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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晶     小人物txt下载     小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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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悬疑

    六月的狂欢节,是一年之中最喜气的一天。在艳丽的阳光普照之下,人们心中热情的闸门被打开了。

    对于卜哥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并且让他兴奋无比,这可不是其他地方的狂欢节所能够比拟,这里是都鲁普奈尔,很多人都认为只有鲁普奈尔的狂欢节,才是真正的狂欢节。

    七岁之前他一直住在这里,可惜那个时候他还太小,对狂欢节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

    七岁之后他离开了夏姆修道院,跟着养父母到了南方,在南方一个叫纽斯的城市里面住了五年。

    在纽斯,狂欢节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群人聚集到广场上歌舞一番罢了。

    四年前养母过世,那个有着慈善家名义的养父,再也不愿意收留一个在他看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而且早已经被妻子宠坏了的十二岁小子。

    自从被赶出家门之后,卜哥就一直跟着剧团四处乱转,四年巡演的经历倒也让他见识到很多东西。

    他曾经看过雄伟壮丽的菲尔菲斯山脉,沐浴在山间初升的太阳之下。

    他也曾经到过莽莽无边际的巴特森林,在密林深处捕捉过麋鹿。

    但是,对他来说,任何地方都比不上鲁普奈尔,这个他出生的地方。

    七岁时离去,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了,往日的记忆早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鲁普奈尔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每天早晨,英勃瑞修女嬷嬷摇着铃铛叫他们起床。起床之后,每个人要跪在床前虔诚祈祷,祈祷上帝赐给他们新的一天。

    在修道院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穿的也是别人不要的缝缝补补的破衣服,那时候,他也颇有怨言。

    但是自从离开修道院之后,特别是养母死后,他经常品尝到饿肚子的滋味,每当这种时候,他心中便充满了对修道院生活的向往。

    虽然不能够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虽然修道院的生活在他记忆中总是千篇一律,但是,那种安宁和平静的生活,那种不需要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卜哥十分向往。

    能够回到鲁普奈尔,卜哥确实极为高兴,他原本打算到修道院去看看,只是狂欢节前繁重的工作,让他不得自由。

    在香淑莉特大道两边的街道中,塞满了正准备参加游行的人们。

    卜哥正站在人群之中,他们的剧团拥有一辆花车。

    因为是专业人士,这辆花车和旁边其他的花车比起来显得高贵典雅。

    剧团的团长坎妮小姐为了布置这辆花车花了不少心思,钱倒是花得不多,没有人能够猜到,这辆漂亮的花车才值两百个银币。

    节省得近乎于吝啬的坎妮小姐之所以肯花费这样的心思,是因为慷慨大方的国王陛下为了装点这盛大的节日,宣布将给每一辆让他满意的彩车二十金币的奖赏。

    这绝对是一笔钜款。所以剧团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渴望,这笔奖赏能够落在他们的手里。

    今年的狂欢节特别隆重热闹,为了增添节日气氛,吸引他们这些巡回剧团到鲁普奈尔来,那位陛下免除了进入鲁普奈尔所需要缴纳的进城税。

    这有些令人担忧,因为这意味着有很多竞争对手也盯着这笔钱。

    狂欢节正式开始是在下午两点,现在时间还早,但是人们早就聚拢到一起来了。

    花车的周围,搁着大家自己带来的桌椅板凳。一时之间,宽敞的街道成为了欢闹非常的聚会场所。

    难得有一天空闲的鲁普奈尔的市民,将这露天的街道当作了任何人都能够参加的俱乐部和沙龙。

    事实上卜哥他们这辆花车附近是最热闹的。

    作为巡回剧团,他们当然不失时机的用他们的表演来招揽观众。

    白天的表演是免费的,完全是为了晚上的正式表演进行宣传,不过,在坎妮小姐的高压政策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偷懒。

    卜哥同样不敢。

    因此他只得穿上宽松而又滑稽可笑的小丑服装,因为在狂欢节这一天人们最喜欢看到的表演,无过于这些小丑所做的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愚蠢事情。

    而且,小丑也是孩子们眼中的英雄,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物。

    就连团长自己也装扮成小丑。

    事实上,整个剧团除了小丑的角色之外,就只有仙女和小精灵了。

    原本还有两个小矮仙,但是,鲁普奈尔的孩子显然并不欣赏这种充满乡土气息的角色,因此,小矮仙变成了南瓜小丑。

    卜哥身穿小丑服装,他并不怎么起劲于这种无聊的演出,在剧团中他以往扮演的都是英俊青年,比如王子、青年军官、英雄、正直的商人、公正的检察官,这些才是他舞台上的形象,他可不是一个喜剧演员,演小丑可不是他的本分行当。

    事实上,卜哥确实很喜欢站在舞台上面对众多观众,他喜欢通过这些戏剧来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

    每当他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他总是感觉到,自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不同于真正自己的人。

    令卜哥感到无奈的是,舞台上的自己仅仅是一种虚幻的存在,离开那光辉照耀的舞台,他立刻变回那个经常饿着肚子,可悲、渺小的卜哥。

    在巡回剧团,光靠演出是绝对填不饱肚子的,因此,私下里巡回剧团为那些有钱同时又欲求不满的先生和夫人们服务,如果能够让这些人满意,这些人倒是相当慷慨的。

    据卜哥所知,法克王国的巡回剧团全都是以此谋生。

    对于这样的生活,卜哥倒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他的职业是任何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能够和众多女人缠绵一度,做了这样让任何一个男人感到舒心愉快的事情,还能够从女人那里拿到报酬,这无疑是天堂中才拥有的享受。

    穿着小丑的衣服,胸前挂着一个大口袋,口袋中放着印刷好的传单,卜哥穿梭在拥挤在一起的人群中间,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圈孩子。

    卜哥对于这些根本不认识字的孩子,根本不感兴趣,就算将传单给这些拖着鼻涕的小子,他们也不会拿回去给他们的父母。

    「你们巡回剧团有什么漂亮姑娘吗?」一个满脸落腮胡子但是年龄并不太大,长相凶悍的人拉住卜哥问道。

    卜哥这样的人见多了,这种家伙只会捣乱,他们不会为了找乐子而掏钱的,而且这些人也没有钱。

    「不好意思,我们是正规的剧团,没有你要的那种姑娘。」卜哥很快地回答道。

    那个人显然不相信卜哥所说的话,他自己从卜哥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张传单。

    「森林妖精剧团?没听说过,看来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剧团啊。不过,晚上我会去捧场的。」那个人说道。

    卜哥可没有兴趣顶撞这个明显比他大得多也强壮得多的家伙。

    「嗨,老大,你找到什么乐子了吗?」另外几个显然同样不是什么安善良民的家伙凑了上来,卜哥可不愿意和这些家伙纠缠在一起,他趁着那个人回头的机会,钻进了旁边的一座酒铺里面。

    这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酒铺,原本就不高的铺子被分割成上下两层,狭小的空间里面满满的塞进了十几张桌子,人们几乎是背贴着背坐在那里,周围还站着一圈找不到座位的客人。

    门边有一道楼梯直通二楼,因为上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因此楼梯上到处是修补过的痕迹,其中一块楼板想必是近期刚刚换好的,还是崭新的呢。

    「客人,要点什么酒?」柜台前的酒保远远的打着招呼,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他并不欢迎小丑到他的酒铺里面来。

    卜哥浑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买得起饮料呢。

    酒保显然早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他呵斥着:「既然你不是来喝酒的,请你快点出去,店里面要做生意。」

    卜哥讪讪的想要退出酒铺。

    「你是什么剧团的?」有人问道。

    酒保见客人们来了兴致,他也不能板下脸来,硬赶着卜哥出店了,不过,他瞪着卜哥的眼神,显得并不友好。

    「森林妖精剧团,有什么人愿意看戏,这里是最近将要上演的节目单,各位能够欣赏到全法克最杰出的演员,演绎著名剧作家菲特巴厘的经典爱情名作《马吕斯和珂赛特新婚之夜》,还有神圣的战争史话《德波特》。」卜哥介绍道。

    「你们剧团有多少位小姐?」刚才问话的人显然真正关心的是这些。

    「十一位年轻美貌的小姐,保证个个温柔漂亮,我们的花车就是靠街口的那辆白色「云中天使漫步」,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卜哥说道。

    「传单拿来。」那人用手指朝着卜哥勾了勾。

    对此感兴趣的,显然并不只有那个问话的人,酒馆里面其他的人纷纷向卜哥讨要起传单来,甚至有人从楼上跑下来。

    很快,卜哥胸前口袋中的传单分一空。

    卜哥感到非常高兴,他的工作总算是完成了,而且可以想像晚上一定观众成群,这几天肯定不用愁没有生意了。

    「酒保,给这位小哥一杯麦酒,算在我的账上。」那个人招呼道。

    只要有人给钱,酒保倒并不在乎喝酒的客人是什么样的身分,哪怕是一个穿梭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巡回剧团的演员。

    喝了一口麦酒,卜哥总算知道,为什么这里生意这样好了。

    麦酒确实不错,清香扑鼻的酒香中混杂着小麦特有的芬芳,以及微微炭火烧烤的味道。

    喝了两口润润喉咙,卜哥站在一边听那些客人们闲聊。他既然已经完传单,当然应该休息一番,卜哥并不打算赶回剧团,因为回去之后,他仍旧得扮作小丑去引逗那些小不点们。

    卜哥打量了酒铺两眼,周围站着的那些人显然没有什么钱,那些人刚才也没有问自己要过剧团演出的传单。

    中间桌子前面坐着的那些人,有些看来比较富有,就像那位请自己喝酒的陌生人,他和另外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面,一边喝酒一边赌牌。

    在每个人身边都整整齐齐的堆着一叠银币。

    能够用银币赌博的,那也算是小有家资了,卜哥自己就连铜币也赌不起啊。

    和这几个人比起来,另外几座牌局就差多了,有一桌的赌注,银币和铜子都有,另外几桌就全是铜币了。

    那个请卜哥喝酒的人,显然心情很愉快,因为他今天赢了不少。

    而他的对家显然是个大输家。

    「波布,怎么一回事?你今天好像总是精神不振,难道,嫂子要求得太多,快把你给榨干了?」请卜哥喝酒的人问对家那个输得最多,显得意气消沉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管家让我们尽可能的收购木料,现在这个时候,哪有什么木料啊,谁会在二月伐木呢?不少地方河水还冻结着呢,砍下的木头根本运不出去。」那个叫波布的人摇头叹息。

    「呵呵,看来我们的国王陛下要对木材加税了。你认为呢,赫德?」

    旁边一个人转过头来,朝着请卜哥喝酒的那个人问道。

    「这还用问吗?弄得不好,那些伐木场老板也得缴税。」赫德说道。

    「这不关我们的事情。」旁边那个人说道。

    「那倒也是,我们并不靠木头吃饭。」另外一个人接着道。

    「你们没有事情,我却有关系,嗨,原本去年我就打算将我的那条船翻修一下,但是始终犹豫不决,想要再支撑一段时间,现在可好,木料的价钱往上涨的话,修船的费用肯定也会往上涨,我亏大了。」

    赫德摇了摇头,不过看他的神情,他并不十分在乎。

    「你还不好办?将运货的价格增加一点,就全部赚回来了,而且还有得多呢。」波布说道:「我就惨了,整天张罗着寻找木料,伯爵大人的意思,总得照办啊。」

    「嗨,我是既羡慕你,又同情你,芭瓦德维伯爵确实是一个难以伺候的主人,不过,这位伯爵大人掌管着王国财政,波布,这两年你可什么都有了,甚至在香淑莉特大街上还有一座别墅,这可完全是上等人的享受。」

    旁边一个人说道。

    「去去去,什么别墅,只不过是一间公寓房子而已,那是伯爵建造给财政署里的官儿们住的,我只不过运气好摊上一间而已。」波布连忙解释道。

    「你的主人真是会赚钱,他造那些楼房时,大多数人以为他会亏钱,香淑莉特大街的地皮可全都是天价,他不用来建造高档昂贵的别墅,而是便宜的公寓,很难想像这些狭小拥挤的房子能够值多少钱。

    「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出高价购买,再加上沿着香淑莉特大街的一面被开辟成高档商店,伯爵这一下子恐怕是赚足了黄澄澄的金币了吧。」

    旁边那个人说道。

    「我情愿住在郊外的别墅里面。」对面另外一个人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公寓自然有公寓的好处……」波布言尽于此,再也不说下去了,显然这些公寓另外有秘密。

    「波布,你就用不着那么神神秘秘的了,谁还不知道,那里是「情妇俱乐部」,听说里面还有个「俄斯普斯沙龙」,是这样吗?」赫德兴致勃勃的问道。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显然,这家伙早已经心痒很久了。

    「我这种人怎么会有资格知道这些?你太抬举我了吧。」波布讪讪答道:「我们啊,顶多就是在这里喝喝酒,晚上,再找个巡回剧团的小妞亲热亲热。」说着波布将手中的那张传单挥了挥。

    他的话引来了酒馆里面一片轰然笑声。

    卜哥有些坐不住了,如果他再长大几岁,再成熟一点,也许他根本不会在乎,但是,现在的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卜哥一口喝干杯子里面的麦酒,转身走出酒铺。

    酒铺外面灿烂的阳光并不能够驱散他心中的阴云。

    卜哥看了一眼那耀眼夺目的太阳,现在时间显然还早得很。

    也许正好趁此机会,回修道院去一次。

    虽然出生在都鲁普奈尔,并且在这里住了整整七年,但是,对于鲁普奈尔的大街小巷,卜哥早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幸好夏姆修道院在鲁普奈尔并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地方,虽然路人总是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卜哥,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将一个小丑和修道院联系在一起。

    夏姆修道院座落在鲁普奈尔南郊的索鲁河上。

    走在横跨索鲁河两岸的木桥上,卜哥感慨万千。

    当年他就是在这座木桥上乘上马车,跟着养父养母离开修道院到南方去的,记忆中当时为了有人肯领养自己而兴奋了很久,那时候,养父养母在自己眼中简直是上帝派遣下来的天使,来拯救自己,来给予自己温暖。

    当年的欣喜早已经化作流水,就像木桥下那静静的索鲁河一样一去不复返。

    九年之后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卜哥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一点点的喜悦,一点点的眷恋,一点点的惆怅。

    木桥的那一头便是夏姆修道院,一座吊桥给这个神圣庄严的地方增加了一丝封闭隔绝的感觉。

    青灰色的墙壁高大壁立,墙壁上开着小小的窗口,童年时代,自己总是盼望着能够住在拥有大窗户的房间里面,那时候感觉修道院的窗户实在是太狭窄了。

    卜哥信步走进修道院。

    在修道院大门一侧有一个小小的弥撒台座,台座上雕刻着生命女神像,当年,自己就是被不知道什么人放在这座台座上。

    卜哥从来没有想到过找回自己的父母,不过,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卜哥也曾经猜测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他们是一对贫穷得养不起孩子的夫妻,为了生计不得不将自己抛弃在修道院门口,希望上帝能够收留自己。

    这在卜哥来说,是最温馨的梦想。

    而其他的任何解释都让他极为伤心,因为如果他的父母不是穷人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私生子。

    正当卜哥站在弥撒台座前呆呆出神的时候,值班修女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您来到这世人绝步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吗?」那个修女问道。

    对于这个修女来说,一个小丑出现在女修道院门口,这确实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卜哥被这声呼唤惊醒,他转过身瞧着修女说道:「尊敬的嬷嬷,我曾经是这个修道院抚养长大的孩子,英勃瑞修女还在这里吗?她是抚养我长大的嬷嬷,我想见她一面,并希望能够真诚的问候她。」

    「英勃瑞修道院长?你想要见修道院长?我不知道修道院长会不会答应见你,不过我会为阁下传达您的问候。您能够告诉我,您的姓名吗?」

    修女问道。

    「卜哥,这是英勃瑞修女嬷嬷为我取的名字。」卜哥回答道。

    「请您在门口等候。」修女说着倒退着走进修道院里面。

    当她退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她问道:「卜哥先生,您能不能将您的装束去掉——至少将您脸上的化妆弄干净。」

    卜哥三把两把将脸擦干净,这原本就是他极为熟悉的工作。

    卸去小丑扮装的卜哥,露出一张颇为英俊清朗的面容。

    看到这强烈的反差,那个修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羞红了脸,她转身飞快跑进修道院里面。

    卜哥站在门口在四周转来转去。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河岸边上的那丛野草仍旧生长得如此茂盛,就像当年自己离开时一样,吊桥上那颗朽烂的铁钉仍旧没有换掉,碎裂断落的墙角还剩下半块青砖,时间好像因为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行走得特别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从修道院里面走出一位修女嬷嬷来。

    岁月流逝,使得卜哥从一个小孩童成长为一位少年,同时,也在英勃瑞修女的脸颊上增添了时光的刻痕。

    不过,在卜哥眼中修女嬷嬷并没有改变多少,英勃瑞修女仍旧是那样的美丽,犹如飘落到人间的天使,恬静安详的神情总是能够给予他温柔的抚慰。

    「你长大了。」英勃瑞嬷嬷微笑着说道。

    「嬷嬷,我向上帝祈祷,愿你健康。」卜哥说道。

    「谢谢,你来有什么事情吗?」英勃瑞修女问道。

    卜哥听到如此一说,倒愣在那里了,他原本就只是回来看看的,并没有特殊的目的。

    看到卜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立刻明白了卜哥的意思,她温和而又慈爱的点了点头:「你还记得这个地方,真是难得,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进来坐坐吧,我也想听你说说你离开修道院后的经历。」

    说着,英勃瑞修女转身向修道院里面走去。

    卜哥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这个当年长大的地方,感觉真是奇怪。

    穿过那一排排青石条廊柱,看到礼拜堂前跪着的那些孩童,看着这些不安分的扭来扭去,但是目光始终紧盯住教养嬷嬷以及她手上教鞭的孤儿们,卜哥不禁想到,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生活。

    孩子们显然对于一个小丑装束的人走进这寂静而又封闭的修道院,感到极为奇怪。

    即便在修道院中,小丑对于孩子们来说,仍旧充满了吸引力。

    但是在上帝面前虔诚祈祷的时候,教养嬷嬷可不会允许这些孩子有丝毫的走神。

    因此在卜哥身后,教鞭的挥舞声和孩童短促的惊叫声连成一片,紧接而来的便是教养嬷嬷于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宣布他们应得的惩罚。

    卜哥完全能够猜想得到,这些倒霉的孩子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许这个星期五晚上的惩罚课,将是修道院有史以来最繁忙的一堂惩罚课。

    对于自己这个前辈给那些倒霉的孩子们带来的麻烦,卜哥深感抱歉。

    离开礼拜堂,卜哥跟着英勃瑞修女来到修道院后院,这里以前他很少进来,因为这里对于孩子们来说,平时绝对是禁止入内的,只有每个月负责值日的那一天,要到后院来为修女嬷嬷们打扫屋子。

    在卜哥的印象中,打扫修女嬷嬷的房间是一件很累的工作,因为他必须跪在地上用抹布用力擦洗地板。还得爬上高高的窗户,将窗户上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

    英勃瑞修女嬷嬷很和善,稍微有些不干净,也不会严厉的指责自己,但是,这样的好运并不是经常拥有的,一旦核查者是当年的院长嬷嬷,那么这天的晚餐绝对没有自己的分了。

    不过和那些于教会的巡查修士比起来,那位院长嬷嬷又要仁慈多了,院长嬷嬷最多让孩子们挨几下教鞭,而那些巡查修士却喜欢将受惩罚者关进小黑屋子里面去。

    修道院西侧的小黑屋子曾经给卜哥留下过无数恐怖的记忆。

    重游旧地,卜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修道院后边最南端的那个庭园,便是院长住的地方,这里是卜哥从未进入过的所在。

    院长住的地方显然要比修道院其他房间精致得多,但是在卜哥看来仍旧称得上俭朴这两个字。

    红松木的地板上打着蜡,光可鉴人。靠墙边搁着一座书架,红漆黑框镶边,没有过多的装饰。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那些厚厚的宗教典籍。

    西边墙壁上挂着一幅神像。

    客厅中央面对面放着两张长凳,中间摆着一张长条形的黑漆茶几。

    英勃瑞修女在其中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她指了指面前的那张长凳,示意卜哥坐下。

    「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吧。」修女嬷嬷看着卜哥说道。

    「自从离开修道院之后,我跟着养父母去往南方的港口城市纽斯,养父在那里经营着一座规模不小的商行,最初我们的生活确实不错。

    「养母对我相当爱护,她给了我从所未有的温馨,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人,养父则忙碌于生计,他给了我舒适的生活。

    「可惜,厄运始终钟情与我,它不但残酷的剥夺了我幸福的生活,甚至还牵连到了慈爱的养母——这位人间善良的化身。

    「养母死后,养父十分悲伤,他的性情变得忧郁,我和他的关系原本就不是很亲切,而萦绕在我身上的厄运也深深影响着养父,使得他讨厌我,并且最终将我赶出了他的家。

    「在我走投无路之际,我遇到了一批同样身为命运弃儿的同伴。他们为了生活,组成了一支巡回剧团,我跟着他们走南闯北,这几年倒是到过不少地方。」卜哥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你不曾想到过回修道院来吗?也许我可以为你找到一个差事。」英勃瑞修女问道。

    卜哥犹豫了一下,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再好不过,他再也用不着颠沛流离过那朝不保夕的生活了,不过,正当他想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间出现了坎妮小姐的身影。

    当初在自己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在自己最悲伤无助的时候,用温暖的双手抚慰自己的坎妮小姐,在灯光下反覆盘算着每天的生活开支的坎妮小姐,卜哥感到自己接受英勃瑞修女的提议,就好像是对坎妮小姐的背叛一般。

    卜哥深怀歉意的说道:「嬷嬷,我想我只能够遗憾的放弃您为我创造的美好未来,巡回剧团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不能够背弃她们。」

    对于卜哥所说的这些,英勃瑞修女显然以为有另外的解释,她有些欲言又止:「卜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巡回剧团的生活?我听说过,巡回剧团除了演出之外,更多的收入来源并不是那么……正当。

    「这种生活对于你来说也许非常幸福,而且我听说,巡回剧团里面的女人热情洋溢,她们对于你这样子的男孩子极为「照顾」。」

    卜哥当然明白修女嬷嬷的意思,事实上,情况确实也没有多少出入,在剧团之中,他确实是最受欢迎的男性成员,每当剧团旅行在荒野之中,每当生意不好没有什么客人的时候,自己就成了团里面的抢手货。

    不过,他不想离开剧团,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卜哥连忙解释道:「修女嬷嬷,我敢于向高高在上的父神、世间永恒的上帝誓,我的心灵并没有因为肉欲而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只是不想背弃曾经有恩于我的人,就像我从来不曾忘记修道院,不曾忘记修女嬷嬷您一样。」

    看到卜哥一副真诚而又焦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感到相当有趣。

    「你说你还没有堕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那么就是说,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堕落,并且为你的罪恶而真诚忏悔了。」英勃瑞修女说道。

    卜哥感到极为惭愧因为他自从养母去世之后,一次都没有忏悔过,他诚惶诚恐地将实情告诉给英勃瑞修女。

    「你明知道自己的罪孽,却不进行忏悔,而且你从小便沐浴着上帝的恩泽,身为上帝的宠儿,却忘记了上帝的存在,这可是极大的罪行。」

    修女嬷嬷显得极为严肃的说道:「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一定会严厉的惩罚你,以便将罪恶从你的身上驱逐出去。」

    对于英勃瑞修女嬷嬷的严厉,卜哥是心有余悸的,就像她的慈爱温柔一样,在他很幼小的时候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看到他的教养修女生气的样子,卜哥确实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他虔诚的跪倒在英勃瑞修女的膝前。

    「你愿意获得救赎?」英勃瑞修女抚摸着卜哥的额头问道,她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

    「是的。」卜哥忐忑不安地答道。

    这样的回答让英勃瑞修女有些意外,她其实只是打算作一个样子,想看看自己在这个当年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心目中到底拥有多少权威。

    卜哥的惟命是从令她感到很满意。

    除此之外,另外有一件东西突然间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卜哥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七岁小孩子了,更何况英勃瑞修女曾经听别人说起过,巡回剧团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而能够在台上表演,那些男女演员的容貌总得过得去才行。因此,她们有的时候生意好得很。为了应付接踵而来的客人,这些巡回剧团演员们在取悦客人方面的本领相当高。

    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这样一位很懂得取悦女人的巡回剧团演员。

    从卜哥清澈的眼神之中,英勃瑞修女并没有找到「罪孽」的存在,反倒是她自己清楚的感觉到「魔鬼」正渐渐沿着她的脊背向下划去。那个魔鬼肆意的拨动着自己的心神,让罪孽和**占据着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并且将理智和羞耻驱逐到遥远的地方。

    「看来你心中的罪孽实在是太严重了,严重到居然敢于反抗我对于你的教导。」英勃瑞修女俯下身来说道:「我要将你的罪孽全部驱逐出去,让你盘踞在你身上的魔鬼,俯贴耳接受惩罚。」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卜哥完全惊呆了,整个「赎罪」的过程都在茫然之中完成,幸好这种「赎罪」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同样也证明了一件事情,他身上所具有的「罪孽」实在是太深重了,以至于英勃瑞修女倾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将他的所有罪孽全都驱逐干净。

    那个可爱的「小罪孽」让她筋疲力尽,这绝对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收服过的强大魔鬼。

    英勃瑞修女浑身无力的躺倒在卜哥的怀抱之中。

    「我没有想到你的罪孽如此深重,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将你的罪孽完全驱逐出去,你愿意留下来,留在修道院里吗?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修女愿意帮助你驱逐罪孽的。」英勃瑞修女诡秘地笑着说道。

    卜哥听到如此充满诱惑的话,他一时之间确实有些心动,不过,坎妮小姐的身影再一次从他脑海里面跃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人,是没有资格待在教会之中的,谢谢您的好意。」

    脑子里面被强烈的欢愉淤塞住了的英勃瑞修女说道:「卜哥,不要妄自贬低你自己,你身上拥有高贵的血统,我可以肯定你的亲生父母都是贵族。

    「因为,当我在修道院门口现你的时候,你躺在一张漂亮的摇篮里面,在你的襁褓之中塞着一块女士使用的高档丝绸手帕,那块手帕上面绣着m。n两个字母,我想那应该是你母亲的名字缩写。手帕上还绣着一朵红玫瑰,绣工非常精致细腻,绝对不是商店里面能够买得到的。」

    卜哥浑身一震。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有关他亲生父母的任何事情。

    现在,他从英勃瑞修女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对于抛弃他,使得他成为了可悲的私生子的亲生父母,卜哥并不相当在意,他也不会想要去找回那对狠心冷酷的父母,不过对于身世,他始终充满了好奇。

    按照修道院的规矩,被修道院收留的孤儿是没有可能知道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任何事情的。

    这是为了避免孤儿四处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给修道院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泄露孤儿的身世,在修道院是被绝对禁止的一件事情。

    「那块手帕、我的衣服以及摇篮还保存在这里吗?」卜哥并不是很急切,他只是好奇,想要知道是什么将他带到这个人世间。

    「没有,你知道修道院的规矩的,所有和孤儿有关的物品全都被处理掉了,也许那块手帕早已经被哪位修女用坏了,我倒是很喜欢那块手帕,不过,当初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女,你在修道院门口被我现的时候,我才只有十八岁,没有资格得到任何物品的。」英勃瑞修女说道。

    「修道院以前就是这样子的吗?」卜哥轻声问道。

    英勃瑞修女微微笑了一笑,说道:「你们那时候还小,当然不可能现有什么异常啦,而且,修道院后院禁止你们这些孤儿进入,你们当然不可能知道修道院的秘密。」

    「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人拥有罪孽需要你帮他驱逐?」卜哥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的时候,主教和大主教也难免会有些罪孽,不过他们的罪孽很容易驱除,而且,我已经不年轻了,他们更加愿意让年轻的修女为他们驱除罪孽。」英勃瑞修女的语气之中微微有些幽怨。

    「你不怕我会泄露秘密吗?」卜哥问道。

    「你始终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始终不愿意离开巡回剧团,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是真诚的,并不是因为剧团里面有那位姑娘迷住了你。」英勃瑞修女突然间正了正神色说道:「我再一次向你提议,你留在修道院好吗?」

    「我不能背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卜哥无奈的说道。

    「也许,我可以再帮几个人,不过,那要看机会如何,我可不敢肯定。」

    英勃瑞修女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卜哥兴奋的说道。

    「我现在还不敢肯定,过几天你再来,我会给你一个答覆的。」美丽的修女说道:「你告诉我,我想要见你的话,如何才能够找到你。」

    「我们的剧团名字叫做「森林妖精」。这两天可能会在波香纪念广场表演。」卜哥说道。

    「「森林妖精」?我会记住的,现在让我再为你驱逐一次罪孽,我想我还有力气能够支撑一场战斗。」英勃瑞修女笑着说道。

    卜哥当然不会拒绝。

    帐幔之中激烈的战斗再次开始,那嘹亮的呐喊声再次响起……

    卜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离开修道院的。

    只记得,当他从修道院长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面,柱子后面,花坛旁边站着一群满脸通红的修女。

    那脉脉含情的眼神和羞怯的神情,让卜哥感到极为尴尬。

    他原本是来寻回儿时的记忆的,没有想到竟然现隐藏在这神圣庄严的修道院背后的另一幕——令他震惊的另一幕。

    原来修道院并不是那样冰冷毫无人情味道的地方。看来至高无上的父神并不能够剥夺修士们的**,看来圣洁端庄的修女们同样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同样也需要男性的抚慰和征服,也需要品尝人间的享乐。

    从修道院出来,卜哥好像一下子成熟多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的生活,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了。

    除此之外,另一个意外收获便是,他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是一个私生子,一个没有人愿意承认的私生子。

    虽然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但是他母亲的名字开头是m和n。这些线索虽然还不足以拼凑出他亲生父母的身分,但是,至少将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可以寻找的范围。

    从修道院回来,卜哥重新挤进那拥挤纷乱的人群。

    狂欢节游行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大多数人已经将桌椅板凳拿走。

    卜哥万分庆幸自己回来得还算及时。

    「你现在才回来?」说话的正是坎妮小姐,她早已经换下那身小丑装束,改扮成女战神蕾希娅,头上戴着一顶缀满蓬松驼绒羽饰的金冠,身上披着一件紫色战袍,胸前系着金色战甲。

    坎妮小姐确实很适合扮演女战神的角色,她有一副充满阳刚之气的美貌,这在女性中是相当少见的。

    一头卷曲的黑不安分的打着卷披散在脑后,鬓被修剪的很短,完全露出耳朵,鼻梁显得过于刚挺,有些不太柔和,尖削的下巴和偏男性化、棱角分明的嘴巴并不十分相配,只有那双眼睛,稍稍能够让人感觉到一丝女性的温柔。

    坎妮小姐正好是和英勃瑞修女完全两种类型的美女。

    「你这是怎么了?」坎妮小姐走到卜哥身边。

    她虽然没有英勃瑞修女年长,但是比卜哥整整大了六岁,作为女性,她有着鹤立鸡群的高大个头。

    卜哥很英俊,只是个头和同龄人比起来有点矮小,这是常年营养不良的结果,和坎妮小姐站在一起,他的头顶只能够碰到坎妮小姐的下巴。

    坎妮小姐显然现了什么,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捉弄的笑意:「你倒是好兴致,难道鲁普奈尔的女孩子那么迷人吗?」

    卜哥正想解释一番,不过他不知道应该从何解释起。

    坎妮小姐一摆手,制止了卜哥任何试图解释的话语,她说道:「我不会约束你的自由,我也不想听你任何理由,只不过晚上工作的时候,你不要毫无精力,让客人不满意就可以了。」

    说着她拍了拍卜哥的肩膀:「快去更换服装吧,时间不早了,我原本已经打算让托尔取代你的位置了。」

    卜哥连忙跑到街道旁边的小巷子里面,那里被临时布置成更换服装的化妆室。

    在小巷子外面,很多人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围观着,他们都是来看巡回剧团的女演员们换衣服的——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边看,这些人一边评头论足。

    女演员们早已经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她们根本不在乎有什么人围观,事实上,那也是一种招揽生意的手段。

    卜哥一挤进人群,女演员们立刻和他调笑起来,当然,其中作戏的成份占了一大半,因为,让那些围观者看着眼馋,比主动去勾引他们要有效得多,女演员们深通其中的窍门。

    卜哥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边和女伴们亲热调笑,摸摸这个,抱抱那个,一边自顾自化起妆来。

    穿上戏服,戴上月桂树花冠,卜哥摇身一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酒神俄斯普斯。不过和传说中的俄斯普斯比起来,卜哥显得太年轻,太稚嫩了一点,俄斯普斯应该是一位样子看上去是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的青年,而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风流美少年。

    只是,又有谁会去考证这些事情?

    装扮整齐的卜哥和其他那些扮演仙灵、天使们的女演员们一起,来到花车旁。

    没有当上酒神的托尔,只得装扮成大力神米特洛恩,不过鉴于他的个头比坎妮小姐稍微矮一点,这位大力神只能够站在花车尾部的地方。

    所有人都等候在那里,等候着鲁普奈尔的钟声敲响。

    等候着狂欢节的开始。

第二章 狂欢节之变

    此起彼伏的钟声一下传遍了鲁普奈尔的大街小巷,告诉人们,狂欢节庆典开始了。

    卜哥坐在高高的花车上面,他的身边堆着一蓬雪白的棉花,看起来确实像是飘浮在空中的云朵。

    靠在棉花堆里面,卜哥感到相当舒服,蓬松松,软绵绵的。

    在卜哥的脚边,一左一右靠着两位年轻美貌的「仙灵」,那是酒神俄斯普斯的侍女,传说中俄斯普斯有很多侍女。

    再下面一层便是其他那些天使和仙灵,如果天堂中确实有这么多美丽动人的女人的话,也许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天堂确实是值得常住的地方。

    在花车的最高处,坎妮小姐手持金色长枪英姿飒爽的站立在那里,她独特的美貌吸引着围观的人们。

    不过,从卜哥的位置是看不到坎妮小姐的脸的,但他能够欣赏到其他人绝对无法欣赏到的裙底风光。

    那独特的景色,确实让他感到异常兴奋,卜哥看得很入神。

    在花车的后半部则是「苦力」们的世界。

    最远处是装扮成大力神的托尔,火神普里同也和大力神米特洛恩站在一起,他们是难兄难弟,除此之外,便是同样丑陋的水神波斯特拉。

    原本水神是打算用女水神波斯蒂来替换男水神波斯特拉的。但是因为最适合扮演女水神波斯蒂的瑞丽小姐身体不舒服,因此不得不让这位丑陋不堪的男水神顶替。

    这倒是委屈了扮演男水神的密特,密特在剧团中是和卜哥齐名的漂亮小伙儿,不过比起卜哥来,他显得更文静更虚弱,他那身削瘦的排骨身躯,倒是颇为适合扮演传说中骨瘦如柴的水神波斯特拉。

    虽然没有密特和卜哥那样出色,托尔倒也不算是一个丑人。他的强壮肌肉是剧团中其他男性所没有的,因此,他也比剧团中其他六个男性成员更受女性顾客的欢迎。

    和别人比起来,都克确实没有任何先天上的优势,他长着一副很平凡普通的面孔,不过他是剧团中最擅长表演的一个演员,也只有他才能够将火神普里同的固执倔强以及火爆脾气演绎得活灵活现。

    因此,都克堪称剧团的台柱,只可惜拥有如此才华的他,除了剧团中的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欣赏。

    巡回剧团的另外三位男性成员正钻在花车底下,他们的工作和那些牛马并没有什么两样。

    坎妮小姐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用马来拖曳花车,不过马匹进城是要缴税的,国王陛下并没有因为狂欢节而撤销这条税收,因此精打细算的坎妮小姐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狂欢节游行庆典虽然已经开始了,但是还没有轮到她们的花车加入到游行的队伍,因此停在街道上的花车和游行人群仍旧一点都没有动起来。

    只不过大多数人已经登上花车。

    卜哥现在才真正了解坎妮小姐的精明和高。

    因为花车上用来装饰的是几乎没有重量的棉花,因此,她们的这座花车可以说是这条街上最高大最醒目的一辆花车,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别的好处不说,单单显眼这两个字就让国王陛下的那二十枚金币,十拿九稳的落到坎妮小姐的手中。

    雪白的云团,亮丽的靓女,美丽和丑陋的强烈对比,生动别致的造型,所有这一切都比周围的那些花车高明得多。

    卜哥绝对相信,这些棉花将会在庆典结束之后,被塞进她们的被褥之中,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证明她们的被褥有些太薄了一点,有必要再增加一些棉花。

    而搭建马车的那些木料,坎妮小姐肯定有办法将它们高价卖掉的。卜哥甚至犹豫,要不要告诉坎妮小姐,木料很快就要涨价了。

    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很少有东西能够挡住他的视线。他根本用不着像别人那样踮着脚尖,或者爬到街道两边的行道树上,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远处参加狂欢节游行的队伍。

    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赎罪者」的队伍。

    他们至少斋戒了一个星期,现在更是用鞭子抽打自己,来完成他们神圣的赎罪。

    按照教会的说法,节制饮食能够净化人的精神,洗涤人的心灵,忍受痛苦折磨,则能够刷净灵魂接缝处的污秽。

    赎罪者们都是男人,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头。

    他们后面是站在华丽伞盖下的主教,主教用双脚而不是马车行走在香淑莉特大街之上,高举着华丽伞盖的那两个高级教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在他们身边跟着替换的教士,看来那华丽的伞盖分量颇为不轻。

    在主教的身后是抬架上的神像以及牧师、教友会组成的长长队伍。

    用上好木料制作的沉重抬架,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够抬得动,但是,这显然是最好的赎罪手段,因此拥挤在抬架之下的人,远远过需要的人数。

    鲁普奈尔拥有众多教堂和修道院,能够出席狂欢节庆典游行的,只是他们中的很小一部分人,而且只有修士而没有修女,显然像英勃瑞嬷嬷那样的修女在修士们看来,只能够用来为修士们驱除身上的罪孽。

    主教不停地朝这边和那边划十字,一个侍祭摇晃着香炉。

    跟在教士们身后的才是女人。习惯就是这样,因为女人是最难受到救赎的,也是罪孽最深重的生物,更糟糕的是,没有什么人能够驱除她们身上的罪孽。教士们相信,罪孽会在女人们的体内越聚越多。

    赎罪者们除了腿上锁着脚镣之外,他们或者肩上扛着沉重的铁块,或者两臂抱住铁块,或者用鞭子抽打脊背。

    用这种鞭子抽打自己是游行中最刺激的节目,因为他们身上真的鲜血淋漓并且尖声吼叫。

    赎罪者们的高顶帽上或者鞭子上都绑上了彩带,每个人用各自的颜色,以代表他们各自不同的罪行。

    因此如果看到哪个人的彩带五彩斑斓,煞是漂亮,那么这个人如果不是一个最虔诚,最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真正希望得到救赎的信徒的话,那么他便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等到这群人走过去之后,才是正式化妆游行的人群。

    香淑莉特大道上全是戴着假面具的人。

    尽管可能有些俗套,但滑稽角色、小丑和傻瓜依然是装扮中最经常出现的角色。

    形形式式的车辆行进在道路中央。出租马车、市民马车、带篷大车、皮篷式两轮小车、单马有篷双轮车,甚至还有带着徽章的贵族院议员和公使的车辆。

    这些车辆有的经过了精心装点,变成了一辆辆与众不同,各有特色的庆典游行彩车。不过毫无装饰,就这样朴素的跟着车队一起游行的马车其实也有不少。

    那些车辆的主人,显然希望能够占据一个最好的位置,好好欣赏这场盛大的狂欢节游行。

    一辆装扮成一整头肥牛,并用八头满是黑白斑点的奶牛拖曳的花车,特别吸引人们的注意。卜哥早已经认定,这辆肥牛车恐怕是他们这辆花车最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

    在鲁普奈尔的狂欢中,这些车辆顺序前进,按治安官的严格要求,一辆紧跟一辆,好像在笔直的轨道上行驶一般。

    在这车队中的任何人,既是观众又在演出,每一个参与狂欢节游行的人在尽情展示自己的同时,也在欣赏着其他的创意。

    治安官沿着车队跑来跑去,好像看羊的群狗。

    更加威严,充满气势的是那些骑马巡视的治安官,他们身穿钢质胸甲,手中拎着两米长的包铁长杆在车队两边驾着马慢慢的行进着。

    因为戴着假面具,很多平时可能会感到极为羞耻的动作,在这万众狂欢的日子,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出来。

    治安官们对此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狂欢节这天,没有人会来管这些破事,戴上假面具之后,每一个人都会肆意放纵,只要不出大的事情,就用不着去管。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轮到卜哥他们的花车加入游行的车队了。

    前面的车辆开始缓缓开动,偏偏在临街口的地方,一辆花车出了故障,车队又给堵在了街道里面。

    等到治安官赶到,并将花车拖开之后,游行的车队才重新缓缓启动。

    穿出街口,驶上宽阔敞亮的香淑莉特大道。

    香淑莉特大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围观的行人,大道两旁那些高大而又豪华的建筑窗口,挤满了好奇的人。

    这些围观的行人有的本身也是狂欢节游行庆典的表演者,也有的兴致勃勃的加入到游行队伍中跟着一起前进。不过更多的是仅仅站在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

    令卜哥感到庆幸的是,他们的花车显然很受欢迎,因为跟在他们这辆花车一起前进的人相当多,花车上那些美丽女孩子是真正吸引人们的原因。

    从甘菲道尔大街,穿过六月广场,再经过星光广场、胜利广场、托雷多大教堂,和库肯霍夫花园,前面便是鲁普奈尔中央广场。

    那里是整场狂欢节庆典游行的终点,也就是在那里,所有花车将要接受国王陛下亲自检阅,国王将从这些花车中挑选出令他满意的那几辆。

    对于国库来说,二十金币根本算不得什么,同时国王陛下也以慷慨大方而名闻遐迩,他应该不至于就挑选几辆,按照他的脾气,只要他稍稍满意,或者身边的重要大臣,几位主教,以及大主教称赞几句的,恐怕都能够得到那二十枚金币的奖赏。

    卜哥他们对于这笔奖赏是志在必得的,不过大多数花车的主人,并不太在意这二十枚金币,特别是那些毫无创意粗制滥造的花车,他们的主人恐怕都是些很有来头的贵族公子哥。

    他们想要赢得奖赏,只不过是为了增加一些在茶会上闲聊时,炫耀的资本而已。

    当车队快要接近中央广场的时候,普通的马车和参加游行的行人被带离了游行的车队。

    但是车队行驶的度并没有因此而加快多少。

    每一辆参加庆祝游行,并将接受国王陛下检阅的花车,都必须接受治安官和皇家卫士们,三番五次的检查。

    正当一群皇家卫士登上花车,开始搜查卜哥一行人的时候,正当那些卫士手持细刺剑在棉花堆里面戳来戳去,以证明里面没有隐藏着什么危险东西的时候,正当一位士官站在坎妮小姐身边和她攀谈着的时候。

    突然间,广场上传来一阵极为沉闷的雷鸣般的声响。紧接着又是一串「铮啷」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没有人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整个车队一下子停了下来,给每一个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很快一队队骑着马的治安官围拢了过来,他们的手里拎着的不再是长条形的杆子,而是锋利的长剑和绷紧了弦的十字弓,那尖锐致命的弩箭早已经安在了导轨之上,弩箭随时能够呼啸而出,射向预定的目标。

    看到这一切,每一个人都明白,肯定出了大事。

    今年的彩车游行算是完蛋了,只是不知道,整个狂欢节庆典会不会因此而停止。

    生了如此变故,对于卜哥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不过,他完全猜测得到,坎妮小姐心中肯定充满了遗憾。因为她原本十拿九稳能够拿到手的二十金币,这下子泡汤了。

    游行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无数花车仍旧停在香淑莉特大道上,事实上,没有那些治安官的允许,谁都别想动弹分毫,就算伸懒腰,都会引起治安官们的警惕。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远处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作响的声音,这一次出场的不再是治安官,而是拎着铁戟的士兵。

    神情严肃的士兵和治安官们,开始搜捕每一个可能的危险分子。

    游行队伍中,那些装扮丑陋的、模样凶恶的、身材魁梧的,这下子可都要倒霉了。

    这些不幸的人被治安官押解上了迅赶来的囚车。

    囚车这下子变得比任何一辆狂欢节花车都要热闹,因为那里面满满的塞着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再加上囚车后面那拇指粗细的铁栏杆,将这些活妖怪全都锁在里面,一眼看去颇有末日审判的感觉。

    可以想像,今天晚上的鲁普奈尔的监狱里面,将是最热闹的地方。

    卜哥自己完全用不着担心,因为,按照治安官和士兵们的喜好看来,他们不会来逮捕他这个「酒神」俄斯普斯,不过花车后面的密特,托尔和都克,可能就没有这么安心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位士官始终和坎妮小姐热情攀谈着,他们三个人可能早就被押上囚车了,因为每一队治安官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总要从头到脚将他们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您是一位骑士?」坎妮小姐问道。

    那士官显得有些洋洋自得,他说道:「我是预备士。」

    「您真是了不起。」坎妮小姐恭维道,虽然她很清楚,大部分的预备士终生都无法转成正式的骑士,不过此刻这位士官却是她们的保护伞。

    「那当然,不久之后我肯定能够获得晋升。」士官显得极为高兴。

    坎妮小姐看到身边这位士官这么高兴,立刻趁机问道:「刚才,广场里面到底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士官看到坎妮小姐露出失望的神情,连忙说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说着,他站在花车顶上张望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朝着远处高声喊道:「布莱克!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随着他的呼唤,远处一个骑着马,头戴金色军盔的士官向这里走了过来:「有什么事情?」

    「刚才广场上生了什么事?」陪伴在坎妮小姐身边的那个士官问道。

    「有一辆花车装扮成骑士,那些家伙的铠甲看上去明显是假的。没有想到他们手里的骑枪竟然是真家伙,那辆花车经过主席台的时候,所有的骑枪同时投射,好在大部分被挡了下来,只是主席台上好像死了个人,还伤了十几个兄弟。」

    「谁死了?需要降国旗吗?」士官问道,他当然不敢直接问国王或者某个大人物是不是死了。

    「好像,那并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书记官或者保镖什么的,也许国王陛下会赐予他一面国旗,让他盖在尸体上吧。这些恩典总是会有的。」布莱克耸了耸肩:「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还得巡逻呢!」

    站在坎妮小姐身边的士官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任由那位布莱克士官离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剧团上下都稍稍松了口气,只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应该不至于影响到狂欢节。

    不过花车游行肯定只能惨澹收场了。

    搜捕进行了几个小时,最终不知道是因为监狱里面关满了嫌疑犯,再也塞不进一个人了,还是上面的人感觉到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快要到傍晚的时候,新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人群被治安官和士兵们驱散,他们各自回家,花车也同样打道回府。

    临走的时候,那个士官和坎妮小姐依依惜别,两个人你侬我侬,简直快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

    坎妮小姐当然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当真的了,而那个士官显然也是情场上的老手,卜哥相信,这位前途远大的士官在乎的也只不过是一夜缠绵。

    因为鲁普奈尔隐藏着刺客,因此所有通向城外的通道全部被封闭了起来,任何人只能进入,不能离开。

    不过,国王陛下显然不想让盛大的狂欢节变得冷冷清清,巡回剧团和所有的庆典活动照常举行。

    这对于卜哥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因为这样一来,巡回剧团就可以照常做生意。

    在凯塞尔宫,大臣们正惴惴不安的面对着愤怒的国王。

    宫廷铺着的猩红地毯上躺着两堆被打碎的花瓶留下的破碎瓷片,那是国王陛下盛怒之下的杰作。

    在国王陛下身边的椅子上面坐着王后。

    这位当年风华绝代的奥斯特拉王国公主,虽然风韵犹存,但是她那充满成熟的美貌,已经不能够再引起国王陛下的注意了。

    在宫廷议事厅的台阶之下,群臣们诚惶诚恐的站立在那里。

    「侯爵现在怎么样了?」国王压抑着怒火问道。

    「维郝雷登侯爵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幸好甹浦男爵为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群臣中的一位说道。

    「维郝雷登侯爵真是幸运,他身边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甹浦男爵,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他,而我呢?」

    国王陛下高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面回荡着:「我身边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吗?如果那一击是冲着我来的,恐怕我早就没命了。」说到愤怒之处,国王一脚踢倒面前的桌案。

    看到国王愤怒的样子,群臣只能够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这时候可不是站出来宣称自己有多么忠诚的好时机,愤怒之下的国王陛下,心思是很难猜测的。

    国王泄了一通之后,稍稍平静了下来,他问道:「杰舒特斯姆伯爵,你身为最高治安长官,现在居然生这种事情,你怎么解释。」

    那个被点名的伯爵大人,是个满脸横肉,脑满肠肥的矮胖子,国王那严厉的质问,使得他浑身止不住的一哆嗦,浑身肥肉一阵颤抖。

    「陛、陛下——」伯爵大人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显然是一起,呃,预谋已久的刺杀案件,陛下。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我真是难辞其咎。

    「不过,这些刺客显然大有来头,我掌管的治安官部门,顶多能够追捕普通的犯人,维持治安,对于这种组织严密,而且显然拥有极深背景的刺客团伙,可就不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更何况,事先我们也没有得到任何情报,警告我们会生行刺事件——这可就得询问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杰舒特斯姆伯爵乘机将责任推脱干净,同时将矛头引向他最痛恨的德普里科特侯爵,站到一边之后,这个矮胖子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德普里科特侯爵在哪儿?」国王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显然话题的主角并不在大厅里。

    「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正忙着追捕刺客。」旁边一位大臣说道。

    「快招他进宫。」国王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宫廷书记官接到旨意连忙跑出议事厅。

    大厅里面鸦雀无声,没有哪个大臣会愚蠢得在这个时候,让自己成为国王陛下泄怒火的靶子。

    幸好没有过多少时间,大厅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到。」

    打开门,走进一位瘦削枯乾留着两撇细长的八字胡须,长着一对锐利的三角眼的小老头,他正是掌管着整个密探机关的德普里科特侯爵。

    国王陛下虽然怒火中烧,不过,他倒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德普里科特侯爵对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他长年掌管密侦处,这个对于王国来说最重要的部门,离开德普里科特侯爵大人,根本什么事情都作不了。

    虽然国王贵为一国之君,但是,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是连他都不能够轻易得罪的。

    「德普里科特侯爵,你辛苦了,你可曾查出什么眉目没有?」国王耐着性子问道。

    「陛下,生这样的事情,是本人失职,我刚才已经安排所有的人马,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现……」说到这里,小老头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他所现的那个奇怪的事情,告诉给国王知晓。

    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决定和盘托出:「陛下,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抓获任何一个刺客,但是,根据收集到的情况,我现,那些刺客的目标好像原本就是维郝雷登侯爵。」

    「哈!」国王陛下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嘲笑:「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新闻,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精心策划了一起暗杀,而暗杀的目标竟然不是最值得暗杀的人物,而是旁边一个小角色,这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趣谈。」

    事实上,国王的这种想法和其他大臣们心中所想大同小异,这确实太令人感到惊讶了,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不过,德普里科特侯爵显然是一个喜欢坚持己见的固执人物:「陛下,作为一位出色的骑士,您对于军事领域的精通,是众所周知的,以您看来,那些刺客的身手怎么样?您认为这样的刺客全力一击之下,有没有可能会偏差那么远?

    「而且,就算第一次攻击有所偏差,之后的攻击仍旧有那么大的偏差,您认为这有可能吗?」

    听到德普里科特侯爵这样一说,国王也冷静了下来,对于遇刺的恼怒,早已经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所掩盖了。

    这位陛下虽然远不是这位侯爵大人所说的那样,对于军事极为精通,他并不是一个好战的国王,但是喜欢热闹的他经常会安排侍卫们进行格斗表演,见多识广的他当然很清楚德普里科特侯爵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苦苦思考了半天之后,国王问道:「以你的看法,这场让我一点都看不明白的暗杀,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国王的怒气显然已经冲淡了很多,至少他现在晓得,他还不至于那么招人恨,他的生命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

    不过,这场轰轰烈烈的刺杀行动居然不是针对他,针对他这位一国之君的,这确实令这位国王陛下颇有怨言。

    心情稍稍轻松下来,至少危险并不像原本想像的那么紧迫的时候,国王陛下居然感觉到那些刺客,倒是满有创意的。

    「据我所知维郝雷登侯爵有很多敌人,谁都有可能是幕后的主使者,维郝雷登侯爵肯定也很清楚这件事情,所以他一直都非常小心,到哪里都有大量的护卫随行。

    「也只有在您面前的时候,维郝雷登侯爵的那些护卫才不能够跟随在他身边。因此,只有这个时候,是除去他的最好机会。不过刺客们仍旧算漏了两件事情。」

    小老头又犹豫了一下,不过想了想,那些事情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他决定还是照实说:「其一是,维郝雷登侯爵身边居然有一位忠心耿耿的甹浦男爵,这个勇敢的人拥有高尚的情操,他用自己生命扞卫了他的上司的生命。

    「其二是,维郝雷登侯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生,他暗中请人将他身体要害部位的皮肤换成了不容易受伤,防御力特别强的「死肉」。」

    国王陛下心情显然好了起来,他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维郝雷登这个家伙,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有太多仇人,不过,他居然将**换作魔性身躯,真是一个爱惜生命的家伙。一身「死肉」,想必他根本无法享受生命的乐趣了吧。」

    「侯爵大人确实树敌太多,有人想要行刺他,这倒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侯爵大人对于自己都如此残忍,他这个样子,恐怕和僵尸没有什么两样了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保命将自己改造成僵尸的呢。」一位显然和维郝雷登侯爵并不怎么融洽的大臣说道。

    「德普里科特侯爵,不管刺客的目标是不是我,生这种事情,你始终责任重大,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将刺客抓获,并且将他们幕后的主使者找出来。杰舒特斯姆伯爵,作为治安长官,你的责任也不轻,我希望你能够撇开和德普里科特侯爵之间的私人恩怨,通力合作追捕刺客。」国王吩咐道。

    「陛下,追捕刺客,在下责无旁贷,不过,我手下只有治安官,他们可绝对不是那些刺客的对手。」杰舒特斯姆伯爵叹起苦经来。

    「我会调派五十个禁卫骑士给你。」国王说道。

    「陛下,调派您的护卫骑士,这不太合适吧,您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杰舒特斯姆伯爵的办事能力不怎么样,拍马屁的工夫却是一流:「要不然从别的地方调派骑士?或许可以请教会帮忙?教会的圣骑士是很厉害的,再不行的话,从前线不太吃紧的地方抽调骑士,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杰舒特斯姆很清楚陛下的忌讳,事实上他说这一大串并不是真的需要这些方面的援助,几年前,他曾经有过一个相关的提议,只是被否决了。

    国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已经猜到杰舒特斯姆伯爵想说什么,杰舒特斯姆一直想要从军队里面抽调一批精英,组成一支隶属于他的小型骑士团,这个念头由来已久。

    原本他并不认为有这个必要,整个法克王国有至少十万治安官,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了。

    不过现在生了这起事件,事实证明治安署的力量确实不足。

    至于杰舒特斯姆伯爵的其他建议,他根本不会考虑,请教会帮忙简直就是笑话,今天的刺杀行动已经让他丢尽了脸面,如果再请求教会帮忙,恐怕他以后看到大主教都抬不起头。

    至于从前线调骑士过来,更是不可能的,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不得了。

    反覆权衡利弊,那些刺客神出鬼没的身影最终驱散了所有疑虑,鲁普奈尔城里隐藏着这些刺客,终究是一件让人寝食难安的事情。

    「好吧,杰舒特斯姆,你可以挑选你所中意的骑士,组成一支不过一百人的骑士小队,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在此之前,你先去禁卫骑士团调五十名骑士。」国王转过头朝着另外一位大臣询问道:「芭瓦德维伯爵,你估算一下,组成这样一支骑士小队需要多少资金?」

    芭瓦德维伯爵详详细细的算起帐来:「陛下,如果要为这支骑士小队另外配备一整套的维护系统的话,那将是极其昂贵的。

    「一支由一百名骑士组成的骑士小队,每个月的骑士津贴总数大约是一万银币,一座骑士兵营,带训练房和武器库,至少三十万银币,每位骑士配备两匹战马,每匹战马两千银币左右。

    「再加上至少需要为他们配备两位专职牧师,建造一座最简易的教堂也要花费五千银币……这样算来,这支骑士小队两个月时间,得花掉国库七十多万银币。」

    「两个月七十万……」国王沉吟着,对于一支并不是经常使用的骑士团来说,两个月就要花掉七十万,实在是太多了一点,他虽然以慷慨大方闻名,但是面对这样一大笔钱,仍然得犹豫半天。

    芭瓦德维伯爵看着国王陛下的眼色,善于揣摩国王心意的他,当然看得出来,国王确实打定主意要组建这支临时骑士团,要不然,国王早就因为这七十万,一口回绝最高治安长官的提议了。

    既然国王陛下的意思如此坚决,那么自己再愚蠢的只知道替维郝雷登侯爵考虑,为这位上司大人争取利益,实在是太不明智了,更何况,还得得罪一位掌握相当实权的人物。

    聪明如芭瓦德维伯爵这样的人,当然十分清楚杰舒特斯姆伯爵是绝对招惹不得的。

    想明白这些,芭瓦德维伯爵立刻表现出一副经过了深思熟虑,搜肠刮肚的为国王陛下分忧解难的样子说道:「陛下,我有个主意,不知道您认为如何?如果杰舒特斯姆伯爵大人打算组建一支全新的骑士团的话,那么我就不得不为他重新建造一座兵营,这样一来,七十万肯定是难以节省下来的了。

    「但是,如果侯爵大人抽调走一整支骑士团,那么我可以利用原有的兵营,这样一来,两个月只需要花费不到十三万。」

    听到财务大臣这么一说,国王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了,而杰舒特斯姆伯爵虽然仍旧有些不满意,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杰舒特斯姆,你认为如何?」国王问道。

    「我遵从陛下的旨意。」杰舒特斯姆回答道。

    「盖雷迪侯爵,你腾出一座兵营并且让杰舒特斯姆伯爵从你的部队中挑选出一支骑士小队,具体的事情由你、杰舒特斯姆伯爵和芭瓦德维伯爵共同负责,我希望能够尽快看到这支新组建的骑士团。」国王陛下下达了旨意。

    芭瓦德维伯爵高高兴兴的领旨之后,便请求退场,陛下定下了期限,他可有得忙了。

    不过在做这些事情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到维郝雷登侯爵府邸去探望这位上司的伤势。

    出了凯塞尔宫,芭瓦德维伯爵直奔维郝雷登侯爵府邸而去。

第三章 偷梁换柱

    鲁普奈尔南边的夏姆修道院的院长室里面,英勃瑞修女嬷嬷和爱威利斯主教面对面坐着。

    主教大人身边一左一右斜靠着两位年轻美貌的修女。

    中间的茶几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色各样珍奇绚丽的珠宝。

    「今年的赎罪者们可真有钱啊。」一个小修女拿着两枚戒指把玩着。

    「当然啦,奥内斯特元帅在前线连着打了几场胜仗,赛拉瓦尔公国俯称臣,特里王国也元气大伤,不得不向我们求和,南北两面的通路完全被打开了,大家自然「生意兴隆」,而越是有钱,人们越是害怕在死后受到痛苦的煎熬,自然寄希望于教会能够救赎他们啦。」爱威利斯主教笑着解释道。

    「这两枚戒指,我都很喜欢,但是你只让我挑选其中的一枚,你说,我挑选哪一枚好呢?」那个修女扑倒在主教的怀里,撒起娇来。

    「哎唷,我的小心肝,怎么能够为了这种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你因为忧愁而在额头上增添皱纹呢?你如果喜欢,那么就将两枚戒指都拿去好了。」主教慷慨的说道。

    「我刚才所说的,您能够帮我吗?」英勃瑞修女问道。

    爱威利斯主教开始支吾起来:「我的小宝贝,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你的心肠实在是太软了,虽然我们是上帝的仆人,虽然拯救世间苍生是我们的职责,但是,需要我们拯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不能够每一个人,教会都给予彻底的拯救吧。

    「你刚才所说的那个少年,既然上帝已经给予他足够的恩赐,扶养了他整整七年,对于他,上帝已经够宽厚的了,做人应该知足。」

    「我现在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吸引力了,因此我对于主教大人您的请求,也显得软弱无力了,是不是?」英勃瑞修女平静的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感到委屈了,我的小心肝,你知道,我是最在乎你的,既然你要我帮助那个叫卜哥的孤儿,我帮就是了,不要再不高兴了,笑一笑,挑一件你心爱的饰,哦,我说错了,应该是两件,每个人两件,我做事是最公正无私的。」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修道院缺少一个买办,平时要点什么东西,总是我出面解决,这实在不太方便,我想就让这孩子担当修道院的买办吧。」英勃瑞修女说道。

    「买办?那可是一个美差啊。」爱威利斯主教有些犹豫不决。

    「那孩子能写会算,能说七国语言,而且他身上流着高贵血统,他的父母肯定是贵族。」英勃瑞修女连忙解释道。

    「贵族?那我更不放心了,我比你清楚,那些贵族都是些什么货色,以他们身上的罪孽,上帝预设的十八层地狱根本就不足以给予他们充分的惩罚,至高无上的上帝至少得在最底层的地狱下面再开辟一个地下室不可。

    「而且,这个少年还是一个私生子,私生子是从降生便带着不可饶恕的罪孽,他们死后无法升入天堂,让罪孽深重的私生子作为修道院的买办?这绝对不行。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的,你就放心吧。」

    爱威利斯主教斩钉截铁的说道。

    英勃瑞修女正想再辩解几句,突然有人轻敲院长室的房门。

    爱威利斯指了指房门,然后将所有的珠宝,包括那两个小修女拿在手中把玩着的,全都放进一个布袋之中,然后离开长椅,躲到了英勃瑞修女的卧室里面。

    看到爱威利斯主教已经隐藏好,而两位小修女也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平整,不露出一丝痕迹,英勃瑞修女这才打开房门。

    出乎她预料之外的是,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她并不十分熟悉的一位先生。

    只见这位先生披着一条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他上半部的面孔,不过从那露出来的部分,完全可以看出这位先生绝对称得上相貌堂堂。两撇梳理得整整齐齐略微卷曲的小胡子,显示这位先生身分不凡。

    将这位神秘的先生带到院长室来的正是爱威利斯主教的贴身书记官。

    向英勃瑞修女微微鞠了个躬之后,那个神秘的来访者并不等待英勃瑞修女的邀请,便走进了院长室。

    「爱威利斯主教大人,请你出来吧,我有相当紧急的事情,要与你商量。」那位神秘来访者说道。

    「原来是芭瓦德维伯爵大人啊!」爱威利斯主教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

    对于芭瓦德维伯爵,英勃瑞修女绝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她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到,这位财政大臣为什么跑到她的修道院来找爱威利斯主教。

    到底生了什么重大事件,需要深更半夜突然来访,而且还要如此神神秘秘的。

    英勃瑞修女和那两个小修女知道主教大人有机密事情商议,她们乖乖走出房间,和主教大人的书记官一起站在院长室外的院子里面。

    看到修女们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之后,芭瓦德维伯爵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爱威利斯主教走到他对面坐下。

    「主教大人,您应该听说了,今天下午,在狂欢节庆典游行时,国王陛下受到意外袭击。」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我也在场啊!」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您想必也知道,这场刺杀行动中,唯一一位不幸的遇害者是位不起眼的小人物,甹浦男爵这个从来没有人会注意的名字,这下子可就出名了,原本这个家族倒是能够因为这位不幸的人而兴旺达起来的。

    「至少维郝雷登侯爵和我们尊贵的国王陛下,对于甹浦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只可惜,甹浦男爵根本就没有子嗣,他甚至还没有结婚,你能够想像吗?三十五岁的家伙还没有老婆。

    「而他最接近的继承人是奥内斯特手下的一位骑士,你可以想像,侯爵大人宁愿让甹浦男爵的荣誉从此埋没掉,也不愿意看到奥内斯特的部下享受国王陛下的青睐。」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很清楚侯爵大人和元帅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也能够猜测到,您来找我的意思,您是不是已经为甹浦伯爵找到了一位合适的继承人?」爱威利斯主教笑着问道,他已经闻到了金钱的气味了,掌管国库的官员绝对不可能出不起钱。

    「不,很遗憾,时间实在是太匆忙了,我还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人选。」

    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啊——我正好有一个相当合适的人选,我手里有一个孤儿,十六岁,是个拥有贵族血统的私生子,懂得七国语言,七国语言啊,足以担当外交官了,而且他精通教会的一切典籍。

    「最重要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在鲁普奈尔露过面,他原本是来参加狂欢节庆典的,怎么样?你再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人选了……」

    爱威利斯主教好像早已经忘记他曾经对于卜哥所下的定语了,一个劲的将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夸奖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芭瓦德维伯爵对于主教大人所说的一切,并不十分感兴趣,不过他反正手中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加上这件事情,还得依靠爱威利斯主教帮忙才行,不给主教面子,就算帮忙也不会尽全力的,芭瓦德维伯爵这样老于世故的人,怎么会不清楚呢?

