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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嵩山坳     清山变txt下载     清山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9节 异想天开(2)

    文chūn寺满在开战之后就已经被调回国内,他担任的职务是横滨地区防卫长官,军衔已经升至少将,但等伊藤博文和大隈重信在把这一次的行动向他全盘托出之后,遭到了文chūn寺满的坚决反对,“请原谅,内阁大臣阁下,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任务”

    “为什么?”

    “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中国人的报复心是最强的,一旦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不论成败,都会给我们的国家带来怎样的伤害?会有多少百姓在中国人的迁怒之下死于非命,我身为军人,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乱命”文chūn寺满大声说道,“您这是在拿四千万rì本百姓的生命冒险”

    “难道您甘愿接受一个把我们的国家的土地割让一半于中国人这样的悲惨结果吗?难道您还会天真的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国家即便能够存留,也和亡国已经没有很多不同了吗?”

    “国家的强盛,绝不会是只靠土地面积的多少可以决定的,正好相反,我认为,割让土地只会使越来越多的rì本人知道,我们的国家还有太多的屈辱,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努力,把被中国夺去的土地再重拿回来,但是却是以加正面的方式,而不是这种把所有国民的生命都押在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赌博上——没有人会为了这样一场不但自己死亡,而且也会连带着自己的数千万国人同时赴死的孤注一掷,而去冒险的”

    说着话文chūn寺满站了起来,“请原谅我的无礼和任xìng,但,大臣阁下我必须告诉您我的意见,在这时候激怒中国,是极为不利和愚蠢的”

    这样的态度让伊藤博文目瞪口呆,望着他大步远去,简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文chūn寺满对于这个计划的否定让伊藤博文很失望,但并非没有办法,伊藤博文再度到天皇面前奏对,陈言此次行动于皇国之重要xìng无可言喻,一旦成功,尽可解如今面临的颓势,而且中国人万不会想到己方会出此奇着,此行有七成把握

    天皇迟疑不能决,只好将此事交予御前大臣等会商,但令伊藤博文没有想到的是,除了他始终坚持己见以外所有人都持反对的看法,“此事断然不可”外交相寺岛宗则大声说道,“陛下,这等荒唐的办法也只有伊藤博文疯狂的脑子可以想象得出来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这样一来必定将我rì本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难道没有证据中国人就不会动手了吗?西乡从道之事,前车可鉴啊陛下”

    天皇烦躁的摆摆手,制止了寺岛宗则的说话,他心里对伊藤博文这个大胆到极致的念头也很觉得为难,既认为一旦cāo作,必将带来大清一方前所未有的疯狂报复,同时又心存侥幸:万一真的如内阁大臣所说,此事能够成功呢?杀了咸丰,后世之君继位,即便要报复,但只要他心中没有如乃父这样对rì本根深蒂固的仇视心理,难道不能够借助外国的力量,来抚平两国之间的紧张气氛吗?若是那样的话,就是十全十美了“行了,”

    他说,“陆军卿阁下,您以为,此事能否有cāo作xìng?若是没有的话,面对中国如此咄咄逼人,又当如何?”

    岩仓具视是参加过咸丰二十九年年底的第一次谈判的,到了咸丰三十年,他因为公事并未随行,近来一直忙碌着国内的兵员调动差事,还是三天前刚刚返回东京的,听天皇问及,他这样说道,“若说此事能够成功,杀死咸丰皇帝,后世之君的报复,实在是我国不能承受的;以为凭借欧美各国的干预,就能够平息身为人子的后世之君的怒火,无异痴人说梦这些人让他们扯一扯顺风旗还好,一旦情势有变,中国人若是铁了心要将复仇进行到底的话,他们的存在有等于无,是绝对指望不上的”

    “这件事在上一年爆发rì中两国海战的时候,便已有明证,当初英法两国还不是答应过我国,一旦中国在海战之后,意图登陆本土,他们就会以外交来调停,最后的结果呢?”岩仓具视说,“所以,臣想,把希望寄托在欧美各国的身上,根本全无作用因为以上,是故臣认为,内阁大臣的计划绝不可行”

    “但,兵部卿阁下,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此计不成的话,则中国人谋夺我国土之野心,又该如何抑制?”

    “这有何难,只要陛下下一道旨意,把所有为中国所占土地上的百姓尽数北迁,不就是了?”岩仓具视说,“陛下,中国人所图谋者不外两条,第一就是谋夺我rì本的土地,第二则是要驯化我国百姓,让他们尽数归顺大清,并将神户以东的土地全部变作中国的附庸之国,但只有国还不行,总要有人民生活在其上,届时或耕种,或劳作,一如平常时rì但只要我们能够把百姓全部迁移到以外的土地上去,便称有了土地,又有何用?难道咸丰皇帝还能从中国派人到占领地来吗?到时候,便是把土地给了他们,没有人守卫、生活在其上,只怕用不到多久,中国人就得灰溜溜的滚回他们原来的地方去”

    天皇却没有想到这样的一着,“把百姓全部迁移走?去到哪里?其他地方还能够容纳那么多的百姓吗?”

    “自然容得”岩仓具视这样说道,“我在想,赶在中国皇帝和他手下的那些人虑及此事之前,应该即刻下令,把四国、九州以及本州各县内的百姓尽数内迁,等到中国人想起来,再想回头也已经晚了”

    “万一中国人要是阻拦怎么办?”

    “臣以为不会的,两国正在谈判,中**中将领万万不敢冒着抗旨的危险阻挠我们的计划,这一层,请陛下放心”

    天皇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那好,此事就交由太政大臣和大藏大臣去处置,总要想办法把尽可能多的百姓北迁到界限之内;至于这一次中国人提出的条件,还是要尽量的和他们争取,旁的不提,阪神二地,是一定要想办法留在我们自己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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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方面也确实如岩仓具视所说,没有想到对方会出以这样一个近乎赖皮的办法,等到胡小毛的奏折到京,仅是神户一地,就已经被rì本zhèng fǔ迁移了过二十一万百姓,这已经占到城中百姓的三二之数了偏偏他为了上一次的教训,轻易不敢动以手段,只得劝阻,但中方的这种劝阻在rì本人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效果,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携家带口,迈上了北去的征途城市瞬间变得空落落起来,再也听不见了孩子们玩耍时欢快的笑声,也再看不见男女老幼移动的身影,和他们脸上那不同含义的表情了

    奏折到了běi jīng,皇帝也有点傻了眼,人都走了,要一座空城用来做什么?“要是……”他这样问,“要是从我大清遣人过去的话,你们以为可行不可行?”

    “臣窃窃以为不可”李鸿藻说,“百姓重土安迁,若是要他们径直前往异域,恐有不忍言之事”

    “这实在是个麻烦,你们呢?能想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吗?最起码,得阻止rì本人这种釜底抽薪的坏办法”

    奕先说,“臣弟想,此次rì本zhèng fǔ不惜大举移民,也要使我rì后无民可用,虽是鬼蜮心肠,但从此次移民全数截止于东经136°线以西看来,也可见该国于这一次的谈判已经到了无可转圜的境地所以臣弟想,此事虽坏,但不妨认真利用,既然rì本人甘愿把百姓迁移他处,我朝暂时还是不宜有任何动作,就任由他迁移,等到rì后两国合约达成,再图他法不迟”

    “五天的时间,rì本人就迁走了几十万人,再过上十天半月,不就全走光了吗?到时候还想什么办法?”

    看皇帝火气很大,奕不敢多说,只得伏地请罪,碰头倒是肃顺,老神在在的越班而出,“皇上,奴才想,不分大清还是rì本,百姓所求者,也只是一生平安,温饱度rì,仅此而已我大清上有皇上英明,下有百官用命,小民的rì子始终富足有余,这且不必多说所以奴才在想,即便rì本百姓都走光了,也不打紧,到时候rì本大片的土地归属我国,就不怕没有rì本人来”

    肃顺书读得少,说话颠三倒四的,皇帝也不阻拦,只是静静地听着,“奴才想,不如分以两步来走,第一,仿效咸丰九年,徙旗人于关外的旧例,以土地和银钱为诱饵,让居留在该当为我大清所辖之地的rì本百姓能够见到实惠,料想他们也就不会再远离故园了第二嘛,就是要时不时的威胁rì本,借机挑起事端,派海军炮舰,沿rì本海岸时刻对岸轰击,到时候百姓避无可避,自然也要寻找一些安静之地,特别是如神户、大阪等地一般,从来不会遭遇战火波及的地方居住,届时,皇上还担心没有人吗?”

    皇帝大喜,频频点头,“好就按照肃顺的这个办法解决,”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不过暂时还不必,就如老六所言,等到和谈大计确定下来之后再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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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节 圆满收官

    第220节圆满收官

    到咸丰三十年的闰二月十四rì,经过两国无数次的协商,中rìběi jīng条约正式签署,在这份合约中规定,北纬30°以北,东京135°77′以西的土地全部割让给中国,rì本同时赔偿中**费银子一万万零七百二十四万两银子,分七十年还清;同时开放名取、角田、相马、横须贺、伊豆半岛等沿海港口于中国的兵舰、商船停靠,同时享有西洋各国在rì本的全部利益,更加重要的一款是,rì本海军舰艇的总吨位不得超过100万吨。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在中国方面,则放弃了在山形县、宫城县、新泻县和福岛县取得的所有军事利益,在今年的六月十三rì之前,撤出在以上各县的所有军事力量,将一切民政和驻防事物一并jiāo还给rì本方面;同时,作为中国方面的补偿,在清军部队第一次登陆的鹤冈府,由中国人投注资金,设立一座钢铁厂。并修建从鹤冈府到县治山形的铁路线。至于rì后还会不会将这条铁路线继续延长,则要看两国政fǔ商议之后再定。

    这一次大清从rì本身上割下来了超过七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自古雄主,也从未有如此强盛的武功的,一时间来自各省的颂圣折子络绎不绝,再加上今年是皇帝的五十整寿,各省奔载于途的解物官差往来不断,大清到处是一派热闹而繁忙的景象。

    除此之外,皇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晋封四阿哥载沚英贝勒,担任统办大臣,到rì本去,办理民政善后事宜,同时派往rì本的还有翰林院shì讲学士徐桐,并有翰林院编修、编撰、检讨多人。这些人到rì本去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尽快在神户把摊子支起来,然后即刻在神户开始教化万民的差事。皇帝同时降旨,神户、大阪、京都三地新纳入大清版图,为求安抚百姓,惠及民生,以上三地以及所有归属于大清版图内的土地,十年内一概免收赋税。

    载沚虽喜于自己也晋封了贝勒嘉衔,但对于把自己发往rì本,却是一百二十个不高兴:“三哥,老五,不如你们去和皇阿玛求求情,不要让我去了吧?rì本那地方,我听人说过,一年到头总有地震,一旦把房子震塌,把我埋在底下,岂不呜呼哎哉了?”

