大人,”他眼睛闪烁着,吞吞吐吐地道,“这个人不是家里直接派过来的。”

    “嗯?”

    向小强盯着他,示意继续说。

    “这个人,”肚子疼望着他,吞吐着说,“好象是您家里的。”

    “我家里的?”

    向小强一想,马上明白了,意思是说这个孙老板不是东厂的人,而是当地天地会的。向小强是天地会的姑爷,自然是“他家的”。

    因为东厂的间谍都配有电台的,但这里没有。孙掌柜根本没接到东厂的通知,要协助来人。所以显得特别突然。

    肚子疼也是个人精,他的意思是,这个孙老板看来比较胆小,再加上徐州城里刚刚屠杀过“南明奸细”,他也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所以,最好先不要贸然跟他说明任务,赶快回去和东厂联系,要他们再安排一个正牌的东厂间谍。正牌东厂间谍的水平、可靠度等,都不是这些良莠不齐的当地天地会能比的。

    向小强搁下筷子,心中也有些不满。这么重大的任务,有多大的意义,女皇知道,郑侯爷知道,东厂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就安排了这么个“土八路”充数。太舍不得本钱了吧?

    肚子疼也看出他的不满,试着解释道:

    “佟大人,那边儿可能也是没办法。要是我们计划不变,落到天津那边儿,那接应肯定都没说的。现在仓促之间,我们又搞了那么一出将计就计,怕是家里也得安排,一时来不及,也是有的。再说,徐州这儿虽说也重要,但人员配备上肯定和京津还没法比的。”

    向小强没说话,捏着下巴琢磨。刚才十一点和东厂联络的时候,告知战俘列车已经开到明光了。这还是十一点的消息。从浦口到徐州算,到明光就有三分之一了。虽说昨夜开得很慢,但白天已经快起来了。照这个度,最迟今晚就能到徐州。还得在徐州附近选址劫车,现在连在南边还是北边都没定下来。没有熟悉当地的人帮助,根本不可能。

    商量了一会儿,还是没定论。

    向小强看看肚子疼,眼巴巴的在等着自己拿主意。

    他下定决心,说道:

    “不了,那样来不及,就用他了。子腾,去把他叫上来说吧。”

    肚子疼见他下了决心,好像自己也有了主意,一咬牙:

    “行!”

    ……

    孙掌柜双腿都打着颤,几乎是被肚子疼扶着上楼的。一进门,向小强看到这个样子,立马觉得不行,这样的人不好用。肚子疼看着向小强,也是一脸苦相,撇撇嘴,意思是算了。

    向小强正想开口,孙掌柜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煞白的脸滚下豆大的汗珠,嗓子颤声说到:

    “陛下……陛下还好吧……”

    向小强很意外,和肚子疼对视一眼,心想他怎么知道我见过女皇?或者是表忠心的套话?

    “哦,”他笑道,“陛下安好。”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孙掌柜用袖子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猛然抬头,眼中放出热切的光,“既然陛下安好,就先接到我这里安顿吧,这里吃的好住得好,我来安排房间,保证隐秘……陛下万金之体,在外面风餐露宿、躲躲藏藏的,是我们臣子之罪啊……主辱臣死啊……”

    向小强的心脏仿佛被大锤雷了一下,感到瞬间窒息。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和肚子疼对视一眼。

    两人都有数了。

    ……

    他们没给孙掌柜提过女皇的一个字。而且能肯定,孙掌柜也没接到过东厂的任何指示。就是东厂给他指示,也不会让他去协助“救女皇”。

    那么,谁给他的指示呢?

    粘杆处。

    但是,刚才接上头的时候,他怎么没问女皇的事?现在只隔了一会儿,怎么就突然冒出这茬来了?

    还有,刚才接头时,他只是紧张而已,现在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凌晨夜里,明朝女皇座机在清朝空域坠毁,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足够清朝粘杆处从日本那得到消息,传令各地分署了。从城门上的人头看,徐州刚刚对明朝人员进行过大规模搜捕屠杀,全城的军警宪特都还处在高运转状态,今天就接到这么“重大”的信息,肯定会相当高效的布置任务,设下圈套。这个孙掌柜刚才就是出去通知人去了。现在粘杆处认为来接头的肯定是和救女皇有关,否则不会在刚刚大搜捕过后冒险活动。

    听到要自己参与诱捕明朝女皇,这个孙掌柜才会吓成这样!

    ……

    这些念头在向小强脑子里瞬间闪过。他使了个眼色给孙掌柜背后的肚子疼。肚子疼微微点头,闪身出了雅间。

    刚刚片刻,他就退回来了,神色慌乱,在孙掌柜身后对向小强使眼色,轻轻比划着。

    向小强明白了,楼下已经来人了。已经走不掉了。

    向小强自己心中也慌乱之极,但还能勉强保持表面平静。他冲肚子疼使了个严厉的颜色,叫他稳住。

    这小子毕竟也是东厂训练出的职业特工,几秒钟后脸就正常了。

    孙掌柜说完话后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下巴上的汗一下一下往下滴,好像是个等待判决的囚犯一样。肚子疼也在盯着向小强,等着他拿主意。

    向小强看着他们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对自己默默说道:

    你紧张,有人比你还紧张……不要慌,这没什么……那时在浦口粘杆处,处境比这还危险,不是也逐一摆平了么……这算什么?东厂和皇室重金请你来带队,不就是碰上这种事,你比别人行么?冷静,冷静,想对策……

    冒充粘杆处军官,现在貌似不行了,刚刚才用明朝暗号接过头。倒也不是刚接过头就不能再冒充,可要是现在亮出粘杆处的身份,就少不了被扣住,一番调查、对质、盘问。那样还是走不了。

    不管怎样,先得从这个酒楼出去。最好能出城。那时候就好挥了。

    不管是警察查犯罪组织,还是反间谍机关查间谍网,都希望捕到的鱼尽量大,他们都有个特点,只要一天觉得还可能捕到更大的鱼,就一天不会收网。

    现在要的就是他们别收网,放长线钓大鱼。至少别在这个小酒楼里、这个城里收网。那样根本跑不掉。

    ……

    向小强目光一闪,装作有些怀疑地望着他:

    “孙掌柜,我还没提陛下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孙掌柜一愣,抹了把汗,露出坦然的神色,强笑道:

    “呵呵,这个……你有你的上线,我也有我的上线啊……呵呵,这次要不是陛下出了事,事关重大,上峰是不会让我们这样横向联系的……你说是吧……”

    向小强暗自笑道:你个老狐狸,吓得半死了还能邹出这么貌似合理的理由来。

    他略有些信任地望着孙掌柜,犹豫着道:

    “那你这里条件怎么样?舒适吗?”

    孙掌柜一听,双眼立马放出光来,也不怎么紧张了,抢着道:

    “尽管放心,后边有上好的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回头再用好香熏一下,热水我让人烧,保证随要随有,十二个时辰不断……吃得也放心,虽不笔大内御厨,也尽是些山珍海味,厨子都是苏北最好的……”

    向小强看他迫切的样子,心中反而笃定了,又关切地问道:

    “这个,最要紧的是,你这儿安全吗?”