    「主教大人,您愿意给予帮助,我万分感谢,一切都照着您的意思办理就行了,我只是急着要办妥这件事情,人、出生证明,还有一个完美无缺的经历,我知道您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芭瓦德维说道。

    「哦,能够为维郝雷登侯爵和您服务,我深感荣幸,不过,要办妥所有这一切,我要花费很大的精力,而且我一个人可办不了,我得找一群人帮助我,伯爵大人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想要让手下忠诚可靠,并且牢牢的管住他们的嘴巴,那可不太容易,得花很大的代价。」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这绝对没有问题,那位已经去世的甹浦男爵虽然不是一位富豪,但是他也小有家财。在城里他拥有一幢别墅,我已经去看过了,三层楼带一个花园,客厅相当大,楼上有十几间屋子,朝南边的窗口可以看到泊尔提莉花园,风景美极了,北面的窗口朝着桑迪诺大街,那可是著名的商业街,这座别墅我估价至少值三十五万。」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听到芭瓦德维伯爵所说的一切,爱威利斯主教心中暗想,这位伯爵大人不愧为看管国库的财务大臣,真是会精打细算,要自己帮忙居然还想不花一分钱,用死者的遗产来打自己,更何况这个下流胚不趁此机会从中捞取一点好处,那才叫奇怪呢。

    爱威利斯主教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说道:「房地产?教会要房地产有什么用处?房地产对于教会一文不值。再说,三十五万怎么够摆平这样大的一件事情?这种事情,我至少得和大主教他老人家说一声,大主教可不是那么有闲的人物,他也绝对不会在乎区区三十五万。」

    「主教大人,这么办吧,甹浦男爵还留下近五万国库债券,他虽然没有其他存款,但是有几笔贷款还没有全部收回来,总数加在一起大概也有五万左右,其中有一笔贷款利润非常丰厚,他贷款给的那家公司是经营香水和珠宝的,非常赚钱。

    「只要您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将这家公司转到您的名下,您可以将这家公司转手卖掉,当然也可以自己经营这家公司,这两种方法都能够为您带来巨大的利益。」

    芭瓦德维伯爵看到爱威利斯主教好像还不是很满足的样子,接着说道:「不过,其中有个麻烦的事情,莱格威哥主教在那家店铺同样也有投资,大概是两千金币,如果将店铺转卖掉,可能会引起他的不满。

    「也许,我可以和莱格威哥主教商量一下,他虽然始终掌管着教会中牧师的培养,从来没有负责过身分审查核实的工作,但是,他的学生肯定能够帮得了我的忙。」

    芭瓦德维伯爵最后几句话,不由得不让爱威利斯主教心动,因为他很清楚,芭瓦德维伯爵可不是那些愚不可及,能够任由自己摆布的善男信女,而且,整个鲁普奈尔能够帮他忙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虽然相对于这样大的一件事情来说,四十五万并不算多,不过,说不定有哪个手头正缺钱的家伙,会愿意用更低的价格帮他作这件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家珠宝店很赚钱吗?甹浦男爵每年能够得到多少分红?」爱威利斯主教问道。

    「有多有少,多的时候有一万左右,如果您愿意,那家珠宝店可以用金币来结算。」芭瓦德维伯爵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我并不在乎给我银币还是金币,黄金在我看来只不过颜色漂亮一些罢了。」爱威利斯主教装作毫不在意。

    「呵呵。」芭瓦德维伯爵干笑了一声:「您不知道,这里面的名堂多着呢,只要您帮我办成这件事情,我可以教给您一种办法,利用黄金和白银的波动差价,坐在家里就能够赚钱。」

    这个提议无疑让主教颇为心动,他相信芭瓦德维伯爵不会骗他,和搭上财政大臣这艘船轻易赚钱比起来,那四十五万银币的遗产反倒显得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爱威利斯主教知道再拖下去,也许他将会失去这个不错的交易,这位伯爵大人实在是太精明了。

    想到这里,主教站了起来说道:「好吧,时不我待,让我们快点让这位甹浦男爵的继承人诞生吧,那个珠宝店就放过它吧,有莱格威哥主教插手其中,您未必搞得过他,他可是个斤斤计较的家伙。房地产我也不会接收,您得帮我换成金币,然后您再教我用金子生金子的办法。」

    说完这些,爱威利斯主教招了招手,示意芭瓦德维伯爵跟他一起走。

    从院长室里面出来,爱威利斯主教走到英勃瑞修女身边轻声说道:「你让那个叫卜哥的小子到这里来。我给他找到一个好差事,你现在立刻就去找他。」

    吩咐完英勃瑞修女,爱威利斯主教带着书记官和芭瓦德维伯爵向修道院门口走去。

    芭瓦德维伯爵重新披起那笼罩住全身的黑色斗篷。

    感到莫名其妙的英勃瑞修女并不敢违背爱威利斯主教的意思,等到主教大人和伯爵大人的马车远去之后,她也吩咐值班修女为她准备好马车。

    值班修女立刻跑到公共马车行去叫出租马车,今天是狂欢节,马车生意相当不错,过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等到一部空车。

    在修道院里面,英勃瑞修女嬷嬷已经等得有些焦急起来,以修女的身分到卜哥那里去实在有些不太合适,因此英勃瑞修女早已经换上一身长裙,这些世俗的衣服是爱威利斯主教给自己买的,有时候在院长室里面她会按照主教的意思穿上这些长裙,不过她还一次没有穿着这种衣服出去过呢。

    为了避免尴尬,英勃瑞修女同样也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和芭瓦德维伯爵一模一样的黑色大斗篷。

    上了马车之后,英勃瑞修女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告诉车夫将她载到波香广场去。

    狂欢节的夜晚总是特别拥挤,人们手中提着白纸扎成的灯笼,在大街小巷上追来逐去,庆典游行的花车,则成了街道上一种特殊的移动景观。

    用不着国王陛下来品评高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国王,全都在肆意的对这些花车评头论足,时而传来一阵喧闹的嘲笑声。

    小丑和搞笑人物仍旧是狂欢节人群中最多的形象。

    唯有那些治安官们轻松不起来,他们穿梭在疯狂的行人中间,警惕的扫视着每一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对于这些治安官来说,每一个行人都是那样可疑,因为街上显然没有一个比较正常,没有在狂的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倒是相当愿意将所有可疑分子逮捕起来,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就得将整个鲁普奈尔当作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监狱了。

    对于治安官来说,最让他们头痛的便是那些装扮得像是士兵手里拿着武器的家伙,这些家伙往往会引起治安官们的恐慌,过了一会儿又现,那根本就是一场虚惊。

    从修道院到波香广场并不算很远,但是一路上相当拥挤,马车往往走两步就得停半天,用这种堪比乌龟的度,英勃瑞修女总算到达了波香广场,她吩咐车夫在一边等候着。

    「森林妖精」巡回剧团在波香广场上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那里围满了人,一座露天舞台搭建在广场东侧,舞台相当简陋,根本就是一座木棚,后面显然是化妆室周围用布幔围起来,不过布幔上清晰的映着人影,完全可以看到化妆室里面演员们的一举一动。

    英勃瑞修女并没有直接向巡回剧团走去,她穿过波香广场,消失在人群之中,等到完全能够肯定车夫绝对看不到她了的时候,这位修女嬷嬷这才转了一圈,悄悄的回到波香广场东侧的「森林妖精」巡回剧团。

    舞台上正在表演着的显然是一场相当精采的讽刺剧,给人逗乐的滑稽角色总是那些吝啬的小农场主,牧师和骑士们用他们的智慧和品格,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小农场主懂得了上帝的宽厚和仁慈。

    英勃瑞修女正好看到演出快要结束时,皆大欢喜的大团圆场面,小农场主那善良温柔的女儿,终究扑倒在正直勇敢的骑士怀里。小农场主也痛改前非,将他的财产慷慨的捐给了教会。

    修女嬷嬷看得有些入迷了,演员的表演确实不错,写剧本的编剧相当有水准,对白幽默而又流畅,以至于她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津津有味的将整场戏看结束了。

    等到演员们上台向观众们致意的时候,英勃瑞修女这才想起她是来干什么的。

    台上的演员中并没有卜哥,他应该还在后台,想到这里,英勃瑞修女向后台走去。

    等到她走到后台的时候,只见那里同样围着一群人,有先生们,也有夫人和小姐。其中大多数人都和自己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将头脸全部遮住。

    「我要蒂芬妮小姐第四十五场表演。」

    「不,那是我的!我愿意出一倍的价钱。」

    「是我的,我出三倍价钱。」

    「坎妮小姐还有空余的演出吗?」

    「很遗憾,单独表演已经没有了。我可以为您增加一个巡回表演的名额,巡回表演不需要收取订金的,而且巡回表演,您能够享受到的情趣,绝对不比单独表演差。」

    「好吧,今天有巡回表演吗?」

    「您很幸运,二十五分钟之后,便有一场巡回表演,您想要参加吗?」

    「那再好不过。」

    「我们三个人想要瑞丽小姐第六十三场表演。」

    「不,瑞丽小姐体质比较弱,她从来不进行一人以上的单独表演。」

    「哦,真可惜,我们愿意出二十倍的价钱。」

    「那不行,这可没有商量的余地。」

    「也许,我们出三十倍价钱。」

    「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么我们就要坎妮小姐吧。」

    「对不起,坎妮小姐的表演早已经订满了,蒂芬妮小姐也是如此,只有蕾盈小姐还有空余表演。」

    「不,我们只要坎妮小姐或者瑞丽小姐,我们愿意出二十倍价钱。怎么样?」

    「我得去问问坎妮小姐,也许她愿意为你们加一场表演。」

    那些先生们围拢在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身边,而夫人和小姐们全都斯斯文文的静静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面,她们身上的黑斗篷包裹得极为严实,互相之间也并不说话,只有一两对显然是结伴而来的姐妹,时而互相顶顶膝盖,指指点点着什么。

    一位巡回剧团的女演员正手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子,挨个和那些夫人和小姐们轻声细语,虽然罩在宽大的斗篷之中,不过从她们的举止形态中大致能够看得出,那是位夫人还是小姐,是商人家的主妇还是有爵位的夫人小姐。

    夫人们显然并不太在意,她们在簿子上指指点点,并且轻声向女演员询问些更详细的情况,而小姐们要拘谨得多,那厚厚的黑色的宽松大斗篷并不足以掩盖住她们心中的羞耻。

    不过,显然她们事先早就看中了中意的对象,因此每当女演员拿着簿子走到她们跟前的时候,这些小姐们总是迅的作出决定,她们甚至不等到女演员将情况介绍完毕。

    不知不觉之中,那个女演员已经站在了英勃瑞修女的面前。

    英勃瑞修女原本直接告诉那个女演员,她是来找卜哥的。

    不过,她内心中积聚的那一丝罪孽,突然化妆成了好奇心,蒙蔽了她的心智,英勃瑞修女忽然很想要了解一下,卜哥自从被养父赶出家门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位小姐,我们这里拥有六位能够为您服务的男演员,其中三位比较出色,他们年轻英俊,精力充沛,能够满足女士们的一切需求,另外三位则较为成熟,不过他们更懂得温柔体贴。

    「如果您喜欢体魄强壮,能够用男性魅力征服您的,那么可以挑选年轻英俊的托尔,他就是刚才扮演骑士的那个年轻人,如果,您希望柔弱一点的,可以选卜哥和密特,卜哥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密特身体柔弱,拥有学者气质,不过他们两个人同样能够让任何女人享受到无尽的快乐……」

    那女演员介绍道:「每场演出一个小时,一天之中有五场表演,其中两场特别表演,不过特别演出大多数都被预定完了。当然您如果能够说服演员为你作特别演出的话,我们是不会另外收费的。每场演出是二十银币,特别演出是六十银币。」

    「什么是特别演出?」英勃瑞修女轻声问道。

    「嘻嘻,您知道,男演员们能够让众多女性观众感到心满意足,因为他们拥有很强的控制力,不过,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据说男人的精华对于女人来说,是最滋补的营养品,能够让女人青春常在,因此这些精华当然得另行收费,不管您觉得值不值得,这种特殊表演是相当受欢迎的,大多数演员的特别表演早已经预定完了。」

    英勃瑞修女听到这些,感到脸上有些烧,她再一次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来找卜哥的,我想请你通报一声。」

    那女演员显然是误会了修女嬷嬷的意思,她说道:「卜哥?哦,他很受欢迎,不过今天恐怕已经没有空余表演了,他的日程已经排满了,明天也是如此,后天倒是有一场空余演出,不过卜哥的特别演出已经预订光了。」

    「不不不,我是有事情找他,请你通报一声,就说,主教大人和修道院长要立刻见他。」英勃瑞修女连忙解释道。

    那个女演员显然已经听懂了修女嬷嬷的意思,事实上巡回剧团中的所有人对于卜哥的身世都有所了解,也很清楚他来到都鲁普奈尔之后,一直想要回扶养他长大的修道院去一次。

    「卜哥正在演出。」那个女演员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演出刚刚开始,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说着女演员领着英勃瑞修女朝着远处广场边的小巷子里面走去。

    只留下一群显然颇为不满的夫人和小姐们。

    波香广场周围是居民区,小巷子相当幽暗狭窄,路面有些滑还有一些积水,空气中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小巷子很深,两边全都是相当简陋的公寓房子,一间又一间屋子紧紧挨在一起。

    往里走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女演员领着英勃瑞修女走进一座公寓大门。

    门廊两边各有两间房间,原本那应该是书房和客厅,但是现在从这两间房间里面传来一阵阵女人欢愉的呻吟声。

    听到这种声音,英勃瑞修女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不过女演员显然毫不为所动,她带着英勃瑞修女走上楼梯。

    这幢公寓有三层楼,二楼和三楼各有五六间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面,都传来那些让英勃瑞修女感到无地自容的声音。

    其中有几间房间里面的女孩,呼喊声特别急促特别响亮。而其他那些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呻吟声,则要轻柔悦耳得多,这些声音甚至充满了别样的妩媚和引人意乱情迷的感觉。

    女演员将英勃瑞修女带到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出乎预料之外的是,房间里面颇为平静,只是微微有些声息。

    女演员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卜哥袒露着胸膛站在门口,只见他汗流浃背的站在那里,腰间裹着一条毛巾。

    卜哥显然没有认出英勃瑞修女,他问道:「安娜,怎么了?今天应该没有安排我的戏啊,晚上不是上演托尔的《骑士温情》和都克《一个祈愿者的灵魂》吗?」

    「有人找你,里面方便吗?」女演员指了指房间问道。

    「是什么人打搅我们?」房间里面传来一个稚嫩女孩的声音,听得出来显然她有些恼怒。

    「没有什么事情,我马上过来。」卜哥朝着女演员耸了耸肩膀,摇头叹了口气。

    「快点,而且你得延长时间,补偿我们俩的损失。」房间里又传来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显然,躺在床上的不止一个人。

    卜哥和那个女演员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对于他们俩来说,这些客人是得罪不起的。

    「卜哥,你父亲听说你在巡回剧团里面鬼混相当生气,你最好快点回去向你母亲求情,如果你的母亲愿意饶恕你的话,也许,你的父亲会将国王陛下恩赐的书简收回,要不然,你可就得到伊斯特堡去反省一下了。」

    英勃瑞修女说道。

    卜哥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已经认出英勃瑞修女的身分,因此也能够猜想到刚才那一番话恐怕是帮自己脱身的理由。不过,作为一个修女好像是不应该撒谎的,记得小时候,为了让自己牢牢记住谎言的危害,自己曾经在惩罚室的长凳上接受过「指导性的教诲」。

    不过这番谎话显然很有成效。

    只见两个比卜哥还小一些的女孩身上裹着毛巾,跑到房门口,她们一左一右盯着英勃瑞修女看了几眼,然后转过头死死的瞪着卜哥。

    英勃瑞修女感到极为惊讶,因为她认出了那两个丫头,在她印象中,这两个女孩的家里以家教严厉而闻名,以前自己看到她们的时候,也觉得这两个女孩很文静,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没想到,她们私底下这样疯狂大胆。

    「你是贵族子弟?你的脑子倒真是相当好使,居然想得出这种妙主意,装成巡回剧团的演员,不但能够玩到各种各样的女人,而且,春风一度之后便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真是相当聪明啊,而且,你居然还能够以此赚钱,真是一举两得,不过,这下子你可就惨了。」两个小丫头幸灾乐祸起来。

    「快把衣服穿起来吧,我得带你到爱威利斯主教那里去。」英勃瑞修女说道。

    「呵呵,你完了你,恐怕你不是被塞进伊斯特堡便是被送进修道院,看你这可怜的样子,我们就不叫你还钱了,总共四十银币,这可是给你的封口钱,绝对不许将我们两个人供出来。」两个丫头笑着到后面穿衣服去了。

    「卜哥,你也快去穿衣服,我马上要带你去见主教大人。」英勃瑞修女催促道。

    卜哥当然能够猜测得到,修女嬷嬷肯定给他找了一份好差事,不过如此急急匆匆,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就不是他弄得清楚的了。

    对于英勃瑞修女的好意,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爱威利斯主教和芭瓦德维伯爵从马车上下来,没有治安官为他们开道,这一路上可真够他们受的。

    从马车上下来,爱威利斯主教立刻问刚刚迎上来的值班修士:「卡夫提尼斯神父在哪里?」

    「他在小礼拜堂,正在接受一位女士的忏悔。」值班修士说道。

    「把他叫到我办公室去,我有重要事情和他商量。」爱威利斯主教说。

    「主教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卡夫提尼斯神父给人忏悔时,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他……」那个值班修士犹豫不决的说道。

    「嗨!好吧,我亲自去叫他。」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在忏悔室幽暗的隔间里面,卡夫提尼斯神父正凑在忏悔室一角,通过隔间右下侧的花栏杆窥视着对面坐着的那位女士。这个地方的网格比较稀疏,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对面正在虔诚忏悔的人。

    虽然那位女士头上罩着一层黑色的纱巾,虽然忏悔室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不过,经验丰富,老于此道的卡夫提尼斯神父,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那位夫人的容貌。

    「你刚才说,你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淫行,你背叛了你的丈夫,这确实是一项很重的罪名,你确实需要忏悔,不过,我要问你,你有没有现你的丈夫,同样也犯下了相同的过错?那将会减轻你身上负有的罪孽。」

    「不,尊敬的神父,我为我的行为感到耻辱,我的丈夫并没有背叛我,他在前线打仗,但是,我却忍受不住诱惑……」

    「哦,你丈夫在前线打仗就是罪孽,他在杀人,而你的罪孽要小得多,不过,我还是得问清楚,因为同样是淫行,绝对有轻重之分,有的只要一两次忏悔便能够获得救赎,但是,有些即便是圣人都难以拯救你的灵魂,其中的轻重丝毫差错不得,你绝对不能够隐瞒任何部分。你的淫行是因为别人诱惑你,还是,你主动去诱惑别人?这可整整相差了两层地狱。」

    「我并非主动。」

    「啊!这样一来你的罪名就轻多了,不过,你有没有给你的情夫金钱上的鼓励,如果有金钱往来,那可就等同于卖淫的罪行,这重罪是很深的。」

    「他曾经问我借过钱。」

    「可怜的孩子!你的灵魂已经被指定到了炼狱深处,你知不知道?」

    「那怎么办?我还有救赎的希望吗?」

    「如果你真心希望得到救赎的话,你得从你的情夫那里将钱取回来,然后将两倍于此的钱财,缴纳给教会,让教会帮你作善事,以弥补你的罪行。而且,你还得每天来作忏悔,不但你自己得作忏悔,你还得为身边的人作忏悔,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得告诉我,别人的罪行越严重,那么你身上的罪孽便减得越多。」

    「是的,我会虔诚忏悔。」

    「还有,你的情夫每隔多少时间和你亲热一次?」

    「每个星期六,他会和我住一个晚上。」

    「还不算太频繁,你的淫行还可以得到救赎,不过,每次你们持续多少时间?」

    那个女子显然有些犹豫,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的精力极为充沛,因此往往能够持续一两个小时。」

    「这么久?完了完了,你想要获得救赎将会十分困难。」

    「我愿意付出一切,虽然我并没有多少钱。」

    「上帝拯救苍生,是不会在乎金钱的多少的,我会替你虔诚祈祷,为你进行忏悔,不过你得清楚,能否获得救赎,最主要的还是得依靠你自己。

    我再问你,你和你的情夫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用过违背传统的方式,来追求充满罪恶的欢愉?」

    那个女士低垂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可是关系到你能不能获得救赎的大问题。如果你们采用非常的方式放纵自己的**,那么你们将因为这种可怕的行为,而被打入地狱的底层。

    「前两天教会刚刚处死了一对非正常的恋人,那是两位可爱迷人的小姐,她们以女为男的非正常行为,就是她们致死的原因,而且死后,她们的灵魂将徘徊在魔王身边,永世成为魔王的姬妾,没有任何人能够拯救她们,除非父神亲自开恩。」

    「我——我不敢肯定是否触犯了那致命的戒律。」那位女士无比慌张,她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

    「你的情人有没有要你在他上面?」

    「没有。」女士慌忙说道。

    「有没有让你背朝着他,而他从你身后进入,就像牲畜那样?」

    「没有。」

    「那么你的情人,有没有使用过你身上非生育的通道?比如你的嘴巴?」

    「没有。」

    「有没有用你后面的那个孔**?」

    「这怎么可能?」那个女士惊呼道。

    「哦,很幸运,你避过了最危险的事情。」

    正当卡夫提尼斯神父还要进一步询问下去,想要替这位不幸的女士挖掘出身上所有的罪孽和污垢的时候,突然间,有人敲了敲忏悔室的房门。

    卡夫提尼斯神父感到异常愤怒,因为他最痛恨别人在他进行神圣忏悔的时候来打搅他,这会让他的功德削弱不少的。

    「走开,我正在替别人进行忏悔,有什么事情过一会儿再说。」卡夫提尼斯神父没好气的嚷嚷道。

    「卡夫提尼斯神父,是我,爱威利斯主教,我有更神圣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门外的人说道。

    「这里有一个需要拯救的灵魂,还有什么事情比拯救灵魂更加重要的?」卡夫提尼斯神父争辩道,不过他的语气显然要柔和许多了。

    「是至高无上的上帝和仅次于上帝的国王陛下叫我来找你。」爱威利斯主教再一次重重的锤了一下门。

    卡夫提尼斯神父无可奈何的从忏悔室里面出来。

    芭瓦德维伯爵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修士,看着这位微微有些秃顶,长着一个酒糟鼻子,一张鲶鱼嘴老是耷拉着的小老头,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为什么爱威利斯主教将这个猥琐的小老头当作一个宝。

    主教一路上不停的夸耀说,唯独这位卡夫提尼斯神父亲手制作出来的出生证明,才是完美无缺,绝对找不出任何破绽来的合法文件。

    来到爱威利斯主教的办公室,主教大人指着芭瓦德维伯爵说道:「卡夫提尼斯,你应该见过尊敬的财务大臣先生吧,这位大人请我们帮他创造出一位男爵继承人。」

    「我猜,也就是这种事情。」卡夫提尼斯神父嘟囔着说道。

    正说着的时候,主教大人书记官带着三位身穿白袍的牧师,手中捧着一大堆文件走了进来。

    走进办公室之后,卡夫提尼斯神父随手将办公室的房门锁了起来。

    那个书记官仔仔细细的将这些文件,分门别类的放成几堆,他的一举一动极为轻巧熟练,显然干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三个白袍牧师分别站在一叠文件面前,他们熟练的翻阅着这些文件,并且在身边放着的一张纸上做着笔录。

    芭瓦德维伯爵知道,这些专家的工作,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就像他绝对不会愿意让外行帮他整理帐簿一样。芭瓦德维伯爵乐得坐在办公室角落的沙上,享受着主教办公室那上等的茶叶饮料。

    爱威利斯主教和伯爵大人坐在一起,他同样不是专家,真正的专家是卡夫提尼斯神父。

    坐在角落里面的那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攀谈起国库公债的利率,以及各地货物差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见卡夫提尼斯神父和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轻声商量着,还在纸上画来画去。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卡夫提尼斯神父走到主教大人面前,将手中那张画满各种奇怪符号并且写满了人名地名,以及日期时间的纸,递到爱威利斯主教的手中。

    芭瓦德维伯爵并不打算去将这些奇怪的符号弄个明白,因为他很清楚,他用来计算帐目的运算清单,在其他人眼里同样也是不可理解的天书。即便他详详细细的解释给别人听,也足以让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家伙因为脑力衰竭而昏倒。

    「伯爵大人,我们的继承人先生诞生了。」爱威利斯主教指着那张纸解释道:「已故甹浦男爵的爵位是继承于他母亲一系的,他的父亲因为勇敢和忠诚,被国王陛下封为勋爵。

    「对于甹浦男爵来说,如果按照正常的继承关系,有两个人拥有同样优先的继承权,一位是他的堂哥,他伯父的儿子,而这位同样英勇的骑士,正是您和您的上司维郝雷登侯爵最痛恨的奥内斯特元帅的部下,而另外一位则是甹浦男爵的远房表弟。

    「因为甹浦男爵的爵位传承自他的外曾祖父,因此这位远房表弟甚至拥有更加优先的继承权,不过鉴于这位远房表弟没有任何强有力的援助,恐怕他赢不了元帅大人手下的英勇骑士。

    「因此,我们只有在甹浦男爵母亲这一系打主意。甹浦男爵的母亲有三个姐妹,那个外祖父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居然生了一堆女儿,但是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据我看来,这应该是幸运才对,女儿可以带来丰厚的利益,而儿子却绝对没有女儿那么有用,我就很喜欢我的女儿,而不是儿子。」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哦,您是一位伟大的经济学家,当然见解与众不同,而我们只是普通人。」爱威利斯主教说道:「好了,不说无关紧要的闲话了,甹浦男爵的那些姨母全都已经过世了,这可真是一个短命的家族,居然全都活不过五十岁。」爱威利斯主教指着一列日期说道。

    「活着的时间长短算不上什么,只要在活着的时候曾经有过充分的享乐就可以了。不浪费一点光阴,比多活两年要值得多。」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哲人,您真是一位哲人。」爱威利斯主教恭维道。

    「男爵的姨母中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人吗?」芭瓦德维伯爵问道。

    「一位嫁给了商人,老头显然不太满意这门婚事,他剥夺了女儿一切继承权,她倒是生了不少孩子,不过,这个我们用不着考虑,就当她不存在好了。另一位曾经结过好几次婚,有一个儿子,不过儿子已经死了,这个也不能用,还有最后一位……」

    主教弹了弹那张纸:「最后这位孤独终生,从来没有结过婚,实在没有比这个人更加合适的了。」

    「是的,主教大人,我们都已经策划好了。」卡夫提尼斯神父说道。

    「这个女人早年待在父母的身边,一直到母亲去世,其后她住在泊多文的一座庄园里面,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当她的父亲死后,她又搬回到原来的地方住了五年。

    「当甹浦男爵出世之后,甹浦男爵的母亲收回了祖宅,呵呵,看来姐妹俩的关系不怎么样啊,那个女人于是搬到霞麦农村的一座别墅里面,一直住到她死去。」卡夫提尼斯神父说道。

    「在泊多文替她找一个丈夫?」芭瓦德维伯爵问道。

    「您真是一位天才,幸好您不是我的竞争对手,要不然我就只能够喝教会为神职人员安排的肉糜粥了。」爱威利斯主教笑着说道。

    「是的,在泊多文有一位班迪特爵士,他和甹浦男爵的姨母年岁相当,这位班迪特爵士终身未婚,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两个人凑合在一起。」卡夫提尼斯神父说道。

    「还可以创作出一篇经典的爱情故事。一见钟情、秘密的婚礼、生下孩子,然后,呃,然后……」爱威利斯主教对于爱情故事显然懂得并不多。

    卡夫提尼斯神父接口将整个故事补充完整:「然后情妇出现,愤然分手。接下来便简单了,那女人回到父亲身边,不愿意见到丈夫,后来她被姐姐赶出家门,从此杳无音讯。

    「而那个丈夫痛失爱妻之后,和情妇分手,同时他也感到愧对妻子,因此终生未婚,他将儿子寄养在修道院里面,直到他死亡,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场婚姻。」

    「天衣无缝,真是天衣无缝。」芭瓦德维伯爵一边鼓掌一边说道:「不过,时间上面凑得齐吗?主教大人,您告诉我说,您手里的继承人今年十六岁,我没有记错吧。」

    「没有问题,刚刚好,我们的小继承人可以在那个女人回到父亲家里的最后一年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在故事里面增加一段旧情复燃便可以了。」主教大人说道。

    「您是专家。」芭瓦德维伯爵耸了耸肩说道。

    「好,让我们开始忙碌起来吧,有一大堆工作要作呢。结婚证明、三位公证人、公证文件、孩子出生证明、受洗礼证明、他的教父教母、修道院入学证明、每年的学杂费、成绩单……伯爵大人,一定要今天晚上将这一切全部办妥吗?」爱威利斯主教问道。

    「越早越好。」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那么我们先把身分证明和修道院证明搞出来,这个比较容易,找个大教堂,弄几个死了的主教神父签署的证书就可以了,卡夫提尼斯神父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能够模仿任何一个人的签名,而这座教堂里面存放着法克王国所有神职人员的亲笔签名。」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哈哈,真是得天独厚。」芭瓦德维伯爵大笑着说道,他现在总算放下心来,至少被拆穿的可能性相当小,无论是这位主教大人还是那几位修士,显然都是伪造证明文件的专家,他们制造出来的文件恐怕比真的文件更加毫无漏洞。

    用不着爱威利斯主教吩咐,卡夫提尼斯神父和那些白袍牧师们早已经开始工作起来,只见他们抽出一张张空白的有些陈旧的证明文书,开始细致的撰写起来。

    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抱着一本厚厚的鉴章对照书,从中选取合适的签名,他在一张白纸上反覆练习着如何进行签名。

    那位书记官则负责将撰写好并且签上名字的文件,审核清楚,直到确认无误之后,才在文件上盖上各种各样的印章。

    做好的证明文件,被塞进一个薰笼里面,薰笼底下微微的烧着炭火,书记官时不时的往薰笼里面投入一些药剂。

    正当大家忙于工作的时候,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

    爱威利斯主教大人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英勃瑞修女带着一个少年站在门口。

    「我们的小继承人来了。」主教大人笑着说道,他打开门让修女和卜哥进来。

    「芭瓦德维伯爵,这位就是我向您介绍的那个少年,既然他是您需要的人,那么就由您来为他说明,您要他扮演的角色。」爱威利斯主教说道。

    当卜哥走进这种办公室的时候,他便感到一丝神秘的气氛。

    那熏笼之中阵阵升起的烟雾,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股味道更加增添了办公室里面神秘异样的气氛,这里简直就像是正在举行着邪恶无比的黑弥撒的祭坛。

    而那些埋于文件堆里面的修士们显然并不是在钻研神圣的宗教典籍。

    卜哥惴惴不安的看着眼前那位有着浓重的贵族气质,神情俊雅,始终笑容可掬,但是从眼角中总是透射出一丝冷漠的中年人。

    「小子,有一个每年能够赚进一万两千银币的差事,你愿不愿意接受?」那个中年人斜倚在沙上,语气平和的问道。

    当卜哥听到每年一万两千银币的时候,他的心跳突然间加快了许多,别说一万两千银币,即便是两千银币,他也从来不曾见过。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工作。」卜哥说道,无论如何他也有他的原则,虽然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原则到底有哪些。

    伯爵显然没有预料到有人能够抵挡得住每年一万两千银币的诱惑,他原本确信,这样一笔钱对于一个没钱没地位的人来说,绝对是不可抵挡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在狂欢节庆典上生了一起大事情,有人刺杀国王,幸好国王陛下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有一位贵族在这次袭击中丧失了生命,他是为了救一位尊贵的大人的性命而丧生的,国王陛下对他相当器重,要给予他的家族至高的荣誉。

    「可惜,这位贵族没有继承人,国王陛下的好意是不允许辜负的,因此这位贵族必须有一个继承人,因此,我们四处搜寻任何可能的继承人。

    「而你身上的贵族血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也许你会是一个出色的继承人,至少你的血统是高贵的,你愿意接受一个男爵的封号,国王陛下的恩赐,以及每年一万两千银币的收入吗?」芭瓦德维伯爵问道。

    「如果您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的话,我愿意为您效劳。」卜哥说道。

    芭瓦德维伯爵相当惊讶,面对如此天大的好事,这个少年居然还敢另外开出条件,他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

    不过财政大臣的本色使得他愿意听取任何人的讨价还价。

    「说说看吧,看我能不能够答应。」伯爵说道。

    「我有一些同伴,我与他们同甘共苦直到今天,如果您能够为他们安排一个得以糊口的差事的话,我愿意放弃那一万两千银币的收入。」卜哥忐忑不安的说道。

    他这番话让办公室里面除了英勃瑞修女之外的所有人惊讶无比,大家盯着卜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好像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怪人一样。

    过了好长一会儿,芭瓦德维伯爵仰天高声大笑起来,他感到实在太有趣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这般的珍贵动物存在。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誓效忠于我,对我惟命是从。」

第四章 密室

    幽深的小巷末端,狭窄的一道小门显得有些阴森恐怖,脚下的地面略微湿滑。这绝对是一幢不起眼的房子,即便在寸土寸金的都鲁普奈尔,这样一幢房子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现在这幢房子就属于他了。

    卜哥绝对无法想像,一个在总理办公室任职十年的官员,只有这样一点财产。好在他也不贪,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

    能够有一个住处相当不错了,在过去的十六年中,只有在养母身边的那五年,他拥有过真正意义的「家」。

    卜哥手里有钥匙,伯爵帮他搞定身分证明之后,就把这串钥匙交给了他,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的家了。

    用钥匙将房门打开,锁头有些沉重,看得出这里的前任主人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物。

    卜哥知道房间里面没有人,身为一个贵族,那位甹浦男爵原本也有两个仆人。一个是马夫兼任杂工,男爵外出的时候扮演侍从的角色,另外一个是女仆,从管家到厨娘都是她一个人。为人俭朴到这种程度,作为一个贵族,那位甹浦男爵也确实够丢脸的。

    让卜哥感到惊诧的是,他听说在法克这样的贵族居然还有很多,这些人是贵族之中的破落户。像甹浦男爵这样的,至少还想到要谋一份公职,在得到一点微薄工资的同时,寄望能够获得晋升,更多的破落贵族就依靠国家给予的津贴过活,日子过得比甹浦男爵还要凄惨。

    甹浦男爵去世之后,那两个仆人也就离开了。

    房间原本就显得有些阴森,空无一人更令这里增添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除了他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

    门厅很小,而且连一点装饰都没有,旁边有两道小门。

    卜哥随手打开看了看,一边是厨房,另外一边是一个五六坪的花园,里面只种着一株银杏树,显然没有什么看头,花园的一侧搭着一个棚子,有一排木桩和一个木质的马槽,看样子花园也被当作是马厩来用。

    可惜现在马厩里面根本就没有马。

    花园的一角开着一个小侧门,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出。

    门厅正对着的是楼梯,每一层全都只有两间房间,整幢楼有三层,房间并不是很多。

    将每一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卜哥总算明白,为什么伯爵会给他留下这么一处产业,这幢破房子根本卖不出价钱,不仅是位置不好,四周还都被其他的楼房所阻挡,打开窗户看到的全都是墙壁。

    虽然不值钱,这毕竟算是一个不错的家了。

    卜哥原本就没有什么行李,在巡回剧团的时候,就连被褥都是剧团的,属于他的私人物品用衣服口袋就可以装得下。随便找了一个抽屉,将衣服口袋里面的那些东西往里面一塞,他算是就此入住了。

    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之后,卜哥开始打扫房间,比起那位甹浦男爵,卜哥的近况更加糟糕,他根本就没有钱聘请仆人。

    房子并不是很大,不过当初的设计者利用空间的能力让人叹为观止,门厅的楼梯下面被布置成了一个衣物间,卜哥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倒是都用得着。

    那里面放着的全都是前一任主人的衣物。

    身为一个贵族,肯定经常要出席宴会或者舞会什么的,如果没有一身体面的衣服会让人笑话,原本卜哥就在为此而感到烦恼,这样的衣服需要的花费可不是小数字。现在一切都解决了。

    试穿了一下,这些衣服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大,卜哥打算找人帮他改小一些,这花不了多少钱,至少比重新做一套要便宜许多。

    除了衣服,这里当然还有其他配套的东西,礼帽、领结、手套一应俱全,门边还挂着四五根手杖。

    卜哥挑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门的背后挂着一块穿衣镜,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看到镜子里面衣冠楚楚的自己,卜哥的心里颇有些得意,他也总算成了一个大人物。

    他的心里暗想,或者自己确实有贵族气质,眼前这幅样子和那位芭瓦德维伯爵比起来并不差。

    意气飞扬的卜哥轻轻用手杖戳了戳地面。

    「咚。」一声空洞的轻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下面是空的。

    卜哥弯下腰查找了起来。

    当他的手触摸到墙壁根处的一块活动按板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间移了开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居然有这样隐秘的布置,卜哥的心一下子变得忐忑起来,他不知道这底下会有些什么,房子原来的那位主人看来是一个有秘密的家伙。

    稍微思索了片刻,他不再害怕了。反正前任主人有什么秘密都和他没有关系,如果底下真的藏着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将其付之一炬就可以了,然后找机会把这个地下密室彻底封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卜哥记得三楼的卧室里面有一盏马灯,他将马灯拿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顺着洞口的楼梯走了下去。

    只有十几级台阶,地下室建造得并不是很深,很可能原本就是一个地窖,台阶的末端又是一道门,门锁着。卜哥把所有的钥匙都试了一遍,没有一把钥匙能够把门打开,他试着想要把门撞开,没有想到这扇门出乎预料的厚实,根本就纹丝不动。

    越是这样,卜哥越感到神秘。

    从厨房找来了一根通条,阁楼的杂物间里面还找到了一把锤子,有了这两样工具,卜哥又是捶又是撬。

    随着哢的一声轻响,门锁被撬断了,不过打开门仍旧让卜哥花了很大的力气,整扇门居然是用一层铁皮镶边,有巴掌厚,两层门板的中间填充着一层棉花。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轻响,吓了卜哥一跳,回头一看,就看到身后的那个盖板已经关闭了,仔细看去,盖板和眼前这扇门之间拖着一根很粗的铁丝,这边的门打开,那边的盖板就自动闭合。

    居然还有这样的连动开关,让卜哥越感到好奇。

    凑着灯光,可以看到门里是一个比厨房稍微小一些的房间。

    举起手里的马灯,卜哥小心翼翼地沿着四周看了一圈。

    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四周都是橱柜,从地面一直连到天花板,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是用橡木做的,样式非常简单,唯一的好处就是厚实。长桌上凌乱地放着许多瓶瓶罐罐。

    卜哥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些瓶瓶罐罐上大多贴着标签,不过他甚至不敢拿起来仔细观察,谁知道这里面全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用手轻轻在长桌上面抹了一下,虽然有些灰尘,但是积灰并不是很多,看得出这里经常被使用。

    刚才搜索四周的时候,卜哥就现长桌的上方吊挂着一个车轮吊灯,从手里拎着的马灯里面取了些火,将吊灯点上,房间里面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这样小的房间,吊挂如此大的吊灯,自然被照得很亮。有了足够的亮光,卜哥可以仔细地检查这个房间。

    四周的那些橱柜成了他最感兴趣的地方,这些橱柜构造非常简单,不过所使用的材料非常不错,那都是上好的橡木板,厚实而且坚固。

    橱柜里放着的大多是些瓶瓶罐罐,只有最靠门口的一边放着一些书籍。

    卜哥随手拿了几本翻了翻,第一本就令他感到一愣,那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得。

    他精通好几国语言,也称得上见多识广,就算不认得的文字,十有**也能够知道是哪一片地域的语言,但是这本书所使用的文字实在太奇怪了,根本不属于任何他所知的语言体系。

    幸好后面的几本书,让他稍稍捡回了一些信心,后面的那几本书所书写的文字,大多是他认得的。

    那都是一些有关炼金术的书籍。

    这里居然是一个炼金实验室。

    卜哥对炼金术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很多贵族都偷偷的研究炼金术,因为教会的存在,炼金术一直都是禁忌。

    不过和其他的禁忌比起来,教会对炼金术的态度显得有些暧昧,据说教会里面的很多神职人员同样也对炼金术有兴趣,所以一般来说只要没有人告,大家对研究炼金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知道了这里是原主人研究炼金术的实验室,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教会对炼金术相对宽容,不过如果被人告,教会仍旧是要追究的,而且一旦定罪,处罚也颇为沉重,所以布置的如此隐秘也就可以理解了。

    对炼金术,卜哥同样非常感兴趣,以前在剧团的时候他就曾经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学会炼金之术,到时候就可以用黄铜和铅之类的金属炼制出黄金来,那可就财了。

    接下来的几天,卜哥全心投入到对炼金术的研究之中,原本他还打算将整幢房子都重新布置一遍,现在也已经没有时间了。

    把那些有关炼金术的书全都整理了一遍之后,卜哥感到颇为高兴,那位甹浦男爵显然也是自学的,所以那些书非常系统,从最低级最基础的原理,到中级和高级的各类运用,一应俱全。

    炼金术所需要用到的材料更是五花八门,所以那些书里面还有几本图监,那上面从矿物到植物罗列的清清楚楚,而且每一样东西都用彩色颜料仔细绘画出来。

    这样的图监绝对不可能是印刷品,肯定是手工抄写描绘的,而且制作这本图监的绝对是书行之中的高手,按照卜哥的估计,这样一**监的价值恐怕抵得上这一整幢房子了。

    书还不是最贵的,用于炼金术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装置更是昂贵。黄金丝编织的网罩,白金打造的通条,水晶玻璃制成的各类器皿,这些还只是最普通的。

    卜哥猜想,那位男爵十有**把生平的积蓄全都花费在这上面了。

    那些昂贵无比的试验器材,他暂时不敢乱动,这些东西弄坏了任何一个哭都来不及。

    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卜哥总算是把基础的部分弄清楚了。

    炼金术毫无疑问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一上来就是大串的公式,更令卜哥头痛的是,古往今来对于炼金术的原理众口不一,所以各种推论和假设更是一大堆,这些全都需要记住。

    幸好炼金术的基础之中,某个让其他人感到困难的事情,对卜哥来说还算容易,那就是语言问题。

    有关炼金术的书大多是用魔法语言书写,他在语言方面的天分非常高,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让他能够靠着一本字典,阅读一些简单的用魔法语言书写的炼金书了。

    魔法语言之所以困难是因为这种古老的语言由几千个字母组成,大部分的读音都非常奇怪,最糟糕的是其语法复杂到极点,在卜哥看来,那些语法更像是公式。

    卜哥并不是天才,不过他有一个地方越常人,那就是记忆力,在剧团的时候,他可以轻易记住整场戏的台词,从来都不需要提词员的帮助,他甚至可以背诵《神曲》和《荷马史诗》。

    就是凭藉常的记忆力,卜哥将那几本图监和炼金术中有关魔法语言的内容全都死记硬背了下来。这并不是最大的收获,事实上最大的收获是,他现了房子的前任主人给他留下的一些遗产。

    那毫无疑问是甹浦男爵多年研究炼金术的成果。

    虽然没有炼制出黄金,不过男爵在药剂方面的成就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他留下的诸多配方里面有一种香精,是用鲸鱼的内脏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炼制的。架子上有一小罐子成品,那气味浓郁而且优雅,好闻极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配方可以用几种植物的根茎炼制出药膏,按照男爵的本意,他想炼制出一种能够让伤口迅愈合的药,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卜哥试验了一次。他在手臂上轻轻划了一刀,涂了一些药膏,感觉麻麻的,睡了一晚上之后,伤口愈合的程度并不比没有涂药膏时好,不过涂过药膏的地方,皮肤起了一层褶皱,那是一层脱落下来的老皮,撕掉老皮之后,底下的皮肤粉嫩而又细腻。

    卜哥立刻意识到这同样是好东西。

    他有些难以理解,无法猜测那位男爵大人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那罐子香精和这种药膏,完全是和黄金等价的物品,贵妇人对这两样东西绝对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她们会尖叫着把香精和药膏抢走,顺便用金币把他埋了。

    虽然找到了一条不错的财路,不过卜哥还不至于太过鲁莽,他很清楚此刻无权无势只有一个空头衔的他,根本不可能依靠这条财路赚钱,十有**他刚刚赚取了一些小钱,就被闻风而来的「鲨鱼」吞掉。

    所以,研究炼金术的闲暇之余,卜哥总是在思索该如何运用这条财路。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机会悄无声息的来到了。

    一天清晨,一个满脸阴沉的信差带来了一封消息——芭瓦德维伯爵想要见他。

    伯爵的宅邸非常有名,虽然位置有些偏远,却是都鲁普奈尔非常着名的一幢建筑物,建造它的是伯爵一位赫赫有名的先祖,几个世纪过去了,这幢宅邸仍旧被誉为鲁普奈尔的明珠。

    卜哥没有属于自己的坐骑,作为一个贵族,连一匹马都没有,可以算是非常寒碜的。好在都鲁普奈尔有的是车马行,想要租到一匹马,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穿上最好的一身衣服,骑着租来的马,卜哥的口袋里面只剩下几个银币了,虽然省吃俭用,他所有的财产也只能够支撑两个月的花费,这还要归功于他全心投入对炼金术的研究,两个月来他甚至连门都很少出,所有的消耗减少到了最小的程度。

    伯爵的宅邸确实如同传闻之中的那样气派而又优雅,房子占地并不大,也没有成片的草坪或者园林作为点缀,不过这座石砌的城堡到处都可以看到绿意,当初的设计者显然是个自然和谐主义者,城堡所有突出的部位都被种植上了植物,整座城堡就宛如隐于丛林之中。

    把马扔给了伯爵府邸的马夫照料,卜哥将最后的两枚银币拿了出来作为打赏。

    「你的身分已经通过了评审会的确认,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贵族了。」这是伯爵看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和这一句话一起的是一枚纹章,和法克到处可见的纹章比起来,这个同样显得非常寒碜,上面只有一对鹿角。

    当初给他伪造身分的时候,那位爱威利斯主教就安排人教过他有关贵族常识和礼仪之类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贵族纹章的辨识。

    伯爵一直在观察卜哥的反应。身分的确认其实早在狂欢节结束之后的一个星期就已经完成了,爱威利斯主教伪造证明的手段确实不凡,评审会的那些老狐狸居然没有看出丝毫的破绽。

    德普里科特侯爵那些无孔不入的密探同样也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既然这一关过了,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爵位的授予是由内阁全权负责,再加上那位总理大臣阁下多多少少要表现一下对「救命恩人」的继承人的关怀,所以一切都非常顺利。他现在才把这件事情告诉卜哥,为的就是等到卜哥手里的钱全部花光,只有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再给予援手,才能够让对方感恩戴德。

    「从这个月开始,你每个月可以得到一千两百银币的贵族津贴,不过按照你当初和我的约定,这笔收入将被用来安置你的那些朋友们。」伯爵玩味地看着卜哥,他希望能够看到卜哥脸上显露出懊恼的神情,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不希望那样。

    懊恼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卜哥对于曾经帮过他的朋友颇为义气,他只是犹豫了一下,问道:「芭瓦德维伯爵,您能够帮我找一份工作吗?」

    伯爵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正是他需要的,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他的手下很多,而且全都是非常有能力的手下,他识人之能在法克是非常有名的,不过这些手下虽然能力出众,却都只是因为利益而替他工作。一直以来,他都希望有一个忠心而又不太愚蠢的手下。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绝对不会认为忠诚有什么必要,但是狂欢节上那舍生忘死的刺杀,让他有所触动。

    虽然没有一个刺客存活,不过密侦处仍旧从其中一个刺客的身上找到线索,刺客是不久之前被吞并的赛拉瓦尔公国的那位大公的护卫骑士,他们是来报仇的,不得不承认这些人都是忠勇之士。

    虽然刺杀并没有成功,不过那位大公的目地无疑已经达到。陛下很愤怒,他很想把赛拉瓦尔人全部杀光,但考虑到随之而来的将是无休无止的刺杀,他退缩了。而且为了缓和这种仇恨,这段时间以来,对赛拉瓦尔公国的动作变得温和了许多。

    谁都看得出,狂欢节上的行动,其实更像是警告,正因为是警告,所以目标才是陛下身边的维郝雷登侯爵。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招很高明的棋。众所周知,维郝雷登侯爵和统帅军队的奥内斯特元帅是仇敌,如果维郝雷登侯爵死了,就算陛下命令奥内斯特元帅对赛拉瓦尔人进行报复,元帅也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和拒绝。维郝雷登侯爵侥幸没死,元帅恐怕在暗自惋惜,更不可能替侯爵报仇。

    有才能的手下能够为他带来利益,但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或许会在关键的时刻给予他扭转乾坤的帮助。

    只是忠诚的手下并不容易找。

    「想要找差事可不容易啊。」伯爵淡淡地说道,如果答应得太过容易,就显不出他这个人情的珍贵了:「不过你的身分是我一手安排的,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有始有终……」

    卜哥虽然对贵族的一套并不太熟悉,不过他也不是白痴,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自己现在所冒充的身分是伯爵帮他弄到的,想要摆脱伯爵的控制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上层互相倾轧的传闻,那些担任政府公职的人里面独善其身的并不是没有,但绝对不会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

    「我还年轻,需要一个人随时给予我指点。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衷心愿意为您效劳。」

    作为一个演员,卜哥绝对不缺乏说话的技巧,只是,卜哥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他一直梦想着能够走上一个更大的舞台,能够像他所演的那些英雄人物那样名声显赫,现在这个舞台已经展现在眼前,没有想到他踏出的第一步一点都不像是那些英雄人物,反倒是像极了剧本之中猥琐令人不齿的反角。

    感叹着生活的无奈,卜哥知道自己的选择显然是正确的,因为伯爵身上原来充满着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突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热忱。

    伯爵非常满意,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

    说了几句客套的废话之后,伯爵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一份差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想要差事是因为你手头太紧的缘故,你把自己的津贴用来接济朋友,对此我无法做出任何评论,不过我挺欣赏你的为人。我可以借一些钱给你。」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依靠自己。」卜哥说道。

    「很好,这让我更加欣赏你了,如果你急着想要一份差事的话,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军职,你应该听说了,这几年来整个大6一直都在打仗,法克也是如此,北方的战争刚刚结束南边就打起来了,士兵徵召起来非常容易,但是军官却总是不够。

    「至于另外一条路,看上去没有那么风光。同样是因为打仗,我们赢得了战争,王国得到了很多新的领地,这些领地需要官员去管理。」

    按照卜哥的理想,前面那个选择自然最为理想,不过他很清楚,伯爵绝对不会希望他挑选军职那条路。

    「您希望我走哪条路?」卜哥干脆把选择权交还给了伯爵。

    「你很聪明。」伯爵笑了:「你不会为今天而感到后悔的,说实话,走军职这条路看似风光,只要赢得胜利就可以得到爵位、金钱和土地,可是古往今来有多少以军职起家的家族能够辉煌至今?

    「抢来的土地很容易被抢回去,历代君王之所以慷慨地赠予军官新征服的土地,就是为了将他们的身家性命和所有的一切,都绑在那块土地上。不但他们这一代,他们子子孙孙都必须为了这块土地而拼死。」

    这种话卜哥从来就没有听说过,骤然听到令他浑身一震,但是紧接着他就陷入了深思。

    「用不着多想。」伯爵知道卜哥在想些什么:「看多了你就会明白的,这就是政治,政治这个东西并不光彩,不过也没有你想像的那样黑暗。

    封奉领地虽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却也是一种公正的奖赏,古往今来看透其本质的人多得是,但是没有人能够否定它。

    「想要领地就必须拥有军功,我的家族够显赫够悠远了吧,却也只有一块领地,那是我的第五代先祖以军功换来的。我的家族还曾经有过另外两块土地,可惜在七十年战争的时候失去了,虽然之后法克重新占领了那两块领地,却被重新划分给了拥有战功的军官。这就是公正,没有人能够抱怨。」

    既然选定了未来的方向,卜哥干脆把话说得更加漂亮一些:「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走军职这条路,想要获得战功,必须成为军官,听说那至少需要接受五年以上的军事训练。」

    「仅仅得到战功还不够,想获得领地至少要是骑士。」伯爵纠正道。

    卜哥知道,那更不可能了,骑士大多从七八岁开始就接受训练,他已经过了受训的黄金时代。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卜哥问道。

    「学习,你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你的素质不错,但是仍旧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你需要学习会计方面的知识,需要精通管理的手段,需要懂得怎么和各方面的人物打交道。我会安排人教你所有的一切。」

    伯爵接着说道:「不过在学习这些之前,你先要学会怎样才能符合自己的身分,你必须有一匹属于自己的坐骑。」

    说着伯爵掏出钱袋,从里面数出了二十枚金币。

    「这是我借给你的,我算你每个月三厘的利息。」伯爵说道。

    卜哥接受了这笔借款,这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同样他也知道,这是伯爵对他的一项考验,金币和银币的兑换价格名义上是一比一百,实质上能够兑换到九十个左右的银币。这笔钱能够买一匹马,但是买不到什么好马。更何况,他还得省下一些钱作为生活费。

    在半年之内,卜哥不打算再向伯爵借钱,那样做会让伯爵看不起他。

    从伯爵的宅邸出来,卜哥的脑子里面已经有了计划。骑着那匹租来的马回到车马行,卜哥叫来了车马行的老板。

    虽然他的身上只有刚刚借来的二十个金币,但是他至少是个男爵,在一个车马行的小老板面前,绝对称得上是高高在上。

    车马行的老板叫德罗,是个秃脑门的矮胖子。

    「最近刚刚打过两场仗,恐怕有不少退役下来的军马吧。」卜哥开门见山地直指自己的目标:「我知道其中有些血统不错,但是因为受伤而不得不退役的,卖得非常便宜。」

    「尊敬的老爷,的确是有这样的军马,不过这些马大多被人买去配种,价钱并不便宜。」那个老板脑子转得很快连忙说道。

    此时此刻卜哥突然间有些想念起坎妮小姐来了,如果她在这里的话,肯定能够把眼前这个胖子身上的每一个铜子给榨干。

    虽然不希望用权势压人,不过卜哥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仗势欺人的贵族他见得多了。不过他们的手段有高下之分,最差劲的就是那些强盗一般明抢的家伙,而高明的则是芭瓦德维伯爵那样的人物。

    卜哥当然不会向差劲的家伙学习。

    「你的车马行经营的不错,是我见过最好的。」卜哥似乎在夸奖,不过这完全是说瞎话,当初他找这家车马行,就是看这里的样子不怎么样,所以猜价钱肯定比较便宜:「或许我可以帮你宣传一下,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有一家不错的车马行。」

    那个老板虽然是个胖子,却丝毫不迟钝,一听到这话,脑门上就渗出了汗珠。

    都的车马行分三类九等,不同的等级所需要缴纳的税也不同,虽然等级的评定有明确的方法,但也有办法做手脚,眼前这位如果当真想要对付他,把他的这家车马行提高一两个等级并不是难事。

    「您要的那种马并不是完全弄不到,只是伤的可能重了些。」那个胖老板一咬牙:「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保证让您心满意足。」

    「好,那就约定三天。」卜哥轻笑着说道,贵族特权的感觉真是美妙。

    离开车马行回家,卜哥又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炼金术的研究之中。

    那位甹浦男爵留下了几本笔记本,那上面记录着他研究炼金术的前后过程,让卜哥充满了期待的那两个配方,就是在这几本笔记本里面找到的。对于卜哥这样的初学者来说,这几本笔记本远比那些高级炼金术有用得多。

    经过了最初的那一段瓶颈时期,卜哥在炼金术方面的进展非常迅,炼金术的基础就是大量的公式和理论,这些都只要死记硬背就可以了,在进入中级之前,对炼金术的理解并不显得重要。

    和理论比起来,那些实验反倒显得更加困难许多,卜哥已经不止一次现,就算他把需要验证的炼金公式背诵得滚瓜烂熟,连实验的步骤和细节也记忆得丝毫不差,仍旧有很大的机率会失败。

    卜哥翻阅了所有的炼金书籍,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有效提高成功率的办法,各种对此的建议和讨论倒是不少,显然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惑着古往今来所有研究炼金术的人们。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再一次来到车马行的时候,卜哥一眼就看到一侧的马厩里面拴着一匹样子非常漂亮的马。

    虽然对马和马的血统一无所知,但是卜哥仍旧能够一眼看出这匹马的不凡,那青灰色的身体如同油光滑亮的绸缎一般,四肢修长而且优美,腿上的肌肉线条清晰,给人以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对这匹马,您还算满意吗?」胖子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这是一匹安塔雷马,您肯定知道,这种马的爆力虽然稍微逊色了一些,所以短距离的奔跑度算不上很快,但是它的耐力极佳,这匹马原本是配属于一个轻骑兵团,因为受了点伤所以只能够退役。」

    「它伤在哪里了?」卜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匹漂亮的马儿,说实话,对这匹马,他确实非常喜欢。

    「伤在背上。」胖子老板无可奈何地说道,对这件事情他不敢撒谎,因为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住,只要随便找一个兽医,就可以看出受创在什么地方。

    「短距离骑乘并没有问题。」车马行老板连忙解释道,虽然表面上显得诚惶诚恐,其实他的心底却在暗自高兴。他总算是出了口气,给仗势欺人的贵族老爷找了个难题。一匹以耐力见长的马伤了背脊,基本上等于废物了。

    「那么它肯定也特别便宜。」卜哥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击的人,虽然没有坎妮小姐那样的高明,不过看多了坎妮小姐砍价表演的他,自然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一些。

    卜哥倒并不在乎马的状况,他要挑选的不是用来冲锋陷阵的战马,也不是长途跋涉的坐骑,他要的只是一匹能够骑着出席聚会,而不会让人看不起的马。

    「您随便给个价钱吧。」胖子倒也不在乎,反正他弄来这匹废物马也没有花费多少钱,能够给贵族老爷找麻烦,就算赔一点钱,他倒也不在乎。

    数了六个金币,卜哥随手抛到了空中。

    那个车马行老板看似笨拙,但是在那一瞬间却变得灵动无比,肥胖的身躯飞扑急转,一个金币都没有落地,全都被他抓在手里。

    「你没有加入军队实在是可惜了。」卜哥嘲讽了一句。

    车马行老板并没有接话,而是谄媚地鞠躬说道:「您实在是慷慨极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讽刺还是恭维。

    「需要我帮您准备笼头和马鞍吗?」车马行老板赔笑着问道。

    卜哥摇了摇头:「我并不打算骑它,这太可怜了。」

    「您非常仁慈。」车马行老板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嘴上却说得非常好听。

    「我曾经看到过一种竞赛用的轻便双轮马车,你这里有吗?」卜哥随口问道。

    这个主意是卜哥刚刚想到的,这匹马虽然伤了脊背载不了重,但是并不意味着什么用都没有了,无法载重却还可以拉车。

    之所以选择那种竞赛用的轻便马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用一匹马拖车又要不显得寒酸,就只有这种马车。

    德罗是个聪明人,听到这样一说,立刻就明白了卜哥的意图。

    明白了这些,德罗顿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贵族老爷,绝对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纨裤子弟,虽然看上去暂时破落了一些,但是这种人很容易飞黄腾达。

    这绝对是一根值得去捧的大腿。

    「有,绝对有,我这里的马车是鲁普奈尔最好的。」德罗连声答道。

    「开个价吧。」卜哥刚才就没有将钱袋收起来。

    「免费奉送,在我的车马行买马,一般都会奉送顾客马鞍和笼头,您既然用不着这些,那么我就帮您换成马车,我再送您一个管马的小厮。我让他每天下午去您家一次,帮您看护马匹整理马厩。」德罗一改原本的吝啬,转眼间就变得大方起来。

    既然能够看透卜哥的意图,德罗当然也能够猜到卜哥的困窘,所以趁机讨好。

    不用花钱的免费服务,卜哥当然会喜欢,不过他不是那种白占便宜的人,这个圆滑却善解人意的车马行老板被他记在了心上,有机会的话,他会给这个家伙一点好处。

    出了车马行,卜哥突然间感觉到自己今天得到的并不只是一匹马,还有更多说不出的东西。在过去的四年里面,他也曾经和许多人打交道,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算计过利益上的得失,更没有试图逼迫或者收买什么人。

    卜哥并没有注意到他走出车马行不久,一个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骑着马进去,这个人和那个胖胖的车马行老板交谈了几句之后,立刻打马而去。

    一刻钟之后,那个管事出现在了芭瓦德维伯爵的书房里面。

    听着手下的报告,伯爵感到相当满意,他找到了一个值得培养的人,刚才他借给卜哥二十个金币,就是想看卜哥怎么利用这笔钱。

    「你觉得他怎么样?」伯爵问那个管事。

    那个管事思索了片刻说道:「很聪明,至少很擅长理财,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而且他的脑子也转得很快,知道那匹马伤了背脊之后,立刻想到对策,这份急智相当难得。」

    伯爵沉默了很久,才悠然说道:「你的评论确实不错,不过我更加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给了那个老板六个金币?」

    「是的。」管事非常肯定,他确信那个胖子不敢骗他。

    「不算多,不过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不会给那么多。」伯爵微笑着说道,他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对于每一个手下,伯爵都非常清楚他们的为人和性格。

    「那匹废马值不了那么多,六个金币,足够买一匹非常不错的马。」

    管事回答道。

    伯爵点了点头:「他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六个金币也没有什么不值,那匹马的血统至少也值这个钱,更何况他得到的更多,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慷慨,你认为那个车马行老板会那么恭敬吗?又是送马车又是送免费的马夫,这已经抵得上差价了。」

    伯爵笑着感叹道:「他挺懂得如何花钱啊,我在他的这个年纪,还没有他高明呢。」

    「太聪明的人恐怕……」管事欲言又止。

    伯爵知道管事想说什么,同样也知道管事这么说的缘故。他的这个管事同样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对另外一个聪明人感到嫉妒。

    「我会给他一些考验,看看他是否值得信赖。」伯爵说道,这也是在安慰身边这个跟了他多年的管事:「你安排一下,让他去管珠宝行和金铺那摊子事情。」

    「您打算让他知道炒金银的秘密?」管事顿时有些变色,这可是芭瓦德维家族很大的一块收入来源。

    「连续两场战争让王国吃的很饱,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面,法克不会再动太大的战争,没有大规模的战争,金银兑换的差价就不会剧烈变化,炒金银的收入会比急剧减少,所以我已经把炒金银的办法教给了好几个人,用来当作还人情的手段。」伯爵毫不在意地说道。

    「对了,我记得以前好像有过一辆竞赛用的双轮马车。」伯爵突然间灵机一动。

    「是的,七年前国王陛下心血来潮举办了一次赛马大会,那是您为大会准备的,您还因此而获得了第三名。」管事的记忆力也很不错。

    「七年前?」伯爵讪笑道:「我都快忘记了,那辆马车一直都没有用过,你给那位车马行老板送去吧。」

    管事微微一愣,不过他转瞬间就明白了,这就和那六枚金币一样,同样也是一种收买。那辆马车是请人精心设计,然后由宫廷匠作的高手制造而成,远比六枚金币要贵得多。想必那个车马行老板应该明白其中的分量。

    卜哥并不知道有人跟踪他,同样也不知道伯爵打算考验他一番,他只知道从车马行回到家之后当天晚上,伯爵府的一位管事前来找他。

    他总算有了一份非正式的工作。照伯爵的意思,这是一次实习。

    这份新得到的工作并没有正式的职位,只有一个兑换所监察员的头衔,虽然名义上隶属于财政署,而且在那里还有一个专门属于他的办公室,但是财政署的花名册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同样他也没有工资,只有财政署以特别的名义给他的额外津贴——每个月三百银币。

    工作倒是非常清闲,都鲁普奈尔有四个货币兑换处,每天他只要在早晨和傍晚时分去一趟,核对一下货币的存量和兑换的单据就可以了。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工作。

    但是几天下来,卜哥被彻底震撼了。令他难以想像的是,在芭瓦德维伯爵的巧妙运作之下,这项简单的工作居然变成了一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隐藏着深奥的学问。

    兑换处可以兑换各国的货币,不过更多的是金银币的兑换,而兑换的比例每天都在变化。

    银币是最通用的货币。税收、贸易甚至连工资津贴都是用银币结算,如果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比如要打仗了,银币就会涨价,而战争胜利之后,因为战争赔款和大量掠夺品的存在,银币又会大幅度跌价,这涨跌之间就有巨大的利润。

    不过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利润,更大的利益于珠宝行和金铺,虽然名义上货币兑换只能够在那四个兑换处进行,不过遍布都鲁普奈尔的珠宝行和金铺,全都能够提供变相的货币兑换。

    卜哥现在才知道,这些隐秘的「黑市」交易其实全都控制在财政署的手里,或者说得更加确切一些,所有这一切都操纵在芭瓦德维伯爵的手里。而负责具体事务的就是他这个小小的兑换所监察员。

    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天,卜哥会感到十分痛苦和挣扎,那是月底结算的日子,整个月的收入都会归拢到他的手里,最少的一次也有一万五千金币。

    干这份工作的第一个月,卜哥就已经现,他只要在每天的报表里面动一些手脚,只要对每一分单据小数点后面那个数字进行四舍五入,他就可以截取一笔收入。从帐面上绝对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就算看出破绽想要解释过去也非常容易。

    好在每当他这样犹豫的时候,那个隐秘的地下炼金实验室书架上的配方,将他从迷茫之中拉了回来。那两个配方足够让他安慰自己,用不着背负道德上的包袱,他有的是机会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财富。

    又是一个月底,忙碌了一整天,卜哥带着一天的收获回到财政署的办公室,每个月只有这天是最忙碌的,他需要点算金币的数量,然后核对一下报表。

    金币全装在一个个的绒布钱袋里面,钱袋装在一个厚实的铁皮箱子之中,卜哥当然不会自己去背这个沉重的箱子。月底的这天,他的马车后面总是跟着四个骑着马的护卫,在街上的时候,这些人担当保镖的角色,回到财政署,他们就是苦力,负责把沉重的箱子抬进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并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不过椅子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保险箱,保险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身上,另外一把在伯爵手里。收来的钱全都放在那个保险箱里面。

    将金币从钱袋里面取出来,按照十个一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个绦紫色的托盘里面,就在卜哥专注于此的时候,突然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芭瓦德维伯爵走了进来。

    扫了一眼托盘和里面的金币,伯爵问道:「对这份工作还算适应吗?」

    「谢谢您的关注,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卜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随意闲聊了几句,不外乎拉近一些关系,伯爵看了卜哥一眼问道:「干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你没有现,只要将每一张票据的尾数进行四舍五入,你至少可以得到千分之几的收入吗?」

    看到卜哥的眼神里面显露出一丝震惊,伯爵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继续说道:「其实这原本就不是什么漏洞,帮我办事当然会得到一些好处。」

    卜哥一愣,后悔的感觉或许有一些,不过转念之间,他想到了芭瓦德维伯爵的精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人告诉我。」卜哥说道:「虽然之前我确实现那样做对我有利,不过那并不是属于我的钱。」

    「你很聪明,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伯爵显得颇为高兴:「一直以来,我都准备了两种方式来奖励替我工作的人,大多数人选择了第一种方式,既然你没有,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从中收取千分之五。」

    卜哥感到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他无意间作对了,幸好有那两张配方,使得他没有迷失方向。

    千分之五虽然不是什么大数字,但是绝对比偷偷摸摸地做手脚能够得到的要多,更比他的津贴要丰厚许多。

    要知道,最少的一次也有一万五千金币,千分之五就是七十五金币,按照现在一个金币兑换九十金币的比例,也就是六千七百五十银币,而他的津贴一个月才一千五百银币,相差了足足四倍有余。

    「不过这笔钱,你恐怕拿不了多久了。」伯爵说道:「我已经帮你谋了个正式的差事。」

    一句话让卜哥既感到兴奋又感到失落。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像他这样有爵位却没有领地,只能够依靠津贴过活的贵族有很多。这些人其实就是管理王国的官员的基础,不过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担任公职,而且就算担任公职,工资也并不高,每一个月能够拿到六千以上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那么一瞬间,卜哥感到了一丝遗憾,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过来,他很清楚,现在他还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未来走向。

    转念一想,卜哥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您为我费心了。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你没有让我失望,我会把前几个月你应该得到的,补还给你。」伯爵非常满意:「说到准备,你应该很清楚自己在这段时间学到了些什么。

    真正担任了公职之后,你会现,坐在那个位置上你其实不需要干任何事情,真正干活的是那些副手们,你会现自己的大部分时间是花费在交际上面。」

    「难道我不需要做出些成绩来?」卜哥问道,他得到新身分的那天,就曾经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想要像那些英雄一般,成就一番事业。

    「你经历得太少了。」伯爵揶揄的口气非常明显:「太过急于表现自己的人绝对不会受到欢迎,不管在哪里都存在着各种潜规则,破坏规则会招致敌意。要毁掉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那么我岂不是太过空闲?」卜哥说道,他可不想像其他贵族那样混吃等死。

    「不,你会很忙,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就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要站稳脚跟,你有的是事情要做。

    「如果你真的感到非常清闲的话,可以考虑在职权的范围之内弄一些产业来经营,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工资和津贴只有这一点点,你不认为这点钱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大多数人的花销吗?

