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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之帝国再起全文阅读

作者:白军皇     大汉之帝国再起txt下载     大汉之帝国再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汉之帝国再起全文阅读

一.独裁者

    白色的病房里面,阳光明媚,花瓶里摆放着几束百合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刘宏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醉][露][网].

    门忽然被打开,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手上的托盘里放着各式药剂,脸上带着笑容,“该吃药了。”对于刘宏,基本上大部分的年轻护士都很喜欢他,除了外表英俊,那种让人感到距离感的冰冷气质更是让她们这些小女生怦然心动。

    “谢谢。”刘宏接过水杯,依旧是一贯的漠然,尽管看上去彬彬有礼,却让人难以接近。

    护士安静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她多看了一眼这个一直都是镇定自若,面容冷峻的青年。

    靠在柔软的枕垫上,刘宏拿起一本纸质有些黄的线装版三国志看了起来,这是他的外祖父,一个旧时代的知识分子留给他的,和这本三国志一起的,还有一些孤版的古书,到八岁上学以前,他一直都在外祖父的督促下学习过去的文化典籍,虽然很枯燥,不过却是他童年唯一的乐趣。

    刘宏的母亲生他时死于难产,因为这个缘故,他的父亲一直都不太喜欢他,出生后就以忙于生意为由将他扔给了外祖父抚养,等到外祖父去世,再回到已经续弦的父亲身边时,父子间的感情也淡漠到了极点,尽管那个时候只有十岁的刘宏很希翼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可是长久跟随外祖父的生活,让他比起同年龄的孩子来说个性要沉静得多,而落在本就不喜欢他的父亲眼里则成了孤僻和难以亲近。

    于是仅仅只是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刘宏就被父亲送去了美国,对于刘宏的后母来说,这个丈夫的长子是妨碍她儿子以后继承家产的最大麻烦,她不希望他继续生活在丈夫身边。

    在美国的生活,刘宏过得很苦,尽管他的父亲每个月寄给他的钱足以让他衣食无忧,可是在他的后母介入下,这笔钱他几乎拿不到手,而陪同的人也一早没了影,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一切刘宏并没有告诉父亲,因为他觉得父亲不会去相信他,而是会相信那个看上去温婉贤良的女人,他不想因为如此而失去父亲最后一点的关爱,尽管那关爱只是每个月拿不到的生活费.netbsp;美国,在大多数人眼里或许是自由和美好的象征,可是实际上这个崇尚金钱的国度比起任何一个国家都更加残酷,想要活下来,就必须适应冷酷的社会法则。

    九年的时间,让刘宏从一个沉静的少年蜕变成了一个冷酷的青年,为了生存,原本隐藏在他体内的天赋被冰冷的现实所唤醒,在他来到美国的第二年,一个在黑市拳赛场上变成残废的武术家成了他的师傅,把他**了唐人街的小巷子,离开了那些永远也洗不完的碗碟。

    “没有最强的武术,只有最强的人。”这是刘宏的师傅教刘宏武术时第一句说的话,因为他自己就是过于自负,结果在一场最血腥的混乱格斗塞中,成了残废,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抛弃了门户之见,在教授刘宏这个徒弟的时候,除了师门传下来的内家功夫,还将中国各个门派的武术和世界其他格斗术中最凌厉最具杀伤力的技巧教给了这个天赋横绝的徒弟。

    从十四岁进入黑市拳的赛场开始,刘宏一共打了一百九十五场比赛,其中有六十七人被直接毙命,直到他存下的钱足够他完成大学的学业后,他才离开了黑市拳的赛场,成了少数几个能全身而退的黑市拳手中的一员。

    之后,刘宏成了耶鲁大学的一名历史系学生,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让他看上去就像个笃守戒律的清教徒一样,他从没有想过要回去继承父亲那份庞大的家业,或许这种和小时候被外祖父督促着读那些古籍时几乎一样枯燥的生活才是他所向往的平静。

    可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总是无法预料,就在他刚毕业的时候,他的父亲出了车祸,临终前派人将他从美国接回来让他接手家族企业。就这样,他接过了父亲留给他的那个看上去庞大,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的公司。

    对于一个历史系的大学生来说,挽救倒闭的企业根本不是他们该干的事情,可是刘宏却做到了,黑市拳赛场上磨砺出来的冷酷和无情,让他在公司内部推行了铁腕政策,所有人浮于事的亲友和人员被驱赶了出去,他按照自己的意志在公司内部进行改革,将濒临倒闭的公司彻底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公司,接着开始向外并购扩张。

    输就是死,这是刘宏在黑市拳赛场上学到的人生信条,所以不管做什么事他都全力以赴,他永远都只当最后的赢家,做生意也一样。

    看向被推开的病房门,刘宏放下了手里的三国志,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进来的青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就快死了,公司是你的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刘宏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情我必须处理掉。”

    “你究竟想做什么?”刘璋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刘宏,说话时有些哆嗦,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最近在公司里不太安分。

    “胜伯,把那些照片给他。”刘宏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面前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身后的老,点了点头。

    打开文件袋,刘璋看着照片上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亲昵的照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照片上的男人他太熟悉了,那是公司敌对方的董事长。

    “怎么会这样?”刘璋手里的照片落在了地上,他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刘宏,这个他一直视为敌人的兄长。

    “他是你母亲的初恋情人,四年前他重新找到了你母亲,你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今年差不多该三岁了。”刘宏的话像尖锐的锥子扎进了面前一直无知的兄弟心里。

    “父亲的车祸是有人故意在车子里动了手脚,当年我回来时曾经派人查过,不过一直找不到是谁做的。”刘宏没有感情的声音在病房里显得格外冰冷,“也许是看我离死不远了,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地幽会,被我捉到了尾巴。”

    刘璋听出了兄长话语里的讥讽,可是他不能接受这一切,母亲怎么会和别的男人一起害死父亲,“不是这样的,你骗我,这些照片是合成的。”

    看着面前咆哮的兄弟,刘宏依然面无表情,“是不是合成的,你可以找专家,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要死了,我不希望父亲的心血最后会毁在你手上。”

    “找你来,只是让你知道真相,而不是说你可以决定什么,现在你可以走了。”刘宏看着颓然跪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兄弟,漠然地说道。

    “你会把她怎么样?”刘璋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了从来都是冷酷的兄长。

    “她是你母亲,不是我母亲,我要给父亲一个公道。”刘宏看了眼眼中满是乞求的兄弟,丝毫不为所动,“胜伯,带他回公司,让方律师召开董事会,以后公司归他了。”说完这些,刘宏没有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兄弟,只是靠在床上,安静地闭上了眼。

    被称为胜伯的高大老人,一把提起了地上的刘璋,在他开口大喊前,一掌切在了他的后颈上。

    “我是不会替废物办事的,你死后,我和公司再没有一点关系。”看着嘴角动了动的刘宏,胜伯开口道,接着他一手挟着刘璋离开了病房,他从没有想过精通内家武术的刘宏竟然会得血癌这种绝症。

    当天,刘宏的后母和她的情人相继被杀。

    第二天,接到刘璋报警的警察赶到了医院,不过他们在病房里看到的只是死去的刘宏,那张英俊而冷酷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丝嘲弄,没人知道那是针对谁的,也许是他的兄弟,也许是他自己,又或是所有的人。

二.君临汉末

    延熹八年,初春。醉-露-网.

    积雪开始渐渐融化,可是寒意依旧凛冽,安国县城北一处略显破败的府邸内,***通明。当家的董氏不眠不休地守在才九岁的儿子身边,不由悲从中来,她早年丧夫,若是儿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父亲早死,出身贫寒的母亲为了保住年幼的‘自己’的亭侯爵位,变卖了大半家产,守着封地的一点田亩,省吃俭用,将他抚养至今。

    纷乱的记忆里,刘宏看着那些流淌消逝的画面,就像是经历了那个和他同名的少年的一切。

    黎明前,病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只是原本稚气的脸上忽然让人有种隐隐的深沉感觉。

    环视着古朴的房间,刘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伏在榻沿的董氏身上,也许是母子连心,假寐的董氏醒来过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又惊又喜,“宏儿,娘…”话还未说完,这几日操劳过度的董氏方站起来就摔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娘!”也许是因为身体里残留的少年对董氏的亲情,让刘宏大喊了起来。

    “少爷。”刘宏的声音惊动屋外的下人,年逾五十的老管家和刘宏的乳母赵氏推门而进,看到屋里下了地的刘宏和倒下的董氏,都是大惊失色,连忙扶起董氏,将刘宏重新抱回了床上。

    “快请大夫去宏的声音虚弱,毕竟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才满九岁的少年,而且大病初醒,刚才给凉风一刮,让他单薄的身子又受了寒,只是半句话后,就又再次昏了过去。

    随着董氏的病倒,才有起色的解渎亭侯府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中,少主和主母都沉疴不起,对那些下人们来说,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

    让下人们万幸的是,仅仅是三天后,昏迷的少主醒了过来,身体在调理中也渐有起色,让原本打算趁机兼并亭侯府土地的豪强们有了些顾忌。不过夫人董氏的病情依旧严重,让下人们仍然心中不安,一旦精明强干的主母去了,年幼的少主怎么对付得了那些如狼似虎的豪强。

    在下人们的仿惶中,能下地走动的刘宏却守在了董氏的身边,日夜侍奉,将一应事情全都交给了老管家处理。整整一个多月,刘宏都在病榻前侍候董氏,可是最后原本应该成为太后的董氏还是没有好起来,撒手人寰而去。

    董氏的死,让安国县的人们唏嘘不已,这个倔强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在丈夫死后,变卖家产保住了儿子的亭侯爵位,守着丈夫留下的封地让那些豪强数年来都无可奈何,算得上是女中英雌。

    解渎亭侯府内,刘宏跪在灵堂旁,身体尚未痊愈的他脸色苍白,看上去人也削瘦憔悴,让前来吊孝的人们感叹不已,都言董氏生了一个孝子。

    守灵的七七四十九日过后,董氏方一出殡下葬,刘宏便让老管家锁了安国县内的亭侯府,住到了墓地旁的草庐里,按照周礼为董氏守孝三年,他的这一举动,顿时惊动了整个安国县,东汉一朝不但沿袭了西汉以孝治天下的传统,而且犹重儒术,可是周礼的守丧三年却依然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更遑论是刘宏这个九岁的少年,一时间刘宏的孝名从安国县传遍了整个河内郡,让那些豪强不敢再觊觎他解渎亭侯爵位名下的田产,毕竟人言可畏。

    转眼间,三个多月过去,回到大汉已近半年的刘宏恢复了一贯的冷酷和漠然,董氏的逝去让他在这个时代再无牵挂,没有人可以束缚他的意志。

    无言地除去坟茔上长出的野草,刘宏年少的脸庞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冰冷,他这一世的父亲,已故的解渎亭侯刘苌是当今皇帝,死后谥号孝桓的刘志的堂兄,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这位孝桓皇帝就会驾崩,而他将被迎立为新帝,也就是日后那个宠信十常侍而使得黄巾造反的孝灵皇帝。

    对于自己将成为皇帝这件事,刘宏并没有太大的欣喜,东汉一朝自汉孝章帝后期放纵外戚开始,整个帝国就逐渐走向衰弱,先是太后临朝,后族外戚长期把持朝政,到了顺烈梁太后时,其兄大将军梁翼,也就是那位有名的跋扈将军更是毒杀幼帝,先后谋立了三个皇帝,直到现在的皇帝刘志联合宦官,诛杀其满门,方才将外戚压制了下去,可是有皇帝支持的宦官集团其对帝国的破坏丝毫不亚于骄横的外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对这一切刘宏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不是原来那个十二岁继天子位的懵懂少年,没人可以把他当成随意摆布的棋子,更何况此时的帝国还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前世执掌财阀的经历让刘宏有着异乎常人的控制欲,掌握整个帝国对他来说,是在这个时代能让他唯一感到自己存在价值的事情。

    “少爷,该回去了。”刘福,这个从四十年前起就侍奉在府中的老管家看着在坟前沉默良久的刘宏背影,心里有些酸,自从主母病重,少爷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一样,脸上再没有了笑。

    “福伯,你哭了?”回头看到擦着眼角的刘福,刘宏的声音里有了些暖意,在他身边剩下的人中,只有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能让他感到一点亲人的感觉了。

    “没什么,只是沙进了眼。”刘福连忙摆下了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了几分笑意,他不想失去主母的少爷到头来还要来安慰他这个没用的人。

    看着道路两旁随着夏风起伏的青色稻浪,刘宏的心事稍稍放下了些,对于手头并不宽裕的他来说,一年的好收成可以让他做很多事情,虽然和那些地方豪强相比,他目前名下的田产不算多,不过却都是上等的良田,若不是董氏以前要在城内维持住亭侯府的体面,而是搬到在县郊的庄园里,日子绝不至于过得那么紧。

    刘宏之所以要守孝三年,就是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销,同时也是为了博取名望,这个时代,想要受人敬仰,要么外出游学和那些名士交往,要么就以德修身成为楷模,而后虽然没多少人做到,但是做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下名士,倍受天下人的推崇。

    走入摆设简陋的居所,刘宏看着跟进的刘福,想了想道,“福伯,让庄里六岁至十二岁的男孩明日都来这里念书。”

    “少爷,这怎么行?”刘福目瞪口呆地道,虽说他心里觉得这是好事,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尊卑有别的观念,还是让他有些抵触。

    “照办就是。”刘宏看了眼不解的刘福,沉声道,眼中的神光让刘福心中一震,少爷此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爷,当下不敢再多问什么。

    等到刘福走后,刘宏走入茅屋后院的竹林,摩挲着清脆冰凉的翠竹,心里思索着,是不是现在就将竹纸造出来,他曾对天工开物这本成书于明代的中国科技百科全书下过苦功,记得大部分造纸的工序,但是他不打算在登上帝位前太过引人瞩目,一个孝子的名声足够了。

    既要保持低调,又要博取一定的名声,刘宏不能肯定若是自己行为过于突兀,是否仍旧能够登上帝位,后汉书和其他史料中对孝灵帝的继位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只提到了作为外戚和士人双重身份的大将军窦武,对于当时的宦官集团并没有提及过,但是为防万一,韬光养晦才是最稳妥的,想必宦官是绝不愿见到一个精明强干的少年天子的。