    载滪和载湀都给他的话逗笑了,“老四,rì本有地震不假,但实际上,却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皇阿玛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旦决定的事情,几时有更改过的?再说,你这一次去,chūn风化雨,泽被万民,在rì本呆上几年,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回来,一个郡王是怎么也跑不了的。到时候,岂不强过现在这样,顶着一个贝子的名头,在京中吃一碗闲饭强?”

    “三哥说的是,”载湀也说道,“你这一次去rì本,我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哦,还有一节,听人说,rì本nv子xìng情温柔,最是可人,你最好这种事,到时候,简直可以大快朵颐啦!”

    载沚为之苦笑,载湀极少开玩笑,这一次破天荒的说出这种近乎狎侮的话来,一方面确实是在和自己说笑,另外也是在想办法开解自己,“老五,我听说,派我或者三哥去的话,是六叔奏陈的?”

    “是。”

    “可恶!”载沚用力跺脚,“想不到六叔也会如此,把我赶出běi jīng,这不是摆明了……,要给老二的人腾地儿吗?你也在御前,你怎么就不说话呢?”

    “四哥,你这话真让我觉得难过。我等身为人子,只有用心办差,岂可为一己得失萦怀不开?再说,二哥如今……”载湀语调平缓的说道,“二哥如今担着那么多的差事,我呢?只是一个军机处学习行走,正事是一点也没有。皇阿玛这会儿派你东去,他老人家的心思已经昭然,我就是争,又能有什么用?”

    载沚发了一下呆,回望载滪,“三哥,那你怎么看?”

    “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说,“老四,你到了rì本,千万不可行差踏错,若是给别人抓住把柄,皇阿玛问罪起来,这本来就危如累卵之势,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我看,你是让载滢吓破了胆子!还危如累卵?你说说,怎么个危如累卵法?都是皇阿玛亲生之子,怎么就厚此薄彼?就因为他是宠妃所生吗?老五还是嫡子呢?!”

    “行了。”载滪大怒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只是说如今的形势,你何苦夹枪带bāng的?”

    眼看两个哥哥要为此争吵,载湀赶忙解劝,二人互相瞪了一眼,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皇阿玛圣寿正长,一时得失你们又何必放在心上?”他这样说道,“二哥的能力确实比我要强,……皇阿玛安排四哥到东瀛去,其实,在我看来,也是有意历练,将来不管如何,朝中有一个熟知rì本民俗风情的兄弟,不也是好事吗?”

    “你听听,还是老五说的话我爱听。”载沚向载滪翻了个白眼儿,不再咕哝了。

    “不过,老四,我还是那句话,到了rì本,千万不要犯错,给人家抓住了把柄,就是不了之局,你不为你自己想,也为五弟想想,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你是老五的人,你惹了祸,即便皇阿玛有心饶过你,但二哥他们肯不肯放过?最后一定还是怪罪在老五头上。”

    “行了!我知道了,左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就得了?”

    兄弟们这一次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载沚奉旨离京,载湀和载滢几个照常入值,办理公务,京中的态势一下子平稳了下来。

    礼部撰拟的贺表和皇帝万寿节时候的礼节行程已经呈递到御前,皇帝想想都觉得发愁,“一天之内要做那么多的事情,这哪里是过寿哦?”

    惊羽抿嘴一乐,“您啊,就别矫情了。天下臣工都在为皇上贺,为我大清兴盛贺,其实不单是臣民百官,就是各国驻华使节,也都想见一见皇上,为皇上祝贺寿诞之喜呢!”

    “朕知道,老六昨天还和朕说,各国使节上太和殿随班行礼之后,还要赐宴。你说,这些人于大清有什么贡献?居然也要贪这口腹之yù?白吃我大清的午餐?”

    惊羽听他这种胡言luàn语听得多了,加以近来喜事不断,知道他心情极好,忍不住在一边说道,“您说口腹之yù,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您还记得上一次召见鲍超的时候,他说他在rì本纳了一个nv子,是什么鸢亭之主的?”

    “记得啊,怎么了?”

    “这个nv子现在可不得了,嘿!把生意做到我大清的天子脚下来了!”

    “哦?”皇帝为之意动,“怎么说?在běi jīng开了rì本食庄?”

    “可不是吗?听人说,生意好到不得了呢!晚去了一步,根本没有座位。”

    皇帝还没有尝过正统的rì本料理,闻言口内生津,只想快一点大快朵颐一番,但转而觉得不对:rì本料理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在于食材的新鲜和配料的讲究,若说是在自己所处的时代,jiāo通发达而运输便利,还有一番缘由,这个时代,如何能够做得到?旁的不必提,只是那新鲜的鱼类产品,就不是那么容易保障的,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惊羽看他神情从新奇转为郑重,不解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杨三,到军机处,传肃顺进来。”

    皇帝让杨三去传旨,转而又问惊羽,“那你知道,这家店面叫什么名字吗?”

    “听人说,叫大有。”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多言,等了片刻,肃顺急匆匆的进到殿中,等他行过了礼,他开口就问,“朕知道你这个人最好吃,京中新开的大有,你一定已经去过了?”

    “这,知人之明,无过皇上,奴才有幸……”肃顺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对,忙又改口说道,“奴才确实曾经去过。”

    “你用得怎么样?”

    “奴才觉得,rì本饮馔之法,虽不及我中华远甚,但另有一番风味,可供一啖。”

    “食材可还新鲜?你用过之后,有无不适之感?”

    “食材很新鲜,奴才吃过之后,很是受用,更不曾有任何不适。”肃顺误会了,以为皇帝也动了心思,脱口而出说道,“皇上若是喜欢的话,不如奴才请旨,把他们宣进宫来,为皇上……”

    “rì本料理,多用海鲜,眼下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食物保存不易,你知道不知道,他店中的这些食材,取自何处?若说从海上得来也就罢了,若说是取自故土,则又是如何运输而来的?”

    “这,奴才倒不知道。”肃顺这样说道,“请皇上容奴才数rì,待奴才问清楚之后,再来皇上面前答奏。”

    “这倒不必,朕只是觉得奇怪,”皇帝说,“要是正途而来,不论他的生意做得多大,也和朕无关;只是怕,来路不明,进而有违法之处,就要好好的管教一番了。”

第221节 结交外臣(1)

    大有食庄的生意确实做得非常大,老板娘是rì本人,所经营的又是京中人从来不曾用过的rì本料理美食,那摆出来花团锦簇,量少而jīng的各种菜肴无不带给居住在此地的中国人带来莫大的奇,让人觉得有趣的,就是店中那全部东洋风情,迥异中华的装饰;朝廷用兵东瀛,那毕竟是国家大事,和百姓的生活没有什么相关,但这开业的rì本食府,却吸引了太多太多人的关注

    大有食府的老板娘是花子,一身素雅的和服,不点而朱,不描而黛的一张明媚脸蛋儿,加上店中同样穿着和服,见人就鞠躬,不笑不说话的rì本侍者,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大有食府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了běi jīng百姓街谈巷议的谈资,生意真是想不火爆都不行

    有好事者四处打听,很快的,花子夫人是任神机营管带,以汉人之身而领旗务的皇帝宠臣鲍的小妾的消息,也被他们挖掘了出来,鲍早年从军,是光武军所出,朝廷二十几年来的数次对外大战,每役与之,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这一次立功东瀛,居然带回了这样的如花美眷,偏偏又为夫家开了一个捞财的门面,实在让人又羡又妒但敢于把主意打到大有食府的却不多,这不但因为鲍是皇帝的宠臣,他还是九门提督荣禄的结拜兄弟,和二阿哥载滢也是过从甚密,可算是任谁也得罪不起的一方大员

    至于皇帝和肃顺问及的事情,其实不必下去打探肃顺也是知道的:自古以来做生意的,想要发财的不二法门,就是官商勾结;而大有食府,是其中佼佼者各种从本国运输到京的配料不提为了有加鲜的食材,鲍、荣禄、载滢和任直隶总督李鸿章几个人联手,用朝廷的官船、军舰如万荒号、万青号大肆运送,而且,在两艘军舰上特别开辟了一间仓库,内中储有碎冰,三rì之内,可以保证食材不会变质这才有了鲜的材料,源源不断的运进běi jīng这种事情从来是瞒上不瞒下的,所有经手的官员无不知晓,但如此之大的利益往来也让他们落袋多多,自然买得一个心安理得了

    皇帝不问,万事皆休,一旦问起此事,便要拿出一番答对来肃顺和载滢商量了几句,过了数rì,特意到御前奏答,“这大有食府是经由往来直隶和rì本经商的商船运送食材,因为船极快而且船上有专人负责妥善处理,所以才能保证食材不坏”

    “往来经商?战争刚刚结束rì本人就开始往来直隶了吗?”皇帝问道,“近来没有听李鸿章有奏报啊?”

    肃顺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谎话继续扯下去了,“这,据奴才所知,rì本经此番教训之后,百业待兴,故而一等战事停歇,便立刻开始了贸易其实,不但是在此时,在上一年的年底,皇上降天恩,暂时停止对rì用兵,就有rì本人往来直隶、江浙各省了”他说,“至于李鸿章,奴才想,他也是初初履任,政务繁多,所以一时未及提起?”

    肃顺的话有真有假,直隶不提,江浙两省确实有很多胆子大的rì本人借着停战之机,往来经营商贸,这一层皇帝是知道的,因此也就没有深问,“既然如此,也还罢了”

    “皇上,您若是喜欢的话,不如奴才安排,着花子等人进宫来,伺候差事?”

    “你拉倒”皇帝和肃顺数十年君臣相得,在不论正事的时候,会说说笑笑,他用这种近乎玩笑的口吻说道,“弄一大堆人进宫来,你知道这其中都是什么人?传到皇后耳朵里去,少不得有你的排头吃”

    肃顺也笑了,他退了一步说道,“那,容奴才大胆说一句,请主子爷的驾,驾临奴才府中,奴才让他们在奴才家中伺候?”

    “再议?”皇帝这样说,随即话锋一转,装作是和肃顺唠家常似的问道,“徽善也进了总署衙门了?他今年有多大了?”

    徽善是肃顺的长子,他本来有两个儿子,其中的次子承善过继给端华,端华死后袭了郑亲王的爵位,如今已经是内务府大臣,御前大臣;长子徽善则一直在六部做司官,一直到本年的二月二十三,改调总署衙门,任职美国股司员,这是出于载滢的奏请

    “承蒙皇上垂问,犬子今年三十六岁,半生蹉跎,一事无成,奴才看他不中用,让他到总署衙门去,学一学知识,长一长见识”

    “徽善也算宗室之后,为国出力这种事自然是应该,不过圣人有君子不党的古训,我辈后人,不管有没有读过书,都该奉之有如圭臬,嗯?”