    “安全?安全安全!尽管放心!”孙掌柜完全不紧张了,口沫横飞,拉生意的劲头都拿出来了,眼中透着对功劳的渴望,“你看,虽然舒服,可俺这是小酒楼,不起眼,平日里客人都不多的,一般的小伙计,我也不让他们往后边跑。要是……要是陛下真来下榻,这段时间我就晚开门,早打烊……总之放心,你跑遍整个徐州城,也找不到比俺这里还安全、还舒服的地方了!怎么样,陛下啥时候来?现在在哪儿?”

    向小强又是很犹豫的样子望了肚子疼一眼,肚子疼悟性也够好,马上配合了一句:

    “是啊,陛下总在外面躲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跟他们说说,先把陛下接到孙老板这儿来躲一下?回头再跟家里联系看怎么弄,是暂避一阵等风头过去,还是怎么的。”

    向小强又“考虑”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的样子,点头道:

    “行,马上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把陛下带来!还得商量一下怎么弄,是化装还是啥的。”

    孙掌柜一听,立马身子前倾:

    “陛下现在在哪里?我跟着一块儿去吧?今天看城门的那个排,我里头有人,我跟他们上头熟得很,进门的时候打声招呼就行,保准没麻烦。”

    “是吗?那样最好,那样最好,”向小强很欣慰地点点头,和肚子疼对视一眼,笑道,“这样就更安全了……这样吧,孙掌柜,你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去城外接头地点,那两个陛下同飞机的保镖,他们把陛下藏起来了,现在吓的跟什么似的,谁也不相信,连我都防一手,不肯让我知道陛下藏在哪里。孙掌柜,你去跟着一块儿说说,咱争取今天就让陛下到你这儿,吃上热乎的,住上暖和的。”

    “哦,这样啊……”

    孙掌柜颇有些意外,他以为跟着向小强他们就能直接找到女皇呢,没想到还得拐这么一个弯,而且听他说的,那头还像个惊弓之鸟一样,不小心就会吓飞了。

    他摸摸下巴,眼珠子转几下。向小强很欣喜地样子,对肚子疼笑道:

    “呵呵,这下好了,起码今天晚上陛下不用在外面过夜了。呵呵,要是回头再能把陛下救回去,咱们立下了这救驾大功,将来调回去,可不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么。”

    肚子疼也眉开眼笑地:

    “哈哈,是啊,是啊……”

    孙掌柜看看他俩的脸,一拍大腿:

    “好,咱马上走!”

    ……

    三人下到楼下,孙老板突然想起来地说:

    “哎呀,我得给后边交代一下,让人给我看着店。”

    说着跑到后边去了。

    这时候店堂里一个坐着喝闷酒的穿长衫的客人站起来,慢吞吞地踱到店伙计旁边:

    “小二,茅房在哪里?”

    “在后边!进去往右一拐就是!”

    那个大个子点点头,也慢吞吞地踱到后边去了。

    向小强和肚子疼对视一眼,都明白是咋回事。他悄悄打量一圈店内的客人,有那么两三个散客,还有一桌喝酒的,都是穿长衫的彪形大汉,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时地往这边瞥一眼。

    要是不注意的话,这桌客人也就是普通喝酒的。但现在向小强和肚子疼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几个人还是能看出一些破绽。比如,都穿长衫,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式样、新旧都差不多。而且他们清一色的彪形大汉,块头差不多,不像别的桌那样有胖有瘦。就像相声里说的,河里钓的鱼和菜市买的鱼,一看就不一样。

    向小强和肚子疼都尽量地不去注意他们,还是一副既紧张又兴奋的样子,俩人鬼鬼祟祟的站在店堂里,时不时耳语两句,透着对“救驾之功”的期盼。

    过了片刻,孙掌柜笑嘻嘻地跑出来,说道:

    “行了,咱走吧!”

    到了外面,向小强回过头,装着看这家酒楼的招牌、再确认一下店名的样子,余光瞥到刚刚到后面“上厕所”的那个“散客”,也慢吞吞地出来了。

    ……

    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孙老板坐在肚子疼的后座上。为了求逼真,他一路还不时地回头张望,看有没有人跟踪。要是连头也不回,明显太假了。

    ……不过不管真假,向小强还真的没现被跟踪的迹象。

    直到出了城门,仍然没现有人跟着。他心中一阵狂喜,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墙,顿时有种虎归深山的畅快感觉。

    放长线钓大鱼,自己抛出了这条大鱼,对方还真的把线给放长了。嘿嘿,且不管你是钓鱼线还是钢丝线,到客店里给你一老虎钳剪断。

    ……

    “大……大人!”

    肚子疼的自行车靠近自己,犹豫着叫道。他想叫向小强“大人”的,马上想到现在身份不是粘杆处军官,而是“南明间谍”。但他马上脑子一转,想到南明间谍也是叫“大人”的,就把这个“大人”叫了出来。

    向小强瞥了一眼他后座上的孙掌柜,答道:

    “嗯?怎么啦?”

    肚子疼犹豫一下,喉咙干涩地道:

    “后面好像有辆汽车。”

    向小强猛地回头,看到身后几十米远,跟着一辆军用卡车。

    他立刻紧张起来,胸中嘭嘭打鼓。这辆军车是不是跟踪我们的?难道他们要收网?不等钓出“南明女皇”了?

    要是跟踪的话,话说有这么跟踪的么?不要说大军车,就是小轿车、自行车跟在后面都显眼得要命!这可不是后世二十一世纪!

    他迅望向孙老板。孙老板的脸“唰”地变白了。

    向小强一咬牙,正要让肚子疼往旁边小巷子里拐,就听身后一阵凌厉的喇叭声,他回头一看,那辆军车越开越快,几乎就直冲着他们撞过来。

    两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大军车“呜——”开过去了,卷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向小强和肚子疼都是一阵轻松,出了一后背冷汗。看看孙老板,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看向小强,强笑道:

    “呵呵,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要被捕了呢,呵呵……”

    ……

    没想到几分钟后,后面又是“呜——”地驰过一辆大军卡,夹着灰尘冲到前边去了。

    三人虽说各怀鬼胎,但都是分外奇怪。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两人同时捏住车闸,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

    两辆大军卡停在路边,还停着一辆小轿车。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大兵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向小强看得出来,还不是一般的大兵,都带着袖章,是宪兵。

    而他们围住的地方,正是小分队住的客店。

第11集 眼镜少女

    第11集(上)

    遭了,他们被捕了!

    向小强第一时间闪过可怕的念头。

    他呆呆地望着被围住的小楼,鬓角上汗珠慢慢滚下来,挂在下巴上。

    转眼间,又是第三辆军车驰来,“嘎——”地刹住,后板放下,哗啦哗啦跳下十来个宪兵,都是荷枪实弹,还戴着钢盔。还有三人抬下一门马克沁重机枪,架上轮子,推到路边,对着路的一侧。

    向小强这才现,路的另一边,还有另一门重机枪,对着路的另一个方向。两门机枪把这条路整个封死了。

    不对啊,如果是抓人,机枪应该对着客店才对啊。怎么反而对着外边?