    「你应该见识过我们这些人的生活,肯定也能够猜到这一切需要多少金钱来维持,你没有想过那些额外的收入是哪里来的?」

    伯爵轻轻抓起一把金币然后洒落下来,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无异于天籁之声:「贵族的身分之所以高贵,就是因为有了各种特权,利用这些特权,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听到这番话,卜哥默然无语,他觉得自己将不得不对原来那个恢宏的计划进行修改了。

第五章 火山口的位置

    纳加是个并不起眼的海边小镇,位于都鲁普奈尔西北六十公里。

    虽然是小镇,从面积上来说却绝对不算小,沿着山坡到处可以看到房子,零零落落地延伸开去有好几公里。

    山脚下有一条数十米长的街道,两边是凌乱的商铺,街道的一头是一家旅店,两层楼的房子,显得有些破旧,街尾是一家铁匠铺,叮叮当当地出刺耳的噪音。

    此刻一辆马车正沿着那唯一的一条街道缓缓而行,马车上坐着的卜哥心头充满了郁闷。

    这里真是一个破地方。

    更令人感到郁闷的是,他要在这个破地方担任镇长。

    这就是芭瓦德维伯爵帮他谋得的公职。

    还没有到这里来之前,他就已经听伯爵提到,这个小镇很不「太平」。所以他在正式任命下来之前,先到这里看看情况。

    小镇的风光倒是颇为绮丽优雅,背后是起伏的山峦,山坡上星星点点到处可以看到红色和灰色的房顶。月牙形的海滩碧波荡漾,透过清澈的海水可以看到水底的白色细沙。

    看了一眼海滩,卜哥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样一个难得的海边小镇居然会如此破败。

    就是因为海床太浅,所以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海港,即便涨潮的时候,海水也不会太深。

    卜哥在南方的港口城市纽斯住了整整五年,那五年之中,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跑到码头上看来来往往的海船,所以他对船非常了解。

    在这样浅的海滩,大部分船只都没有办法靠岸,只有舢板可以随意进出。如果想要让这里成为一个港口的话,船只能够停泊在外海,用舢板来回载货。

    虽然也是可行的,不过一般没有人会那么做。

    看了一眼山坡上的那些房子,卜哥皱了皱眉头,如果把这里当作是穷乡僻壤,那就大错特错了,那个山坡上不知道住着多少位贵族。

    这个破败的小镇,居然是贵族聚居区,实在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住在这种鬼地方的贵族,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大富大贵之辈。全都是贵族里面的穷光蛋,这些人大多数只能仰仗祖先的福荫,靠着微薄的津贴活着。以这样的收入在都那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当然不可能长住下去,只能够躲到这个荒僻的角落来。

    天知道在法克这样的贵族到底有多少?

    以前他四处流浪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这些,在那时候的他看来,贵族全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没有想到居然也有混得这样凄惨的。卜哥甚至怀疑,他要是把这一切说给他以前的那些同伴听,同伴们未必能够相信。

    因为好奇,想要弄明白怎么会这样,他还专门找了一些相关的书籍研究了一下,拥有贵族身分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书都能够弄到。

    翻阅了十几本有关社会学的书,他才隐约找到了答案,这一切是从百年大战开始,在那之前贵族稀少而又珍贵,每一个贵族都拥有领地,领地上的居民也属于贵族私产,那个时候的贵族,手中的权力是非常庞大的。

    拥有自己的军队,拥有自己的法庭,甚至连领地内的官员也自行任命,每一个贵族领地都可以看作是微缩的王国。

    权力太过庞大,就导致不受控制,最终导致了那持续百年的战争。

    也正是这场战争改变了一切,胜利者成为了新的君王,用武力获得权力的君王,同样也用武力消除一切反对的声音。

    百年大战之后,诸般权力都收归君王所有。从那个时候开始,只有军功可以获得领地,而且领地上的居民不再属于贵族私有,领地内也不允许拥有独立的法庭。

    除了军功之外,以其他方式获得的爵位都不附带领地,只是给予微薄的津贴。

    因为不需要给予领地,所以君王可以随意赐予贵族头衔,这也造成了贵族头衔的泛滥。

    没有领地,只有微薄的津贴,如果不懂得如何经营的话,最多只要两三代,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就会彻底没落,那就是为数众多的破落贵族存在的原因。

    破落贵族并非只能永远没落下去,突然间东山再起的并非少数。庞大的贵族体系同样也是王国的人才仓库和兵营。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稳固的架构。自从百年大战以来,法克经历了风风雨雨,却没有过翻天覆地的动荡,不能不说这个稳固的架构确实起到了作用。

    但是卜哥也从中也看到了一丝悲哀——不是贵族的人想要飞黄腾达几乎不可能。历史上著名的传奇人物大部分出现在百年大战以前,百年战争之后,能够称得上传奇的人很少。

    绕着小镇转了一圈,看了一个大概,卜哥把马车停在了旅店的门前。

    旅店很小,里面静悄悄的,门前的地面上连一个脚印都找不到,看得出最近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入住。

    卜哥叫了几次门,才跑出来一个睡眼朦胧的壮汉。那个壮汉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膛黑黝黝的,穿着扎腰的布衫,身形显得异常魁梧。让卜哥非常在意的是,那个壮汉的右侧脸颊上有一道刀疤。

    「你来得太早了。」那个壮汉看了卜哥一眼,用很粗的声音说道。

    卜哥知道壮汉是自己人,同样也是在为芭瓦德维伯爵做事。

    「伯爵让我向你问好。」卜哥说道,这当然不会是真话,以芭瓦德维伯爵的地位不可能说这种话,这句话只不过是表明各自的身分。

    那个壮汉微微一愣,他知道卜哥要来,几天前上面就有消息过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来的人会这样年轻。

    好在卜哥的身上带着证明身分的东西。一封证明信,那上面盖着芭瓦德维伯爵的印章。

    看到壮汉让开,卜哥信步走进旅店,他随口说道:「给我三间房间,后面还有两个人,可能会在傍晚时分到达这里。」

    那两个人是伯爵派给他的助手,对这件事情,他并不是很高兴。他相信那两个人除了帮他做事之外,肯定还负责监视他。正因为这样,他没有和那两个人同行。

    壮汉叫安德鲁,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同样也是伯爵安插在这个小镇的代理人。和他那粗鲁而又凶悍的外表完全不同,他的心思其实很细腻,而且见识过不少事情,所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丝不和谐的味道,不过他并不打算参与进去,这和他无关。

    「你的马很不错。」壮汉上上下下打量着卜哥身后的那辆马车,他尽量让话题远离那即将到达的另外两个人。

    「是战场上淘汰下来受过伤的。」卜哥说道,这件事情用不着隐瞒。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壮汉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神情。

    「车也不错。」壮汉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他似乎在掩饰些什么,不过当他将那辆轻便马车卸下来的时候,他微微吃了一惊。

    车很轻,甚至可以说实在太轻了,用一只手都能够拎得起来,壮汉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这辆外表并不突出的轻便马车。

    马车看上去非常简单,两个轮子上顶着一个座椅,座椅下伸出一根套马的辕。这是竞比赛用的马车,只是在座椅脚蹬的四周加了一圈挡板,车轮的上方也加了两块弧形挡板,用来阻挡泥水尘埃的飞溅,此外座椅的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挂斗,可以用来盛放东西。

    仔细看却可以看得出这辆马车造得非常精细,车辕是用一根百年老藤做的,结实而又坚韧,不过更重要的是轻盈,轮子是樱桃木和柚木拼接而成,周围包了一圈铁皮。这样的轮子用上十几年也不会损坏。

    突然间壮汉的目光落在了车轴中央的一个标记上,那个标记是个王冠后面跟着一串编号。

    这东西是宫廷御用的。

    壮汉暗自吓了一跳。

    芭瓦德维伯爵的手下也是分等级的,他在伯爵的诸多手下之中级别算是满高的,所以刚刚看到卜哥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现在那一丝不以为然早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作为一个跟着伯爵很长时间的人,他很清楚,伯爵的手下里面不少人拥有着多重的身分,甚至有些人名义上是伯爵的手下,其实是更上面的人派下来的。

    眼前这位十有**也是这样。

    想明白这些,壮汉安德鲁倒也不打算去拍马屁献殷勤,他有他的价值,能够坐这个位置靠的是实力。不过搞好关系却是必须的。

    房间早已经准备好了,反正这个季节也没有人会来,房间多得是。给卜哥准备的那间靠着海边,推开窗看过去风景相当优美。

    这种廉价的旅店自然没有什么布置,除了一张床之外,只有衣橱,连椅子都没有。

    好在卜哥也不在乎,他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享受。而且他也不可能长住,等到对他的任命正式下来,这里的人自然会给他腾出一个住的地方。

    卜哥没有什么行李,以前是因为太穷,没有什么值得带的,现在则是因为不习惯,带着东西让他感到碍手碍脚的。

    他四处流浪惯了,睡过草地住过马棚,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够住得很舒服,也就用不着多余的东西。

    「说说这里的情况吧。我只是从伯爵那里听说,这里不大太平。」卜哥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就直指话题。

    「是有些麻烦。」安德鲁板着那张黑脸点了点头:「你应该看到了,这里住着不少破落贵族,这帮人无权无势,却仗着贵族的身分经常没事找事,最让人讨厌不过,你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先要把他们摆平。」

    「还有其他麻烦吗?」卜哥不会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当然还有,只不过多多少少和那些破落贵族都有些关系,对你来说,最大的麻烦可能是小镇原来的那个镇长斯宾塞子爵。

    「老家伙今年五十多了,在镇长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几年,早已经把这个位置当作是自己的私产了,听说他原本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接替他的位置,却被你给替代了。」

    安德鲁说这番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卜哥当作没有察觉,仍旧直接地问道:「你对这里很熟,你猜他会怎么对付我。」

    「老家伙肯定会想办法架空你,他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根基深着呢,镇上每一个人都听他的,只要他暗中一句话,你恐怕连一个面包都别想买到。还有最厉害的一招,老家伙可以煽动那些破落贵族联合对你难。」安德鲁也不打算隐瞒,他把能够想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那些破落贵族也全都听他的?」卜哥有些不太相信。

    「不可能所有人都听他的,但是他做镇长毕竟二十多年,在这个小镇上很有些势力,再加上他的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里,这里的人互相之间都有一些亲戚关系,你则完全是一个外来者,你说那些破落贵族会怎么选择?」安德鲁说道。

    卜哥沉默了半晌,他在思考对策,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问道:「还有其他的麻烦吗?」

    「有。」安德鲁说道:「你是否看到了北面山头上的那个要塞?那里驻扎着一队士兵,虽然只有几百个人,却是这里的一个大麻烦。」

    「住在这里的贵族就算再破败,难道会被一群士兵欺负?」卜哥有些难以想像。

    「得罪贵族当然是不敢的,但是小镇上住着的并非全都是贵族,而且那些破落贵族日子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仆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那些士兵想要和哪个贵族过不去,他们就拿那个贵族的仆人出气,必定要弄得那些仆人干不下去而辞职。

    「这招从来没有失手过,那些破落贵族里面很多人都吃过苦头,却都只能够忍气吞声。」安德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斯宾塞家的那个小的,和要塞里面的几个军官的关系非常密切。」

    「这个要塞设置在那里是干什么的?」卜哥暗自思量,能不能请芭瓦德维伯爵想办法,将这个要塞撤销掉,麻烦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过来的一路之上没有碰到土匪吗?这一路上的土匪挺多的。那些士兵虽然令人讨厌,不过有他们在,土匪倒是不敢靠近。」安德鲁说道。

    「土匪?这恐怕也是麻烦之一吧?」卜哥开始有些头痛起来了。

    「不但有土匪还有黑帮呢。」安德鲁说道:「这条街看上去不太起眼吧,你肯定想不到,两边的每一家店铺全都有特殊的背景。」

    「这个地方到底有些什么,居然吸引那么多黑帮的关注?」卜哥疑惑不解的问道。他还有另一个疑惑没问出来,芭瓦德维伯爵让他到这里来担任镇长,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绝对不会认为,伯爵只是为了帮他安排一个公职。

    虽然接触的时间还不长,但是他深深的感觉到伯爵做什么事情都以利益为目标,没有利益的事情,伯爵绝对不会去做。

    「走私。」安德鲁的回答非常简单。

    卜哥恍然大悟,他不由自主地翻出了随身带着的地图。

    从地图上看,纳加镇是距离都鲁普奈尔最近的港口之一,这个地方大船确实进不来,但是小船却可以趁着涨潮的时候驶入。

    不过很快另外一个疑惑涌上他的心头,卜哥问道:「用不着这样麻烦吧,以伯爵在财政署的位置,想要走私只要在票据上面做点手脚就可以了。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吗?」

    「有些事情,你还看不明白。」安德鲁笑了起来,笑容中多少带着一些得意:「伯爵从来不做违法的事情,他能够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并非没有道理。

    「盯着他那个位置的人很多,无数双眼睛都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违法的事情就算做得再隐秘,总是会露出破绽,虽然伯爵的位置很高,却仍旧会有位置比他更高的人存在,这些破绽如果落在那些人手里就完了。」

    「你刚才还在说走私。」卜哥说道。

    「我在这里只是帮伯爵收一些价格比较便宜的商品。并没有哪一条法律说,便宜的商品不能够买卖。」安德鲁的话异常隐晦:「至于这些商品到底是走私来的还是从正当途径而来,我就不太清楚了。」

    卜哥此时才现,这个外表粗壮的汉子,居然有如此油滑的一面。

    「还有一个家伙,你可能需要注意。」安德鲁的神情突然间变得凝重起来:「镇上教堂里面的那个神父恐怕是这里最高深莫测的人物,到现在为止我都摸不到他的底。别看他平时很少走动,整天都待在教堂里面,但不管是外面的土匪还是小镇上的黑帮,都听从他的号令。」

    「他靠什么震慑土匪和黑帮?」卜哥立刻问道。

    「不知道,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是神的意志。」安德鲁开了句玩笑,这句玩笑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这个人有什么缺点吗?」卜哥问道。

    「贪婪,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缺点,那个家伙非常贪婪。」安德鲁想了想说道:「每一个月,我们都要缴纳一笔钱给这个家伙,这笔钱差不多相当于各家所得利润的三成。」

    「难道少缴一些不可以吗?」卜哥问道。

    「我刚才之所以说那个家伙高深莫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曾经有人试图隐瞒真实的收入,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那样做的人虽然当时并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过了不久,全都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从此消失。」

    安德鲁这番话,让整个房间顿时变得阴森了许多。

    卜哥沉默了许久。和安德鲁比起来,他对于教会的认知当然要深刻得多。虽然如今的教会已经没有全盛时期的辉煌,却仍旧有着翻云覆雨的手段。维持这一切的既不是强悍的武力,也不是为数众多的信徒,而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神力。

    教会确实掌握着神力。卜哥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修道院的时候,每到月圆的那天,就会举行一场特殊的弥撒,主持弥撒的大多是老头,每一个小孩都要走到老头面前让老头摸一下头顶,经常会有小孩在这之后被带走。

    卜哥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直到这一次重新见到英勃瑞修女,在颠倒缠绵之际,英勃瑞修女无意间透露出,那些被带走的,全都是拥有潜质有可能修炼出神力的孩子,教会有专门的地方训练他们。

    对于神力他确实非常好奇,不过他不敢随意打听,那是教会守卫得最严密的秘密。

    「既然得到了好处,那位神父总要做些什么吧。」卜哥思索了半天之后问道。

    「对这件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个神父的缘故,这个小镇才能够一直维持着现在这个状态,据我所知,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人下来查过,只是最后全都不了了之。」安德鲁说道。

    听到这样一说,卜哥的心里对那位神父已经有了一个轮廓,那位的背景十有**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有可能,他就是教会在这里的代理人。

    不过,按照他对教会的所见所闻,那位神父绝对不可能代表整个教会,教会内部的势力构成之错综复杂,绝对称得上无与伦比,那位神父只可能代表教会的某一方势力。

    正当卜哥思索着对策的时候,突然间他看到窗外远处的海面之上,有一艘快船飞驶而来,这是一条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船,船身扁平如同一张阔叶,这样的船应该非常笨重迟缓,但是它却跑的飞快。

    「这是镇上另一个让我感到高深莫测的家伙的船。」安德鲁也看到了即将靠岸的那艘快船:「街另一头的铁匠叫巴米尔,除了他的船之外,别人的船只也能够在涨潮落潮的时候进出,而且没有哪条船像那条船一样快。」

    「难道从来没有人试图从那位铁匠口中得到答案?」卜哥问道。

    「不随意探听别人的秘密,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包括神父和老斯宾塞在内,从来没有人打破过这个规矩。破坏规矩的人将会成为这里所有的人的公敌,这同样也意味着那个人会死得不明不白。」安德鲁龇着牙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同样也不能够打破这个规矩?不管是那个老斯宾塞想要对付我,还是我暗中对付他,都只能够在规矩允许的范围之内进行?」

    卜哥完全听得出安德鲁的意思,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一旦破坏了规矩,不仅得不到眼前这位的帮助,反倒需要担心从背后刺来的匕。

    「如果你有本事,能够这些人身后所有的势力全都压服下去,随便你怎么干都可以。」安德鲁说得非常轻松。

    卜哥轻轻一笑,这句话只能够当作是玩笑,他绝对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拥有了贵族的头衔,他仍旧只是一个小人物。

    知道继续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的东西,卜哥看了一眼窗外,他打算出去看看情况:「我打算在四周逛逛,这里的治安怎么样?独自一个人的话能够保证安全吗?」

    「如果你没有招致一些人的敌意的话,绝对是安全的,除了喝醉酒打架,小镇上很少出事,不过如果你得罪了谁,对你来说,小镇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安全。」安德鲁说道。

    离开旅店,卜哥先是沿着那条数十米长的街道走了一遍,刚才他驾着马车的时候,已经看过这条算不上繁华的街道,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隐藏在这条长街的简陋寒酸面貌之下的隐秘。

    此刻带着目的而来,在卜哥眼里,这些破败的店铺全都显得如此阴森。

    快要走到另一端的时候,他恰好看到几个人正拖着一辆橇车而来,地上留下的那两条清晰的拖痕一直延伸到海边那艘样子奇特的快船旁边。

    橇车上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摆放得像是一根长条,外面用黑色的油布包裹着。

    卜哥还没有靠得太近,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敌意,原本在拖撬车的那几个人,此刻全都停了下来,朝着他怒目而视。

    退避并不是一种耻辱,卜哥非常清楚什么时候应该退避。

    很多事情只要一方选择退避,冲突就不会生,那几个人看着卜哥慢慢远去,等到卜哥退出二十米外之后,他们立刻收回了刚才的敌意,重新干起自己的活来。

    卜哥虽然不停的后退,眼睛却始终紧盯着那几个人。他看着那几个人将撬车拖进铁匠铺,看着铁匠铺里面的一个大块头将油布包着的东西扛在肩上,往店铺后面走去。

    进了铁匠铺之后会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卜哥毕竟没有一双能够透视的眼睛,不过他猜想那座铁匠铺里面肯定也会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地下室。

    这场意外让卜哥明白小镇确实不大「太平」。

    因为那条船的缘故,海边也成为了禁区,船边上有人看守着,虽然卜哥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眺望着,那个看守仍旧显得异常警惕。在那个看守的手里拎着一把十字弓,这可不是玩具,从海边到这里的距离,没有人能够从十字弓的瞄准之下逃生。

    转过头朝着远处的山头看了一眼,安德鲁提到过的要塞,因为海雾的缘故显得朦朦胧胧的,不过就算天气好,他也不可能到那里去,那只会让当地人起疑心。

    小镇的教堂并不在这条街上,而是坐落在身后那道山坡的半腰。这座小镇其实分成两部分,脚下的这条街和两边的店铺是一部分,建造在山坡上的房子是另外一部分。教堂旁边的房子聚拢成一堆,虽然一条没有明显的街道,那里仍旧显得更像是一个小镇。

    一条曲折的小径蜿蜒于山坡之上,路面是用鹅卵石和细沙铺成,这两种材料肯定是从海滩上弄来的。

    还没有走出十米,就听到山坡之上四处都是犬吠之声,随着犬吠声响起,周围的那些房子的窗口和院子里面有人影晃动。

    卜哥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混乱的一个地方,那些破落贵族还能够住得如此安逸。

    这里家家养狗。

    以前在巡回剧团的时候,他总是以为那些贵族个个都是草包,完全是靠吸平民的血生活的寄生虫,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现贵族并非一无是处,哪怕是贵族中的破落户也都有两手,比如养狗和训狗就是贵族的拿手好戏。

    这些精心训练的狗,有的时候比高价聘请的保镖都厉害。在芭瓦德维伯爵那里,他就看到过一条狮獒,那头畜生比牛犊还大,制式的重骑兵铠甲居然被它一口咬穿。

    听到狗叫声卜哥有些提心吊胆,以前四处流浪的时候,他经常看到被贵族豢养的狗咬得死去活来的人。他暗自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弄几条更凶的恶狗来,看看谁更厉害。

    一边心中忐忑,卜哥一边拼命地释放着「贵族气质」,因为他听说,贵族家驯养的狗并不会乱咬人,这些畜生甚至比人更擅长识别陌生人的身分。

    也许这个传闻确有其事,嘈杂的犬吠之声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房前屋后那些监视的人仍旧还在,不过没有一个人走过来。

    这就是贵族圈子的规矩,没有受到邀请互相之间绝对不会擅自来往。

    渐渐接近半山腰,房子变得密集起来,小路两旁终于可以看到人影了,碍于贵族圈子的规矩,卜哥同样不能够随意上去打招呼,只有在别人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才偶尔轻轻抬高礼帽或者点点头以示问候。真正的贵族必须懂得保持距离。

    走着走着,突然间卜哥的眼睛被路旁的一簇小花吸引住了,那簇小花很不起眼,针眼大的细碎花瓣散落在青绿色的叶子中间,谈不上好看,更谈不上吸引人。花开在一个院子里,院子被一圈木篱笆围着。

    卜哥之所以会注意这簇花,是因为这簇花很像那几本图监里面记录的一种植物,这种植物叫碎星草。

    图监上按照物品的稀少程度分成绝迹、稀有、罕见、珍贵和普通五等,碎星草是稀有等级的材料。

    看了一眼木篱笆,只要伸手进去,这株稀有植物就属于他的了,他的心里颇有些意动。不过那道木篱笆意味着这株稀有植物是某个人的私产。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摘,可惜现在头上顶着一个贵族头衔的同时,身上也多了好几道枷锁。面对这株不起眼的小花,他只能够在一旁「欣赏」。

    好不容易让心平静下来,他扫了一眼这个院子。

    骤然间他的心跳加快了。

    这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院子,似乎主人懒得打理所以到处长满了杂草。但是卜哥一眼就认出,那些杂草十有**是图监上面记录着的,虽然没有碎星草那样珍稀,好东西却也不少。

    这个院子根本就是一个植物园。

    「阁下好像对植物很有研究。」背后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卜哥一跳。

    转身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老头,手里挽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的手里撑着遮阳伞。

    老头的衣服做工精细不过显得有些旧了,脚上的靴子同样有些磨损,只有帽子是崭新的。所有这一切都非常符合一个近况不佳的破落贵族形象。

    卜哥猜不出旁边那个少女到底是老头的女儿还是妻子,在贵族圈子里面老夫少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虽然贵族的婚姻讲求门当户对,不过鳏夫续弦的话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娶一个漂亮的平民女孩很常见。

    「这是您的庭院吗?简直就是一个植物宝库。」卜哥连忙恭维道,他其实已经确定老头是这家的主人,因为按照这个圈子里面的规则,不认识的人互相不会打招呼,只有他一直盯着的这个院子的主人,有权开口和他说话。

    「你是一个植物学家?」老头问道。

    「不完全是,我对各种东西都很感兴趣。」卜哥说道。

    有共同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能够攀谈了起来。

    卜哥的学问并不深,不过他死记硬背的东西却不少。七岁以前他在教会之中接受教会的教育,之后在养母身边也学了一些东西,十二岁离开家四处流浪,四年的时间他走的地方多,看到的东西也多,最近这段时间更是拼命填充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如果让卜哥系统地书写一篇论文,他肯定不行,但是随意闲聊起来,他甚至不输给任何一个博学家。

    闲聊了半个小时之后,卜哥终于等到他所需要的。

    「有兴趣进来坐坐吗?」那个老头邀请道。

    受到邀请就意味着得到了承认,卜哥当然欣然答允,搭上这个老头的关系,很容易就可以认识其他人。

    卜哥并不打算等任命下来之后,再以镇长的身分和这里的破落贵族认识,那会让他显得高高在上,十有**会受到当地人的排斥,他更希望的是,能够慢慢融入这群人中间。

    老头的房子非常简单,从房子的状况来看绝对不是新造的,卜哥暗自窃喜,他猜测,老头正是他要找的土生土长的本镇人。

    一进门老头身边的少女就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从两个人亲昵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得出绝对不会是父女关系。

    当然卜哥对这种事情并不太感兴趣,他在意的是房间里面的布置。

    和大多数破落贵族一样,房间里面有些古老却并不昂贵的陈设,值钱的东西肯定早已经被变卖了。

    不过仍旧有些地方引起了卜哥的注意,房间的四周的墙壁上钉着一些木架,那上面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几根样子奇特的翎毛,一堆颜色不一的宝石,更多的是各种矿石。这些东西在图监上大多数有记录。

    卜哥的眼睛猛地一亮,一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面迅划过。

    他记忆在脑子里面的那几本图监,并不是博物学方面的专着,图监里面记录的物品,全都是炼金术上有可能用到的材料,按照炼金术的理论,这些材料之所以有用,是因为材料里面蕴藏着某种特殊的能量或者元素。

    老头收集的物品,大部分属于这种类型,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老头就不可能是一个博物学家,而是一个沉溺于炼金术的人。

    既然有所猜测,卜哥一边和老头闲聊,一边打量起这幢房子来。

    老头如果真的在研究炼金术的话,肯定会有一个进行研究的实验室。

    不是随便哪个房间都可以用来作为实验室,作为实验室的地方先必须安静和隐秘,此外还必须有一根烟囱。

    他家的炼金实验室就在厨房的正下方,用的也就是厨房的那根烟囱,而这里符合条件的除了厨房,就只有客厅里的壁炉了。不过一般来说壁炉不是好选择,因为没有人会在夏天使用壁炉。

    有了这个现,卜哥早已经忘记了原本的意图,刚才他还想着用这个老头作为跳板,进入这里的贵族圈子,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任何一个贵族圈子里面肯定有更小的圈子,维系这些圈子的有可能是利益,有可能是爱好,同样也有可能是某个秘密。

    从甹浦男爵留下的笔记本里面,卜哥知道在鲁普奈尔,有一个研究炼金术的人组成的圈子,或许这个小镇也有类似的圈子。进入这样的圈子,绝对比千方百计取得当地人的认同要有用得多。

    一想到这些,卜哥已经不想继续多待了。虽然和老头聊得很开心,不过老头显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他。因为太贵的东西老头请不起,太寒酸的东西拿出来又丢面子。

    又交谈了半个小时,卜哥告辞离开,离开之前两个人通了一下姓名。

    老头姓马尔海姆,拥有男爵头衔。先祖靠军功获得爵位,这个家族也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只是现在辉煌已逝。

    从闲聊之中卜哥已经知道老头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本镇人,年轻的时候在鲁普奈尔的某个部门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公职,可惜老头属于那种不得志的人,直到辞职离去他都没有得到过一次升迁的机会。

    从老头的嘴里,卜哥还知道了镇上另外几个人的情况,这几个人都是在鲁普奈尔供过职的,这又是一个可以进入的圈子。

    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这些在鲁普奈尔待过的人,似乎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镇长斯宾塞一家。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同样也是可以利用的。

    从老头家出来,卜哥立刻感觉到四周的人的眼神变得和善了许多,虽然他仍旧是陌生人,不过已经算是一个可以被接受的陌生人了。

    沿着小径一路而行,卜哥观察的东西比刚才多了许多,现在他的眼睛连院子里面的一根杂草也不肯放过。

    刚才他看到的是房屋、院子、草地、树木,但是现在一下子多了许多东西,篱笆上的油漆和墙壁上的白灰可以说明房屋主人的近况,院子的布置和整理可以看出房屋主人的性情,不过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很多图监上有的东西。

    和老头的院子一样,这里很多人家的院子就像是一个植物园,偶尔还可以在墙角边上或者杂草丛中看到一些矿石。

    这些植物或者矿石绝对不可能天然聚拢在这里。

    卜哥隐约感觉到,这个小镇炼金的风气很浓,很多人在研究炼金术,而且这里的人似乎不太担心有人会告,所以不像其他地方研究炼金术的人那样遮遮掩掩。

    同样的,正因为研究炼金术的人很多,所以这里的材料颇为齐全。卜哥甚至觉得有些齐全得过分了,很多稀有的植物在这里都可以看到,而且还不止一两棵。

    回到旅店,卜哥让安德鲁又帮他安排了一个朝着山坡的房间,他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傍晚时分又有一辆马车远远而来,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有了点年纪,一个花白头,另外一个看上去更老一些。花白头的那个叫凯斯,显得更老的那个叫埃德,都是芭瓦德维伯爵手下的执事。

    两个执事和旅店老板安德鲁看上去很熟,稍微打了招呼,就被领进了各自的房间。

    卜哥到这里的时候只是光身一个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这两个人却各带着一个颇大的行李箱。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终于布置停当。

    卜哥、安德鲁还有两个执事聚拢在朝着山坡的那个房间里面。安德鲁忙忙碌碌地搬了一些桌椅上来,他顺便将晚餐备妥,一起端了上来。

    卜哥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干脆吃完东西之后再开会。

    两片火腿、一个煎蛋配上几片绿叶菜,主食是煮豆子,晚餐的内容不算丰富,但对卜哥来说已经不错了,不久前他还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一边吃,卜哥一边将今天的收获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和炼金术有关的那部分,虽然不怕被两个执事告,这种事情却也没有必要四处宣扬。

    等卜哥说完,众人沉默不语,安德鲁是没有什么东西可说,卜哥则是在等那两个执事思索完毕。

    他并不敢小看两个执事,能够在芭瓦德维伯爵手底下干事的人,肯定有一技之长,更别说是执事了。

    在都鲁普奈尔的时候,他就打听清楚了,伯爵的手下之中地位最高的有两种人,一类叫管事,那是跟在伯爵身边做事的亲信,相当于内阁重臣。

    另外一类就是执事,那是被伯爵常年派驻在外面的负责人,相当于各省高官。能够混到这两个位置之中的任何一个,都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

    吃完的餐盘被扔在了一边,安德鲁并不打算现在就收拾,他坐在旁边一副看戏的模样。那两个执事始终沉默不语,两个人思考的样子完全不同,凯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埃德则不停地在纸上画来画去。

    过了至少一个小时,凯斯睁开了眼睛,他抓了抓花白的头看着卜哥。

    「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凯斯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要打打杀杀的,我们肯定不行,伯爵也不会派我们到这里来,武力方面,连伯爵大人自己也有所欠缺……

    「至于耍手段,至少我是不在乎,而且伯爵大人那边也可以提供我们很多方便。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利用好这里的规则。先从最容易的说吧……」

    老执事用眼睛看着卜哥。

    卜哥当然知道,老家伙是要摸他的底,看看他是否能够回答得出。这个问题,他确实也想过,只是不清楚对不对。

    他其实可以装傻保持沉默,让老家伙自己说出答案,不过犹豫了一下,卜哥仍旧还是开口说道:「以我的看法,想要得到本地那些贵族的认同,可能比较容易。」

    听到这话,两个执事显得有些错愕,过了好一会儿,凯斯点了点头说道:「对您这样身分的人或许如此。」

    「凯斯,大人既然这样说,肯定是已经有了对策。」始终沉默的老埃德插了一句嘴。

    两个执事里面埃德沉默寡语,不过说话的分量似乎更有力一些。

    「看来还有另外一个容易突破的方向。」卜哥看着两个执事说道,凯斯的话等于说,还有另外一个答案。

    这一次凯斯没有在推脱,径直说道:「那个要塞的士兵其实并不难对付。这些武夫虽然让人讨厌,不过他们有一点非常可爱,那就是只要有一个级别比他们高一点的人在场,他们就不敢乱说乱动。」

    「没有那么简单吧?」安德鲁有些不以为然:「就算在军队里面,互相并不统属的情况下,士兵也未必会听从士官的命令。更何况那个要塞里面有一个一等士官,三个二等士官,想压倒他们可不容易。」

    对卜哥凯斯有所忌惮,对安德鲁就不那么在乎了,他同样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如果他们面对的是骑士呢?」

    「这怎么可能。」安德鲁差一点笑起来,谁都知道伯爵所属的派系和军方是死对头:「你不可能不知道,法克的骑士全都是伯爵的敌人。」

    「你忘了一件事情。」凯斯并不退让:「教会。」

    一句话就把安德鲁的嘴巴给封上了。

    卜哥当然很清楚,教会的护卫骑士是怎么回事,那是他的童年梦想。

    护卫骑士曾经是教会的铁拳,一度所向披靡,护卫骑士里面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十字军时代护卫骑士的威名达到了巅峰。可惜现在护卫骑士已经名不副实,成了一个漂亮的空头衔。

    想要成为护卫骑士根本不需要武技出众,事实上现在的护卫骑士十之**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不过想要成为护卫骑士也不容易,第一条就是申请人必须是贵族。第二条是必须有强有力的人物提名,所谓强有力的人物,在法克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大主教,另外一个就是国王陛下。

    「这件事情只有请伯爵帮忙。」老埃德说道。

    「其他麻烦怎么对付?」卜哥问道:「那个镇长试图架空我怎么办?」

    「很简单,我们反过来架空他就可以了,管理一个小镇又用不着多少人,一个镇长、一个副镇长、一个管财务的再加上一个治安官,足够了。

    更何况一个人还可以兼几个职位,我们三个人绰绰有余,重要的是我们要多招一些手下,造**多势众的样子。」凯斯说道。

    「那么黑帮呢?」卜哥问道:「怎么对付黑帮?」

    「他们未必会惹我们,我们何必去惹他们呢?」凯斯说道。

    这时候,一直很少说话的埃德突然说道:「我们不惹他们,并不意味着怕他们,事先准备还是必要的,只要让他们感觉到我们不好惹就足够了。」

    「什么样的人是那些黑帮不敢惹的呢?芭瓦德维伯爵的名头还不够吗?」卜哥觉得埃德还有话没说出来。

    老埃德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安德鲁。

    「用不着看我,我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怕什么人,和他们打了那多时间的交道,我只知道那些人只看重利益,为了利益他们什么事都敢干。」安德鲁不停地摇着头:「他们唯一不敢碰的好像就是教堂里面的那个神父。」

    老埃德不再故作深沉,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一种人黑帮不大会去碰,那就是密侦处的那些探子。」

    众人一愣,不过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

    密侦处权力不大,却是一个让所有人感到头痛的地方,谁动了密侦处的人,很容易被认为是和国家为敌,所以密侦处的探子有一个臭鼬的外号,意思是他们和臭鼬一样让人闻风而逃。

    另一个让黑帮畏惧的是,密侦处的探子无处不在,隐藏得比他们还隐秘,所以这些黑帮的老底,或许治安署并不知道,但是密侦处肯定一清二楚。真的惹恼了密侦处,很容易被连根拔起。

    最终谁也没有提起那个神父,并不是想不出对策,而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知道,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在不知道那个神父背后是哪一位的时候,任何对策都是毫无意义的。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第一章 两个身分

    大清早起来,爱威利斯主教就有一种预感,今天肯定有好事在等着他。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确。事实上,教会里面能够坐到主教位置的人,全都拥有类似的能力。这种对未来的预知,是修炼神术达到相当的境界时,自然而然会出现的能力。神术修炼得越高,对未来的预知就越清晰准确。

    让手底下的修士将早餐端上来,爱威利斯主教一向都是在自己的休息室享用早餐,只有在节日或者某些特别的时候,他才会到下面的大厅和其他修士一起进餐。

    没有谁能够责备他太过特殊化,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里面,他是绝对的主宰。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由,所以他一直都不打算升上去,否则,以他的资历,其实早已经可以成为大主教候补了。

    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必须离开这里进入圣母大教堂。在那里,头顶上有一个现任的大主教压着,旁边还有至少四个大主教候补在那里虎视眈眈,别说没有现在这样的权柄和风光,甚至连说话做事都不得不非常的小心。

    爱威利斯主教暗自叹了口气,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不太舒服,他很清楚自己不跨出这一步的话,恐怕终生都只能够停滞在主教的位置上了。

    原本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能爬到主教的位置,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绝对不能够让一个和他有仇的人,爬到他的头顶上。

    想到这里,早晨起来时候的好心情,突然间变得一塌糊涂。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烦恼,半个月之前,他的老对头舍菲斯突然间放弃了安登修道院院长的位置,申请成为大主教候补。

    虽然现任大主教身体非常健康,而且也没有继续往上爬的意思,因此大主教的位置至少在十年内不会有所变化,但是,十年之后,情况就难以预料了。万一舍菲斯真的爬了上去,成为下一任大主教,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心事沉重,早餐也变得味同嚼蜡,爱威利斯主教的心里有一种连盘子一起扔出窗外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敲他的门,所以这同样也意味着,敢敲门的不是有万分紧急的大事生,就是某个他不能够随意得罪的人物前来拜访他。

    刚才还异常糟糕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能够坐到主教的位置,这点修养还是有的。

    将食物和餐盘推到一边,爱威利斯主教站起来走到门口,反正这顿早餐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了。

    对于神职人员来说,浪费食物本是一项大罪,不过有紧急情况生的时候,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打开门一看,主教知道早晨起床时的预感已经应验了,站在门口的是那位大财神——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

    「很高兴见到您,又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爱威利斯主教满脸堆笑地说道。上次那笔生意确实让他非常满意。直接获利虽然不多,但是从炒卖金银上面,他了一大笔财。

    「我这次来,先是为了感谢您,您介绍给我的那个人确实是个人才。」芭瓦德维伯爵同样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那当然。」爱威利斯主教对卜哥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他嘴里却说道:「为了您的事情,我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那个少年是夏姆修道院出来的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原本我还打算培养他成为教会的高层呢。」

    这种口不应心的话,伯爵当然不会当真。

    请伯爵坐下之后,爱威利斯主教再一次询问起伯爵的来意。

    两个人打过交道,已经知道对方的为人,有些事情用不着兜圈子。更何况伯爵并不认为自己这一次要办的事情有多么困难。

    还没有说话,芭瓦德维伯爵先把一份信件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陛下开出的推荐书。」

    信并没有用火漆封上,这类推荐书用不着保密,所以爱威利斯主教随手将信件打了开来。

    推荐书并不是国王亲手写的,完全是一派官样文件,不过最底下的确有陛下的亲笔签名。

    「护卫骑士?为什么要用到这个头衔?」爱威利斯主教沉默不语。

    让他想不出的是,芭瓦德维伯爵为什么会找上他?想成为护卫骑士其实很简单,对现在的教会来说,护卫骑士只是一个换取金钱的头衔,麻烦的反倒是要找到够资格的推荐人。

    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签名,虽然并非鉴定专家,他仍旧有绝对的把握,这个签名是真的。

    「这件事情好像用不着我帮忙啊。」爱威利斯主教轻轻地掂着那份推荐书说道。

    「其实并不只是一件事情,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主教大人帮忙。

    所以干脆把两件事情一并拜托您。」芭瓦德维伯爵这才提到自己真正的来意:「都鲁普奈尔北面有个小镇,不知道您是否听过?」

    爱威利斯主教连连摇头,他不是万事通,更不是地理学家,虽然住在都鲁普奈尔,其实他对都鲁普奈尔也不是很了解。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他有七成的可能会迷路,平常不管他要去哪儿,都有马车带他去。

    芭瓦德维伯爵早就猜到了主教的反应,说实话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小镇确实不太有名,如果不是这次狂欢节庆典上出了些事情,我和您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难道那个小镇和狂欢节庆典上的刺客有关?」爱威利斯主教不知道伯爵在打什么主意,对他来说,这种事情还是少沾为妙。

    虽然他并不关心刺杀事件,更没有刻意打听调查结果,不过偶尔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刺杀似乎和赛拉瓦尔有关。

    按照惯例,在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游戏当中,教会一向扮演公证员和调停者的角色,最忌讳的就是让自己卷入太深。

    芭瓦德维伯爵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他不可能说,几个月前自己无意中在陛下那里看到了密侦处的报告,里面提到了这个小镇的名字。而他又恰巧和手底下的人提起了这个小镇,才意外得知他在这个小镇居然有一份产业。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了解这个小镇的情况,小镇的很多方面都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看到了一条新的财路。在炒卖金银的暴利即将消失的现在,他确实需要新的资金来源。

    不过,这些事情当然没有必要让局外的人知道。

    所以,芭瓦德维伯爵并没有回答主教的问题,他只是将身体往前凑了凑,低声问道:「在那个小镇上有一位拉托尔神父,我想知道这位神父是属于哪个派系的?他在为谁工作?」

    「拉托尔神父?」主教的脑子里面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这也难怪,整个法克有几千个神父,他怎么可能全都认得。

    「这件事情很急吗?」爱威利斯主教问道。

    芭瓦德维伯爵当然明白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用两根手指从衣服的插兜里面,拈出了一卷东西。

    爱威利斯主教接过一看,那是几张黄金兑换券,总共能够兑换两百盎司的黄金。最近这段时间炒卖金银,让他对这类东西的用途和价值了若指掌。

    现在,一枚金币差不多相当于四分之一盎司的黄金,也就是说手里的这些纸片,等于八百枚金币。不过这种兑换券直接就可以炒卖,在黑市上实际可以兑换八百五十到九百金币。

    这笔钱不算多,但是和芭瓦德维伯爵让他帮的忙比起来,又显得有些太多了一点。

    转念一想,爱威利斯主教暗自猜测,伯爵这样的慷慨,或许是暗含着把他拉下水的意思。想要对付教会的人,自然由教会的人出面最为合适。

    这同样也意味着,在这笔好处的后面,可能还会有几笔丰厚的酬劳。

    做完交易,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伯爵告辞离开。

    芭瓦德维伯爵的马车就停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的门口,门前是圣科莱门广场,地方很大,有得是停车的位置。

    卜哥此刻正坐在马车上。

    看到芭瓦德维伯爵从教堂里面出来,卜哥连忙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

    「第一件事情解决了,虽然护卫骑士的头衔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伯爵一边命令车夫让马车跑起来,一边说道:「为了这个头衔花了一笔钱,我会把这笔钱算在你的酬劳当中,毕竟是你得到了这个头衔。」

    卜哥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并没有任何不满,这件事情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芭瓦德维伯爵绝对不可能白白便宜了他。事实上,就算不是在伯爵手底下干,当初在巡回剧团的时候,坎妮小姐做事风格也和这差不多。

    卜哥并没有询问伯爵为了这个头衔到底花了多少钱,他知道就算问出来,也肯定会掺杂水分,他需要付出的绝对比真实数字要多,他同样也可以肯定伯爵不会让他过不下去,这笔债他可以长期欠着。

    「接下来我们去密侦处。」伯爵说道,这句话既是说给卜哥听,同样也是说给赶车的马夫听,果然话刚说完,马车方向一转,拐上了另一条路。

    「您不会是想让我加入密侦处吧?」卜哥苦笑着问道。芭瓦德维伯爵带着他过来,却没有让他跟着进入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密侦处没有我的人。」伯爵轻轻叹了口气。他一向以长袖善舞而着称,在都鲁普奈尔很少有人不卖他面子,但是负责密侦处的德普里科特侯爵恰恰是那很少的几个人之一。

    除了确实没有手下在密侦处供职之外,伯爵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插手那个小镇。

    到现在为止,知道他对那个小镇生了浓厚兴趣的人,就只有卜哥、安德鲁和两个执事。爱威利斯主教或许能够猜到些什么,不过那顶多就是一些猜测,而且这位主教先生虽然贪婪,却懂得分寸,不会多管闲事。

    从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到密侦处总部并不远,两个地方都位于都鲁普奈尔的中心环圈之内,马车走过几个街区就到了。

    在法克的各个部门之中,密侦处的总部是最俭朴的,一排四层楼的砖砌房子,外墙没有丝毫装饰,甚至连雕塑都看不到一座,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的人,或许会把这幢不起眼的建筑物当作是多层式的仓库。

    伯爵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密侦处总部门口,接着朝着窗外打了个招呼。在法克,他不敢随意乱闯的地方并不多,这幢大楼却是其中之一。

    密侦处总部的门房立刻跑了出来,在都鲁普奈尔,不认得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马车的人并不多。

    车门虽然被打开,伯爵却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过了几分钟,从密侦处总部大楼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

    「芭瓦德维伯爵,很荣幸见到您,德普里科特侯爵已经告诉我您会到这里来,以及您到这里来的目的,您身边的这位,想必就是甹浦男爵。」

    那个中年人走到车门前说道。

    芭瓦德维伯爵并不认识这个中年人,他和密侦处的人并不熟悉,不过他来的时候也猜到会是现在这样。至少他绝对不会奢望,德普里科特侯爵那个老顽固会和他见上一面。就连让卜哥加入密侦处都是凭藉国王陛下的意志,才让那个顽固老头点头答应。

    那个中年人似乎没有邀请伯爵进入密侦处总部的意思,芭瓦德维伯爵是非常聪明的人物,当然不会那么不知趣地想要到里面去坐坐。

    让卜哥下马车后,芭瓦德维伯爵只说了一句:「我会让人把你的马车赶到这里来。」然后他又和那个中年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伯爵的马车走远,卜哥跟着中年人走进那幢四层楼的房子。

    走进密侦处总部,那个中年人提醒道:「这里不是一个能够随意走动的地方,没人带路的话绝对不要乱闯。这里也没什么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就没有人会来管你的事情,同样你也没有资格管其他人。」

    「连德普里科特侯爵也要遵守这条规则吗?」卜哥试图给中年人找一个难题。

    「没错。」中年人的回答干脆而且出乎预料。

    卜哥当然不会相信,只不过他不会将之说出口。

    「让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知道你的身分,不过在这里任何身分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意义。

    「以我来说,我在这里的身分是三科的科长,你可以叫我k先生,而你则是三科的科员四十七号。你不需要认识三科的其他人,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络我。」那个中年人说道。

    「如果您不在呢?」卜哥问道。

    「放心,就算我不在,我的办公室也总是会有人值班,不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二十四小时那里总是会有一个人,那个人知道怎么找到我,要是真的无法联络到我,那个人会把你的事情传递给更上一级的人物。」

    k先生说道。

    卜哥早就听说过,密侦处是法克王国控制最严密的一个部门,就连军队都无法与之相比,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会严密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上了四楼,密侦处总部大楼里外都一样简朴。房子甚至显得有些老旧,地板踩上去会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楼梯口一直往左侧走,k先生的办公室快要到走廊尽头了,房门上面吊挂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三科」。

    办公室很小,也很简陋,狭长的房间一前一后放着两张办公桌,靠墙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放档案资料的柜子。

    后面靠窗的那张桌子是k先生的,坐在前面的就是他刚才所说负责值班的人。此刻正在值班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带着一股士官的味道。

    「你先认一下地方,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到这里来找我。」k先生说道。

    卜哥一直仔细倾听着k先生说话,同时他也注意着四周。

    这房间朴素得让人有些意外,别说装饰品了,就连一点属于个人的物品都看不到。但是,在房间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颗像是水晶球的东西,不过这东西比通常见到的水晶球要小得多,只有核桃般大小。

    这当然不可能是一件装饰品。卜哥隐约感觉到那可能是一件魔导器。

    对于普通人来说,魔导器绝对是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生僻字眼。卜哥也是在看了那些炼金书籍之后,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神奇的东西。

    他也才知道,炼金术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人们想要将廉价的金属变成黄金,炼金术原本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能够炼制出魔导器。

    传说之中那种能够信手招来闪电,踏一脚便山崩地裂,用一句咒语就可以杀死无数人的魔法师,事实上并不存在,魔法师徒手就能施展的魔法非常有限,大部分魔法都需要在特定魔导器的帮助下才能够使用。

    可惜现在真正的魔导器很难看到了。对于教会来说,魔法师和魔导器是最大的禁忌,教会可以容忍炼金术的存在,可以容忍有人私下研究炼金术,但是对于魔法师和魔导器却绝对不会手软。

    看着天花板上镶嵌的那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卜哥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传闻。

    据说各国的王室和某些显赫豪门,都秘密地供养着一些魔法师。这些魔法师平时只管自己修炼不问世事,只有在供奉者被逼迫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出手帮忙。

    如果那东西真的是魔导器的话,看来这个传闻并不确切,至少魔法师不只是在危难关头出手,平时也会做点事情。

    就在卜哥胡思乱想的时候,k先生早已经替他办好了一切手续。

    「从现在开始,你是密侦处三科的正式成员了。」k先生让卜哥在一份文件上签名之后说道:「现在我带你去培训科,在那里你将接受为期三周的训练……」

    「三周?」卜哥打断了k先生的话:「我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三周的训练,我能够学到什么?」

    「放心。」k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成为一个密探更加容易的了,就算白痴也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密探。」

    k先生所说的培训科居然在地下室。

    卜哥并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密侦处总部到底有多少层地下室,不过他绝对可以肯定,密侦处总部的深度要过高度。

    经过地下室一楼的时候,卜哥隔着厚厚的一道铁门,隐约听到一丝沉闷而又凄厉的惨叫声,就算不用脑子,他也可以猜到这里是干什么的。

    培训科在地下五层,同样有一道厚厚的铁门隔绝着。一路上所有的铁门其实都是同一个模样,外面包裹着铁皮,表面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门的正中央有一道缝隙,那是窥视窗口,能够让里面的人看到站在门外的人。

    「唰」的一声响,窥视窗口的隔板被拉开,露出一双混浊却显得异常凶悍的小眼睛。那人看了一眼k先生和身后跟着的卜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随着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门一开,卜哥就听到里面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那声音劈啪作响,异常清脆,而且空气中带着一丝震爆的感觉。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开门的人吸引过去。

    在流浪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很多残疾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先生那样丑陋和可怖。

    那双微微浮肿的小眼睛已经够可怕了,却还远远比不上那张脸的恐怖程度。在卜哥看来,那甚至不能够说是脸,更像是被马踩踏过的一张面皮,贴在了一块畸形的石头上面。

    这个人脸是歪的,背也是驼的,整个人弓得就像是一只虾米。

    「领新人来受训?」那个丑陋的驼子说道。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像是在敲一面破锣,但是他的语气却流露出一种油滑的感觉。

    卜哥一向认为残疾人几乎都懦弱而卑微,总是试图寻求别人的怜悯,但是站在这个驼子面前,他却觉得浑身冷,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杀死。

    就在这个时候,「匡」的一声巨响,将他震得耳鸣目眩,地面和四周的墙壁也随着这声巨响不停地颤动着,无数的灰尘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

    这声巨响,将这里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响声过后寂静了几秒钟,随之而来的是一串慌乱而又嘈杂的脚步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五六个人抬着一个担架疾步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此人身材魁伟,穿着厚厚的软式防护服,头上戴着硬质海绵的防护头盔,手上、脚上同样也戴着护臂、护肘、护膝和护腿。

    「这是在你之前受训的新人。」守门的那个驼子冷冷地说道。这句话将卜哥吓得不轻。

    幸好身旁的k先生连忙安慰道:「放心好了,你用不着接受这样的训练,密侦处有十几个科室,每个科室都专管一个方面,有的管对内的事务,有的专门对外,还有专门负责行动的。这个人十有**是负责行动的科室刚刚招收来的新人。」

    听到k先生的解释,卜哥原本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不过当他和那副担架擦肩而过,看到担架上的人扭曲变形的手臂以及嘴边冒出的血沫,他的身体又一下子僵住了。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穿过走廊,他们走进了一个足够用来跑马的大厅。

    一个光头巨汉刚巧从里面走出来,巨汉的面孔呆板得像是一块花岗岩,光光的脑袋上横七竖八布满了伤疤,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就像是吹涨的气球。卜哥僵硬的身体根本来不及闪避。

    几乎在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像是让马车撞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一下子飞了出去。

    等到卜哥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巨汉已经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这很丢脸,不过卜哥并没有打算找回面子,他还不至于那么疯狂,为了自己的尊严,向这样一个怪物挑战。

    「那个人是这里的教官?」卜哥忍不住问道。

    「是的,不过不是你的教官。」守门的那个驼子也一起进入了大厅:「这里总共有五个教官,每个人教的东西都不一样,不过最基础的东西由我负责。你先等一下,等我把这里收拾干净。」

    卜哥并没有感到意外,这种地方专门弄一个守门的好像太奢侈了,守门人兼顾清洁的工作,顺带作为基础科目的教官,确实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虽然能够理解,不过他的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毕竟在一个看门人兼清洁工的手底下受训,没有人会感到愉快。不过卜哥却也不敢说要换一个教官,万一换成刚才那个光头怪物,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被担架抬出去。

    突然间卜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前方,在前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凹陷下去的人形,人形的下方还挂着一丝血沫。守门人兼清洁工正拿着一个大拖把清洗血迹。

    就算不用脑子想也可以知道,墙壁上的这个人形就是刚才那「匡」的一声造成的。

    刚才担架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得非常清楚,担架上躺着的人并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

    什么样的人挨了那么一下居然还不死?他已经有些难以想像了,而能够将这样一个人弄得如此凄惨,又会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k先生也走进了大厅。他好像是来看热闹的。

    似乎猜到了卜哥心里在想什么,k先生指指墙壁说道:「干我们这一行,阅历非常重要,见识过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也更容易现些什么。

    「刚刚那个人是个骑士,能够承受这样的重击,说明他的身体已经练得不错了。会被打得一直吐血沫而且停不下来,则说明他对身体内部的能量循环的掌握还不够。」

    「身体内部的能量循环?」卜哥问道。骑士是诗歌和戏剧之中经常出现的角色,不过那些东西里面从来没有提到什么身体内部的能量循环。

    「这是骑士要学的东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找个骑士训练场去看看,虽然各家的训练方法都不一样,不过基础概念都差不多。」k先生说道。

    「如果是一个已经掌握了身体内部能量循环的骑士,会变得怎么样?