    肃顺搞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上去,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李鸿章这个人,诚然是一个人才,战场上能够统御千军,代朕守牧一方也是做得有声有sè,便如同这一次,他能够秉行圣人的仁恕之道,chéng rén之美,就做得不错”皇帝说的是天津城中的一件事,这件事也是近来哄传京津的一桩抢亲奇案——

    直隶清河有个叫何本存的老翁,开了一间杂货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翠花;后来收养了一个叫李阿牛的做义子,改姓何,以便rì后继承香火,因为李阿牛聪明勤俭,何本存便改了主意,要把李阿牛招做女婿,又把他改回了本姓,这一年李阿牛十九岁,翠花十八岁,因为大清律上有关于男女婚嫁年龄的规定,所以还要等三年,才能为小夫妻完婚

    不料事情有变,李阿牛染上了赌博的恶心,将何本存的十五亩负郭良田抵押了一笔银子,全都断送在了赌场里,受押的金主姓朱,一向以重利盘剥为业,有一个独子,不但同名,而且和李阿牛小名相同,也叫阿牛

    这个朱阿牛是个纨绔,看翠花长得姿sè俏丽,便说动他爹来和何本存求亲,除了退还受押的十五亩良田之外,另送了一笔很丰厚的聘礼,何本存为利所动,驱逐李阿牛,把女儿转而许给了另一个阿牛

    李阿牛自然不甘心,好在他的婚约四邻皆知,且有抱不平的人愿意为他作证,所以李阿牛决定告状,朱家知道官司一定打不过,便和何本存订下了计划,决定出以抢亲的手段,里应外合,抢得非常顺利

    这种抢亲是很奇怪又很好笑的风俗,而且这种风俗在诸如甘肃之类的西北各省常见,在文风素著的江南和首善之地的直隶省还是很少见的,原来,这种事大多遵以生米煮成熟饭的古训,每每是本夫吃亏,抢人者事后出一笔银子,让其另娶也就是了在清河的这一次抢亲,成为众口相传的谈资,也正是为此

    这李阿牛还不及圆房的妻子给人抢了去,自然不干,他亦非弱者,平时人缘极好,加以四邻为他不平,所以很快纠集的一群人,又把翠花抢了回来,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翠花已非完璧了

    这一下自然要兴讼,朱家很有钱,在县衙中打点妥当,当地县官判的是‘既已成亲,姑免断离’罚朱阿牛以彩礼赔偿李阿牛,以便另娶

    李阿牛不同意,层层上告,由县到州,由州到道,一直告到省里,仍照原拟,理由是遇有成亲之案,皆免断离,所以重失节,防人命

    就在纠缠不清的时候,李鸿章到任,他知道,此事就是再发下去,委干员承审,结果也还是一样的,所以下令亲自提审,并要天津府和清河县均需到案

    不久之后,男女被告全部解到,清河县把人送到臬司衙门,随即和天津府一起来见总宪,官场习惯,少不得一番寒暄,听清河县令表示,这个何翠花xìng情刚烈,过堂时怀中带着毒药,说是既已成亲,烈女不适二夫,如果断离,只有一死;地方父老则以为若是将何翠花断离,仍旧归李阿牛,无异逼令再醮,有伤教化,因此不得不委曲求全

    “您老兄这话,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鸿章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查过,抢亲不从而至命案的案例有多少?无力反抗,勉强顺从,但为人所讥笑,羞愤轻生的又有多少?yín荡女子与jiān夫勾串,以抢亲为掩护,伤风败俗的jiān谋又有多少?断离的律例如果不能坚持,只怕到最后会演变成无亲不抢,唔抢不jiān,那时候失节的多,人命出得多”

    一府一县面面相觑,无词以答,最后说道,“回总宪大人的话,如果发回重审,卑职遵大人的吩咐断离,但如果出了人命,要请大人为卑职担待”

    这意思是说,如果何翠花因此服毒自杀,他不能负责李鸿章知道他还不致坏到要挟长官,但他下面的捕快衙役就难说了,这些人心黑手辣,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倘若逼迫何翠花服毒,而将致死的责任往上推,定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所以他这样说道,“不必,不必发回重审,我亲自来问就是了”他问,“案中人全部到齐了没有?”

    “有的到了,有的没有,大概还要等几天”

    “那就再等几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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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 结交外臣(2)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过了数rì,男女被告朱阿牛和何翠花等都解到臬司衙门,饣风化案子,照例是在花厅审问,问官也不必穿公服,厅中四角燃起炭火盆,一屋入chūn,捧着水烟袋出西花厅,招呼了陪审的直隶臬司彭玉麟和天津府李慈铭以及清河县令几个人,坐定以后,吩咐,“带何翠花。*.*”

    把何翠花带上,李鸿章看她神情气馁,回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知道她是为这臬司衙门的气势而夺,便有意收敛着嗓音说,“你别害怕,我不会动刑,我问你,朱阿牛是把你强抢了去,你为什么还愿意和他过一辈子?”

    “青天大人明鉴,小妇人已经和朱阿牛成亲了,一马不配二鞍,一女不事二夫,小妇人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依照大清律,这是不许的,你要守王法,依旧嫁李阿牛。”

    “青天大人在上,小妇人已经回禀过了,一女不事二夫,小妇人心想,王法不外人情,小妇人虽没有读过书,贞洁二字却是晓得的,如果大人一定要叫小妇人失节,那就没别的办法,只有一条死路。”

    李鸿章一笑,“你不必拿死来吓唬我。”他脸sè一正,“你真的想死,我可惜你死的晚了!在朱阿牛抢你的时候,你丈夫是李阿牛,朱阿牛是强盗,强盗逼jiān,宁死不处,地方官会替你旌表,造贞洁牌坊,逼jiān的强盗,定死罪替你偿命可惜你当时不死,让强盗占了你的身子,强盗就只有jiān罪,没有死罪,这哪里算是成亲?”

    这何翠花也很厉害,在这种责备之下,居然还能够想出话来自辩,“不管青天大人怎么说;小妇人抱定守节的宗旨,从一而终,不肯失节。”

    “你已经失节了,哪里还有什么节可守?如果说只守jiān夫之节;不守本夫之节,那就是猪狗不如,即令死了,也是人人不齿。”

    这时的何翠花已经无辞可辨,但从她脸上也看得出来,并不心服。李鸿章心里想,还得激一激她;先要她自己在心里认输,然后加以开导,话才能听得进去,同时想起人说她xìng情刚烈的jǐng告,倒要看看这话是不是实在的?因此吩咐,打开何翠花的手铐,看她如何动作。

    在这时候,值花厅的听差到彭玉麟身边禀报;这一案的原告李阿牛和何本存也已经到了天津了。彭玉麟点点头,向李鸿章说道,“案中原告已到;请总宪大人的话,是不是传他们上堂来?”

    李鸿章自然同意,转头接着问何翠花,“据说你xìng情刚烈,清河县过堂的时候,身上带着毒药。此刻我把你手铐去了,你身上带着什么毒药,拿出来我看看?”

    何翠花哪里拿的出来?即使真的有,在官媒搜身的时候也搜走了,“小妇人没有;;;;;;”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有毒药。”

    “我想你也不会有,我料你也不会寻死。如果你肯死,朱阿牛抢了你去,也不敢逼你,逼你也成不了jiān。”

    他提高的声音说道,“如果当时你一死;可以报朱阿牛抢你的仇,也可以博得人人敬重的美名,这一死,真所谓重如泰山,你那时候尚且不肯死,那就不必再说什么死不死了,你倒去想呢?”

    听得这一说,何翠花的内心顿失依凭,这死之一念横亘胸中,原是为自求譬解的一个退步,此刻才知道,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成什么名堂,自己根本也没有什么退路。一时间心中又悔又羞,心里像翻倒了一个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扑倒在冰凉的砖地上,哀哀痛哭起来。

    衙役要出声喝阻,李鸿章摆摆手,示意不必,等她从泪水中宣泄了无可名状的复杂情绪,方再开口,“何翠花,你这一哭,可见你还有羞耻之心,你应该遵从官府判断,跟本夫李阿牛团聚,邻居亲友,可怜你的遭遇,原谅你女流柔弱,失节也是出于无奈,并非贪图朱家的富贵而背弃本夫,你是很聪明的人,难道连这一层道理都想不明白?”

    “青天大老爷明鉴万里,人要脸树要皮,小妇人没有脸再见李阿牛了,李阿牛也不见得肯认小妇人。

    “如果李阿牛还愿意和你做结发夫妻呢?”

    何翠花不答,只是饮泣。李鸿章知道她是愿意的了,当即吩咐官媒,把何翠花带下去,随即命人把李阿牛带上来问话,趁这个功夫,把李阿牛最初呈控的状子看了一遍,“李阿牛,”把原告带上,李鸿章问道,“你只告朱阿牛抢了你的妻子,要官府为你主持公道,我问你,要怎样才算公道?”

    “回大人的话,朱阿牛青天白rì强抢良家妇女,是做强盗,请大人办他的罪

    “那何翠花呢?你说该怎么办?”

    “小人;;;;;;”李阿牛嗫嚅着,“小人也不知道。”

    “你怎么说不知道?何翠花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不打算要她了?”

    “小人不敢要?”

    “为什么?”

    “小人现在是替人家做长工,吃一口苦饭,混饱自己的肚子,养不起何翠花。

    “好!你说老实话很好。”李章点头表示嘉许,“不过我要问清楚,你的意思是,只要养得起何翠花,你仍旧愿意和她做夫妻?”

    “是。”

    “你不会嫌她?”

    “小人不知道嫌她什么。”

    “嫌她已经不是黄花闺女。”

    这一次李阿牛不急着回答了,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既然要做夫妻了,小人嫌她也没有用。”

    “你的意思是,如果嫌她,就不愿意和她做夫妻了?”

    “是。”

    “好,我再问你,朱阿牛抢亲,是因为你丈人把何翠花改许了给他的缘故,你是不是觉得你丈人做错了,你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也不能完全怪他,小人也有错处。”

    “你错在什么地方?”

    “小人是让赌害的,不该赌输了,把何家的田抵押给朱阿牛。”

    “那么;如果;;;;;;”李鸿章翻看了一下卷宗,看清楚何老翁的名字叫何本存,才接下去问道,“如果何本存依旧愿意招赘你为女婿;你愿不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尽你做女婿的本分?”

    “小人愿意。”

    “是你心里的话?”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那好,把他带下去,”李鸿章吩咐一声,“带何本存!”

    何本存是个老实乡农,只是没有什么见识;才会做出同意朱阿牛抢亲的糊涂事来;刚才父女相见,已经抱头痛哭过一场,知道总宪大人会一改原判而断离,也有了接女儿回家的打算,但接回去,是依旧招赘李阿牛,还是将女儿另行许配他人,却是五中茫然。因为这个心乱如麻的原因;进到厅中,呆头呆脑,答非所问,连旁人都替他着急。

    见他是这副德行,李鸿章也不再多问,让他跪在一边,把被告朱阿牛提了上来。朱阿牛在清河县内是使了银子的,所以县内的差役都和他很熟,花厅审问的情况不断有消息报来,心知官司要打输了;这场官司输不得,输了可能xìng命都会不保,是故脸sè灰白若死,人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李鸿章何等jīng明,一看就知道朱阿牛已经知罪,这可以省却很多jīng神,不妨直截了当的判决,但也不必勉强,告诉他厉害关系;让他自己选择好了。于是问过姓名年籍,第一句话就是,“朱阿牛,你知道不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听这一说,朱阿牛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的说了四个字,“大人饶命!”