    心里有了计较后,刘宏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先培养一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亲信再说,他们才是自己日后在陌生的皇宫里安身立命的根本。宦官可恶,外戚同样不可信,这个世上,他只相信自己。

    日已西斜,苍翠的竹林里,一个年幼的身影随着被风吹起的竹叶而动,赫然打着一套内家拳,招式老到,若不是没什么劲力,几乎使人以为是一代宗师亲至。

    半个时辰后,刘宏缓缓收势,作为一个曾经的黑市拳格斗家,他绝不能容忍自己是个没有力量的人,尽管现在的身体还无法承受大负荷量的训练,但是他依然用内家拳的养气功夫锻炼脏腑,为日后习练打下坚实的基础。

    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刘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他现在的生活,和幼年时极为相似,平淡如水,倒也无所谓适应不适应。

三.布局

    晨起养气练武,日间教学,晚时着书,不知不觉间,刘宏来到大汉已经两年多,封地所出和节俭下来的收入都被他拿来买了帛纸和笔墨,在这个以丝绸制作上等纸张的时代,可以用来书写的纸张价格极其昂贵,让刘宏不得不将买来的纸张全部用来记述天工开物和齐民要术这样的中国古代科技类书籍上记载的知识,以避免日后遗忘

    随着刘宏为母守孝,严守礼制,他的名声渐渐为海内所知,如果说一开始众人是因为他年幼而讶异,但是近两年的时间里不逾越一点规矩,始终如一就只有让人惊叹了,若非其年纪太少,安国县的县令更是打算直接举他为孝廉。

    汉时承袭先秦的游学风气,儒生时常奔走于各地,不过和以前儒生游学是为了长进见识不同,现在的儒生更多地是为了结交名士,抬高自己的名声,以博得做官的资格。

    刘宏礼孝的名声在外,一些路过安国县的游学儒生自然也会去他的草堂拜访,结果见到他授课教学,都是为他所讲的内容所奇,东汉经学盛行,其中又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虽各有独到之处,天下也不乏名家,但是总体上随着汉末的浮夸之风而变得越趋繁文缛节,如何比得上刘宏所讲的‘私货’。

    那些游学的儒生中,自有人不服刘宏有悖于传统的经学观点,刘宏也不以为意,往往与其坐而论道,却没一个人能辩得过他,至此他的声望日隆,手下的学生也不再局限于名下庄户的子弟,安国县一些贫穷人家也把孩子送到了他的草堂,而刘宏依然一如既往,不收分文,只要你来学,他就教。

    刘宏的这种举动使得不少游学的儒生为他鼓吹名气,而一些人更是留在了他身边,甘愿当他的学生,一时间刘宏身边竟是聚集了不下百名的弟子,到最后他的名声甚至传到了京师雒阳。不过在雒阳,大多数人只是一笑置之,谁也没当真,毕竟一个十岁的少年学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都以为是那些游学儒生的夸大之辞。

    当刘宏为着他日后的霸图稳健地布局的时候,党锢之祸爆了,自皇帝刘志铲除梁氏外戚,宦官五侯掌权以来,朝政日趋败坏,这自然让士族出身的官员和天下的儒生大为不满,于是两互为引援,上书,苦谏,罢学,清议,各种手段早就让宦官集团心怀不满,而李膺担任司隶校尉后屡次针对宦官集团的行动则直接让矛盾激化,结果有着皇帝支持的宦官集团制造冤狱,将李膺等大批官员和名士下捕入狱。

    对于这一次的党锢之祸,刘宏无能为力,中国历朝历代,只有东汉的民德最美,尚气节,崇廉耻,尤其是挺身而出和宦官集团周旋的党人集团,与波澜壮阔的三国时代的那些人才相比,这些汉末的党人绝不会逊色分毫。

    李膺等人虽然被捕,不过其名声却越地崇高,而清流派的士人虽然在朝堂上被压制了下去,但是抗争却没有停下来过,在民间舆论一边倒地倾向了党人,延熹十年,被关押在北黄门寺诏狱的李膺更是以毒攻毒,开口招供,将宦官的亲友全部牵连进来,逼得宦官集团不得不妥协,将关押的党人全数释放,不过李膺等人也都被罢免官职,遣散回乡,不准逗留京师,并且永不叙用为官。

    时年六月,京师雒阳郊外,近千的太学生和从各地赶来的儒生将官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送李膺回乡的,而押送的士兵则睁只眼闭只眼,虽说宦官势大,可当朝太尉都来了,再说得罪这些读书人也犯不着,就也由着他们去了。

    人群之中,高虎一边奋力往前挤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拿着的木盒,这是老师吩咐他带给李膺的,说什么也不能有什么差池。

    “李校尉,李校尉!”见前方人实在太多,情急之下,高虎双手托着木盒,高呼了起来。

    李膺听到高虎的声音,愣了愣,他已经被朝廷下令回乡禁锢,终身不得为官,想不到此时竟还有人叫他原先的官名。前来相送的太尉陈蕃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高虎。

    “你是谁,何故大呼李校尉?”看到被学生带过来的高虎,脸庞黝黑,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布衣,和前来送行的其他人迥然不同,陈蕃开口问道,他一眼就看得出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个农家子弟。

    “弟子奉师命前来见李校尉,适才人多,情急之下方才如此,还请太尉见谅。”高虎作为刘宏门下百余弟子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几人之一,其气度自是不同常人,至少在天下人人钦佩的太尉陈蕃面前,他没有一点怯场,反倒是谈吐从容不迫,让人大起好感。

    “你的老师是什么人,为何不亲自前来?”见高虎举止间没有一般游学儒生的浮夸风气,反倒是严谨非常,让陈蕃对他口中的老师大为好奇。

    “本来老师是想亲自来的,不过老师还在服丧守孝,所以才让弟子前来。”高虎对于陈蕃的语气略有不满,不过仍是恭谨地答了。

    他的神情自是难逃陈蕃和李膺之眼,两人立时便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老师一定不一般,互相看了一眼后,都是目光落在了高虎捧着的木盒上。

    “这是老师让弟子交给李校尉的。”高虎将手中的木盒递了上去,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定很珍贵,当李膺打开时,他和四周的人都一起看向了盒中。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木盒内只是放了一卷帛纸,再无他物。展开帛卷,李膺和一旁的陈蕃都是眉毛一扬,齐声道,“好字!”那帛卷上,以狂草而书,二人虽见识广博,却也看不出这书法是出自何家。

    “正气歌,赠李校尉。”看着帛纸,一旁的陈蕃道,“字已不凡,不知内容如何,元礼,你便念给大家听听。”他这话一出,四周前来送行的人也都是高声应好。

    李膺点了点头,拿起帛纸便大声吟诵了起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好气魄!”陈蕃动容,他一生为公,秉持的便是正气二字,这正气歌开篇即为雄阔,让他不由大为赞叹。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李膺的声音逐渐低沉,显是已被诗中所写打动,此时四周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天地间除了风声,便只有李膺那昂扬低沉的吟诵声。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念到此段时,李膺想起了他和其他人在北黄门寺诏狱受刑时的情景。一时间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一正气歌诵罢,满场皆静,尤其是李膺,他几乎觉得写这正气歌的人是世上唯一懂他的知己,‘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喃喃自语间,他竟有些失神,而他一旁的陈蕃也是差不多。

    高虎也有些愣,他没想到老师让他送给李膺这位名满天下的党人领袖竟是如此大气磅礴的一诗,其中道尽了人间正气。而四周其他人则是和身旁的同伴,拼命记下着这正气歌,好使之传唱四方。

    过了良久,李膺和陈蕃才回过神来,他们此时迫不及待地想从高虎那里知道他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高虎不愿透露半点分毫,在拒绝了陈蕃的挽留后,飘然而去。

    日落西山,李膺终于踏上了返乡的路途,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苦闷,心里想着的只是何时才能和写正气歌的知己相见,向他述说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陈蕃这个仍在朝堂上固执地做着抗争的太尉,则希翼着高虎口中的老师快点服完丧期,来雒阳和他一起挽救这个将倾的帝国,能写出正气歌的人,又岂会是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

    延熹十年六月,距离刘志驾崩还有半年时,刘宏完成了他先期布局中的最后一步,现在他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直到他成为天子,那时候,一切才真正开始。

四.少年天子

    呼啸的北风中,二十多名少年赤着上身,挥着沉重的木刀捉对厮杀,他们的年纪相当,身量差不多般大小,脸上的神情也几乎是同样的冷峻,每一刀挥出都竭尽全力,仿佛在面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不是两年多来朝夕相处的同伴.netbsp;穿着一身麻衣孝服的刘宏看着这些从安国县各处收养的街头孤儿,目光中隐隐有了几分满意,除了门下弟子中的高虎几人外,便只有这二十八人最费他的心思,全都是十五六七的年纪,从小没有家人,没有亲友,而且不擅言辞。

    “停!”落下的雪片中,刘宏沉声吐气,喊停了对刀的二十八名少年,这三年来他每日勤练不缀,一口内息绵长无比,一个字喊出,竟是在风雪中回荡了极长时间。

    二十八人同时收刀,立在了渐大的风雪中,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命令,从被收养开始,他们的命就归刘宏了。

    “回庄里去。”刘宏看了眼阴霾晦暗的天空,一直古井般沉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在今天,在位二十二年的皇帝刘志行将驾崩,他距离天子之位只剩下最后半步。

    夜幕降临,雒阳皇宫的阳德殿内,静得可怕,包括窦武和陈蕃在内的一干重臣和以曹节,王甫为主的宦官彼此对峙,神情不善,皇帝白日宣淫,居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而这一切都是这些祸乱国政的宦官造成的。

    “先帝驾崩,当务之急乃是要议立新帝,还请太后节哀。”窦武不愿和曹节,王甫等人生冲突,虽说皇帝已死,可是这些宦官还掌握着宫禁,若是逼得太急,难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阉人。

    “大将军说的是。”曹节做出了谦卑的姿态,他身后的宦官们也是沉默不语,尽管他们过去一直压制着朝臣,拥有着让人畏惧的权势,但是这一切都是靠着皇帝得到,一旦皇帝死去,失去了依附的皇权,他们就将随时堕入万丈深渊,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

    “哀家一介女流,这议立新帝的事情就交给大将军了。”太后窦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哀色,只是看了眼被她封为大将军的父亲,就不再说话了。

    嘉德殿内,窦武和曹节默契地将新帝的年纪定在了少年,于是不到十三岁的刘宏成了最好的人选,他已故的父亲解渎亭侯刘苌是皇帝的堂兄,而最重要的是年少的刘宏只是落魄的亭侯子弟,没有什么势力,方便掌握。

    陈蕃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平素以士人自居的窦武始终都是外戚,如今的帝国需要的是贤明强干的皇帝,而不是容易被当成傀儡的少年天子,轻声叹了口气后,陈蕃站到了一旁,没有出异议,不管如何,窦武总好过那些宦官,可以引为盟友.netbsp;数日后,光禄大夫刘儵和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内迎接刘宏这位新天子,一路轻装急行,不过是五天不到的时间,便赶到了安国县,但是让刘儵和曹节没想到的是,城内的亭侯府只有刘宏的乳母赵娆和几个下人看着房子,至于他们要迎接的新天子还在城外的草庐里为亡母守孝。

    站在破落的亭侯府内,曹节陷入了沉思,被宦官们奉为新魁的他这次力争出宫随刘儵一起迎接新帝,就是希望能抢在窦武的前面得到这位少年天子的好感,就像他曾经的前辈,五侯那样,依靠皇帝来获取权势,虽然他是依靠讨得太后的欢心而有了眼下的地位,可是太后始终都是姓窦,和窦武是一家人。

    和曹节一样,刘儵也沉默着,他出生在安国县附近,所以才提议由封地在此处的刘宏继承帝位,事实上常年在京师任职的他对刘宏的了解仅限于一些传言,只知道他是一位孝子,有不错的名声,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年竟然真地按照周礼守孝,二年多来从未回过繁华的城中一趟,而是待在城外的草庐里过着清苦的守孝日子。

    “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先去驿馆,明日再出城迎接天子。”刘儵看向了曹节,他知道这个自五侯后宦官中最杰出的人物心里在动什么心思,很明显新天子虽然只是少年,但绝不是一般人,曹节想必烦恼得很,想到这里,光禄大夫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刘大夫说的是,那我等就不打搅了。”曹节并没有刘儵那隐晦的嘲讽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目光颇有深意地落在了新天子的乳母身上,这个目光中透着对权势渴望的女人也许值得结交。

    第二日,天才刚亮,刘儵便和曹节起了身,带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前往刘宏所在的草庐迎接这位少年天子。

    “老师,外面来了好多人马,说是要迎接您去雒阳做天子。”高虎有些结巴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和平时稳重的样子大相径庭。

    “慌什么。”刘宏看了眼自己最器重的大弟子,喝斥道,“你这个样子,今后如何做得大事。”话音未落,屋外已经响起了大队人马的车辙声和马蹄声。

    “继续念你们的书。”看着草庐内一个个呆的弟子,刘宏动了真怒,这些人都是他日后的依仗,想要剪除外戚和宦官,还得靠他们。不过这个世上能不为功名利禄所动的人实在太少,这些原本只是一心向学的年轻人也同样如此,一下子成为了天子门生,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们实在是难以自制。

    尽管刘宏此时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模样,可是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势,是以才能让这些留在他身边的弟子真心奉他为师。

    见刘宏声音冷冽,那些弟子们连忙收摄心神,强自压下了心头的那股惊骇和狂喜,他们知道只要老师成为天子,那么他们这些弟子必将受到重用,此时若是惹得老师生气,不异于自毁前程。

    当刘儵和曹节走入草庐内的时候,两人同时都是眉头一皱,他们所要迎接的少年穿着一身孝服,神情平静,没有一点即将成为天子的喜意,曹节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个眉目冷竣,眼神含威的少年让他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立一位少年天子,是因为少年心性轻佻,容易受到诱惑而方便控制,可是眼前即将成为天子的少年看上去却比大人还要沉稳三分,这着实是件令人担忧的事情。

    刘儵看到曹节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心中却是冷笑,在宣读了太后的诏书后,便要让随行的宫女和内侍为刘宏换上天子的冕服,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已经成为天子的刘宏竟然拒绝了,坚持要守完剩下的最后半个月丧期。