    不会受伤吗?」卜哥问道。

    「也会受伤,只不过掌握了身体内部能量循环的骑士,懂得如何压制伤势,如何让损伤的器官放松,嘴里吐出的会是黑色的淤血。」k先生解释道。

    「那位教官想必已经掌握了身体内部的能量循环吧,他很强吗?」卜哥问道。

    「强?」k先生微微一笑:「在普通骑士里面算是厉害的吧,不过比起那些真正厉害的骑士,还差得远。」

    卜哥已经无法想像了。那样的怪物还不算厉害,那么,真正厉害的骑士究竟强到什么样的程度?

    k先生接下去说:「骑士等级一般大致分成四等,最低一等的骑士只是身体强悍,掘出身体内部能量循环的骑士比这高一等,刚才你看到的那两个,就是这一层次。

    「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就不仅是**的力量,更需要拥有精神方面的力量。达到这个等级的骑士,除了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还有一些特殊的能力,最有名的就是教会的圣骑士,你应该听说过。」

    k先生对卜哥的资料了若指掌,密侦处收一个人进来,肯定要把这个人查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就连密侦处这样的机关,也查不出那些资料之中的伪造痕迹。

    「你说过总共有四等,最高的那等呢?」卜哥问道。

    k先生沉吟半晌说道:「能够达到那种至高境界的骑士,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那样的人。

    「不过,据说达到至高境界的骑士,对这个世界有着出常人的感悟。在他们的眼睛里,世界是不一样的,他们能够运用的力量,同样也不是我们所能够想像的。」

    这番描述让卜哥感到热血澎湃,不过内心之中,他已经将儿时那成为一个骑士的渴望忘了个干干净净。此刻在他的心目中,骑士已经和怪物成了同一个意思。

    「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训练结束之后,你记得先去一次我的办公室,我或者值班的秘书会安排人送你出去,千万不要试图一个人离开,弄不好会送命的,这个地方进来难,出去更难。」k先生说道。

    k先生离开的时候,那个驼子也已经将血迹全部擦抹干净。

    「只能回头让人来修补一下这个人形凹坑了。」扔下手里的拖把,驼子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每次都要让我费一番手脚。」

    大厅的一角有间杂物间,那个驼子从里面搬出来一个用稻草扎成的靶子。他把靶子放在墙壁边上,然后把卜哥拉到离靶子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做密探需要的是耳朵灵,眼睛亮,脑子快,很少有打打杀杀的时候。

    对一个密探来说,如果真要动手的话,十有**他的命也快到头了。」

    驼子不知道是在揶揄,还是在讽刺:「不过你总要学些东西,我不打算教你剑法或者格斗术,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另外找人教你。

    「在我看来,以你的身材,和别人光明正大地面对面较量的话,绝对会死得很难看,所以我打算教你一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技巧。」

    那个驼子手一翻,刚才什么都没有的手掌心里面,一下子变出一根一尺长的棍子,冷眼看去,有点像是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

    「仔细看好了。」驼子将纤细棍子的一头,指向了二十米开外的靶子。

    就听到「飕」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棍子的一头射了出来。

    紧接着对面传来「噗」的一声。

    「仔细看看吧,这是你以后用来保命的武器。」驼子将那根棍子递到卜哥的手里,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支手指长的箭矢。

    那根箭确实很小,箭杆就像是一根长一些的牙签,箭头只有米粒大小,不过异常尖锐锋利,箭的末端拖着一个小巧的木质尾翼。

    接过棍子,卜哥才现那其实是一根空心的管子,迷你箭矢就是从其中的一头插进去,管子里面有一根弹性强劲的皮筋,就是这根皮筋将箭矢射出去那么远的距离。

    「用不着别人教你,这东西谁都会用,需要的只是练习。」驼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纸盒子抛上抛下:「这一盒总共四百支箭,足够你练习的了,如果你射得不太离谱的话,射在靶子上的箭,拿回来仍旧可以用。」

    说完这些,那个驼子转身离开,留下卜哥一个人。

    这种射击练习非常有趣,卜哥并不介意有更多的练习机会,兴趣加上年轻,只用了一个上午,他的射击水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个古怪而又丑陋的驼子一直都没有来看他练习,却似乎能够猜到他的训练成果。所以,吃过一顿糟糕透顶的午餐之后,原本一动不动的靶子,变成了一个来回摆动的活动靶。

    这下子训练的难度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一盒子四百多支箭能够钉在靶子上的不到十支,基本上能够射中靶子全靠运气,更别指望能射中靶心了。

    在二十米内,这些箭矢的力道算得上非常强劲,射偏的箭大多钉在墙壁上,牙签粗细的箭杆太过脆弱,钉上墙壁之后八成以上就立刻折断了。

    就算没有当场折断,也别想拔出来,不管多么小心地去拔,箭矢都肯定会损坏。

    一个下午卜哥报销了足足七盒箭矢。让他意外的是,等到那个驼子告诉他,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他可以回去了的时候,连同这句话一起递到眼前的是一份帐单,那上面写着六盒箭矢总共一百二十银币。

    「用于练习的箭矢,难道要自己购买?」卜哥叫了起来,这笔钱对于多年流浪的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笔钜款了。

    「只有第一盒是公家报销,以后你要用就必须自己花钱,我这里绝对是最便宜的,如果你到军械库去买,你会现价钱是这个的几倍。」那个驼子说得理直气壮。

    「军械库?」卜哥说道:「也是在这座楼里面吗?」

    「这原本是要等训练的最后一天告诉你,现在先说也一样。」那个驼子捏着帐单,一副不怕你不认账的样子:「先说一下训练的内容,第一周是教你打斗的技术,教什么因人而异,像你这样的小子学习近身格斗的话,绝对是找死,所以我教了你一样容易掌握也更有用的东西。

    「第二周要教你的是一些小技巧,比如一些小工具的使用,怎么隐蔽藏身,怎么打开简单的锁。

    「第三周要教你的是如何传递消息,密侦处拥有一张自己的消息传递网,整个法克境内,随便一个稍微大一些的村庄就有我们的人,你需要知道怎么利用这张网。

    「除此之外还要让你熟悉一些东西,军械库就是其中之一,这橦楼里面只有三个地方能够让人比较容易的进出。

    「一个是财务处,领工资津贴、公费报销、领取经费都在那里办理。

    第二个是餐厅,那里做的菜,味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唯一的好处是厨房二十四小时有人。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军械库,那里大多是密侦处自己制造的武器和工具,也有一些外面可以买到的武器。」

    有些郁闷地从口袋掏出钱来,把帐单付清,卜哥总算是结束了第一天的训练。他并没有忘记k先生的话,先去了三科的办公室,只不过在离开密侦处总部大楼之前,卜哥让k先生带他去了一趟军械库。

    看了一眼那里的价码,卜哥轻轻叹了口气。负责训练他的驼子说得不错,军械库里一盒箭矢的价格,确实比他手里的贵上好几倍。

    虽然消耗的箭矢价格昂贵,训练仍旧要继续,不管怎么说,命总比钱来得重要。

    或许是因为看他付账爽快,第三天那个驼子又教了他一些其他的东西,所教的东西让卜哥越学越害怕。

    说实话,那个驼子传授的格斗术确实非常适合身体并不强壮的卜哥,一出手就专门攻击人体的弱点和要害,眼睛、耳朵、后脑、咽喉和下阴这类地方格外受到关注。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个驼子教的格斗术看似徒手,其实暗藏利刃。

    一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手套,指缝间夹着寸长的刀片;一双做工精致的靴子,靴底镶嵌着可以弹出的锯齿刀刃;小牛皮的背心里面衬着薄钢片……穿上这样一套衣服,有谁能够看出里面暗藏的杀机?

    这一切都非常有用,不过价钱绝对不便宜,卜哥前一段时间替芭瓦德维伯爵工作所得到的那些钱,在短短一个星期里面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幸好之后两周的训练,用不着太花钱,只有在学习开锁的时候,买了一套万能钥匙。不过卜哥也清楚,虽然号称万能,这套钥匙最多能够打开市面上常用的那些锁,碰到特制的门锁,还是得请密侦处的开锁专家帮忙。

    三周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过去了,卜哥学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非常有趣,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令人感到忧郁,就在一切快要结束前的那一天,他被那个驼子带上了一辆马车。

    半个小时之后,这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马车,驶入了鲁普奈尔郊外的一座监狱。

    卜哥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出乎他预料的是,监狱并不像他想像之中的那样阴暗潮湿,阴森的感觉倒是有一些,不过让他感触更多的是这里的喧闹。时不时能够听到吵嚷叫骂的声音,还有用力敲打囚室铁栏杆的声响。

    整个监狱就像是一个多层的巨大笼子,四周是一圈关押犯人的囚室,中间是放风的地方,面积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操场,不过这个操场的地面是用铁丝网铺成的,这样的牢笼一层叠着一层。

    站在观察室里面,那个驼子隔着铁栏杆指着一个正独自溜达的囚犯。

    那是一个身高体壮的胖子,满脸的横肉给人狰狞的感觉,操场大的放风空间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溜达,其他的囚犯全都靠墙壁站着,一副躲都来不及的样子。

    至少在这一层,那个胖子是没人敢惹的霸王。

    「训练就要结束了,今天是最后一课,最后这节课的名字叫「冷酷」。」驼子那昏黄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点点凶光:「军人可以在战场上学到这一课,学不会的人就会在战斗中死去,我们没地方学,所以只能够专门设置这一堂课。

    「你看到的这个家伙是个人渣,犯有多起杀人罪,抢劫、**无恶不作,他的手底下有一百来号人,个个都是和他一样的人渣。」

    那个驼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根闪着绿莹莹光泽的箭矢递了过来。那颜色是如此可爱,给人一种青翠欲滴的感觉,但是落在卜哥眼里,却没有丝毫可爱的味道。那绿莹莹的箭头上,隐约可以嗅到一丝杏仁的清香,这绝对是一支见血封喉的毒箭。

    和那支毒箭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个黑色头套,就是刑场之上刽子手戴的那种头套。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可以拒绝吗?」卜哥叹道。

    「可以,如果你决定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不过会被认为不适合待在密侦处。」那个驼子说道:「这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密侦处来说,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卜哥不再犹豫。他必须拥有官方密探的身分,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震慑住某些人,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利用密侦处的资源。

    他已经为自己设计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还没有踏出第一步就退缩。

    更何况他连退缩的余地都没有,芭瓦德维伯爵已经帮他把护卫骑士的身分办妥了,为此他还欠下了一**债。如果他不能够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下去的话,单单那笔债务就可以将他摧毁。

    卜哥缓缓地将那个丑陋而又狰狞的刽子手头罩戴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绿色的箭矢**管子里面。

    观察室的门轻轻地打开了。

    牢门开启时,那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关在这里的人几乎全都是亡命之徒,但是当他们看到一个刽子手模样的人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眼里露出的全都是惊恐和绝望。

    看着这些惊恐绝望的眼神,卜哥彷佛感悟到了些什么。

    杀人原来是那样容易,同样又是那样困难,当卜哥失魂落魄地从监狱出来的时候,他的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他想吐可是又吐不出来。

    「你会习惯的。」那个驼子显得非常温和,他拍了拍卜哥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大多数人第一次杀人就和你现在一样,不过只要挺过这一关就好了。」

    卜哥没有办法回答,他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知道你刚才所杀的那个家伙,是干什么的吗?为什么那么肆无忌惮?为什么没有走公开审判然后处死的法律程序吗?」驼子说道。

    这些问题显然并不需要卜哥回答,不过接下来的话,让卜哥吓了一跳。

    驼子微笑着,用淡漠的语气说道:「那个家伙也是个密探,听说还是一个干得不错的密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可惜他不知道,容忍是有底线的,对密侦处来说,有用的密探并不见得就是宝贝。如果不受控制的话,再有用的密探最后也会是那个下场。

    「当然上面也知道,密侦处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利用密侦处的方便,没有人能够阻止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打算去阻止。只要不出界限,没有人会来管,如果越过界限的话,哼哼……你已经看到榜样了。

    「因为他是密侦处的人,所以只能够由密侦处的人来处置。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会像刚才那样,成为新加入者最后一课的内容,这能够让你们明白什么是冷酷,同样也是对你们的一个警告。」

    看到卜哥面孔煞白,那个驼子笑了,受训的人表现得越没用,他越感到高兴:「杀个人就让你这样,如果让你动刑逼问口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很幸运,三科的工作是最轻松的,只要负责收集一些情报,平时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报告一下,用不着特意去打探消息,更用不着负责行动。」

    一边说着,那个驼子一边从口袋里面翻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枚徽章,扔到卜哥面前。

    「你的考核已经通过,从现在开始,你是密侦处的正式成员了。这是你的东西,册子的内容你最好记熟,然后把它烧掉,连灰烬也要处理干净。

    徽章必须藏在不会被现的地方,更不能丢失,失去了可没法补办。」

    卜哥看了一眼那枚徽章,黑黑的像是一块铁片,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玫瑰花图案。

    驼子的那番警告,让卜哥心底升起了一阵阴寒,将杀人之后的糟糕感觉冲淡了许多。卜哥碰了碰那枚徽章,徽章上的玫瑰花图案突然间消失了,换成了一行密码文字。

    果然又是一件魔导器。卜哥已经能够确定,至少有一个魔法师在为密侦处服务。

第二章 自家班底

    四辆马车整齐地排成一列,行进在前往小镇纳加的大道之上,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白漆银边,车门上面画着一对鹿角的图案。

    卜哥坐在马车里面,他的身旁挤满了人。

    全都是女人。

    左面的那个有着一头卷曲的黑,美艳的容貌之中带着一丝男性阳刚味道,这种矛盾的组合令她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右面的那位恰好相反,病恹恹的让人怜惜,却又美得让人心醉。对面的座位上还坐着三个漂亮女孩。

    「衣服要不要弄得稍微乱一些?」坐在左面的那个女人轻笑着问道。

    「何必这样麻烦呢?干脆在这里真的做一次。」坐在正对面的那个少女嬉笑说道。

    「四十公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下车之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卜哥叹道。他如果不这样说的话,除了瑞丽之外,其他几个妖精绝对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巡回剧团的这些女人虽然对不需要出卖身体感到很高兴,不过时间长了,她们多多少少有些饥渴。卜哥在无比幸福的同时又感到有些痛苦。

    每一个密侦处的正式成员手里都有一笔经费,是用来收买眼线的。密侦处正式的成员只有一万人,不过密侦处的监视网遍布整个法克,甚至还延伸到其他国家,所控制的人员不下二十万,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被密侦处收买的眼线。

    有这样的机会,卜哥自然不会忘记他以前的那些朋友们。

    芭瓦德维伯爵将巡回剧团的人划归他的同时,也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那每个月一千两百银币的津贴还给了他。

    这点钱想要养活十几个人当然是不够的,好在有坎妮小姐这位擅长精打细算的人物。一段时间不见,坎妮小姐越高明了。

    「亲爱的女士们,庄重一些,你们是贵族,拥有着高贵的血统。」卜哥忍不住提醒道。

    马车里面响起了一片嗤笑声,不过没有一个人反驳。

    巡回剧团的每一位小姐全都拥有了一个新的身分,她们变成了刚刚被征服的赛拉瓦尔公国的臣民,出身于赛拉瓦尔的名门。

    被征服领土的贵族爵位是不被法克王国承认的,不过不被承认的只是爵位,赛拉瓦尔的贵族仍旧有贵族的身分。虽然没有爵位称号,但是高贵的血统是受到承认的,赛拉瓦尔很多家族的谱系可以追溯到十二圣徒的身上。

    这些身分当然是伪造的,密侦处有一个专门负责伪造身分的科。不过在卜哥看来,密侦处伪造身分的手段,比不上爱威利斯主教手底下的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他们不懂得怎么去伪造细节,更不知道如何将假身分编造得天衣无缝。

    四十公里的路程,确实就像卜哥所说的那样短。

    一路之上风平浪静,仍旧没有遇到安德鲁所说的那些土匪,这让卜哥感到有些疑惑。

    马车还是停在旅店门口,不过这一次在门口就可以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生意应该不错。

    卜哥听安德鲁说过,这个小镇快到年底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繁忙,而之前,特别是夏天,则是一年之中生意最清淡的日子。

    从马车上下来,一群莺莺燕燕立刻吸引了镇上人们的注意。

    住在这条街上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有神情猥琐的家伙围拢过来。不过小镇的规矩确实很管用,围拢上来的人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敢动手动脚的。最多就是吹两声口哨。

    另一个让围观者不敢乱动的原因是,卜哥带的这群人有十几个,前面两辆马车上载着的是女士,后面两辆马车坐的却都是男的,而且其中不乏身强力壮体魄魁梧之辈。

    门前有那么大的动静,作为老板的安德鲁不可能没有听到,他早就跑了出来。

    看到卜哥从马车上下来,他远远地就打起了招呼:「总算是将您盼来了,房间早已经替您安排好了,您饿了吗?需要我马上去准备吃的吗?」

    「你的生意看起来不错啊。」卜哥随口说道:「很抱歉,我没有来得及事先告诉你,和我一起来的人多了一点。有足够的空房间吗?」

    「有,我早就替您留下了最好的房间,只是您的手下可能需要挤一挤。」安德鲁一边说话,一边从旅店里面叫出几个伙计来,帮着搬行李。

    「我和几位小姐喜欢清净。」卜哥说道,这同样也是暗示,他需要一个安全而又隐秘的房间。

    其实用不着暗示,安德鲁早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卜哥的房间在走廊的末端,和大厅隔开最远,密特、托尔和都克三个人被安排住在隔壁的房间。他们三个现在的身分是卜哥的随从。

    原本巡回剧团的七位男性成员之中,卜哥和托尔以及都克是主要演员,密特偶尔也演戏,不过在剧团里面他更多是负责编排剧码。作为剧团里面学问最好的一个,他的角色当然是卜哥身边的秘书,专门负责那些抄抄写写的工作。

    托尔身材魁梧,是担任随身侍从的不二人选。巡回剧团的另外三位男性成员伯尼、亚伯特和比利都成了他的手下,这三个人作为下人,住在卜哥楼下的那间房间。

    「密特,你代表我去一下镇公所。」卜哥从行李里面翻出一张委任状说道。委任状是一卷用红色绸带系起来的羊皮纸。

    小镇的镇公所就在街道的中央,不过这里平时根本就没有人,二十多年来,小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在镇长斯宾塞家决定。

    斯宾塞家的别墅同样也在山坡之上,和周围的那些房屋比起来,确实要气派许多,这幢尼斯康特风格的两层楼房,是老斯宾塞在十年前建造的,所有的建筑材料就连砖块都是从鲁普奈尔运过去的,老头为此花了一大笔钱。

    最近一个星期,这幢别墅里面整天人来人往。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上面直接派了一个镇长下来取代老斯宾塞的位置。

    对于这个消息,大部分人漠然置之,老斯宾塞担任镇长的时候并不怎么收买人心,反倒有些趾高气扬,让很多人感到不舒服。

    不过这些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人,同样对上面直接派下来的官员有些排斥。在他们看来,就算需要一个人取代老斯宾塞的位置,也应该在本镇人中挑选,或者干脆由他们自己公选。

    整个镇上只有几家人显得非常焦急,最焦虑的自然是老斯宾塞,另外几家都是和老斯宾塞关系密切的家族。小镇纳加虽然是个穷地方,油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多年来这几家人靠着那点油水,过得算是不错。

    就像当初安德鲁猜测的那样,老斯宾塞和那几个关系密切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开始收买本镇居民,连续一个星期,斯宾塞家天天开舞会。

    举办一场舞会的开销可不小,用来招待客人的酒和小点心是非常花钱的。斯宾塞家的仆人也不够,必须向别人借一些仆人,这又是一笔花销。

    不过,最花钱的地方,则是送给每一位前来参加舞会的客人的小礼物。

    为了保住镇长的位置,送出的礼物不可能太过寒酸,老斯宾塞一狠心,给每一个前来参加的女士准备了一条项链,男士或是得到一根手杖或是一支烟斗,全都是至少价值两个金币的货色。

    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效果总是有的。老斯宾塞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新镇长准备了一整套的计划,他要让那个新镇长连一个星期都待不到,就不得不夹着尾巴逃回都鲁普奈尔。

    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已经考虑得一清二楚,他们会联名上告,让上面撤换新来的镇长。

    老斯宾塞甚至打算趁这个机会让儿子接替他的职位。

    一边忙着串联,斯宾塞一家也没有忘记,随时注意镇上的情况,所以卜哥的马车刚刚经过山口,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这多少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猜想到新来的镇长可能会浩浩荡荡地开进小镇,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会带着那么多女人前来。

    来的是一个花花公子,对斯宾塞一家和周围的那些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好事,攻击一个花花公子甚至用不着找寻什么藉口。

    消息传来的时候,斯宾塞家正好在举办舞会,老头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即兴来了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他从伦理道德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社会风气的堕落,虽然没有明显的诋毁之辞,不过大致的意思是:看看吧,新来的镇长就是那样一个货色,怎么比得上我的儿子出色,如果你们支持新来的镇长,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底下自然有一帮人应和着。

    「您说得对,怎么能让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来管理我们这个镇?」

    「纳加镇的事情应该由纳加镇的人来解决,只有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人,才能够维护这里的利益。」

    「……」

    就在气氛达到最高氵朝的时候,镇公所看门的人来了。

    虽然从来没有人在镇公所办公,除了一开始的几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老斯宾塞都将自己家作为办公的地方,却也不敢将镇公所荒废了。上面来个什么人,或者都鲁普奈尔来什么消息,都只会找镇公所,所以那里每天都有人看着。

    看守镇公所的人是斯宾塞家的一个老仆人。

    那个老仆人当然知道自己的主人要对付新来的镇长,同样也已经被告知,对新镇长的命令要不理不睬,新镇长如果询问什么事情,要装聋作哑。

    密特带着卜哥的委任状直接去了镇公所,老头就是用这套对付密特,可惜老头的脑子缺一根筋,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按照规矩,此时镇长应该在镇公所办公。密特是以公事的名义前来,老头这么做就是在阻碍公务。

    密特也没有多罗嗦,他现在扮演的是男爵的秘书,本人也是南方某个家族的幼子,就算没事把老头打一顿,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更别说他有动手的理由。

    密特转身回到旅店,把楼下住着的那三个人叫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根马鞭。

    再一次回到镇公所,密特让三个人把老头拖到大街上,然后搂头盖脸就给了那个老头一顿鞭子,打得老头嗷嗷直叫,像一只兔子似的跑到了老斯宾塞那里。

    那个老仆当然不会说自己怠慢公事,挨了那一顿鞭子,一路跑过来,他的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

    看到老仆身上的鞭痕,老斯宾塞心中暗喜。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好藉口,给新来的镇长添加一条残暴的罪名,脸上显露出愤怒的神情,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难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明白应该尊重一下老人吗?各位想必都已经看到了新来这位的残暴行径。现在我立刻就去觐见那位新来的镇长,请大家跟我一起去,我并不需要各位倾向我这边,只要大家主持公道。」

    那几个帮腔的人自然满口答应,其他人却非常为难,前来参加舞会的人大多数并不打算卷入两位镇长的争执之中,只是为了白吃白喝,临走再拿走一件小礼物。

    没有想到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新来的镇长一到,立刻就起了争端。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得过好处的这些人现在不得不跟在老斯宾塞的身后了。

    老斯宾塞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看到自己人多势众,感到有些自信起来,他现在打算拉更多人上自己的战车。他让仆人挨家挨户去请人。

    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在前几天参加过斯宾塞家举办的舞会,也拿过礼物,再加上老斯宾塞绝口不提让人帮忙,只说主持公道,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小镇走去。

    这么一大群人,卜哥很远就看到了,这原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同样是事先准备,他的准备比老斯宾塞要充足得多。老家伙可能会出什么招,他早已经和手底下的智囊团研究透彻,对老斯宾塞可能使出来的招,全都找好了对策。

    老头还没有进镇,密特已经拿着委任状堵在街口了,他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到老头,密特摘下帽子扬了扬,算是打过招呼。

    这同样也是表示身分的一种方式,用来证明自己拥有着高贵的血统,出身于名门贵族之家。

    「您就是斯宾塞子爵?」密特根本没提刚才用鞭子抽人的事情。

    斯宾塞老头气势汹汹而来,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运用这股气势,就被密特堵在了旅店门口。看着密特递过来的委任状,他只能毕恭毕敬地接过来。这东西虽然只是一张羊皮纸,却代表着无上的威严。

    「您的办事员实在太过懈怠了,面对陛下的意旨居然也敢支吾推托。」密特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将老斯宾塞所有的气势全都打了下去。

    老头一下子愣在那里,他带这么多人是来追究新镇长随意打人的残暴行径的,没有想到对方早已经替他准备了一顶帽子。

    藐视王权的罪名没有人敢扛。

    他现在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考虑清楚再来。

    「密特,请斯宾塞子爵上来。」卜哥从窗口探出头来说道。

    底下的密特半躬着身体向老斯宾塞问道:「您想必有空吧。原本男爵大人打算安顿下来之后,再去拜访您,但既然您已经来了,就请您上楼和男爵见个面。您担任这个小镇的镇长二十多年,肯定有很多公务需要交接。」

    用公务作为理由,密特提出的邀请,让老斯宾塞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现在他才现,他如果装病或许会比现在更好。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

    老斯宾塞并不打算独自一个人去见卜哥,他能够仰仗的就是身为本地人的优势,人多势众就是他的王牌。

    转念之间老头已经想到了办法。

    「听说新任命的镇长已经到了,我和这里的居民都非常希望能够尽快认识新镇长,为此我们已经准备了一场舞会,请新镇长一定要赏光。」

    老斯宾塞表面说得漂亮,暗地里已经快要吐血了。他召集了这么多人,原本是打算给新来的家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变成了表示敬意。

    卜哥早就藏在窗户边上,听到斯宾塞老头这样一说,他顺势走到窗前。

    作为一个曾经的演员,卜哥需要什么表情立刻就可以变出来。

    「非常荣幸受到您的邀请,能够允许我准备一下吗?我的身上沾满了旅途的风尘。」卜哥说道。

    「悉听尊便。」斯宾塞老头同样也很高兴,他也需要准备一下,而且他还要和自己的人好好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第一回合的失利,已经让他意识到,对手比他想像之中要难对付许多。

    两边都在忙着准备。和卜哥这边比起来,斯宾塞家要痛苦得多,他刚才兴冲冲地几乎把整个小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了出来,原本要给新来的镇长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是来给对方增添光彩,他被憋得差点吐血。

    被他邀请来的那些人更是郁闷,偏偏这些人里面大部分根本不愿意来,那些参加过舞会的人还好说,就当作是还人情,还有一部分是半强迫来的。

    老斯宾塞原本还想和自己的朋友们好好商议一下对策,但是他很快现,他先必须为舞会留住客人。

    除了那几个自己人,其他的人明显都躲着他,每一个被他邀请参加舞会的人,总是会找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加以推托。这让老斯宾塞感到异常难堪。

    卜哥当然不会知道斯宾塞一家的痛苦,他正在为晚上的表演进行准备。不但他,剧团的每一个人都在准备,特别是那些女人,她们正忙着试穿衣服和化妆,今天晚上的表演,主角其实并不是卜哥,而是这些美丽的小姐。

    卜哥和那两个执事原来制定的计划,是用权势去压服小镇上的人。芭瓦德维伯爵看了他们的计划书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让一位管事带了几本爱情给他们。

    卜哥和那两个执事都不是笨蛋,立刻猜到了伯爵的意思,当天晚上就把计划重新制定了一遍。

    为了这个重新制定的计划,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其中最花钱的就是衣服。幸好剧团的演员同样也是手艺极好的裁缝,表演用的服装都是她们自己做的,所以只需要考虑制作衣服的材料费用。

    这时候卜哥总算知道,芭瓦德维伯爵派给他这两个执事的好处。他们两位认识的人很多,交际的范围也很广,提供那些昂贵面料的供应商,就是两个执事找来的,那些衣服面料几乎是半卖半送,替他省下了不少钱。

    卜哥挑了一件银灰色星光纱的礼服,配上一顶红色鸵鸟绒的帽子,确实非常亮眼。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饰品,勉强可以算得上饰品的就只有一把佩剑。

    他的佩剑非常朴素,没有任何花纹和纹饰,不过那十字形的护手,比任何花纹和纹饰都要引人注目。因为它是教会护卫骑士的象征。

    在法克,佩剑是贵族的特权,平民之中只有军官拥有佩剑的资格,不过贵族并非整天都将佩剑挂在身上,出席舞会原本是用不着佩剑的,这东西非常累赘,跳舞的时候很不方便。

    但是对卜哥来说,佩剑却是必须的。因为他不但是贵族,还有骑士称号,不管护卫骑士的性质已经改变了多少,它仍旧是一个骑士头衔,拥有这个头衔的人同样也有相应的约束。

    走到哪里都得带着佩剑,就是其中之一。

    马车早已经等候在旅店门口,老斯宾塞可以带着那么多人走到这里来,他却不可以,因为老斯宾塞拉来作证的全都是男人,而他带着前去参加舞会的是几位女士。

    马车早已经在旅店门口等候着。

    这一次他所用的马车和拉车的马,全都是那位车马行老板胖子德罗提供的。这个胖子是相当精明的人物,当初卜哥刚走,芭瓦德维伯爵家的管事就突然出现,自然让他浮想联翩。

    光凭这一点,他已经可以肯定卜哥和芭瓦德维伯爵有关,这条粗腿别人想抱都没有门路。

    所以等到卜哥再一次找他的时候,那个胖子简直把卜哥当作是自己的亲爹一般对待。不但租用马车的费用全免,还自己花了大价钱把其中的一辆马车翻新,作为卜哥的座驾。

    从旅店到斯宾塞家连一公里都不到,马车刚跑起来就到了地方。

    斯宾塞家在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大的。他家的花园在屋子后面,前面是一幢尼斯康特风格的两层楼房,整个底楼就是一个大厅,卧室、书房之类的是在二楼,最顶上是一个屋顶平台。

    卜哥的马车抵达的时候,斯宾塞家已经挤满了人,老头确实有些本事,居然在丢了那么大的脸之后,仍旧能够让所有的人留下。

    留下的人原本并非心甘情愿,不过当卜哥和五位漂亮的小姐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郁闷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卜哥到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只有斯宾塞一家和走得比较近的那些人知道,和新任镇长一起来的还有一群女人。

    事实上就算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只是以为卜哥带来的是一群情妇,或者干脆就是妓女。

    但是此刻一瞧,他们傻眼了,这些女人身上丝毫没有风尘味道,特别是为的那位小姐,虽然是个女人,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威严。那是上位者的感觉。老斯宾塞心中打鼓,他暗自琢磨,别是某国公主或女大公之类的人物。

    和斯宾塞老头拥有同样感觉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绝对想不到,坎妮小姐在舞台之上演得最多的就是女神、女王、王后之类的角色,平时在剧团的时候又非常强势,久而久之就拥有了这样的气质。

    「斯宾塞子爵,我带了几位女伴来,您不会介意吧。」卜哥说道。

    「不介意,不介意。」还没有等老头回答,从老头身后窜出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来。此人穿着一身领口和袖子缀满花边的上衣,左手戴着两枚戒指,腰上系着一条镶金的腰带,虽然长得不错,却一脸花痴相,眉宇间彷佛写着「**」两个字。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喜欢炫耀,又贪婪狂妄的人物。

    别说卜哥对此人没有什么好感,连跟他一起来的五位小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冷场。五位小姐直接选择无视此人。卜哥也没有朝着这边看一眼。

    「甹浦男爵,您非常受欢迎啊。」老斯宾塞连忙说道,他既要找一些话题来打击对手,同时也要警告自己的儿子,让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的儿子清醒过来。

    老头说这句话其实是暗示卜哥艳福不浅,更是将五个女人定调为卜哥的情人。

    老头的想法不错,可惜这里的年轻人并非只有他儿子,留在这里的十个里,有六个是到了适婚年龄的年轻人。

    原因是刚才老斯宾塞拖着大家一起,想要给新来的镇长一个下马威,没有想到弄巧成拙,这样一来,小镇上的人都不想再参与到这种纷争之中。等到斯宾塞一家再邀请众人参加舞会的时候,无法推托之下,很多人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让儿子去参加舞会,反正儿子做不了什么主。

    此刻看着五位小姐心痒难熬的人,并非只有小斯宾塞一个。

    对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来说,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女的还容易一些,只要长得漂亮,总是会有人迎娶。

    男的就麻烦了。

    如果是续弦,倒是可以找一个平民的女孩,只要漂亮就可以,或许还可以得到一份丰厚的陪嫁。但是第一次结婚的话,只能够找一个地位相当的人家的女儿。

    对老斯宾塞的挑拨,卜哥装作根本没有察觉,随口解释道:「这几位小姐出身于赛拉瓦尔的名门,不过她们一直都住在法克,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才和几位小姐认识。不久之前,她们让人送了一份信给我,说她们有些麻烦,我当然有帮助她们的义务。」

    这番话不但将老斯宾塞的挑拨轻轻化解,还让他显得非常高尚。而且这些话绝对天衣无缝,就算有心人想查,也什么破绽都查不出来。

    赛拉瓦尔公国刚刚被吞并,随便制造一个出生证明然后往档案里面一塞,顺便伪造几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家族,对密侦处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赛拉瓦尔邻近法克,赛拉瓦尔的上流人物大多精通法语,让子女住在法克的赛拉瓦尔家庭本来就很多。自从赛拉瓦尔被法克吞并之后,这群人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

    卜哥的话,让在场的年轻人眼睛一亮。

    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婚对象了。赛拉瓦尔的爵位虽然已经不再受到承认,不过贵族仍旧是贵族,血统比什么都重要。

    舞会还没有开始,气氛就已经变得热切起来。

    纳加小镇并非没有漂亮的女孩,只是不能够拿来比。巡回剧团的这些女人个个都是表演的专家,她们身上流露出的气质虽然是假的,却比真的更像是真的。

    演员又是最懂得如何吸引目光的一群人,所以没用什么手段,那些到了结婚年龄的青年男子,全都像是闻到了花香味的蜜蜂一般围绕在四周。

    老斯宾塞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很清楚,刚才紧急商量出来的对策,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如果敢再对那几位小姐有所诋毁的话,向他投来的决斗的白手套或许就可以把他给埋了。

    要想绕过那几位小姐,只攻击这位年轻的新镇长,成功的可能也非常渺茫,既然是一起来的,那几位小姐不可能不帮忙。

    把自己的儿子拉到一边,老头和另外几个人聚拢在角落里面,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输了,一败涂地。」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是老斯宾塞的女婿,是镇上负责管财务的,同时也是小镇的包税人。

    「看来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了。」旁边另外一个人说道。他叫马文,是镇上的治安官,这是一个没有什么油水的职位,所以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跟斯宾塞一家走得那么近,此刻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更换门庭了。

    「不是还有另外一招吗?我们还可以采取不合作的方式。」老斯宾塞恶狠狠地说道。

    「父亲,实在不行的话,不如就答应莫姆上尉开出的那些条件?」小斯宾塞插了进来。

    「不管怎么说,那个小子都是一个贵族,而且他身边的人看上去也不简单,莫姆未必敢惹。」老斯宾塞一边偷眼看了看卜哥,一边说道。

    老头刚才一直在想对策,所以忘了观察,现在才注意到卜哥身边的人。

    卜哥并非只带着几位小姐前来,秘书和贴身侍从同样也是要带的。作为卜哥秘书的密特,伪造的身分是一个家族的次子,虽然没有爵位,却也拥有贵族身分。

    托尔不是贵族,不过却也带着佩剑,作为一个骑士的侍从,他的身分等同于三等武官,实际的地位甚至还要更高一些。因为所有的骑士都曾经是另外一位骑士的侍从。

    老斯宾塞突然间想起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他打起精神走了过去,此刻他已经不打算在舞会上压倒这个劲敌了。

    「甹浦男爵,您对这个小镇还算满意吗?」老头改走低调的路子,他打算先退一步。

    可惜卜哥并不打算让步,当初制定的计划就是高调入场。他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在都鲁普奈尔住惯了,在这里有些不习惯。

    好在鲁普奈尔离这里并不远,我可以经常回鲁普奈尔去。」

    「您是新来的镇长,这不太合适吧。」老斯宾塞心里其实在暗自高兴,新来的小子越住不惯越好,不过他嘴里却是另外一种味道。

    「我根本不想来这个小镇,这里除了风景还可以,其他的地方实在不敢恭维,这里连一条像样的街道也没有,没有商业街,没有沙龙,甚至连娱乐活动也少得可怜……」卜哥不停地抱怨着。

    当着这么多当地人的面说这种话,确实很不好听,周围的那些年轻人个个怒目而视,可惜没有一个人有勇气跳出来反驳。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身为破落贵族的后裔,住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自卑。

    「那么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老斯宾塞道,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

    卜哥彷佛没有听出老头语气不善似的,随口说道:「您以为是我想来吗?这是上面的意思,你们可能不知道吧?今天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几个月之前我就知道这项任命了,所以我专门来过这里一趟,那天我和一位叫马尔海姆的先生相谈甚欢。

    「不过按照我本人的意愿,我并不打算担任这里的镇长,我拒绝过,可惜上面不答应。」

    「我不相信有谁能够强迫您违背自己的意愿。」老斯宾塞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拒绝的话,应该没有人可以阻止。」言下之意就是卜哥刚才的话只是说得好听。

    「我实在不能够违背某个人的意志,不敢辜负他的信任。」卜哥叹道。

    「什么人这么伟大?」老斯宾塞说道。

    这次卜哥并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拍了拍腰边的佩剑。

    斯宾塞老头刚才还一脸不以为然,但是当他的眼睛落在那柄佩剑上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剑的护手是十字架的形状,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这样一柄剑,但是却听说过。

    不仅老斯宾塞的脸色大变,其他看清楚这柄剑的人也是如此。

    护卫骑士代表着好几种身分。在教会之中,护卫骑士的地位和神父等同,而且护卫骑士代表教廷,实际上的地位要比神父略高。护卫骑士既然被称作骑士,当然拥有监察和指挥军队的权力,实际上的地位同样也要比普通的骑士高。

    再加上能够提名护卫骑士的,只有大主教和国王,只要是护卫骑士就肯定是这两位所信任的近臣,所以地方上的官员看到护卫骑士,总是把他们当作是钦差大臣来对待。

    斯宾塞老头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然后就感觉到天旋地转起来。

    他原本并不相信卜哥的话,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得不信了。说实话,他确实想不出,一个拥有护卫骑士头衔的人,有什么必要来谋夺他的镇长职位。

    更何况纳加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正如卜哥所说的那样,又破又穷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到周围的人脸色变来变去,卜哥感觉到护卫骑士的名头实在太有用了,计划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没想到已经有这样的效果了,他预感到自己已经可以在小镇站稳脚跟了。

    不过戏还是要演下去,越是把这里的人震慑住,他可以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他和两个执事制定的计划之中,除了以权势压人,以美色诱人之外,还有以利益拉拢、以私密收服、以实力压服等等手段,只有这样才可能让他的位置稳若磐石。

    想要让这里的人听话,抡起棒子打压是必须的,打得越服帖以后的事情越好办。

    只见卜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脸不以为然,斯宾塞家的仆人送上香槟,他轻轻抿一口,马上放下,送过来的小点心,他看上一眼,却绝对碰都不碰一下。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不过周围的人都彷佛听到他在说:「不怎么样啊,实在不怎么样,寒酸、简陋、让人受不了。」

    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这个小镇的人原本就有一些自卑,现在更是抬不起头来,那些青年脸上烧的同时,心中也有一股怒火在燃烧。可惜他们没有办法作,因为并非只有卜哥一脸轻蔑的神情,几位漂亮的小姐同样也是如此,甚至表现得更加明显。

    「对了,我可以从哪里买一块空地?」卜哥朝着老斯宾塞问道:「我不可能总是住在那个破旅店里面,更不可能去住镇公所。」

    老斯宾塞冷着脸说道:「如果您需要的话,这里有几幢空房子。」

    还没有等到老头说完,卜哥连连摇头:「不、不行,我住不惯这里的房子,虽然我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巴罗克风格的别墅或者拉梅勒风格的城堡,但是住的地方至少要宽敞,采光要好,装潢要典雅,要能够和四周的风景相和谐,最重要的是住着要舒适。」

    卜哥话锋一转,非常肯定的说:「我还是自己造房子吧,只要能够找到一块足够大的土地。」

    「随您的便,您自己去划一块土地就可以了,我们这里别的不多,无主的土地有的是。」老斯宾塞已经没有力气继续争辩了。到现在为止卜哥没有说过一句明显贬低的话,也没有一句嘲讽的语句,但是谁都听得出那从骨子里面透出的轻蔑。

    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冷嘲热讽都比这要好受得多。

    「那实在太好了。」卜哥故作高兴:「这里能够买到好一些的食材吗?住得稍微差一些,我还能够忍受,但是我无法忍受这里的食物,所以我连厨子都带来了。」

    贬低,又是无情的贬低。听见卜哥说话的人,都有一种无力感。

    脸色最难看的人恐怕就是老斯宾塞了,他原本就想过,用断食的办法让新来的镇长吃苦头,现在这招根本用不着了,对方完全看不上这里的食物。

    他的计划之中除了断食还有断水,不过此刻老头也不打算用了。他很怀疑这个小子连这里的水都看不上,认为连水也是都鲁普奈尔的更清澈更甘甜。

    舞会还没有开始,差不多就已经结束了。

    前前后后卜哥只待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失望而去。舞会的主角走了,作为陪客被拉来的那些人自然也纷纷告辞,这些人同样是满怀失望的离开,而此刻最失望的莫过于斯宾塞一家了。

    人全都走光之后,小斯宾塞走到老头身后安慰道:「父亲,其实你可以看开一些,虽然我们的计策全都落空了,却也让这里的人对那个小子没有一丝好感。」

    老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像他们这样的破落贵族,最痛恨最厌恶的就是看不起他们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家,除了身为贵族的血统和尊严,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还需要去找莫姆吗?」小斯宾塞问道。

    老头无精打采地说道:「还有这个必要吗?如果让莫姆看到那柄佩剑的话,他绝对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或许我可以去找「那些人」?」小斯宾塞暗示道。

    「你想惹祸吗?」老斯宾塞怒道:「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那个小子到这里来当镇长,整件事情绝不简单,我们躲都来不及!」

    老头涨红了脸:「再说一个护卫骑士死在这里,你难道没有想过后果?那些人杀了人可以一走了之,我们走得了吗?更何况,你能够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卖我们?」

    斯宾塞家惴惴不安的时候,卜哥的心里同样七上八下,他完全是按照计划做的,不过他一点都不敢肯定这样做是否会弄巧成拙。所以一回到旅店,他立刻将那两个执事叫了过来。

    「我们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这里的人对我今天的表现有些恼怒。」

    卜哥说着,把舞会上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他唯恐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两位执事原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当初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认得那几位小姐,没有想到急匆匆找他们来,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埃德老头一向沉默寡言,所以还是凯斯执事解释道:「恼火又怎么样?您以为安心待在这种地方的人,真的有什么尊严吗?那些家族之中真正有志向的人,肯定早就离开小镇,或者谋取一份公职,或者在某个大人物身边做事,都远比在这里无所事事要好得多。

    「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懦弱无用的家伙,您认为您伤害了他们的尊严,其实您错了,他们受到伤害的只是虚荣罢了。看重虚荣的人,同样也会为了虚荣而低头,在这种事情上,我们绝对比您有经验。」

    凯斯的话让卜哥半信半疑,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些跟在芭瓦德维伯爵身边的老人,对人性的把握,绝对比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强得多。

    不过他心中仍旧有一丝顾虑:「或许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像你们说的那样,但是万一其中确实有一两个非常有骨气的呢?」

    「就算有这样的异类,甚至就算十个人里面有一个,又能怎么样?我们只要把握住另外九个人就可以了。您难道认为自己能够百分之百掌控这里所有的人?这绝对是每一位上位者都有过的梦想,可惜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

    「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认同您,您就可以站稳脚跟;如果有过半数的人拥护您,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假如有过八成的人站在您这边,那么恭喜您,一切都已经掌握在您的手中。要是比这更高的话,您就是圣贤或者伟人了。」凯斯说道,他似乎是在开玩笑,不过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第三章 骗术

    一辆双轮马车在一匹银灰色的高头大马的拖拽之下,轻盈地在山道之上飞驰着。

    卜哥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他的这辆马车车轮比普通马车大得多,所以根本不在乎路上的障碍物和沟壑,车身又窄,只要马能够过去的地方,马车同样也能够过去。

    虽然不像骑马那样,遇到一人高的灌木或者几米宽的悬崖,也可以一跃而过,但大多数骑马能够去的地方,这辆马车都可以到达,而且比骑马要舒服许多。

    他并不是单人独行,托尔正骑着马跟在后面。

    虽然从来没有遇到过土匪,不过卜哥相信安德鲁不会信口胡说。小镇附近确实有土匪,所以他到哪里都会带上托尔作为保镖。

    托尔的那身肌肉不是假的,以前在巡回剧团的时候,地痞流氓之类的角色,大多是被他打走的,这个家伙一个人可以对付五六个流氓。自从成了名义上的骑士侍从之后,他一直拼命地练习剑技。

    巡回剧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托尔的理想就是能够成为一个军官,现在所有的人里面,他离自己的理想最近。

    一路行来,两个人一直在东张西望,时而指指点点。

    「那个地方怎么样?」托尔指着远处的一片海湾。

    卜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要找一块适合建造房子的土地,四周的环境要优美,必须符合那天夸口说过的话,地方要够大,还要足够安全。

    他从来没有打算在那个山坡上造房子和当地人住在一起,他和他身边的人实在有太多的秘密了,所以离其他人越远越好。

    「那里地势太低了,海水会涌上来的。」卜哥随口否定了托尔的建议。

    「怎么可能?水涨不了那么高。」托尔有些固执己见,他很喜欢那片海湾的景色。

    「仔细想想看,那些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家族为什么要把房子建造在山坡上,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卜哥说道:「快点走吧,到前面去看看,在中午之前,我们必须到那座要塞。」

    两个人并不是专程为了找一块造房子的土地而来,前几天摆平了斯宾塞老头,今天要对付另外一个麻烦——驻扎在小镇附近的兵营。

    那两个执事确实本领非凡,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已经将兵营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甚至比密侦处的资料还要详细。

    正像他们当初猜测的那样,被派驻在这里的人也是不得志的倒霉蛋。

    为的是一个叫莫姆的军官,被扔在这里已经十年了,两年前曾经申请过调离,但是上面的回应却是将他升为一等士官。就连卜哥也看得出,这种晋升只是一种安慰。

    按照两位执事的猜测,这位莫姆上尉之所以受到冷遇,是因为上面的人知道他参与走私。要塞里面的人从军官到士兵,全都参与走私,而且是直接走私,他们甚至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船。

    这和芭瓦德维伯爵的做法完全不同,伯爵只是收购那些走私来的货物,并不直接参与这种违法的事情。他赚取的是走私货进入市场之后的差价,而不是货物从海外进入法克的差价。

    从小镇到要塞有七公里左右,山路很不好走,两个人又不是一心一意赶路,所以短短的七公里路程,用了两个小时才走完。

    要塞建造在海湾凸出的部位,这里是一片数十米高的山崖,紧靠大海的这边壁立陡峭,是天然的护墙,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后面通向要塞。

    远远地看着要塞,卜哥眼睛一亮,这正是他需要的土地,作为海湾的突出部,这里的景色极佳,山崖上面的地方也够大,而且只有一条路能够上下,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只可惜,不可能将这里的士兵赶走,更不可能把要塞拆了。

    小路的尽头有士兵把守着,卜哥举起自己的佩剑,那两个士兵看到佩剑的样子,其中一个连忙朝着要塞跑了过去。几分钟之后,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穿着白色制服的士官走了出来。

    白色是一等士官制服的颜色,所以这个人肯定就是这个要塞的最高长官莫姆。

    此刻莫姆是一脸郁闷,对于附近的小镇换了一个新镇长的事情,他略有耳闻。老镇长的儿子小斯宾塞曾经来找过他,请他帮忙给新镇长一些颜色看看。

    一切都已经商量好了,没有想到几天前,小镇上传来一个让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消息,新来的镇长拥有惊人的头衔和吓人的背景。

    他原本还不敢肯定消息的正确性,原本还想让一个士兵到小镇上打探一下,没有想到值班的士兵告诉他,外面来了个护卫骑士。

    莫姆心中暗骂:「这些大人物家的崽子,没事干什么来找他的麻烦?」

    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挂在卜哥腰际的佩剑,莫姆虽然心里很不情愿,却不得不敬礼致意。军队里面有两条等级的鸿沟,一条划分在士兵和士官之间,另外一条划分在士官和骑士之间。

    「您有什么吩咐?」莫姆挺胸问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面对长官的感觉了。

    「我带来了国王陛下的一封信。」卜哥说道,他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莫姆心里暗骂了一句「狗屎」,不过脸上丝毫不敢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将卜哥迎进了要塞,莫姆让士兵把另外三个士官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四个人排成一排。

    「人都到齐了吗?」卜哥板着脸问道。对这些军官,他并不打算费太多心思,一手打压,一手拉拢,绝对足够了。

    「是的,阁下。」莫姆回答道。

    卜哥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份信,递到莫姆眼前:「你自己念吧。」

    打开信,这位一等士官只看了一眼,心底立刻一阵冰凉。信上的第一句话是「六月三日狂欢节当天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朕险些被刺……」

    莫姆的手都有些抖了,等到他将信念出来,办公室里面的另外三位士官,顿时也变了脸色。

    看到四个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卜哥暗自好笑。

    信确实是真的,上面有宫廷签处的印章,还有国王的签名,却不是给这四个人的。

    这封信是狂欢节那天,国王陛下遇刺之后,盛怒之下给护卫都鲁普奈尔的各个兵团的,从禁卫军到卫戍兵团,每一个兵团的最高军事长官全都拿到了一封。这种信在宫廷签处多得是,以芭瓦德维伯爵的身分,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一封。

    当初这些信的时候,有资格接到信的至少是一个兵团的团长,这种一百多人的要塞别说看到,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封信。

    念完信,四个人的心里全都七上八下的,虽然有那么一丝怀疑,不过更多的却是恐惧。这四个人心里的想法,和斯宾塞一家知道了卜哥有护卫骑士头衔时的想法差不多——上面将一个护卫骑士派到这里来当镇长,肯定有特殊的理由。

    和斯宾塞一家比起来,看过这封申斥信的四位士官,心中的猜想要更进一步。也正是因为知道的更多,所以他们更感到害怕。

    卜哥到这里来就是专程为了送这封信,他要等到这几个军官核实了信件的真实性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在要塞里面蹭了一顿午餐之后,他带着托尔继续沿着海湾随意乱转。

    他能够这样轻松,那四个军官却轻松不起来。四个人先想到的,就是证实这封信的真伪,然后再证实新镇长的护卫骑士身分。想要证实这些并不困难,要塞离都鲁普奈尔很近,骑马跑一趟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为了避免出错,四个人商量了一下之后,留下一个人看着要塞,莫姆带着另外两个人直奔都鲁普奈尔。

    赶到鲁普奈尔,莫姆不敢到宫廷签处询问信件的真伪,以他的身分根本就没有资格见到宫廷签处的人。他只能前往统帅部,统帅部有个档案处,所有下到各军团的信件和命令,最后都要还档案处归档。

    只要这封信能够归档,就说明信没有问题。

    让两个部下去教会查护卫骑士的卷宗,莫姆独自一个人走进统帅部。

    统帅部又称作红龙宫,建造于都邑王朝时代,是一幢十米高六十多米长的砖砌宫殿,远比密侦处总部要气派许多。

    和密侦处总部那杀机暗伏的风格不同,统帅部的特征是戒备森严,门口站着双岗,里面同样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

    莫姆的级别刚刚够前往档案处。

    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措辞严厉的信递上去,莫姆心中忐忑地在一旁等着。

    这里是一个狭长的大厅,中间横着一张高及胸口的长桌,长桌的里面有七八个负责管理档案的军官正忙碌着。南边的战争刚刚结束,统帅部需要归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接待莫姆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军官,拿过信之后他到里面去查了一下,现确实有这种信件的记录。不过这种申斥信属于用不着归档的文件,明白这一点之后,年轻的军官没有多想,随手就将申斥信扔进了等待销毁的文件之中。

    这个军官也没有向莫姆多做解释。军队的习惯就是用不着解释,只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正因为如此莫姆也不敢多问,一直等在外面的他看到管档案的军官把申斥信收了进去,脸色立刻为之一变。

    毫无疑问,信是真的。

    莫姆当然不会想到,这种信很多人都收到过,收到信的人根本没有将这当作一回事,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没有资格接触到这一层次的消息,所以此刻的他确信,这封信表达的正是陛下对他的怒意。

    从统帅部出来,这位一等士官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等他到了商量好的会合地点,看到那两个去查护卫骑士卷宗的部下,惶恐不安地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时候,直觉告诉他还有更坏的消息正等待着他。

    虽然莫姆已经有了迎接坏消息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两个部下将他拉到旁边一条阴暗的小巷里面,其中一个还站立在巷口四处张望,一副放风的样子的时候,他预感到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长官,我们刚刚去过教会骑士团总部,看过放在那里的花名册,上面确实有那位甹浦男爵的名字,但是没有看到他的卷宗。」另外一个部下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护卫骑士的卷宗是公开的。」莫姆叫了起来。

    「在法克,有一个地方可以让那份卷宗封闭起来。」那个部下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密侦处。」

    莫姆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想到和确认完全是两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莫姆突然间神色一振,惊吓多了之后,人有的时候会变得麻木。

    他走出小巷,朝着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才说道:「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没有去过教会骑士团,我也没有去过统帅部,今天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要塞。」

    他回头看了两个部下一眼,又加了一句:「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是的,长官。」那两个部下的反应非常快。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来的时候三个人是快马加鞭,回去的时候三匹马就像是踱步一般。

    一路上,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想一下。

    一直到快要经过山口的时候,莫姆突然间拉住了马。

    「你们两个人回要塞,我必须先去拜会那位大人。」莫姆说道。

    卜哥和托尔早已经回到了旅店,跑了一整天的结果还算让人满意,在离小镇一公里的海边,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那是一块临海的台地,高出海面十几米,三面是陡坡只有一面是平地,虽然地势没有那座要塞险要,却也只需要建造一道不太长的围墙,就可以让别人进不来。

    既然找到了建造房子的地方,卜哥一回到旅店,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房间桌上放着一个用木棍和黏土制成的模型。那是一幢房子,一幢外形有点像是压扁了的金字塔,结构非常简单的双层建筑物。

    这并不是卜哥的设计,而是他按照一本书制作出来的模型,制作这东西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那是一本关于建筑艺术和美学的书。书是伯爵送给他的,写书的是伯爵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先祖,这位连伯爵也敬佩不已的先生是个天才,对政治、经济、文学、绘画、音乐乃至建筑等,无一不精。

    在书的封面后侧写着两行字。

    一行是:用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多。

    另外一行是:让别人看到你想要让别人看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天才对于建筑和美学的理解。

    书很厚,大多数内容都是卜哥无法理解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书里的那些插图。

    芭瓦德维伯爵的那位祖先画了许多插图,全都是他作为范例而画的,每一个章节都有。有门的插图,有窗的插图,就连那些看不见的内部构造的插图也有很多。

    用这些插图拼凑出一幢别墅,并不是什么难题。卜哥需要做的只是选择,而此刻他能够选择的余地并不大,因为他的手头根本没有多少闲钱。

    所以他制作的这个模型,是书里面结构最简单,造价最便宜的一个建筑物。

    莫姆的拜访有些出乎卜哥的预料,在两位执事和他的猜测之中,这位一等士官应该会在一两天之内前来拜访他,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实在也太快了一些。

    因为房间有限,带的人却又太多,所以卜哥只有一个房间,这既是他的书房也是他的卧室。

    随着一声卜哥吩咐,莫姆被托尔带了进来。卜哥仍旧自顾自地摆弄着那个模型,他看上去像是在考虑需要增添些什么。

    完全无视于莫姆的到来,把这位一等士官晾在一边整整一刻钟之后,卜哥才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是我打算建造的房子,是我花了两天时间亲手制作的,还算不错吧。」

    莫姆并不是建筑师也不是建筑评审专家,对于这种话题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只能够敷衍道:「非常妙,这是我所看到过的最为独特的建筑。」

    他又怕卜哥认为他在敷衍,所以仔细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有点像是我们的要塞。」

    「你的观察很仔细。」卜哥说道,他从那本书上找到的这个范例,确实是从建造简易要塞的办法之中变化而来。

    「我以前从历史书上看到,千年帝国时代的军人除了擅长战斗之外,同样也擅长土木工程,他们打到哪里,就把城堡建造到哪里,有这么一回事吗?」卜哥问道。

    「是的。」莫姆说道:「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在士官学校里,土木工程是必然会有的科目。」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桌子上那个简陋的模型。

    莫姆多少已经有些猜到,这位新镇长想要干什么了。他听说过这位新镇长刚刚到达这里第一天的那些传闻,也知道这位对小镇的评价,还有这位计划建造一座「能够看得过去」的别墅的想法。

    「你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对这个小镇,你有什么看法?」卜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并不打算现在请一等士官帮忙,他不想欠这位一等士官人情,反而希望这位一等士官欠他的人情。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要塞,很少来这里。」莫姆并不想正面回答问题。他对镇上的情况了若指掌,深知其中内幕之复杂,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军官所能够卷入。何况他自己身上也不干净,私底下的那些走私生意一旦被揭出来,绝对是个大麻烦。

    「放心,我不打算多管闲事,上面的人对有些事情其实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卜哥知道这位一等士官在犹豫些什么:「我身边跟着一群小姐,她们是赛拉瓦尔人,她们告诉了我很多前线的事情,如果上面想要追究前线的暴行的话,恐怕七成以上的士官不但得不到嘉奖,反而会获罪。」

    这番话是执事凯斯教他的,打压过之后需要稍微安抚一下,特别是不能够触动这些人真正的利益所在。必须让对方安心,然后才能够设法收买。

    果然,莫姆的神情变得自然了许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派到这个狗屎地方来吗?」卜哥顺口骂了一句,这样说是为了让眼前这位一等士官将他当作自己人,这位一等士官也是在这里待腻了,想要调动却不可得的人物。

    莫姆不敢回答,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一心一意装傻,要不然,他就得解释猜测的原因和消息的来源。

    「狂欢节那天生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了这里。」卜哥看了那位一等士官一眼,后者连忙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卜哥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有一个人从旁边跳出来,替陛下挡了一击?」

    这一次莫姆摇了摇头,传闻到了这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细节了,更何况他们对此也不感兴趣。

    「那个人是我的表兄,他是刺杀事件之中唯一一个被害的贵族,我现在就是继承了他的爵位,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一下。」卜哥终于切入主题。

    莫姆当然不会不相信,而且此刻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将前后的事情都串在一起了。

    在狂欢节当天某位脑子坏了的男爵,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陛下的平安,然后这位男爵的表弟得到了所有的好处,不但受到陛下的青睐,拥有了护卫骑士的头衔,更被私下授予某些特权。

    他被调到这里来,明着是当镇长,暗地里肯定是调查刺杀案件,很显然刺杀案和这个小镇有关,十有**刺客是从这里溜进法克王国的。

    虽然自认为已经明白了一切,不过莫姆仍旧不知道,这位新镇长为什么来找他。他确信,新镇长中午的拜访,绝对不只是为了拿一封申斥信给他。而且上面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这位新镇长弄一个护卫骑士的头衔,授予这个头衔十有**是为了能够调用军队。

    「您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吗?」莫姆问道,此刻他主动地将自己摆在了下属的位置上面。

    「我们有的是合作的机会。」卜哥说道,突然间他想起芭瓦德维伯爵的那些手段,伯爵从来不让人白做事。

    稍微想了想之后,卜哥说道:「我知道没有人喜欢白白帮忙,我也很少让人免费替我工作。」

    莫姆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新镇长是什么意思。

    卜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这位一等士官坐下来说话,接下去他要用到安抚的手段了。

    「我知道你们私底下有一些买卖,赚取一笔辛苦钱。」卜哥看到莫姆试图要解释,连忙扬手阻止,并且继续说道:「我并不打算管这种闲事,我只是打算给你一点好处,据我所知,你们在做买卖方面其实是外行,你们并不知道什么东西赚钱,什么东西更容易卖得出去。」

    莫姆有些疑惑,不过他绝对不打算承认自己没有能力:「我们对您所说的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的,我的军需官拉贝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呵呵。」卜哥轻笑了起来:「精明吗?我在继承爵位之前,替芭瓦德维伯爵工作,负责的是金银交易和货币的管理,如果你的军需官真的是个精明的商人,他肯定应该认识我。」

    莫姆闭嘴了,芭瓦德维家族在法克拥有着财神世家的称谓,在替芭瓦德维家族服务的人面前谈论商业贸易,差不多和班门弄斧是同样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弄到外国输入商品的对价表、库存和需求量,你可以问一下那位精明的军需官,他要不要这些东西,从其他地方能不能弄到。」

    卜哥开始抛诱饵了。

    「我想,我没有必要询问什么人。」莫姆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这种诱惑:「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卜哥知道自己已经捕获了一条不小的鱼。

    「现在没有什么公事,不过我想请你帮我办一件私事,这个鬼地方连一幢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所以我打算自己造一幢别墅。」

    卜哥指了指桌子上的模型。

    莫姆既然已经上了卜哥的船,也就没有原来的倨傲,同样也没有刚才那种距离感。他忝着脸笑了笑,然后用委婉的语气说道:「您如果需要一幢看得过去的别墅,完全可以包在我的身上,用不着您花一个钱,我帮您找都鲁普奈尔最有名的建筑师,用最好的材料造别墅。」

    对于莫姆的投诚,卜哥非常满意,不过莫姆的心意他却不敢接受,让莫姆帮一点忙没有问题,但是直接拿好处的话,将来会有大麻烦。

    拒绝倒是非常容易,卜哥神秘地说道:「听说过「智慧之星」吗?」

    「当然。」莫姆肃然地说道:「那是法克最伟大的天才,对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智慧之星是芭瓦德维伯爵的先祖,芭瓦德维家族就是他开创的。」

    看到一等士官肃然的神情,卜哥的心中暗自叹息,什么时候他也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只说出外号都能够让人如此敬仰。

    拉开桌子的抽屉,把那本厚厚的书拿了出来,卜哥指了指底下的书名:「我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模型是按照书里的设计做的,写这本书的正是那位智慧之星。

    「这本书一直被芭瓦德维伯爵家族收藏着,可惜芭瓦德维伯爵家族后来没有再出过艺术家或者建筑师,所以这本书的用处不大,伯爵大人将我视若子侄,他把这本书送给了我作为礼物。」