    “依照大清律,白昼抢jiān良家妇女者死!故念你无知,我不引这条律例,只问你和jiān的罪,你服不服?”

    “服,服。小人服。”

    “和jiān的罪名是又打又罚,打是杖责五十,枷号一月,交本县执行。”

    “是!”清河县令急忙起身,大声答应着。

    “罚你罚你出妆奁资五十两银子,另外把李阿牛抵押给你的十几亩田还给何本存,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你愿意不愿意?”

    朱阿牛因为死罪可免,神智比较清楚了,罚的数目很大,未免心疼,但若说不愿,则依律科断,就是死罪。一想到此,连连答应,“愿意,情愿照罚。”

    他既然愿意,事情就简单了,准备好甘结,填上事由和罚项,值堂的差役念给他听完,盖上手印,就算结案了。

    李鸿章让人把朱阿牛带走,又将何本存父女和李阿牛带上来,跪听判决。“何本存,刚才朱阿牛受审的情形,你听清楚了没有?”

    何本存听朱阿牛能免死罪,心中宽了下来,再听朱阿牛还田作为李阿牛的遮羞礼,便知女儿仍旧是李家的媳妇,这一下心思大定,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再不是呆头呆脑的样子了,“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朱阿牛的话小人都听清楚了,青天大人是小人一家的重生父母。”说着,碰了个头。

    提审至此,只剩下一个人要对付了,李鸿章如是想着:何翠花事先一定知道朱阿牛要出以抢亲的手段,而既然无所表示,便是默成其事,亦足以证明她确实有嫌贫爱富之心,再看朱阿牛长得也比李阿牛体面,或者一片心都抛注在朱阿牛身上,正好借好女不事二夫的理由,达成改嫁的心愿。按照大清律,只能断她与jiān夫‘离,,却不能促使她与本夫‘合,,如果她既不能嫁朱,心中又实不愿嫁李,那便成王法不及,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了。

    本来官府可以不管,只将何翠花责成她父亲领回即可算是圆满结案,但李鸿章认为要矫正陋俗,非要有很圆满的结局不可。

    倘若李阿牛和何翠花不能成婚,造成一对旷夫怨妇,少不得仍旧有人会认为抢亲不应叛离,那就不但不能矫正陋俗,反倒像是由此案提供了一个定律错误的范例,岂不成了庸人自扰?

    这样一想,李鸿章心生jǐng觉,在何翠花身上可能要大大的费一番唇舌,而当堂问她的意见,言语之间若是弄得僵了;即无转圜的余地,因此他决定采取迂回的办法,“何本存,”他问;“你把你女儿领回去之后,要怎么办?”

    “小的依旧将她嫁给李阿牛。”

    “你女儿呢?你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小妇人不愿意。”不等父亲问,何翠花就做了答复,“既然大清律不准小妇人从一而终,小妇人只有回娘家守节,将来出家做姑子。”

    “你别糊涂;”李鸿章说,“你是替谁守节?你倒去打听打听,像你这样一辈子不嫁的,守到头发白了,官府也没法子替你请旌的。”

    这一次又把何翠花驳倒了,但她也不愿意松口说愿意嫁给李阿牛的话,李鸿章还是从她父亲身上着手,“何本存;你将女儿带下去,好好开导她,年纪轻轻守活寡;这rì子好过的吗?你问她,要怎么样才肯嫁给李阿牛?”

    何本存这会儿不但脑筋清楚,而且福至心灵,处事也颇能掌握要诀了,他心里想,女儿生就一张利口,要说开导她,实在没那个能耐,倒不如当着总督大人的面,说个明白;女儿已经被这位大官制服,料

    她绝不敢放刁,想到这里,方始开口,“青天大人在上,小人当着大人的面;问我女儿好了。

    他转脸向女儿说道,“翠花,你听见大人的话了,这位大人是活菩萨,你不要不知好歹。”

    “阿牛的脾气,爹是知道的,”何翠花这样回答她父亲,“我犯不着让他一辈子瞧不起我。”

    “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我想他不会。”

    李鸿章从上发问,“你自己和何翠花说一句,将来成亲之后,你会不会看不起她?”

    “不会,这也不是她的错。”

    “何翠花,你听见了?你还有什么条件?”

    何翠花眨眨眼,改了自称‘小女子,,她说,“小女子不是再嫁,李阿牛要用花轿来抬小女子。”

    “当然,我代李阿牛答应你,你还有什么话?”

    何翠花没有话,只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谁都看得出来,他不但口服,而且也心服了,何本存和李阿牛跟她一样,恭恭敬敬的用磕头来表达衷心的感激。

    彭玉麟虽然的陪审,但始终不曾说话,全神贯注的听完,站起身来,深深一揖,“大人用心,与陆平湖相似,卑职敬谨受教!”

    陆平湖是指康熙朝的理学名臣陆陇其,他是明世宗朝权倾一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之后,陆炳在《明史》中被列为‘佞幸,,但他定居在浙江平湖的子孙耕读传家,崇尚理学,且多是不欺暗室,身体力行的真道学,陆陇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鸿章饱读诗书,这样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当下和彭玉麟客气了几句。

    这种风月官司虽是小事,但李鸿章事前缜密周详,临时果断迅速,事后细心检点,彻底周延而不以本身已尽力为满足的作风,最和皇帝的脾胃,故而在和肃顺闲谈的时候把它提了起来。

    肃顺却有些不大明白,但这并不会有任何妨碍,他微笑着碰了个头,口中说道,“李鸿章本是总署小吏,故来不为清流所看中,只有皇上捡拔其人于泥途,信重有加,今更以一方督抚任用,照奴才看,皇上的这份识人之明,才是真不多见呢!”

    皇帝给他的几句话搔到痒处,得意的大笑起来,“嗯,你这话倒也不错。李鸿章领兵东瀛在前,条理一省民政在后,这样的干员,不可无赏,着军机处拟旨,开复他所有处分,仍赐黄马褂、双龙团服,并赏赐三眼花翎。”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第223节 结交外臣(3)

    第223节结jiāo外臣(3)

    载沚虽不愿意到化外之地的rì本去,但皇命不可违,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载滪和载湀请旨送行,目送搭载着载沚和其他众人的兵舰远去,兄弟两个相视苦笑,“三哥,和皇阿玛请了三天的旨意,还有空闲,你若有意的话,不如到总督衙mén去一次?”

    “不去了。~~”载滪摇摇手,他是一派无可奈何的神sè。论sī他是李鸿章的nv婿,论公,二人却完全不同一方,在这等形势微妙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招惹那些瓜田李下之嫌为妙,“我们回京!”

    “你啊,”载湀叹了口气,“临家mén而不入,怎比得上蔡元度呦!”

    载滪不想弟弟竟然也会和自己开玩笑,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这是一个典故——。

    蔡元度名叫蔡卞,他是蔡京的弟弟,王安石的nv婿,当时神宗已崩,哲宗继位,要官修《神宗实录》,蔡卞主持其事,他根据王安石的rì记修改和重写《实录》,据《邵氏见闻录》所记,蔡卞‘假rì录减落事实,文致jiān伪,上则侮薄神宗,下则诋毁旧臣,尽改元祐所修神宗正史’。

    蔡卞对老丈人王安石的‘孝心’实在可嘉,在他的鼓动下,王安石被封为‘舒王’,配享文庙,位居孟子之上,和颜子相对,这就是蔡卞一手促成了——王安石纵贤,何能高过孟子?因此,不但当时的士大夫大表不满,就是民间也为之齿冷,当时有一则笔记,专为挖苦这翁婿两个的。

    这个故事是说,有一次内廷御宴,教坊的优伶唱杂剧,剧中的角sè一共有六个人,分别是孔子、孟子、颜回、王安石,孔子的学生子路和nv婿公冶长。

    一开始是孔子上坐,孟子,颜回、王安石在一边shì立,孔子吩咐弟子就坐,王安石便谦让孟子,孟子不肯,他说,“我不过是个公爵,相公贵为真王,何必谦光?”在宋朝,孟子被追封为邹国公,而王安石是‘舒王’,王爵大于公爵,所以孟子如此谦让。

    于是王安石向颜回拱手,请他上坐,颜回也不肯,他说,“我是陋巷匹夫,平生毫无事业,相公是名世真儒,我怎么比得上?你太客气了。”

    王安石一听这话,便居之不疑,坐在侧位的首席,孔子便有些不安于位了,要请王安石正坐,王十分惶恐,连称‘不敢’;而孔子让位不已,拖拖拉拉,看样子,孔子是真的要逊位了。

    这时在堂下的子路看了,愤愤不平,到里面去,把公冶长拉了出来,要打他,公冶长嗫嚅的问,“拉我干什么?我犯了什么错?”

    “你!”子路指着他老师和王安石说,“你老丈人受窘,你怎么不去救他?你看看别人家的nv婿?”这最后一句话,就是指王安石和蔡卞而言。

    兄弟两个说说笑笑的从码头向回走,迎面是高心燮迎了过来,“给两位贝子爷请安。”

    “碧湄,好久不见了,这一次的差事,偏劳你了。”

    “是呢。”载滪也笑着说道,“老五这个人,生xìng最是恋家,这一次皇阿玛差他到东瀛去,难免有所怨怼,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吧?”

    “三爷说笑了,臣岂敢?”

    “荃帅没有来吗?”载湀问道。

    “这,京中有紧急公事,总宪大人不克chōu身,这才命卑职迎迓,失礼之处,请二位贝子爷恕过。”

    “他公务繁忙,我们兄弟也不好多叨扰了。”载滪向弟弟使了个眼sè,“就此告辞吧?”

    高心燮察言观sè,知道载滪动了怒气,赶忙上前阻拦,“三爷,不是我家总宪大人不通情理,实在是……”

    “贵府不必多心,我们兄弟也确实是有事,这一次出京来,皇阿玛有旨意,办完了差事之后,即刻回京复命,”载湀很和气的说道,“眼下时候不早,我们兄弟也得抓紧赶路了。”他说,“请您上复荃帅,等到rì后,我们再在京中相聚吧。”

    “既然五爷这样说,臣不敢阻拦,祝二位贝子爷一路顺风。”兄弟两个和高心燮拱拱手,登车远去。

    路上无话,回答běi jīng,因为是奉旨办差,先要进宫复旨,皇帝倒不想这二人回来的这么快,他给了他们兄弟三天的时间,本以为这一次到天津去,载湀不提,载滪总要去拜望一下李鸿章,现在看来,定是此行不谐,当即传见。

    兄弟两个进殿跪倒碰头,“小四走了?”皇帝笑问道,“恐怕心里对我这个做阿玛的,也不无怨言吧?”