    这架势好象是封锁啊。防备的不是客店里,而是外围啊。

    肚子疼好像也现了这个问题,望了他一眼,悄悄一努嘴,意思是咱先站在路边,先看看。

    “喂,干什么的?靠边!”

    一个宪兵端着枪过来,冲他们喝道,枪口快要戳到向小强胸口上了。

    “没……没啥,”向小强很害怕地陪笑着,往后退,用本地话回答,“俺是过路的,这咋了,咋不让过了?”

    宪兵打量他们两眼,见他们穿着长衫,骑着车子,便没找他们麻烦,只是哼了一声,挥挥手:

    “靠后靠后,过路的绕道吧,这封死了,不让过了!”

    “啊,好好……”

    两人很识趣地推着车子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路边,和其他围观的一块儿看。

    尽管外围有几个宪兵维持秩序,还架起了重机枪,但周围还是围了很多百姓,都在伸着脑袋,拼命往前看。很多人不明白怎么回事,互相打听。

    机枪都出来了,应该说,这阵势很吓人了,可平时一贯胆小怕事的老百姓还是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好像能看到一眼,死也不在乎的样子。

    宪兵吹着尖利的哨子,向天空“啪”地放了一枪,人群“轰”地一声,向后退了退,还是越聚越多。

    比较靠前的老百姓开始小声地哄传四个字:

    “明朝女皇……明朝女皇……”

    向小强耳朵像被谁提了一下,仔细听着,是这四个字。

    向小强和肚子疼看着对方,都一脸的不可思议。孙掌柜望着他俩,又望着人群里边,脸上急剧变色。

    他万没想到诱捕南明女皇的功,居然会被人捷足先登。他咬牙切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失望、惊诧表露无遗。

    里面一个恭敬而又兴奋的声音传来:

    “朱……朱佑榕小姐,您看都这样了,再装聋作哑也没用……您放心,我们只要您上车……我们保证以礼相待……”

    说话的人很小心,明明知道朱佑榕是女皇,但只敢叫她“小姐”,不敢以“陛下”等称号相称。他知道清朝这边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叫错一个字,自己就变成政治犯。

    另一个女孩子声音辩解着:

    “你们真的搞错了……她不是朱佑榕……真的不是……”

    向小强对肚子疼使个眼色,俩人把车子锁在路边,趁还挤得动,和孙掌柜一起挤到前边。

    客店大门口的墙下,两个女孩子被逼在角落,紧张地望着眼前的一群军官、宪兵、和无数黑洞洞的枪口。

    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军官把她们堵在墙角里,每人肩章上都有粘杆处的黑蜻蜓标志。

    其中一人还拿着一张报纸,神色既兴奋又紧张,对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说道:

    “我不要你说,我要她自己说,她不是朱佑榕,那是谁?她的照片就在伪明报纸上,还说不是?”

    哦,原来那是一张明朝报纸,上面有女皇的照片。粘杆处得到消息不久,大概一时找不到朱佑榕的专门照片,找了一张从前的南明报纸,有朱佑榕照片的。不过清朝不可能有南明报纸的。估计这也是在粘杆处里才有。从敌方公开出版物上分析情报,这是情报机关的一项基本职能。

    两个女孩都穿着洋装,别说,其中一个长得还真像朱佑榕。衣着高雅,瓜子脸,杏核眼,纤挺的小鼻子,长头用卡拢着,就是好像比朱佑榕还小一点,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紧张地睁着大眼睛。

    另一个女孩子年龄比较大一点,约有二十五六岁,穿着较朴素,长得很淡雅恬静,戴着一副眼镜,齐耳短,一身蓝衣,好像个女大学生的样子,伸臂护住年纪小的少女,像护住自己的妹妹一样,但却显得很娴静,文文雅雅地说:

    “我告诉你们了……你们都搞错了,她不是……”

    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是南京口音。

    为的军官笑道: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我不要你说,我只要听朱小姐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她不是朱佑榕,她听不见,也不能说话……”

    “呵呵,朱小姐,我们那么有风度地请您,您还是一味地装聋作哑,您不嫌丢身份吗?”

    眼镜少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

    “我说过了啊,她是‘林福记’公司的大小姐,从小失聪……我是她的家庭教师……”

    “哼哼,还什么公司,明明一口南京口音……”

    “我们是浦口人呀,口音当然比较像南京的……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们买了火车票,还要赶火车……”

    说着就要护着年纪小的女孩往外走,当然走不出去,两个军官一站,就把她们挡回去了。

    眼睛少女也不生气,只是皱着眉头望着他们,又有点恳求地道:

    “真的,长官,我们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让我们走吧。”

    ……

    向小强确定了和自己没关系后,边也伸着脖子看,一边听人群里的议论。慢慢知道了怎么回事。

    就在向小强他们在城里接头的时候,几个粘杆处的下级军官带着那张有朱佑榕照片的报纸,骑着车子来这家店检查,问老板店里有没有长这样的少女。老板看照片,觉得住在二楼雅间的两个少女,其中一个很像。他们马上上去找,正看见两个女孩子下来跟老板结帐退房,其中一个女孩长得的确很像朱佑榕,年龄也差不多,另外照顾她的那个大些的少女还是南京口音。几个军官把她们叫住盘问,那个“朱佑榕”就装聋作哑,年龄大的眼镜少女就东拉西扯,说她们是哪里哪里的,谁谁谁的大小姐……

    粘杆处军官一边派人通知城里,一边盘问,足问了半个钟头,像朱佑榕的女孩子始终装聋作哑,没想到眼镜少女看着挺斯文,却滑得像条鱼,先一脚踢碎个暖瓶,然后居然还能当着几条大汉的面,拉着“朱佑榕”一下子跑出客店。几个人追出来,却根本找不到人。还是旁边小巷子里一阵狗吠,他们才找过去,正现两个女孩的逃路被一条恶狗堵住,那个“朱佑榕”不敢过,眼镜少女正在努力驱赶呢。要不是恰好有这条狗,就真给她们跑掉了。

    这样,他们越肯定了这就是南明女皇朱佑榕,才有了客店前的一幕。

    那个军官对“朱佑榕”还很尊敬,但对眼镜少女就没那么客气了:

    “说什么都没用,我们请的是朱小姐,你也得跟着走……好了,到我们分署里去说吧,快点,不然我们动手了。对朱小姐我们不敢动手,对你别说动手,动脚都行。快点,不然我拉人了。”

    眼镜少女皱着眉头,显得很烦躁,又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一跺脚,拉着“朱佑榕”的手说:

    “算了算了,跟他们去吧。”

    看她们终于认命了,几个粘杆处军官都一阵轻松。鉴于眼镜少女很会逃跑,他们只是让“朱佑榕”坐在小轿车的后排,把眼镜少女和一车宪兵塞在一起。

    人群慢慢闪开一个口子,两辆车6续开出,最后一辆车的宪兵也在一个接一个上去。

    孙掌柜脸色急变换着,胸口剧烈起伏,喉头不断翻滚,突然,他扯开喉咙,大喊道:

    “长官!等一下!”