    卜哥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叹息了一口气:「这里面有智慧之星亲手设计的二十五座建筑物,但是真正实现的只有五座,其中有两座毁于战火……」

    这番话让莫姆也变得黯然,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作为法克人的他,对法克王国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伟大的天才,同样感到骄傲和自豪。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非常感谢阁下,能够让我有如此的荣幸参与这件事情。」

    看到莫姆一本正经的样子,卜哥差一点笑出来。他确实没有想到,芭瓦德维伯爵那位祖先的名头那么好用,唬得眼前这位一等士官连谁帮谁都已经忘了,简直是标准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而此刻莫姆也已经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他,反倒更加死心塌地了。

    因为他现,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自始至终都被压得无法动弹,几乎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一开始还可以说是这位的地位太高,凭藉权势就可以压制他,但是之后的一连串举动,对方并不是凭藉权势压人,但自己依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反而一步步的被牵引着。

    什么叫做高明?这就是。相比之下,斯宾塞一家连屁都不是。跟着这样的人混,绝对好过和斯宾塞家族合作。

    在卜哥将要塞的四个军官耍得团团转的这段时间,卜哥身边的那几位女士们也在耍弄着一群苍蝇般的贵族青年。

    既然莫姆能够在几个小时里面,跑一趟都鲁普奈尔去调查卜哥的底细,住在这里的人当然也知道这么去做。所以他们很早就确认,那几位小姐是赛拉瓦尔的贵族,其中有两位小姐还是出身名门。

    所以沉静了一天之后,第三天一早,旅店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这些渴望能够引起小姐们注意的先生们,就像是情的孔雀一般。

    只有在节日才会穿的礼服被翻了出来,平时难得佩戴的装饰品全都被戴在了身上,有不少人还神通广大地弄来了玫瑰花束,玫瑰花在这个季节可不是常见的东西。

    小镇上唯一的那个裁缝,生意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一年也难得添一件衣服。但是现在,凡是订做衣服的人,全都一订就是好几件,而且极少有讨价还价的,价钱给得十足,只是要求能够尽快赶工,弄得裁缝是又高兴又痛苦。

    高兴的是难得生意这么好,痛苦的是他这个月别想好好睡觉了。

    这些争着来求爱的孔雀们,早早地就等候在门外,痴心一片地等了好几个小时,却哪里知道小姐们全都躲在房间里睡懒觉。

    巡回剧团的演员全都是晚上工作,不管是在舞台上表演,还是在阴暗的小房间做另外那种生意,都是在晚上,而且往往工作到后半夜,所以白天很晚才起床。这种时间安排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省掉早餐和午餐。

    直到下午两点左右,女士们才姗姗地从床上爬起来,等到梳洗打扮好之后,已经是三点半了。

    可怜那些在门口等候的青年们,等得力气都没有了。那硬挺着装出来的风度,也在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之中消磨得干干净净,连手里的玫瑰花也因为晒了几个小时,而有些萎靡不振了。

    不过,楼上传来的莺莺燕燕的声音,让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贵族青年们重新兴奋了起来。

    他们纷纷寻找门路,让旅店的伙计和老板安德鲁本人,帮他们送花束和名片上去。当然拜托别人做事是要花费代价的,很快那几个伙计和安德鲁的口袋就叮当作响起来,那里面装满了银币。

    「这些花怎么处理?」安德鲁把玫瑰花全都堆在了两位执事的房间,也只有这里稍微空一些。其他的房间不是挤满了人,就是塞满了行李。

    「只要不占用我们的房间,随便你怎么处理都可以。」花白头的凯斯郁闷地看着那堆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坎妮小姐的声音:「这些花是送给我们的,处理权在我的手里。」

    「你打算怎么做?」安德鲁隔着门问道。

    他并没有将这位小姐太过放在眼里,和那两个执事一样,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几位小姐的底细,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年轻的男爵和这几位小姐原本是一伙的。

    在这个团体之中,安德鲁及两个执事和剧团的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彼此都有些不曾公开的秘密。

    说话间,坎妮小姐已经闯了进来。

    对这种莽撞的举动,两位执事怒目而视:「随意乱闯别人的房间,可不是一位高贵的女士的行为。」凯斯板着脸训斥道,他绝对不希望因为这些女人的愚蠢而坏事。

    坎妮小姐完全无视老头的脸色,她迳自翻看着那些玫瑰花,好一会儿才对安德鲁说道:「你能帮我弄一个石臼、一些醋、橄榄油,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吗?这些玫瑰花正好用来制作玫瑰花露和玫瑰花香精。」这位小姐物尽其用的本色再一次显现出来。

    「用来制造香水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种低劣的香水绝对不是高贵的女士该用的。」凯斯警告道。

    「一群刚刚被吞并的国家的女人,在寄人篱下的时候,自己制造一些香水之类的东西,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坎妮反唇相讥,她可不是那种会轻易退缩的女人。

    凯斯还想争执,却被埃德老头阻止了。

    「先把正事办了。」

    埃德老头的威望在所有人里面仅次于卜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计划早已经印进了他们的脑子。

    从楼上下来,两个执事立刻隐藏起他们对剧团成员的蔑视,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两个用了多年的老仆人,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几位小姐的身边,却又保持着「谦卑」的距离。

    跟着下楼的除了两个老执事,还有密特。在法克,秘书往往也代理管家,出门旅行的时候,侍从总是跟随着主人,而秘书则留在夫人们身边。

    一看到女士们下楼,那些苍蝇们立刻围拢过来,一时之间,小小的旅店变得乱哄哄的。

    「很抱歉,今天我们有事。」坎妮小姐嘴里说得客气,却看都不看底下的这些苍蝇一眼。

    「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帮忙。」仍旧有一只苍蝇跳了出来说道。

    「是啊,是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小镇的了。」说这话的是一只非常臭屁的苍蝇。

    「能够效劳是我们的荣幸。」自动往渔网上撞的大有人在。

    坎妮是什么人?那是一个石头里面都可以压榨出油水来的女人,看到底下的人这样热情高涨,立刻说道:「那好啊,既然要在这个地方住一段时间,我们总希望能够住得舒服一些,化妆品和香水这类的东西可以到鲁普奈尔去买,但是其他的呢?」

    「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认识好几个很有门路的供应商。」底下立刻有人叫了起来。

    小镇一半是破落贵族,另外一半全都是走私贩子。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山坡上的每一户人家都认识一两个做走私买卖的人,平时也从这些人手里买一些走私来的廉价货。

    如果是在往日,没有人会公开谈论这种事情,可惜现在,那些贵族青年全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认识的供应商才是最神通广大的。

    所有这一切都被几位女士们看在眼里,看得她们眉开眼笑,曾经为了填饱肚子而品尝无尽屈辱的她们,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日子。

    「让你们认识的那些供应商,带着商品目录到这里来,哪一个供应商的东西让我们满意的话,我会对请来那个供应商的先生表示感谢。」坎妮小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些青年们兴奋得难以克制。

    虽然已经达到目的,几位小姐却也没有丢下等候了几个小时的爱慕者们,这些女人很擅长控制男人的那套手段,她们知道怎么牵着男人的鼻子溜达,让男人们既无法靠近,又舍不得离开。

    贵族的生活是非常悠闲的,同样也很无聊,他们有的是时间。住在都鲁普奈尔的贵族,可以找到一些娱乐的地方消磨时光,而这些破落贵族子弟,除了打牌就只有闲聊了。

    这些青年大多都很有学问,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阅读是唯一承担得起的消磨时光的办法,看的书多了,学问自然会增长起来。

    几位小姐当然不可能和这些贵族青年相比,好在就算是真正的豪门千金,也很少有见识广博的。她们几个是剧团演员出身,熟知音律,特别是坎妮和瑞丽,两个人不但弹的一手好琴,甚至还能够谱曲,就算是在贵族女孩之中也算是才女了。

    在来这里之前,她们几个还特意学了一些东西,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每一个人专门学一个方面,就拿坎妮小姐来说,她学的就是政治和历史。

    几个人凑在一起,只要话题转到谁擅长的领域,那个人就会插嘴说上几句,这样一来,颇让那些想要显示自己知识渊博的贵族青年感到震惊。

    当然,话题并非总是控制在那些爱慕者的手里,几位小姐也常常会将话题拉到她们事先算计好的地方,她们的话题大多是回忆过去的美妙时光。那子虚乌有的在赛拉瓦尔无忧无虑的生活,从她们的嘴里吐露出来,让围拢在四周的诸位年轻绅士们都感到无地自容。

    这几位小姐编造的身分虽然各有不同,坎妮和瑞丽是名门之后,另外三个人要稍微差一些,不过比起住在这里的家族,却要好多了。

    那编造出来的家世之中,最差的一个,也是拥有几千亩的田地、数十个仆佣和两处庄园的大地主。

    虽然越听越感到无地自容,但是那些贵族青年却又忍不住想要听下去,爱慕虚荣的并非只有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就算他们不曾拥有过这种奢华的生活,他们也能够通过遐想,获得一种身临其境的享受,更可以当作是增长见识。

    这种见识是任何一本书都不可能详细描述的,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又没有名门豪族的朋友,根本无从得知。

    正如两个执事制定的计划那样,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些朴素和单纯的贵族青年的心中,被播种下了虚荣的种子。几天前他们在斯宾塞家的舞会上遭受的屈辱,似乎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强烈的虚荣和在美人面前的表现欲,使得这些贵族青年办起事情来非常有效率,傍晚之前,他们认识的「供应商」就拿着货物清单,来到了小姐们的面前。

    对于镇上的那些走私贩子来说,他们卖些什么绝对是秘密,如果不是看在这些贵族青年的面子上,他们绝对不会把清单拿出来。

    收下清单的当然是那两个「老仆人」,两个执事将清单大致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自己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安德鲁在这里干了许多年,所收集到的商品目录,还不到这些清单的一半,镇上的走私贩子果然不太信任安德鲁,真正的好东西根本就不肯拿出来。

    为了怕走私贩子敷衍他们,两个执事把这些人叫到了大家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询问了一番,当然他们的询问非常有技巧。

    问的大多是凯斯。老头总是指着其中的一种货物,询问提供清单的走私贩子,这东西的具体产地、制造作坊的名称。

    这些做走私买卖的人,并非一味好勇斗狠的狂徒,他们同样也是一种商人,所以对买卖方面的问题并不陌生,老头问的那些大多都能够回答上来。

    能够回答,差不多已经证明,这些人手上确实有货,不是在随意敷衍。

    不过老头仍旧要给这些走私贩子一点颜色看看。只要这些走私贩子将制造作坊的名称回答上来,老头必定要对那家作坊品评一番,从那家作坊的特征到商品的品质,他全都能够说上两句。有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将那家作坊的历史细细道来。

    这既像是在品评,又像是在讲故事,在一旁听的人,一上来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越听到后面,越感到心惊。别说那几个被请到这里来的走私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在一旁听着的贵族青年们,也目瞪口呆。

    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两个乾瘪老头。与之相对应的是,众人对卜哥的身分又再一次地看高了几分。因为他们从这两个老仆人的身上,看到了名门豪族的风范。在法克,只有真正的豪族才有资格也有能力,用得起这种「厉害」的仆人。

    对于住在这里的贵族来说,这种「厉害」的仆人只是在传闻之中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们都知道,培养一个这样的仆人需要花费多么大的代价。

    这种仆人全都是从六七岁就开始培养,专门花钱让人给他们上课,**之后让他们到各地去管理产业,经过几十年磨练下来,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两个。这等仆人每个月的薪水,比他们这些贵族拿到的津贴只多不少。

    如果说舞会之上,这些人仍旧还不服气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敢跳出来挑衅。

    在法克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个人的成就远比不上出身门第来得让人信服,前线那些打了大胜仗的骑士和军官,在大多数贵族的眼里,只是一群擅长杀人的武夫。

    这完全是法克王室和高层几个世纪以来潜移默化的结果。人们不再崇拜英雄,而是对等级和血统俯贴耳。不过王室和高层也没有完全否定英雄,只不过傲人的功勋变成了能够转化为地位等级的资格罢了。

    这一套确实非常成功,自从按照这套来做之后,几个世纪以来,法克没有出现过权臣夺政或者军人夺权之类的事情,王国之稳定和繁荣几乎可以媲美千年帝国的巅峰时期。

第四章 体面的家

    到处是嘈杂的声音,有锯木头的,有凿击岩石的,有夯土的,不过更多的是从船上往下卸木料所出的碰撞声。

    莫姆上尉站立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他是工程的总负责,他手下的两个军官此刻正做着工程师的工作,丈量土地,确定立柱的位置,检查地面是否平整,这些全都是他们必须完成的。

    虽然土木工程是法克任何一支军队都必须掌握的技能,不过只有士官学过这方面的课程,普通的士兵做的只是苦力活。

    要塞里面那一百多号士兵,差不多都被拉到这里来了。

    用士兵帮忙建造别墅,人工费用可以说是便宜到极点,更有一个好处,造别墅所用的木料,可以直接从军需处购买。军需处的木料比市场上能够买到的要便宜许多,而且这些木料在军需仓库堆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了,全都已经彻底乾透了,运过来直接就可以开锯。

    连同木料一起,莫姆还从军需仓库借来了两座锯床。这东西是为了在打仗的时候,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好防御工事而专门设计的,钢质的锯盘有一人多高,锯起木头来像撕纸一样轻松。

    当兵的人大多不够细心,如果让他们用板锯来锯木头的话,肯定有厚有薄,幸好有这样两台锯床。只要将木料用夹板夹住,从这头拖到那头,来回几趟,整块的木料立刻变成一堆同样厚薄的木板,然后再横过来锯一刀,连长短也变得一模一样。

    锯开的木板立刻被另外一组士兵搬了过去,一块块木板整齐地放好,横着一层然后竖着一层钉在一起,一块块的木板很快变成了一面板墙。

    钉好的板墙被下面一组人拉走,六块板墙正好拼成一个盒子。

    这些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的底下垫着滚木,钉好了之后,就被拖到事先画好的位置上。一间房子就这样造好了。

    从西元前六世纪开始,人类就用这种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面让一座要塞树立起来,一堆巨大的木头盒子拼在一起,外面堆上石块和厚厚的泥土,这就是一座要塞,只需要在里面驻扎上几百号士兵,想要抵御住数千敌军的围攻,绝对不成问题。

    用这种方式造房子,度就是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大致的轮廓已经显露出来了。

    邻近傍晚,卜哥到工地上转了一圈,他远远地朝着站在高台之上的莫姆打了个招呼,不过他并没有靠近。工地显得非常凌乱,地上铺着滚木,到处都竖着作为标记的木桩,稍微周边一些的地方还堆满了石块。

    他不是一个人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头。老头正是当初他第一次到小镇时,和他相谈甚欢的马尔海姆男爵。

    马尔海姆男爵当然是必须拜访的人物,在卜哥的计划之中,这位男爵将是替他穿针引线,融入当地人群的重要人物。

    他不可能完全甩开这些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人,只靠自己一个人来控制这个小镇,哪怕他已经收服了莫姆和要塞里那一百多号士兵也做不到。

    想要真正控制一个地方,就必须拉拢一批人。

    他已经在算计那些贵族青年了,那些人年纪轻,阅历相对浅薄,比较容易拉拢。不过年轻同样也意味着缺乏言权,所以他还必须拉拢一批像马尔海姆男爵这样说话有分量的人。

    老男爵当然也能够猜到卜哥的意图,所以一路走来只是谈论一些人文地理和动植物之类的话题,绝口不谈镇上的事情。

    远处那建造到一半的别墅,多多少少吸引住了老头的一些目光。

    说实话,对于这样一幢用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堆垒起来的房子,他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好,从结构看来,整幢别墅就是两层木箱子简单的垒起来,下面一层大一些,上面一层小一些。

    士兵们此刻正在围绕着别墅造一圈围墙,围墙是用石头堆砌,让老头有些看不明白的是,围墙居然堆成了斜坡。

    虽然无法理解,老男爵却也不敢随意评论。他也听说了,这幢奇怪的建筑物是年轻的镇长,按照伟大的全能天才智慧之星的设计而建造的。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对建筑和美学的理解,能够越那位天才。

    也正因为这样,镇上的很多人都看到过那个用木棍和黏土做的模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嗤笑,最多只敢在私下里说,模型做得实在太难看。

    所有的人都期待着别墅完工。

    「马尔海姆男爵,您能够想像出别墅建造好之后的样子吗?」卜哥猜到老头在想些什么,却故意问道。

    「不能,像我这样的人,和那位智慧之星,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人物,难以理解他的绝智慧,只能够在一切呈现于面前之后,去感叹他的绝和伟大。」马尔海姆神情肃穆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卜哥笑了笑,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智慧之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卜哥问道:「他的名字到处都可以听到,但是很少有人提起他的生平。」

    「听说您原本在芭瓦德维伯爵身边做事,最了解这一切的,恐怕就只有芭瓦德维伯爵本人了。」马尔海姆男爵说道。

    「伯爵从来不提他这位祖先的生平经历。」卜哥摇了摇头,他隐约感觉到,伯爵对那位先祖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一方面确实为之而骄傲,但是另一方面,那位天才似乎又是某种禁忌的存在。

    马尔海姆男爵犹豫了一下,有些事情不太好说,不过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对此感到奇怪,好像有人不希望这段历史被世人所知,古往今来曾经出现过许多天才,但是没有谁像智慧之星那样奇怪。其他天才的现,全都是建立在前人观点的基础上,但是他却不一样,所有出自他的东西,都显得那样突兀,在他之前,全都没有类似的先例。」

    突然间老头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下来,彷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彷佛是在对卜哥说话:「智慧之星活跃的时代,恰好是法克王国的一个转捩点,之前的法克搅进七十年战争之中,被周边的国家围攻,可以说是最虚弱的时候,但是突然间连着打了几场胜仗,差一点灭了敌人的联军,之后只过了五年时间,战争就结束了。

    「当时法克还不是大6的中心,大6的中心在南方。但是七十年战争之后,法克很快就过了南边的那两个大国。按照以往历史的规律,一个国家展那么迅,应该有很长一段上升期,但是智慧之星活着的最后十年,法克却异常动荡,这种动荡内部,十年之中,前前后后生了十几场暴乱……」

    老男爵没有继续多说,不过这些已经足够卜哥想很久了。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卜哥说道:「您好像对智慧之星非常有研究。」

    老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每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恐怕都会对那位天才感兴趣。芭瓦德维家族原本和我们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据说智慧之星的父亲是个赌徒和骗子,一辈子都在欺骗和赌博之中度过,临死的时候欠了一**债。

    「但是到智慧之星死的时候,芭瓦德维家族拥有的财富绝对过各国王室,而仅次于教会。在声望方面更是无人能够企及,和他同时代的教皇或者国王的名字,未必有多少人记得,但是他的名字流传至今。」

    卜哥看了一眼身后远处那破败的小镇,他似乎明白了,原来人们崇拜智慧之星,并不是因为智慧之星本身有多么伟大,而是人们希望自己能够变成另外一个智慧之星。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儿时那些怪诞的理想,何尝不是一种对生活能够有所改变的渴望?

    他们说话的时候,工地那边正将一个用木架搭成的斜坡,钉在围墙之上,斜坡一直连到上面那层木箱子的三分之二的位置。这是老男爵最难以理解的地方,就是这个斜坡和那道奇怪的围墙,使得整幢别墅看上去,就像是只有下半部分的金字塔。

    卜哥知道老头在想些什么,他并不打算吊老头的胃口:「在我做的那个模型之上,没有办法将最后一部分表现出来,这道斜坡将会被铺上一层泥土,然后在上面种植草皮和灌木。这与其说是一幢别墅,不如说是里面被挖空了,能够用来住人的假山。」

    老头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想像着,好久才把眼睛睁开,满脸是敬畏的神情:「绝妙,实在是绝妙,这既是一幢别墅,又是一片设计巧妙的园林,别具匠心还容易建造,天才不愧是天才。」

    卜哥微微一笑,智慧之星如果只有这两招的话,就不会被称为绝世天才了,他继续解释道:「只有这些的话,仍旧不能够显示那位天才的高明。

    铺上那层泥土再种上青草,等于给别墅披了一层棉被,有冬暖夏凉的好处。泥土铺在斜坡之上,斜坡底下有那么大一块空间,足够隔断潮气。

    「这个三角形的空间同时还是通风透光的管道,其他的好处还有很多,只有等到别墅造好之后再解释。

    「我现在烦恼的是这里的土壤不堪使用,土壤之中有太多沙砾,而且盐分的浓度太高,根本种不活任何植物。」

    说着卜哥的话锋一转:「马尔海姆男爵,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为什么会相识吗?您的院子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让我非常惊讶的是,这里如此贫瘠的土地,怎么可能种植出碎星草这类珍稀无比的植物?」

    老头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随口说道:「您说的确实不错,这里的土地贫瘠了一些,到处都是山,多是裸露的岩石,就算能够找到几块覆盖土壤的平地,也多是沙质土壤,根本生长不出什么东西,这也是小镇一直以来都很贫穷的原因。

    「这里的海床很浅,您想必看到过退潮时露出的那些沙地,但您恐怕不知道,更远的地方还有几片沙洲。就算是涨潮的时候,这些沙洲也不会被淹没,那里也就成了鸟类的天堂,久而久之,沙洲上面堆积起一层厚厚的鸟粪,这层鸟粪是用来种植植物的最好土壤。」

    「看来我也得去挖一些鸟粪来。」卜哥开玩笑般地说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人溜达到了一个没有太多人的地方。远处有托尔放哨,这里绝对是说话的好地方。

    「马尔海姆男爵,请恕我冒昧,您在炼金方面想必有很深的造诣吧。」

    卜哥觉得刚才已经绕够了圈子,现在可以直插话题,他并不担心会吓坏马尔海姆男爵,研究炼金术算不上什么罪名。

    老男爵微微一惊,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意外,当初卜哥对碎星草那么感兴趣,他已经有所怀疑了。不过他同样也不敢承认,他忌惮的是卜哥身上的护卫骑士头衔。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的人很多都对此非常感兴趣,上一次我在这里转了一圈,唯一让我感到振奋的,就是看到了许多稀有的材料。」

    卜哥干脆把话挑明,而且还把镇上的其他人也拉了进来。

    「您对这也感兴趣?」老头半真半假地问道。

    「我是被表兄带进这个圈子的,他在这方面的研究上花了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快要有所收获的时候,却碰到了这个意外。」卜哥说道,他并没有撒谎,确实是那个神秘的地下室,使得他走上了这条路,不过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现在小镇上的人,大多已经知道卜哥的爵位是怎么来的了,也清楚那位表兄是什么样的人物。

    「您的表兄已经炼出黄金了?」马尔海姆男爵问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你我都没有魔力,根本做不到改变元素。」

    卜哥试图证明自己确实对炼金术有所研究。

    「想必您的表兄现了某个非常实用的配方。」老男爵说道,每一个研究炼金术的人都知道怎么才可能财。

    「您猜得一点没错。」卜哥说道:「我可以让女人们自己打开钱袋。」

    「不会是化妆品之类的东西吧。」老男爵苦笑道:「难道你不感到奇怪,为什么你的表兄没有用这个配方财?」

    卜哥有些愕然。他原本以为是那位前甹浦男爵缺乏商业头脑,所以放着手边的财路不知道利用。但是现在看来是另有原因。

    老头似乎不打算隐瞒,却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明白,这类事情有很多让人忌讳的地方:「我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曾经有一个魔法师炼出了能够让人返老还童的药水,他打算将药水献给国王,来换取金钱、名誉和地位。

    「国王喝下了药水变得非常年轻,所以很高兴,给了魔法师所需要的一切,但是不久之后,国王突然间想到,这种药水既然可以让他变得年轻,同样也可以让他的敌人变得年轻,这是他所不允许的,他还担心自己会再一次衰老,所以药水配方无论如何要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决定派人去抓那个魔法师,并且下令在询问出配方之后,就将魔法师处死。

    「魔法师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情,连夜逃跑了,在逃跑之前,他毁掉了药水和配方。」

    老头的故事,让卜哥打了个寒颤。虽然他相信那两张配方,还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杀心,不过用过配方,并且现配方有效的那些贵夫人和千金小姐,会不会像故事里的国王那样,向他逼问配方,就很难说了。

    至少他知道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可以让他无法拒绝。

    「炼金术不是那么用的。」老男爵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真正凭藉炼金术财的人,他现了一种配方,可以让染料的颜色更加鲜艳,而且不会被水洗掉。虽然也有很多人眼红他的配方,不过眼红的人大多是和他地位相同的染房老板,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那些眼红的人难道不会找一个贵族对他施压?」卜哥有些不能认同。

    老头说道:「他同样也可以找一个靠山啊,像他这样成功的商人,想要寻找靠山要容易得多,最简单的就是找个门路成为宫廷供应商,有哪个靠山比国王更加强硬?

    「国王是不会贪图这种配方的,事实上就算国王得到了配方,也不可能自己开染房,仍旧要找一个人来帮他办这件事,既然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卜哥静静地听着,时而点点头,他又学到很多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卜哥问道:「您研究了一辈子炼金术,难道就没有什么成果吗?」

    老头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二十岁的时候同样意气风过,认为自己可以靠炼金创造奇迹,但是越研究下去,越现炼金其实是一件非常费钱的事情。

    之所以他还在研究炼金术,是因为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一旦放弃,就意味着以前所投入的金钱和精力就此白费,这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看到老头沉默不语,卜哥连忙换了个话题:「我能问一下,碎星草的种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你应该很清楚,镇上那些店铺做的是什么交易,他们走南闯北,偶尔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有时我们也会请他们帮忙寻找一些材料。」老头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就算他不说,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迟早也会知道。

    卜哥立刻就明白了,他没有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猜到小镇上的这两种人,互相之间可能有某种联系,要不然不可能这么长时间相安无事。马尔海姆男爵现在所说的,恐怕只是冰山的一角。

    「这里应该有一个类似炼金沙龙的聚会吧。独自一个人研究炼金术,实在太花钱了。」卜哥叹了口气说道:「我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风光,所有的钱全都投在这里面了。」

    他这样说,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埋下一个伏笔,万一将来露出破绽,他还可以用充门面来作为藉口。

    老男爵并没有回答,而是随口问了卜哥几个问题,那全都是研究炼金术的时候,会遭遇到的难题。

    很幸运的是卜哥都能够答得上来,当初强行记忆在脑子里面的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卜哥顺口也询问了马尔海姆男爵几个问题,那都是笔记本上记录的,死去的那位甹浦男爵遇到而未曾解决的题目。

    甹浦男爵在炼金研究方面走得明显比马尔海姆男爵要远得多,以至于老头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之后,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头最后也没有松口,既没有承认有那种沙龙存在,也没有否认。不过老头答应了卜哥一件事,那就是,有机会的话帮他弄一些材料。

    在工地的交谈,让卜哥又撬开了小镇的一道口子。在回去的路上,他就预感到,马尔海姆男爵所在的这个圈子迟早会接纳他。

    原因非常简单,研究炼金术最头痛的是两件事情,一个是没有人指点,另外一个就是没钱。

    炼金是非常费钱的一件事。就拿最常用的燃料来说,炼金绝对不能够用煤,而要用一种叫炭精的东西。此物是从木炭里面提炼而得,一公斤最好的木炭最多只能够提炼出二十克左右的炭精,可见炼金有多么昂贵。

    而没有人指点更麻烦,对研究炼金术的人来说,实验失败是家常便饭,没有人指点的话,一项实验失败几百次是很可能的事情,一次失败浪费的材料就足够让人心疼好几天,更何况几百次失败。

    卜哥很庆幸他的那位「表兄」在炼金方面的造诣,要远比马尔海姆男爵高明得多,这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冒充一个炼金高手。

    正因为如此,卜哥一回到旅店,就立刻将那几本炼金笔记拿出来看,他已经荒废了将近半个月时间了。

    这种紧迫感,让卜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除了固定的时间到工地去看一看,其他时间都躲在房间研究那几本笔记。

    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第二天收工的时候,整幢别墅的结构其实已经完工了,第三天士兵们除了按照设计图纸,用石块堆砌出一圈形状并不规则的缓坡之外,就只有在那些木头盒子上,凿出门窗来了。

    只有一个小队比较倒霉,必须划着小船到外海的沙洲上面去取鸟粪。

    三天之后,莫姆带着他的士兵离开了,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

    跟着接手的,是车马行老板德罗的手下,车马行最赚钱的其实是给别人订制马车。

    马车和房子一样也有窗户和门,不过造马车和造房子不一样,一辆马车用十年差不多也该报废了,所以马车的门和窗户用不着结实,大多用轻质容易加工的木材做骨架和芯子,外面再贴上一层名贵的硬木外壳。

    卜哥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十年,他只需要一幢外表光鲜的别墅,车马行那种「偷工减料」的做法,对他来说正合适。

    德罗的人来的时候,是带着事先制造好的门和窗一起来的,早在这边还在平整土地的时候,车马行就已经开工了。这些门窗全都是用软木做芯子,用黑胡桃木做外壳,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所以制作起来非常迅。

    这幢别墅需要装的并不只是门窗。

    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粗木的,都需要用更加精细的材料「包裹」

    起来。对于这些,卜哥就没有自己去设计了,他相信车马行的「包装专家」

    在这方面肯定比自己更加擅长。

    唯一一个花钱请来的人是园艺师,这位同样也是替芭瓦德维伯爵工作的人,和执事埃德是老朋友。埃德一开口,这个园艺师就答应前来帮忙,而且给了卜哥一个优惠的折扣。

    能够在芭瓦德维伯爵手下做事,肯定有些本事,也不知道这位园艺师走的是哪里的门路,居然直接弄来了大片现成的草皮。

    原本卜哥预计现在种下草籽,需要到春天才能够看到的效果,没有想到,用现成的草皮直接一铺,效果转眼间就显现出来了。

    没有铺草皮和移植灌木之前,这幢奇怪的别墅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坡,样子一点都不好看,根本配不上智慧之星的名头,但是草皮一长上去,效果完全两样。

    只见一座异常精巧雅致的微型假山,耸立在临海的高台之上。如同天鹅绒一般细润的绿色缓缓地沿着斜坡铺下来,其间点缀着几丛灌木,这些灌木品种各异,错落有致地聚在一起,给人一种自然和谐的感觉。

    别墅的顶部是一个小小的平台,在卜哥原本的计划之中并不打算种植草皮,而是作为屋顶平台,没有想到那个园艺师兴之所至,居然把这里也种上了草皮,并且费尽心机弄成了一个小型植物园。

    还没有等到别墅彻底完工,这幢别墅的名声已经远远地传了开去。

    这一次不但小镇上的人全都围拢过来观看,甚至连都鲁普奈尔都有人听到了传闻。一开始,大多数人都将信将疑,并不认为这样一个贫瘠的小镇能够弄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以最多也只是派一个仆人来看看。

    那些仆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房子,自然是惊为奇迹,回鲁普奈尔之后一番吹嘘,引得许多住在都鲁普奈尔的贵族也产生了兴趣。

    这样的结果,绝对让卜哥意想不到。

    同样住在这里的破落贵族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个破败的小镇,居然会引来这么多地位极高的大人物。

    人性就是如此,世世代代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原本对年轻的新镇长多多少少仍旧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现在小镇因为新镇长的宅邸而出名了,大家的态度迅为之转变,能够让小镇出名,绝对有资格被视作为自己人。

    此刻除了斯宾塞一家以及周围的那几个家庭之外,其他人大部分已经倒向了卜哥这边。

    不过卜哥却没有心思去接纳这些人的善意,光是应付那些从鲁普奈尔过来的大人物,已经令他感到焦头烂额。

    这些大人物中,当然也包括芭瓦德维伯爵。

    这里生的事情同样也出乎伯爵的预料,他并不精通预知未来的能力,当初看了卜哥和那个执事的计划之后,他也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他的反应绝对很快,刚刚听到外面有些风声,他就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暗藏的机会了。

    等他到这里来,亲眼看到卜哥新造的别墅之后,一个新的计划在他的脑子里面成形。

    让卜哥上了他的马车,芭瓦德维伯爵并没有坐马车回小镇,而是吩咐车夫沿着海滩缓缓而行。

    「我现在有些后悔把那本书送给你了,没有想到按照上面的图建造出来的房子,能够引起这样的轰动。」芭瓦德维伯爵半真半假地说道。

    「那本书就在我的房里,如果您……」卜哥连忙回答,他也能够猜到芭瓦德维伯爵不可能真的把书收回,但是他仍旧要有所表示。和几个月之前比起来,他越来越油滑,也越来越明白,应该怎么和这些上位者打交道了。

    伯爵摆了摆手:「我只是开个玩笑,用不着当真,自从我那位天才的祖先去世之后,芭瓦德维伯爵家族就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建筑师和艺术家,那本书留在我的手里,用处也不大。

    「再说,你那本书其实只是复制本,这样的复制本,我手里还有很多,我也曾经把书送给其他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引起你这样的轰动。」

    伯爵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卜哥更加震慑于伯爵的财富,那本书和他记忆下来的几本图鉴一样,都属于那种想要只能够请人手工抄写描篆才能复制的类型,复制一本就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更别说复制一批了。

    伯爵的话同样也让卜哥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我并不认为只有我能够完全领悟这本书的奥妙。」

    「运气。」芭瓦德维伯爵的回答非常简单,却也出乎卜哥的预料:「难道你没有现,书上的那些设计,全都只适合于建造在一些特殊的地方?

    周围要有山有水,有高低的空间落差,要远离城市的喧嚣,这是一种完全融合入自然的风格,和我们这类人的情趣其实是格格不入的。

    「这种房子只能够用来作为休假时短暂居住。你之所以成功,其实是得利于这个小镇的位置。这里离鲁普奈尔只有四十公里,马车跑得快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这样的地方用来度假正好合适,而这幢别墅又偏偏是为度假而准备的。」

    伯爵笑了笑,凑过来问道:「恐怕已经有不少人向你提出,想要买下这幢别墅了吧?」

    卜哥还有什么话好说,伯爵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不过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芭瓦德维伯爵如果没什么想法的话,根本不可能和他说这么多。

    「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卜哥试探道。

    伯爵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你知道我来到这里,看到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吗?」

    这可不太好猜,卜哥试探着说了几个答案,他最先想到的当然是那些走私贩子,当初伯爵也正是因为看出了其中有利可图,所以将他安排在这里。

    其次他想到了那些珍稀的炼金材料,不过他没敢说出来,而是含混地提了一句鸟粪的事情。

    芭瓦德维伯爵始终在摇头,直到卜哥实在回答不出来了,他才拉开一侧的窗帘,指了指外面的海,这个季节的大海显得有些萧瑟,天也是阴沉沉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这里恐怕是我看到过最浅的海岸了,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海都是白的,全都是一眼能够看清海底,这里的平均水深,想必不会过三米吧。」伯爵一边悠然欣赏着,一边说道。

    卜哥连忙答道:「您说得一点没错,现在还是涨潮的时候,退潮时人甚至可以站住。」

    「这片浅滩有多大?」伯爵问道。

    卜哥在这方面倒是有所了解,他弄清这些,原本是打算建造一座码头,只是后来才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沿海边,长五公里左右,宽度就很难说了,不过最窄的地方也有五公里以上。」

    说到这里,卜哥有些酸溜溜的,就是因为太宽,所以根本不可能建造码头:「有人认为这里以前是一条河的出海口,就因为沙子多,所以整条河被淤塞了,也有人说,这些沙子是洋流带来的,因为这里是一道海湾,沙子被堆积在此。」

    芭瓦德维伯爵对地理并不感兴趣,他看重的是利益。

    「想像一下,到了夏天,有这么一片又浅又干净的海滩,将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这片海滩已经存在几万年,而且离都鲁普奈尔这么近,却从来就没有被人注意,实在太幸运了。必须承认,你是一个很有运气的人,和你在一起,我也沾上了几分运气。」

    伯爵显得非常高兴:「我把那本书送给你,是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在这方面多花些心思吧,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有名气的建筑师,只要有可能,我会动用一切力量帮你造势。」

    卜哥一开始以为,伯爵在说一些好听的话,来打动他,不过仔细一想,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伯爵的想法。

    他再出名,靠的也是芭瓦德维伯爵家族的那位天才先祖的恩惠,他的名声越响,只会把那位天才的声望抬得更高。更何况他是芭瓦德维伯爵一系的人,名气越响,对伯爵就越有利,还能够替伯爵带来更大的利益。

    虽然明白伯爵是在替自己打算,不过卜哥并不打算违抗,因为那对他同样也有好处,他的要求一向不高,伯爵吃肉,给他喝一口汤就够了。

    「好好干,你绝对前途无量,我先帮你免去你的那些债务,然后仍旧按照以前的规矩,分你千分之五的收益。」芭瓦德维伯爵笑道。

    许诺了好处之后,他开始说正事了:「这个小镇离都鲁普奈尔只有四十公里,这就是最大的好处。虽然现在这里是穷荒僻壤,但是想要变得繁华起来却也容易。

    「想要繁荣无外乎两样东西,一是商业,二是人气。第一件事用不着你负责,我需要你做的是,在夏季来临之前,在海边建造一片别墅群,在这件事上,你要多花一些心思。」

    「仍旧按照这幢别墅的风格?」卜哥不太肯定地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来看的人很多,赞扬的声音不少,不过奚落和嘲讽也很多。

    「大致差不多,但是要有所变化。」伯爵在脑子里面略为勾勒了一番,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他现自己在建筑营造方面确实没有天赋,这种事情还是扔给卜哥去做。

    「我曾经告诉过你,一个人要有自己的风格,对于一个地方来说也是这样,难道你想要让这个小镇,和都鲁普奈尔比谁更庄严恢宏吗?」

    卜哥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具体应该怎么做,不过他已经明白了伯爵的意思。

    「这个小镇有点乱,您知道,镇上除了那些破落贵族,其他人都是干什么的。」卜哥说道:「或者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把那些势力清理乾净。」

    让卜哥感到意外的是,回答他的居然是一阵长笑,似乎他的话是很有趣的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伯爵才停止笑声:「我可爱的小朋友,浑水里面才好摸鱼,如果你把水排干净了,让鱼全都露出来,虽然看上去能够收获很多,但是以后就没有鱼可捞了。

    「更何况,鱼露出来的话,谁都看得到,你认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下去捞吗?你进入这个圈子的时间还太短,等你跟着我再干上几年,你就会知道怎么才能够安全地去获取利益了。」

    刚才伯爵提到在海边建造一排别墅的时候,卜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伯爵打算怎么做了。

    伯爵肯定会买下这里的土地,建造好别墅之后,再卖出去,与此同时再设法把这里的店铺控制在手里,垄断这里的贸易权。但是现在听起来,伯爵根本就不打算这样做。

    这让卜哥疑惑不解的同时,也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不足,无论是阅历还是眼光,他差这位财神大人很大一截。

    仔细再一想,他回忆起安德鲁当初对他说过的话,伯爵从来不作明显违法的事情,如果真的将那些走私贩子驱赶走了,以伯爵的性格,绝对不会自己去冒险走私,这条财路岂不是就这样断绝了。

    卜哥暗自叹息了一声。自己考虑事情仍旧太过简单,不够周密。

    芭瓦德维伯爵的马车一直将卜哥送到旅店门口。从马车上下来,卜哥突然间感觉到,自己此刻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去研究炼金术了,先得把那本有关建筑和美学的书研究透彻。

    卜哥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既然芭瓦德维伯爵给他增加了工作,他当然也得给底下的人加一点工作。

    所谓底下的人当然是指那两个执事,虽然他同样也很想重用自己人,可惜密特在抄抄写写方面还可以,要他出主意就差了许多,远没有那两个执事老谋深算。

    托尔更是一个保镖的料子,现在连脑子都不肯动,一有空就自顾自找一块空地练他的剑术。

    都克则是个天生做探子的人才,装什么像什么,耳朵也特别灵便,想要打听什么事情,让他去绝对没错,可惜他的才能也仅限于此。

    他身边的几位小姐,倒是比男士们更加高明,可惜身为女人的她们,并不适合帮忙做事。

    绕了半天,卜哥仍旧感到手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用,这是他最大的烦恼。

    两个执事就住在卜哥斜对面的房间,敲门进去,就看到两个老头各捧着一堆清单,在那里商量着什么。

    不等两个执事开口,卜哥先说道:「我们又有事情要做了。」

    两个老头放下手里的东西,用一双充满狐疑的眼睛看着卜哥。

    过了好一会儿凯斯说道:「我有的时候甚至怀疑,您是不是看我们两个人不顺眼,想要累死我们?

    「造那幢别墅,您只是做了个模型,其他的全都是我们在处理。从弄来材料,到核算费用,都是我们两个在干,清理走私货物清单的工作也是我们在做,我们还没有干完,你又让我们整理镇上居民的资料。现在又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做?」

    卜哥脸一红,说实话,他确实有一丝累死两个老家伙的意思。只不过他绝对不会承认罢了。

    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卜哥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这完全是计划之外,甚至连芭瓦德维伯爵也是一个小时之前刚刚想到。」

    听到卜哥把责任推到芭瓦德维伯爵的身上,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

    这一次卜哥真的没有恶意,他连忙将伯爵刚才突然间产生的想法,对两个老头说了一遍。

    听到这件事的最后期限,是在明年的夏季,两个老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他们非得给累死不可。要知道,造一幢别墅已经这么费事了,想要建造起一片别墅区,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可想而知。

    凯斯老头抓了抓那花白的头,翻了翻眼睛,用看好戏的神情盯着卜哥说道:「这件事说难也不难,按照那幢别墅的造法,想要弄出一片别墅区来,用不着花费多少时间,而且计划是芭瓦德维伯爵自己做出的,资金方面绝对不成问题,用不着像这次那样千方百计去找免费和省钱的门路。」

    卜哥对此深有同感,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没有想到,老头话题一转:「真正麻烦的就是伯爵提到的独特的「风格」,恐怕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怎么做才能够符合要求?」

    「恐怕连伯爵本人,也没有答案。」老埃德说道,他的话往往有画龙点睛之妙。

    「奢华和气派可以先不作考虑。」凯斯又开始在纸上画来画去:「和谐……偶尔为之还可以,多了也就没有味道了。而且那种别墅绝对不符合上流人物的口味。」老头也想不出,还能够靠什么特殊的「风格」来吸引人。

    老埃德虽然是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但是脑子显然比别人转得更快,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想想看,住在鲁普奈尔的那些豪宅里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凯斯和卜哥一起在想。

    「很奢华,很气派,有些显得庄严肃穆,有些则是优雅华贵。」这是卜哥的回答。

    「洛可哥风格给人的感觉是柔美华丽,古典风格给人的感觉则是大气……」凯斯老头显然要专业许多。

    「不,我说的是住在那种房子里的感觉。」埃德老头很无奈,他现两个人根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别光想那些好的地方,想一下缺点。」

    这一次是凯斯先醒悟过来:「对啊,都鲁普奈尔的房子很奢华很气派,但是住着并不舒服,冬天很冷,夏天热得要命。不但房子是这样,里面的家俱也是如此,只追求漂亮,却未必舒服。

    「而且都鲁普奈尔流行的那套东西,让人感到异常拘束。所以每到夏天,大家都往外跑,既是躲避酷暑,同样也是为了让自己放松。」

    「舒服……」卜哥在一旁深思起来。

    两个执事中,埃德老头往往能够一针见血地找到问题的关键,这点是花白头的凯斯做不到的。但是凯斯也有自己的特长,只要他的脑子里面一旦有了思路,办法就会像涌泉一般飞泄而出。

    「最懂得舒适享受的,莫过于千年帝国时代的人们,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注重外表的漂亮,他们喜欢披着宽松的袍子,穿着松软的拖鞋。

    「他们喝的水是山上的山泉,为此他们建造了浩大的引水工程,将引水渠接到每户人家。他们吃的鱼是刚刚捕捞上来的新鲜货色,为了保持鱼的新鲜度,奴隶用接力跑的方式,将鱼从捕捞地一直送到他们的厨房。

    「在家的时候,他们会半裸着斜在躺椅上面,享受奴仆的精心服侍……」凯斯描述着书上所说的那个时代的生活场景。

    卜哥微微闭着眼睛,他在想像凯斯所描述的景象,那绝对是天堂之中才拥有的享受。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帮我设想出一套最舒适的生活方式。」卜哥顺口说道:「我对千年帝国的东西不太熟悉。」

    凯斯的那张老脸立刻变得异常难看。

    能够看到这样一张苦脸,卜哥感到很高兴,但是他不想给两个老头留下不好的感觉:「我的事情并不比你少,我必须设计出符合要求的别墅。

    天知道什么样的房子住起来才舒服。」

    埃德在一旁插嘴道:「你最好再加上精致,既然不能够在奢华和气派上做文章,就只能追求小巧和精致。」

    卜哥知道老头是让他注意迎合那些上流人物的喜好。在上流人物眼里,和谐永远都不会是他们能够认同的风格。

    从两个执事的房间出来,卜哥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关上门,他就听到窗口一阵轻响。

    房间里面有人。

    卜哥的左手顿时往里一缩,那支弩管就藏在左手的袖子里面,这样做是因为左手不经常使用,不容易引弩管误射,而万一真的要用的时候,又可以保证出手够快。

    有了准备,卜哥倒并不显得惊慌。

    窗口果然站着一个人,此人一脸阴狠,绝对不像是一个善良之辈,身上穿的是容易活动的短衣服,袖管和裤腿上沾着一些灰尘,看来是沿着外墙从窗口爬进来的。

    他的腰上别着一把匕,匕没有装在鞘里,明晃晃地插在腰带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威胁的姿态。

    卜哥轻轻地将右手放在佩剑的握把上,用冷漠的眼看着这位闯入者:「你这样随意进入别人的房间,太过无理了吧?」

    那个人似乎并不在意:「你可以把这当作是一个警告。」

    「警告?」卜哥故作不解:「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傻呢?你让身边的那几个女人出面,想要摸我们的底。我没有说错吧。」那个人的声音并不是很高,似乎也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卜哥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到底猜到了多少,虽然他让几位小姐,通过爱慕她们的本镇青年弄到了一份走私货物清单,但是当初找的理由非常充分,就算有人怀疑,也不至于做出这样激烈的反应。

    这段时间他太忙了,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没有对小镇上的这些走私贩子真正动手,这份莫名其妙的仇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稍微想了想,卜哥找到了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就是斯宾塞一家在背后搞鬼,那个老的或许还有所顾虑,小的却是一头疯狗,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意外。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大,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走私贩子里有人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的话,事情将会容易解决得多。在法克,一个平民想要挑战贵族的权威,他不是疯了就是在找死。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卜哥会选择暂时退让。没有必要和一个黑帮结仇,等到以后有机会亮出他的密探身分,那些人应该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在做出选择之前,他必须知道是哪一种可能。

    「我应该说你勇敢呢?还是冲动?你是一个人来的吧。」卜哥试探道:「按照法律,袭击贵族或者意图袭击贵族,最轻也要判处五年徒刑。」

    「我更知道杀死贵族肯定会被判处死刑。」那个人冷冷地说道。

    「这算是威胁吗?」卜哥笑了,在密侦处受训的时候,他学过一些和人交谈的技巧。既然这个人对他进行威胁,十有**不会真的想要杀他,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人反倒会表现得非常平淡。

    只用一句话就能够试探出眼前这个家伙的深浅,卜哥已经不紧张了。

    这个家伙顶多就是一个打手,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话,没有可能派这样的小角色来。

    「为什么你认定我在摸你们的底?」卜哥再一次试探道。

    「这用不着解释,你自己明白。」那个人回答得非常干脆。

    不过正是这干脆无比的回答,让卜哥差不多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来找茬的。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卜哥突然间变得声色俱厉,喝问道:「是小斯宾塞叫你来的吧,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那个人微微一愣,眼珠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这证明他在犹豫。

    卜哥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小斯宾塞在搞鬼了。他决定采取行动,就算猜错了,他也不在乎。这个家伙是个小角色,杀了也就杀了。

    在密侦处受训的时候,他学的全都是用偷袭来克敌制胜的法门。卜哥右手做出拔剑的动作。

    对面那个人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一边抢步上前,一边想要拔出腰间的匕,他并不知道,卜哥拔剑的动作只是虚招。

    卜哥右手拔剑的同时,左手不引人注意地微微抬起,就听到「飕」的一声,一道暗淡的红光疾射而出。

    两个人相聚不过五六步的距离,闯入者最多也不过是流氓打手之类的人物,哪里能够躲过这么近的攻击。

    卜哥射的是闯入者的脑袋,他不敢确定这个家伙的衣服里有没有藏着护甲,他自己的身上就穿着一件用钢丝编织的防护背心。

    箭射在脸颊上,箭头钉进去至少一厘米,箭上抹了一层赤火蝎粉,这是一种毒药,毒性算不上很强烈,却会让人剧痛难忍。

    一射入肉里,蝎毒立刻作,那个闯入者顿时痛得捂住脸「嗷嗷」直叫,很少有人能够忍受住这样剧烈的疼痛。

    卜哥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他清楚地记得,负责训练他的驼子给他的忠告:「生死相搏最忌的就是犹豫不决。进攻一旦得手,在对方彻底失去攻击力之前,要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要么继续进攻。」

    左手射出箭矢,右手随之将剑拔出,这就是卜哥练成的绝招之一。他迅疾无比地连刺了两下,然后闪电般地将房门打开,持剑退到了走廊上。

    那两剑,第一剑刺向闯入者的右肩,这是为了消灭对方的抵抗力,第二剑刺左胯,则是为了让那个人无法逃跑。两剑刺出之后立刻退出房间,是为了防备闯入者情急拼命。这同样也是那个驼子教他的。

    门外早已经是一片嘈杂,住在隔壁房间的人全都跑出来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惊动他人。

    卜哥并不打算逞英雄,他看到托尔站在人群里,立刻让开门口的位置,示意托尔进去抓人。

    刚刚让开,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窗户碰撞的声响,紧接着楼下响起「咚」的一声。

    「闯入者跳楼逃跑了!」托尔追到窗前,看了一眼到地面的高度,这里是二楼,想要跳下去并不困难。

    托尔正打算往下跳,就看到已经有人从旅店之中追了出去。

    一个受了两处剑伤,脸上还中了一支毒箭的人,想要逃跑并不容易,更何况,小镇就那么大的地方,又能够跑到哪里?

    没过多少时间,楼下就传来一阵喧哗嘈杂的声音。

    「抓住了!」

    「人已经给抓住了!」

    「拿绳子来,快拿绳子来!」

    「……」

第五章 屈服和抵抗

    一个小小的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四方小桌,四个人围拢着桌子坐着,他们身后还坐着十几个人。

    那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昏暗的烛台,豆大的烛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连紧靠着桌子坐着的那四个人的脸都照不亮,更别说后面那些人了。随着灯影的晃动,整个房子影影绰绰,显得异常阴沉。

    「你们黑衣会的人捅了这么大的楼子,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桌边四个人之中的一个说道。

    被质问的那个人坐在他的对面,在昏暗的烛光下,只能够隐约看到,他的额头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被质问的人显然在思考些什么,所以沉默不语,反倒是坐在桌边右侧的那个人开口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伤了和气?真的说起来,这个楼子也不能全都扣在黑衣会的头上,是那个不要命的狗屎自己搞出来的事情,我猜疤子现在也正为此头痛呢。」

    「他头痛有个屁用!」底下有人大骂起来:「就算把他的疤头砍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那个被质问的人原本满肚子火气,现在被这样一骂,顿时跳了起来:「长三,我们到外面去练练怎么样?我你一只手,不敢来的是孬种。」

    「够了!」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一拍桌子。

    除了被质问的人,能够坐在桌子边上的,全都是这里有绝对威望的人物,是这些人推选出来的仲裁者。

    为的这位一怒,底下的人顿时不敢再出声音了。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相信黑衣会知道怎么给大家一个交代。」旁边的胖子说道。

    「和这件事情有关的狗屎,只要是黑衣会的,我回去之后都会料理乾净。」被质问的人说道:「不过还有一些不是我们的人。」

    「这用不着你操心。」坐在桌子左侧的人开口道。桌边的四个人里面,他最让人感到阴森,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像是一块岩石,现在开口了,感觉像是一块冰。

    「是啊,用不着你操心,除了斯宾塞家的那个小的,参与这件事情的总共有五个人。」胖子说道:「我们已经将这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那五个人并不是全都赞同这样做。」底下又有人说道,他和那五个人里面的一个交情不错,所以才帮忙说一句话。

    「说得没错,不过他们也没有向我们告啊。既然没有告,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五个人就只有当作同谋来处置了。」胖子叹了口气。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和事佬,不过没有决断的人,又怎么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先就这件事表决吧,同意把人交出去的就举手。」为的那人说道。

    底下沉默了半晌,众人交头接耳了一番,这才看到一只只手举了起来。

    为的人扫了一眼,大致数了一下,然后一拍桌子:「通过。」

    「是交活的出去,还是交死的?」有人问道。

    此刻在这房间的,全都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物,不过杀人也是要讲理由的,随便杀人,特别是杀自己人,绝对会让手下的人离心离德。

    而把人交出去,另外四个人最多判刑两到三年,毕竟罪名只是知情不报,处罚明显要轻得多,虽然这也会让手底下的人感到寒心,却好过杀人。

    「我一直想说句话,这一次,虽然是斯宾塞家那个小的在暗地里挑拨是非,才引得那个没脑子的白痴惹下这场祸,不过新来的镇长也未必是善茬。

    「据我所知,旅店的那个秃子和他走得很近,一直以来我们都不太清楚那个秃子的背景,而且整条街上,就只有他不能算是我们一伙的。」底下有人说道。

    「是啊,虽然那个秃子从来不出海,只是在这里扫货,不过他的胃口比谁都大,不管什么货色都吞得下去。什么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大的本钱?」立刻有人应和道。

    「那些当兵的恐怕也上了他们的船,大家难道没有看到,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多么拼命地拍马屁?现在是一年当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们为了拍马屁,连生意都扔下了。」

    「……」

    看到底下有失控的味道,那个胖子连忙插了进来:「够了,够了,我说过多少遍,别人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危害到我们大家,就用不着多管闲事。

    「我们这一次聚会,就是因为有人惹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可能波及到我们每一个人头上。至于那个新来的镇长想干什么,拉拢了什么人,在没有明显危害到我们之前,最好不要胡乱猜测。」

    胖子这样一说,底下的人顿时安静了许多。

    不过为的那位看了看胖子,嘻嘻一笑道:「你和莫姆的关系最好,我知道你从莫姆那里得到了一些内幕消息。在出事之前,你不肯透露一下消息,我们没有人会怪你,但是现在……如果你仍旧一点都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了吧。」

    十几双眼睛盯在胖子身上,胖子就算再不想说,也做不到了。

    「我用以前莫姆欠我的一个人情,换回来一些消息。没有想到便宜了你们。」胖子故意装得颇为愁苦,为的就是回头可以从各家那里,得到一些好处:「就像你们猜的那样,新来的那个人并不只是来做镇长那么简单,但是我们也别把自己太当成什么人物,那位还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胖子停了停,看了一眼四周,果然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伸长了耳朵:「你们查过那位的头衔了吗?你们只知道他拥有护卫骑士的头衔,但是你们知不知道,他还是密侦处的人?」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现在知道怕了吧。」胖子冷哼了一声:「幸好这一次没有伤到那位一根毫毛,要不然……」

    胖子没有说下去,不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密侦处的手段。

    密侦处的人无孔不入,而且一旦被缠上,绝对是不死不休。对于他们这些行走在阴影之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密侦处更可怕的了。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情。」胖子说道:「大家肯定听说过狂欢节那天的刺杀事件。那位的表兄替国王挡了一刀,死了,那位顶了表兄的爵位,还得了那两个头衔,这样一个通天的人物,被扔到这个地方,不是白痴就用脑子想想其中的含意吧。」

    卜哥的身分很容易误导人,当初莫姆他们三个就知道了这些之后,就曾经吓得六神无主,现在这些人也差不了多少。

    行刺国王?那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坐在这里的人虽然都是亡命之徒,却不是什么革命者或者抵抗军,对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大不了走人。」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

    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想法,在这里的人至少有一半已经萌生出了退意。他们可不想卷进政治的漩涡里面去。

    「可惜了这个码头。哪里再去找一个离鲁普奈尔如此近的港口呢?」

    患得患失是人之常情。这些人经营小镇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纳加小镇并非只有靠近都鲁普奈尔一个好处,这里根本没有人管,做生意要容易得多,再加上大船进不来,少了很多竞争者。

    这些走私贩子最讨厌的并不是密侦处或者缉私队,而是另外一种走私贩子。那些人有着公开的身分,和港口的官员也混得很熟,走起私来一向都是大摇大摆地进港卸货,只要在货物清单和税务报表上动些手脚,就什么都搞定了。

    芭瓦德维伯爵手底下的人不干这种明显违法的事情,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这么干。事实上靠此财的人很多,在法克各个港口的官员,根本不是靠工资和津贴生活,他们得到的贿赂远比工资和津贴要多得多。

    「或许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和新来的那位谈谈?」又有人提议道。

    「是啊,我们可以每一个月给他一笔钱,我们这么多人,每家拿出个一两千来,足够填饱他的胃口了。」这里的人虽然不喜欢贿赂,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胖子说道:「怕就怕,那位要的不是钱。」

    「难道你认为他的胃口比这大得多?想要完全控制我们?」为的那个人问道。

    「没有摊牌之前谁都不会知道结果。」胖子说道:「我真正担心的是,他要我们做他的眼线,别忘了密侦处的人是干什么的。」

    众人这下子没话好说了,胖子说的话,可能性非常高,密侦处最大的恶名就是喜欢强迫别人充当眼线,只要当了眼线就等于打上密侦处的记号,偏偏他们这类行走于阴暗中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打上密侦处记号的家伙。

    「谈还是要谈的。」为的那个人想了想说道:「只是不能做他的眼线,我们最多答应帮他盯着过往的人,只要有可疑人物,就向他告。」

    他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想要知道大家的反应。

    「同意。」

    「这样最好了。」

    「我们没有什么意见。」

    底下一片应和声。

    「只有一个问题。」坐在桌子左侧那个像冰山一样的人说道:「我们能够代表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吗?别忘了,还有一帮人从来都不买我们的账。」

    胖子呵呵一笑:「这不是正好吗?那群人神神秘秘的总是让人不放心,只要我们和那位谈妥了,完全可以请那位帮忙,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挑了。」

    这一次应和的人更多。

    「最后一个问题,派谁去和那个新来的镇长谈判?」底下有人问道。

    顿时十几双眼睛再一次盯在了胖子的身上。

    和走私贩们的担忧完全相反,卜哥和身边的那群人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当初第一次制定计划的时候,这些人虽然被看作是麻烦,却也是最容易对付的麻烦。

    所以当一个肉乎乎的胖子声称,自己是镇上的那些走私贩子推选的代表,前来表示敬意的时候,卜哥既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觉得惊喜。

    像卜哥这样的身分,当然不会立刻接见这个胖子,按照惯例,一上来都是手下人出面接见。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执事来到卜哥的房间。

    「他们做了很大的让步,唯一的请求就是不想被打上密侦处的标记,成为密侦处的探子。」凯斯显得颇为高兴:「那位代表希望能够和您亲自谈谈。可能……」老头指指放钱袋的衣兜,其中的含意已经用不着明说了。

    「又让我们搞定一个麻烦。」卜哥说道:「有些太顺利了吧?」

    「我们事先做了那么多准备,如果再不顺利的话,那才奇怪呢。」凯斯并不在意,这种事情他见多了,在芭瓦德维伯爵手下做事,有的是可以动用的资源,在准备充分的前提下,只要运气不太坏,做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

    「那个闯入我房间的家伙开口了吗?」卜哥问道:「我猜这件事情的背后,是那个小斯宾塞在搞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打算趁这个机会,把那家人一起搞定。」

    「这恐怕做不到。」老埃德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埃德说的一点没错。」凯斯连忙解释:「法庭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平民的供词,而让一个贵族站在被告席上。要不然上面的人就会担心,随便收买一个平民做出伪证,就可以指控贵族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如果你不能够提供更加直接的证据的话,斯宾塞家的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并且声称你是在诬陷。

    「当然,你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动用非正常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刚才那番话同样也对你有效。」

    卜哥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的地方。法克的上层,似乎非常鼓励贵族们用决斗和暗杀来解决各自的纷争,法庭就像是完全为平民阶层准备的,只要是贵族,就会极力避免自己和法庭牵扯上关系,不管是成为被告还是原告,都会被他们视作为奇耻大辱。

    「下一次他们还会那么做吗?」卜哥必须问上一问,这关系到他的安危,如果这是贵族阶层的游戏规则的话,他就必须让自己适应这种规则。

    万不得已的话,或许买凶杀人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凯斯的回答非常肯定。在贵族圈子里面,收买凶手杀来杀去的事情,他看得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卜哥在他的眼里仍旧显得不够成熟。

    「告诉那个人,我不想见他。」卜哥说道,这样做无疑等于放弃了那笔好处。他并不知道这些走私贩子打算给他多少钱,根本想不到随口一句话,失去的将是每年十几万的收入。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他刚刚摆脱贫困的状况,如果真的知道有这么一笔钱等着他的话,肯定难以拒绝诱惑。

    「对了。」卜哥想起此刻正困惑他的难题:「这些人坐船到处做生意,肯定对海很熟,你问问他们,是否看到过建在海边的有趣建筑物。」

    两个老头笑了笑,凯斯顺势说道:「或许我们还可以多透露一些东西。比如,明年夏天的事情。」

    卜哥当然不会阻止,修建海边度假别墅,是芭瓦德维伯爵临时起意的计划,伯爵派他到这里来的原本目的,是为了控制这里的走私贸易,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并不明白,伯爵打算怎么做?