    “为国办差,又岂可因一己喜好而争抢或推避?儿臣想,四弟即便一时间未能仰体天心,等他到rì本住上一段,办了几天差事之后,自会感念圣恩栽培之意了。”

    “小四啊,不比你们兄弟两个,他为人脑筋糊涂,却有一颗忠直之心,这种人留在京中,无事的时候嘛,看起来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一旦有事,却也是国之干城呢!”皇帝丝毫不掩饰对载沚的喜欢,微笑着说道,“等到了rì后,你们就知道了。”

    “知子莫过父,皇阿玛明见万里,于四弟一语之评,想来四弟若是能够听到,亦当心服口服。”

    皇帝转而问道,“这一次去天津,怎么这么赶?不是说过,让你们兄弟两个休息几天的吗?”

    载滪为之语塞,还是载湀忙接口说道,“儿子正在少年,为皇阿玛分劳解忧,不觉其累。这一次送四贝勒东渡,儿子虽然心中略有不舍,但思及皇阿玛与四哥父子之情,亦yù早一点知道四哥的心境,故而亟亟还京,向皇阿玛奏陈;公事之外,更可解皇阿玛人父之心。”

    皇帝无声叹息,载湀这番话不辨真假,但心中很觉得满足,“行了,你我父子至亲,起来说话吧。”

    让兄弟两个起身,皇帝笑道,“最近啊,两江总督文彬请上万言书,说江南百姓,追慕朕当年南幸荣光,有意请朕再度南巡,朕想了想,此事还是不宜,就不必说如今中rì两国战事方休,府库空虚,百姓用度渐紧;就是没有这一层,……”

    他摇摇手,双tuǐ一偏落地,载滪跪了一步,拾起靴子替乃父蹬上,“就是没有这一层,天子出巡,也是能免则免!旁的不提,这一趟出行,你们想想,朝廷得拿出多少银子来?咸丰七年的时候,只是内务府事后报销的银子就超过一千万两!朕当时不知道,事后听闻,吓了好大一跳呢!”

    听父亲语声清亮,不时发出阵阵大笑,载滪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忽然在皇帝身后跪倒,“皇阿玛,儿子有话说。”

    “哦?”

    “儿子在想,皇阿玛垂宇卅年,天下大治,如今更开疆拓土于域外,万民卞舞,国用虽有所靡费,但所关不大,且我大清如rì中天,四方来服,岁进已近两万万,凡此种种文治武功之盛,皆远超前朝圣主,不但是江南百姓,儿臣想,天下各省的百姓无不望圣驾驾临,……”

    “所以儿臣以为,皇阿玛再度南幸,势在必行,且一定要显出我大清的堂堂之威,远播四海,方称得上合乎道理。”

    皇帝不置可否,又问载湀,“五阿哥,你以为呢?你三哥的话有没有道理?”

    载湀如何敢说没有道理?父亲的意思很明白,实在已经动了心,不过不好直接开口,正要一众臣下、阿哥们多番进言,才好答应。顺着三哥的话说了一通,载湀眼珠一转,又说出一番话来,“话是如此,但儿子想,万岁南幸,兹事体大,总要各方筹措,不可有半点疏忽。非一rì可以成行,儿臣请皇阿玛的旨意,专办此事……”

    “哦,这可不行。”皇帝脱口而出,“你的才华不在此处,更不必说皇子出京办差,麻烦多多,还是再议吧。”

    载湀有些不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麻烦多多,怎么叫再议?含糊的碰了个头。

    皇帝暂时放下了这件事,又说道,“伡儿可惜,不过听你二哥奏陈,他新纳的那个叫惠儿的小妾,也有了身孕,你呢?可有嘉信?”

    伡儿是指载滢的长子溥伡,养到四岁,生了一场病,遽尔身亡,甚至连太医都查不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载滢和福晋难过了很久,好在他从rì本带回来的惠子——改名叫惠儿——近来传出喜讯,夫妻两个愁眉稍解。

    载湀听父亲问及此事,白净的脸庞一红,“儿臣正要和阿玛说,吴氏也有了身子了。”

    “哦?”皇帝真心的高兴起来,“这可是大好事,好!你母后知道了吗?”

    “儿子还不及向母后奏陈。”

    “应该告诉她,等一会儿你和朕一起去。”

    载滪心中叹息,他成婚虽然晚于载滪,但府中已经有了一子一nv,偏偏父亲问都不问,可见圣心归属,不出两人,同样是皇阿玛的儿子,怎么就如此偏心呢?还是只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宠妃所生,一个是嫡子?

    一时间心中茫然莫辨,跟在父亲和弟弟的身后去了。

第224节 万寿节(加一节,第六卷终)

    万寿节近,京内京外一片喜气洋洋,最高兴的莫过于载滢,他是皇子之中第一个任职军机处,且去了学习行走字样的,反倒是老五,兀自挂着,每天做一个打帘子军机,但看他的样子,却也是不急不忙,一如往rì那般的做一个没嘴的葫芦

    皇子子嗣众多,论私情,载滢和载澧最好,但载澧粗豪不读书,载滢心中是不大瞧得起自己这个哥哥的;而若论公谊,便只有载湀堪称他的知音了他们兄弟两个都有出国留学的经验,很多时候都能说得上话,只可惜,形势使然,就是心中再觉得不忍,也只得硬起肺肠,将他打压在下了载滢心里经常在想,载湀虽惜字如金,但其人才华多有,未可轻视,若是真有了那一天,自己倒要好好的重用他一番

    万寿节前,各省督抚纷纷进京,为皇帝五十整寿随班祝暇,两江总督文彬也到京的,他是内务府出身,满洲正黄旗,字质夫,姓呐喇氏,在圆明园叩阙请安之后,皇帝和他说了几句话,命他跪安而出,还不及转回管驿,路过军机处值房,迎面正看见载滢、载湀兄弟两个从中走出,“质夫?”

    “老奴给两位阿哥请安”文彬说着话,屈下身子去,恭恭敬敬的碰了个头

    载滢和载湀年纪虽轻,但却是文彬的主子,因此受了他一礼,将其扶起,“见过上面了?皇上怎么说?”

    “也没有说得几句,依老奴看万岁爷对南幸一事,仍旧圣心未定,我想,等过几天我再进宫来,再三陈情,总要皇上俯准才好”

    “南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看,”载滢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今天晚上你到我府上来,我们认真商量一下老五,你也来?”

    “今天可不行”载湀是敬谢不敏的态度,“四哥刚刚从rì本回来,本来定好了的要到三哥府上去,给他接风呢”

    “喔,喔”载滢连连答应,“那,质夫我们不如改rì?你也听见了,四贝勒刚刚办差回来,今天晚上先给他接风,左右你一时也走不了是不是?”

    “奴才有什么说的?一切全听二爷的就是”

    载滢摇摇手,示意他暂时回去转头对载湀说,“近来为皇阿玛万寿之事可是忙得我昏天黑地了,老四回京这件事,都忘干净了他是几时进京的?”

    “昨天”载湀说,“昨天二哥去办差,没在朝房”

    “是,我记起来了”载滢微笑,“是了,老四这一次办差,做得怎么样?”

    “总是不好不坏,四哥那个人您也知道,不惹祸出来,rì本百姓就算祖上有德了”载湀说,“多的差事,还是交给徐豫如那些人做老四此去,也不过是坐纛的”

    “嗯,嗯”载滢频频点头,“那,今天晚上就在三弟府中?”

    “酉时开宴,二哥可别晚了”

    “放心,晚不了”

    等过了申时,载澧、载滢、载淳、载泜、载沚、载湀、载渢、载淟几个都到了载滪的府上,时值六月初,京中正是最热的时候,兄弟九个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围坐在一起,清谈消磨时光了一时间倒也热闹,“四哥,当初二哥去rì本的时候,是奉旨劳军,走马观花,回来之后,也没有什么轶事可说,未免有入宝山而空回之遗憾,你可不同了,一去数月,总有点谈资可供飨客?”

    载沚拿起一块在井里冰镇过的西瓜,用力咬了一口,汁水流淌,他也不顾,“若说谈资吗?那可就多了”胡乱把西瓜咽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手巾擦擦,“先说rì本人的饮食,哎我不说你们根本想不到……”

    载渢、载淟等了片刻,却不见他开口,有点狐疑,“四哥,你倒是说啊?怎么只说半句话?”

    “啊,忘记了”众人一片大笑斥骂声中中,载沚坏坏的一笑,“若说rì本人的吃饭,我有一次在神户,正好带着人在街上,闻见街边有饭香味,进去一看,你猜如何?不过是一条熏鱼,放在桌子正中,一家人围桌而坐,谁也不敢下筷子,这家里有三个孩子,说实话,看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也真是让人心疼”

    “那,后来呢?”载渢问,“你就没有大发慈悲之心?”

    “怎么没有?”载沚说,“所以我这一次回京来,一个是为皇阿玛祝祷,还有一个就是要请皇阿玛的旨意,看看能不能在rì本解决百姓用度吃紧的问题”

    “老四,长本事了嘛”载澧惊异的说道,他是大阿哥,xìng情和载沚有几分相似,若不是双方壁垒分明,本是兄弟中感情最好的,由他说话,最为适宜,“去了一次rì本,居然学会以天下为公了?”

    “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话,当时还不大懂,去了一次rì本,”载沚苦笑着说道,“去了一次rì本,这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我等身为天家子嗣,自小锦衣玉裹,何曾见过半点小民百姓的甘苦?rì本如是,我大清又如何呢?”

    “rì本岂能和我大清相比?皇阿玛圣明烛照,四海安定,至今已三十年;而rì本呢?弹丸之地,主暗臣庸,所以要我说啊,即便没有那什么西乡从道侵略台湾,早晚有一天,我大清也要兴兵东渡,解民倒悬”

    载渢和载滪相视一笑,都听出了载滢话中的毛病;什么叫没有这一次侵略事件,也要解民倒悬?这不是和当初伊藤博文所说的,质疑大清rì后将‘倚强凌弱’视作大政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吗?若是传到皇阿玛耳朵里去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载滢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失言,大声说完,转头又问载沚,“老四今天为你接风,是高兴的rì子,说些旁的,别老提这些让人不开心的话”

    “对,老二说的是,说说大家都爱听的”载澧大声打着呼哨,“这一次到rì本去,有没有像二弟那样给我们带一个弟妹回来啊?”

    载沚狂笑,“我就知道,大哥,我就知道这才是你想问的?”弟兄们放开怀抱,同时大笑了起来

    “要说嘛,我可没有二哥那么好运气,rì本人弄了个釜底抽薪的迁移之策,神户城中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要么老,要么小,简直不堪一提”说着话载沚苦笑摇头,似乎为自己不能一近东瀛佳丽的芳容觉得很遗憾似的

    载滢看他七情上面的样子,分外觉得好笑“老四,不必戚戚,你若有心,等rì后让你二嫂给你找一个好的”

    载沚知道他口中的二嫂指的是谁,闻言瞪大了眼睛,“行吗?”