    最后一车宪兵都朝这边望过来。孙掌柜脸涨得通红,心想着,丢掉了诱捕南明女皇的大功,抓住南明奸细的小功可不能再丢掉了。他一手抓住向小强,一手抓住肚子疼,嘶声喊道:

    “长官,别让他俩跑了!他们是南明奸细,!”

    ……

    第11集(下)

    这人要是倒霉啊,天上掉泡鸟屎都能砸头。

    向小强原准备把这个孙掌柜骗到古黄河边上,让肚子疼下手,绳子一勒,绑块石头往河里一扔,就完事了的呢。

    现在黑乎乎的大军卡颠又颠,左右都是冷冰冰的钢盔和军大衣,还有长长的毛瑟步枪。

    向小强脑子很乱,不知道小分队其他人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那家客店里,也不知道自己二人被抓时候,他们看没看见。刚才被捕的时候简单搜了一下身,他们每人的两支盒子枪和一只卢格都让搜出来了。当时粘杆处的人还很惊讶,一个人身上居然能搜出这么多枪来。

    但是粘杆处的证件还在怀里,没被搜出来。向小强现在还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什么时候拿出来,拿出来后怎样说辞。其实亮出“身份”的最佳时机就是刚被捕的时候。但当时一阵慌乱,错过了。

    向小强暂时想不出怎么办,便观察对面的眼镜少女。

    眼镜少女靠在对面,闭着眼睛,头靠在帆布蒙上,身体随着颠簸轻轻摇晃,不知道是认命后的无所谓,还是在思考怎样逃跑。

    虽说叫她“少女”,但大概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很淡雅的鹅蛋脸,金丝眼镜滑在鼻梁下面。樱桃小口微微的努着,不时伸舌尖舔一下嘴唇,好像很不适应北方的干燥。

    向小强开始是观察、研究她,不知不觉就变成欣赏了。这么个清新淡雅的“小尤物”……对,就是这个词……这么个清新淡雅的“小尤物”坐在面前,微闭双眼,不时伸舌尖舔一下嘴唇……且不论她自己是否注意到,这个动作确实很性感啊……

    唉,自己生死未卜呢,就在这里x虫上脑了……向小强轻轻摇头,暗自苦笑。

    靠近出口坐着一个粘杆处上尉,也在盯着眼镜少女的面容看,好象也在欣赏她。不过,他还不时探身看一下这边的向小强,看他有什么小动作没有。

    眼镜少女好像感觉到脸上的目光,睁开眼睛,盯着粘杆处上尉看了一会儿,又盯着向小强看。和向小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

    “请问……你是东厂的还是锦衣卫的?”

    粘杆处上尉立刻冲她喝到:

    “问什么?不许讲话!”

    眼镜少女仿佛被吓了一跳,撇撇嘴,淡淡的道:

    “好,不说,不说……”

    眼镜少女软软的带着南京味的话,一下子打进了向小强的心里。他想起了秋湫。

    向小强望着眼镜少女,微微一笑,轻轻说道:

    “都不是的。”

    那个上尉现自己被无视了,探身子怒视着他,狞笑道:

    “怎么着,我说话不算是吧?”

    刚说完。向小强身边的一个宪兵抡起枪托,向他肚子狠狠一捣。向小强眼前一黑,一片金星,半天才喘过气来。

    他捂着肚子,咬牙暗骂:他***,真疼啊……

    眼镜少女“啊”了一声,怒视着那个中尉,嘴唇动一动,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望着向小强,问道:

    “你……没事吧?”

    粘杆处上尉“咦”了一声,反笑道:

    “怎么着,越说越来劲是吧?”

    眼镜少女嘴唇翘了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还是靠在帆布蒙上,闭上眼睛。

    ……

    卡车载着最骄傲的俘虏,摇摇晃晃地绕过徐州城,进入城南边。

    徐州城的南边是几座几百米高的山:云龙山、泰山(不是泰安的那个哦)、泉山、凤凰山,加上一片不小的云龙湖,称得上是湖光山色,风景优美。

    但是这些山,在军事上被称为“高地”,位置很重要,因此,满清6军几大精锐部队之一的徐州驻军,主要驻地就在这里。几座主峰上都装了无线电射接收塔。

    和浦口一样,徐州的粘杆处分署也在当地驻军司令部里,就在那座最高的“泉山”山脚下。

    和浦口粘杆处一样,这里的粘杆处临时牢房也不大,也在地下一层。

    “先在这呆着!”

    后边一推,向小强和肚子疼一前一后,两个踉跄,跌进这间小牢房里。

    “咣当!”

    背后铁栅栏锁上了。铁栏杆外,点着一只昏暗的小灯泡。

    只有他们两人。向小强打量着周围,不知这里就着一间牢房,还是别处还有。

    刚才他们进粘杆处的时候,明显感到整个分署上下弥漫着一种狂热的兴奋。军官们抓着文件跑来跑去,电话响个不停。

    看来他们现在全部兴趣都集中在刚抓到的“南明女皇”身上了,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他们两个小虾米了。晚上想不想得起给他们送饭还不一定呢。

    ……

    “大人,”肚子疼仍然保持伪装身份的称呼,提醒道,“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提审我们了,赶快想好怎么说。”

    对啊!不错,向小强一下想起来了,自己二人为什么被抓?不就是去接头了么?为什么接头?不就是为了“救女皇”么?

    他们很快就会来提审自己二人,第一件事,就要让自己确认“朱佑榕”的身份。说是,还是说不是呢?哪种说法对自己更有好处?

    “福海,”向小强盯着肚子疼眼睛问道,“你说,他们多久会现手里的‘女皇’是假货?”

    肚子疼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瞪大眼睛,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向他连使眼色。

    向小强很有悟性地把嘴闭上了。望着四周。

    肚子疼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猎狗,迅把这间小牢房前前后后、上下左右搜寻了一遍,没现什么。

    这件牢房很小,只有几平米,而且四壁光光,没有一件家具,只有角落有一只马桶。

    肚子疼又跑过去,居然也不嫌脏,贴着马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仍是什么都没现。

    向小强呆立在原地,心中琢磨这小子找什么的?

    找窃听器?

    这时候有窃听器吗?那玩意儿好象是冷战期间才流行起来的。这时候就算窃听,也就是用录音机,但那玩意儿个头多大,有没有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肚子疼跪立起来,盯着向小强,好像很迷茫。然后,他又跑到铁栏杆边上,望着外面的走道。走到也是空空如也。

    他目光盯在了走道顶梁上的那只灯泡上。灯泡被电线吊着,无精打采地着光。肚子疼睁大眼睛,使劲儿看,看了半天,好像在短短的电线上,还缠了一根细细的、很不起眼的细线。

    肚子疼“唰”地回头,指着外面灯泡,眼神示意向小强。

    向小强立刻明白了。灯泡的黑色座子后面,大概有一只小麦克风。从这个方向看不到,但是能看到缠在上面、和电线一起通进天花板的细线。

    这时候虽然没有无线窃听器,但是有线的,却有。

    ……

    他们的头顶上,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几个军官围着桌上一只小扬声器。后面一部设备正在运转,“咝咝”地把牢房里的每一点声响刻进一张黑胶唱片。

    一个坐着的上尉轻轻说道:

    “有五分钟了。一人只说了一句话。第二句话是问句,说我们手里的南明女皇是假的……还一直没回答。老哈,你怎么看?”