    “陛下仁孝,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等上半个月也无妨,可是曹节和刘儵都不约而同地开口劝谏道,但是在刘宏的坚持下,他们最后只能让步,将随行的人马驻扎在了刘宏封地的庄园里。

    在半个月的等待内,天子为母守孝而推迟上雒的消息很快便从安国县开始向各地传了开来,而那些造访过刘宏的游学儒生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都是血脉沸腾得不能自已,在所在的地方大肆宣扬着天子的不凡,他们当中那些曾经不同意刘宏对经书见解的人更是立刻改弦更张,成了天子学问的忠实传播和捍卫,不少人甚至以天子门生的身份自居,准备行李打算上雒去参拜成为天子的老师。

    于是当天子车驾起行时,几乎沿途的所有百姓和士绅都知道新天子是位仁孝英睿的少年。

    从安国县开始,一路通往京师雒阳的官道上每日都挤满了前来争睹天子威仪的人群,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也许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看到天子,尤其是那些遭到禁锢的在乡党人,这位传言中的新天子让他们振奋不已,对他们来说,新的天子代表国家新的开始,他们期待新天子能扫除阉宦奸邪,让忠直才干之士重回朝堂,再现大汉昔日的治世。总之,当刘宏上雒时,人们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渴盼和欢喜的心情,至于对死去的皇帝刘志,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哀戚之情来。

    而这一切都在刘宏的预料之内,被追谥为孝桓的大行皇帝刘志生前宠信宦官,党锢之祸更是让人愤毒,当他死后,人们自然会期待新的天子,而他便是利用这一点为自己造势,相对于宦官集团和外戚,只是落魄亭侯子弟出身的他在刚成为天子的这段时期内并没有与之抗衡的政治力量,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就需要巨大的人望,来使朝堂和军队中的忠臣倒向自己,而不是依附窦武这个有着士人名头的大将军。

    尽管初春的寒意仍浓,可是却挡不住沿途官道上百姓的热情,他们穿着整齐的衣服,捧着香花,不少老人更是让子侄辈摆出了香案,向天子的车驾顶礼膜拜,祈求天子能庇佑国家。而那些在乡的党人们则是奋力地挤向官道,想要看看新天子是否真地如传言中所说那般,对于这些曾经和宦官集团周旋的党人们来说,他们远将国家看得胜过自己的性命,他们太需要一位能使大汉再次兴盛的天子了。

    看着沿途如山呼海啸一般欢呼天子万岁的人群,曹节的目光不时瞟向车驾上的少年天子,他和刘儵没有想到这位少年天子居然在出前让他们除去了车顶上的华盖,将天子车驾改成了冲锋陷阵的戎车样式,一路站着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和迎接。

    “我看到天子了。”河内郡的官道上,前方的人群忽然响起了浩荡的欢呼声,在后面的人们纷纷向前打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他们知道天子是立在车上时都是呆了一呆,紧接着便用力往前挤了起来,让官道旁维持秩序的郡国兵苦不堪言。而护卫在天子车驾周遭的羽林郎和虎贲郎们则是睁大着眼睛,目光迥然地巡视着视线中的每一个人,当天子命光禄大夫将车驾改成戎车时,曾指着他们说,“朕有这些忠勇的士兵守卫,何惧小人刺杀!”现在就是他们尽职的时候,绝不让任何一个不轨之徒靠近天子。

    戎车上,刘宏穿着天子的十二章冕服,自始至终保持着他应有的威仪,尽管他的脸庞看上去还有几分年少,但是那种神情姿态却让人过目难忘,对沿途的人们来说,这位身姿挺拔,面目英挺,神情威严的少年天子让他们觉得也许帝国将迎来一位伟大的皇帝。

五.河内司马

    司马防在人群中奋力地向前挤着,此时的他还未有任何官职,无法和官员一道迎接天子的车驾,只能在人流中苦苦挣扎一阵大力忽地涌来,猝不及防的司马防脚步踉跄间,一头撞上了前方维持秩序的郡国兵,两人一起狼狈地摔在了官道上。

    “大胆狂徒,竟敢冒犯天子车驾!”担任车驾队伍前锋的虎贲郎们刹时间拔出了腰间佩剑,下马围住了司马防和那个被他连累的郡国兵,怒目圆睁地大喝道。

    司马防对着面前不过咫尺的剑锋,看了眼地上脸色惨白一片的郡国兵后强自镇静道,“几位郎官,在下是不小心被挤到官道上来的,并非有意冲撞,而这位差官乃是被在下连累,还请不要为难于他。”

    “先拿下,押到后面去,不要误了天子上雒的行程。”见司马防谈吐有节,而且样貌堂堂,为的将领倒也信了他的话,回剑入鞘后冷声道,然后命人放了那被吓呆的郡国兵。

    “前面出了什么事?”前锋队伍的停下,使得车驾的度明显慢了一慢,刘宏的目光看向了随侍在车旁的光禄大夫等人,这时一名虎贲郎策马而至,向刘儵禀明了前方生的事情。

    “回禀陛下,刚才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虎贲郎已经将那人拿下,正要押到后面去。”刘儵下马后疾步走到了车驾旁答道,这时几名虎贲郎官正押着司马防从车驾不远处经过。

    “带他过来。”看到被押过的是个穿着白色儒生服的青年,刘宏开了口,让一旁的刘儵和曹节等人都是大为讶异,不知道这位少年天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喏!”刘儵只是皱了皱眉,便应声道,派出了一名羽林郎前去传令。

    司马防的心情很沮丧,他本来是想来一睹天子的威仪,却哪料会遇到这等无妄之灾,想到在颍川的父亲要是知道自己的事情,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就是那个冒失的庶人?”传令的羽林郎在司马防面前勒住了马匹,司马防抬起头,看着面前头盔上插着赤红雉羽的羽林郎,有些错愕,这时那下鞍的羽林郎替司马防拍去了身上的尘土后朝他道“天子召见,你小子撞大运了.com”话音未落,便拉着司马防朝天子车驾而去。

    天子召见,司马防脑袋里刹时间便只剩下这一句话,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被带到刘宏面前时才回过神来,当看到周遭的羽林郎们按剑瞪着自己,司马防才记得自己居然没有向天子及时行礼,连忙折身跪拜道,“庶人司马防参见陛下。”尽管出身河内的大族,但是没有官位在身的司马防和那些道旁的百姓一样,在天子面前只能自称庶人。

    “起来吧!”刘宏颔道,声音平静,并未因为司马防的身份而有所波澜。

    司马防应声而起,起身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戎车上的天子,年少的脸庞上有着与年龄绝不相称的威严,让人有种隐隐的敬畏感。

    “朕此番上雒,身边正缺卿这样的人才。”在刘儵和曹节惊讶的目光中,刘宏缓缓而道,言语间更是用上了对亲近的臣子才能用的称呼,接着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口诏封了司马防黄门侍郎的官职。

    司马防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失却了平时的沉稳,黄门侍郎,是给事宫禁的近臣,位小而职重,足见天子对他的看重,想到这里,司马防的血脉沸腾,才二十岁的他还只是个初涉世事的青年,一心想着凭自己的才学报效天子,如今一朝得尝所愿,着实让他实情难自已。

    周围的羽林郎们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想到司马防这个冒失的青年会得到天子的青睐而一步登天。

    千金市马骨,刘儵看着一脸如常的天子,想到了战国策中这个著名的故事。

    天子其志非小,看了眼身旁似乎仍未有所觉的曹节,刘儵心中忽地有了几分快意,当初议立新帝,窦武和曹节达成默契,以年幼为选,为的便是天子年少可欺,只是他们想不到这一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刘儵走到了司马防身边,“司马侍郎,还不快谢过天子恩典。”作为宗室的老臣,刘儵自是乐意见到一个不受外戚和宦官摆布的天子,对天子所用的人才当然要多加照顾。

    见刘儵派人向官道旁的人群大声宣布自己对司马防的封赐,刘宏知道这位宗室出身的光禄大夫是就算不是站在自己这边,也至少是个明白人。

    不久后,人群中和司马防走散的几个仆人看着自家的少爷换上了黑色的官服,骑着高头大马随侍在天子车驾边上时,都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呲牙咧嘴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连忙挤出人群回家中报信去了。

    傍晚时分,天子行辕内,刘宏在大帐里看着疾步而趋向自己行礼的司马防,让身旁的内侍为司马防奉上了座席,“建公,不必多礼。”

    “谢陛下赐座。”司马防还礼后,整肃姿容后端坐了下来,从小养成的严谨在此时体现了出来,即使以最挑剔的目光来看也从难以从他身上找出分毫的差错。

    “你们都退下。”刘宏看了眼帐内听用的几名宦官,冷声道,这些人都是曹节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陛下…”为的一名宦官有些迟疑,这几日的相处让他知道年少的天子绝不是一个好讲话的人,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刘宏的声音一凛,目光刺得那开口的宦官喉头一颤,不敢再出半声,不过却和其余几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一时间大帐内变得极静,司马防看着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的天子,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同时也隐隐有些愤怒,这些阉人竟敢如此忤逆天子,实在是可恨。

    “来人。”刘宏的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案几,开口高声道,眼神里透着几分森冷,今日他若是不严惩这几个宦官,难免为人所轻,日后入宫何以服众,又如何让朝堂上的忠直之士对他抱有期望。

    守在帐外的几名少年应声而进,个个面目冷竣,一声‘喏’后便拿下了那几名宦官,静待刘宏的吩咐。自启程上雒以来,刘宏便用一手训练的二十八名孤儿替换了本来担任随行宿卫的执金吾,虽说他如今已是天子,可中官执掌宫禁多年,宦官积威之下,执金吾远不如这些少年令行禁止。

    “把他们带下去,每人杖责四十,你们亲自监督,若是用刑兵士徇私或是有人阻挠,便一并拿下受罚。”刘宏看着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几名宦官,没有丝毫心软,若是不能在此时建立威信,日后进宫头上压了位太后,就没这么方便了。

    “喏!”大声应喝中,几名宦官被拖了下去。刘宏看向一直沉默的司马防,“外戚宦官专权,朕这个天子倒是被他们当成摆设了。”

    “陛下,大将军素有民望,想来不会如梁氏那般。”司马防皱了皱眉,他听得出天子不独对宦官不满,对窦氏外戚也颇有戒心,不过他也不觉得天子多疑,自孝章帝以后,历代外戚哪一家不是把持朝政,弄得天怒人怨,最后不得善终。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刘宏手指敲着几案吟道,年少的脸庞上那抹凝重看得司马防一凛。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司马防心中默念,忽然能体会到天子心中的那份忧虑,毕竟世事难测莫过于人心啊!

    “建公,朕今日所言,只是一时感怀,你毋须放在心上,也许大将军是博6侯一般的名臣。”刘宏忽地笑道,今日和司马防所言足矣,若是说得再多就显得他心胸狭窄,无容人之度。

    司马防点了点头,他生性严谨,知道刚才那些话的分量,天子是大将军所立,若是话传了出去,难免让世人多有非议,以为天子刻薄寡恩。

六.制服曹节

    天子行辕中军帐前,被带下的四名宦官脸色惨白,一旁的几名羽林郎有些迟疑地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新晋执金吾,这些按刀冷视的少年眼神中带着的凌厉气息让他们有些寒意。ZuILu.***

    犹豫了一下后,执棍的羽林郎官们看到那些少年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和阴鸷后,都是一凛,最后天子的威严胜过了宦官的积威,他们忠实地执行了天子的命令。

    惨叫声在晚凉的夜风里回荡了起来,此时整个行辕的人们都知道天子下令杖责四名宦官的事情,不过没有多少人抱以同情,那些羽林郎和虎贲郎反倒是心中有些快意,这些年来,他们被这些阉人呼来喝去的使唤,早就憋了一口气。那执刑的几名羽林郎官几棍下去以后,手上的力道越使地重了。

    曹节听着越来越近的惨叫声,眼角不由自主地跳着,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些宦官能坐拥权势,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天子只需一句话,一道旨意,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窦武和那些清流,党人巴不得借天子名义要他们的命。

    当曹节赶到中军帐前,心里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行刑的羽林郎官卸了盔甲,光着膀子,分明是狠着劲在下死手,看到四个心腹只剩下半口气,脸色变得铁青一片,当即喝道,“住手。”不管怎样,他都要保住这四人。

    光禄大夫帐内,刘儵听着亲信的回禀,沉吟不语:曹节是靠着太后而起的中官新贵,天子此举无疑是在打压曹节来树立威信,想到此处,刘儵看向自己的亲信道,“准备笔墨。”

    “天子有令,阻挠行刑,一并拿下受罚。”看到执棍的几名羽林郎官停下看向自己,为的少年脸色狰狞地说道,十七岁的他是二十八名孤儿中年岁最长的一人,母亲是人尽可夫的官妓,从出生起他就是这世上最卑贱的杂种,直到成为孤儿的他遇到刘宏,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曹节被面前像狼一样凶狠的少年吓住了,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看着面前穿着执金吾盔甲的少年尖声道,“我要见陛下,谁敢拿我。”

    “拿下!”见那些羽林郎官举止不前,为的少年猛地拔刀,明晃晃的刀锋刹那间到了曹节面门前,一股逼人的寒气骇得曹节踉跄退后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这时那为的少年身后,几名如狼似虎的少年已自欺前,抽刀抵住了曹节身后的几名宦官,只看得中军边上的士兵们都是目瞪口呆

    “把他们衣服都给扒了,每人四十杖。”回刀入鞘,为的少年沉声喝道,他此时对那些羽林郎官已是极为不满,天子的命令岂容迟疑。

    “你大胆!”曹节被按在地上,尖利着嗓子大喊了起来,心中既怒又惊,他万万想不到这些跟着天子上雒的少年竟敢如此对他这个中常侍。

    “你大胆!”在司马防和其余几名执金吾的少年护卫下,刘宏出现在了中军帐前,几乎是刹那间,四周的士兵和羽林郎官们都是连忙迎驾。

    被松开的曹节看着年少的天子戏谑的眼神,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不过他并非庸人,深知能伸能屈的道理,当下便不再挣扎,只是默不作声地静静跪着。