    “怎么不行?我家四弟样貌出众,又是天家贵胄,对了,你问老五,近来听说,rì本人有意和我大清联姻呢”

    载沚不觉兴奋,反而颓丧,“联姻有什么用?难道让rì本女子来了做小吗?即便我肯,皇阿玛也不肯的嘛”

    “这倒也是的,”载滢自知说错了,“不过没关系,总还有机会的,慢慢来”

    兄弟们笑谈几句,载滪府中的听差来回: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贝勒贝子爷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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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滪府中一片热闹,圆明园中却是安静如常,皇帝和往常一样,盘膝坐在软炕上,用热热的手巾把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窗户已经打开,挂着点燃的艾草,用来驱赶蚊虫,但今年的夏天天气热得邪门,一直到五月初,今年的第一场雨才在直隶、山东、河南等省落下,但雨量极小,根本不足以应付rì渐干枯的田地所需,从各省报上来的晴雨表看来,今年旱灾已成,倒要小心应对了

    想着数rì前载沚回京奏陈,rì本百姓缺粮已经非常严重——rì本产粮县很少,而且产量也低,承平时候,尚且需要从中国、朝鲜、台湾等地贩运,经过战火的波及,运输通道早已断绝,加以国家用兵,自然要向百姓征粮,弄得神户、大阪、三原、福山等城都是家无隔夜之炊——这还是大城市,其他小镇,就不必提了

    载沚建言,把今年四月间朝廷拟定的,向rì本运输粮食的计划再加以扩大,一月不到的时间,已经运输过海过三百万石,还要追加四百万石,供应当地百姓购买食用——这个建议遭到了阎敬铭、奕等人激烈反对,自己一时没有表态,算是把此事拖延了下来

    认真想想,载沚的脾xìng有点像他的五叔,都是表面上一派荒唐,内秀在心的那种人,旁的不提,只是这份对于异国百姓的仁义之心,就不枉自己选他过海当差的一番苦心哩

    从载沚想到载滢,皇帝顿时觉得有些懊恼,是从几时开始的,载滢越发堕入魔道,也开始让他觉得失望天下尽知,未来承继大宝者,非此即彼,而载滢为了出风头,在自己面前邀宠,近半年来党援大员,结交外臣,别人不提,李鸿章一个自从投到载滢一党之后,叠加赏赐,加官进爵,令天下侧目,有那利令智昏的,无不以其为榜样弄得载滢一党,门人越来越多,却不想想,一旦如其所愿,这些人恃拥戴之功,到时候怕就是大尾之患

    皇帝扪心自问,是自己给了他错误的信号,还是他本xìng如此?当年的载滢可不是这样的啊

    第223节

    六月初九,是皇帝的生rì,早上起来,戴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穿酱sè直地納纱金龙袍,石青sè直地納纱金龙褂,戴正珠朝珠,束白汉玉四块瓦马尾带,穿青缎凉里皂靴先到奉先殿,大高殿、寿皇殿行礼,然后到钦安殿斗坛拈香,再到钟粹宫孝全成皇后御容前拈香行礼还养心殿

    这一天是注定烦劳的rì子,军机处几个人进殿行礼,像这种大节,又叫‘花衣期’,前三后四的数rì之内,各省都会把一些饥馑灾荒的消息押后,军机处奏对也是说一些祝祷的应景词儿,不料皇帝另有所想等奕几个恭祝万寿无疆的话说完,他开口了,“朕前几天把各省的晴雨表看了一遍,直隶等省旱灾已成军机处可有什么成议,能够减少损失的?”

    奕不想他问及,迟疑了一下,“回皇上话,若说旱灾这些年中也是有过的,但自咸丰二年以来,各省兴建的粮仓,储粮多多正是为天时不合之季所用且说,天下各省的百姓也很有一些抗旱救灾的经验这两下里联手而动,再加以京外官员上体圣心……”

    “粮仓的事情朕知道,不过直隶、河南、江苏三省的粮仓不是都为去年用兵和这一次救济东瀛小民而搬空了吗?江苏不提,山东二省还是此次旱灾最严重的地方,得想个办法,认真的落实下去,百姓没有了粮食吃,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圣明无过皇上,臣弟下去之后,即刻拟旨,通传外省诸员”

    “还有啊,运往rì本的粮米,断不能停止”

    这件事是两天前由阎敬铭上折子提及的,无他,自己的百姓还吃不饱呢,难道反要先给别人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皇帝只是把此事押后,不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阎敬铭立刻一挺身,就要开口,皇帝先一步看见了,“阎敬铭,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山东等地的百姓吃粮一事,朕始终记挂在心,关外三省都有产粮,只要用铁路源源不断的运到关内,必可缓解如今的形势——左右不过是晚几天罢了”

    “皇上所见极是,但臣想,即便要晚几天,也要先顾全我大清子民,我大清的小民等得及,难道rì本人就等不及了?”

    皇帝苦恼的挠挠头,“你啊,朕就知道,旁的人即便不说,你阎敬铭也一定会说话”

    “臣不敢”阎敬铭丝毫不以皇帝这种语带哀求为软化,仍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看他的样子,皇帝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就绝不会放过似的

    “中堂大人,万寿节是皇上大喜的rì子,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难道各省的百姓连这一天都等不及了?还是你……”

    “六爷这话臣不敢苟同,皇上登基之初,就对天下有多番上谕,老臣还记得其中jǐng句,百姓,国之根本,天下为督抚者,当上体天心,代天守牧,……”

    “行了,”皇帝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朕也不妨告诉你,rì本百姓固然可以熬得过旬rì光景,而且,正如你阎敬铭当初所说的那样,所得之rì本土地,方圆不过百万,人口是戋戋,何以用几近千万石的粮食东运过海?这个问题,不但是阎敬铭问出口的,也是你们很多人心中存疑的,是不是?”

    “臣等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朕今天在这里,一并为你们解答了”皇帝无奈点头,重又盘膝坐好,“你们知道不知道,rì本人和我们签订了合约,把土地割让给我大清,但是却把人全部弄走,就是有意看朕的笑话,看我大清朝的笑话你不是要地吗?我们给你,给你又如何?到时候这里根本都是满目苍凉的原始不毛之地,你中国人无人可用,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滚回你们的国家?”

    “……因为这样,朕才不惜运输粮食到rì本,须知马上得天下,却万万不能马上治天下,要想东瀛的百姓诚心顺从我大清,全在文明之功而所谓的文明,首要的条件,就是要人能够吃饱肚皮圣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便是此意了”

    “皇上这话,臣不敢苟同,若在往年,自可无惧,因为南北诸省都建有大型的官储粮仓,这是我皇上睿见万里,从咸丰二年起开始进行的一项特大工程,数十年而下臣敢说,大清朝就是遭遇三五七年的颗粒无收的大灾,也完全能够支撑得下来;但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去年用兵东瀛军粮大多从各省所出;到了今年的四月份,为了收拢rì本百姓的民心,朝廷又从山东、河南、直隶和山西诸省调拨了三百万石的粮米东运,一直到现在,这批粮食还没有运完”

    阎敬铭喘了几口气,他说得又冲又急,大小眼一起乱眨,“你先别急着说话有事慢慢来,朕又不会跑”皇帝好笑的说道,“惊羽,给阎大人端参茶来”

    阎敬铭心中感动他在朝臣中算是一个特例,并不是为三十余年前的那一次君臣遇合,到今天已经成为布衣傲啸王侯的典范,是为了他以一颗‘直、诚’之心侍主,若是他以为不可的就是皇帝的旨意,也敢封驳数十年而下,君臣相得,皇帝对他是又敬又怕却偏偏离不开他

    阎敬铭趴下去碰了个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随即又说道,“皇上待四海如一家臣心中着实感佩;但事有先后缓急,臣一如原来,还是以为,对rì本的运粮之举,该当暂缓一步才是的”

    “嗯,”皇帝点点头,“这番话,比刚才可温和得多了,可见是这杯参茶之效”

    众人便笑,只有阎敬铭,不笑也不说,直直的跪在那里,像一根枯木头

    皇帝说笑了几句,转而谈及正事,“你的话不能说不对,但其中有一处错漏,便是只想到百姓,而不及朕躬粮食事小,面子事大一旦运输中断,在国人、rì本人和那些隔岸观火的西洋人眼中,朕岂不就成了笑话:抢来的一大片土地,却连土地上的百姓的一口温饱都不能解决,那还成什么样子了?”

    “这……”阎敬铭想了一下,他是胸中有物的人,自然不会被这句话难住,但不及开口,只听皇帝又说道,“至于你说的,各省百姓因旱遭灾,朕想,情形也未必如此严重,不必说,江、浙、闽、粤诸省都有所产,我大清过半以上的省份并未受旱灾影响,又如何说得上刻不容缓?朕一道旨意,火车开动,要多少粮食没有?”

    “所以朕说,即便是委屈一下国内的百姓,也要把神户等地牢牢的控制在手中,最起码,要让现在还居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没有迁移北上的百姓,过得比当年在天皇所管辖的时候要好如今还算不上委屈?各省奏报上来的折子,不也始终是民情安稳,为朕五十圣寿而万方卞舞,海晏河清的吗?”

    阎敬铭为之语塞,他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危险了,因为那会直接反驳皇上所说的一片盛世之景,不说自己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断断不能说

    把他驳倒,皇帝得意洋洋,“行了,今天是大好的rì子,政务就到这里,等一会儿朕还得到乾清宫去,你们先跪安”

    *************************************************

    内侍伺候着皇帝换上天鹅绒纱台冠,穿酱sè江稠夹衣,石青丝金龙褂,戴松石朝珠,束金带头线纽带,穿青缎凉里皂靴,执炉太监、执灯太监手执头对宫灯、二对宫灯,头对花手把,二对花手把、三对花手把、四对花手把,引着皇帝的玉辇至天穹殿拈香,到乾清宫月台,侍卫接炉,至乾清宫,升座受贺

    乾清宫中内设了卤簿请驾,丹陛大乐,以皇子和亲王、郡王为首,贝勒贝子、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文武大臣、翰詹科道,一律蟒袍补褂,各按品级序列,在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鸣赞之下,雍容肃穆的‘庆平’乐章之中,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庆贺大礼

    午时赐宴,仍旧在乾清宫皇帝升座、赐茶、进膳、赐酒,不断地奏乐、不断地磕头,等这些仪注完毕,个个汗流浃背,委顿不堪,最好回到私寓,解衣磅礴,好好凉快一下无奈这是办不到的事,赐宴以后,赐入座听戏,回头还有赐食、赐文绮珍玩,许多的荣宠,不能走也舍不得走

    群臣如此,皇帝当然是有说不出的苦,他本就怕热,又是天生不愿意受拘束的xìng情,只恨不得当场脱得只剩一身绸小褂裤,命人传上冰镇的水果,无奈这是做不到的,只好装出一副笑脸,勉力支持着

    看着下面跪了满满一地的朝臣,皇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人都说天子享受不尽的人间富贵,却不知道,这等富贵之外,他要尽的义务却比这多出几倍错非是那种全无心肝,真是把当皇帝看成是天下第一美差,只为花天酒地享受的昏君,恐怕这种痛苦,也是都有所尝过了?