    那个姓哈的上尉倚坐在桌角上抽烟,弹一下烟灰,皱眉道:

    “这么半天,大概是现了。”

    突然,几个人都趴到扬声器上,全神贯注地听。因为里面又传出一句话:

    “福海,待会儿我们就一口咬定,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还在外面没被抓住。这样他们对陛下看守可能松懈一点,陛下还有希望逃出去……”

    ……

    坐着的上尉“呼”地抬起头来,指着扬声器颤声道:

    “他肯定现话筒了,他在骗我们!”

第12集 “纳兰小姐”

    第12集“纳兰小姐”(上)

    向小强和肚子疼现小话筒后,觉得可以利用一下,两人咬着耳朵商量了几句。

    向小强小声说:

    “现在的问题,要不要让他们相信那个‘女皇’是假的。”

    肚子疼说:

    “还有他们相不相信我们的话。毕竟是粘杆处,都不是白痴。”

    向小强点头说:

    “对。你说,正常的话,他们大概要多久才会现手里的‘女皇’是假的?”

    肚子疼边想边说:

    “很难说,他们手里的陛下照片都是报纸上的……报纸上的都不太清晰……而且大都是正式的公共场合拍的,比如慈善拍卖会、新年舞会、舰船下水仪式等……我不记得有面部特写,都是比较远的距离拍的。对了,前几年陛下登基前在英国留学,英国报纸也拍了不少……那个女孩和我们陛下也就是七八分像,要是她们没说谎,真能确认她们是什么公司的小姐,那粘杆处也不是一根筋。”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都觉得让对方觉得女皇还在外面,这样机会还比较大。这样对方才会一心想抓到女皇,才会对他们威逼利诱、封官许愿,自己假意答应跟他们合作,才有机会逃跑。

    虽然粘杆处肯定头脑没那么简单,虽然这只是两人的一厢情愿,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肚子疼刚要大声说“幸亏真陛下没被抓住”之类的话,向小强突然捂住他的嘴,抢先大声说道:

    “福海,待会儿我们就一口咬定,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还在外面没被抓住。这样他们对陛下看守可能松懈一点,陛下还有希望逃出去。”

    肚子疼一愣,然后眼珠一转,立马钦佩地看着他,也很有天赋地配合道:

    “对啊对啊,我们就说抓到的这个陛下是假的……”

    ……

    牢房头顶上的办公室内,几个军官面面相觑。

    为的那个上尉抬头看着一圈同僚,面色涨得像个茄子:

    “你们谁相信他们的话?”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个个脸似锅底。

    上尉摸出烟盒,颤抖抖的抽出一支含在嘴上,也不点上,声音干涩地道:

    “也就是说……我们抓来的那个南明女皇……根本就不是……”

    旁边一个中尉赶紧划火柴给他点上,犹豫地道:

    “安大人,也不见得就是骗我们的吧……也许是真的呢?”

    安上尉喷了口烟,靠在椅子上,长处一口气叹道:

    “完了……都他妈白费了……***空欢喜一场……什么?不是骗我们?那他们刚进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假的。噢,刚进去就打算骗我们,先说了一句假话,隔了一会儿又说真话,有这样的吗?为什么这么半天都没声音?就是他们在商量怎么将计就计,怎么骗我们!我说你脑子怎么长的?”

    然后他气的一拍桌子,恨恨地道:

    “妈的,天云楼那个姓孙的整个儿一饭桶加废物点心,看着‘朱佑榕’被我们抓走了,自己功抢不到,立马急眼了,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他就不知道要是他能沉住气,继续跟那俩伪明奸细呆在一块儿,说不定现在就找到真朱佑榕了!妈的,这么好的线索,被这个白痴自己给断掉了!……哼哼,看着吧,我赌一个礼拜之内,姓孙的就得横尸街头!……***我们不保护他,丫纯属自找!”

    正说着,一个少尉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安大人,天……天云楼的孙掌柜……死了!”

    “姥姥!这也太快了吧?什么时候死的?”

    “就刚才,估计是刚回到店里就死了,现在尸体还没凉透呢。”

    “怎么死的?”

    那个少尉神情古怪,吞吐道:

    “勒……勒死的,就挂在后堂房梁上,全身脱得一丝不挂,身上……身上还用墨汁写了字……”

    “什么字?”

    “前胸写‘我不是人’,后背写‘我是汉奸’。……还……还提了一反诗在墙壁上……”

    安上尉黑着脸问道:

    “什么反诗?”

    少尉弱弱地扫视了一圈长官,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纸,小心念道:

    “缟素临江誓灭胡,

    雄师十万气吞吴。

    试看天堑投鞭断,

    不信中原不姓朱。”

    ……

    “啪!”

    安上尉一拍桌子,吼道:

    “姥姥!不姓猪,还不姓狗呢!什么人干的,给我查!”

    少尉吓得一哆嗦,连忙说:

    “刚看了一下,他……他店后的一个小伙计跑了,已经安排捉拿了……”

    “好了好了,”安上尉烦躁地挥挥手,“滚滚滚!”

    坐在桌子上的哈上尉把烟头一丢,沉思道:

    “兄弟,话又说回来,可能下边那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抓到的是真是假,他们只是现了话筒,随便糊弄我们来着。”

    “哦?怎么讲?”

    “他们来是为了救朱佑榕,这个能肯定了,孙老板这事儿就是明证。孙老板跟他们出城前,最后跟我们的人说过,这两个南明奸细也没直接见到伪明女皇本人,还要跟女皇的保镖再接一个头,再拐一个弯的。所以,我们在客店外抓的那个朱佑榕,他们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女皇本人。因为他们还没跟女皇的保镖接上头,不能肯定女皇是不是真的住在那间客店里。”

    “那他们不能用眼睛看吗?我们抓人的时候,他们在旁边都看到人了,应该能分辨是真是假。”

    哈上尉微微一笑,说道:

    “兄弟,我们看照片认人,他们也是看照片认人。我们都认不准,他们怎么就能认准呢?”

    “哎?对啊!”安上尉一拍脑门,“大家都是看报纸上的照片,难不成两个普通小特务还真的面对面见过女皇?嗬嗬,真是的!”

    哈上尉也笑道:

    “还有,怎么就那么巧,为什么那个戴眼镜的‘女大学生’偏偏是南京口音?为什么气质、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像老百姓?反像是沾了皇家味儿的?还有,为什么偏偏就在上边通知我们击落了伪明女皇座机,让我们严加搜捕的时候?”