    不愧是在宫中任事多年的老狐狸,刘宏心中冷笑,只要曹节开口,不管他说什么,都会陷入被动,可他偏偏此时闭口不言,以退为进,却是一步好棋。

    “朕对执金吾说过,这四人每人杖责四十,若是用刑兵士徇私或是有人阻挠,便一并拿下受罚。”刘宏坐在身旁执金吾少年搬上的胡凳后,环视四周的士兵和宦官,最后目光落在了曹节身上。

    “用刑。”看到曹节想要张口,刘宏断然喝道,丝毫不给曹节说漂亮话的机会。

    天子亲自监刑,执棍的羽林郎哪敢怠慢,都是用尽全力,曹节本想充回好汉,可不过五下,他就凄惨地哀嚎了起来,直看得四周的士兵和宦官心惊不已。

    司马防站在刘宏身后,浑身热血沸腾,出身士族门第的他对把持朝政,迫害忠直的宦官疏无好感,而光禄大夫帐内,刘儵一边听着隐约的曹节惨叫声,一边写着给陈蕃的信笺,心中也是说不出的快意。

    四十杖打完,曹节和四名心腹都是奄奄一息,背上血肉模糊。“送曹常侍回帐。”从胡凳中站起,刘宏瞥了一眼地上的曹节,转身而去,身后是目露崇敬和畏惧的一众羽林郎官和宦官,天子是不容冒犯的,他们的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陛下,营外有王杖耄耋自称是司马侍郎的家人。”天子帐前,一名羽林郎官趋前而禀,就在刚才一驾马车停在了行辕外,几名仆役扶着一位持着鸠杖的老人在营门前求见,守门的军士不敢怠慢,立时便报了上来。

    “建公,你代朕前去迎接。”按照汉律,年过七旬的老人可赐王杖,秩比六百石,其中又有细分,以司马氏在河内的地位,过来的老人身份不低,刘宏自然要示之以好。

    马防应道,连忙随着来禀的羽林郎赶向营外,族里过了八十岁,持王杖的耄耋就只有曾为豫章太守的祖父了。

    “陛下?”见天子在司马侍郎走后止步不前,新来服侍的年轻宦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曹常侍那。”天子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年轻宦官不敢猜测,只是连忙在前引路,谨守自己的本分。

    “你叫什么名字?”一路观察着这个由光禄大夫推荐的年轻宦官,刘宏忽地开口,他所要对付的只是宫中形成势力的政治集团,而不是所有宦官。

    “回陛下,小臣郭喜。”年轻宦官被问及名字,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你读过书。”见郭喜回答颇有章法,刘宏心中一动,秦汉以前,宦官为执事宫禁的臣仆,多读经书,不乏才干之士,这个郭喜倒是值得扶植一下。

    “小臣幼时读过些书。”郭喜出身雒阳的中户人家,和那些因家贫被送入宫的宦官不同,他是被父亲寄予光耀门楣的厚望而送入宫的,此时见天子询问,他心中蛰伏已久的志向再次振奋了起来。

    “前朝宦官多横行不法,朕不希望身边的人也一样。”听着天子的话,郭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起来,连忙跪了下来,“陛下,…”

    “起来吧!”刘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年轻宦官,打断了他的话,“朕看重的是‘行’,而不是‘言’。”

    “喏!”郭喜起身时,曹节帐外的士兵正要跪下,刘宏挥手阻住了他们,只是径直进了帐。

    床榻上,曹节面色惨白,身子虚得很,他身边服侍的宦官看到天子进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参见陛下。”中军帐外的那顿杖责,着实让他们这些宦官心惊胆颤。

    “曹常侍,你有伤在身,就不必起来了。”看到曹节挣扎着要下地,刘宏不轻不重地说道,接着挥退了曹节身旁的宦官,只留了郭喜在身边。

    “陛下…”看着目光冷冽的天子,曹节心头一阵虚,天子虽年少,却是强横之辈,今日之事,让他想明白了,如今外有窦武和陈蕃虎视眈眈,欲杀他和王甫侯览等人而后快,太后能护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世,这世上能保住他们的只有天子而已。

    “朕来此,不是想听你曹常侍的效忠之辞。”刘宏走到曹节面前,看着这个惊疑不定的宦官魁道,“你不该去找赵挠,妄图欺朕。”

    曹节心中凉透,他知道赵挠身边一定有天子的耳目,自己的心思怕是早已被天子看透,想到这里,即使他再自负,也不由吓得哆嗦了起来。

    “朕也不多言,只要你按朕说得去办,朕饶你一命。”看着从床榻上扑下,跪在自己面前不停叩头的曹节,刘宏的目光就像是戏鼠的猫那般冷酷。

    曹节知道自己输了,而且一败涂地,离开雒阳的他失了根本,如何是心机深沉的天子对手,现在他只希望天子说话算数,能饶他一条性命。

    “郭喜,去拿笔墨来,让曹常侍给你写封举荐信,也好安心在这静养。”刘宏看着一脸惨白的曹节,声音淡然。

    “陛下,还请您放过下臣的家人,否则的话下臣宁愿一死。”曹节并非庸人,当听到天子要自己举荐那个叫郭喜的年轻宦官时,他就知道一切休矣,王甫,侯览,张让等人不是天子的对手,饶自己一命只是天子的假辞罢了。

    “朕答应你。”刘宏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忽然变得强硬的曹节,沉吟许久后道,这个曹节不愧是历史上动政变,诛杀窦武,陈蕃,掀起第二次党锢之祸的人物,只不过从自己寥寥几语中就窥到了他的布置。

    “多谢陛下。”曹节叩头苦笑,接着拿过了一旁郭喜奉上的狼毫,在展开的帛纸上挥笔而写,不过片刻便一蹴而就,写完以后他看也不看,直接呈给了一旁的郭喜。

    接过墨迹未干的帛纸,刘宏仔细看了一遍后,朝曹节道,“算你有心,朕便饶你一命又何妨,日后做个布衣,好好调教家中子弟。”说完转身离去,在帐外留下了四名贴身执金吾和白日里对曹节用刑的羽林郎官及其部下兵士。

    “恭送陛下。”伏身在地的曹节嘶哑着喉咙道,他出卖了其他人,不过那又如何,只要活着,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天子容不得宦官乱政,同样也容不得外戚干政。

七.威仪

    陪在祖父身边,司马防不时回答着有关天子的种种话题,当被问及刚才营内的哀嚎声时,司马防颇为快意地道,“中常侍曹节冒犯天子,被天子命人杖责。ZuILu.***”

    “打得好。”司马量虽然还乡多年,可是骨子里还是士人脾气,先不说党锢之祸,光是宦官把持朝政就让他愤恨不已,国家大事岂容这些阉人插手。

    进了天子营帐,司马量毕恭毕敬地要跪下行礼,他曾为豫章太守,可是也没见过天子几面,更遑论是天子亲自召见。

    “大人不必多礼。”刘宏让身旁的郭喜扶住了司马量,不过却奈何不过司马量的执拗,只能由这个已经八十岁的老人给自己行了君臣大礼。

    “夫威仪,所以兴君臣,序六亲也。若君亡君之威,臣失臣之仪,上替下陵,此谓大乱。大乱作,则百姓受苦,天子当慎哉。”司马量跪坐后,却是一脸正色道。

    “大人之言,朕受教了。”刘宏看着面前认真的司马量,知道这位老人所担忧的事情,自孝和帝后,正是天子威严日衰,君亡君之威,才导致外戚宦官弄权,天下日渐残破。

    见天子虚心受教,司马量心中大为感动,但凡刘宏所询,他无不尽心回答,渐渐地他也看出了天子虽年少,但却绝对称得上英睿二字,看似寻常的民生问题,却直指大汉如今的弊端所在,豪强兼并土地,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而使得仓禀不实,库府空虚,国家衰弱。

    当司马量离开天子营帐时,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司马防道,“天子目光长远,你要好好侍奉天子,谨守我司马氏的庭训。”

    “孙儿记住了。”司马防点了点头,一脸肃然,刚才帐中对话时,他一直都是在旁静听,着实没有想到大汉其实已是风雨飘摇,再也禁不起折腾了,枉他自以为知道民间疾苦,却是远不及天子万分。

    司马防祖孙走后,刘宏独自坐在帐内,手抚着天子之剑,他的乳母赵娆在迎驾队伍到安国县时,就私下和曹节开始来往了,想到这里,刘宏的面容变得极冷,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若是赵娆安分守己,按照汉制孝治天下的传统,他也不吝赐于富贵,不过这个史书上和宦官勾结而获封平氏君的乳母太不甘寂寞,只有除去了。

    “来人。”轻喝间,守在帐外的执金吾应声而进,赫然正是白天下令拿住曹节的高大少年。

    “阿步,那个女人不用留她了。”

    步面无表情地答道,眼里闪过了一抹凶光,接着便大步而去,为天子杀人是他的本分,更何况他也不喜那个女人。

    夜晚时分,天子行辕的属帐区内,刘步找到了天子两年前就安排在赵娆身边的婢女,将天子的旨意传达给了这个和他一样出身卑贱的孤儿。

    翌日,当天子车驾起行时,除了被杖责的中常侍曹节外,天子的乳母赵娆也突恶疾被留在了温县养病,三日后不治身亡。

    一路上,郭喜很快就掌握了队伍中随行的宦官,原先效忠曹节的人纷纷转投在他的麾下,其中也包括曹节的一些体己心腹。

    “这些人,你大胆用,不必多疑。”曹节在队伍出前,召集心腹所嘱咐的话,刘宏安排在他身边的执金吾早已回禀过,是以对郭喜能那么快掌握队伍中的宦官刘宏一点也不意外。

    “你的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刘宏看着离开的郭喜吩咐道,有些事情得瞒着司马防这样的士人。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让别人瞧出端倪来。”郭喜一脸振奋地答道,天子的委以重任让他愿誓死报效,以谢君恩。

    随着刘宏的天子车驾一路北上,雒阳的清流集团声势也逐渐浩大,尤其当他们知道天子在温县重重杖责了中常侍曹节以后,这些痛恶宦官的官僚,名士,太学生,纷纷拍手称快,大肆称颂天子贤明,让本就惊慌的宦官集团更加忧惧。

    雒阳西北的一处府邸内,陈蕃读着光禄大夫刘儵的来信,面露喜色,他喜的是若刘儵所言不虚,大汉当中兴有望,本朝自孝和皇帝以后的历代天子,鲜有天威如狱,无不被妇人,宦官哄于股掌之中,如今新天子虽年少,却强干而有主见,实乃天下之幸。

    “老爷,门外有客求见。”管家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让陈蕃一怔,这几日他见的人着实不少,不过鲜有那么晚还来求见的,“来的是何人?”等管家进来后,陈蕃开口问道。

    “是个后生,说是曾奉师命增诗于李校尉时与老爷见过一面。”

    “是他。”陈蕃双眉一振,想起了半年前那个朴实的农家少年高虎和那大气磅礴的正气歌,“快请。”从椅子中站起,陈蕃朝管家吩咐道,这大半年来他每日都会吟诵那已被天下传唱的正气歌,和李膺的书信来往中,也多谈及高虎那位老师,等着他进京一叙。

    不过片刻,高虎便被带到了太尉府的正厅内,虽不能随侍天子上雒,但他毫无不忿,天子于他,既为君,又为师,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他此行关系到大汉千万百姓,岂能怠慢。

    见到一脸疲惫的高虎,陈蕃也吃了一惊,他不知道高虎日夜急行,这十来天根本未曾好好合过眼睡上一觉。

    “见过太尉,学生奉师命而来,事关重大,还请太尉屏退左右。”高虎看了眼陈蕃身后跟随的两名年轻人,正色道。

    “你们退下。”陈蕃没有犹豫,他看得出面前的高虎并不是故弄玄虚的人,想来他所说的事情必不简单。

    等两名年轻人离开后,高虎方才放下心道,“太尉勿要见怪,实在是家师的身份不能被他人知道。”

    “你老师到底是什么人?”陈蕃被高虎一番话,更加想知道他这位老师的身份,竟要如此小心。

    “不瞒太尉,家师正是当今新立天子。”高虎说出了刘宏的身份,而陈蕃也是勃然色变。

    “你大胆,天子岂容汝师徒轻慢。”陈蕃几乎是指着高虎的鼻子咆哮道。

    “学生所言是否属实,太尉只要看过此物便明了。”高虎并不急,只是将天子给他的解渡亭侯印信递给了将信将疑的陈蕃。

    接过印信,陈蕃看了良久,才平复了心情,只是仍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和李膺一直引为平生知己的居然是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天子,虽然仍有些疑虑,但陈蕃最后还是相信了高虎所言。

    “陛下让学生来此,是想转告太尉,宦官不过芥藓之疾,只需一道明诏,便可铲除。”高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刘宏所担忧的是宦官被铲除以后,窦氏会因而坐大,最后如前朝梁氏那般权倾朝野。

    “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羋太后始摄政事,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本朝仍其谬,朕以前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三帝,临朝四后,莫不定策帷栾,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

    听着高虎转述之言,陈蕃心有感触,这几十年来不正是如天子所言,幼主一个接着一个,太后临朝,为外戚,往往一门数侯,飞扬跋扈而不可一世,以致国家纲纪沦丧,天下日乱。

    “大将军虽有霍光之志,但也难顾身后之事。”高虎见陈蕃沉吟不语,说出了刘宏让他转告之语,当年霍光辅佐幼帝,被称为一代名臣,可最终也免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

    “天子之意,老臣明白。”陈蕃此时明白了天子的顾虑,宦官易诛,但若是倒了宦官,又起外戚,这诛与不诛,又有什么分别。

    “学生临行前,陛下曾言,太尉以古稀之年与宦官阉人同朝争衡,一人身系天下,为朕,为天下万民都应当保重身体。”说到此处,高虎从怀中掏出刘宏写给陈蕃的私信,双手呈上。

    看着天子写给自己的信上‘卿有伊,吕之才,虽八十拜相亦不晚矣,朕当效法周文,…’之语,饶是陈蕃一生刚强,也禁不住老怀哽咽,这几十年来,有哪个天子看重过他,又视他为良臣过,直至许久,他才朝一旁的高虎道,“转告天子,老臣必不负重托。”

    “太尉保重,学生他日再来拜见。”高虎见送信事了,当下便要告辞,婉拒了陈蕃的挽留。

    “子坚,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高虎离去后,陈蕃喃喃自语道,他想起了那些先他而死的人,忍不住老泪纵横。