    「芭瓦德维伯爵到底想要什么?我一开始的时候以为,伯爵贪图这里的走私货比较便宜,最近两天遇到的一些事情,让我感到疑惑,芭瓦德维伯爵好像并不是靠这些赚钱。」

    两个老头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是在询问对方的意思。

    「我还有事。」埃德退了出去。

    凯斯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走私贸易利润丰厚,但是不受控制,这是麻烦,也是机会。只要能够控制这种贸易,哪怕只是在很小的一个范围之内能够控制,就可以从中得到数不尽的财富。」

    「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能够控制吗?」卜哥有些不敢相信。

    「以力压服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诱之以利却未尝不可,我们也不需要控制所有的人,就像你想要坐稳镇长的位置,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人拥护你一样,只要有同样数量的走私管道控制在我们手里就足够了。

    「那些走私贩子的利润其实并不高,他们的烦恼是没有门路买到好东西,也没有门路将东西高价卖出去,而伯爵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海外的货源供应点,在法克更是没有我们卖不出去的东西。

    「那些走私贩子只要跟着我们干,货源绝对不成问题,运进法克之后,我们还可以将货物全部吃下来,甚至可以把价格比平均卖价提高一成。」凯斯既然肯解释,就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将所有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货物从伯爵的左手放进右手,转眼间价钱就翻好几倍,违法的罪名全都背在这些走私贩子的身上,伯爵仍旧没有明显违法的地方。真是好算计。」卜哥不由自主地叹道。

    「伯爵的心思如果能够让你猜中的话,他就不会被称作法克的财神了。」凯斯略微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那点差价只是小利,重要的是对走私贸易的控制,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小镇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卜哥只能摇头。他完全承认自己阅历和见识的不足,此刻他就是在学习。

    「这个小镇的好处就在于,走私的规模小而且离鲁普奈尔近,规模小意味着容易控制。

    「我已经说过,只要三分之一的人跟着我们干,整个小镇的走私贸易就等于掌握在我们手里,离鲁普奈尔近,则意味着方便占据这个最大的市场。

    「在法克,谁控制了都鲁普奈尔,就意味着能够控制整个法克,哪怕走私贸易也是如此。」

    凯斯显得颇为得意:「你明白了吧,芭瓦德维伯爵其实是将这个小镇当作一个支点,用来撬动整个法克的走私贸易网,对伯爵这样的上位者来说,他所追求的是对贸易的控制,而不是单纯的利润。」

    差距。卜哥从凯斯老头的话里面,认识到了自己的差距,他这种小人物根本就看不透芭瓦德维伯爵这样的上位者的布局。

    凯斯从卜哥的房间走了出来,刚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就听到埃德老头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房间里面除了代表镇上那些走私贩子的胖子,还有要塞的最高指挥官莫姆上尉和车马行老板德罗。

    这两个人一早就被叫到这里来了,卜哥现在一切都在向芭瓦德维伯爵学习,既然手里有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曾经帮过他的人,当然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好处。这既是一种酬劳,也是一种笼络。

    埃德老头之所以让这两个人也在场,为的是让那个走私贩子的代表,更加确信他所说的话。

    「从现在到夏天还有半年,大家想必都明白,时间有多么紧迫。」老头装起样子来,颇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就连莫姆这个指挥一百多号士兵的军官,在这股气势的逼迫之下,也有些直不起腰来。

    底下的这三个人全都满脸喜色,谁不想赚钱?更别说老头扔出来那么大的一个诱饵。

    一个专门为法克最上等的富豪及贵族人物准备的度假别墅区,这是多么大的聚宝盆啊!

    在法克,这是最肯花钱也最花得起钱的一群人,他们手指缝隙之中漏出来的钱,足够让整个小镇的人吃得撑不下。

    「我这里绝对没有问题,士兵们随时待命,至于材料,我回去之后立刻开始准备。」莫姆拍着胸脯说道。此刻他终于感觉到当初的赌注押对了,只是帮忙做了一点小事,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看来拍新镇长的马屁,是回报率最高的投资。

    「小人也是,小人也是。」车马行老板也在那里点头哈腰,三个人里面,他可以赚到最多:「只不过我必须等到设计确定下来之后,才能够开工。」他对开工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设计是由大人亲自负责。」埃德说道:「不过……」他转过头来朝着代表走私贩的那个胖子:「男爵请你帮的忙,最好尽快办妥。」

    「那是,那是。」这个胖子看上去比德罗还要恭敬:「我回去就办,我们那里有不少人到过世界各地,我帮您把他们叫来。至于您说的,让我们成为供应商,那更是没有问题,我手里有详细的清单,下午就给您老送来。」

    胖子现在倒是希望,不愿意拿清单出来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这个巨大的蛋糕上面多分一块。

    「最好能够有样品。」现在主动权在这边,埃德当然要显得高高在上,现在不但要清单,还要拿样品。

    「有,绝对有,给我三天的时间。」胖子连连点头,他已经有了个念头,打算在样品上面动手脚,争取席供应商的位置。

    「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准备吧。」埃德挥了挥手。

    莫姆和德罗连忙退了出去,那个胖子虽然也起身告辞,不过退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说道:「请大人千万小心,对那群人要早做打算,那群人很神秘,而且非常危险。」

    「知道了。」埃德装出有些不悦的样子。

    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像埃德这样的人非常懂得轻重缓急,那些走私贩子是最容易对付的,却也是最难以彻底收服的。

    这一次的主动服软,完全是因为那些人畏惧密侦处的势力,并不是像莫姆那样完全真心诚意的投诚。

    现在自己这边扔出了一堆诱人香饵,那些走私贩子或许会看在利益的面子上更加服帖一些,不过只有利益勾引是绝对不够的。给胡萝卜的同时,也有必要亮出大棒,此刻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能够让那些人感到震慑和害怕,当然要紧紧把握住。

    卜哥的手下并没有特别能打的人,就算最强的托尔,也只是半吊子。

    旅店老板安德鲁和他练过,只用了三招,托尔就趴下了,这还是安德鲁有意让了一手的结果。

    卜哥本人就更用不着说了,他玩突袭还可以,真的让他光明正大地战斗,他连托尔都打不过。

    手下没人就只有去找帮手,伯爵那边有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唯独在武力方面有所欠缺,所以只有在密侦处这边想办法。

    卜哥用过午餐之后,就驾着他的那辆轻便马车,前往都鲁普奈尔,四十公里的路程用不着顾惜马力,快马扬鞭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城了。

    自从训练结束,这是他第一次回总部。想要借人,当然要通过k先生,他的运气非常不错,k先生就在办公室。

    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不过提到那个闯入者的时候,卜哥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一口咬定那个闯入者原本是打算绑架他。

    威胁和绑架是两种概念,如果闯入者只是威胁的话,密侦处的人只能自己处理这些麻烦,但是绑架的话,那就严重多了,对敢于绑架密侦处成员的人,上面的人一向都下手不留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作为主管的k先生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严重,自己这个年轻的手下十有**是在假公济私,但是在他手下干的,差不多都是这类有特殊背景的人,他早就熟知应该怎么解决这种麻烦。

    「你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公事公办,我把你的事情转到负责行动的科,让他们出动,这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另外一个选择要容易一些,你打一份报告,就说有特殊需要,请求借调培训科的人,不过你必须自己去说服培训科的人,这可能需要花点钱。」

    一说到培训科,卜哥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满脑袋刀疤的光头巨汉。

    「培训科的人可以随意调用?」卜哥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那样强大的武力都可以借用,以后办事岂不是很方便?

    「是的,不过有两个条件。」k先生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你得负全责,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必须一个人背下黑锅。第二个条件就是,你自己去问他们肯不肯干,我不知道他们会开出什么价码,这笔钱密侦处是绝对不会报销的。」

    卜哥盘算了一下,现在他倒是不太在乎钱了,密侦处不肯报销的话,最多找芭瓦德维伯爵去要,这件事关系到伯爵是否能够顺利控制住小镇的走私管道。以伯爵的精明,想必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钱。

    前往培训科用不着k先生带领。

    负责看门的仍旧是那个驼子,今天显然没有其他的新人在接受训练。

    把来意向这位曾经的教练说了一遍,那个驼子倒也干脆,说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价码,请我的话最便宜,每个小时我只要你两千。」

    听到这个价钱,卜哥差一点昏倒。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小时作为单位计算报酬。

    「我情愿先找别人谈谈。」卜哥恶狠狠地说道。眼前这个可恶的驼子已经让他吐过一次血。

    当初这个驼子刻意误导他,说他提供的箭矢比军械库卖的货色要便宜。这句话确实没错。但是等到受完训,从军械库购买了一盒子箭矢之后他才现,虽然军械库出售的货色确实贵了一些,但是箭杆却是钢铸的,而不是他提供的那种一折就断的「牙签」。

    「非常抱歉,你没得选择。」那个驼子说道:「这里的人都请我帮他们谈价钱。」驼子颇有奸商的气质。

    卜哥突然有种想要扭头就走的感觉,这个驼子绝对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怨气,卜哥说道:「我需要一个实力更强的。」

    那个驼子上上下下看了卜哥几眼,转过身一瘸一拐的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跟我来。」他嘟囔了一声。

    房间里面只能够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并不是很大的房间挤着五个人。

    卜哥曾经看到过的那个光头巨汉贴着墙角坐着。另外一个墙角,被一个样子像是猴子的老头占据着。门边的长椅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的家伙,所有的人都远远地躲着他。

    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牌桌,两个人正在那里对赌,其中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衣服光鲜似乎是个富家公子,另外一个穿着麻布衣服,脸色黝黑密布细纹,一头褐色的短配上微微的胡子茬,和田边的农夫没有丝毫两样。

    「有生意了。」那个驼子走进门立刻喊了一声。

    房间里面的人似乎不在意,只是将目光都转到了跟在那个驼子后面的卜哥身上。

    「我打算……」卜哥正要说出理由。

    「用不着废话,不管你想要让我们干什么,只要给钱就可以了。」那个富家公子般的人物根本不等卜哥说完,就打断道。

    「别烦我们,和他去谈价钱。」乞丐模样的家伙指了指那个驼子说道。

    「四千。」驼子翘起拇指指了指正在打牌的公子哥。

    「六千。」这一次指的是光头巨汉。

    「七千。」接下来是缩在墙角的猴子老头。

    「一万二千。」这个价码是乞丐的。

    「一万五千。」农夫无疑是这里价码最高的一个。

    卜哥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地盯着躺着的乞丐和正在打牌的农夫看。他实在有些想像不出,这两位凭什么值那么多钱。

    这些人里,他只见识过那个光头的实力,当时的情景到现在还令他记忆犹新,没有想到这么厉害的人物,在这里的排名居然如此靠后。

    他倒是很想看看两个价码过一万,看上去并不出众的家伙,到底有些什么凡的能力,不过那过一万的价钱,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六千加上你的两千是八千,我没有算错吧。」卜哥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所熟悉的。

    「小子,你有些失算了。」公子哥一边打牌一边说道:「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有那个老贼用处大。」

    老贼似乎是指缩在角落里面那个猴子一般的老头。

    「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驼子说道,似乎他也承认公子哥的评价。

    卜哥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也没有改变主意,他安慰自己,反正对付的只是一群流氓,最多里面有一两个暴徒,凭那个光头绝对足够了。

    卜哥之所以算上那个驼子,是因为驼子擅长的是暗器,对手人多势众的时候,用暗器对付最合适。除此之外,他也想看看,那个驼子教他的时候有没有藏私。

    回纳加镇,仍旧像来的时候那样快马扬鞭,只是他的马车后面原本是挂斗的地方,现在半蹲着一个巨汉,这个家伙体型太过庞大,根本就没有哪匹马能够驼动他。

    其实卜哥也非常担心,这辆轻巧单薄的马车,是否支撑得住这个大块头的重量。他有些后悔,没有乘另一辆马车过来,那辆四轮马车要坚固得多。

    好在最终事实证明,这辆看似单薄的马车异常牢固,就算被这样折腾也没有问题。

    路过山口的时候,卜哥特意将马车的度放缓下来,他东张西望,想要看看今天自己是否能够遇到那「传说」之中的土匪。可惜再一次让他感到失望,连一个土匪影子都看不到。

    进了小镇,卜哥并不打算回旅店,后面跟着的那两位,每个小时就要花掉他八千银币,还是早一点把事情解决,打两个家伙滚蛋。

    把马车停在旅店门口,带上名义上的侍从托尔,四个人朝着街道另一头的铁匠铺走去。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曾经和铁匠铺的那群人遭遇过,知道那些人非常肆无忌惮,居然装备有十字弓。

    十字弓是受到严格控制的武器,别说平民不允许拥有十字弓了,就连军队里面的普通士兵,也不允许用这种武器。能够用十字弓的,除了专门的十字弓手之外,至少必须是军官。

    在来的路上,卜哥已经警告过两个人有关十字弓的事情,这两位似乎根本不在乎。

    卜哥本人对此却非常在乎,他原本想赖在旅店里面,现在是被逼着跟来,怕死是人之常情,就因为怕死,所以他总是在里面穿着一件钢丝背心,不过这东西在十字弓面前,和一张纸片没有什么区别。

    铁匠铺仍旧像以往那样叮叮当当的出刺耳的杂讯,站在门口,卜哥微微有些犹豫:「我必须进去吗?」

    光头巨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有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到你一根汗毛。」

    卜哥趴在地上「嗯」了一声。此刻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痛得要命,肩膀更是像碎了一样。那一拍对光头巨汉来说确实很轻,不过对他来说,就像是被大象踢了一脚!

    并没有等卜哥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巨汉推开了铁匠铺的门。

    前一秒钟还大大咧咧,后一秒钟,光头巨汉的脸就变得凝重了许多。

    踏进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情况有些糟糕。

    他的身高应该和这幢房子差不了多少,刚才进门是弯下腰侧着身子钻进来的,但是一进来,房子突然间变大了。

    出现这种反常的现象,就说明这里面有诡异。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掉进了一个魔法师的陷阱里面——

    「铮」的一声,光头巨汉将佩剑拔了出来,他大吼了一声:「站在外面,先别进来!」

    这声吼,震得整个铁匠铺都瑟瑟抖,但是变化随之而起,那幢房子就像是活了一样,门突然变成了血盆大口,闪电般地将站立在门口的三个人吞了进去。

    所有这一切都生在一瞬间,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长街之上那「叮当叮当」的打铁声,仍旧有节奏的响着,铁匠铺的门仍旧敞开着,里面看不到一个人影。

    而此刻,落在铁匠铺里面的四个人,所看到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铁匠铺仍旧是铁匠铺,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迅变大,桌子、椅子、水桶以及那个不停出噪音的铁砧,每一样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大。

    「这应该是魔法吧……」卜哥已经看傻了。

    「先别去管这些,快朝我这边靠过来!」那个光头高声喊道。

    卜哥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下意识地听从了命令,从地上爬起来。

    他这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互相之间已经隔开那么远了,离他最近的托尔,距离他也至少有十几米。

    卜哥连忙朝着光头跑了过去,但是越跑感觉越不对,似乎离光头的距离并没有缩小反而在扩大。

    「别再乱跑了。」那个驼子显然也现情况不对。

    这是怎么一回事?」托尔也已经将剑抽了出来,并且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是我们变小了,还是房子里面的空间变大了?」卜哥问道,他研究过炼金术,对魔法多多少少有些认知。

    「别慌,把活的生物变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个驼子说道,他似乎对魔法非常了解:「改变空间更不可能,所谓的空间魔法,连原理都还处于雏形阶段,更别说实用化了。」

    「这可能是一个幻术空间,要不然就是我们被催眠了。」光头巨汉朝着地板猛力踏了一脚。

    这一脚威势惊人,就像地震了一般,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光头脚下的地面更是损毁严重,木板全都被折断,并且拱了起来。

    「别冲动,就算是把这里全都破坏了,也未必出得去,反倒可能把我们陷在这里。」那个驼子喊道。

    似乎要证明他的话一般,半空中毫无徵兆地劈里啪啦掉下一堆钉子,这些钉子根根有一尺多长,钉在身上绝对别想活命。

    卜哥脸色苍白,他肯定自己要死了。不过他仍旧抽出了佩剑,就算死也要拼一拼。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响起一串清脆的叮叮声,朝着他飞来的十几根钉子被荡到了一边。

    把钉子射开的是那个驼子。他用的是和卜哥一样的箭矢,不过他的手法要高明得多,挥手间就打出数十根箭矢,每一根箭矢都准确无误地打偏一根长钉,以一人之力便护住了自己和两个菜鸟,只有光头巨汉用不着他照顾。

    「我现在非常后悔让你们跟着。你们两个绝对是累赘。」那个驼子长叹了一声。

    「狗屁,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要不然有什么资格称作骑士?」光头啐了一口,他和驼子总是意见相冲。

    「护卫骑士这种东西也可以当真吗?」那个驼子轻蔑地笑了起来。

    「小子,拿出一点男人的样子来!别让个残废给小瞧了!」光头吼道。

    卜哥苦笑着紧了紧手里的佩剑,他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刚强一些。但是他的这份刚强没有持续多少时间。

    只见那些被打落在地上的钉子,像是磁铁一般吸在了一起,渐渐地组合成了一个个的人偶。

    「妈的,是铁傀儡。」光头大骂道。

    卜哥很想问铁傀儡是什么,但是却被托尔抢先了一步:「这东西很难对付吗?」

    「对我们来说,这绝对是大麻烦。」回答的是那个驼子:「我的箭对付不了它们,你们的剑也砍不动它们。想要对付它们,除非这里能够找到斧子或者战锤。」

    「最麻烦的恐怕是这满身的利刺。」卜哥呻吟着,这玩意儿就像是一根狼牙棒,碰都碰不得。

    「我讨厌魔法师。」光头怒吼着:「他们总是看人下单。」

    「什么意思?」卜哥问道,反正马上就要死了,他反倒不害怕了。

    「魔法师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别人的弱点,然后找出克制的办法对敌。」那个驼子解释道。

    「我想到办法了。」光头大叫了起来,他猛地又跺了一脚,随着地板的震动,那些满是利刺的笨重人偶也随之震动了一下,出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响。

    不过这并非光头所说的对策,随着那沉重的一跺,碎裂的木板顿时跳了起来,每一块地板都有一人多长。

    光头掌拍腿扫,眨眼间十几块木板,就如同流星一般飞了出去,每一块木板都狠狠地撞上一个铁傀儡。那些看上去异常笨重的铁傀儡,居然轻易就被击飞了,折断的木片和钉子混杂在一起,洒了一地。

    卜哥和托尔同时出了欢呼的叫声。

    「别高兴得太早,还没完呢。」那个驼子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还会有别的东西出来的。」

    话音刚落,那个火炉猛地喷出高高的火焰,那景象就如同火山喷一般壮观。随着那惊人的喷,无数烧红炭块一般的东西掉在地上。紧接着这些炭块也像是活了一般舒展开来。

    「这次换成火傀儡了。」光头愤怒地说道。

    「用刚才那招难道不行吗?」托尔问道。

    「它们只是一团火,没有实质的躯体。」那个驼子说道。

    卜哥睁大了眼睛,和托尔不一样,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元素聚集体。

    这东西对魔法师来说,并不难得到,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炼金材料。

    只是这些珍贵的炼金材料,似乎正打算把他们给烤熟了。

    现在,卜哥能做的就只有后退。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第一章 冒险观战

    卜哥暗中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烤肉了。因为此刻的他正体会到,烤架上的那些食物所承受的痛苦。

    火傀儡绝对是他看到过最讨厌,也最难以对付的东西,和刚才那些长满利刺、迟钝而又笨拙的铁傀儡比起来,这东西的度要快得多。

    这些火傀儡看上去就是一个没有腿的人形,并不具有实体身躯的它们,凭空飘浮在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移动起来的度和一个人快跑差不多。

    「躲不过就在地上打滚!」驼子同样显得有些慌乱,不过他仍旧能够注意其他人的情况,一看到两个菜鸟险象环生,急忙出警告。

    卜哥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现在并非考虑问题的时候,他连忙往地下一趴,紧接着就是一个懒驴打滚。

    一道灼人的热浪几乎擦着他的背,席卷而过。

    死里逃生的卜哥丝毫不敢停留,他双脚猛力蹬踏,一下子滑出了五六米。拉开了距离,躺在地上的卜哥总算明白驼子为什么命令他们这样做。

    火傀儡的度很快,却似乎有些不够灵活,加上这东西飘浮在空中一尺多高,必须弯下腰才能攻击到地面,所以对付它,躺在地上是最好的对策。

    尽管知道了这一点,卜哥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处境好转多少,他只能够躲闪,根本没有办法反击。攻击火傀儡无异于捕风捉影、击打空气,没有任何用处。

    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闪避火傀儡的攻击,卜哥一边扫视着其他人,他希望有人能够想出对策。令他失望的是,每个人的处境似乎都差不多,光头巨汉稍微好一些,他拥有一身惊人的怪力,此刻他正挥舞着两块捡来的木板,逼得一个火傀儡不敢靠近。

    那个火傀儡倒是不怕他手里的木板,只是忌惮那被激起的风,那风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可以将它一斩为二,虽然它每一次被斩断都能够很快重新合拢,却也损耗颇大。

    「这种鬼东西会不会再变出来更多?」卜哥叫道,他飞快地在地上爬着,虽然这看上去非常丢脸,不过用来对付火傀儡似乎最合适。

    「应该不会,魔导傀儡有两种,一种事先制定好行动规律的傀儡,这类傀儡的动作非常简单,反应也迟钝,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火傀儡是第二种,它们的行动是由躲在某个角落的魔法师控制的。

    「能够一心四用同时控制四个傀儡的魔法师已经非常厉害了,再多的话那就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了。」驼子忙着躲闪却还有机会回答问题,实力可见一斑,只不过他也没有灭杀这些火傀儡的手段,空有一身实力却用不出来。

    就在四个人渐渐适应这种攻击的时候,突然间火傀儡们浑身一抖,就看到无数的火星从它们的身上抖落下来,这些火星只是豆大的一个火点,却不会熄灭。

    「用手捂住口鼻,千万别把火星吸进去!」驼子惊慌不安地大叫着。

    卜哥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些火星到底有什么可怕?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几点火星沾在了他的身上,这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东西,居然不会熄灭,不管沾在皮肤上还是沾在衣服上,都会不停地灼烧。火头并不大,却让人感到钻心的刺痛。

    从那些火傀儡身上抖落的火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这同样意味着四个人身上沾的小火点也越来越多,如果不是用手紧紧地捂住口鼻,卜哥肯定会痛叫起来││这确实太痛了,他甚至觉得死亡或许是不错的解脱办法。

    感到痛苦的并不只是卜哥一个人,托尔早已经扔掉了佩剑,用手盲目而又徒劳地拍打着。那个丑陋的驼子则满地打滚,因为身体的一部分紧贴着地板,四个人里面以他身上沾的火点数量最少。

    看上去最为凄惨的就是那个光头巨汉,他一直都站立着,而且人又特别高大,整个人全都沾满了火点。

    随着一声怒吼,巨汉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地跪在了地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脖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想吐却吐不出来。

    抖落了大蓬的火星,四个火傀儡已经变得只有半人多高,它们看到光头巨汉似乎不行了,立刻扑了上去。火傀儡化作了一条粗硕的火柱,把光头巨汉整个笼罩了起来。

    看到火光之中挣扎的人影,包括驼子在内,所有的人都确信光头巨汉肯定完了,三个人拼命试图寻找真正的出口。

    「吼!」

    彷佛凭空打了个惊雷。

    卜哥和托尔实力浅薄,根本承受不了,顿时昏迷了过去。就连驼子也感到很不好受,幸好他的手快,一下子捂住了耳朵,尽管这样,仍旧被那声巨吼震得两眼黑。

    虽然被震得不轻,驼子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和恐惧,只是一片茫然。

    「居然突破了!这样也可以突破?难道是濒临死亡的危机感,激了潜能?」驼子满脑子胡思乱想。

    除了茫然,驼子突然间又生出一丝嫉妒了,幸好这丝嫉妒转瞬即逝,同样是密侦处训练室的人,他很清楚光头卡在这个瓶颈上已经五六年了,只是一直以来都缺少得以突破的契机。

    随着惊雷一般的巨吼,冲天火柱的中央骤然间卷起了一股飓风,飓风转瞬间就将火柱撕扯成了碎片,狂飙的风更是将漫天的火星全都卷了进来,那不灭的火星被这股诡异的风一撕裂,居然就熄灭了。

    狂卷的飓风之中显露出一个焦黑的人影,从身形看应该是光头巨汉,不过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只九幽深渊的恶鬼,凡是裸露的地方全都是血和烧焦的疤痕,身上原本穿着的软质防护衣,更是被烧成了焦炭,只是被血黏在了身上。

    「吼!」又是惊雷般的一声巨响。

    形如恶鬼的光头巨汉,半蹲在地上,手中的利剑深深地插在地板上,直没至柄。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在地下隐约传来刀剑交击的铿锵之声。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变得如同就在耳边一般回响着。一股凛冽的剑气从地板之下喷薄而出,剑气如同蛇游龙走,眨眼间将整个铁匠铺绕了一圈。

    铁匠铺看上去有夏姆修道院那样大,却在转瞬之间崩塌了,施加在这片土地之上的魔法随之崩解,四周的一切急剧收缩起来。

    「轰隆!」一切都化为了砖块和瓦砾,墙倒了,屋顶整个塌了下来,就连那个铁砧也被割裂成了两半。

    驼子早有准备,平时的他一瘸一拐走动起来度很慢,但是在崩塌的那一瞬间,他的身手真正显露了出来,就看到他身体一旋,那条瘸腿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窜了出去。

    转眼驼子就到了卜哥面前,也没见他低头,只是用另外一脚轻轻一挑,卜哥的身体就飞了起来。驼子顺手接住,一把挟在右肘之下,紧接着又窜到托尔身边,同样把托尔给挑了起来。

    手上带着两个人,驼子飞身跳了出去,就在他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一股气浪夹杂着无尽的烟尘喷薄而出。

    刚才还是房子的地方,转眼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深坑,整个坑比原来的那个铁匠铺大好几倍。他们根本就不是在铁匠铺里面,而是陷入了这个深坑里面,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象罢了。

    把卜哥和托尔扔在地上,驼子那双凶利的眼睛四处扫视着,他藏在袖子底下的两排弩筒已经填满了箭矢,他打算把这些箭矢全都送给那个用火烧他的家伙。所有的驼子都很记仇,这个驼子更是如此,他散漫天杀气的站立在街头。

    此刻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刚才还有一群听到声音跑出来看热闹的人,现在都被那浓郁的杀气逼回了房子里面去。

    这条街上住的全都是行走于阴影之中的人物,这些人见多识广,一看那个深坑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

    驼子从深坑里面跳出来,这些人就已经开始往回跑了,拥有这种身手的人绝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等到杀气一蔓延开,感受到杀气的人,就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拼命地跑回家,他们连从窗口探头出去看的勇气都没有。就算是这样,仍旧有人跑得慢了,这几个倒霉鬼全都倒在了地上,太阳**上插了一枝箭矢。

    驼子原本并不滥杀,只不过此刻每一个让他感到怀疑的人,都会被他一箭射杀。刚才在底下生的事情,多少让他有些惊弓之鸟。他要对付的是一个魔法师,众所周知对付魔法师最好的办法,就是比魔法师更早下手。

    「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或许死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烧得像是一根木炭的光头巨汉,从深坑爬了出来,道:「打破下面那个牢笼的时候,你猜我现了什么?」

    「我没有空猜谜语。」驼子很不高兴地说道。

    「整个铁匠铺就是一个魔导器。」光头巨汉的脾气倒是不错,并没有因为驼子的不耐烦而火。

    「一个巨型的迷境怪。」驼子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早就猜到了。」

    用脚一挑,驼子把躺在地上的卜哥和托尔踢飞了起来,两个人落下的时候,被光头巨汉稳稳地接在手里。

    「你带这两个人回旅店,我要四处转转,找到那个魔法师的尸体之后,我才能够放心。」驼子说道。

    话还没说完,驼子突然转过头来,道:「把你的那份酬劳给我,怎么样?你得以突破瓶颈,已经够幸运的了,应该不会在意这笔钱吧。」

    光头巨汉确实是好性情,摆了摆手说道:「随便你,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赚钱,以后我的排名至少在老贼之上,每小时的酬劳应该也能够过一万了吧。」

    光头突然拍了一下脑袋,他想起有一件事情可以让驼子去做:「对了,收尾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我要先回去清理一下伤口。这次伤的真重。

    还有,我的那笔酬劳既然给你了,那么我的那份报告,也由你代写吧。」

    听到这句话,驼子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写报告对他们这帮人来说,都是一件头痛的事情。

    卜哥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他稍稍一动,就听到床头响起了叮当叮当的声音,抬头一看,床头吊挂着一只铃铛,铃铛的一头系在他的右手尾指上。

    铃声一响,门顿时打开了,瑞丽走了进来。

    「你总算醒过来了。」瑞丽小姐面带喜色的对卜哥说:「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我没死吗?」卜哥自言自语着:「是谁救了我们?」

    「你先别管那些事情,医生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养。」瑞丽连忙阻止卜哥想要起来的意图。

    瑞丽是一个好护士,所谓久病成良医,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所以在医护方面特别有心得。以前在剧团的时候,有人病了的话,一般情况下都是请瑞丽照顾,除非是大病,否则很少人会去看医生。

    「我记得自己被一声巨响震昏过去了。」卜哥说道,这件事情挺丢脸的,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医生说,你的病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受到了某种精神攻击,想要彻底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瑞丽拿着一瓶药水走了过来:「把嘴张开。」

    「有什么好处吗?」卜哥开着玩笑。

    「如果听话,我给你一个吻。」瑞丽轻笑着倒了一勺子药水凑到卜哥的嘴边。

    就在这个时候,门打开了,那个驼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打扰了你们两个吗?」驼子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还在这里?」卜哥的脸变得苍白,他想起刚才瑞丽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天时间就是七十二小时,换算成这两个家伙应得的酬劳是五十七万六千银币,这绝对是一个令人难以承受的数字。

    卜哥已经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能告诉我,我昏迷过去之后的事情吗?」卜哥问道:「我原本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现在想来,我不该听你们的话,跟着你们一起过去。」

    指责对方的重大失误是讨价还价时必出的招数,更何况,在卜哥眼里,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最后结果不是挺好的吗?」驼子同样也是一个精明的人物,一口咬死不肯认错。

    「那个大块头呢?是他大吼了一声,震得我昏迷了过去,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医生告诉我,我受到了精神攻击,他的吼声里面带着精神攻击吗?

    为什么连我们也一起攻击?」

    卜哥并不知道那吼声是光头巨汉出的,不过他为了那将近六十万银币的费用,也顾不上这些了。让卜哥感到高兴的是,驼子居然没有反驳,这同样也证明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能给我一个解释吗?」卜哥追击道。

    驼子有些恼了,他板着脸说道:「还有什么比保住性命更重要的呢?

    如果你这样斤斤计较的话,以后再有事情,你就另请高明吧,没有人会愿意跟着你干的。」

    一句负气的话,让卜哥没话可说了,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手边缺乏足够的武力,虽然不敢肯定以后是否有借助这些人的地方,但是他却绝对不敢让这扇门关上。

    「让我们差点死掉的那个魔法师抓住了吗?」卜哥说了这话,也算是退了一步。驼子一阵尴尬,为了这件事情,他已经被光头埋怨过一番。

    「那个家伙挺会躲的,我把整个小镇都翻了过来,却连那个家伙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驼子显得颇有些为难,他也清楚如果不把魔法师找出来的话,将来会有很大的麻烦。

    他和光头躲在总部还好说,敢直接攻打总部大楼的人恐怕还没有生出来。相较起来,卜哥的境地却非常危险,魔法师回来的话,第一个对付的肯定是他。

    「那声大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卜哥问道,这一次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口气和缓了许多。

    「扎克在生死关头突破了瓶颈,领悟出了精神的力量。」驼子说道。

    「那要恭喜他了。」卜哥说道:「他的实力增长了,每小时的酬劳不会也跟着涨吧。」

    驼子知道卜哥担心些什么,两个人现在都是担心对方算账,所以不得不各退一步:「涨肯定是要涨,不过这一次就算了吧。总共算你十个小时,一共八万银币,这个价钱不贵吧。」

    卜哥的心顿时定了下来,比起原本预料的将近六十万,现在的八万绝对算是客气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以驼子的为人,这个价钱肯定有水分,绝对可以砍掉一些,但是再一想那家伙的为人,如果真的将价钱砍掉大半,这个驼子绝对会跳起来,就算当场接受了,以后肯定没有再一次合作的机会。

    或许是这次的死里逃生,让卜哥的想法有了些改变,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吝啬了,能够活着就算背一**债,也比死掉时家财万贯要好得多。

    「光头伤得不轻吧。」卜哥说道,他想起芭瓦德维伯爵收买人心的手段,他同样也可以学着试试。这次反正是打算让伯爵掏钱,干脆再加点钱收买对方。

    「这一次大家都没有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意外,为了表达歉意,我就再加两万,凑足十万,你看怎么样?」

    驼子微微一愣,不过转眼间就变得和颜悦色:「够意思,那么我也就不吝啬了,我给你一万回扣。」

    听到这话,卜哥差一点吐血,这个驼子简直就是奸商。

    卜哥突然间灵光一闪,驼子好不容易大方一把,错过了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不过钱他并不在乎,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转念间他想起这一次所生的事情,看来想要活得愉快一些,还是得有自保的实力。

    「回扣就不用了,只要你教我在铁匠铺里面的那招就行了。」卜哥说道,他确实有些羡慕,那天他一直在观察驼子的出手,驼子只要一挥手就是十几枝箭矢,当中没有中断过,同样也没有看到他有装填箭矢的动作。

    驼子微微一愣,开始计算起自己的绝活是不是只值两万来,想了半天,他狠心一拍手腕,从衣服的袖管里面卸下一个样子奇特的护臂来,这个护臂很长,居然从上臂一直连到手腕。

    「这个给你,你再找人打造另外一个就可以了。」驼子虽然大方了一把,不过他的大方仍旧有限,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把护臂的用法解释了一遍,驼子又教了一些诀窍,这些都是以前没有说过的,虽然也不是很全,他仍旧留了一手,不过已经相当难得了。

    密侦处得到他传授的新人至少有两三千人,知道他有这样一条护臂的不到十个,而能够得到他传授的,唯独卜哥一人。

    驼子说的很快,他根本不在意卜哥是否能够记住,好在他没有乱教,虽然藏了一些东西,教的东西却都是他多年心血凝结而成的精华。

    一开始教的是怎么练习,和其他玩暗器的人不同,驼子让卜哥最先练的并不是眼力,而是手的感觉,按照驼子的说法,他的箭最多能射到五十米远的目标,而大多数战斗更是生在三十米之内的距离。

    「我的一身本领虽然算是刺客的技艺,但实质上更接近于射手,所以需要注意的地方和射手一样,先就是要和对手保持距离,距离对于射手和我们来说,都意味着生命。

    「很多玩暗器的人都标榜自己能够把各种暗器都玩得很顺,我呸。」

    驼子说到这里啐了一口。

    「暗器就是用来杀人的,能够用最高效率杀人的暗器才是好暗器,按照射的方式分,暗器只有两种,一种是手掷暗器,一种是机簧暗器,前者灵活,后者劲急。

    「我教别人的是后者,但是我自己用的却是两者合一,这副护臂通过弯曲手臂的力量,将弓弦绷紧,在甩手的一瞬间将箭矢射出。手臂、手腕、手指再加上弹筋的力量,三十米距离之内,我的箭绝对是度之王。」

    驼子似乎对这非常自豪,又加了一句:「就算用十字弓射的箭矢也未必比我的箭更快,只有重型弩弓比我更胜一筹,不过相差也不多。」

    在卜哥看来,驼子也就只是保镖或者刺客的料。不过他也只需要学这些,他可不想上战场。

    「你有办法像光头那样有所突破吗?」卜哥忍不住问道。

    驼子有些尴尬的回答:「那是骑士才拥有的专利。」

    「胡说。」门外传来粗犷而又洪亮的声音。门一推,光头巨汉扎克走了进来,他满脸的焦疤这辈子也不可能消去了,再加上他背脊能够顶到天花板的个头,绝对能够吓死大多数第一次看到他的人。

    「伤得重吗?」卜哥问候道。

    「和收获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扎克对身上那些伤根本没有感觉。

    「你在门外听到我们说些什么了?」卜哥感到有些奇怪,驼子为了防备别人偷听到他的诀窍,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

    「一旦领悟了精神力量,感知就会变得异常灵敏,我甚至能够感应到空气的震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听到厨房里苍蝇飞舞的声音。」扎克毫不隐瞒地说道。

    「射手也能够领悟精神力量?」卜哥更想听扎克的讲解,扎克的实力比驼子高,而且为人也比驼子要实在。

    「每一个人都有机会领悟精神力量,有些人特别容易,这类人大多成了魔法师或者被教会收揽。这类人也有被漏掉的,他们成了骑士、射手或者刺客,并且在偶然间掌握了精神力量,一般称为魔骑、魔射和魔刺。

    「而大部分则是和我一样,没有什么天赋,必须经历艰辛的努力才得以领悟精神力量。不过这也有好处,一旦领悟精神力量,我们的实力就远远过那些依靠天赋的家伙,神灵是公正的。」扎克说到这里也不禁有些自豪。

    卜哥看着驼子,驼子没有反应只是耸了耸肩膀。

    「好好跟驼子学吧,他的那些玩意儿其实不错,只要你学到一成,就自保有余了。」扎克说道。

    「他有可能领悟精神力量吗?」卜哥问道,这样问其实是在询问驼子所教这些技艺的真实价值。

    「对精神力量的领悟,骑士比较容易,一百个里面总有两三个能够做到,而射手一千个里面也难得有一个。」扎克说道。

    驼子在一旁撇了撇嘴接着道:「最好别遇上领悟了精神力量的射手。

    不管是暗器还是箭矢,出手之后就收不回来了,所以领悟了精神力量的射手,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是杀人狂。射手的精神力量是靠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还不够嗜血。」

    听到这话,卜哥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看了一眼驼子,那双浑浊却满是凶芒的眼睛,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物能够有的,被这样的人说成是杀人狂的家伙,恐怕称得上恶魔了。

    「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教学。」扎克说道:「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

    「没什么,我能教的也已经教完了,更何况,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我的那套东西,你绝对看不上眼。」驼子似乎并不介意,他同样也清楚,光头真的想要偷听的话,就算不在这个房间里面,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聊吧。」说着驼子走了出去。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卜哥坐起身来,他隐约感觉到扎克不只是来探望他那么简单。

    「我刚才说过,领悟了精神力量之后,感知会变得非常敏锐,刚刚有所突破的时候,我还不太熟悉怎么去控制,所以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光头巨汉盘腿坐在了地上,这样要比弯腰站着舒服许多。

    卜哥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起来,他完全能够猜到扎克听到了些什么,虽然他曾经警告过他的那些同伴,不要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但是他并不奢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做到。

    「知道吗?你让我很有好感。」光头巨汉拍了拍卜哥的肩膀以示安慰,「如果换成是另外一个人的话,肯定会千方百计和以往的一切斩断关系,甚至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而杀人灭口都非常可能。」

    「我做不到那么没人性。」卜哥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我最赞赏你的地方。」

    光头巨汉连连点头,道:「就因为这原因,我才提醒你一件事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得到恩惠的人未必会感激你。」

    卜哥微微一愣,一种莫名的恐惧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或许是过去那段贫苦的日子,剧团里的人没有一个显露出自私和异心,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会有人背叛。

    一瞬间,每一个人的身影都在眼前急晃过。

    第一个被排除的是坎妮小姐,所有人都可能背叛,就是她不可能,对于维护这个群体,她有着一种莫名的执着。

    第二个可以排除的是托尔,这个家伙的最终目标是成为骑士,是个单纯到有些傻的人。

    瑞丽小姐的可能性也不大,身体虚弱的她对于一切都看得很淡。

    「是密特?」卜哥轻声询问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猜疑是密特,这完全是一种直觉。

    「我不喜欢聪明的人,越是聪明就想得越多,也越不满足于现状。」

    光头巨汉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这样说已经承认了卜哥的猜测。在剧团里面学问最好、看的书最多的无疑就是密特。

    卜哥心中一痛,他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最担心的事情生了。事实上从他现自己改变了很多,他就有这样一种恐惧,他害怕生活的改变,同样也会改变剧团的其他人。

    几乎在一瞬间,卜哥的脑子里面跳出杀人灭口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只是闪现了一下,就被他彻底掐灭了。

    如果密特有异心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现的,只要布置的巧妙一些,想要瞒过所有的人并不困难。

    偏偏这件事是扎克透露的,不管掩盖得多么巧妙,一旦扎克知道密特死了,绝对会怀疑是他布置的。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让卜哥感到颇为烦恼,而这件事情又不能够请教两个执事。

    事到如今,卜哥突然间感觉到那两个执事的好处来,这两个人对芭瓦德维伯爵谈不上忠诚,只是尽到应尽的义务罢了,想到自己曾经打算累死这两个老头,卜哥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幼稚。

    或许因为利益而低头,并不像他以往想像得那样不堪。这样一想,原本郁闷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卧室变成了病房,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这里面有已经投诚的莫姆,有已经选择好立场的马尔海姆男爵,还有代表走私贩子前来慰问的那个胖子。

    每一个前来探望的人都带来了礼物。

    莫姆带来的是他们从北国弄来的一种药膏,此物白如霜雪,涂抹在皮肤上透着一股清凉,身上那些被火点烧灼留下的焦痕,转眼间就消褪了许多。这绝对是难得的好药,卜哥没有舍得多用,大部分都被他收了起来。

    马尔海姆男爵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镇上的炼金沙龙邀请他这位新来的镇长参加。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斯宾塞一家人在几天前宣布,不久之后要全家出国旅行。

    前来拜访的人之中,礼物最多的就是那个胖子。这家伙名义上说是送样品来,实际上从吃的到穿的,送来了整整好几箱子。

    胖子之所以送这样的大礼,一方面是为了拉拢好关系,不过更多的是担心卜哥会迁怒于他,毕竟是他煽动着去对付铁匠铺的那些人。

    三天前所生的一切,把镇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突然间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原本是铁匠铺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

    任凭镇上的这些人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识过这等景象,更别说驼子从深坑底下跳出来之后,就凶神恶煞一般地到处杀人。

    这个家伙声称自己将整个小镇都翻了一遍,并非是撒谎,三天之中,这些走私贩子人人胆颤心惊,却没有人敢于跳出来向驼子叫板。

    对这些礼物,卜哥来者不拒,没有人会说他收贿。

    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胖子给他带来的一叠图画,这些画都是从都鲁普奈尔请来的高手画的,画的内容是那些走私贩子所看到过的,建在海边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建筑物。

    这些建筑物有很大一部分,属于那种未开化的野蛮文明所建造。别的建筑师肯定对此不屑一顾。

    卜哥并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建筑师,他唯一看过的有关建筑学的书,就是芭瓦德维伯爵送给他的那本,他没有其他建筑师那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对他来说,都鲁普奈尔的那些高雅建筑和野蛮部落的粗陋木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只是一幢房子,而且从造价和建造的时间方面来说,他更倾向于后者。

    让瑞丽帮他将芭瓦德维伯爵送给他的那本书拿来,卜哥一边翻看着胖子给他带来的那些画,一边开始了他真正的设计。

    和上一次那拼凑起来的作品不同,这次书上可找不到已有的范例,智慧之星喜欢山胜过于喜欢水。他设计的所有建筑物都更适合建造在深山之中。

    密特的异心、小斯宾塞那恶毒的眼睛、至今下落不明的那个魔法师,这三个当前最令卜哥感到烦恼的麻烦,在他拿起制图画笔的那一瞬间,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有意和无意之间,卜哥感觉到拥有现在这一切,或许并不能够算是一种幸运,以前虽然困苦却快乐和睦,现在拥有无尽享受的同时,一个接着一个麻烦萦绕着他,甚至连生命都受到威胁。

    卜哥感到心中充满了迷惘,他已经不止一次怀念过去了。刚刚回到都鲁普奈尔的时候,他就怀念过儿时在修道院里面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则怀念起流浪时候的那份自由来了。

    只有全身心投入到一项工作之中,才能够让他的心保持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上多了一团团揉皱的纸团,这些全都是卜哥不满意的失败之作。很多东西只是动了几笔,就画不下去了。

    卧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当第二天清晨瑞丽过来收拾房间时,她惊诧地看到满地雪白││纸团已经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书桌上铺着一张刚刚画好的草图,卜哥半趴在书桌上,仍旧在专心画着。

    「你熬夜了?」瑞丽有些不悦地道:「医生说过你最需要的是静养。」

    卜哥当然不会说他因为密特的事情,连睡觉都睡不好,熬夜恐怕比静养更能够让他尽快恢复。

    「托尔醒来了吗?」卜哥随口问道。

    「他的体格比你强壮,比你早两天就醒了。」瑞丽笑着说道:「不过医生说,他同样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你别再差遣他做事。」

    卜哥笑了笑,他知道瑞丽是在心疼托尔,在剧团的时候,有两对男女是固定的组合,瑞丽和托尔就是其中的一对。所以他以往并不太去碰瑞丽。

    「帮我去把那个被烧焦的光头叫来可以吗?既然你舍不得托尔,就让那个家伙代替,我必须要将这件事情搞定,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新年了,过了新年肯定必须开工,要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卜哥叹道,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窗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正为新年的到来而忙碌着呢。

    「那么卖力的工作,有必要吗?」瑞丽问道:「以前在剧团的时候,不管谁生病了,都会让他尽可能休息。」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黯然:「以前至少用不着担心,你们之中的一个会永远回不来。」

    卜哥感到愕然,不过他仍旧让自己显得非常平静:「你没有和托尔说这些话吧。」

    瑞丽点了点头,她很清楚托尔一心想要成为军官,那更是九死一生。

    早餐是牛奶、肉糜饼和煎鸡蛋,这些东西很没滋味,但是适合病人。

    几天来卜哥第一次走出房间,他确实感觉到自己有些虚弱。

    仍旧是驾着那辆轻便马车,只是身后跟着的人变成了扎克这个的巨人。

    沿着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卜哥朝着自己新造的别墅而去。

    别墅还没有完全造好,用在内部装潢上的花费和时间,远远过了建造别墅的主体。此刻仍旧有工人进进出出,里面也不时地响起敲打的声音。

    「很不错的一幢房子。」扎克这个大老粗居然也懂得欣赏。

    「是按照一个名人的设计建造的。」卜哥并没有提智慧之星,光头既然能够欣赏这幢别墅的美妙,提不提智慧之星的名字都差不多。

    沿着别墅四周那铺着天鹅绒般草皮的斜坡,一直走到屋顶平台,这里高低错落地种着一堆植物,既像一个小型的植物园,又像是林间的一块空地。

    稍微东南角的地方有一片乱石,那是故意堆砌出来的。乱石的中间其实是烟囱,这同样也可以作为烧烤的炉子,智慧之星的设计巧妙而又别致。

    卜哥随意找了一块岩石坐了下来,他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这里的海滩清澈而又低浅,我打算在那里堆出一个人工沙洲来,就堆成月牙形的,绝对充满了浪漫色彩。

    「我不打算在沙洲上造房子,房屋全都建造在水里,用木桩支撑起来,就像那些热带地区未开化的海民建造的水上棚屋一样,不过肯定会比那个更加精致。

    「船,这里会有很多船,上岸下岸都由船来接送。各种精致细巧的船将会在这里徘徊来去,应该会是一番不错的景致。

    「对了,还可以让人住在船上,整艘船就是一个房间,住在里面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卜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像着建造完成之后的景象。

    「很有趣。」扎克说道:「但愿你能够成功。我觉得你在这方面的天赋,远过和别人勾心斗角。」

    或许是因为想开了的缘故,卜哥并没有感到郁闷,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心情愉快的人,哪怕是和人勾心斗角,也要带着愉快的心情去斗,就把这当作是一场游戏。

    「有兴趣到我的别墅里去坐坐吗?」卜哥拍了拍脚下的草坪,这块草坪同样也是别墅的屋顶,「虽然还没有全部完工,据我所知大厅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算了吧,我的块头太大。」扎克摇了摇头,他不喜欢那种背靠着天花板的感觉,这幢别墅虽然雅致,却不是都鲁普奈尔的那种豪宅,高度和普通的平房差不多。

    突然间,他的脸变了变,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或许进去看看也不错。」扎克改口道。

    能够进出别墅的门有三道,底下的正门、连通马车棚的侧门和正对着半坡的草坪,直接连着二楼的中门。

    两个人从中门而入,让卜哥感到奇怪的是,一进入房间,扎克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他把腰上的剑摘了下来,连同剑鞘一起握在手里。

    没有驼子那种弥漫的杀气,此刻的扎克就像平时一样,即便是摆出这样一种战斗姿态,他给人的感觉仍旧像是在闲庭信步。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至少跟在身边的卜哥觉得很不舒服,他情愿面对杀气腾腾的驼子,或者以前那个浑身散着逼人气势的光头巨汉扎克。

    卜哥没有多话,他只是跟着,他已经猜到,扎克肯定有所现。他紧了紧套在手上的机关护臂,自从得到这东西之后,他还没有怎么练过,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对准目标乱射一通。

    还没有等到他做好准备,扎克突然间一剑刺出,那一剑刺的是左侧的墙壁,别墅的墙壁是整整四层厚木板,当中还灌上了石灰浆,这样厚实的墙壁,居然被那柄带鞘的剑轻易刺穿,比穿透一张破布还要轻易。

    剑刚刚穿透过去,剑鞘就骤然炸开,肆虐的剑气如同飓风一般摧毁着对面房里的一切。

    墙壁那边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声。扎克的身形顿时变得迅疾无比,只见他化作一阵风般刮过走廊。卜哥紧随其后,不过他的度要慢得多。

    等到他跑进隔壁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扎克半蹲着,在他面前的地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身上脸上扎满了木刺的人,这个人的身上穿着一件样子怪异的长袍,有点像是传说之中的魔法师袍。

    除了这个痛得扭来扭去的人之外,房里还有一些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一样东西是卜哥比较熟悉的,那是一个用轻木、铁线和一些钉子做成的木偶。

    「机关傀儡,还是一个刺客型的,看样子是打算用来对付你。」扎克一脚将那个木偶踩成了一堆零件。

    「有你在的话,我根本不担心什么刺客。」卜哥说道。

    「我不可能一整天都注意着你的房间。」扎克说道:「刺客的耐心远比你想像中要好得多。」

    卜哥弯下腰拨弄着那些零件,他笑了起来,这些东西都是从外面的工匠那里弄来的,用这些建筑材料居然也可以炼制出一个能够用来刺杀的傀儡!地上躺着的这个家伙实在太有才了。

    「对了,里面这么大的动静,外面那些工匠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

    卜哥这才现诡异之处。

    「这里的人肯定已经被他催眠了。」扎克解释道,他虽然不像驼子那样对魔法了若指掌,却也能够说出一些东西来。

    「还记得让我们差点送命的迷境怪吗?这个人既然能够制造出那种东西来,肯定很擅长幻术和催眠这类魔法,控制几个人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我明白驼子为什么找不到这个家伙了。」卜哥笑了起来,小镇上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有这样一幢别墅,地上躺着的这个人肯定也知道。

    躲在别墅里面,把工匠全都控制住,只要那帮工匠异口同声地证明,绝对没有外人进去过,驼子十有**不会想到,要找的人就躲在里面。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被别人说了无数遍的话,有的时候确实有道理。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扎克把决定权交给卜哥。

    「别杀我。」躺在地上的魔法师声音沙哑地说道,他的喉咙里面似乎含着一口血。

    「你说一个让我不杀你的理由。」卜哥笑着说道,边说边抽出一根箭,在魔法师满是血污的脸上划来划去。

    「如果你不杀我,我愿意为你服务。」那个魔法师艰难地说道。

    这个条件让卜哥感到心动,不过他并不相信这个家伙的话,万一现在饶了他,等到他伤好了之后,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卜哥转过头来朝着扎克问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不会反悔?」

    没有等扎克回答,那个魔法师就抢着说道:「我可以毒誓,如果我反悔的话,就受魔力反噬,血液沸腾而死。」

    卜哥并没有相信,他看着扎克,希望听听这位光头巨汉的建议。

    「我可以帮你。」扎克很轻松地说道。

第二章 新年

    油脂滴落在火堆之上出「滋滋」的声响,一股浓郁的芳香弥漫四周,火堆上面安着一根支架,一只烤鹅正在上面缓慢地转着。除了烤鹅,底下的烤网上还摆放着香肠、羊排和一条鱼。

    在半坡的草坪上,铺着一块块很大的毯子,一群人悠闲的或坐或躺在毯子上,享受着仆人们端上来的美食。

    小镇上的破落贵族,差不多有三分之一都在这里,还都是一家人都在。

    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今天是新年。作为庆祝新年的一种仪式,卜哥请大家己刚刚完工的别墅聚餐,为了显示罗曼蒂克的情调,他提议来一场野外烧烤,所以才会有此刻这样的情景。

    天气也算帮忙,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虽然是在冬天,外面却并不是很冷,再加上时不时跳一段舞,很多人的头顶上甚至冒出了汗。

    在远处的海滩边上,还有一群人在那里烧烤,不过他们的风格要粗狂得多。士兵们蹲在一排点着的圆木边上,拿着一串串的肉在那里自烤自吃,偶尔还有一两个人跳出来,来上一场摔跤或者拳击什么的,旁边立刻就会围拢一圈人,一边起哄一边下注。

    卜哥之所以提出用野外烧烤来庆祝新年,另一个藉口就是和这些士兵们同乐,这个理由让他博得了不少的好感,至少那些士兵就非常感激他。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真正的理由是野外烧烤很省钱,卜哥不是老斯宾塞那样的冤大头,他更相信因为利益的结合会比人情更加稳固。

    所以他举办聚会只是为了制造一些气氛,顺便向大家显示,有这么一些人愿意跟着他。

    离海滩几百米的海湾中央,漂着几艘平地沙船,那些沙船的四周已经围了一圈月牙状的岩礁,这片岩礁是人工堆砌出来的,将来要在这些岩礁上面堆积海沙,堆出一座人工沙岛来。

    除了这片面积最大的主岛之外,旁边还零星地点缀着十几片小得多的礁岛,就像夜空之中散落在月亮周围的群星。

    在这些礁岛之间插着许多木桩,星星点点的并不是很规则,木桩露出水面的地方有五米高,再大的潮汐也没有可能淹没至顶,这些木桩上面搭建起了一些支架,莫姆手下的士兵在支架上跑来跑去取乐。

    「这个新年比以往的新年有意思多了。」说这话的是莫姆手下的军需官,这并不完全是拍马屁,往年斯宾塞一家也会邀请他们一起过新年,不过那种新年舞会并不合他们的胃口。

    反倒是像现在这样敞开肚子大吃一顿,比什么都实在。

    现在这些军官都越庆幸当初的选择正确了,和老斯宾塞比起来,新镇长高明得不是一点半点,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个冬天别想做成一笔走私生意了,不过没有人后悔。

    虽然暂时有点损失,却肯定可以补回来,更何况这一个星期来所得到的享受,也是以前从来未曾拥有过的。

    就是这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们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被称为大老粗、土包子,同样也让他们知道,镇上那些所谓的贵族,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以前老斯宾塞总是在他们面前摆贵族的气派,其实也就五十步笑一百步。

    他们现在总算见识了真正的贵族派头,也见识了豪门的享乐,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用来试验的小白鼠。

    为了半年之后夏季的到来,芭瓦德维伯爵早早就已经在准备,他派来了十五个仆人和四个厨子,那可不是镇上原来的仆人和厨子所能够比拟。

    伯爵派来的,全都是最出色的人选,四个厨子里面有两个是御厨,也不知道伯爵是通过什么手段挖来的。

    这些仆人和厨子,全是为了完善卜哥的设想,而被事先派过来。海滨避暑别墅群的风格已经确定为「舒适」和「精致」,但不管是卜哥还是两个执事在这方面,都只会纸上谈兵,真的想要实现,仍旧要仰赖这些专业人士。

    当然这样一大片别墅,只有十五个仆人是完全不够的,芭瓦德维伯爵的手笔一向很大,他已经从各地进行调派,准备在夏季到来之前,弄五百个仆人和至少一百个厨子到这个小镇。

    几个军官和镇上的那些人,非常幸运地成了试验用的小白鼠,而这些人当小白鼠还当的不亦乐乎。

    并不是镇上所有的人都成为了小白鼠,卜哥只挑选了其中的三分之一,这已经足够他控制住整个小镇了,除此之外,他也有意在小镇上的那些破落贵族之中,制造看不见的裂痕。

    那些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家族,已经在他的刻意安排之下,见识了很多东西,也跟着他得到了不少享受,这些对于住在小镇上的家族来说,以往是根本不敢想像的。

    虽然此刻还看不出效果,但是卜哥确信时间长了之后,这些家族肯定会和镇上的其他家族,无形中拉开一些距离,就像密特现在那样。

    就算在他邀请的这些人里面,也仍旧有高低远近的分别,马尔海姆男爵那群人就靠他近一些,算得上是自己人,莫姆和另外三个军官更近一些,是他的嫡系。

    「夏天的时候,这里肯定会更加漂亮,我甚至有些等不及了。」

    说这话的是莫姆。

    卜哥笑了笑,他不打算去猜这到底是恭维还是实话。看了一眼远处那忙碌的景象,卜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吧?损失了多少?」

    卜哥所指的,当然是那些私底下进行的走私买卖,四周全都是自己人,用不着保守秘密,再说那些士兵暗地里走私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谈不上什么损失。」军需官说道,对这件事情,他比莫姆要熟得多,所以早就商量好了,只要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就由他来回答。

    「做这种生意用不着人多,人多也没有用,以前也就只有二十几个兄弟负责那些买卖,一年之中也就能够跑那么两三趟。

    「以前的麻烦主要是不容易拿到货,那二十几个兄弟在国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寻找货源上面,现在没了这些麻烦,货全都堆在仓库,只要找机会运过来就可以了。」

    那个军需官显得异常恭敬,旁边站着的莫姆也眉开眼笑,他们对当初的决定感到非常满意,曾经有过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早已经烟消云散。

    芭瓦德维伯爵帮他们解决货源之后,所得的收益远比他们当初所想像的要多得多。要知道以他们的本事能够找到的货源,最多就是一些中下等的货色,虽然也很赚钱,却如何比得上芭瓦德维伯爵控制的那些作坊,卖给他们的那些上等货色?