    几个人“哄”的一下,又都燃起了希望——手里这个“朱佑榕”很有可能还是真的。

    ……

    “因为你们都太聪明了啊。”

    一个讥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唰”地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他们口中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大学生”正靠在门口,抱着胸,嘴角嘲讽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都是戏虐。

    几个人都愣了半晌,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楼上被分署长官亲审的人,怎么突然站在门口。

    安上尉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指着她喝道:

    “哎,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是在楼上么?怎么没人看着你?”

    哈上尉突然奇道:

    “咦,你不是南京人吗,怎么会说我们北京官话?”

    这一说都想起来了,她刚刚这句北京官话字正腔圆。

    “啊,我明白了,”安上尉恍然大悟,“你是保护伪明女皇的女特,当然会说我们的话!和那俩奸细接头的女皇保镖,其中一个就是你!你个死丫头,我说你怎么那么会逃跑呢,来人啊!”

    门外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不用了!”

    眼镜少女微微一笑,让到一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少校阴沉着脸进来了。

    屋里的几个尉官赶忙站起来,站好了,齐声叫道:

    “大人!”

    眼镜少女淡淡地说:

    “萨大人。”

    粘杆处徐州分署长官萨克达少校连忙躬身回答:

    “有,有!”

    几个尉官一怔,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眼镜少女很客气地对他笑道:

    “萨大人,看来弟兄们对我还有些误解,您给说说吧。”

    “是是!”萨克拉躬身应道,然后直起身来,冷冷地对几个手下咬牙道,“瞎了你们的眼睛……一群酒囊饭袋,废物点心,鬼迷心窍,心里除了贪功什么都没有的饭桶……你们可知道你们捉来了谁?”

    几个尉官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安上尉大着胆子问:

    “我……我们捉来了谁?”

    “这位,”萨克拉转身恭敬地介绍道,“就是……就是……咳咳,就是……浦口分署尼玛善尼大人的外甥女,这个这个……纳兰小姐!”

    第12集“纳兰小姐”(下)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呢,闹半天只是另一个分署长官的什么外甥女?

    就算是浦口分署长官本人又怎么样?都是分署,和我们大人不过平级而已,犯得着这么夸张吗?

    萨克拉阴着脸瞟了他们一圈,又补充道:

    “这个……浦口的尼大人是我的老师,我的老前辈,呃,本官对他是很尊敬的。”

    这样一说,底下人的疑问才算稍稍减轻了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这个颇美丽的“纳兰小姐”。

    安上尉很不甘心地又问道:

    “大人,那我们捉到的那个真的不是朱佑榕?那是谁?怎么长得还那么像?”

    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啊喏……我可以……进来的吗?”

    大家都往门口看去,门口那个“朱佑榕”双手扶膝,轻轻鞠躬,长垂到脸前,口音相当生硬。

    “唉,可怜的小五,”纳兰小姐笑道,无奈地摇摇头,“进来吧,和人家长得像又不是你的错。”

    “小五”抬起脸,偷偷看了屋里的每一个人,一溜小跑来到纳兰小姐身前,又是一个鞠躬:

    “宫门那萨依……”

    ……

    几个人都看呆了,安上尉指着这女孩,结结巴巴地问:

    “这……这位是……”

    “呃,”纳兰小姐拍拍小五的肩,漫不经心地道,“这位是……浦口小林株式会社会长的女儿,小林五月。小林会长和尼大人是好友,拜托我教他女儿汉语。哦对了,萨大人……”

    “是,是。”

    萨克拉赶快躬身去听。

    几个尉官看看小林五月,又看看他们长官,又看看这个“纳兰小姐”,都清楚一件事,自己在被这位“纳兰小姐”当傻瓜耍。这个纳兰小姐甚至不屑编个稍微圆一点的谎来骗他们。

    但看看他们毕恭毕敬的长官,愣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纳兰小姐很客气地对萨克拉笑道:

    “萨大人,第一,你的弟兄们耽误了我的行程,害得我没赶上火车,我可是真的买了火车票的……呵呵,你得赔我一张车票,火车票汽车票都行,最好下午就能走,我要回北京。呵呵,怎么样,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坐汽车太辛苦了,坐火车怎么样?我给您安排一节包厢!”

    “呵呵,那倒不用麻烦,随便有的坐就行……第二,”她仍旧很客气、很和善地笑着,“我的专列现在还没到蚌埠呢,我人已经到了这儿……呵呵,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啊,不然我让你们都消失。”

    萨克拉一阵恶寒,背上起了一片冷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其他几个人听着这句话,不禁又惊又怒,一齐盯着这个“纳兰小姐”,想从她汗毛孔里看出她凭什么能让他们“都消失”。

    但萨克拉一个严厉的眼神,把他们都吓了一下,都老实了很多。

    “第三,”纳兰小姐表情认真了些,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南明女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赶路,没接到消息,你给我简单说说,我判断一下。”

    萨克拉赶紧给她介绍了一下情况。最后补充道:

    “女皇座机凌晨5点左右,在淮北西边大约6公里处被现。飞行员早上也抓到了。咱们粘杆处淮北那地方没有分署,只有‘站’,是归咱们徐州分署管的,他们正在往这边押解。不过飞行员一直坚持说飞机上没女皇,是他开出来做夜间飞行训练的,迷航了,摔到咱们的地方。那个日本飞行员也在枣庄被救了,他叫吉田右卫门,驻平壤的6军航空队少佐,左臂中弹,前胸、脸部中度烧伤,枣庄简单救治后,正往这里运。据他回忆,当时女皇座机的还击火力很猛烈,他感到很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座舱内就已经起火了。他的那架战斗机残骸上,弹孔很密集,中弹恐怕不下50,淮北站的人看了一下,应该是7.92x57mm子弹。但吉田说对方开火时间很短,只有几秒钟。所以,射这么快的武器,可能是伪明秘密配备的某种新型机载机枪……”

    纳兰小姐认真地听着,看着他,直到他讲完最后一句,问道:

    “嗯,还有吗?”

    “暂时没有了。”

    纳兰小姐沉思了一阵,眯起眼睛道:

    “嗯,飞行练习练到平壤。南明飞行员在说谎,这是肯定的了。”

    “纳兰小姐高见啊!”