八.夜谋

    孟津渡口旁的官道外,鼎沸的人群将两旁挤了个水泄不通,谁都想来争睹被传为英睿仁孝的少年天子,他们早就听说天子此次上雒,不乘车驾,而是亲御戎车一路北上

    人群中,那些年轻的太学生犹为兴奋,天子杖责宦官,可是替他们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此时他们一个个都憋足了劲,只等着天子队伍出现,向天子表达他们的忠诚。

    夏门亭外,三公,九卿,朝中大小官佐俱在大将军的带领下等候天子车驾,而担任迎接的北军五营,几乎是精锐尽出,占据了官道两侧,组成了钢铁般的墙列,在他们的威压下,那些前来观礼的百姓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队伍中,王甫,侯览等人看着面露得色的窦武一党,心中暗恨,可是却又作不得,天子杖责曹节,着实让他们忌惮无比,天子的意志关系到他们和窦武一党的成败生死。

    前方,忽地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如一的浪潮般涌向夏门亭,让文武百官都是面面相觑,谁都想不到上雒的少年天子竟能造成如此声势。

    “听说天子在安国县守孝时,门下弟子逾百,学问不逊当世大儒,而且生性刚直,这下朝中可有热闹看了。”百官中,排在靠后的一些官吏纷纷私语起来。

    片刻之后,烟尘渐消,天子的车驾队伍出现在了夏门亭文武百官的视线中,他们久候的天子穿着衮服,手扶天子剑,亲自驾车而来,队伍后面是跟随的百姓和年轻士人子弟,看上去宛如千军万马相随一般。直让迎驾的北军五营看得目瞪口呆。

    站在窦武身旁的陈蕃看向了逼近的天子车驾,却觉天子的目光也正看向他,一刹那间,两人的视线交错,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一般。

    官道旁的北军五营骑兵无疑距离天子最近,这些骁锐的骑兵都是不自觉地看向他们所要护卫的天子面容,接着他们都是低下了头,天子的眼神凌厉,仿佛就像是无敌的统帅俯视他们,‘天威如狱,犯无赦!’几乎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他们无法解释年少的天子身上那种浓烈得宛如实质的森寒气息,只能归于天子乃授命于天,天生威仪,不可冒犯。

    “臣率百官,恭迎天子!”捧着太后亲赐符节,窦武以大将军身份领着夏门亭外百官,趋前跪拜道,此时已没有一个人敢小看年少的天子.com刹那间,夏门亭外变得寂静无声,前来观礼的百姓和士绅都跪倒在了地上,只有初春掠过的风扯着各色旗帜猎猎作响。

    挥手阻住车驾旁要喝礼的郭喜,刘宏亲自开口,“诸卿,免礼平身。”他三年养气,气脉悠长,此时长声喝出,滚滚荡荡,直传出数里之外,方才停歇,直让跪拜众人觉得天子虽年少,但威严却是天成,有人主威仪。

    窦武心中虽喜,但仍是平静地恭请天子上了青盖宝车,与百官一道簇拥着天子向着南宫而去,此时大行皇帝刘志还未下葬,新君只有等登基大典后才能入主嘉德殿。

    新天子入宫,各种琐碎杂事也不少,等到诸般事毕,已是夜上华灯。

    长乐宫内,窦妙犹自回想着白日与天子见面时的情景,那个俊秀的少年看着她时的目光没有半点敬畏,虽然礼数周全,但却总让她有种莫名的冰冷感。看向铜镜内的秀丽容颜,窦妙忽地有些哀戚,自己虽贵为太后,为天下女子所羡,可其实又有什么幸福可言,不过是在这堂皇的宫殿里孤独终老而已,她的凄凉,又有几人能明白。

    南宫以外的王甫宅内,如侯览,项让等宦官中的显要人物云集一堂,其中郭喜也赫然在列,早些时候,他已将曹节的亲笔书信给了王甫这个宦官中仅次于曹节的人物。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实是关系到我等身家性命,曹常侍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心中有数,如今窦武为大将军,又以太尉陈蕃为太傅,步步紧逼,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对我们这些先帝的老臣动手。”王甫环视着在座的众人,狭长的双眼里透出几分阴狠来,“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若是再互相内斗,恐怕谁都难逃一死,我今日就把话挑明了说,哪个要害大伙一块死,我就让他先死。”

    王甫杀气腾腾的一番话让每个人都心惊胆颤,如今曹节不在,除了侯览这个元老以外,没人能和王甫分庭抗礼,一时间众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点头称是。

    “从今个儿起,都给我记住,夹着尾巴做人,回去好好约束家里,要是有谁出了纰漏,惹出些祸事传到天子耳朵里,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王甫说到这里,声音一冷,白净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

    又说了几句话后,王甫才将郭喜引见给了在座的众人,郭喜也不多言,只是自称是曹节的晚辈后便沉默地呆在一旁,唯王甫马是瞻。不过在座几个不服王甫的人都是暗暗记下了郭喜,王甫虽然势大,可天子才是他们富贵和权势的根本,郭喜和天子亲近,飞黄腾达是迟早之事,不如暗中结好,以为后效。

    “如今新帝虽年幼,可是却极有主见,恐怕对外戚也未必有好感。”听力王甫对时局的分析,侯览沉吟道,“我等当谨慎从事,万不能授窦武诛我等口实。”

    “说的不错,窦武假仁,实乃当世王莽,吾等自当护卫天子,诛此国贼。”项让眯着眼睛说道,其余人也都是点头不语,对他们这些宦官来说,既然天子难以欺瞒,就只有想方设法来讨好天子。天子那里,只要他们小心侍奉,至少还能保住富贵,可要是窦武得势,他们怕是都要命归黄泉。

    “既然诸位意见一致,那我等今日就结为盟友,共同进退。”王甫看了眼侯览和项让后朝众人道。

    “既然结盟,自当设一盟主,在座诸位,吾以为唯王常侍能为盟主。”一直不曾插言的郭喜在王甫提出结盟一事后立刻出言附和,让猝不及防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就连和王甫一向交好的侯览和项让也是心中大为不满,这结盟之事,王甫不跟他们事先商量也就罢了,如今这郭喜所为分明是两人早就安排好的。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王甫看着一脸平静的郭喜,心中对这个年轻的宦官有了几分忌惮,他的话分明是将他置于众矢之的,可是眼下如此情景,他若是开口解释反倒是欲盖弥彰了。

    “王常侍向来为我辈翘楚,若为盟主,我侯览无异议。”众人中,侯览第一个开口,依旧一脸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紧接着项让等人也都是纷纷附和,认可了王甫的盟主地位。

    建章宫内,刘宏看着面前王甫派来的两名宦官,最后朝其中一人问道,“你叫张让,他叫赵忠。”

    尽管天子脸上带着笑意,可是张让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自幼入宫,从一个杂役宦官升到今日,最是会察言观色,可是偏偏眼前的天子让他捉摸不透,最后只是小心地回答道,“陛下目光如炬,说得半分无差。”

    “你挺会说话的。”刘宏戏谑地笑了起来,接着站了起来,拿起身后紫檀木几上所搁的天子剑,拔出后擦拭着剑锋道,“王甫让你们来朕身边,是来做眼线的吧?”

    “到时候,恐怕连朕解个手,都瞒不过他!”刘宏手中的剑忽地指向张让,剑锋上的冷芒在张让的咽喉间吞吐不定,“你说,朕该不该杀了你,给王甫提个醒。”

    肌肤上的寒意让张让喉头干,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他边上的赵忠已是跪在地上,样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张让很想开口说话,可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天子冷戾的目光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似乎随时会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就在他快崩溃的时候,喉间的寒气忽然消失了。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张让,刘宏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给朕记住,只有效忠朕,才有命享受富贵,至于王甫,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我等自当效忠陛下,不敢有2心。”听着天子的话语,醒悟过来的张让连忙伏身叩头,和赵忠一起直将额头磕出了血。

    “起来吧,只要听朕的话,朕就保你们一世平安富贵。”刘宏回剑入鞘,朝跪在面前的两人道,说完跨门而出,张让和赵忠连忙站起,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血渍,只是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比温驯的小猫还要乖巧三分。

    寝殿内,刘宏坐在龙床上,看着正襟跪在身前的张让,赵忠道,“中常侍吕强的住处,你二人可知晓?”

    张让和赵忠都是心中一惊,不过却不敢迟疑,连忙回答道,“回陛下,吕常侍他就住在南宫外。”

    “张让,你去找吕常侍,就说朕要见他,不过朕不想其他人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你就自己了断吧?”

    让连忙起身,小步退出了大殿,吕强在宦官中一直是个异类,守正秉公,只是为人一向低调,声名不彰,不知道天子是如何知道他的。

    宦官长年把持宫禁,而张让又是这几年王甫大力提携的后起之秀,一路上自是通行无阻,出了南宫以后,张让看了眼身后在黑夜中如狰狞巨兽般的城墙,心里有些犹豫,王甫对他有恩,可是想到天子那双墨黑的瞳仁,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天子若要杀他一个小黄门,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罢了,就算王甫再有权势,又如何斗得过天子。

    “王公,对不住了。”咬牙长叹一声,张让毅然走向了不远处吕强的宅邸。

九.登基

    在举朝忙于新天子的登基大典时,谁都不曾注意,宫内的宦官悄然分成了两派,一派以王甫为,而其余的那些正直宦官也一改往昔不争权威之风,互相联合,隐隐与王甫相抗,使得王甫始终难以掌握整个省中宫禁。[醉][露]

    建章宫内,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天子衮服,刘宏在左右宦官的簇拥下,趋步而出。宫门外,羽林骑,执金吾以及北军五营早已等候多时,玄黑和赤红色的旌旗几乎遮蔽了御道两侧。

    “天子起驾!”随着中官的高喝声,刘宏登上了青盖帝车,在三千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天子主政掌权的嘉德殿,那里文武百官身穿朝服在寒风中在等待着他。

    嘉德殿前,刘宏踩着张让的背而下,在百官的目视下,沿着铺着红毯的道路,一路走向殿前,那里摆好的明皇案台上,摆放着传国玉玺以及大汉高祖皇帝斩白蛇之剑以及天子的十三疏冕冠。

    刘宏每行一步,两侧的卫士及百官纷纷跪倒,犹如赤黑色的浪潮向前席卷,却又寂静无声,似乎在积蓄着崩云穿石的千钧之势。

    窦妙看着越来越近的天子,忽然有些恐惧,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太后!”看到太后愣,窦妙身后的心腹女官不由低声呼唤,这是天子的登基大典,容不得半点差错。

    阶下百官中,陈蕃和不少大臣看到太后迟疑,都是目光投向了窦武,面色冰冷,当年质帝之死对他们这些士人来说实在是毕生难忘的痛楚,聪慧的质帝本来被寄托了士人们对朝政和大汉中兴的希望,却因此而受到梁冀的忌惮而被毒杀,现在新天子一路上雒的所作所为无不体现出一位明君该有的气度风范,如今太后在新天子的登基大典上迟疑算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些如利刃般的目光,窦武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看着女儿,眼中一片焦急。

    在女官的声音里,窦妙回过了神,连忙按照礼制,将传国玉玺和高祖皇帝的斩白蛇剑交给天子,接着亲手为天子戴上了十三疏的天子冠冕岁,万岁,万万岁!”当刘宏立起的刹那,台阶下的文武百官还有士兵们齐声山呼,惊破了先前的沉静。

    “天子起行,祭祀太庙,敬告列祖列宗。”唱礼的中官高声喝道,文武百官跟天子和太后的车驾行往太庙,祭祀历代大汉先王,随后再前往郊外祭祀社稷山川,直至日斜西山,方才完成整个登基大典。

    车驾内,刘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传国玉玺上,按照传统,在他元服前,将由太后掌管传国玉玺,今天不过是做个样子,用不了几天,北宫就会将传国玉玺收回。

    “诏,太傅陈蕃,宫内对奏。”掀开车帘,刘宏朝车驾旁的司马防道,有陈蕃向窦武推荐,原本只是黄门侍郎的司马防成了自孝和帝以后第一位以士人身份出任的中常侍。

    “喏!”司马防沉声领命,如今他已被天下瞩目,士人无不以为天子此举乃亲贤臣,远小人的明见之举,他身上的担子不轻。

    随着天子车驾回雒阳的百官车队里,陈蕃虽和窦武同乘一车,但自从刘宏遣高虎私下拜会陈蕃后,陈蕃已不如先前那般与窦武亲密,本来他和窦武的联盟只是因为窦武虽然是外戚,但是素有名声,可以为党人依靠才为其出谋划策,而非他本意。

    窦武很想为日间太后的事情向陈蕃表明心迹,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一来反倒只会让生性刚强的陈蕃误会,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始终没有开口,车内的气氛沉重异常。这时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就在窦武惊讶的瞬间,一个年轻却沉稳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诏,太傅陈蕃,宫内对奏。”

    “臣,奉诏。”车内,陈蕃在听到诏命后,连声招呼也没跟窦武打,就径自下了车。

    “太傅,陛下请您同车。”就在司马防刚下完诏命,被封为黄门侍郎的高虎却又到了,而天子车驾就停在不远处,窦武就算涵养再好,也不由脸色变得铁青,陈蕃虽然德高望重,可是天子却是他所立,如今当着他这个大将军的面诏陈蕃同车,置他于何地。

    看到窦武脸上的神情,陈蕃不由摇了摇头,暗道外戚始终是外戚,不可与之共事。

    看着陈蕃离去,窦武狠狠地拔出腰间佩剑,砍在了车上,这几日他听从陈蕃的意思,将天子身边的人一一封官,没想到却是得到这般对待,实在是让他气愤难平。

    “大将军,看起来天子对您起了猜忌之心。”窦武身后,尚书令尹勋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年约四十的他素来以智计著称,算得上是窦武的半个幕僚。

    “不可胡言,天子心事,岂可妄自揣测。”窦武面色一沉,喝住了尹勋,此时的他初为大将军不久,还保持着士人本色。

    “大将军,天子虽然年少,但是却极有主见,曹节便是前车之鉴。”尹勋倒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好了,不要说了,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效忠天子,忠心王事。”窦武喝断了尹勋,他实在是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对天子生出怨恨。