    东方的**和没药、远东的瓷器和丝绸、南边的玻璃和漆器、北地的呢绒和银器,这些东西只要一船,所得就足够抵得上以前跑几趟的利润。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别去管它,让一些小钱给别人去赚,你们要学会怎么去挑选。」

    最近这段时间,卜哥居移气、养移体,身边又围拢着一群奉承的人,自然而然也多了一丝富贵威严。

    「芭瓦德维伯爵刚刚告诉我一件事情,他打算找三个人做固定的特别供应商。」卜哥说着朝着远处的那个胖子,勾了勾手指头。

    其实胖子一直在那边听着,他的位置有些尴尬,既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又游离在圈子周边,所以他最近都在极力想让自己更挤进去一些。此刻得到卜哥的召唤,又听到供应商这三个字,自然跑得比谁都快。

    「芭瓦德维伯爵警告了我几句话,为了大家都能够安全且长久地做买卖,这里的交易规模绝对不能够扩大。」卜哥说话的时候显得严肃了许多。

    莫姆、军需官和那个胖子犹豫了一下,这种事情答应容易做起来难,做这一行的人见钱眼开的多得很,哪家做多少交易都不会给别人知道。

    卜哥并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继续说道:「虽然交易的规模不能扩大,不过可以提高交易的品质,只要跟着伯爵干,绝对不会吃亏的。」

    他并没有说跟着他干,而是将伯爵扯出来当旗帜,完全是藉助伯爵的威名。

    不过这也确实是芭瓦德维伯爵吩咐他的事情,走私货的种类多达几千种,伯爵不可能将每一种都牢牢控制在手里,他真正能够完全控制的就只有一百种不到。所以想要控制这条走私管道,自然要控制住交易的范围。

    再说,如果交易的是那些相对便宜以量取胜的货色,以这个小镇的走私规模,根本就起不到支点的作用,更别说以这作为杠杆来撬动法克境内的所有走私贸易了。所以他抛出那么大诱饵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将交易全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可惜身边的三位绝对想不到那么深,此刻他们正口水横流,紧盯着自己可能得到的那块。

    「小人是否能够有幸成为供应商?」胖子激动的几乎要匍匐在地舔卜哥的脚趾了。

    「我给你两个名额。」卜哥直接说道。

    「不过,最好别让我看到因为分配不公而惹出麻烦,另外你们这些人不能够站到明面上来,还得拉另外一些人。」说着他指了指周围那些正在庆祝新年的人。

    「明白,明白。」胖子连连点头,他很清楚这种事情肯定要给当地的破落贵族一些好处,当然那些得到好处的家族,只可能是跟新镇长走得比较近的这些人。

    「这是一块大蛋糕,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在这里的应该不会是目光短浅的人物。」卜哥说道,这只是他的猜测,不过直觉告诉他这种猜测可能会成真,身边的三个人除了拼命点头,还能够做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卜哥这一次完全是狐假虎威:「上一次有很多人到这里来看我的别墅,几位都鲁普奈尔的大人物,感到那条街挺碍眼的。」胖子的脸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你最好告诉镇上的其他人,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先准备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条街就会被推倒重建。」卜哥说道。他之所以打算那么做,就是不想看到第二座「铁匠铺」。

    街上的那些商铺的下面,肯定都有密室和暗道,与其提心吊胆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刺客或者魔法师来,还不如干脆找一个藉口,把所有的房子全部推倒。

    和以往一样,他的理由显得冠冕堂皇,很有上等贵族用眼角瞧人的那股轻蔑味道,根本让人看不出其中别有用心。就算有点怀疑也不能够太肯定,因为法克的贵族确实是这副做派。

    正说话间,远处有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那是一辆用来载货的四轮平板车,上面放着一堆东西,用墨绿色的油布遮盖着。

    「非常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先处理一下。」卜哥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确实有事要做,另一方面也打算给那个胖子一些思考的时间。

    从负责烧烤的厨子那里,卜哥取了几块牛排和一只还在滴着油脂的烤鹅,这些都是替他和两个执事留着的,不管是食材的选择还是烤制的火候都特别讲究,味道自然也与其他的不同。

    食物盛在一个托盘上面,卜哥自己拿着下了坡,打开侧门进入马车棚,那辆载货的马车已经停在里面。

    「新年快乐。」卜哥向车夫打了个招呼,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落腮胡子,块头很大,不过比不上光头巨汉扎克。

    那个车夫倒也不客气,接过托盘,叉起一块牛排就塞进了嘴里。

    卜哥没有去管车夫,而是欣喜若狂地围着马车转了几圈,「哗」的一声,他把上面的油布掀了开来。车夫连忙放下手上的托盘,他跑到门口,将那个沉重的门闩搭上,把马车棚从里面给锁上了。

    检查了一下门闩的牢靠程度,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摘下头上的草帽,扔在边上的草堆里面,又拽住脸上的落腮胡子用力一扯,胡子也被拽了下来。

    圆脸、浓眉和一双小眼睛,此刻如果有人看到他,肯定会认出他就是街口的那个铁匠,他的另外一个身分是魔法师巴米尔。

    自从在光头巨汉扎克的逼迫之下了毒誓之后,他就跟着卜哥干了。

    巴米尔手下原来的那帮人马,现在也归属于卜哥,只不过卜哥并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让这些人藏在了勒旺乡下的一个农庄里面。

    农庄原本也是属于魔法师巴米尔的,那里离边境不远,而且紧靠着群山,想要越境只需要走两天的山路,一路之上不会遇到巡逻更没有关卡,以前是巴米尔的另外一条走私通道。

    卜哥给了巴米尔的手下一笔钱,让他们停止以前的买卖,把农庄重新修葺一遍,挖几条密道出来,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剧团的人里面出了一个密特这样的家伙,所以卜哥越感觉到自己需要有另外一群信得过的手下,巴米尔过毒誓绝对不可能背叛他,而巴米尔的那些手下也是被巴米尔施了魔法控制住的,同样可以放心地使用。

    「把东西弄到地下室去之后再看!」

    巴米尔怒气冲冲地说道,他虽然过毒誓听从卜哥的吩咐,却并没有说过必须和颜悦色、俯贴耳,和卜哥的关系更像是合作,而不是手下。

    说完话巴米尔往车棚旁的一块砖轻轻踢了一脚,随着一阵轻微的砖块摩擦声响起,地上露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比卜哥在都鲁普奈尔的那幢房子底下的地道要大得多。

    马车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最大的就是一口半人多高的铜质大锅,这口铜锅只要看外表就知道来历不凡。铜锅呈圆球状,底下有四个脚,身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无数神秘的纹路,这些全都是魔法阵。铜锅的两侧有两个用来吊挂的环。

    卜哥将起重滑轮底下的挂钩,勾住那两个吊环,这间马车棚可以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所以用铁梁铁柱加固过,用顶上的滑轮吊起马车之类的重物根本没有问题。

    正是因为有这些方便,所以把地下私室的入口开在这里。

    随着「咯吱咯吱」的轻响,铜锅被小心翼翼地吊了下去,事实上,清楚房子底下有这样一个密室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负责建造房子的莫姆也仅仅知道,房子底下有一个非常大的地窖罢了。

    卜哥往下吊铜锅的时候,巴米尔则忙着搬运马车上的其他东西。

    密室很长,更像是一条建造在地下的走廊,狭长的两壁,一侧非常乾净,什么东西都没有,另外一侧的墙壁有一排书架,另外一段放着一张很长的长桌,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炼金需要用到的器具。

    密室的一端,还有另外一个小得多的密室,卜哥推着承载铜锅的小车,一直走进这个密室之中的密室。

    里面的空间非常狭小,刚好能够摆放那口铜锅。

    四周连同那道门都显得异常厚实,不但是用一尺厚的青条石砌成,其中还包了一层厚厚的铅,这是为了万一实验失败,引起爆炸的时候,把破坏全都限制在里面。

    「一切就绪,这里比你以前的实验室要好得多吧。」卜哥一边把铜锅从小车上卸下来,一边说道。

    「只不过是你有钱罢了。」巴米尔一边啃着烤鹅,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真是可悲,一个外行居然能够备齐这样一整套炼金设备,不过,你再有钱也没用,真正的炼金法器,你是没有地方去弄的。这样的铜锅你以前看到过吗?」

    卜哥当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做太多的争辩,再说他拿出来的那些炼金设备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所继承的那个爵位的所有者的财产。

    「这个铜锅是你自己造的吗?」卜哥随口问了一句。

    「这并不是我的专长。」巴米尔嘴里塞满了鹅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一个集市,只有我们这些魔法师知道。在那里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好东西,集市上有好几个专门出售炼金用品的商铺。」

    「你能够带我去吗?」卜哥突然间产生了兴趣。

    「除非你拥有魔力,集市只对魔法师开放,任何试图溜进去的人都会被杀掉,就算是国王也会得到同样的待遇。」巴米尔冷笑了一声。

    卜哥耸了耸肩膀,他知道没戏,收服巴米尔的第二天,他就让巴米尔帮他测试过,结果证明他确实没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

    魔法师是一群天生就能够运用精神力的人,测试总共有五个方面,他只是在精神力凝聚度方面接近标准,其他的精神力强度、精神力敏感度、精神力活跃度和灵魂质系数四项资料,完全不合格。

    用巴米尔的话来说,卜哥或许会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成为一个和鬼魂打交道的通灵师。也就是说,他即便成为魔法师,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不管是嘲讽还是玩笑,卜哥都不会当真,说实话,他并不是当真想成为魔法师,甚至连炼金都只是为了财。

    几个世纪以来,大6上的无数君王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让人们对财富和地位的渴望,取代了对力量和荣誉的崇拜,骑士和魔法师只是孩子们梦想和憧憬的人物,等到孩子们长大了,全都会对儿时的梦想不屑一顾。

    「我不需要成为魔法师,有你就够了。」卜哥笑了笑说道,这是实话,同样也是他的心里话,更是这个时代的现实。

    那些传说中居住在深山高塔之中,埋头于魔法研究的魔法师,早在教廷兴起之后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魔法师大多为某个豪门世家或者王公贵族服务。

    和高塔之中那些孤傲不群的魔法师一样消失的还有游侠,游侠是指那些游走四方、行侠仗义,不为任何一方服务的骑士。这些崇尚自由的骑士拥有自己的一套传承方式,连教廷都没有办法将他们扼杀,可惜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适合他们存在的土壤,所以游侠也消失了。

    巴米尔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唯一感到委屈的就是,以他的实力,他所服务的人至少应该是一位侯爵。

    「这个魔法锅是高级货色吗?」卜哥问道,虽然不打算做魔法师,好奇心总是有的。

    「马马虎虎,只是一个普通的聚焰炙熔炉,高级一些的东西,我根本就买不起。」巴米尔叹道。

    卜哥心头一动,虽然他并不担心这个魔法师会背叛他,不过要是能够让魔法师真心为他服务,就更完美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弄一些钱,高级的魔法锅有多贵?」

    巴米尔嘻嘻一笑,用揶揄的口吻说道:「想收买我?」

    「谈不上收买,我猜,越是高级的魔法锅,能够炼制出越高级的东西。」卜哥说道。

    「那倒也是。」巴米尔点了点头,他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既然你那么主动,就帮我准备二十万金币,我打算换一个正负能量交换炉。」

    话还没有说完,卜哥就已经在那里大声咳嗽起来,他被呛住了。

    「二十万金币?那肯定是最高级的魔法锅了吧。」他好不容易回过气来。

    「最高级?差得远呢。」巴米尔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没有听说过,炼金是很费钱的一件事情吗?我曾经看到过两口最顶级的魔法锅,一口是用陨铁打造的,核心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钻石,名字叫做「星辰炉」。

    「另外一口是用白金打造而成,核心是一颗艾克那魔石,被称作「深渊叠影」。这两口魔法锅都是无价的,前者属于法克王室所有,就放在王庭的地下室里面,后者是一个悬赏的奖励。」

    「悬赏?」卜哥突然间来了兴趣:「说来听听,或许会有机会……」

    「你真的想听?」巴米尔笑了,他的笑容看上去就知道肯定不怀好意,他拖着长音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悬赏,就是夺取「神圣裁决」。」

    卜哥差一点又被呛住,他终于明白,所谓的悬赏只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神圣裁决」是一把剑,一把供奉在教廷圣堂之中的剑,一把举世无双的圣剑。

    传说这把剑是光明诸神赐予的神器,它代表的是教廷至高无上的威严。夺取「神圣裁决」其实和毁灭教廷是差不多的意思。

    「这个悬赏已经存在了至少六个世纪。」巴米尔补充道。

    卜哥呼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这个家伙在和他开玩笑。

    那种遥不可及的东西,不是他可以拥有,与其作梦还不如现实一些,卜哥试探着问道:「那个需要二十万金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锅?是不是贵了一点?」

    「正负能量交换炉吗?」巴米尔摸了摸下巴,有些得意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和炼金有关的东西绝对不会便宜,我的这个聚焰炙熔炉也值五万金币。

    「正负能量交换炉是用百分之二十五的黄金、百分之六十的白银,和百分之十五的铜打造而成的,核心是一块冰莹玉和一块黑昙宝石。在我所知的魔法锅里面,只能够算是中等偏上。」

    「中等偏上的就要二十万金币。」卜哥在那里喃喃自语着,他现在越感到炼金费钱了。

    「先买一个便宜一些的,不行吗?」他忍不住问道。

    「没有必要,那只会费更多的钱,正负能量交换炉是运用最广泛的一种魔法锅,知道正负能量吗?那是宇宙中最简单最原始的能量,用它几乎可以炼任何东西,甚至连**生物都可以炼制。」

    卜哥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听着,但是听到最后那一句,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

    「教廷研究炼金的人所用的魔法锅,也是在那个集市上买的吗?」卜哥连忙改变话题,至少在短期之内,他不会考虑炼制**生物。

    「教廷有自己的一套炼金术。」巴米尔嘟囔了一句。

    卜哥吃了一惊:「据我所知,教会确实有人在研究炼金术,不过那也是偷偷的在做。但是听你的口气,好像教会拥有自己的炼金体系。」

    「你说的那些偷偷炼金的人,是和你们一样的一群外行,说到教廷的炼金术,就要提到教廷的神术,教廷一直都宣称神术是诸神的恩赐,那根本就是放屁!

    「远古时代就有各种神术,教廷的神术最初也是从其他教派那里学来的,只不过他们把学来的东西推到了巅峰罢了。」

    一说到这些,巴米尔变得滔滔不绝起来:「神术和魔法全都源自于远古的巫术,巫术有三大要素,一是信仰,二是法器,三是传承。

    「到了斯泰科城邦时代,大的部族吞并小的部族组建了城邦,最初的神庙随之建立起来,以部族作为基础的巫术体系迅崩溃。

    「一部分巫师成为了神庙的祭祀,他们现了信仰的重要,信仰的人越多,他们的巫术就越强。

    「另外一部分巫师失去了部族的信仰,不过他们保留了原来的师徒传承的方式,为了能够继续传承下去,他们开始互相交流,原本单一的巫术变得体系繁杂起来,就这样,神术和魔法渐渐分离开来。

    「必须承认,信仰力确实是好东西,信仰力实质上是一种精神共鸣,你现在已经知道,神术和魔法都是对精神力的一种运用,精神共鸣对精神力的增长和运用都有很大的好处,而教廷最高明的一件事情就是收养孤儿。」

    听到这里,卜哥的脸微微一变,他有些怀疑巴米尔已经知道了他的身分,所以他越专注的听。

    「教廷收养的孤儿,从小就处于教会刻意营造的环境之中,受到精神共鸣的影响,大概有百分之五到六的人,会显现出适合修炼神术的天赋。

    而我们魔法师,在一千个普通人里面能够找到一个拥有天赋的,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更可怕的是,有大量的信仰力可以使用,对神术的修炼也大有好处,同样用十年的时间,一个修炼神术的祭祀绝对可以对付两三个魔法师。

    「幸好老天是公平的,前期进展越是容易,到了后期进步的余地就越小,大多数祭祀到了中后期就会碰到瓶颈,不像魔法师,只要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辈,花上三四十年的时间,一般都能够成为大师。」

    卜哥一边听一边在琢磨,他已经大致能够确定,巴米尔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巴米尔精通的是幻术和傀儡控制,绝对没有光头巨汉扎克那样敏锐的听觉,而且当初他收服巴米尔的时候,就曾经警告过,不经过他的同意,绝对不允许巴米尔用魔法窥视任何人。

    巴米尔所说的这些,让卜哥对教会有了一番真正的了解,说实话他确实没有想到,像夏姆修道院这样的存在,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深意。

    卜哥对教会倒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不管什么原因,至少是夏姆修道院养大了他,而且他现在能够拥有这样的生活,同样也是英勃瑞修女给予他的恩惠。他可不是密特那种恩将仇报的家伙。

    把最后的几样东西安放好,卜哥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他总算有了一个真正的炼金实验室了。

    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从巴米尔的口中得知,他以前玩的那些,只能够称得上是药剂研究,根本算不上是炼金。

    「你打算要我帮你炼些什么?」巴米尔问道,这是他和卜哥谈好了的,每个月他帮卜哥炼一样东西,其他的时间让他自由安排。这也是大多数受雇魔法师的待遇。至少在这方面卜哥得到了他的好感。

    卜哥已经想好了答案,在短时间里面,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用上巴米尔制作的魔导器。而且真正的炼金研究非常非常费钱,基本上别想指望靠这财,反倒是药剂研究是一条财路,很多魔法师都是靠出售药剂获得钱财,来维持自己的魔法研究。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每一次做试验,成功率都非常低,我最需要你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卜哥早有打算,与其要一堆鸡蛋,不如要一只母鸡。

    巴米尔翻了翻眼睛,颇为郁闷,这类东西做起来并不困难,就是麻烦了些,而且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用处不大,绝对属于那种鸡肋类型的魔导器。

    「拿两千金币来,我要去买材料。」巴米尔嘟囔着说道,这同样也是事先说好的,卜哥让他做事可以,不过必须自己掏钱,由他拿钱去买材料。

    巴米尔并不敢虚报材料的价钱,因为他过毒誓,绝对不能做不利于卜哥的事情,这个誓言的范围很宽,贪污钱财也算是禁止之列,他可不想为了几个小钱而送命。

    从地下密室出来,烧烤仍旧在继续,像这样吃一点东西,聊一会儿,再跳上一段舞,食物差不多已经消化了,所以聚会的时间可以拖得很长。

    卜哥朝着四周扫了一眼,他要找的马尔海姆男爵,正和炼金沙龙的另外几个重要成员在一起,其中的一个人正滔滔不绝地吹着牛,而听众则是一群小姐,既有镇上人家的女孩,也有他带来的那几位小姐。

    「马尔海姆男爵、拉兰萨尔男爵,有兴趣一起喝杯茶吗?」卜哥走了过去说道,拉兰萨尔男爵就是正在演讲的那位先生,在这个炼金圈子,他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

    「能让男爵讲完他在南方大6的冒险经历吗?正说到精采的地方呢。」蒂芬妮俏皮地说道,小妞故意装作不明白卜哥有事情要找这两位商谈。

    如果是在以前,卜哥对这种玩笑并不介意,但是自从知道密特有异心之后,他的耐心变得差了许多。

    看到卜哥的脸阴沉下来,瑞丽连忙拉起蒂芬妮的手道:「精彩的东西应该留待下一次细细品味。现在陪我先跳一支舞吧,吃了这么多东西也要消化消化。」

    「干什么?干什么?」蒂芬妮满脸不高兴地嚷嚷着。虽然满脸扫兴,蒂芬妮仍旧被拉了起来。侍立在旁的乐队连忙拿起乐器,奏起了舞曲。

    随着音乐响起,原本在聊天和品尝烧烤的先生小姐们,纷纷走了出来,跳舞同样也是他们喜欢的娱乐。

    没有人注意到,瑞丽把蒂芬妮拉了起来,把她推到了一位年轻男士的面前,自己却悄悄地退进了人群当中。

    她悄悄地走到坎妮身边,拉了拉坎妮,两个人悄悄躲开人群,转到了别墅的另一边。

    「你能够劝劝蒂芬妮吗?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她继续这样肆无忌惮,早晚会出事。」瑞丽低声说道:「我感觉到之前的那段时间,在我们之中肯定生了什么事情。」

    坎妮小姐有些不太在乎说:「如果真的生了什么的话,未尝不能够回到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倒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以前那样愉快。」

    「回到以前?」瑞丽带着一丝苦笑:「还有可能回到以前吗?托尔已经找到自己的希望,他不会那样做的。至于密特,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他变得有些奇怪,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不过我相信他是最不愿意变回原来的人。即便是最喜欢惹事的蒂芬妮本人,她也不会希望回到过去。」

    坎妮沉默不语,她知道瑞丽的话是正确的,当一个贫穷的人见识过富裕奢华的生活,再让她回到过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想让我怎么做?」坎妮问道。

    「我们这些人里面,你最有威严,只有你管得住蒂芬妮,所以由你来警告她最为合适。不但她要管好自己的脾气,我们大家都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这段时间我经常能够听到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情。

    「这非常危险。包括卜哥在内,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在走钢丝,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无底深渊。」

    瑞丽说道:「你最好再出面让卜哥给我们找点事情做,家境破败之后的女人寻求自立的也有很多,并不违背我们现在的身分,再说当初让我们当花瓶,吸引那些青年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是改变一下角色的时候了。」

    「那些男的呢?」坎妮有些担忧,她多少已经有些明白瑞丽的意思,显然瑞丽是在替将来做打算。

    「你难道还没有现吗?他们全都有各自的打算,我最清楚托尔,他想试试是否能够成为骑士,如果没有希望的话,他会加入军队,以现在的身分加入军队,至少是一个三等士官。

    「都克看上去打算跟着卜哥干,伯尼和亚伯特两个人似乎对经商比较感兴趣,比利和那些走私贩子走得很近,他向往能够出海冒险。

    「只有密特有些让人猜不透,他和各方面的人搅在一起,而且还暗地里试探我们中的一些人,蒂芬妮的胡搅蛮缠有一部分就是他挑起来的。」

    瑞丽一直在冷眼旁观,所以脑子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我会让蒂芬妮注意一些的。」坎妮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只不过她不想正视这一切,正视这一切意味着,过去的那种亲密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剧团的每一个人对未来都有了自己的计划。

    瑞丽看了一眼坎妮,眼神中带着一丝苦涩。

    事实上整个剧团的人除了密特和蒂芬妮,还有一个人让她担忧,那就是坎妮本人,只是这句话不能够当着坎妮的面说出口。

    别墅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喝茶的客厅,所有的房间以这个客厅最亮,一排三十度倾斜的玻璃天棚,镶嵌在天花板三分之一的地方,把整个客厅照得很亮。

    玻璃天棚的下方,是一片两米宽六米长的微型园林,靠墙错落地种植着芭蕉、珊瑚树之类的大叶植物,中间一个扁而大的篮筐里面种着一丛秀竹。

    这里到处是轻质的藤椅,显得环境非常和谐,不过对卜哥来说,更重要的是便宜。这些藤椅是订做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折起来的树叶,靠着椅背半坐半躺,最是舒服不过。

    被他请到客厅里面喝茶的人,全都是炼金沙龙的核心人物,会研究炼金术,说明这些人对现状并不满意。能够支撑到现在,没有因为研究炼金而使得原本就破败的家彻底败落,证明他们都有一些特长,有的能够自己搜罗炼金所需的材料,有的人脉广博到处都有朋友。

    一个仆人推着小车走了进来,小车上放着一个银质的大壶,那里面装的是调好了的奶茶,小车下面的隔层之中放着十只茶杯。

    卜哥让仆人退了出去,想要喝茶的人可以自己动手。他不喜欢那种死板的贵族气派。自己取了一杯奶茶,卜哥半躺在藤椅之上,这并不合乎规矩和礼仪,但他并不在乎。

    客厅里面的人聚拢到一个角落,卜哥被围拢在当中。

    喝了几口茶,卜哥说出了把这些人召集来的理由:「现在有一个机会,我需要凑一笔钱,差不多要二十万金币……」

    话还没有说完,就引来一串倒抽冷气的声音,卜哥故作恼怒地说道:「等我说完再表示惊讶,可以吗?」

    看到众人没有异议,他继续说道:「一个星期前,小镇上生了什么,你们想必都已经知道。你们肯定也猜到了一些内幕。」

    这一次底下的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卜哥并不在意他们的回答,继续说道:「镇上的那个铁匠其实是一个魔法师,为了对付那个家伙,我通过上面的人请来了几位魔法师,也因为这个原因,我和这些魔法师搭上了关系。」

    「唔……」底下一片哗然,其中喜悦显然多于惊讶。

    「您需要筹集二十万金币,就是为了和他们做交易?那些魔法师可以给我们些什么?」马尔海姆男爵早已经成了这群人的领,他先问道。

    「一个准许进入他们圈子的名额,真正的炼金圈子,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得到一口魔法锅,一个能够帮助我们进行试验的魔导器,我个人猜测,那个魔导器可能是某种魔法傀儡。」

    卜哥真假掺杂着说,他打算用魔法师巴米尔的那口魔法锅,和正在替他炼制的魔导器,来换取二十万金币,这笔钱当然是为了买巴米尔垂涎已久的那口高级得多的魔法锅。

    底下的人互相对视着。

    除了卜哥,在这里的有七个人,他们这个圈子总共由二十几户人家组成,如果平摊的话,每家需要拿出将近一万金币,这无疑是一笔钜款。

    但是说他们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研究炼金术的人,谁都知道这样一个机会有多么难得。

    「我们很想……可惜,我们拿不出这笔钱啊。」马尔海姆老头连说话都有些抖了。

    卜哥原本就没有指望这些人能够拿出钱来,这些人虽然号称是贵族,但是他们除了头衔,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值钱,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别想凑出一万金币。

    「钱没有问题,我可以向芭瓦德维伯爵去借,不过我一个人借二十万金币的话,很难找到理由,只有以各位的名义去借,我只是作为一个仲介人,这才显得合理。」卜哥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打算。

    「借这样一大笔钱啊。」马尔海姆男爵颇感为难,他并不担心卜哥会骗了钱逃跑,只不过以他的为人,背这样一笔根本还不出的债实在太过冒险。

    卜哥当然能够猜到这些人的顾虑,他这样做,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让这些人背上一笔巨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像莫姆那样死心塌地跟着他,再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密特的背叛,给了他一个警示,没有制约的信任,绝对是不牢靠的。

    「我们怎么还这笔钱?」底下的一个瓦格尼的子爵问道。

    「那几位魔法师赠送给我几个配方。」卜哥说道:「我相信,这个夏季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绝对可以把钱还清。」底下的人个个面容古怪,显然他们想到的是,马尔海姆男爵当初提到过的那些禁忌。

    马尔海姆老头同样也以为卜哥忘记了当初他说过的话:「这件事……」

    还没有等到老头开口,卜哥摆手阻止道:「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这一次绝对可行,我不认为有谁敢强行勒索配方。」

    「这个世界上神通广大的人多着呢。」老头仍旧试图劝导。

    「如果按照我手里的配方制作出来的东西,和教会的圣油很像呢?」

    卜哥神秘地笑了笑。

    这下子底下的人哑了,如果有这样的配方,完全可以假借圣油的名头,绝对用不着担心有人勒索配方,就算国王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我加入。」马尔海姆老头举起了手。

    有了第一个榜样,自然就有人跟随。

    看到所有的人都举手同意,卜哥笑了起来,他准备进行下一步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希望各位能够暂时放下贵族的高傲,向即将到来的贵宾们,私底下推销我们的特产。」这也是卜哥引诱众人背负这样一笔巨债的原因。

    破落贵族里面有人并不在意面子,在豪门世家担任秘书,出任下等公职,这样的人多得是,不过在座的这些却都是死要面子之辈。

    卜哥之所以设计让他们背上沉重的债务,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逼他们做推销商,推销圣油不可能靠坎妮小姐她们,那几位小姐糊弄没有见过世面的破落贵族还行,在真正的上流人物面前,很可能会露出马脚。

第三章 一步登天

    卜哥睡得很熟,但是突然间一阵莫名的心悸,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看了看四周,卧室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厚厚的窗帘将月光全都阻挡了下来。

    突然又是一阵心悸,这一次卜哥的感觉非常清晰,他下意识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双脚刚刚站立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朝着他袭来,眼前顿时浮现出一片幻影。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那阴暗狭长的如同走廊一般的房间,只可能是地下密室。

    是魔法师巴米尔出事了。

    卜哥伸手在床头按了一下,床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米左右的距离,露出了床头下方的一个大洞,从这条密道可以直通地下密室。

    刚刚打开地下密室的门,就看到事先设定好的防御机关,全都已经打开了,这些东西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一旦被打开就意味着出了大事。

    狭长的密室被一道道透明的门隔绝着,就看到魔法师巴米尔躺在五六米远的地方,抱着头不停地出「呵呵」的怪叫声。

    看到这样的情景,卜哥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魔力反噬。

    巴米尔此刻的样子,很像曾经提到过的魔力反噬,这是所有魔法师最害怕的噩梦。

    魔力反噬其实就是人体内能量的紊乱,同样修炼精神力的骑士和祭祀,也有类似的麻烦,不过骑士的斗气和祭祀的神力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反噬的危害并不是很大,不像魔法师的魔力一半是自己修炼的,另外一半是吸取自然界的能量,一旦反噬就无可收拾。

    幸好巴米尔精通的是幻术和傀儡控制,还有被救的可能,如果这个家伙修炼的是元素或者亡灵类魔法,此刻恐怕已经化作一堆飞灰了。

    卜哥随手将隔绝通道的防御法阵关闭掉,不过他并没有关那些笼罩在桌子和书柜上的防御罩,这里的东西毁坏任何一件,都肯定会让他心疼不已。

    小心翼翼地走到满地打滚的巴米尔身旁,卜哥举起了佩剑,他并不打算把巴米尔给宰了,所以佩剑并没有出鞘,他打算把这个家伙敲昏,破除魔力反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身体完全放松,这是巴米尔教他的。

    当巴米尔打着滚翻转过来的时候,卜哥看准后脑勺,举起带鞘的佩剑猛地敲了下去,他不敢用力太重,怕把这个家伙敲傻了。

    让他绝对想不到的是,魔法师巴米尔的身上突然间爆出一道红光,那件长袍猛地膨胀开来,连鞘的佩剑敲在上面出「咚」的一声轻响,就像是打在一面鼓上。

    看上去这么不起眼的袍子,居然是自主防御性的魔导器,实在出人意料,更想不到的是巴米尔被这样一敲给惊动了。

    受到魔法反噬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施展魔法的,但是巴米尔还有一身蛮力。这个家伙在小镇上以铁匠的身分作掩护,这么多年做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那身肌肉绝对比育不良的卜哥要强得多。

    魔法师一把掐住了卜哥的脖子,魔法反噬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突然间狂暴起来的他拥有恐怖的力量。但是紧接着巴米尔就如同遭到电击一般,整个人抽搐了起来。他所的毒誓居然作了。

    他的毒誓可不会去分辨,此刻的行为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伤害到卜哥的那一瞬间,誓言就开始生效,而应誓的惩罚同样也是魔力反噬。原本就已经如同沸腾一般的魔力,此刻更是像飓风一样,变得狂乱无比。

    几乎在一瞬间,狭小的实验室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炼狱。

    这是幻觉,巴米尔并没有动任何魔导器,仅仅只是凭藉骤然增强的精神力和狂暴的魔力,就将地下室化作了炼狱。

    这可不是普通的幻术,至少身处其间的卜哥确实感觉到灼烤的痛苦,空气很烫,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似乎都要被烤焦了,更可怕的是灼烫的空气还不停地往鼻孔里灌。

    剧痛同样让卜哥狂,他仍旧被巴米尔高举在半空,所以忍不住一拳头击打在巴米尔的脸上。

    没有想到,一拳头打在巴米尔脸上,四周的炼狱幻象顿时消失了,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幻象很快便再一次出现,却让卜哥看到了一丝希望。

    既然一拳不够,那就多来几拳,卜哥并不介意有这么一个机会殴打巴米尔││这家伙当初让他吃尽了苦头。

    炼狱的幻象时断时续,卜哥终于忍不住下重手了,在密侦处受训的时候,他学过怎么让另外一个人尽可能感受到痛苦,那原本是为了能够从俘虏的口中套取情报,没有想到现在要用在这里。

    猛地一拳击打在巴米尔的鼻子上,幻象立刻就停止了,魔法师满脸眼泪鼻涕地跪在地上,似乎已经有些清醒了。

    「怎么样?没什么事吧?」卜哥走了过去问道,他可不希望身边唯一的一个魔法师出什么事。

    不过卜哥马上就知道自己太过大意了,魔力反噬没有那么容易被遏止住。跪在地上的巴米尔猛地一伸手,将他的双臂紧紧抓住,而地下室转瞬间变成了如同太阳中心一般,到处是刺眼的光,温度高得似乎能够将铁融化。

    卜哥根本挣扎不开,更痛苦的是他感到自己似乎被扔进了铁水里面。

    他狂暴地用头猛撞巴米尔的鼻梁,随着额头一阵剧痛,四周天旋地转起来。那令人狂的灼痛果然变得轻了一些,不过这还不够……

    砰!」地下室响起了阵阵沉闷的撞击声,也不知道撞了几百下,卜哥这才感觉到箍住他双臂的手渐渐松了下来,不过他不会再上当了,密侦处教给他的并不只有一招,这个世界上让人痛苦不堪的方法多得是。

    卜哥绕到魔法师身后,扳住他的尾指,将这家伙的手臂反拗了过来。

    「嗷……」地下密室之中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痛……痛死我了。」

    此刻的卜哥早已头晕目眩,这是用脑袋撞巴米尔鼻梁的后遗症,反倒是身上因为痛得太厉害,干脆变得麻木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恭喜你,你捡回了一条命。」卜哥并没有放开手,只是嘴里在说着风凉话。

    「手,我的手要断了,求求你,快放开我。」巴米尔嚎叫着乞求道。

    卜哥这才松手,嘴上却说道:「看来这一次你是真的清醒了。」说完话,他就坐倒在地,背靠着墙壁,强忍着那一阵阵的晕眩,「如果我得了脑震荡,肯定就是你害的。」

    「我的鼻子,我可怜的鼻子。」巴米尔瓮声瓮气地嚷嚷着。

    「这是怎么回事?」卜哥问道:「你怎么突然魔力反噬了?」

    「还不是为了帮你炼那个鬼东西!」

    巴米尔一脸委屈的说:「我这段时间连续受伤,先是被那个大块头的吼声震伤,紧接着又被他的剑气所伤,我原本以为伤势并不严重,没想到刚才在帮你炼制「人偶助手」的时候,所有的隐伤突然作……」

    「「人偶助手」被炼废了吗?」卜哥抢先问道,这关系到那笔总额为二十万金币的债务。

    巴米尔差一点跳起来,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怎么样?太让人感到心寒了吧。」

    「你不是没事吗?」卜哥毫不在意,不管怎么说,他对巴米尔都有救命之恩:「别忘了是我救了你,而且你刚才差一点把我掐死。」

    这下子巴米尔没什么话好说了,这笔帐稀里糊涂根本就算不清楚。

    沉默了好一会儿,魔法师才赌气般地说道:「帮你炼的鬼东西根本没事,魔法反噬是进行到最后一步时生的,只要放置在炉子里十二天,再打上你的血印,就完成了。」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血印,有二十几份血印呢。」卜哥纠正道,要把那些人拖下水,就不能够独吞好处。

    「那是你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把你拿给我的血倒进去就可以了。血越多傀儡的灵性也越强。」巴米尔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一点你从来没有提到过。」卜哥说道。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太多,只有你问,我才会解答。」巴米尔并不在意,这不违背他的誓言。

    巴米尔这样说,卜哥也没有办法,为这点事情作,没有必要,他随口问道:「你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才问?」巴米尔有些不太满意:「至少在半年之内,你别想再利用我帮你做任何事情,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过从长远来看,这一次的魔法反噬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在魔法反噬之下没死的人,都会在一两年内将实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那你们这些研究幻术的魔法师,岂不是非常幸运?对你们来说,魔法反噬不像其他魔法师那样危险,多反噬几次,你们的实力就会提升到很高境界。」卜哥异想天开起来,他很想看看巴米尔达到极致时,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真的那样就好了,幸好这个实验室是新造的,我还来不及炼制威力强大的攻击魔导器,要不然你我都死定了。」巴米尔说道:「魔法反噬是不可控的。你难道没看到那些防御机关全都被引了吗?魔法反噬的时候,半径十米之内所有的魔导器都会被引。」

    「也就是说,有人试过我的设想。」卜哥捕捉到那番话里隐含的意思。

    「那可不是你的设想,几千年前就有人这么干过,除了这种危险的办法,还曾经有人尝试过其他走捷径的方式,无一例外全都是一些危险到极点的提升实力的办法,那些都被统称为「邪道」。」巴米尔说到这里,颇有点心有余悸的味道。

    让巴米尔休息,卜哥回到了房间,他感觉到头昏沉沉的,以至于刚刚钻进被窝,就立刻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当卜哥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房里除了瑞丽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那是一个微微胖的中年人,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子一样,他的头顶微微有些秃,戴着一副小圆眼镜,身上穿得非常整齐,但显然不是一个有地位的人。

    「您总算清醒过来了。」瑞丽高兴地叫道,她顺口介绍道:「这位是从都鲁普奈尔请来的梅内姆大夫。」

    「大人,您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应该是额头撞到了什么东西,您的额头上有些伤口,看上去很可怕,其实只是一些皮外伤,愈合之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值得注意的反倒是您的昏迷,您睡了整整三天。

    「听这位小姐说,不久之前您也曾经受过伤,是遭受了精神攻击,所以我认为,这一次您的昏迷,可能和上一次受到的攻击有关。

    「我已经开了一个药方,主要是一些安神、镇定类的药剂,除了吃药,您最好能够静养一段时间。什么都别做,禁止一切拜访和交际,别进行剧烈的运动……」那个大夫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卜哥当然不会把昨天晚上的事说出来,他只能面对着大夫微笑,做出一副接受建议的样子,而脑子却在想着,把这个家伙当作空气。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间那个大夫的身形变得暗淡了起来,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卜哥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不管他怎么瞪大眼睛,眼前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声音仍旧不停地从那个方向传来。

    「是自己见鬼了?还是之前那一连串事情引的后遗症?」卜哥有些不敢肯定。

    好不容易等到那个大夫告辞离开,卜哥让瑞丽将大夫送出去,他迅将门反锁上,拉上窗帘,然后再一次将床挪开。

    刚刚进入密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巴米尔不悦的声音:「我不是说过,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吗?怎么又有事情了?」

    卜哥才不管这个家伙高兴不高兴呢,一头闯了进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巴米尔的卧室,里面简直就是一个狗窝,这幢别墅没有一个人知道巴米尔的存在,所以也就不可能替他安排一个打扫房间的仆人,也没有人帮他洗衣服,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来要帮你找个仆人来。」卜哥皱着眉头说道。

    「用不着。」巴米尔光着上身躺在床上:「过两天我去一趟都鲁普奈尔,买一个机关仆役,我原本是用不着花这笔钱的,那种东西随便就可以制造一个,可惜现在没有办法动手。」

    卜哥对这种话题倒是很感兴趣,不过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连忙把刚才所生的怪事说了一遍。魔法师巴米尔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显露出惊诧的神情,他猛地坐起身,窜到外面的实验室不停地翻找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握着一颗水晶球走了进来。

    「放松,别抗拒我。」巴米尔一边说着,一边将水晶球贴在了卜哥的眉心之上。

    测试并不是什么魔法,巴米尔马马虎虎还可以完成,只见他拿着水晶球念念有词了好半天,突然间水晶球闪起刺眼金光,和三天前他魔力反噬的时候笼罩整个密室的光芒一模一样。

    在同一瞬间,卜哥感觉到四周彷佛多了些什么东西,就像是空气一般飘浮在四周,也和空气一般无所不在。

    「奇怪了,你居然开启了灵识,恭喜你,你现在可以算是半个魔法师了。」巴米尔说道。

    「半……半个?」卜哥猛然间一惊,从那奇怪的感觉之中跳了出来,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最低级的魔法师应该是魔法学徒。

    巴米尔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那里苦苦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拍了一下手掌说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你用脑袋撞我,当时你又恰好处在我的幻术笼罩之下,你我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共鸣。」

    他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没有想明白,在狭小的卧室里面走来走去,差不多过了一刻钟,他才继续说道:「肯定还和我的毒誓有关,誓言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契约,我无意之中攻击了你,所以誓言动。

    「而你不停地试图让我从魔法反噬之中摆脱,这样做又意味着你想终止我的毒誓。精神契约在履行和终止之间来回转换的情况下生了异变。」

    卜哥并不清楚是究竟怎么一回事,仅仅知道那个毒誓让他成为了魔法师:「就这么简单?制造一个魔法师实在太简单了吧。」

    巴密尔顿时跳了起来:「简单?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那个毒誓,如果不是我突然魔力反噬,如果不是你来阻止我,如果不是我对你动攻击,如果不是你用头撞我的鼻梁,如果没有这一连串巧合,根本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其中只要有些微差错,你我肯定没命,再说你忘记了那天撞了我几下?谁知道是哪一下恰好引了异变,或许正是这种异变将我从魔力反噬之中拖了出来。」

    说到这里巴米尔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找到了一直困惑自己的答案,这几天他都在奇怪,魔力反噬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打断,就算把他打昏过去,让狂乱的魔力自行平息,从他所知的数字来看,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成功率。

    他没有昏迷,魔力反噬却被终止了,这简直闻所未闻。现在看来,那狂乱的魔力其实是被卜哥引走了。他们之间的精神契约看来是关键所在。

    巴密尔顿时想起传说之中的「替死人偶」,据说古代的魔法师掌握着一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免受魔力反噬,他们会制造一种「替死人偶」代替他们承受魔力反噬的影响。

    原本他一直把这当作是无稽之谈,现在想来所谓的「替死人偶」可能就是某种特殊的精神契约。只不过「替死人偶」全都死了,所以古代的那些魔法师并没有现,只要稍微改进一下这种邪恶魔法,很可能就会变成一种造福无数的善良魔法。

    魔法师被教会压制了那么久,不就是因为魔法师的数量太少?

    不过巴米尔倒是没有考虑推翻教廷,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教廷已经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再说现在教廷又没有惹到他。

    「为什么说,我是半个魔法师?」卜哥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疑问。

    「你甚至算不上是魔法师,你的精神印记是从我这里复制过去的。当时我正处于魔力反噬之中,无意识地制造了一种幻象,所以你也只会这一种魔法。」

    巴米尔说道:「还记得那刺眼而灼热的光芒吗?那就是你会的魔法。」想到这些巴米尔就感到非常高兴,卜哥没能占到便宜,那招和鸡肋差不多。

    「你应该庆幸,魔力反噬的时候,我的实力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境界,不靠魔导器就能够制造幻象,而且还是近乎真实的幻象,你得到的正是那样的力量,只凭这招,你就是称自己是魔导师,也肯定有人相信。」

    巴米尔只是随口说说,但是卜哥却听进耳朵里去了。他以前是剧团的演员,现在同样也在演戏,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去假冒魔导师,那太过危险了。

    「不对,为什么我能看穿那个大夫的身体?」卜哥想起了刚才的情景。

    「透视?」巴米尔对此并不在意:「那是任何一个修炼幻术的魔法师都会的小把戏,就像走路和说话那样,属于基础技能。这类的技能还有很多,比如你可以让手指光,制造出一团小光球或者射出一道笔直的光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并不属于幻术的基础技能,比如隔空取物。」

    一边说着巴米尔一边将扔在地上的袍子凭空「抓」了过来:「还有一个最有用的基础技能,那就是帮魔导器补充魔力,这件事原本必须由我来完成,现在你可以代劳了。所以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冥想。」

    他指了指四周,道:「你大概已经感觉到了,四周好像多了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自然界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自然界的能量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都能够吸收,冥想的时候最好找一个安静且能量稳定的地方,要知道并不是能量越充沛越好,遇到能量狂潮是会送命的。

    「冥想就是用你的精神力去吸引和捕捉那些能量,这只有靠你自己练习,别人是没有办法教的。

    「冥想有两个目的,一是提高你对能量的感应能力,二才是增强魔力,释放魔法并不是简单地把魔力灌输进魔导器那样简单,魔导器其实只是一种媒介,真正挥作用的是自然界之中的各种能量。」

    卜哥听得有些头痛:「给我一本关于魔法的书,让我自己看。」

    巴米尔眼睛一瞪:「你们把我住的地方拆成了碎片,除了魔法锅够结实没有损坏,其他就剩下一些可以使用的材料,你还想向我借魔法书?」

    「你总有自己的魔法笔记吧,我知道每一个魔法师都有自己的魔法笔记,而且绝不离身。」卜哥说道。

    「你能够看得懂我的笔记吗?」巴米尔的口气异常轻蔑:「算了,过两天我反正要去一趟都鲁普奈尔,就带你一起去吧,你现在已经算是一个魔法师了,带你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巴米尔这样一说,卜哥非常期待这两天可以尽快过去。

    既然有医生的嘱咐作为挡箭牌,卜哥当然闭门谢客,两天之中除了一日三餐和六个小时的睡眠,其他时间他都将房门反锁,自己练习冥想。

    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印记直接复制于魔法师巴米尔,所以根本就未曾经历摸索和缓慢积累的过程。别的魔法师从魔法学徒开始,至少要花两三年才有施展简单魔法的魔力,而他却像是水车从河里抽水一样,眼看着魔力从无到有,渐渐涨满。

    对卜哥来说,拥有魔力的感觉非常奇怪,和体力不同,魔力满了就像是喝水一样,有说不出的饱胀感。他倒是没试过将魔力消耗干净又会是什么感觉,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只会一些小把戏,这些是消耗不了多少魔力的。

    至于那个能够制造出夺目强光的幻术,在卧室里面根本不敢乱用,那光芒太过强烈,就算有窗帘挡着也没用,肯定会穿透出去,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想要找理由解释可不容易。

    两天之后,小镇不远的山口,卜哥驾着那辆轻便马车等候在那里,他和巴米尔一向都是分开行动。

    整整等了半个小时,魔法师骑着一匹灰不溜丢的劣马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而来。卜哥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魔法师瞪着眼睛说道:「你打算就这样去?难道不怕被剁成肉酱?」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卜哥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巴米尔指了指那柄佩剑,道:「虽然现在的魔法师已经不把教会看作是世仇了,不过带着这东西进入他们之中,仍旧等于在找死。」

    卜哥拍了一下脑袋,现在的他已经习惯带着佩剑了。

    「难道要回去一趟?」卜哥皱着眉头,他是趁清晨人少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已经是晌午,别墅出出入入的人很多,很难避开别人的耳目。

    「你不是说过,在都鲁普奈尔还有一幢房子吗?」巴米尔提醒道。

    卜哥一想也只有这样办了。

    从小镇很快就到了都鲁普奈尔,卜哥并没有和巴米尔一起走,那匹劣马实在跑得太慢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都鲁普奈尔的家,还没有等到进门,卜哥就感觉有些不对头,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抬头往上看,二楼的窗户虽然关着,却微微翘起一条缝,肯定没有关紧。卜哥连忙弯了一下手臂,将护臂上的弩弦全都绷紧,十几枝弩箭随即就位。

    用钥匙把门打开,房里一片狼藉。进房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找到东西,还是为了寻找暗门,到处都是被砍刀劈过的痕迹。

    楼梯底下衣帽间的门敞开着,卜哥走过去一看,地板底下的密道口被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门,竟然被人用极其粗暴的方式砸开,门整个扭曲变形。

    幸好里面的东西都被运到了新造别墅的密室之中,要不然损失会非常巨大,而且可能惹来其他麻烦。

    卜哥又上楼看了看,所有的房间都被洗劫一空,能够拆走的东西全都被拆走了,拆不走的东西都被故意损坏。

    「别让我给抓到!」卜哥恶狠狠地说道,虽然损坏的东西并不值钱,但是卜哥仍旧感到心疼。

    看了一眼手里的佩剑,放在这里的话,肯定不放心,仔细想了想,都鲁普奈尔还可以去的地方,一个是德罗的车马行,一个是夏姆修道院,最后一个是密侦处总部。

    卜哥倒是想去修道院,但是一想到英勃瑞修女,又感到有些尴尬,他和英勃瑞修女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简单,要知道他是被英勃瑞修女养育大的。

    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污秽的念头全都清除干净,卜哥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他担心死后会被扔到地狱的最底层,要知道那是很有可能的。

    马车再一次停下的时候,是在密侦处的门口,下了马车,卜哥将马随便往门旁一棵行道树上一栓,反正没有人敢在这里偷东西。

    进了总部,卜哥直冲位于地下五层的训练室。

    看门的仍旧是那个丑陋驼子。

    「又给我们送钱来了?这次碰到了什么麻烦?不会再遇上魔法师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价钱得翻倍。」驼子倒是一个真小人,先把价码说在前面。

    卜哥当然不可能说,我只是打算把东西放在这里,回来的时候再拿走,他的灵机一动:「你的那些箭呢?以前让我用来练习的那种。」

    「怎么回事?你居然对那些牙签感兴趣?」驼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绝对不认为卜哥的脑子烧坏了,还想再一次上当。不过驼子却不打算放过任何做生意的机会:「你需要几盒?我帮你去拿。」

    「先给我十盒,能不能帮我把金属箭头去掉?」卜哥问道,这是静养那两天无意中产生的想法,他从巴米尔那里复制来的强光幻境,根本就是一个不分敌我的魔法,这完全是因为当初巴米尔已经失去了神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等同于自杀的举动。

    他不想自杀,就要想办法让自己脱离于幻境之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那道强光远远地射出去。之所以要买驼子脆弱的练习用箭,是因为那些箭用木头制作而成,木头可以直接注入魔力,换成钢铁的话,就要用魔法锅炼制一番了。

    魔法锅的成功率是不错,但效率就差了一些,能够批量炼制魔导器的,只有那传说之中的神器「赫淮斯托斯之火」。

    「去掉箭头?」驼子嘟囔着:「这要花很多时间。」虽然很不情愿,看在钱的分上,驼子还是转身朝着他的私人作坊而去。

    卜哥一个人溜溜达达到了那间休息室。他朝里面看了一眼,光头巨汉居然不在这里。

    「扎克到哪里去了?」卜哥随口问了一句。

    「他现在应该是在郊外的某些空地上练习吧,刚刚突破瓶颈,想要真正掌握新的力量,至少要摸索几个月的时间。」乞丐仍旧躺在原来的地方:「现在他的价码比我还高了,真是让人郁闷。」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农夫一般的人,无意中抬头看了卜哥一眼,他的神情立刻变了。农夫紧紧盯着卜哥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彷佛消失了一般,又彷佛变得无处不在。

    这异样的气势,顿时将另外三个人惊动了。

    「真是不可思议,我原本以为扎克是运气最好的家伙呢,没想到另一个比他得到的更多。」那个乞丐也从卜哥身上看出了一些东西来,只不过他没有农夫的实力,看到的并不多。

    另外两个人没有这样的实力,不过他们大致能够猜到些什么。

    「哈哈,这样看来,只有那个一心一意钻进钱眼里面去的家伙,没有任何收获。他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无所获的人。」公子哥绝对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算不上一无所获,听说扎克把这一次的报酬全都给他了。」乞丐也趁机调侃两句。

    「你们等着,我马上去告诉驼子,看他有什么反应。」那个公子哥显然是个喜欢看人笑话的家伙,只见他身形一闪,就擦着卜哥的肩膀挤了出去。

    卜哥吓了一跳,他就站在门口,他的肩膀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只比手掌宽一点,那个公子哥模样的家伙居然碰都没有碰到他。

    那身形简直能够称得上快如疾电、幻如鬼魅。此人腰上佩剑,想必是以剑作为武器的剑客。他的身法已经那么可怕了,想必剑法更加惊人。

    训练室的这几个人里面,他已经见识过了驼子的箭法、扎克的怪力和这个公子哥的身法,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擅长些什么。

    卜哥正在琢磨着,旁边的过道之中就传来驼子的叫声:「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声音才刚传来,人差不多也到了,驼子的身法和那个公子哥比起来,确实有不小的差距,但卜哥没办法分辨得出来。他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紧接着那个丑陋的驼子就站在了眼前。

    「看不出,我一点都看不出。」驼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卜哥,然后回过头朝着那个公子哥问道:「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公子哥只是用手指点了点那个农夫:「是一哥先现的,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

    被称作为一哥的农夫在这个地方似乎很有威信,所以驼子转头看了看那位一哥,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间用脑袋撞了一下旁边的墙壁。

    「我曾经告诉过你,不管是真的对钱财非常执着,还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象,都没有必要做得太过,太过的话很可能会迷失自我。」农夫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劝告。

    「其实我也没得到什么。」卜哥连忙解释道,他可不希望被驼子记仇:「我只会一招。」

    「一招够了。」农夫一开口,四周的人立刻沉默了下来,连驼子也不再用脑袋撞墙了。

    农夫似乎非常乐意给予别人指点:「我也只会一招,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也都只会一招,把这一招研究透澈,把这一招修炼到极致,然后从这一招之中演化出无限的可能,最终演化成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农夫突然显得有些自嘲:「当然我离那样的境界还差得远。」

    卜哥无法理解,不过他知道,这番话肯定比任何一本魔法书的知识都有价值。

    卜哥离开训练室的时候,脑子仍旧在思索农夫一哥说的那番话。

    那柄证明护卫骑士身分的佩剑放在了驼子那里,卜哥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回来拿驼子加工的那十盒箭矢的时候,再把佩剑取走。

    按照魔法师巴米尔给的地址,卜哥找到一家名叫「七月十五」的酒馆。

    那是一间很小的临街酒馆,没有任何装修,看上去非常不起眼,走进酒馆,里面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现在时间还太早,没有什么顾客。

    巴米尔就坐在右侧的角落里面。

    卜哥走了过去,紧挨着巴米尔坐下。

    「想先来一杯吗?」巴米尔问道,他的手里拎着一罐满是泡沫的啤酒:「这里的酒相当不错。」

    「我没有这方面的嗜好。」卜哥说道,他确实不了解酒的美妙,以前是因为没钱,现在则是因为担心喝醉了酒,会胡说八道。

    「不懂喝酒,你的人生缺少了很多乐趣。」巴米尔说道,和印象中的魔法师相反,这个家伙有着铁匠的粗壮身体、粗鲁而且拥有着许多不良嗜好,这样的魔法师绝对少见。

    「看到那条过道了吗?」巴米尔指了指身后,他的身后确实有一条幽暗的过道,不仔细看根本就找不到。

    「笔直往前走,穿过尽头的那面墙壁就是我要带你去的集市。那面墙壁其实也是一件魔导器,只有魔法师可以过去。你如果等不及的话可以先过去,我要把酒喝完。」

    面对这样一位性格的魔法师,卜哥没有什么话好说,既然知道了进去的办法,他当然不会傻傻地在这里浪费时间。

    走到过道的尽头,卜哥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用手轻轻推了推那面神奇的墙壁。墙壁就像是面粉做的一样,手一下子陷了进去。

    就在手碰到墙壁的那一瞬间,卜哥感觉到他的魔力被抽走了一丝,这东西果然是一件魔导器。

    真是什么千奇百怪的魔导器都有。

    确认没有危险,卜哥穿身而过,等到他从另一头出来,回头看去,墙壁已经恢复了原状。他又把手掌按了上去,墙壁果然再一次陷了进去。

    「别挡着门可以吗?第一次到这里来吗?」突然间身后有人问道。

    卜哥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就看到三个人并排站在那里,这三个人都只是普通打扮,和街头随处可见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能够进到这里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卜哥连忙让开,就看到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地穿过那道墙壁。等到三人通过,卜哥这才注意到四周。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仍旧是都鲁普奈尔。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印象之中从来就没有这样一条很宽的巷子。

    巷子并不是很长,绝对不过一百米,两头都被墙壁堵死,可能就在酒馆的后面。

    但他又有些怀疑,如果这条巷子就藏在酒馆后面的话,不可能不被现,而且鲁普奈尔市中心的街区都很小,没有长度过五十米的。他有些怀疑,可能这条巷子和巴米尔的铁匠铺一样,也是在地下。

    短巷两边都是摊子,真是卖什么的都有。不过这些摊子根本没有人看着,只是一块两米见方的毯子铺在地上,上面堆着要出售的货物,似乎不管什么人都能把东西随便拿走。

    巷子里面的人倒是不少,互相之间好像都认得,气氛显得颇为热闹,有不少人甚至站在摊子前面闲聊起来。

    除了这些人和货物之外,巷子里面还到处可以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有一个鬼魂和一只黑猫在街角交谈,一个用木头制作的人偶拿着一把刀,坐在地上削自己的身体。

    「需要我帮忙吗?」突然间从旁边窜出来一团黑影。

    卜哥被吓了一跳,退开两步,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长得像是蝙蝠和猴子合体的奇怪生物。

    「看来你是第一次来。」那个怪物用尖利的声音说道:「我记得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想要些什么,我帮你介绍,没有谁比我更熟悉这里。」

    卜哥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四下张望了一眼,现周围的其他人似乎有意无意地远离他们两个。

    「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不过它同样也是这里最让人讨厌的家伙,有它在的时候,你最好时刻紧握自己的钱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巴米尔已经从酒馆那边过来了:「这家伙深渊,据说是在南方大6的死亡大裂谷捕获的,那里有一条通往深渊的空间裂缝。」

    「这是对我的诽谤。」那个怪物彷佛非常委屈:「谁都冤枉我是小偷。」还没有等那个怪物说完,巴米尔一把抓住它的翅膀,把它头朝下猛地一抖,就听到叮叮当当一串轻响,从那个怪物的身上掉落出几枚金币来。

    「这家伙天生长了一双无形的手,它的身体更是奇怪,就像是一个口袋,可以装下不少东西。这里的人都知道它,看到它就躲开,或者像我现在这样,把它抓过来抖一抖。所以它只能欺负你这样新来的人。」巴米尔说完,一把将那个怪物扔得远远的。

    「巴米尔,这是你收的徒弟吗?」旁边走过来一个和巴米尔差不多年纪的魔法师,看来和巴米尔非常熟悉。

    「我哪里有什么兴趣收徒弟。」巴米尔讪然说道,这倒不是随口说说,在魔法师里面他绝对是一个异类,别人都非常在意的传承延续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这位是甹浦男爵,我们小镇的新镇长。」巴米尔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贾克布。哥顿,他替皇家舰队服务。」

    卜哥连忙上去打了个招呼,不过却在暗中好笑,皇家舰队的魔法师居然和走私贩子关系密切。

    那位哥顿先生显然有些意外,巴米尔的身分已经够怪异的了,没有想到又出来一个更怪异的人。

    魔法师担任公职的并不少见,但是做一个小镇的镇长实在太寒酸了一些,而且镇长是主事官,各种杂务一大堆,很少有魔法师会愿意担任这类公职,像他就只是闲职,只是在舰队出海的时候,负责舰队的安全,顺带进行一些侦查警戒的工作。

    「我的朋友,待会儿到外面喝一杯,我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一定要好好聊聊。」巴米尔说道,今年的新年,他一个人度过,不可能不感觉到孤独和苦闷,现在看到熟人自然想要庆祝一下。

    「这也是我想说的,你们两个人打算买点什么?」

    「要一个正负能量交换炉,是给我自己的,还要买一些魔法书,有的是我自己要,有的是买给他。此外还有一些材料要买。」巴米尔没打算隐瞒。

    「你财啦。」哥顿惊诧道,他很清楚巴米尔靠什么赚钱,走私的利润再高,也不可能买得起正负能量交换炉,即便凭皇家舰队的财力,也只买了一个正负能量交换炉,由他们几个在那里供职的魔法师轮流使用。

    突然间哥顿又想起一件事来:「你要买魔法书?你自己的魔法书呢?」

    「全毁了。」巴米尔并不打算具体谈论这件事情。

    那位哥顿先生也没有多问,他想当然地认为,肯定是巴米尔做什么试验失败了,连炉子、魔法书全都毁掉了,这种事情经常生,据说有五分之一的魔法师是死于试验失败。

    自从教会不再像疯狗一样到处搜捕魔法师以来,实验失败、魔力反噬和魔法师之间的对决,就成了魔法师死亡的三大主因。

    「那么说来,你的魔宠嘟嘟格奴也死了?」魔法师哥顿问道:「你不打算再签一个魔宠?」

    「没有兴趣,我原本就已经有些厌烦那只秃毛鹦鹉了,不想再弄一个累赘。」巴米尔嘴上这样说,不过掩饰不住那淡淡的忧郁。两人又攀谈了几句,约好等会去喝个痛快之后,魔法师哥顿总算离开了。

    看到那个家伙走远,卜哥低声问道:「什么是魔宠?」

    巴米尔随手指了指四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都是。每个月的今天,这里是集市,平时就是收容这些魔宠的地方。」

    巴米尔知道卜哥不明白什么是魔宠:「只要不是人类,任何拥有智慧的东西都可以称作魔宠,它们有些是因为意外,有些则是天生就拥有智慧,也有一些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巴米尔指了指那个用刀削自己身体的木头人。

    「魔宠有什么用处?」卜哥又问道。

    「很多魔宠是另外一个魔法师死了之后留下的,它们的见识对一个刚刚学习魔法的人来说,非常可贵。也有人因为魔宠的天赋能力,而收养它们,就拿那只劣魔来说,它的前几任主人就是看中它的无形之手而签下它。」巴米尔说道,表现出一脸鄙夷,显然对那只劣魔和劣魔的主人没有好感。

    「那劣魔的几个主人呢?」卜哥问了一句。

    「都死了,这东西是有名的不祥之物,没人知道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不过十有**是被它设计陷害。」巴米尔说道:「角落里面的那只黑猫,你也最好不要去碰,它是这里的另一个邪物,这个家伙至少活了七千年,更换过无数主人。」

    「我怎么可能去养一只黑猫?」卜哥笑了起来,他有些讶异于那只黑猫的年龄,也有些怀疑巴米尔的话,七千年前人类甚至没有明文字,不过他并不想因为质疑一句话,而弄坏和巴米尔之间的关系。

    卜哥随口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如果被教会的人看到,说不出会有什么麻烦。」这并不是随口一说,教会一直宣称,黑猫是魔鬼在人世间的化身,在教会的势力最强盛的时代,养一只黑猫而被抓住,肯定直接被送上火刑柱。

    「知道教会为什么那么忌讳黑猫吗?」巴米尔也笑了:「就是因为它。这只猫永远都杀不死,就算把它绑在火刑柱上烧成焦炭,它也会在另外一只黑猫的身上复活,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一只黑猫活着,它就死不了。

    任何净化、度、灵魂抽取和死亡拘役对它都没有效果。」

    巴米尔的话让卜哥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下子他有点相信,这只黑猫已经活了七千年了。因为很多史前的壁画上,都能够看到黑猫的身影。

    自己居然能够见到这样一只名猫、教廷曾经的头号通缉犯、令无数因为养了一只黑猫的无辜者屈死的罪魁祸,居然就趴在角落里面,卜哥感到自己彷佛是在作梦。

第四章 另外一个世界

    在卜哥的印象之中,买东西总是大包小包一大堆,而魔法书更是那种需要两个人才能够抬得动的「巨型砖头」,更别说还有一口魔法锅。

    没有想到,魔法书根本就是一本硬封面的书夹,一张张书页夹在里面,这些书页是用特殊手法硝制过的整张羊皮,平时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集中注意力,上面才会显露出文字和图案。更方便的是魔法书还可以缩小到只有手掌心那样大小。

    卜哥的魔法书里面只夹了三张书页,一张是有关魔法基础的,一张是初级幻术方面的,最后一张是魔药配方。三张书页中最后那张最贵。

    巴米尔用的那口魔法锅更加简单,只有两个铺子有卖这种东西,他在其中的一个铺子留下了地址,只要魔法锅打造好了,卖炉子的人自然会通知。

    只有一些用来炼金的材料必须拎在手里,其中有两卷皱巴巴的皮子、一瓶有点像血的药水、几根药草和一袋子植物种籽。

    除了买东西,卜哥最终还是忍不住签了一只魔宠,他原本想签一只有着火红羽毛的鸟,但是巴米尔却劝告他说,魔宠里面只要是鸟,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聒噪,如果不是耐性极佳,不怕被烦死的话,最好另做选择。

    虽然巴米尔的性情古怪了一些,却不会害他,所以卜哥最终选了一只灰褐色的野兔。说起这只兔子也挺奇怪,这里的活物无论是猫狗还是小鸟,看上去要么是家养的,要么就是样子奇怪的特异生物,只有它居然是一只外表普普通通的野兔。连巴米尔也说不出这家伙的来历。

    从来的那面墙出去,那位供职于皇家舰队的哥顿魔法师,果然坐在角落里面,他倒是挺大方,已经叫了一小桶啤酒,酒桶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巴米尔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卜哥一手抓着袋子,一手抱着那只叫「风月」的兔子。

    「等一会儿,有些东西需要你带回去。」巴米尔一把将卜哥拉住。

    哥顿魔法师看了卜哥一眼,考虑了一下,似乎感觉卜哥还算可靠,这才从衣服的内插袋取出了一包东西。

    那包东西并不大,不过托在手里沉甸甸的,扔在桌上更是咚咚直响。

    卜哥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手里的感觉告诉他,他摸到了几枚戒指和一串项链,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只这些,如果这一包全都是金银珠宝的话,绝对值不少钱。他在心中暗想,这位不会和巴米尔一样,暗中也有另外一个身分,该不会是小偷或土匪吧。

    巴米尔一眼看出了卜哥的心思,回答道:「放心,在军队里的人,只要有战争生,总能够弄到一些值钱的东西。」

    虽然说得非常隐晦,不过卜哥完全能够猜到这些东西的来历,肯定是抢来的,军人在战争中总是扮演洗劫者的角色,哪怕是教廷的圣骑士里面,也有人这么做。

    哥顿倒也坦然:「我自己卖的话,会被人将价钱压得很低,所以以往都是请巴米尔帮忙,他的管道比我要畅通。」

    「我能看看吗?」卜哥问道。

    「就在这儿看吧,别认为这个酒馆很破,这里非常安全。」巴米尔一边说着,一边往桌子的一角按了一下。

    卜哥顿时感到四周彷佛多了一个罩子,不过他看了看酒馆里面另外几个人,似乎没有人注意这边的情况。

    打开小包,稀里哗啦将一大堆东西倒了出来,全都是黄金饰品,有些还镶嵌着各种宝石。

    卜哥仔细翻看着,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小演员了。

    「大部分珠宝都被打上了家族纹章,一眼就可以看出原本属于某个家族所有,如果不改头换面一番,只能够卖个很便宜的价钱,你们不是有魔法锅吗?为什么不把宝石拆下来,然后把黄金熔化重新浇铸成金条,那样的话,可以卖得更贵一些。」卜哥说道。

    说着说着,突然间他想起了一条财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捻起一枚祖母绿戒指问道:「这样一枚戒指,你们以往能够卖多少钱?」

    两位魔法师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还是巴米尔比较了解卜哥,先说道:「少则两百,多则五百,这要看上面镶嵌的那颗祖母绿的成色,我不是鉴定珠宝的行家。」

    卜哥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是他有一段时间整天都在金铺和珠宝行这类地方溜达,见识自然比他们丰富得多。

    这种镶嵌宝石的戒指,真正值钱的就是那块宝石,不过价钱绝对不会只有几百金币,他手上的这颗祖母绿有尾指的第一节那么大,颜色翠绿,看得时间长了,似乎整个人都会陷入那一片绿意之中。

    像这类打上家族纹章的珠宝,肯定是传家宝,能够有资格成为传家宝的无不是真正的精品。

    「这样的东西还有吗?我可以出一倍的价钱。」卜哥说道,他一直都想替自己建立一份产业,虽然他可以从芭瓦德维伯爵在镇上的那些生意中,获得千分之五的抽成,但那只能算是啃骨头,肉全都被别人吃掉了。

    想要搞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先要有本钱,而他根本没钱。

    向芭瓦德维伯爵借钱倒是很容易,但是必须要有恰当的理由,就像那二十万金币,是为了让马尔海姆男爵那批人彻底投靠他,借钱的来龙去脉芭瓦德维伯爵都是知道的,而且也相当认可,所以不会惹任何麻烦,这种机会并非总是能够碰到。

    巴米尔的这位朋友,居然会带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卜哥不打算轻易放过。

    把珠宝项链重新装进包里,卜哥离开了这家名叫「七月十五」的酒馆。

    他并没有立刻回小镇,而是先前往一家珠宝行。当初在兑换处实习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到这些珠宝行转一圈,没事就和珠宝行的人闲聊,有时候也到后面的作坊去看那些金匠和珠宝匠干活,所以对这个圈子的人非常熟悉。