    纳兰小姐没理会他的恭维,先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先谈谈你们的看法吧。”

    萨克拉逮到了表现的机会,赶快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是这样的,伪明女皇要到北方的话,自然是去秘密视察东江舰队。自从去年南明皇室购入了这架远程飞机后,当年春节前夕,朱佑榕就视察了一次东江舰队。行程很隐秘,也是夜里飞行。当时不管大清还是伪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种视察会不会形成每年的惯例。这次看来清楚了。不过去年她是除夕的前三天才飞过去的,待了一天就回来了。今年提前了一个多月。应该是为了不让人准确预测到日期行程,有意提前的吧。要是我们也会这么做的。”

    纳兰小姐若有所思,犹豫着道:

    “不错……不过也应该看到,去年是有战斗机护航的……南明的战斗机航程不到700公里,他们是先由南京的战斗机护航到中途的一个点,然后由东江基地飞来的战斗机接力护航。而这次,却没现战斗机护航。”

    萨克拉赶紧点点头道:

    “小姐说的不错,这是个问题。”

    纳兰小姐看了他一眼,又自说自话地道:

    “也许这次想做的更加隐秘,所以没惊动军队……也许,她很自信自己的行程没人猜得到吧……”

    萨克拉接道:

    “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纳兰小姐看着他皱眉道:

    “那我要你们是干什么的。”

    萨克拉脸上窘得一阵红一阵白。旁边几个下属一边暗自窃笑,一边猜测着这个纳兰小姐的身份。

    纳兰小姐现萨克拉正在被属下看笑话,挥挥手:

    “先让他们都下去。”

    萨克拉轻出了一口气,把属下都赶出去,觉得脸上好受了些。

    纳兰小姐又问道:

    “南京的情报来了没有?”

    “这个……还没过来,不过,伪明皇室今天中午刚刚宣布,女皇朱佑榕突然得了重病,不能出席今晚的皇室慈善拍卖会了,但她捐出的那几件拍品仍然照常拍卖。”

    “哦,这样啊……”纳兰小姐沉吟着,忽然两眼放光,很有兴趣地问,“拍品?她这次又捐了什么?”

    萨克拉笑嘻嘻地道:

    “呵呵,还不是饰、貂皮大衣什么的……对了,伪明报纸上说今晚有一条钻石项链挺值钱的,听说底价就8万明洋!”

    “她可真有钱啊……”纳兰小姐酸溜溜地说,“一条项链就八万多……不过我告诉你,她那些底细我全知道……她很多饰都是那些法国、意大利的大珠宝商白送给她戴的,她一个子儿不用花……她只要戴着谁家的东西露一次脸,那家的东西就会成为上流社会的宠儿……哼,什么时候玩腻了,拿出来慈善拍卖,还能多买几倍的价钱……钱一半捐给孤儿院救济院,一半进自己口袋……哼哼,那妮子算盘打得很精呢。”

    萨克拉看着她一脸嫉妒的样子,这种话题不敢插嘴,陪着笑嘿嘿着。

    纳兰小姐现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现在……先把下边那两人的录音给我放一遍听听吧。”

    牢房里的两人明显是现话筒了,这么半天只说了三句话,那张唱片已经刻满了,取下来,放在一台电唱机上。

    “咝咝”的声音过后,对话传出来:

    ……

    “大人,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提审我们了,赶快想好怎么说。”

    ……

    “福海,你说,他们多久会现手里的‘女皇’是假货?”

    ……

    “福海,待会儿我们就一口咬定,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还在外面没被抓住。这样他们对陛下看守可能松懈一点,陛下还有希望逃出去……”

    ……

    纳兰小姐表情突然有点异样,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萨克拉,好像在回想着什么。

    “纳……纳兰小姐,您?”

    纳兰小姐斩钉截铁地道:

    “再放一边!”

    ……

    又接连听了几遍。

    她双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脑中不停的辨别着其中一个人的声音。

    被粘杆处捉来的时候,在卡车上,他说过一句话。但当时是真人声音,没听出什么来。

    此刻,从点唱机中传出的声音却唤醒了她脑海中保存的那个声音。那个电话中的声音。

    纳兰小姐舔舔嘴唇,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向——小——强。”

第13集 皇家记者会

    “向小强?”萨克拉惊奇地重复着,“这是他的名字吗?”

    “这个人……”纳兰小姐兴奋地转过头来,面带微笑,食指轻轻摇晃着,“……你们搞不定。……我亲自来搞。”

    她一推桌子,站起来,在屋里兴奋地踱着步子,脑子里的计划开始酝酿了……

    ……

    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奉天殿是南京紫禁城前三大殿的主殿,即俗称的“金銮殿”,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即仿照它所建。

    从前,这里是大明帝国百官上朝的地方,现在则是举行重大庆典、皇帝接见重要人物、举行重要活动、庆典的主要室内场所。

    今天,奉天殿又开门迎客,上方架设的水银灯把大殿照得有如白昼,几只大火盆烧得很旺,松木块“哔哔啪啪”响着,大殿空间虽大,但还是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檀香的清香,很舒服,很高雅。

    这次女皇陛下病得很突然,甚至有点蹊跷,晚上要出席皇家慈善拍卖会,上午就突然宣布急症病倒。

    朱佑榕也算是各国皇室中的一颗明星了,容貌皎丽,才华横溢,而且通晓英法两门外语,从前做公主的时候就经常代表大明外交出访,也经常参加国内各种公众活动,身体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过“突然病倒”这种情况。

    而且,皇室好像丝毫没有低调处理此事的意思,还特意选了这个盛大的场地举行记者招待会,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表示皇室对新闻界的重视似的。

    各大报馆的老板、主编、记者们当然很满意,毕竟这种进入大内采访的机会不多。

    这也是一条好新闻。朱佑榕不论在国内国外都有很多追捧者。只要是她的新闻,一定是各大报纸的抢手货。

    千百年来,皇室秘闻一直是小民最感兴趣的东西,但从前不敢随便议论,现在好了,既有电台又有报纸,明着报道,实在是过瘾之极。而且现在的明朝报纸还不像日本报纸,涉及皇室有的能写有的不能写,明朝这边是只要你写的东西不违宪,谁也管不了。南京的各大报纸一般都辟有“皇室版块”,谁要是挖到了皇室的什么内幕消息,特别是风流韵事啥的,当天的销量准保翻倍。如果是比较红的皇室成员,比如郑玉璁这样的,还会有狗仔队专门扛着相机三脚架,埋伏在府邸和经常出入的场所周围,伺机偷拍。

    明朝现在虽然“宪政”才二十多年,还没像英美那样普选,政坛依然党争不止,乱象纷呈,但舆论却很是厉害。南明民间从十九世纪便开始学西方办报。再加上明朝没有清朝那种文字狱传统,向来不以言入罪,从前的“清流”变身为各大报社的主笔。到现在私人报纸电台已是极其达,明朝报纸已经像法国报纸一样,成了一股很重要的政治力量。

    大殿中央聚集了近百名记者,架着镁光灯、三脚架、大相机,还有很多记者拿着钢笔、笔记本,正在飞记录。镁光灯不时“嘭、嘭”地闪过,冒出一股股白烟。

    金銮宝座的正下方,放着一只胡桃木讲台,水银灯的白光泻在上面。一名西装革履、白苍苍、慈眉善目的老者站在讲台后,一面静静地喝着水,一面含笑地听着台下一名记者的提问。

    “……那么,既然皇室已经取消了陛下今晚的慈善拍卖会,那么是不是……”

    “我再强调一下,”老者笑呵呵地道,顿时又是几下镁光灯,“没有取消陛下今晚的慈善拍卖会,只是取消了陛下今晚的出席而已。拍卖会还是要正常举行的。陛下病中也交代,孤儿院的孩子们还需要冬衣,救济院的穷人们还需要食物,所以,拍卖会一定要办好。”