    见到窦武怒,登车而去,尹勋叹了口气,他本意不过是想提醒窦武行事时要多顾及天子感受,毕竟大汉能出一个明主不易,数十年积弊可不是他一个大将军所能扫除的。

    天子诏陈蕃同车入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甫那里,饶他一向沉得住气,也不由心中惴惴,陈蕃可是他们这些宦官的死对头,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怀念被天子勒羁于河内的曹节,若是他在的话,或许能看出天子的心思来,不过这个念头他也只是一闪而过,曹节才干在他之上,若是回来了,恐怕现在这个盟主之位也轮不到他来做。

    “等会找张让赵忠他们来见我。”面色阴晴不定的王甫最后朝身边的心腹道,他在天子身边安排张让和赵忠这两个宦官中的佼佼,便是为了探听消息而用。

    天子车驾内,年逾七十的陈蕃在刘宏面前倒显得有几分拘谨,虽然他在孝桓皇帝的时候说过‘有事社稷,社稷是为;有事人君,容悦是为。’的话,把社稷和君主区分开来,认为君主并不等于国家,可是当符合他心中明主形象的刘宏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和那些年轻的儒生一样了。

    “太傅,朕已命人在宫内备好了大榻。”陈蕃素喜宽大的木榻,只不过能被他引为榻上一谈的人也只一个豫章徐孺,刘宏知道他的喜好,便命人在宫内府库寻了一张大榻,不管怎么说,这位老人可以说是帝国目前最正直忠诚的大臣,在天下士人心中也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自然要君臣相交,示之以诚。

    “陛下隆恩,只是老臣…”陈蕃倒是婉拒了,虽然天子是好意,可他为人臣子,又怎能…只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宏打断了。

    “太傅不必推辞,就按朕的意思办。”刘宏虽是轻声慢语,不过那种神情姿态却是不容违逆,就算是陈蕃也不由一愣,最后答应了下来。

    “太傅,朕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请。”车驾驶入宫禁时,刘宏说出了他请陈蕃对奏的目的。

    “陛下尽管吩咐,只要老臣力所能及,定为陛下办到。”见天子面色严肃,陈蕃心中一动,以为天子是打算要铲除宦官了。

    “宦官一事,朕已有布置,如今让朕最担忧的是羌人叛乱,现在库府空虚,若是一旦战事延绵,恐怕朝廷难以应对,所以朕想让李膺出任护羌校尉一职。”刘宏不无忧色地道,东汉一朝亡于羌乱,五次平叛战争耗费军资达数千亿钱,让本就空虚的帝国财政更加不堪重负。

    陈蕃默然,自和帝开始,羌人就叛乱不停,将三辅地区生生变作了关东士人眼中的化外之地,天下有识之士莫不痛心疾,如今天子有此认识,也算是凉州之幸,李膺的才能,他最为清楚不过,若是以他为护羌校尉,当可以镇抚三辅,为朝廷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是如今是窦武掌政,想让他点头同意,怕是有些困难。

    见陈蕃面露难色,刘宏也不催促,只是道,“太傅,先随朕进宫上榻用膳再说不迟。”说完,竟是亲自去扶陈蕃,让这个历仕四朝,却不得重用的老人大为感动。

十.举才尚书台

    建章宫内,一张宽阔的木榻之上,刘宏和陈蕃卧躺于上,旁边是张让和赵忠在旁服侍,“好了,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和太傅说。[醉][露]

    “太傅,朕说句实话,其实朕心里是不愿大将军主政的。”看到殿内只剩自己和陈蕃,刘宏长叹道,“朕相信大将军是忠臣,可他的门人子弟,幕僚宾客呢?当年博6候霍光一代名臣,可身死之后,子弟不知收敛,最后招致族灭,而历代外戚,又有哪一家有好下场,大将军权柄越重,则祸患越。”

    “朕之所以冷落大将军,其实一是为了遮宦官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大将军好,朕希望太傅能转告大将军朕的意思。”刘宏说到这里,才提到了李膺的事情,“大将军想起用李校尉,不过是欲借重其名望,招揽天下志士,以铲除宦官,可朕非昏庸之主,自不会包庇这些阉人,所以朕才以为,三辅凉州,才是李校尉能尽其职的地方。”

    “陛下深意,老臣明白,老臣自当与大将军分说,定让李校尉出任护羌校尉之职。”陈蕃看着天子年少的脸庞上所露出的忧虑,沉声应道。

    “太傅只需将朕的意思转达给大将军即可,至于李校尉,朕会亲自诏书。”刘宏阻住了陈蕃起身行礼后道,“朕前番趁着曹节离宫时,将其重责羁押于河内,已是让宫内宦官惊惧不已,若是再和大将军亲密,恐怕会促使其铤而走险,就让大将军陪朕演出君臣不睦的大戏给那些阉人看,也好怠慢其心,让朕可以收内宫之权,削其权势,收其爪牙,到时再付以狱吏,明正典刑,给天下士民一个交代。”

    听着天子的深谋远虑,陈蕃不由有些失神,在对付宦官一事上,他一直都是力主请太后下诏,直接将其铲除,却是没想到那么多,此时听着天子所讲,他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宦官毕竟执掌宫禁多年,若是贸然行事,其将死一击,少不得会将天子陷于险地,到时大汉好不容易才有的中兴机会,岂非又要断送。

    “陛下思虑周详,臣不及也。”陈蕃并非自谦,只是在对付宦官一事上,他想得过于简单了。

    “好了,今日不谈正事了,太傅也随意些,日后你我君臣齐心,自当重复大汉声威。”刘宏见陈蕃仍是拘谨,当下也不再说其他的国事,事情要一样一样来,能取得陈蕃的支持目前来说已经足够了。

    见天子说起一些学问和民间之事,陈蕃也渐渐地放开,不复先前的拘谨,君臣两人在榻上言笑甚欢,颇有君臣相得之妙。

    等到夜上华灯,刘宏也不能留陈蕃在内宫过夜,便派人在省中官署找了一处清净院落,给陈蕃做休憩之用,等陈蕃离去后,刘宏才重新将张让和赵忠唤进殿来。

    “王甫若是找你们探听朕与太傅所言内容,你们就说朕不满大将军,找太傅商量,却是为了防止前朝王莽之事。”看着张让,赵忠二人,刘宏吩咐道,此时还不是收拾宦官的时候。

    让和赵忠互相看了一眼后,应声答道,现在两人早已没了其他心思,只知道效忠天子便是保命延福的正途。

    张让和赵忠走后,刘宏却是无心睡眠,而是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对于夺取宦官手中的宫禁兵权,他倒不是太担心,东汉的皇宫宿卫体系比起西汉时进一步细化,形成了自外而内分别由城门校尉、北军五校尉、执金吾、卫尉、光禄勋和少府下属的各独立部分彼此牵制、相互协作而构成的多层宿卫体系,其中实力最强的北军五校尉各为平职,只有天子派出的北军中候行监督之权,而无统率之职。

    故此东汉皇宫宿卫军权看上去极为分散,但是刘宏深知这一切不过只是表象而已,集中才是其本质。分散宿卫军权的目的是为了使宿卫军权最大限度地集中,东汉皇宫主要宿卫职官彼此之间互相独立,除经天子诏命凭符节等凭信而有权调领宿卫众军外,皇宫宿卫军各部分的最高宿卫职官对其名下的全部宿卫军并不具有实际的调用权和统率权。

    所以表面上皇宫主要宿卫职官是宿卫军的最高领,实际他们与宿卫军队的关系十分松散。可以说东汉的军权实际上独归于天子一人。

    因此尽管东汉外戚专权时往往会派子弟出任宿卫要职,但最后往往还是死于亲近天子的宦官之手,便是因为宦官能挟持或骗取天子的诏命符节调动宿卫军队。

    刘宏若是此时趁着传国玉玺在手的时候,下诏调动宿卫军铲除宦官,可谓是简单至极,只是由此所带来的权力失衡却是他难以应对的,只有让外戚和宦官继续敌对,使其各自不能做大,才能为他争取时间,真正地掌握君权。

    再一次看向那枚残缺一角镶嵌黄金的传国玉玺,刘宏捧了起来,不管如何,总要物尽其用一番,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人才,当趁此良机以天子之名招揽于麾下。

    尚书台,整个帝国的行政中枢,自光武皇帝中兴以后,这个本来只是负责传达诏书的部门便日渐权重,凌驾于原本地位尊崇的三公之上,不过自从外戚宦官兴起以后,大多绕过尚书台行事,使这个地位崇高的机构又回到了孝武皇帝时的秘书机关了。

    夜幕下,在身边执金吾和宦官的护卫下,刘宏来到了南宫的尚书台外,尽管外戚和宦官都有意识地绕过尚书台行事,但是牵涉到具体人事和政务时,还是需要尚书台起草诏书,而各地的公文报告也是集于尚书台六曹,最后往具体官署。

    走入尚书台,刘宏看着那些尽忠职守在此守夜的中小官吏,朝身边随行的郭喜道,“等会让御厨房准备些糕点汤食分下去。”说完则是平静地让这些行礼的中小官吏起来,继续他们的职责。

    “臣阴龚拜见陛下。”尚书台主事官职中,尚书令,尚书和尚书郎是不会在尚书台守夜的,而这时担任尚书台最高官职的便是如此刻跪拜在刘宏面前的候补尚书郎。

    看着面前年不过三许,样貌柔顺的青年,刘宏在听到他的姓氏后开口问道,“卿家是新野阴氏的后人?”阴,邓,窦,梁都是垄断皇后的大族,只不过这二十年来宦官掌权,这些豪门在打压下失去了往日的显赫,不过底蕴深厚,仍旧不可小觑其在地方上的实力。

    “后族中,阴氏谦德之风最甚,以卿之才,这候补二字早该去了。”当阴龚自报家门后,刘宏坐在文案前,看着他所起草的诏令和一些批复的文书后道。

    “诏,候补尚书郎阴龚,俱才勤勉,朕甚喜之,故升其为尚书仆射。”

    阴龚看着忽然下诏的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从一个候补尚书郎一跃而成仆射,位仅在尚书令之下,直到一旁的郭喜推他后才醒悟过来,连忙叩谢恩。

    “让你自己写给自己的任命诏书,倒也有些奇怪,就由朕代笔吧?”刘宏笑了笑,看了眼空荡的官署,倒是拿起一旁的狼毫,亲自写下了诏书,然后让一旁的郭喜拿过传国玉玺,盖上了印信。

    当阴龚拿到天子亲自书写的诏命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早就听说过天子的一些传言,只不过一直都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信服了,如今天子新立,对争权的宦官和外戚来说,这尚书台便是关键之处,天子命他为尚书仆射,显然是有意提拔他,将他看作了可以付以重任的忠臣,想到此处,阴龚的心里早将家族长辈所吩咐的诫语给抛到了脑后,当刘宏要他起草几道征辟诏令时,他丝毫没有犹豫。

    扶风茂陵马腾,荆州南阳黄忠,幽州玄菟徐荣,幽州辽西公孙瓒,辽东襄平公孙度,辽东燕山王越,武威姑臧贾诩,陇西临洮李儒,冀州巨鹿田丰,冀州广平沮授,衮州东郡程昱,司隶颍川钟繇。这些原本不闻名于世的人中,除了衮州东郡的程昱快年近三十外,其余都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在讲究资历的帝国官僚体系中,他们并无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但是现在,在天子亲自下达的诏命中,他们或被征为侍中,或被辟为羽林虎贲,从默默无闻之辈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当阴龚一一写完这十二道诏令后,不由看向了面色平静的天子,六武六文,这些人能得到天子的关注,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物。

    御厨房按照传下的命令,备下了大量的糕点汤食,送到了尚书台,让那些守夜的官吏都是大为惊异,当知道这是天子亲赐之后,整个尚书台立刻沸腾了起来,纷纷敬谢天子的恩典,而刘宏离开尚书台时,南宫外的王甫已然被投靠天子的张让和赵忠瞒过,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当宫内的心腹前来禀告尚书台的事情时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就让天子折腾去吧,和窦武闹翻了更好,那样他才有机会得到天子的重用,孝桓皇帝不就是靠着宦官才扳倒梁氏的吗!

十一.马腾父子

    茂陵县郊,原本的沃野早已被莽莽的野草所覆,长达近十年的羌人叛乱,使得日渐荒芜的三辅一带越残破,作为大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马肃一直都很想重振家声,只是为人陷害的他不但丢了原本的县尉官职,更是流落陇西,娶了羌女为妻,直到当今天子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以重返故土

    因为战火而变得崎岖不平的官道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爹!”一个略显沉厚的声音忽然在马肃身后响起,那是一个眉目方正的高大少年,手里提着一张大弓,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道,“箭支不多了。”这一路行来,他们所遇到小股羌,氐马贼不下数股,屡次交战已是将随行的箭支用得十去七八,随从的羌兵也死了不少。

    “是王师,不用紧张。”看着渐近的烟尘里那赤红的汉字大旗,马肃朝儿子摆了摆手,让他放下了手中弓箭,“把车子停到一边去,给王师让路。”

    看到前方有车队,疾驰的羽林骑放缓马,靠近了前方羌汉夹杂的队伍,虽然如今羌人正在叛乱,但是平叛的大汉军队里也有一些忠于帝国的羌人士兵。

    当看到过来的骑兵是头盔上插着赤色雉羽的羽林骑时,马肃露出了几分诧异,这时那些羽林骑中已经有人下了马,按刀走向他,而他身后的羽林骑则是做出了警戒的姿态,注视着马肃身后车队里那些批左衽的羌人。

    “前方可是茂陵县?”下马的羽林郎官开口问道,只是手紧紧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这一路上他们也和马肃差不多,遇上了四五伙羌,氐马贼。

    当马肃回答的时候,他身后的高大少年却是目光盯着面前羽林郎官那身玄黑色的铁甲,一脸向往。

    “兄弟你从过军吧?”羽林郎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马肃一开口答话,就知道眼前这个脸庞黝黑的中年大汉当过兵,说不定还是个武职军官,一下子热络了起来。

    “以前当过县尉,后来丢了官,流落在外,最近得蒙天子大赦,才带着妻儿返乡。”马肃平静地答道,现在他已经不是帝国通缉的逃犯,倒是不用再避讳以前的事情

    听完马肃的话,羽林郎官松开握着的刀柄,放下了心,接着跟马肃打听起他们所要找的人,“不瞒兄弟你,这回我是奉了天子诏命来茂陵县找人,不知道兄弟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马腾的人,他祖上是咱们大汉的伏波将军马援侯爷。”

    羽林郎官话还未说完,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大汉脸色霎然变了,声音有些颤地问道,“不知道天子为何要找伏波将军的后人!”