    就这时,杨三来请驾,说皇后和妃嫔,还有众位、公主都等着要替万岁爷上寿“知道了”皇帝起身换了轻纱便衣,起驾去受妻儿家人的祝贺

    在乾清宫的偏殿中,皇后以次,所有的妃嫔都到齐了,珠冠凤衣,一律大妆十几个阿哥和六位公主早就等在这里了,一见皇帝,便迎了上来跪安,用满洲话恭贺吉祥然后等皇帝升了座,皇后又领着妃嫔行礼天气酷热,盛妆的后妃,被汗水蒸发得粉腻脂香,却越显得唇红面白,分外娇艳,好看倒是好看,皇帝却于心不忍,吩咐一声:“都去换了便衣”

    好在各人的宫女都带着衣包,又多的是空闲不用的房屋,不妨就在附近衣,只有皇后回寝宫去换其他人偏屋中,打水抹汗,重上妆

    佳贵妃自觉与众不同,跟在皇后身后,回了中宫,一面扑粉,一面对皇后小声说道:“皇后瞧见了没有,皇上的气sè不好”

    “是累了”皇后微皱着眉说,“偏偏天又这么热”她说,“皇上的脾气你知道,最是怕热,也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哎也真是苦了他了”

    “皇后,您也要劝皇上节劳才好”

    皇后抿嘴一笑,“这话,我可不敢说”

    “怎么呢?”佳贵妃不解的问

    “原来我也和他说起过,该让孩子们担的,就交给他们,只不过啊,反而被他说了一通,”皇后无奈的笑了一下,“以后,这种事我就再也不敢开口啦”

    “喔,喔”佳贵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二人换好便装,又回到乾清宫偏殿,只见皇帝正在和载滢、载滪几个说话,看父子众人满脸笑容的样子,可知是在说让人高兴的话题,“皇上,说什么呢?让臣妾也笑一笑?”

    皇帝呵呵轻笑着,一指载沚,“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是”载沚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这一次说个好笑的,话说有三个糊涂虫,一个是县官,一个是衙役,还有一个是个老农”

    “这个好,一听就是好笑的”

    “有一天,老农到县衙报案,说是自己的牛被人偷了县官就问,‘牛是什么时候被偷的?’老农说,‘明天’”

    皇后一愣,大笑起来,载沚却不笑,很规规矩矩的说道,“县官大怒,‘可恶,明天丢的,昨天为什么不来报案?’”

    众人又是一顿大笑,只听载沚接着说,“县衙中的人都觉得好笑,县官生气了,一指衙役的班头,大声骂道,‘一定是你偷的’衙役吓坏了,又解衣服又敞怀,‘不是我,老爷,不信您搜’”

    皇帝再也抑制不住,扬声大笑起来,“你这个惫懒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笑话,真是逗得人肚子疼”

    殿中众人无不笑得打跌,惊羽和六福、杨三几个不敢大笑,憋红了脸,跑到外面去,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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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天崩地坼(大结局)

    咸丰三十八年十月十五rì,第一场冬雪落下,把大地铺陈成一片洁白,圆明园基福堂中,奕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已经斑白的发根从月亮门的头顶冒出来,也不知道他有几天没有传听差给自己剃过头了

    暖阁中不时传出皇帝猛烈的咳嗽声,喉咙中像卡了一块骨头,吐不出又咽不下似的,呼吸急促得很,“怎么……回事?太医院都是一群蠢猪”奕讷讷的骂道

    “六叔,您也别着急,皇阿玛的身子,不碍的”载湀起身,走到六叔近前,低声安慰着

    奕抬起熬得通红的眼睛,看看身边的侄子,无声的摇摇头,只听脚步声起,太医院医正李德山在前,栾立在后从暖阁中走了出来,众人一起围拢上去,“怎么样?皇上龙体可还无恙?”

    李德山的眼睛向周围人脸上扫过,勾动了一下嘴角,正要说话,只听里面有皇帝的声音响起,“叫他们都进来”

    “是”刚毅上前一步,挑起棉布门帘,众人鱼贯而入皇帝在惊羽的帮助下坐直了身体,脸sè煞白,胸前的月白sè缣袍小褂上赫然有殷红sè的血迹皇后坐在他榻前的一边,双眼早已哭红,使劲咬着手中手帕的一角,生恐自己哭出声来,在她身后,是瑾贵妃、兰妃等一众嫔妃

    奕心中一酸,原本就红彤彤的眼眶微微发热,抢前一步跪倒下去,“臣弟叩见皇上”

    皇帝虽然很痛苦,但jīng神倒还好,“都起来”他说“朕以前啊,还举得自己的身子不弱弱冠少年,这一次生病才明白,真是老之将近了”

    翁同龢第一个呜咽出声,又赶忙用手掩住了嘴巴,把哭声闷了回去,“你啊,哭什么?亏你还是朕亲口嘉许的我朝第一才子怎么连这种事还看不透?”

    皇帝笑骂了几声,转头向床脚看看,摇摇手,“把这个拿走”

    杨三答应着低头拿起满是血痰的痰盂,躬身退了出去皇帝幽幽一叹,心中也有些难过,他的这场病是为肃顺而起,咸丰三十七年的腊月肃顺寿终正寝,皇帝当时正生了一场病,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执意到肃顺府上为他拈香祝祷,不想回来之后病势愈加沉重,本来以为天气回暖之后就能好转,谁想却越来越严重熬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自知大限将至了

    “老六,如今老五不在了,你和老七在朕去了之后,要好好帮衬你的侄儿,别让我大清列祖列宗流传下来的基业毁在不肖之子的手里,别让朕几近四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皇上放心,臣弟……”奕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以头触地,咚咚直响,“臣弟都记下了,臣弟都记下了”

    皇帝挪动了一下疲倦的身体,向惊羽点点头,后者先扶着他坐好,随即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转身走到一边的百宝阁前,拿出一柄钥匙,打开柜门,捧出一个由黄绫绸布包裹的匣子来,到床前放下、打开包裹,是一紫檀木制的匣子,一面挂又桃形的小锁,另外三面共有九个铜钮和扣绊,三面的启口处均贴有封条,两端的封条上有咸丰皇帝的钦笔签名,正面封条上也有皇帝钦笔所书的‘咸丰三十五年立秋rì’字样

    皇帝捧着鐍匣,思虑片刻,向下一递,“老六?”

    “是”奕跪行一步,从惊羽手中接过鐍匣和锁匙,当着皇帝的面逐一打开,基福堂暖阁中一片沉静,众人等待着最终揭晓的一刻,半点声息全无

    朱喻只有一份,是用4x8寸长宽的两扣折纸所写就,奕捧出朱喻,面南而站,展开来看了一眼,即便是暗中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处置,还是忍不住微微变sè,好在众人都伏地不起,没有人发觉,当即高声诵读,“皇五子载湀,龙rì天表,深肖朕躬,资品贵重,堪为人君即由载湀嗣承帝位,以继大清丕绪钦此咸丰三十五年七月初九,立秋rì中浣御书”

    载湀不由自主的哼唧了一声,身体几乎当场萎倒他只觉得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张开,又似乎这些毛孔变作了三万六千根绳索,把自己吊上空中,但突然断裂,把他吓得魂飞天外

    载滢也是脸sè大变其实不但是他,阎敬铭、翁同龢、彭玉麟、李鸿章、刚毅连同在场的众人无不sè变竟然是五阿哥?

    皇帝把这些人的神sè一个不落的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载湀,你和你六叔、七叔留下,其他人都跪安”

    众人稀里糊涂的被赶了出去,到外面的偏殿,为冷风一吹,载滪的头脑清醒了一点,“是,……五弟?”他这样问载沚,“老四,你也听见了?是五弟不是?”

    载沚用力点头,“是,三哥,你没有听错,就是五弟”

    载滢听着这兄弟两个的一问一答,胸中的悲苦无以言喻,怎么会是老五?为什么不是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照遗训所说,奉五弟为君,还是另外想旁的办法?还能有什么旁的办法可以想吗?他不自觉的向李鸿章看去,老人面如土sè,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暖阁中,奕、载湀几个人跪在地上,皇帝强打jīng神,盘膝坐好,“湀儿,”

    载湀还没有从这天字第一号的巨大冲击中缓醒过来,神魂不安的答了一句,“儿子……在”

    “朕原本属意你二哥,但,哎他为人不争气,尤其是自三十年之后,党援大臣,结交外官,朕几次提点,却全无半点作用,到了咸丰三十三年朕二次南巡的时候,着你留京监国,让他随行,殊不知他言辞多有怨怼无人臣、人子之礼,让朕又是痛心,又是失望;”

    “但若说只是为此,便褫夺了他的大位之望,也未免过苛,朕多等了数年,谁知道,他又有一件让朕失望之事:到咸丰三十六年他膝下犹虚府中养着四房妻妾,却一无所出,这样下去,只恐到了他老或者天家人丁单薄,或者全无子嗣,必不能择贤抑或择长,无可选择之下,便有可能危及我大清的基业”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通猛烈的咳嗽,用手掩住嘴巴,却觉得口内一片腥涩,“皇阿玛您……歇一歇,您……”

    “傻小子”皇帝笑骂,“朕即将进入永久的长眠你还怕朕不得休息吗?”

    载湀看着老父微微张开的嘴唇,可以清晰的看见洁白的牙齿已经被血染红他呜咽一声,低下头不忍再看,“皇阿玛,您的话,儿子都记下了,儿子都…………明白了”

    “你啊,”皇帝满足的笑了一下,“若说你肖朕,不如说你像你母后,为人表面柔弱,实际上大事全不糊涂朕想,该如何对待你的兄弟们,还有其他的那些人,不必阿玛逐一教诲,你自有决断”

    “是,请皇阿玛放心,儿子绝不敢有半点伤害兄弟,使皇阿玛伤心之事”

    皇帝点点头,向奕看去,“老六,老七”

    奕,奕譞泪流满面的抬起头来,“臣弟在”

    “朕的这些兄弟中,老六,你是才华最显的,朕盼着你,像辅佐朕一样辅佐你侄儿,不要因为他是你的主子,便多方恭敬,一味顺从,该劝谏的,不必和他客气”

    “是,臣弟都记下了,臣弟……敢不殚jīng竭虑,效死以报?”

    “老七,你也是一样,侄儿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不妨直言,明白吗?”

    奕譞抖动着厚厚的嘴唇,频频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微皱眉头,突然眼睛一亮,“还有一事,便是你羽姨,朕去了之后,她自会和你说她的去处,你要好好孝顺她,如同朕在时一样,明白吗?”