    “廖大人,”那名记者不依不饶道,“您是皇室言人,能代表陛下跟我们说话的。既然您说陛下玉体并无大碍,那想来的确是不严重了,怎么又会影响到晚上的活动呢?还请大人解惑一二。”

    廖大人笑道:

    “本官虽是皇室言人,但不是医生。取消晚上的活动,乃是御医建议的。大家都知道,有很多疾病虽说不严重,但休息却很重要。陛下本人是十分不希望取消出席的,她很想跟大家见面。因为她知道,因为她的出席,拍卖会的气氛可能会更好,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士慷慨竞价,孤儿和穷人们会得到更多的帮助……但经过御医劝说,陛下也明白,她的健康并不只属于她自己,还属于整个大明帝国,属于全体人民。所以,来日方长,陛下只有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为大明、为大明人民谋福利。”

    廖大人嘴巴像抹了蜜一样,慈眉善目地,老花镜在镁光灯中反射着光。下边记者都在闷头记,还有几个报社的漫画手在现场画漫画写。

    然后,现场又喧闹起来,众记者争着提问题。

    “好,第二排的左的那位,请吧。”

    “廖大人,在下是《金陵商报》的记者,大人能透露一下陛下身染何疾么?”

    廖大人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开始就有人问过了。我说过,无可奉告的。”

    一片窃笑和窃窃私语,女皇的病况被渲染的越神秘起来。

    “好,这位先生请。”

    廖大人示意后排一个高个子洋人提问。

    洋记者站起来,微鞠了一躬,微笑着说出一串英文。皇室的翻译几乎同时就译成汉语:

    “廖大人,我是《泰晤士报》驻南京记者,三年前,陛下在英国留学时,我曾经有幸同当时还是永安公主的陛下合过影……”

    很多人都扭头看他,廖大人也微笑着微微颔。

    “……当时永安公主殿下曾准备应国王和王后陛下之邀,参加‘玛丽女王号’邮轮的开工典礼,但前一天因为身体不适推辞掉了……请问廖大人,陛下今天玉体染恙,可能和三年前的那次‘不适’有什么联系吗?”

    众记者都一片窃窃私语,还不知道陛下当年在英国就玩过这么一出,有些人已经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病史。

    廖大人笑道:

    “这个,大家多虑了……我之前专门询问过陛下的席御医。这位御医从陛下幼年时候就一直负责陛下的健康事宜。据他所知,陛下从没得过什么长期的、或是慢性的疾病。所以说,陛下三年前的那次玉体染恙,和今天这次没有什么联系。……好,中间这位,请吧。”

    一个高瘦的男人站起来,双眼炯炯放光,咧嘴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齿。他声音很亮地说道:

    “廖大人,本人姓图门,是《大清日报》的记者……”

    大殿里“轰”的一下开锅了,所有人都转身盯着这个瘦高个,猜测他是恶作剧还是怎么的。

    几乎在同时,四周镁光灯“嘭嘭啪啪”地闪起来,大殿内顿时一片烟雾弥漫。

    喧闹中,廖大人没说话,最初的惊诧过去后,他仔细地盯着下边这个人,打量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这句话什么意思,真的还是假的。

    图门也毫不回避,咧着嘴笑着,很挑衅地盯着廖大人的目光。

    大殿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询问,只有他们两人目不转睛,安静地盯着对方。

    ……

    《大清日报》,满清的官方报纸。也是整个大清帝国现在的唯一一份报纸。

    一个三亿多人的大帝国,到现在20世纪30年代,只有一个电台,一份报纸。

    这份报纸空洞、虚假,完全就是满清朝廷的宣传工具,靠强制订阅保证行量。在人均收入只有南明六分之一的北清,这份报纸的价钱却是南明同等报纸的4倍。

    一户全家大字不识的农民,要被迫拿出几分之一的收入,订阅好几份《大清日报》。家里有几口人,就要订几份。不订就要到家里来捆人。

    就是这样的一份报纸。它在国际上的名声,比《真理报》还差。

    ……

    在一大堆中外记者面前,在全世界的镜头面前,大明皇室的言人该怎么说?

    要是让禁卫军当场拿下,或者驱逐出去,就可以继续表明对清的强硬态度。但《大清日报》也是报纸,它的记者也是记者,不允许他提问或讲话就抓人赶人,这又和大明一贯的新闻自由形象相矛盾。

    要是和其他记者一样,请他问,这就等于是给了“大清”的报纸和其他国家同样的地位。这让三百年来一直不承认“清朝”的大明帝国、大明皇室如何自处?

    边上一名协从官员悄悄跑出去了。片刻后,几个穿黑衣戴礼帽的人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了。

    记者群又是一阵喧哗,“嘭嘭”的镁光灯又冲那几个黑衣人闪起来,他们连忙退到外面去了。

    《大清日报》的记者轻蔑地瞥一眼门口,又是咧嘴一笑,很挑衅地和廖大人对视着,存心要等对方先开口。

    ……

    廖大人喝了口水,拉下脸来道:

    “图门先生,鉴于你是伪清人员,而这里是大明帝国的皇宫,所以,本官会让人把你请出去,然后礼送处境。但这也是记者招待会,你是记者。我们大明一贯有尊重新闻自由的传统。所以在把你请出去之前,我允许你提出你的问题。好了,讲吧。”

    他放下水杯,面孔严厉地盯着他,脑中剧烈地思索他可能提什么问题。

    “廖大人,”图门提高调门,劈头问道,“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们伪明皇室在欺骗大家。伪明女皇朱佑榕根本没生病!”

    ……

    一语既出,全殿哗然。已经有几个外国报纸的记者悄声吩咐跟班,让他们赶快去电报局占窗口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9055/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1937最新章节! 作者:我是猫所写的《大明1937》为转载作品,大明1937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1937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1937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1937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1937介绍:
1644年,满清血腥入关,侵吞半壁江山。
南明,顽强地活了下来,和北清对峙到1935年。
北清疆域大,南明疆域小。
北清人口多,南明人口少。
北清6军强,南明海军强。
北清有煤炭钢铁,南明只有水稻茶叶。
北清是君主集权,南明是君主立宪。
北清都离边界有1ooo公里,南明都离边界只有1ooo米。
北清咄咄逼人,南明自守求全。
大海东边,还有个强悍的日本,虎视大6,择机而噬。
但是,南明有主角。
……
2o世纪明朝人穿什么?挣多少钱?
2o世纪的东厂和锦衣卫是什么样子的?
2o世纪的大明皇室和内阁,谁听谁的?
清朝粘杆处Vs明朝厂卫,如何交锋?
明、清之间的坦克战怎么打?
大明潜艇如何封锁日本列岛?
……
荒诞,还是有才?
点一下左边的“点击阅读”就知道。
本书定位:
1、热兵器背景;2、以斗智、谍战、战争戏、外交戏等为主;3、有后宫
amp;amp;1t;br /amp;amp;gt;
amp;amp;1t;br /amp;amp;gt;
amp;1t;/tdamp;gt; amp;1t;/tramp;gt;大明1937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1937,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1937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