    “听说是征为羽林郎官,不过却是要到陛下身边听用,说实话这可是咱羽林骑里多少人也抢不到的好事,你要是认识他,就赶紧带我们去找他,说不定到时他在天子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你就能官复原职了。”羽林郎官以为马肃认识他们要找的马腾,只是怕是祸事才犹豫,连忙解释道,面前这支汉羌杂处的队伍看上去剽悍得很,动起手来,他们这百人的羽林骑兵未必讨得了好。

    “寿成,还不出来见过郎官大人。”马肃转过身拉出了身后的高大少年,接着朝羽林郎官道,“这是犬子马腾,茂陵县伏波将军的后人也只我一家。”

    羽林郎官愣了愣,随即便朝身后大喊了起来,不过片刻,持节的高虎便在数名羽林骑的护卫下疾步而来,“侍郎大人,找到了,他就是马腾。”羽林郎官朝高虎一抱拳道,接着看向了马肃身边的马腾。

    “还不见过侍郎大人。”见儿子杵着不动,马肃一喝道,这时马腾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眼前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行礼。

    “不必多礼。”高虎扶住了马腾,不过却是双臂一沉,没阻住马腾给自己行礼,心中不由暗骇,他出身农家,本就力气大,再加上跟随天子时,两年间也是日日习武,自忖力气不下一般武将,倒是没想到眼前这敦厚的少年竟然力道惊人,不愧是天子钦点。

    “天子诏,茂陵马腾,将门之后,朕闻其忠勇,故特命为羽林郎。”马肃不明白自己流落在羌地,天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儿子马腾的,不过很快他就将其归为天子英明,祖宗庇佑,连忙拉着儿子跪下,面色肃穆地接旨,他身后的羌汉家兵也是一并跪下了。

    马腾父子接旨起身后,高虎替两人拍去身上的尘土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两位能否答应?”

    “侍郎大人,尽管吩咐便是。”虽然被征辟的是马腾,不过做主的却仍是马肃,马腾只是沉默地站在父亲身边,只有握着天子诏书的手有些颤,这可是无数边地青年的夙愿,自从外戚宦官乱权以来,羽林军的名额就很少轮到他们这些关中子弟,多被那些豪强子弟用钱买了去。

    “我此次奉天子诏令而来,除了令郎,尚有几人或被征为羽林郎,或被征为侍中郎,只是一路行来,已遇上不少盗匪,故想请两位队伍与我等同行,日后一起返雒。”高虎开口道,他见马肃举止沉稳,身后的羌人多畏服他,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天子在雒阳为马腾等人备下的赏赐不少,这随行的百余名羌汉杂从,倒也是养得起的。

    “既蒙侍郎大人抬爱,我等自无不从,能去雒阳,说起来也是他们的福分。”马肃听完大笑了起来,接着便朝队伍里用羌话喊了一遍,顿时整支队伍便沸腾了起来。

    有马肃带路,高虎和羽林骑也不再折往茂陵县,直接往陇西而去,在路上,高虎以持节身份,在一处县治的兵库内,提了百余套的郡国兵的甲服给队伍里的羌人换上了,让这些羌人都是喜不自禁,而马腾也是换上了高虎随诏书一起带去的羽林盔甲,将原本身上的皮甲不知扔哪里去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雒阳,此时正涌动着一股暗流,市井里不时传出着天子与大将军不合的传言,让宫内的宦官都是大松一口气,尤其是李膺这个被他们畏惧的原司隶校尉,被天子一道诏令,打到了羌地出任护羌校尉后,他们都是开始看好天子和大将军的决裂,而王甫更是暗中指使投靠宦官一系的朝中官僚攻讦窦武,帮助天子做实了传国玉玺在手时让尚书台签的几道诏令。

    “天子真这么说了?”听着张让的回禀,王甫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他那么辛苦,为的是那般,还不是想让天子知道,能帮天子铲除外戚的,只有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宦官。

    张让和赵忠连忙将天子吩咐的话语添油加醋地再说了一遍,让王甫确信天子对窦武一门四侯而不知推辞的做法已经大为火光。

    “窦武啊窦武!我看你还能风光几时。”王甫眯着眼道,眼中有了几分得色,大行皇帝下葬以后,论功策勋,窦氏一门四侯,而窦武居然连上表推辞都没有,更是将手插进了羽林军和北军,反倒是他们宦官一系,唯一一个够资格封赏的曹节被天子在上雒的时候给扔在了河内,没人记得。

    大将军府邸内,窦武一脸苦色,自从陈蕃私底下找过他长谈以后,他才知道天子的深藏不露,原本有些愤懑的心思也平了下去,只是没想到,这次自己和子侄坦然受了封侯的赏赐,竟会惹得物议如此汹汹,连卢植这样的名士都公开责难他。

    “大将军,不好了。”一阵甲叶碰撞声响起,大将军府的一名家将如风一般冲了进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窦武看着闯进的家将,面容不悦地道,他为关西名士,平时最重风仪,此时见那家将一脸急躁,不由声音沉了下来。

    “宫内来人说,大公子调戏宫女,被执金吾给拿下了。”那家将顾不得被训斥,连忙讲事情给讲了出来。

    “这个逆子。”窦武一股逆血上涌,省中宫禁的执金吾也就天子上雒时所带的那些少年卫士,断不会和宦官同流合污,自己儿子是真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才给人家拿下了。

    “快备车,我要入宫。”窦武大吼了起来,全然失了平时的气度,他一门四侯,已被人诟病,如今这事要是再传出去,他窦武怕是无脸见天下人了。

    就在窦武急着进宫的时候,王甫也收到了消息,“真是天助我也,窦武这老匹夫平日里沽名钓誉,自己儿子却做出这等丑事来,我倒要看他如何有脸自称清正。”

    “你们派人,降此消息传于市井,这回他不死也要脱层皮。”王甫大笑着朝心腹吩咐道,一脸畅快,这段日子,他们宦官可是夹着尾巴做人,忍了好一口恶气,如今倒是要让窦武也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十二.建章长乐

    省中宫禁殿前,刚获封为渭阳县侯兼侍中郎的窦机被绑缚在地,身旁几名穿着执金吾盔甲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作为天子的死士,对他们来说,大将军的儿子又如何,敢冒犯天子的威严,一样杀!

    在郭喜和司马防这两位中常侍的带领下,天子的御辇出现在了执金吾和那些宫人的视线中,其中还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人,正是刚从靠近雒阳的冀州和司隶征辟为侍中郎的田丰,沮授,钟繇三人

    窦机抬起头,目中露出了几分不平,他只是调戏了那宫女两句,还未怎么样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执金吾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在地,好似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刘宏现在也很头疼,执金吾对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调戏宫女并非小事,这关系到了天子和宗室的威严,如今在这对付宦官的节骨眼上,若是真按律把窦机给杀了,窦武那里他又该如何交代。

    御辇停下后,看着欲开口辩解的窦机,刘宏挥手阻止了他,“等大将军来了再说吧!”这个窦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比起他的父伯堂兄,远远不如,此时他若是说些昏话,事情只会变得越不可收拾。

    “建公,你去宫外,见到大将军车驾的话,就转告大将军说,此事恐怕王甫等人会抓住不放,渭阳县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刘宏低声朝司马防吩咐道,不管如何都得保住窦机的性命,绝不能让窦武走向自己的对立面。

    “喏!”司马防小声领命,离去的时候,看着被执金吾押在地上的窦机摇了摇头,如此这般不知自爱,实在是士人之耻,大将军怎么会生出这般子嗣。

    建章宫外,窦武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这位大将军是可以乘车直入宫内的,但是眼下就算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避嫌,就在他刚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宫内出来的司马防。

    “大将军。”见司马防开口招呼自己,窦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天子派身边的人过来,显然是还顾念着自己的情分。

    将天子交代自己的话转达给窦武以后,司马防又道,“等会大将军务必不能落口实于那些阉人,恐怕令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还请大将军体谅天子的难处说到此处,司马防看到远处驶来的车驾,拱了拱手道,“王甫来了,我先告辞了。”

    “多谢司马常侍。”窦武也是一礼,接着看了眼身后过来的王甫车驾,叹了口气,走进了建章宫,今日无论如何,他窦武一生的名誉都怕是要毁于那个逆子身上了。

    看到窦武步入建章宫,王甫也连忙下了车,快步追了上去,“大将军,我听说宫内竟有狂徒不法,亵渎后宫,难道大将军也和我一样是听了这个消息才匆匆赶来,要将此无耻之徒拿下问罪不成。”

    听着王甫的冷嘲热讽和讥刺之语,窦武脸色铁青,想他素来极重名声,几时被人如此奚落过,尤其是王甫这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阉宦之徒,“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有定论,王常侍你的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听着窦武冰冷的声音,王甫倒是知趣地闭上了嘴,撩拨窦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这个老匹夫在天子面前也是如此,今日定要他铩羽而归,想到这里,王甫脸上露出了几分阴冷的笑意,看着窦武离去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看着几乎是同时到的王甫和窦武,刘宏的目光越深沉,窦武面色不善,显然是被王甫气得不轻,想到窦武那好名的个性,刘宏只能寄望于他还没被王甫给气得昏,等会不至于做出些蠢事来,对于这位大将军,刘宏实在不太看好他处事决断的手腕。

    “陛下,臣身为中常侍,却让狂徒行不法于宫内,污秽宫妃,实在是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王甫抢在窦武前头,一下子跪在了刘宏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

    “朕尚未元服,哪来的妃子,渭阳县侯不过是一时失德,戏言了几句而已,”对于王甫的那点挑拨心思,刘宏自是一眼看穿,宫女和宫妃虽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差别却足以断人生死,“王常侍你言过其实了。”

    在司马防,田丰,沮授,钟繇等人耳中,天子的话已算得上是极为偏袒窦武了,这个时候窦武只要说几句好话,严厉训斥一番儿子,再自请为其辞去其爵位,这场风波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窦武居然上前一步,大礼参拜道,“陛下,臣的儿子虽然不堪,但是还不至于胆大包天的如此地步,想来定是有人想要嫁祸小儿,污蔑于臣,还请陛下明察。”

    看到窦武说话时,一直都是怒视王甫,刘宏就知道事情要糟,而这时一直被执金吾押着的窦机也高喊了起来,“陛下,臣冤枉啊,是那名宫女勾引臣,臣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见父亲替自己说话,窦武用力地挣扎起来,可是他身边的执金吾却只听命于天子一人。

    “放开窦侍中。”见到窦武如此不智,刘宏心里已是阴霾密布,声音也沉得可怕。

    跪在地上的王甫看着天子,心里冷笑,窦武,你就自取其辱吧!你以为天子是易与之人,天子只是想要你我二人互斗,在中坐取其利,我隐忍至今,便是要看你和天子反目成仇。就在王甫自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抬头看去,竟觉天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带那名宫女上来。”刘宏看着急忙伏下头的王甫,转身看向了身旁的郭喜,既然窦武如此不识趣,他就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是有太后支持的窦氏一门,还是他这个天子。前世黑市拳杀场和独裁财阀磨砺出来的心性让刘宏难以容忍如窦武这般的挑衅,他命人唤上了那名被调戏的宫女。

    “太后驾到!”宦官尖利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接着建章宫门外,太后的凤銮在长乐宫尉带领的兵士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了进来。

    刘宏再次看向了王甫,他知道这一定是他派人去通知长乐宫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的,目的无非是逼他和窦氏翻脸,如今势成骑虎,要么他对太后所代表的窦氏低头,要么就是窦氏向他这个天子低头。

    窦武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在此时过来,看着天子脸上忽然露出了森冷的笑意,他心中也是一寒,知道今日事情闹大了。

    “建公,去尚书台,让阴龚拟诏,调集羽林军,执金吾护驾,另外派人去找太傅进宫。”刘宏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火气,可越是如此,他身边的人越是心头沉重,他们都是天子的近臣,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窦武罔顾天子的善意,而是仗着太后,想要逼迫天子,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刘宏身后,田丰,沮授,钟繇都是正当年少,血气方刚之时,再加上蒙天子看重,得以成为近臣,光耀门楣,此时俱是心中大恨窦氏无礼,各自怒目而视。

    让随行的宦官将御辇上的座榻放下,刘宏坐了上去,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太后车驾队伍,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太后竟然带着长乐宫的宿卫军一起过来了。

    “你等会不要怕,一切自有朕为你做主。”那名宫女被带上后,刘宏看了一眼面色变得灰白的窦武,大声道,让四周的人听了个明白。

    王甫此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得色,他本以为天子再刚强,在太后面前,还是会对窦氏低头,转而找他们这些宦官,可是哪里想得到天子竟全然不惧,司马防往尚书台而去,分明就是让尚书仆射阴龚拟诏调动南宫的羽林军,想到到时候南宫和北宫的宿卫军对峙,饶是他胆子再大,也被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尚书台内,当阴龚听了司马防的话后,直接和头顶上那位尚书令尹勋翻了脸,让下属的尚书郎拟下了调动羽林军的正式诏书,这一个多月里,天子数次巡视尚书台,早已得到了那些中小官吏的效忠,都唯阴龚这个天子亲封的尚书仆射马是瞻,而至于尚书令则被完全架空了。

    看着群情汹涌的尚书台,尹勋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天子亲封阴龚后,那晚由御厨房准备的糕点汤食便成了惯例,不仅尚书台,就连宫中守夜的羽林军,虎贲卫,执金吾和杂役宦官也有份分,如今这南宫之内,看上去宦官仍把持着权柄,实际上那些士兵,宫人都已臣服于天子。

    “大将军,您怎可如此不智啊!”和其他人一样,尹勋也同样以为太后是窦武所找来的,此刻的他对这位素来名声清正的大将军失望了。

    羽林军很快被调动了起来,接着护卫宫禁外围的执金吾也开始调动,这些护卫南宫的帝国士兵在中级军官的带领下,打开了武库,不但全部换上了铁甲,更是取出了蹶张弩这种用于对付骑兵的重型武器,杀气腾腾地开向了建章宫,在他们心里,帝国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如果有谁要对天子不利,就要先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十三.汇聚的羽林军

    羽林军和执金吾的异常调动很快就惊动了在南宫外各官署办公的朝中官吏,纷纷派人前去光禄勋询问名义上节制羽林军和执金吾的光禄大夫刘儵.netbsp;“什么,太后带着长乐宫的宿卫军摆驾建章宫,陛下令尚书台调动了羽林军和执金吾!”当听着自己安排在羽林军和执金吾中心腹派人送来的消息,刘儵失声道,这个宗室的老臣对于天子有着相当的好感,天子不仅是他所荐,也是他亲自护送上雒,更重要的是在天子身上他看到了大汉中兴的希望。

    “备马。”虽然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刘儵做出了选择,不管窦氏如何,始终都是外戚,更重要的是天子能通过尚书台调动羽林军和执金吾,光此一点就可以让他下决心了。

    司马防找到了太傅陈蕃,这位刚强的老人正和司徒胡广商量着奏请太后还政于天子的事情,毕竟天子所表现出的才干气度完全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一个多月里太后听政的朝会上,天子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他们也觉得惊艳的施政意见,有鉴于此,陈蕃觉得让太后继续掌管传国玉玺,直到四年后天子元服极为不妥,王,邓,阎,梁等外戚的前车之鉴不远,而且也正如天子曾对他所说那般,就算窦武是个忠臣,可依附他的门人子弟就未必,窦氏掌握的权柄越大,到时招致的祸患也就越大,国家再也禁不起一次动乱了,此时窦氏不过初起,还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当司马防将事情详细地说清以后,陈蕃几乎是勃然大怒,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清正的窦武竟会如此不堪,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不顾天子的退让,他那个儿子调戏宫女,按照律法就算砍了也不过分,而最可恶的是北宫的太后居然带着宿卫军过来,她这是想干什么,逼宫吗?还是想学吕后?