    “是”载湀抬起头,和皇帝目光相碰,“请皇阿玛放心,儿子绝不敢忘”

    “就这样,”皇帝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由惊羽和六福搀扶着,缓缓躺倒,低沉的讷讷道,“让他们都进来”

    把翁同龢以下的军机处大臣,小五爷载漠以下的宗室、亲贵全部传进基福堂,众人鱼贯跪在奕三个人的身后

    皇帝嗓子中的呼噜声越来越沉重,奕正待上去,惊羽却抢先一步,呼唤了一声,“太医?快传太医”

    李德立正在殿外侯旨,闻声也不顾礼仪,几步冲进,到御塌前伸手搭在皇帝的寸关尺上,半晌无言,“线香”

    惊羽眼中的泪水奔流而下,望着躺在那里,寄托了自己一生深情的男子,泪眼滂沱中,只见李德立拿起线香,伸向皇帝鼻下,一缕青烟凝而不散,他缓缓放下线香,转身碰头,“皇上归天了”

    载湀第一个擗踊大哭出声,双手捧住皇帝的双脚,把脸埋进去,放声嚎啕起来

    载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好半天的时间,翁同龢、立山和彭玉麟先自起身,扶起了他,“皇上,皇上节哀,万千大事还指望着皇上,万万不可过于悲哀,以致伤了龙体啊”

    载湀甚至还没有感觉到这‘皇上’二字之称是在呼唤自己,茫然四顾,载澧以下的众多兄弟都已经起身,用哭红的眼睛,带着不同的神情向他看来,“这……这?”

    翁同龢向立山点点头,架着载湀出了暖阁,基福堂正殿中已经设了一把罩有明黄椅披的太师椅,把他哭得酸软的身子安于其上,三个人先一步跪了下去,碰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如是者三次,“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湀分辨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游目四望,奕、奕譞、载沣、载滪、载沚、载澧几个有样学样的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滢万分不愿,但眼下木已成舟,君即位,自己一步也错不得跟在众人身后行了大礼叩见君

    载湀迟疑了片刻,摇摇手,“都起来”他说,“皇阿玛弃世而去,将万千至重交托于我,我想,眼下第一要做的,便是将哀诏布告天下中外举哀,缅怀先皇;第二,皇阿玛之德,远三皇功盖五帝,我自问德行功业,不及皇阿玛远甚;是故,这自始皇帝而起的天子称‘朕’之制,便及先皇而止自此以后再不许有人称‘朕’”

    奕不想他会有这样突然而至的思虑,恭恭敬敬的答了一声“是”紧接着说道,“先皇统御字内卅有八年,享年五十八岁已属中人高寿先帝继圣祖谟烈,修明政治条理万端,躬勤爱民夙夜劳旰,实千古罕见之圣君臣以为当遵祖宗成例赐以佳号,奉安龙穴,这是此时最要之务”

    “六叔说的是,我想,此事就落到您身上?现在有几件要务立刻要办: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要定然后召集百官宣布中外,由礼部主持拟定丧仪,这就稳住朝局还有些常例恩旨,待举丧之后再议不迟”

    翁同龢在旁听着心下暗自惦辍,五阿哥不愧是皇上多年训教出来,久历朝务的阿哥这些事都是自己准备说的,却都被他说了个滴水不漏想着,进前一步躬身道:“皇上曲划周密,极是妥当定庙号年号用不了多少时辰臣这就传谕,令六部九卿各衙门顺天府衙门主官进朝待旨”

    “至于朝的年号嘛?咸丰三十五年,蒙皇阿玛嘉赏我和几位兄长为郡王,我得蒙一个‘祺’字,干脆就以此为年号,叫祺祥好了”

    咸丰三十五年,从大阿哥到五阿哥,同时被晋封为郡王嘉衔,分别是‘烈、慧、直、英、祺咸丰如此大手笔的一次xìng封赏了五个阿哥,一时间引发朝臣的议论,后来一次无意中听说,除了载沚以外的四个人,还是沾了他阿哥的光——他在rì本办了四年差,公务料理得非常爽利明快,皇帝有意嘉赏,但又怕旁的人吃味,这才叠加恩赏的

    皇钦定年号,众人自然喊好,奕心里想,改元是件大事,年号是怎么来的?改元之事和上尊谥差不多,按照朝章典故是要由军机会同内阁拟好了多少个,由朱笔圈定当然,这其中也有出入,便如同‘咸丰’二字,便是三十余年前,皇帝初初登基的时候,圣心默定的

    正在这样想着,只听载湀说道,“祺祥二字,出自《宋史?乐志》:‘不涸不童,诞降祺祥’水枯曰涸;河川塞住了,也叫涸;童者山秃之貌,草木不生的山,叫做童山‘不涸’,就是说河流畅通,得舟楫之利,尽灌溉之用;‘不童’,就是说山上树木繁盛,鸟兽孕育如是则地尽其利,物阜民丰,自然就国泰民安了,所以说‘诞降祺祥’”

    这番话咬文嚼字,听起来有些晦涩,但在场的无不是饱学之士,心中暗暗思忖,这祺祥二字,果然起得好

    载湀解说了一番,双手在座椅的扶手上一搭,站了起来,“还有一事,自古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后侍奉先皇卌年有余音戏,四十的意思,诞育渺躬,翁同龢?”

    “臣在”

    “你即刻撰拟玉册,尊母后为圣母皇太后”

    “是”

    嗣皇帝拉着奕的一支手,将他扶了起来,“六叔,”一语出口,泪水流了满脸,“皇上节哀”奕忍着悲痛,公事公办的奏答

    “您,您和七叔就我和呆在一起,我这……会儿心情迷乱……传旨,六部九卿主官和在京二品以上大臣,到圆明园迎接皇阿玛灵柩这边的事由礼王、郑王指挥安置”

    “臣等恭遵圣谕”世铎和承善一齐叩下头去,思量着还要说些感恩戴德的话时,载湀说道:“道乏罢,各按自己的差事分头去做,我就住在基福堂,疑事难决的可随时递牌子进来”

    待众人退出殿门,载湀脚步不停,由奕、奕譞两个人陪着踱出殿外,守在殿门口的侍卫、太监见皇帝出来麻利的跪下了一大片载湀没有理会,摆摆手便下了月台载滪、载沚正在宫前东廊下指挥太监穿换孝服分发孝帽,见他出来,两兄弟一人捧孝帽一人捧鳃麻孝服疾趋而来,长跪在地,满脸戚容,哆嗦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载湀看着这雪白的衣帽,又转脸看看已经糊了白纸的慎德堂和远处的正大光明殿正门和到处布满了白花花的幔帐纸幡,在半yīn半晴的天穹底下寒风吹过,金箔银箔瑟瑟抖动着作响似为离人作泣“皇阿玛……您……就这么……”他呆呆地由两个兄弟服侍着换了一身缟素刹那间,象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脸sè变得异常苍白,“上苍啊……这是真的……”他没有眼泪但视线已变得模糊似乎不相信眼前的现实,他试探着向灵棚走了两步,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下

    载滪、载沚二人急忙趋前一步,一边一个死死架住了他“皇上……您得撑住……这个时候出不得事……外头多少臣子、多少双眼睛瞧着您呢”

    “我知道,我知道”载湀干嚎了一声两行热泪扑籁籁顺颊而下,却咬着牙镇定住了自己,抬头向远处看去,一身官服外套着白sè孝衣的翁同龢、孙家鼐等几个人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于是他知道,这是内阁奉旨撰拟的先帝的庙号、谥号差事已经办完回来复旨了

    “外面天气冷,”不等几个人开口他先说道,“我们到里面去”

    领着众人回转基福堂,嗣皇帝摆摆手,免了他们的跪拜礼,眼睛直望着翁同龢,“皇上,臣才略述一下,有缺失之处,再请皇上和诸位王爷、大臣指正补遗皇上以为如何?”见他点头,方一字一板说道:“先大行皇帝天表奇伟、大智夙成、质直好义、疏通中理、宏才肆应、允恭克让、宽裕有容、天章睿发、烛照如神——据此,臣以为,谥文可定为‘达天昌运德神功肇至诚先觉智勇仁慈宽仁信毅弘功表正睿圣大孝至诚’不知皇上和诸位以为如何?”

    “六叔,七叔?”嗣皇帝问道,“你们以为呢?”

    “臣以为……”奕沉吟了一下,“先皇文治武功,四海仰服,在位垂四十年中,为我大清开疆拓土,这等前人所不及之功业,臣想,应该加上‘德神功肇’四字,方可追述先帝生平”

    “甚好,就按照六叔说的加上德神功肇四字”

    “是”

    “庙号,若以我所见,先皇有生之年,开疆不下百数十万里,这种武功,远列祖,故而应称‘祖’而非宗”

    “是”翁同龢无奈点头,一朝出了三个‘祖’,在中华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但这句话是嗣皇帝所出,万万不能不尊,他想一想说道,“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学勤好问曰文,不耻下问;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赐民爵位曰文,与同升;是故臣以为,先皇可称文祖”

    嗣皇帝摇摇头,表示对这个撰拟的庙号的不满,“我想,纯德合天曰诚;从容中道曰诚;推心御物曰诚;秉德纯一曰诚;明信率下曰诚;肫笃无欺曰诚;实心施惠曰诚皇阿玛一生,可称得起一个诚字”

    出自御口,便是旨意,众人唯唯应承着,只听他又说道,“照临四方曰明;思虑果远曰明;任贤致远曰明;独见先识曰明;圣能作则曰明;奉若天道曰明;遏恶扬善曰明;内治和理曰明;守静知常曰明;至诚先觉曰明;远虑防微曰明;懿行宣著曰明;智能晰理曰明;昭晰群xìng曰明所以我想,皇阿玛的谥号就定为‘达天昌运德神功肇至诚先觉智勇仁慈宽仁信毅弘功表正睿圣大孝至诚明皇帝’”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今rì不是议政的时候,要赶紧筹办大行皇帝的丧事翁同龢,我说,你来拟旨”

    “是”

    载湀的身体坐得笔直,说道:“人子尽孝,无论天子庶民,以尽心尽礼为诚所以旧制天子居丧,心丧三年,礼丧以rì代月,只服二十七rì丧礼,于理不合我朝以孝治天下,先要自己作表率,怎么能令天下人服孝三年,而自己只服二十七天的孝?这个制度改了大行皇帝大殓,就在乾清宫南庑搭起青庐,以为我和列位臣工竭尽忠孝之”

    说到这里一顿,见众人都瞠目望着自己,又道:“但身为天子,政务繁忙,如因居丧,荒怠政务,适背了皇阿玛托付深意,反而为不肖之子因而三年内在乾清宫如常办事,繁细仪节着由烈郡王载澧,慧郡王载滢主持,这样既不误军国大事,我又可以尽孝子之职”

    “国家骤逢大变,又丧哀恸,恐怕有jīng神不到之处”载湀接过墨汁淋漓的草稿,点点头又对众人道:“即令恭亲王奕、醇郡王奕譞,礼亲王世铎、郑亲王承善为总理王大臣,随行参赞,着即赏双亲王俸载滪、载沚主管兵部,着立山、刚毅兼任户部、刑部尚书,办理军务并处置京师防务一应事宜”说罢目视翁同龢,略一沉吟才道:“翁同龢、李鸿章、阎敬铭原差不变,加恩赏世袭一等轻车都尉,上书房、军机处两处rì常事务要兼顾起来就这样——明白么?”

    “臣等领旨,谢恩”

    载湀再度起身,由载滪、载沚兄弟两个虚扶着,出了殿门,“我们到母后的寝宫中去”

    “万岁爷起驾了”一声声悠长的呼喝,远远的传了出去

    全书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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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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