    这个圈子的人,家世都很干净,哪怕在里面做杂工,也要找一个有相当地位的人担保,想要挖角或者让工匠做私活,对于一般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真正有实权的人物并不吃这一套,他就看到过有人把一家珠宝行席珠宝匠挖走。

    卜哥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同样做到,他对这些人知根知底,而本身又有好几个吓人的身分。

    他现在去的这家,是鲁普奈尔的老字号,原本是整个法克数一数二的珠宝行,不过最近十几年渐渐有些没落了。这家珠宝行的金银匠和珠宝匠有四十几个,就像所有的老字号一样,这些工匠的待遇先是看资历,然后才看手艺,所以这里颇有一帮不得志的年轻人。

    卜哥绕到了珠宝行的后门,工匠是不能走正门的,只能够从这里出入,他也不打算进去找人,那会打草惊蛇,让珠宝行的拥有者有所警觉。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卜哥在马路斜对面的小巷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差不多是晌午,这家珠宝行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七点,有得等了。虽然有些意动想去夏姆修道院鬼混一番,可惜手上抱着一只野兔,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又不能将野兔魔宠寄放在密侦处,那票牲口绝对会把这个小东西烧烤炖煮,作为今天的加菜。

    说到这只野兔,卜哥只是凭自己的感觉把它签了下来,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特长呢。

    签魔宠就像是赌博,魔宠会分走主人的魔力和生命力,这是签魔宠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它们并非寄生虫或者吸血鬼,一只好的魔宠对主人的帮助极大。

    反正闲着没事,这个角落又非常僻静,他干脆往地上一蹲,逗弄起那只野兔来。魔宠都是会说话的,所以卜哥并不担心互相之间无法交流。

    把兔子往地上一放,卜哥直接问道:「小东西,你会干些什么?」

    「我有名字。」兔子挥舞着两只小拳头,掀动着那可笑的兔唇说道:「难道你没有注意我的名字吗?名字里面已经说明了我所拥有的能力。」

    「风月?」卜哥想了想:「是指风流不羁、到处留情吗?」

    兔子听到这样的解释,顿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瞟了他一眼:「我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主人呢?」

    它突然间跳了起来,闪电般地在卜哥的脑袋上踹了一脚,落回地上之后趾高气昂地教训道:「小子,你签了我,是你的运气,跟着我,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卜哥可没有被宠物教训的习惯,他已经决定把这只兔子当午餐了。

    刚想抓住风月,没有想到那只兔子一下子滑了出去,一边闪避,这只滑溜的兔子还不忘记调侃:「来抓啊,我最喜欢玩这种游戏了,风是我本身的属性,告诉你,我其实是一只飞雪兔。」

    卜哥知道什么是飞雪兔,那是伯利亚冰原特产的一种魔性生物,以一身细密的白毛着称,而且风属性的它们,一旦快奔跑起来,会被风轻轻托着,所以哪怕是在最松软的雪地,也能够奔跑如飞。

    卜哥看着这只兔子,这家伙浑身上下灰不溜丢,连一根白毛也没有。

    那只兔子似乎知道卜哥在想些什么,跳着脚说道:「你个白痴,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技巧叫化妆术吗?我只是找了一些灰鼠草,把自己给染成了一身灰毛罢了。」

    卜哥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一只懂得伪装的兔子,实在是太狡猾了,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智慧,还是这只兔子的上一任主人所教。

    他并不打算去打听这只兔子的来历,因为任何一只魔宠都不会提起以前的主人,这对它们来说是最大的忌讳。他只知道这和魔宠契约有关,可惜他在精神契约方面没有任何研究。

    「你的名字里面的那个月,又有什么样的解释?」卜哥问道。

    「你很没有见识。」那只染了毛的兔子越显得老气横秋。

    「在很多神话传说里面,和月有关的神,同样也大多和药物有关,我出生的地方终年积雪,一眼望去难得看到一点绿色,要是靠自然生长的植物活着的话,我们早就灭绝了。好在我和我的同类天生就有一种能力——

    能够让植物快生长,哪怕是在雪堆底下,我们也可以让植物长势旺盛。」

    看到这只兔子如此得意忘形,卜哥笑了:「很不错,我用不着请园艺师了,以后我的庭院由你打理,我正好有计划想要弄一个苗圃,以后也可以交给你负责,让我想想,还可以让你干些什么?」兔子趴在地上,它已经后悔为什么要炫耀自己的本领,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

    卜哥拎着风月兔的那两只耳朵,把它拉了起来,一人一兔探讨起植物学和药剂学来,一方面是为了打时间,另一方面卜哥想看看这只兔子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色。

    没有想到一问之下,他被吓了一跳,这只兔子说起植物来一套一套的,虽然有些杂乱和不成系统,却没有任何能够难得住它的地方。

    更让卜哥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按照这只兔子所言,图鉴之中那些珍稀等级的植物,对它来说和青菜萝卜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种出来。

    如果这只兔子没有吹牛的话,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卜哥感觉到自己赚大了。

    「可惜我的手上没有那么多种籽。」卜哥感到有些郁闷了,没有种籽就不能够最大程度压榨出这只兔子的价值。

    「想要种籽也很容易啊。」那只兔子也不安分,它如果能够变身**的话,肯定也是巴米尔一类的人物。

    「城里就有两个地方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一个是皇家植物园,另外一个是国家地理学会。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两个人合作干一票,你想办法把我弄进这两个地方其中之一,再负责望风,由我来收集植物种籽。」

    这只兔子似乎并非只是说说罢了,居然还说出了几套方案,有些方案甚至连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这让卜哥不能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以前真的干过类似的事情。

    每只魔宠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点,弄得不好这只兔子的爱好就是做贼。只要想像一下,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浑身染得黑漆漆的兔子,扑踏扑踏地跑过一条阴暗的走廊,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

    这可不是一只兔子该干的行当,如果换成一只猫或者一只老鼠倒是非常贴切。

    等待是最无聊的事情,卜哥转到街角买了一大堆吃食,一串串的烧烤弄了一大袋子,还有一大包炒花生。以前在剧团的时候,每一次看到别人吃这些东西,都让他感到非常眼馋,现在总算有钱,得偿当年的所愿,一大堆东西买下来才花了两个银币,实在算不上贵。

    让卜哥有些意外的是,那只兔子居然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抢过几串烧烤吃了起来,在卜哥的印象之中,兔子好像都是吃素的,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连肉也吃,而且吃得满嘴流油。

    和那些烧烤比起来,炒花生反倒不对这个家伙的胃口,卜哥感觉到世界似乎有些颠倒过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点灯人拎着装满灯油的桶,给马路两旁的每一根路灯加满灯油,然后再点上。也就是都鲁普奈尔能够这样奢侈,其他的城市到了晚上都是一片漆黑。晚上外出的话,只能自家点着马灯。

    吃了一大堆东西,晚餐是想都用不着想了,卜哥的胃口一向不是很大,他甚至现,那只兔子吃的东西似乎比他还多一些。

    当街道两旁的路灯全都点亮了的时候,珠宝行的后门终于打开了,那些下班的工人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

    卜哥知道这些人并不会直接回家,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薪水算得上是比较高的,除了养家糊口之外,多少都有些余钱,所以他们下了班之后会到酒馆里面去喝一杯。

    等了大概一刻钟,一个戴着鸭舌帽,有着一张长长马脸的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唇边长着一撮胡子,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

    卜哥看到这个人,立刻从小巷角落里面转了出来,迎面走了过去。

    「肖恩,最近过得怎么样?」卜哥打了个招呼。

    那个被他叫住的人吓了一跳,不管是谁看到黑暗的角落窜出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了一眼卜哥,那个人有些疑惑,卜哥的打扮确实奇怪了一些,为了去集市,他专门穿了一身非常普通的衣服,再加上他一手拎着一个袋子,另外一只手抱着一只硕大的野兔,第一眼看上去像是猎手,第二眼看上去又像是马戏团的演员,根本让人猜不透是干什么的。

    「我认识您吗?先生。」那个人试探着问道,他已经做好了撒腿往回跑的准备。

    「几个月不见,你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卜哥走到路灯下面。

    从学徒开始就在珠宝行干,就算是工匠也练就了一双认人的眼睛和绝好的记忆力,再加上卜哥有好几个月几乎天天去这家珠宝行,拥有贵族头衔在财政署办事的他,待人却颇为客气,所以这里的人对他的印象都异常深刻。

    「原来是男爵大人,您……您怎么……」那个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没有认出卜哥的身分之前,他还没有现在这样惊讶,卜哥的打扮实在太具有冲击力。

    「你有熟悉的酒馆吗?先去喝一杯。」卜哥说道:「最好找一个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

    那个人哪里敢拒绝,身分的差异摆在那里。

    地方是肖恩找的,就在两条街之外的一个小巷深处,酒馆很大,有上下两层,肖恩似乎对这里很熟,领着卜哥直奔二楼。

    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两个人坐了下来。

    「如果您是打算将我挖走或者让我帮您做私活的话,您就用不着开口了,我不会做的。」珠宝匠肖恩叹了口气说道。

    「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吗?据我所知你在那家珠宝行做得并不是很顺,你的手艺在那家珠宝行应该排得进前三名,但是拿的钱却远比不上那几个老的。」卜哥说道,这算不上挑拨,完全是实话实说。

    肖恩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如果你辞工的话,不管是以什么理由,整个业界都会把你当作是公敌,今后你再也不能够在另外一个珠宝行找到工作。所以你担心我用高额的薪水把你诓骗过去,等到你真的辞工,再也没有退路之后,工钱就随便我开了。」卜哥说道。

    肖恩仍旧沉默不语,不过神情已经说明一切,他默认了卜哥刚才的话。

    「如果我先给你一笔相当于十年薪水的安家费呢?」卜哥早已经想好了对策,这笔钱,他还是能够凑出来的。

    「我仍旧不会做。」肖恩非常肯定。

    「能够告诉我理由吗?」卜哥不知道自己哪里失误了:「我原本以为我的准备非常充分。而且开出的条件也非常优厚。」

    肖恩的那张马脸拉得更长了,他似乎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能够说的吗?」卜哥装作有些不高兴:「如果是我能够接受的理由,我保证不再纠缠你。」

    珠宝匠肖恩听到不会再被纠缠,这才点了点头,说出了其中的缘由:「都鲁普奈尔的珠宝行背后都有很深的背景,上面肯定有位大人物作为后台,底下则是和某个帮会有协议,您就算给我再多的薪水也没有用,有的时候就算有钱也未必有机会享受。」

    「有哪些人对你非常重要?」卜哥仍旧有些不死心,他不在乎帮会,密侦处的身分让他有足够的资本让任何帮会感到忌讳。

    「您仍旧不打算放弃?」肖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只有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两岁另外一个才几个月大,但是我的妻子却有父母和四个姐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我的妻子都会感到极度不安。

    「就算您可以把我妻子的父母和姐妹也都安顿妥当,但是她们同样也有对她们非常重要的人,您难道能够把所有的人都保护起来?」

    听到这样一说,卜哥有些犯愁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怪不得很少看到这些珠宝行的工匠被人挖角。

    原本设计好的计划,现在看来必须另外想办法了。

    正当卜哥感到郁闷的时候,突然间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在哪儿?在哪儿?快把那两个家伙找出来。」

    听到这些声音,肖恩那张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马脸,骤然变色,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知道有人挖角来了,肯定是刚才站在门口的时候,被什么人注意上了。

    「是来找我们的?」卜哥不敢肯定,所以问了一句,不过他的手并不慢,手臂一弯,两条护臂全都绷紧,箭矢也已经就位。

    「在这里,就是这两个人。」最先冲上二楼的一个流氓打扮的人,用手里的长刀朝着这边一指叫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蓬箭矢就迎面而来,铁匠铺一役给卜哥最大的教训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加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所以出手根本就没留一丝余地。刚刚射出第一排箭矢,卜哥一步窜到楼梯口,左臂一抬又是一排箭矢疾射而出。

    楼梯上全都是拎着长刀或棍棒的流氓,酒馆里的顾客,看到这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早就远远地躲开了,这下子卜哥用不着担心会伤及无辜。

    双手连挥,细密的箭矢如同下雨一般从二楼倾泄而下,通往二楼的楼梯就那么一点地方,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楼上楼下最远的距离也不过两米,被射中的人甚至等不到箭上毒药的药性作就倒下了。

    楼下的人一下子就被这毫不留情的手段吓傻了,他们见识过狠的,却没有见识过这么狠的。

    就在他们愣的时候,二楼传来一阵窗户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跳落下来,刚刚落地就是一个旋身,两排箭矢如同扇面一般射了出来。

    又是一圈人倒在地上。

    这一次卜哥的出手更快更急,酒馆在小巷的最深处,前面就只有一条长十几米的巷道,七八个人堵在那里,巷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马车的窗口探了出来,正朝着这边看着。

    弩弦的轻响,箭矢破空的飕飕声,惨叫声和倒地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片。卜哥手里的是远距离连射武器,打手们拿着的是砍刀,两者性能上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武器的差距远过了人数上的优势。

    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看到情况不对,正打算逃跑,可惜马车启动实在有些太慢,小巷又只有十几米远,卜哥只跨了几步就到了。

    抢前一步拉开车门,卜哥朝着坐在马车里面的那个人笑了笑:「拉尔夫先生,很久没见,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走?」

    「男……男爵?」那个叫拉尔夫的就像见了鬼一般看着卜哥,他只是听手下的店员提到,肖恩跟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奇怪的人走了,那个人在对面的小巷等候了一整天,看上去十有**是来挖角的。

    听到店员这样一说,这位经理先生立刻招来了打手,原本是想按照以前的规矩,把两个人先打一顿,然后再挖出幕后的主使者。根本没有想到会碰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更没有想到这位居然还是他认识的人,虽然这位本身的地位不算很高,但是背后却有不得了的大人物。

    过了一会儿,肖恩溜溜达达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拎着卜哥的那个口袋,脚边跟着那只野兔。

    「经理先生,您也看见了,是男爵大人邀请我到这里来喝一杯,我怎么敢拒绝?」肖恩说道。这番话不软不硬,他和这位经理关系并不亲密,刚才的情况也已经看在眼里,很清楚这位经理根本没有打算弄清原因,十有**准备把两个人打一顿再说。

    这种手段实在让人感到寒心,但凡有点人情味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不过一想到这位经理平时的跋扈,也就可以理解了。

    让肖恩上了马车,卜哥抱着兔子,三个人一言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彻底僵住了。

    拉尔夫本人最为头痛,他知道进去的那些打手肯定有死了的,刚才就有两枝箭矢漏了出来,钉在马车的车门上面,箭矢钉进去至少有半寸左右,只要想到这样劲急的箭矢射在要害,就足够让他胆颤心惊。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摆平这几条人命。

    更让他头痛的是,怎么应对眼前的这位,这位毕竟是贵族,只要告他一个意图攻击贵族,就足够让他脱一层皮。

    坐在旁边的肖恩同样头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和经理之间无疑结下了死仇,这一次如果拉尔夫没事,那么就轮到他倒霉了。他又不可能跟着男爵走,那只会坐实了他背叛珠宝行的罪名。

    就在三个人沉默的时候,冲进酒馆的那些打手已经退了出来,这一次没有人敢贸然靠近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更多的是被扛着抱着,甚至拖着出来,这些人大部分明显已经死了。

    「让马车往前走五个街区,到玛格丽特大街左转。」卜哥吩咐道。

    拉尔夫和车夫当然不敢违抗,不过那个车夫显然还有其他的心思,马车驾得很慢。

    一路之上,就看到马路两边不怀好意的跟随者越来越多。卜哥很清楚肯定是有人跑去帮会调来了援兵。他同样也可以猜到,这些人打算怎么办,肯定是想要等到人够多了,再把路堵起来瓮中捉鳖。

    将右侧护臂的那些已经上弦的箭矢退了下来,卜哥另外补了一枝刃口蓝的箭矢上去。拉开马车前面的隔板,他对准车夫的**就是一下。

    车夫惊叫着跳了起来。

    「我的箭上有毒,如果你再这样磨磨蹭蹭的话,我不保证箭上的毒会不会在半路上作。」卜哥好像是在开玩笑一般说道。

    那个车夫却不敢将这当作是笑话,命是他自己的,原本缓慢而行的马车,突然间加起来。

    跟随在马车旁边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情形,一时之间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看着马车突破包围飞驰而去。

    「别让他跑了!」

    「前面的人堵住他们!」

    「快,拦一辆马车下来,用双腿跑肯定追不上。」

    「……」

    追着马车飞奔的打手们,眼看着马车远去,显得异常郁闷。

    正当前来支援的打手们认为肯定追不上了的时候,那辆飞奔的马车跑了七八个街区之后,又渐渐慢了下来。

    这下子那些原本已经失望的打手们又兴奋起来,从帮会派来的援兵也差不多到齐了。所有的人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左右,领头的是一个管着六片街区的头目。

    那个头目是骑着马来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人,这四个人是帮会真正的实力所在。跟那些满街乱窜的打手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头目骑在马上就看到,两百多手下全都站在十字路口,却没有把路封上。他们追的那辆马车就停在二十几米之外的一幢大楼外面。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只是看戏吗?人跑了怎么办?」头目骂道。

    「人……人已经跑进那幢大楼去了。」底下的一个打手回答道。

    「你们白痴啊,居然看着那个家伙跑进去,就算不闯进去把人抓出来,至少也把那幢楼围上啊,万一那个家伙再跑了怎么办?」头目大声喝骂着。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总算有人胆子稍微大一些:「六爷,那幢楼是密侦处总部啊,我们没有这个胆子。」

    一听到「密侦处」三个字,那位六爷也一下子萎了下来,他这才注意到这条街的名称。怪不得底下的人不敢封锁路口。这些人没有就此散去,绝对是因为害怕帮里的规矩森严,临阵脱逃的处罚极重。

    「那个人是密侦处的?」头目顿时恼怒起来,这个楼子捅得可不小,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帮会的兄弟被杀了十几个,如果不给个交代,绝对说不过去,但是真要追究下去的话,和密侦处叫板好像和找死没有什么两样。

    苦思冥想了半天,这位六爷实在没有办法,对旁边的那些人说道:「你们散开一些,别全都堵在这里,引得密侦处找我们麻烦,我马上去找老大,让他决定该怎么办。」

    「如果里面的人出来怎么办?我们要把他拦下来吗?」底下有人问道。

    「没有老大的命令,谁都不要轻举妄动,顶多派两个人在后面跟着,看看他住在哪里,然后再查一下他到底是什么身分。」

    他的话刚刚说完,远处卜哥已经从密侦处总部大楼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是煞神老六!」

    「密侦处的那个驼子!」看到那佝偻身影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别说六爷了,很多小喽罗都认得。

    这个驼子的样子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同样排行老六,驼子这个煞神老六比六爷可威风多了,底下的人双腿软的大有人在。密侦处六尊煞神,就以这个老六最经常出来走动,那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看到驼子,这些打手的脑子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他们都听说过煞神老六杀人的手法,这次死了的兄弟,和那些被煞神老六杀掉的人简直一模一样。一想到这些,上到六爷,下到负责望风的混混,全都脸色煞白。

    对于都鲁普奈尔的黑帮来说,今晚绝对是最不平静的一夜。

    那位六爷是城里最大黑帮「双头龙」排行第六的头目。双头龙占据着中心区北部和整个北城区,鲁普奈尔最繁华的几条商业街都在他们的控制下,称得上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以前就连治安署都不得不对他们礼让三分。

    不过双头龙的势力再强,碰到密侦处也只能退避三舍。而且自从治安署建立起自己的骑士团之后,双头龙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耀武扬威了。

    都鲁普奈尔大大小小的帮会有几百个,双头龙能够做老大,靠的就是武力压服,但是狂欢节刺杀案生之后,法克上层加强了控制,双头龙当其冲大受打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此消彼长,以前一直被双头龙打压的那些帮会,在上面的人有意无意的扶植之下,有几个渐渐显露出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的意思。

    今天晚上双头龙突然间出动了两百多手下,这绝对不是小事,都鲁普奈尔的各个帮会神经都异常敏感,这边双头龙刚刚召集人手,那边各个帮会的头目已经聚集在一起讨论对策了。

    等到双头龙「封锁」了通往密侦处总部的街道时,大多数和双头龙不睦的帮会已经开始幸灾乐祸起来。而且这些帮会还将自己的探子派了出去,务必要打探出到底生了什么事。

    像双头龙这样的帮会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别的帮会收买的眼线,所以很快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呈现在各个帮会老大的眼前。

    听到双头龙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各个帮会的老大全都兴奋得差一点要庆祝一番,这下子他们终于找到了削弱双头龙的机会了。

    哪怕是双头龙这样数万帮众的大型帮会,死了十几个兄弟也是件大事,这个面子肯定要找回来,要不然人心会不稳,而对方偏偏是密侦处的人,该怎么把握其中的轻重就变得很关键了。

    更何况,那些帮会老大们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双头龙能够把握住轻重,他们也要让双头龙的打算落空,一定要让双头龙和密侦处斗上一场。

    一场暗地之中的连横合纵就此展开,夜幕下最黑暗的角落里面,无数交易正在完成,都鲁普奈尔正在酝酿一场风暴,这将是狂欢节刺杀之后最大的一场风暴。

    卜哥并不知道这些,此刻的他正在为肖恩的承诺而感到高兴。

    自从他走进密侦处总部大楼,然后带着佩剑出来,身后还跟着驼子这个每小时两千银币的保镖,车上的两个人就彻底变了脸色。

    他们俩都认得密侦处总部大楼,同样也认得卜哥手里的佩剑,也清楚这把佩剑意味着什么。

    肖恩是惊诧的同时又兴奋无比,这样的靠山够硬,今天晚上生了这么多事情,死了人还惊动了密侦处,他肯定是不能够在原来的珠宝行待下去了,就算辞工,东家也没有理由拒绝。

    和肖恩相反的是,拉尔夫变得面如土色,此刻他的脑子里面,全是各种猜测,他猜测得最多的就是卜哥在替谁做事,芭瓦德维伯爵?密侦处?

    国王?或者是教会?反正没有一个是他能够得罪的。

    上了马车,卜哥并没有直接回家,他要先送肖恩回去。

    肖恩住在西城区,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不算赤贫,但也算不上很有钱的人,像肖恩这样有一门手艺的人占多数。

    马车先是去了一趟管辖那片街区的治安署,让值班的治安官派了两个人在肖恩的家门口二十四小时站岗,那个值班的治安官原本想要推诿,可看了一眼卜哥的佩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这种通天的人物绝对得罪不起。

    把肖恩送回家,找了一个十字路口把那位经理拉尔夫先生扔了下来,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客气了。墙角挖了,人也杀了好几个,这个仇已经结深了,不是各自退让一步就可以解决的。

    坐着拉尔夫的马车,卜哥返回了小镇,他自己的马车由驼子驾着跟在后面,驼子需要警戒四周,不能够和他坐在一起。

    回来的路上,驼子还解决了两个跟在后面的眼线,反正已经杀了不少人,也不在乎多杀两个。

    回到别墅,卜哥把马车打走,径直从马车棚下的入口进入地下密室。

    魔法师巴米尔早已回来了,他见了卜哥立刻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卜哥上下看了自己几眼,并没现有什么破绽。

    「孽气,你的身上沾了一丝孽气。」巴米尔皱了皱眉头,似乎想离卜哥远一些。

    「孽气是什么东西?」卜哥问道。

    「你刚刚杀了人吧,上午分手的时候,你的身上还没有这些孽气。」

    巴米尔最终还是退开了几步,似乎卜哥的身上沾染了瘟疫一般:「除了修炼死灵魔法的魔法师,其他人都会尽可能避免沾染孽气,孽气据说是被杀的人所出的一股类似怨气的东西,杀的人越多,孽气也就越重。」

    「这东西有什么危害?」卜哥有些犹豫。

    「难说,孽气会随着精神力的特性变化成杀气、煞气和死气。更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孽气会异变成为血煞、幽冥这类东西。杀气可以让攻击变得更加准确;煞气可以让攻击更加猛烈和持久;死气则是死灵魔法师最感兴趣的东西,死气越高,死灵魔法师的修炼度就越快。

    「不过这类东西积累太多的话,非常容易造成魔力反噬,更可怕的是会招来域外神魔的关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背地里暗算你一下,那比魔力反噬还要恐怖得多。」巴米尔警告道。

    听到这样一说,卜哥骤然变色,不久之前他恰好询问过巴米尔有关精神契约的事情,所以知道域外神魔是什么东西,域外神魔无影无形,行动起来也杳无踪迹,所有和精神契约有关的东西其实全都由他们在暗中主持。

    哪怕是传说之中的神灵和恶魔,一旦签了精神契约,同样也逃脱不了他们的掌控。

    「有办法把这东西清除掉吗?」卜哥有些急了。

    「有。」巴米尔的回答非常肯定,不过他接下去的话让卜哥泄气:「方法掌握在教会手里,不过就算是教会的祭祀,也至少要达到主教级别,才能够消除孽气。」

    「算了。」卜哥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

    「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巴米尔问道。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卜哥一五一十将今天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有想到刚刚说完,巴米尔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何必那么麻烦?看中了哪个工匠,找两个人直接把那个家伙绑架过来,不就可以了?

    「一个工匠被绑架,珠宝行最多向治安署通报一声,也不会认为那个工匠有意背叛,反倒是为了让店里的其他工匠安心,还会适当对被绑架的工匠的家人安慰一番,送几千银币过去。」

    听完巴米尔的话,卜哥感到胸口有些闷,像是要吐血。

    「小子,做事情,要么干脆用黑的一套,要么干脆用白的一套,想要游走于黑白之间,非常容易两边都得罪。」巴米尔说道。

    他的话未必全对,不过此刻的卜哥却感到自己又学到了不少。

    无精打采地将那包珠宝掏了出来,扔到巴米尔的面前。

    「帮忙把宝石拆下来,把金子熔了打成金条,这票买卖做好了之后,就用不着担心钱的问题了。」卜哥叹了口气。

    巴米尔没等卜哥把话说完,就将一个圆球模样的东西扔了过去:「我没有空,反正你自己也可以做。」

    卜哥将那个圆球抛上抛下问道:「这是什么?」

    「火焰喷灯,我原本是用它来修补玻璃器皿,不过它喷出的火焰足可熔化金银,对你来说正好合适。」巴米尔说道,顺便解释了一下运用的方法。

    在巴米尔这边讨了个没趣,卜哥讪讪地回到卧室。卧室仍旧反锁着,门口和窗户隐蔽处的暗记一点都没动过,没有人进过房间。

    此刻是晚上十点钟左右,但是因为今天一整天生了那么多事情,卜哥丝毫没有睡意。反正闲着没事,卜哥顺手将喷灯点着,这东西用的是普通的炭粉,价钱便宜许多。

    卜哥挑了那枚祖母绿戒指。

    想要把上面镶嵌的祖母绿取下来,并不困难,卜哥手套的指缝中间暗藏着四把锋利的刀片,和它们比起来,黄金要柔软得多,刀片绕着祖母绿转了一圈,就轻而易举地切下一圈黄金来,那颗祖母绿「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把祖母绿收进口袋,卜哥的心情总算变得好了许多,他随手将黄金指环扫进了喷灯之中。

    喷灯射出的火焰是通透的蓝色,这种颜色的火焰,温度绝对是极高,转眼间黄金指环就软了下来。趁着火势旺盛,卜哥从小包翻出一条金链子,这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卜哥随手扔了进去。

    黄金渐渐熔化,卜哥这才想起他根本就没有模子,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四下找了起来,房里就只看到一只镀银的盘子能派上用场,那盘子的内胎是生铁,铁的熔点比黄金要高,无可奈何之下,卜哥只得将熔化的黄金倒了进去。

    就看到一阵青烟飞腾而起,房里顿时充满了一股蜡油的味道,光滑如镜的镀银表面眨眼间就皱了起来,渐渐变成了略带些灰的白色。

    卜哥有些心疼,可惜了一只不错的盘子。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盘子没有刚才那样热了,熔化的黄金也已凝结成形状不规则、有厚有薄的一片金饼,卜哥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拿起一个水杯。

    一杯水浇下去,顿时一股蒸汽冒了上来,不过盘子的温度马上降了下去。虽然仍旧有些烫手,却已经能够拿得起来。

    卜哥轻轻揭下那块金饼。在烛光的照耀下,那块金饼呈现出诡异的玫瑰红色。这绝对不是黄金的本色,卜哥顿时想起,他用那只镀银的盘子盛放过一些矿石粉末,肯定是那些矿石粉末没有被清理干净。

    看着那玫瑰一般的红色,在烛光下闪过阵阵流光,卜哥突然间感觉到这样也不错。

    黄金在一件饰总价格之中,所占据的比例其实很小,而且越值钱的饰,这个比例越小,或许这种变色黄金更能够衬托出宝石的魅力。

    这同样也是一种和谐。

    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颗取下来的祖母绿上,那颗祖母绿确实晶莹通透,不过和他见过的最好的祖母绿比起来稍微暗淡了一些,它的颜色只是翠绿,而不是最顶级的碧翠。

    既然黄金的颜色可以通过掺杂其他矿石来改变,宝石是否同样可以?

    这样一想,卜哥心顿时怦怦跳动起来,他很清楚,如果他的设想能够成功,那就意味着难以想像的财富在向他招手。

    他甚至用不着去收别人抢来的珠宝,直接从都鲁普奈尔的那些珠宝行买进低品级的宝石,将它们炼成顶级的珠宝,这样钱来得更快。

    卜哥笑了,他紧紧地捂着嘴大笑着。

第五章 谋

    一间幽暗的密室之中,双头龙的那位六爷垂手站在角落,密室里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椅子坐着个满脸红光的秃头老者,老头满脸横肉,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狂暴凶悍的狠角色,另外一张椅子上的那个人,浑身都笼罩在一条斗篷之中,那条斗篷还带着头罩,连面孔都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除了这两人坐着之外,其他人全都站立四周。这些人个个横眉竖目,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唯独老头的身后站着一个三角眼、尖下巴、瘪脑门狗头军师一般的人物。

    密室正中央的地上跪着一个人,这个人体如筛糠,不停地颤抖着,显然是害怕极了,却又不敢大声开口求饶,似乎知道这里的规矩,只能「砰砰」不停地磕着响头。

    密室之中一片寂静,除了那磕头声,没有一个人出声响,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那位六爷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绕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走到红脸老头的跟前。

    「老大,我们的眼线刚刚传回消息,联盟和管码头的那个苦力头果然有些不太安分,西城四虎似乎也有意思想要藉机生事,就连已经躲在乡下好几年的那个麻子,也变得活跃起来。」那个管家报告道。

    红脸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老虎不威,就当我是病猫。看我这一次把他们一锅端了!」

    红脸老头怒,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独坐在对面的那个斗篷客用带着浓重鼻韵的声音说道:「这也情有可原,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双头龙确实不适合有大规模的举动。

    「以前你们风光的时候,风头实在太劲了,逼得治安署见了你们也退避三分,那个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们,别做的那么过分,治安署毕竟是治安署,不是你们压得下去的,一旦他们力,你们就倒霉了。」

    一番话让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顿时变得没有了脾气。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确实被治安署打压得很惨,而且这位幕后的老大也确实在几年前就警告过他们,太过嚣张会惹来大麻烦,可惜当时所有的人都对此不以为然。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算了?」红脸老头微微有些着恼,虽然斗篷客是真正的老大,不过他这个明面上的老大仍旧有四成的实权。

    斗篷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你们完全可以把风声放出去,随便你们怎么说都行,说得越狠越好,再给所有的人一个可以看到的交代,先把兄弟们安抚下来,然后告诉兄弟们,这件事情还没完,只是现在治安署一直都在盯着你们,所以不得不安分一段时间,让兄弟们别受他人的挑拨。」

    「高明。」红脸老头哈哈笑了起来:「把什么事情都推在治安署的头上,谁敢说老子没有胆量?老子让治安署找他谈心。」能够成为最大帮会的老大,红脸老头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等到过了几年之后,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旁边站着的那个狗头军师模样的人奸笑着奉承了一句。

    「也不是不能报仇。」那个斗篷客似乎对这句话不太满意,他和这些在下层打滚的小角色不一样,密侦处探子和护卫骑士的身分根本就吓不住他。

    「有机会的话,你们找些关系调查一番,护卫骑士其实并不像你们想像之中那么可怕,虽说拥有这个头衔的人,肯定和陛下或者大主教的关系不错,却也未必一定是亲信,只要那两位认识,而且关系不错,再加上肯花钱,就可以得到这个头衔。

    「至于密侦处,也有不少二世祖和小贵族之类的人物在里面镀金。熬上几年资历又有密侦处的背景,以后担任公职升迁起来也容易。」

    「密侦处的老板德普里科特侯爵,据说是一个非常执拗古板的人,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那个狗头军师有些不可想像。

    「那个老家伙恐怕是整个法克最狡猾的一头狐狸。」斗篷客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在赞赏:「在我看来,总理大臣维郝雷登侯爵、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治安长官杰舒特斯姆伯爵这些被大家称作为处世圆滑、长袖善舞的人物,一个都比不上这头以死板固执闻名的老狐狸。」

    「请您解释一下,在下洗耳恭听。」那个狗头军师毕恭毕敬地说道,能够知道密侦处的内幕,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是求都求不到的好处。

    那个斗篷客似乎谈兴颇佳:「老家伙的固执和古板是做给一个人看的。」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人的反应,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他说出答案,斗篷客非常满意。

    「那个人就是国王。老家伙最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从一开始便避开了各种纷争和勾心斗角,他只需要取信于国王陛下。他掌控的又是密侦处这样的部门,没有人敢得罪他。」

    周围那些人听了,连连点头,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德普里科特侯爵确实高明,都鲁普奈尔风云变幻,谁都难说能不能笑到最后,只有置身事外却又掌控着足够的实力,才能够长久屹立不倒,可惜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学会这招,他们都是身处漩涡里面的人,就算想要跳出来也做不到。

    「你认为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的人,也只是为了镀一层金的那类人?」红脸老头对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根本不在意,他关心的是眼前的麻烦。

    那个斗篷客沉吟了半晌:「我不敢肯定,不过感觉很像,这类人都很懂得狐假虎威,喜欢用头衔压人,本身的地位并不是很高。

    「除此之外这类人还有一个共通的特征,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在周围拉拢一群人,试图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是因为他们最清楚,自己的头衔只是用来唬人的,只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才是自己真正的实力。

    「而这偏偏是真正的上位者不屑的行径,真正的上位者非常清楚,这样构建起来的势力只是空架子,挥手间就可以让它轰然倒塌。

    「贵族圈子已经存在一套不可动摇的规则,那就是地位,只有地位是真实的,只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就会有人依附于你,成为你势力的一部分,与其去费心建立势力,不如想办法得到更高的地位。」

    说到这里斗篷客轻笑了一声,没有人能够听得出,那笑声中带着的自嘲味道。他刚才所说的何尝不是自己的过去,当年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建立自己的势力,似乎是每个年轻人曾经的梦想,直到经历多了,也遇过一连串挫折之后,才会走回正确的道路,按照既定的规矩,一步步地谋求更高的地位。

    「用心去查吧,至少在半年之内不要有任何行动,据我所知那个人自己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同样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半年之后……」斗篷客微微有些犹豫起来,来此之前他私底下调查了一下,虽然不够详细,却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海滩边上的别墅和正在建造的别墅群。

    这些想必是芭瓦德维伯爵的手笔,对于这位财神,他还是有几分佩服的。虽然芭瓦德维伯爵跟总理大臣维郝雷登侯爵走得太近,这似乎有些不智,但是芭瓦德维伯爵理财方面的手段,整个法克都无人能够相媲美。

    既然知道这位财神大人正在开辟一条新的财路,斗篷客突然想到,自己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在这条新财路之中占据一定的分额。

    按照芭瓦德维伯爵以往的做法,这位财神一旦开辟了一条新的财路,都会拉拢一批人加入其中,这一方面是为了将财路拓开,另一方面拉进来的人越多,越是没有人敢进来找麻烦。这是芭瓦德维伯爵的经营之道,同样也是他的极好机会,只不过他不会对眼前的这些下等人说。

    暗流涌动的都鲁普奈尔,因为这番密谈而变得平静了下来,双头龙显示出了强硬的气势,作为罪魁祸,那位珠宝行的经理拉尔夫先生被剁碎成了几十块,扔在了都鲁普奈尔的街头,与此同时还放出了一连串的狠话——双头龙不会放过任何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只是暂时不想惊动治安署。

    在治安署气势滔天的此刻,没有人敢站出来嘲笑双头龙胆小怕事。那些另有打算,想要渔翁得利的帮会,能够做的就只有将这些话透露给「躲」在海边小镇的卜哥。

    对这样的警告,卜哥既没有当真也没有放松警惕。不过在暗地里他把驼子送给他的那本手抄的暗器训练指导都快翻烂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面,至少有十个小时用在了练箭上面。

    驼子教的暗器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细雨,那本暗器训练指导上面的技巧,肯定不是法克传统的射手技艺,也不知道驼子从哪里学来的。

    那本暗器训练指导上面总共有四招——细雨飞丝、雨打芭蕉、千丝一线、润物无声。

    四招里面细雨飞丝是基础,讲究的是出手连绵不断,箭矢细密如同风中雨丝,按照《指导》上所说,这招的最高境界是手一挥,一盒子四百多枝箭矢倾泄而出,那真的是如同雨点一般细密。

    第二招雨打芭蕉的特征则是一个字——快,要快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程度,这招同样是基础。

    和前两招比起来,后两招算得上是高级技巧,千丝一线是通过控制弩弦让原本一窝蜂射出去的箭矢,变成一根接着一根连续射出。这招是用来对付高手的,在高手对决的时候,一窝蜂的密集射击很容易被挡住或者躲过,只有箭路变化多端,才有可能克敌制胜。

    至于最后一招润物无声,卜哥根本就看不明白,只知道这招的要诀是出其不意,不仅靠双手射暗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要能够射暗器,甚至将所处的环境都变成一件暗器,无处不隐藏着致命杀机。

    后两招暂时还练不了,甚至连雨打芭蕉练起来也有些难度,卜哥大多数时间都花在细雨飞丝这招上面。

    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他的那只魔宠居然帮了他大忙,兔子风月拥有操纵风的能力,虽然操纵能力有限,最多刮起一阵小风,却已足够把纸片刮得漫天飞舞。这些没有固定飞行轨迹、满天乱飘的纸片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一开始的时候卜哥是随便乱射,只求能够射中飘飞的纸片,慢慢地纸片变成了两种颜色,每一次他只能够射其中的一种,两个月之后纸片变成了用纸折成的标靶,纸飞靶的度要快得多。

    这种疯狂苦练的结果就是,纸张的用量飞攀升,幸好现在的卜哥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穷光蛋了。

    有了珠宝匠肖恩的加盟,差不多一个月能够制作出两到三件饰,那可不是普通珠宝行卖的那种门面货。

    从魔法师哥顿那里拿来的珠宝,有不少是传家之宝,从那上面取下的宝石原本就是精品,再被他精心炼过,色泽有缺陷的改变色泽,有细小杂质和瑕疵的将杂质和瑕疵去除掉,本来的精品顿时成了极品,虽然也有几块宝石在炼制的过程之中废掉了,不过总体来说,仍旧是大赚。

    这样的饰通过马尔海姆男爵卖出去了五件,最便宜的一件卖出了四千金币,这还是被人狠狠宰了一刀之后的结果,这笔钱除去付给魔法师哥顿的款子,剩下的让所有知情的人都眉开眼笑。

    当然卜哥对知情者也只会提起明面上的那些交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哥顿的存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巴米尔,而巴米尔也不知道炼制宝石的事情,这是只属于卜哥一个人的秘密。

    他非常庆幸以前的魔法师居然没有一个想到用这种办法财。或许也有人想到了,只不过被隐瞒得很好,卜哥敢肯定这种办法绝对没有散播开来。

    并不是只有卜哥一个人在忙碌着,周围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清闲过。

    巴米尔因为魔力反噬半年内没办法用魔法,不过他并没有休息,而是被命令去炼制药剂,炼制那些不需要魔法就可以制造出来的药剂。

    除此之外和哥顿的交易也是由巴米尔负责,魔法师哥顿也已经进入了他们这个圈子,哥顿负责收购那些抢来的珠宝,不但在皇家舰队收购,哥顿的触角已经伸进了6军之中,那些6军抢来的东西更多,品质也更好。

    莫姆和那一百多士兵有造不完的别墅在等着他们,这半年对他们来说,是最辛苦的半年,不过这些士兵赚钱也赚翻了。半年里面他们的那艘走私船做了两趟生意,都是为了即将来到的夏天准备的,全是专门给上流人物享受的高档货色,利润之丰厚快要追上前几年的收入总和了。

    自从卜哥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了练习箭法和炼制宝石上面,原本应该由他处理的那些事情,全都堆在了两个执事身上,这一次他并不是打算累死两个执事,但是结果却差不多。

    不过那两个执事倒也没有什么话说,因为卜哥干脆把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全都交给两个老头去调派,这可以说是完全信任了,哪怕是芭瓦德维伯爵本人也做不到,伯爵至少会弄一个人平衡一下权力,顺便互相监视。

    现在连那几位小姐也忙得连休息的时候都没有,也不知道坎妮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成了镇上那些小姐们的领,她们举办的沙龙,人数远比卜哥的那个炼金沙龙要多得多。

    这个沙龙的主题是美学和浪漫,不过她们研究的不是美术、音乐、舞蹈这类真正属于美学的东西,而是研究怎么化妆、怎么保持身材、用什么样的香水能够展现女性的魅力。至于说到浪漫,更是和文学戏剧无关,她们研究的是怎么勾引男士,怎么吸引大人物们的注意。

    那些破落贵族家庭的女孩,其实最渴望就是嫁入豪门,只是以往她们都把这份心思默默地埋在深处,唯恐让别人得知而笑话她们。

    现在有了这个沙龙,拥有同样心思的女孩聚集在一起,谁也别想笑话谁,在关上房门之后,所有的矜持和腼腆顿时扔在了九霄云外,这些女孩变得一个比一个疯狂,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主意都敢拿出来商量。

    她们也知道几个月之后的夏天,或许就是她们一生之中的最大转机。

    在不知不觉之中,一切都在变化。

    转眼间又到来了狂欢节,不过因为去年狂欢节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今年的狂欢节显得冷冷清清,即便是游行也没有什么看头,而小镇上更是没有丝毫狂欢节的气氛,所有的人都在为夏天的到来而准备着。

    过了狂欢节,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从六月十日起,法克的各个部门开始放暑假,除了那些倒霉被指明值班的人之外,大大小小的官员终于等来了他们为期两个月的假期。

    以往官员们会到乡下去度过假期,顺便查看一下位于乡下的庄园经营得怎么样了。地位稍微高一些的官员都有自己的庄园,经营庄园虽然不了大财,但是庄园的收益却是最稳定的。

    不过今年的夏天有些不一样,很多马车出了城就往西北而去。

    六月十日当天就有一百多辆马车来到海边的这个小镇。而这时小镇上下所有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小镇早就变了模样,邻近海边的那条街,被卜哥如愿以偿地推倒了。

    原本他这样做只是因为私心,但是等到第一片别墅群造好,镇上的每个人,甚至包括那些走私贩子,都有一种感觉:这条破烂的街道确实非常碍眼。

    整条街被推倒之后,原来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码头,巴米尔的那个铁匠铺直接改成了一个造船作坊,制造的就是巴米尔以前用来走私的那种小船。

    巴米尔的船是这里唯一能够在落潮的时候,也自由出入的货船,只不过卜哥将船形修改了一下,让两头翘起中间拉长,形状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柳叶,船上还添加了镀金栏杆、金丝绣花丝绸沙、镀银格子踏脚之类的东西,这些显然更符合上流人物们的审美情趣。

    整个码头同样充满了这种奢华铺张的味道,地面铺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柚木地板,还打了蜡,普通人穿靴子走在上面都会感到心疼。

    这样的地板一般用来布置客厅,而码头却是露天的,可见有多么奢侈。码头上还竖着一排镀金的路灯,足可以和王宫以及那几座大教堂媲美。

    等到坐船上了那座月牙形的人工沙岛,进入了那些替上流人物们准备的海边别墅之中,那味道就更浓了。

    这些别墅本身是按照未开化海民的水上棚屋建造而成,最多能够算得上新奇和怪异,但是卜哥硬是用名贵的建筑用材、镀金的花纹镶边、充满艺术风味的门窗设计、精致漂亮的花栏杆让那些上流人物眼睛一亮。

    只要这些人肯进别墅,就意味着卜哥成功了,这些别墅的房间有些低矮,并不符合法克上流追求宏大宽敞的口味,卜哥并没有试图在这方面迎合那些大人物,他把所有的心思全都花在了用料和舒适上了。

    地板上铺的是拼花的软木,踩上去软软的就像是踩在地毯上,却又不会感到太热,客厅的三面都是宽敞的落地大窗,通风、敞亮还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海景。

    浴室比客厅还大,所谓的浴盆根本就是一个游泳池,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够让人消暑的了。不过最舒服的还是那徐徐吹拂的海风。这里已经是海里,四周除了其他别墅之外就没有任何阻挡,海风穿透而过所带来的那丝凉意,让进入里面的那些人,就算穿礼服也不会感到太热。

    这些半信半疑,原本是看在芭瓦德维伯爵的面子上,前来的上流人物,大多只用几分钟就确认,这里比乡下的庄园要舒服多了。

    在法克恐怕就只有那几个最有名的深山别墅能够和这里相媲美。

    不过到了晚上,那几个深山别墅也给比下去了。这里紧靠着海洋,芭瓦德维伯爵事先就让卜哥准备了大量的海鲜,全都是活着养在那新月形岛屿当中的海水之中,晚餐前的一小时,厨子刚从水里把这些海鲜捞上来加工,这种程度的鲜活海鲜即便是在都鲁普奈尔也是很难吃到的。

    第二天,那一百多辆马车离开了三分之二,不过这些贵人并不是离开之后一去不返,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通往小镇的路上拉起了一条长龙,离开的那些人回城之后把家人和亲朋好友拉来了。有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享受,更何况他们虽然只住了一个晚上,却现这个地方非常适合聚会。哪怕是十几个人弄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随意漂流,感觉也非常不错。

    这还只是第二天,接下来的几天,卜哥和他身边那几个圈子里面的人,真正感受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而且他们现,当初的估计还不够充分,准备明显不足,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上流人物出手会如此大方。

    原来准备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支撑不到假期结束,那些走私贩子先被卜哥打出去,本来打算吃独食的胖子,现在也不得不把这块巨大的蛋糕,让每一家都吃一口,他自己已经吃撑住了,手底下的船根本忙不过来,一个疏忽还被扣住了其中的一艘。

    两个执事老头也忙得四脚朝天,这一次他们根本怪不了卜哥,计算失误的是他们自己,此刻只好让埃德老头专门负责食材,这个比什么都关键,其他奢侈品可以说暂时没货,食材却做不到。

    至于马尔海姆男爵那帮人,现在根本就是一帮苦力,他们仿造的清神香、圣油、净体膏之类的东西卖得很好,这些原本都是教会的特产,不过教会卖得很贵,而且买的人事先还要沐浴斋戒,很让人厌烦。所以听到这里直接有卖,订单就像是雪片一样落了下来。

    这下子马尔海姆男爵那帮人看到未来曙光的同时,也坠入了地狱一般的辛苦劳作之中。

    炼金毕竟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不能够假手于人,只能由他们这些人自己动手,偏偏炼一小瓶圣油的材料就多达二十几种,重有十几公斤,这些材料在炼制之前需要粉碎,有些还要萃取或者进行其他加工,工作量之大足够让几个老头吐血,另外几种药剂虽然没有那么繁琐,不过差得也有限。

    而卜哥则整日游走于那些大人物中间,为的就是混个脸熟,这也算是一种积攒人脉的方式。

    为了今天,他已经做了将近半年的功课,当着这些大人物,他海阔天空地大谈艺术和美学。这其中音乐、戏剧原本就是他最为擅长的领域,现在又多了一个建筑。

    在法克,他已经算得上是有名的建筑师了,那幢别墅是他的第一件作品,让他小有名气,而这片海滨避暑别墅群落,毫无疑问将他推到了顶端。

    虽然正统的建筑师对卜哥的设计颇有微词,不过那些上流人物既然能够认可,卜哥的头上至少已经顶了一个宗匠的头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开创的是一种流派。

    不过卜哥并非只会这些,这半年之中他将千年帝国时代的历史研究了个通透,对于千年帝国时代的人文风貌了若指掌,谈论起来滔滔不绝。甚至他将自己的设计风格称作为复古风格,这对于看惯了都鲁普奈尔那些柔媚娇美的洛可哥艺术的上流人物们来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常识。

    只是有一样东西没有复古,那就是食物。在这方面卜哥挖空了心思,怎么华丽怎么来,反正芭瓦德维伯爵的手上有的是资源,连宫廷御厨都弄了两个出来,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什么都可以尝试。

    他甚至从炼制宝石上面受到了启迪,准备把那些调料也设法炼制一下,不过到现在为止,只成功了一样,那就是糖,他炼出了晶莹剔透细如白沙的糖,这东西的口感远远过普通的糖。

    和往常一样,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卜哥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接下来他要四处转转,随口给那些大人物讲几个笑话,促进一下他们的食欲,然后再询问一下他们对晚餐的评价。

    没想到刚走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甹浦男爵!甹浦男爵!」

    卜哥转身一看,喊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身形微胖的神父。他认得这个人,此人就是当初认为可能是一大麻烦的拉托尔神父。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家伙一直都没有出来捣乱过,所以卜哥都快把他给忘记了。

    「拉托尔神父,有什么事情吗?」卜哥并没有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他担心这个家伙会顺势提出一堆要求。

    「你到这里才一年不到,却让小镇改变了这么多,干得不错啊。」拉托尔神父笑着说道。

    卜哥一听这话,就浑身感到不舒服,这是上位者对手下的口吻。

    「阁下有什么事吗?我很忙。」卜哥随口说道。

    「当然有事。」拉托尔神父说道:「据我所知,你是出身于夏姆修道院的吧,这样说来你从小就承受我主的恩惠,现在有机会总该有所表示吧。」

    卜哥心中暗叹,果然是找麻烦的来了,这个家伙倒是比什么人都能够忍耐,一上来的时候袖手旁观,现在看到有利可图了,就来摘果子。

    卜哥对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底细,并不感到惊诧,当初那位卡夫提尼斯神父帮他伪造身分的时候,做得非常巧妙,并不是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他,而是将他的过去和新的身分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

    没有人会担心查出什么破绽来,夏姆修道院是在爱威利斯主教的直接管辖之下,能够找到的和卜哥有关的记录,全都审核篡改过,唯一知道内情的英勃瑞修女更不会乱说。

    「以您看来,应该怎么有所表示呢?」卜哥并不打算把门封死,当初对斯宾塞一家用的是打压,对莫姆和那些走私贩子用的收买,他要看看这位神父打算开什么价。

    另一个让他不打算撕破脸的原因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知道,这位神父的靠山是伊格拉斯科主教,而伊格拉斯科主教是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大主教的人。

    「为我建造一座新的教堂怎么样?」拉托尔神父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建筑师了,这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卜哥这一下子找到拒绝的理由了:「每一个建筑师都有自己的风格,我的风格用来建造教堂……合适吗?不如这样,由我为捐一笔钱,让镇上的每个人也出些钱,然后从都鲁普奈尔另外请一位擅长建造宗教建筑的建筑师来,把原来的教堂重建一番。」

    拉托尔神父的脸已经渐渐拉了下来,他以前在主日大教堂的时候,看到过主持修缮大教堂的管事神父的威风,那位管事神父总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把建筑师折腾得头脑胀,他原本打算也这样来,要让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谁才是这个小镇的真正掌控者。

    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子根本就不入圈套。

    「你不愿意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服务?」拉托尔神父拉下脸来,「风格是可以改变的,你不愿意亲自建造教堂,完全是找藉口。」

    卜哥原本还没有想得太多,拉托尔神父逼着他亲自担任建筑师,反倒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听说过有人故意在建筑物里面动手脚,比如在某块砖上刻出代表魔鬼的标记,虽然这种陷害手段有些过时,不过也不得不防。

    「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卜哥说道,他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

    「哼哼,如果那些高贵的先生和女士们知道,他们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是一帮走私贩子提供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拉托尔神父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你最好去查一查供应商的名单。」

    卜哥并不在意,走私的全都是原料和半成品,那些真正送到上流人物手里的东西,已经打上了最著名店铺的标签,那些店铺的幕后老板同样也是芭瓦德维伯爵。玩这种左手换到右手的游戏,没有人比芭瓦德维伯爵更加高明。

    卜哥亲眼见识过伯爵的手段,就连走私进来的瓷器和玻璃器皿,也都被送到位于都鲁普奈尔南郊的一间作坊,瓷器的四周会被镶上一道金边,玻璃器皿上面则会增加一些贴金的装饰,或被描画一番,总之会被弄得更加符合法克人的情趣,重新再运回小镇的时候,不管瓷器还是玻璃器皿,都被算成是那家作坊的杰作。

    「我会去查的。」拉托尔神父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向大主教报告另外一些事情,这里有人在大规模地伪造圣油,负责采购原料的是拉兰萨尔男爵,负责材料加工的是马尔海姆男爵,瓦格尼子爵负责关键原料的萃取。

    「而你,尊敬的甹浦男爵,则是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你还是一个相当高明的炼金师,圣油是由你亲手炼制出来的。」

    说到最后,拉托尔神父近乎于在大吼。

    神父一开始说的时候,卜哥确实有些慌乱,不过当他听到拉托尔神父说,是他亲手炼制圣油的时候,卜哥一阵怦然心跳,他原本还在猜是不是又出了个叛徒,最后这句话反倒让他释疑了。

    如果真有叛徒存在,拉托尔神父不会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一个魔法傀儡,炼制圣油的工作是由魔法傀儡在做。

    和研究炼金术比起来,拥有魔法傀儡绝对是更大的罪名。

    既然不是出了叛徒,神父是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的呢?就算是在仆人里面安插眼线也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连每个人的分工都丝毫不差。

    又为什么神父并不知道他的秘密?其他人工作的时候同样也是躲在各自的密室,唯一的区别好像就只有他的密室多了一道魔法屏障。

    突然间卜哥的脑子闪过一段资料,那是芭瓦德维伯爵通过爱威利斯主教得来的,有关拉托尔神父的情报,这位神父并不是从神学院毕业,而是一座修道院,情况倒是和卜哥本人差不多。不过卜哥最后被人领养走,就算没有人领养的话,到了十四岁同样会被赶出来。

    什么样的人能够一直待在修道院里面?卜哥想起了儿时那些幸运的同伴,那些人全都被证明拥有着特殊的天赋。

    神术!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神术有三大体系——生命、预言和守护,这三大体系之中预言一系的神术,就有一条分支专门用于窥探和监视。

    卜哥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倒是不紧张那些指控,他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制配的不是圣油,而是另外一种药剂,他们同样也不是在炼金,而是在制作药剂。按照一个世纪以前,教会重新颁布的法令,只要没有找到魔法锅或者黑祭坛,就不算是炼金,而是制造药剂。

    卜哥真正担心的是,被人看出己是个魔法师,当初在密侦处训练室的时候,农夫能够一眼看出他的异状,别人肯定也能够做到。

    他看了看拉托尔神父,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说出你真正的意图?」

    「这算是屈服,还是讨价还价?」拉托尔神父问道。

    「我只是看怎么做比较方便。」卜哥倒是很坦然。

    「也就是说,你打算和我先谈条件。」拉托尔神父感觉到自己占据了上风:「如果条件谈不拢的话,你会怎么做?或许会杀人灭口吧,你身上的孽气极重,应该杀过不少人吧。」

    卜哥暗自高兴,能够看出他的身上带着孽气,证明这个家伙确实会神术,不过他装傻问道:「孽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孽气也就是罪孽,至高无上的神灵赐给我力量,让我能够看清罪恶的灵魂。你需要忏悔。」拉托尔神父非常神棍地说道。

    卜哥多少有些放心了,看来不是什么人都拥有密侦处的那个农夫一样的实力,眼前这个神棍只看到了孽气,却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我一向由爱威利斯主教大人帮我忏悔。」卜哥亮出了自己的牌,不过他并不认为那位主教大人的名头会有用。

    果然神父只是笑了笑,很不在意地说道:「完全能够猜得出来,夏姆修道院属于那位主教大人管辖,可惜这座靠山压不住我,原本还打算心平气和地同你谈谈,既然现在已经到了互相亮底牌的时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拉托尔神父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指着上方,非常恭敬和神往地说道。

    「我传达教会最高的意志,至少在法克是最高的。」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大主教。

    将手收转回来,神父顿时变了脸色:「我要你帮我建一座教堂,而且要建在正中央的那个岛上,你亲自建造,必须让我完全满意。你、马尔海姆和瓦格尼现在做的那些生意可以继续做下去,不过我必须在其中占五成。」

    「我不擅长开玩笑。」卜哥冷冷地说道。如果没有第一个条件的话,他或许会退让,讨价还价一番,把给的钱降到三成,藉此机会把教会拉进来,虽然少赚了许多,却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现在这个家伙明显想压他一头,而且条件之中还带着侮辱的味道,卜哥就不肯退让了。他现在还怕什么?大不了远走他乡,能够将劣质宝石炼制成极品宝石,到哪里都能够财。

    「我同样也不擅长开玩笑。」拉托尔神父的嘴里啧啧连声:「知道身上带着孽气有什么坏处吗?情绪的变化会搅动孽气,所以孽气重的人根本掩盖不住自己在想些什么,你想杀我?」

    「一个住在海边的神父,在海钓的时候滑落水中,溺毙而亡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卜哥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闪出这样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谋杀了一个神父之后,能够逃脱惩罚,知道为什么吗?」拉托尔神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卜哥的心头微微一动,他似乎听说过同样的话,在魔法之中就有一种召魂术,只要把死者的幽魂召来一问,就可以知道杀人凶手的身分,类似的神术肯定也有。

    不过逃脱惩罚的人也不是没有,从亨利四世废黜了教皇开始,教廷的威严受到挑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杀个把神父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地位罢了。

    「我们走着瞧。」卜哥冷哼了一声。

    「那么就走着瞧吧。」拉托尔神父看上去同样不痛快:「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前几天我去夏姆修道院,原本打算看一下你以前的记录,无意中得知夏姆修道院的英勃瑞院长,就是你以前的教养修女,我和她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英勃瑞院长已经不年轻了,却仍旧那样热情洋溢,那成熟的韵味更是那些年轻修女不能够比拟的。」

    随着一长串轻笑,拉托尔神父扬长而去。

    卜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归巢的海燕擦着海面一掠而过,突然间那只海燕身体一颤,径直掉落在海里,等到尸体浮出海面的时候,就看到它的身体一侧钉满了箭矢,密密麻麻的差不多有将近一百根。

    「戾气!」巴米尔惊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听到巴米尔的惊叫声,那只兔子哧溜一下从密室的角落窜了出来:「真的是戾气,你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居然让孽气变异成了戾气!」

    「有一个人让我产生了杀掉他的冲动。」卜哥冷冷地说道。

    「我猜也是这样。」那只兔子说道。

    巴米尔则走了过来,他看了卜哥一眼叹道:「你以后要小心了,戾气重的人,行事容易走极端,最容易导致魔力反噬。」

    「也未必啊。」那只兔子冒出来一句。

    「你有办法解决?」巴米尔一把抓住兔子的耳朵拎了起来。

    卜哥也凑了过来,他一直都感觉到这只兔子有些奇怪,这只兔子本身的实力只是一般,最多就是刮一阵轻风,跑得快一些。

    所谓控制植物生长的能力也算不上神奇,只是让植物长得稍微快一些,存活率也高一些罢了,和卜哥想像之中的,把种子放进土壤就立刻生根芽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这只兔子知道的乱七八糟东西倒是一大堆。

    「我知道一种剑走偏锋的办法。」兔子挣扎着想要将耳朵挣脱出来。

    「说来听听。」巴米尔把手一松。

    「用偏执来克制极端。」

    「放屁!那岂不是越走越偏,早晚掉进万丈深渊。」巴米尔怒道,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

    听到巴米尔的喝骂,兔子跳着脚争辩道:「你懂什么,戾气重的人就像是走钢丝,左顾右盼的话,肯定必死无疑,一心往前反倒有一线生机。」

    「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样的疯子会那么干?」巴米尔一脚把兔子踢飞出去,转过身对卜哥说道:「你试试我的办法,先是保持心平气和,其次就是暂时放弃修炼魔法,对了,也别再练射箭了。」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兔子窜到巴米尔的前面:「我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很多人都成功了。」

    「哦?」巴米尔又一把将兔子拎了起来,说:「这样都能够成功?什么人如此厉害?」

    这次兔子没有挣扎,而是瞪着巴米尔的眼睛:「教皇格里高利一世。」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巴米尔手一抖,兔子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没有开玩笑?」卜哥也被惊呆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们。」兔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格里高利一世是教廷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位教皇,同样也是权威最高的一位教皇,不过他也是最不得人心的一位教皇。

    「他把教廷推到了巅峰,同样也为教廷埋下了祸根,就是他设立了宗教裁判所,知道宗教裁判所里面有什么吗?那里面有一群戾气极重的家伙。」

    「你说的那个办法,是从宗教裁判所偷来的?」巴米尔这一次不敢随便怀疑了,他不认为自己比那位恐怖的教皇更加高明。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宗教裁判所戾气更重?」兔子说道。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干的。」巴米尔比卜哥本人更显得焦急,他的好奇心冒上来了。

    「狂信。」兔子的回答非常简单。

    巴米尔和卜哥同时沉默了,这似乎是真的,宗教裁判所里面的那些人几乎都是狂信者。

    「狂信者认为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们根本不在乎戾气,对他们来说,戾气只会加强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变得更加「坚定」。」

    兔子解释道。

    「所以宗教裁判所的人,杀人越多,实力也变得越强。」巴米尔喃喃自语着,这一直是困惑他的谜题,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被一只兔子解开了。

    以前他就感到奇怪,教廷实力最强的人,为什么全都出自圣骑士团和宗教裁判所这两个地方,前者无可厚非,后者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告诉我该怎么做。」卜哥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只有冒险试试兔子的办法了。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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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介绍:
一个无名小卒,如何从社会底层往上爬?
中古世纪一个剧团的演员,卜哥,因缘际会的找到了一个翻身的契机——
他在有心人的操控下,扮演了别人的角色,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别人的假面下,展开了另一段人生……
从剧团小丑变身为男爵,究竟是福是祸?
蓝晶用他一贯引人入胜的手法,说出了这个无名小卒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主角卜哥正是演员,因此身在其中的你,一定特别能领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滋味。
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睽违半年,蓝晶再出新书,精采好戏,切勿错过!小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