    “伯始,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退让了。”陈蕃看向了身旁的位列三公的司徒胡光,当年梁冀祸乱国家,胡广忍辱负重,没有与李固,杜乔一起赴难,保全了不少人而为天下称道,但是这一次不同,窦氏新起,而且天子强干,正是使国家恢复正常最好的时机,是该一举除去外戚和宦官这两个祸乱国政的毒瘤的时候。

    “仲举,我这就去联络百官。”历事六朝,被一些人讥笑为‘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司徒胡广终于展现出了他身为一名重臣应有的魄力,或许他曾经在梁氏一手遮天的时候犹豫过,没有和那些死去的人一同慷慨就义,而是苟活了下来,但是同样他也用他的双手保护了很多人不被梁氏所毒害。

    一时的死烈固然值得称道,但是那些忍辱负重的人也同样应该受到尊重。看着离开官署的胡广,司马防心中想起了天子对这位被很多党人所诟病的老人的评语,看起来长久的容忍和退让并没有让这位老司徒失去血性,只是他比更多的人要冷静。

    “司马常侍,走,随老夫去太学。”陈蕃也走出了官署,无论如何,这位刚强的老臣再也难以忍受外戚或宦官对皇权的践踏,他已经快八十岁了,他真地太想看到大汉在天子手中恢复往日的富庶和光荣,没有饥荒,没有边患,不会再有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也不会再有被胡人抢掠的村庄。

    指挥着麾下的羽林军,年仅二十岁的黄忠和他麾下的士兵一样激愤,他是五天前成为羽林郎和一名百人将的,而在半个月前,他还只是南阳郡国兵中的一名普通材官,只是因为弓术高明而刚刚被任命为一名什长,但是天子的一道诏令,让他有了现在的一切,在家乡的老母亲也得到了郡县官吏最好的照顾,他到现在都记得见到天子时,天子对他说,‘卿有李广之才!’时的情景,从那时起,他就誓用一生来报答天子的恩情和器重,与天子为敌,便是他黄忠的死仇。

    和黄忠一起同行的还有公孙瓒,他同样带着一支百人的队伍,当他在涿郡老师卢植家接到天子的诏令时,他的老师卢植只对他说了四个字,‘尽忠王事。’到现在,他一直都记在心上,而雒阳的见闻和天子的见面,都让他相信天子是强悍如孝武皇帝一般的君王,只要天子能够亲政,那么迟早有一天,他将可以回到家乡,带着帝国的军队杀入草原,将那些年年来抢掠的匈奴人和其他胡人杀个精光,成为如冠军侯一样名垂青史的名将。现在的朝廷,太软弱了,想到过去二十年里,帝国对叛乱的羌人,南匈奴,鲜卑的怀柔和羁糜,公孙瓒的胸膛就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大汉需要天子,而不是只知道和宦官争权夺利的外戚。

    汇聚向建章宫的羽林军和执金吾中,有着无数和黄忠,公孙瓒一样年轻的中下级军官以及士兵,他们或曾如黄忠那般受到天子的勉励,也许只是天子经过时的一句话,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值得一辈子铭记的事情,又或曾是像公孙瓒一样,感受过家破人亡的痛楚,心里怀着对那些胡人的刻骨仇恨,无时无刻不想着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而对英明强干的天子充满期待。

    不管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感情,集结向建章宫的羽林军和执金吾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帝国需要天子来重建往昔的声威,而他们就是天子的鹰犬,以手中的兵刃为爪牙,撕裂任何一切阻挡天子的敌人。

    羽林左骑军内,还未在军中建立起嫡系的西乡侯窦靖被天子征为羽林郎才几天的公孙度带着一帮中下级军官给捆绑了起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窦靖看着面前不过弱冠之年,一脸冷峻的青年,一边挣扎着,一边怒斥道。

    “你们这些外戚才是乱臣贼子,和宦官都是一丘之貉!”公孙度大喝道,他幼时家中还算富庶,可是却被当地豪强夺去田产,不得不随父亲流落到辽东苦寒之地苟活,致使父亲早死,是以对豪强背后的外戚和宦官一直都是深恶痛绝。

    “天子乃是我大汉久等的中兴之主,如今你窦氏居然敢仗着太后带兵欺到建章宫来,难道以为我等都是死人吗?”公孙度声色俱厉地大吼道,接着将手中尚书台签的诏令狠狠地砸在窦靖脸上,“看清楚,这是天子的诏令,各位,今日便是我等报效天子之时,羽林左骑全军上马,护驾建章宫!”

    在公孙度的带领下,羽林左骑的八百名精锐骑兵和奉诏而来的羽林右骑一起汇合后,策马奔向了建章宫,惊雷般的马蹄声响起,迅地逼近了建章宫,路上汇聚的羽林军看到他们,都是纷纷朝他们欢呼起来,同时加快了度。

    建章宫内,窦妙看着冷冷坐在御辇内的天子,心里不由地一阵紧张,对于这个少年,她总是有些恐惧感,尤其是登基大典之后,当天子每次来长乐宫向她请安时,她就好像面对着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猛兽,那种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目光让她心惊肉跳,每次他离去后,她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次当她听到自己的兄长在建章宫被拿下时,浑身莫名而起的那种战栗感让她调动了长乐宫的宿卫军,似乎只有如此,才让她有勇气能踏足建章宫。

    看着丝毫没有起身相迎意思的天子,窦妙感觉到了不妥,可是她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刚成为太后不久的她根本没有丝毫的政治经验,也没有意识到她带着长乐宫的宿卫军摆驾于天子的寝宫代表着对天子威严的践踏。

    “哀家听说,渭阳县侯在宫中被人拿下,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事?”窦妙开了口,不管如何她都要先打破这沉默的局面。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渭阳县侯见朕宫中的侍女漂亮,做了些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刘宏淡漠地答道,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他让司马防去尚书台调动羽林军和执金吾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情就已经无足轻重了,天子和太后,这个帝国只需要一个主人。

    刘宏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快正面和窦氏决裂,尽管他已经得到了南宫大多数中下级官吏以及军官和士兵的效忠,但他一直都是想维持宦官和外戚势均力敌的局面,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来收取权力,等一切水到渠成之日,再铲除宦官,同时也给窦氏一个体面的下台,可是他低估了王甫这个在孝桓皇帝时期呼风唤雨的宦官,或许他的才干不如曹节,可是在阴谋诡计方面,这些宫廷里的残缺之人比起常人有着更为敏锐的嗅觉和阴狠。

    窦妙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自己的兄长居然犯了宫廷大忌,跪在地上的窦武看着贵为太后的女儿,此时心中一片冰凉,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当长乐宫的宿卫军出现在天子的视线之内,他窦氏一门的荣耀就已经终结,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天子是不会给他机会的,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全窦氏。

    “太后,臣教子无方,致使犯下如此大逆不道执行,臣请太后秉公而断,赐臣逆子一死,臣也请辞去大将军位,还乡以养残生。”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的窦武再也没了刚成为大将军时的意气风,他的一时意气之争和王甫的阴谋让他断送了自己和窦氏。

    看着窦武,刘宏知道他其实是无辜的,太后的到来是王甫所为,可他先前袒护儿子的话语不会让人相信他是清白的,此刻的伏请之语也只会让众人以为他是畏惧于天子的果敢而低头了。

    刘宏心中并没有喜悦,这一局,他赢了,可是也输了!外戚和宦官的权力平衡被提前打破了,他不得不用他一直想要避免的激烈手段来控制帝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帝国将陷入动荡不安。

十四.天子即国家

    帝国的儒学传统始于孝武皇帝,但是直至王莽篡逆的新朝时方才真正开始兴盛,中兴帝国的光武皇帝麾下的云台二十八将中就有泰半是接近于儒家的人物,但是尽管光武皇帝以后,诸如孝明皇帝,孝章皇帝大力推行儒术,并通过白虎观会议确立了儒家的地位,可实际上帝国的政权一直都掌握在拥立光武皇帝并士族化的强宗大姓手中,以士大夫自居的普通士人并无实际的政治地位,他们只能无奈地依附于这些豪强,来施展自己的抱负。[醉][露][网]

    孝和皇帝以后,外戚跋扈飞扬,宦官不可一世,二轮流把持国政,致使国家日益衰败,而出身中小地主的普通士人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日益艰难,仕进之途被阻,尤其到了孝桓皇帝时更是达到了顶峰,至此这些以士大夫自居的士人们渐渐开始形成一个整体,以李固,杜乔,陈蕃等人为楷模,称那些投靠外戚,宦官的士人为‘浊流’,并以相对的‘清流’自居,而太学生便是‘清流’中最大的一股力量,他们虽没有官职,可是在五侯当道的年代,却作出了最顽强的抗争,并深以为荣。

    郭泰,贾彪,便是太学生中的领袖人物,自天子上雒后,废除党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帝国将迎来再一次中兴,而屡次拒诏辞官的两人也在天子的诏令下出任太学的博士,尽心地教导弟子,充满期待地等着帝国政治昌明的那一天。

    当司马防随着陈蕃踏入太学的官署时,也不由形容严肃起来,如果说尚书台是整个帝国的行政中枢,那么太学就是帝国的学术中枢。

    “太傅,您怎么来了?”正自交谈的郭泰和贾彪看到陈蕃进来,都是连忙站起相迎,以‘不畏强御’而名著于世的陈蕃在士人和官僚中有着崇高的威望,两人向来以老师视之。

    “林宗,伟节,召集学生,随老夫去建章宫。”陈蕃顾不得细说,如今天子和太后对峙于建章宫,唯有尽快压服窦氏低头,才能维持住国体。

    见陈蕃面容急竣,郭泰和贾彪不敢怠慢,连忙唤人去将各学室的学生召集起来,然后才看向陈蕃身后那位银貂左裆的年青中常侍,当司马防开口后,两人才明白他就是那位被天子重用的河内司马

    “窦武混帐。”在听完建章宫的事后,有着‘贾氏三虎,伟节最怒。’之称的贾彪甚至忍不住骂出了一向不屑言之的粗话。

    “天子英明,太后当还政于建章宫。”郭泰比贾彪沉稳,只是肃声道,“事不宜迟,我等当去建章宫,以为百官声援。”

    “林宗所言,甚合老夫心意。”陈蕃点了点头,郭泰和李膺都是他心中日后接替自己的人选,最难得的是他不似一般的‘清流’好大言,更从不危言骇论,做事极为踏实。

    就当四人踏出太学官署时,各学室的太学生已经将太学外的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昂,甚至还有人高呼着‘诛除国贼’的口号,一直以来,外戚在天下人心中都没什么好名声,就算窦武曾为关西名士也一样,所以他就任大将军后,才会想着起用李膺等一批名士和党人来以壮声势,只不过天子在登基大典后,趁着传国玉玺还未被收回北宫前,抢在他前头通过尚书台下达了一系列优渥士人的诏令。

    “诸君,请听我一言!”看到嘈杂无序的太学生队伍,贾彪登高而呼,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自古未有妇人干政而国家强盛,如今天子虽年少而英明,处事果敢,正是上天赐我大汉中兴之主,我等忠心为国,当请太后还政于天子。”贾彪声音沉郁顿挫,让众人都是情绪高涨了起来,口中高呼着正当如此,近千人浩浩荡荡地赶往了建章宫,一路上不断有闻讯而来的太学生加入。

    就在太学生的队伍不断壮大时,南宫外各官署也停止了正常的运转,在胡广这个历事六朝的老臣联络下,原本一直在外戚和宦官的权势下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的帝国官僚们终于爆了,除了那些中下层官僚,不少身居高位却没有实权的大臣们也再无法忍受外戚和宦官对国政的干预以及对他们的轻慢,如今外戚和宦官都处于空前的虚弱时期,而天子强横,正是恢复官僚政治的最好时机。

    那些或为宦官,或为窦氏心腹的官吏纷纷被平时对他们敢怒不敢言的上司,同僚或下属打倒,其中一些被窦武起用的正直之士也遭到了池鱼之殃,高呼着‘天子万岁’的官僚们换上了朝会的礼服,在以胡广为的三公带领下,成群结伴地赶往建章宫拱卫皇权。

    建章宫外,最先赶到的羽林左右骑汹涌地冲进了宫门,“奉天子令,羽林军,前来护驾!”打头的公孙度一手勒缰,一手高举着明皇色的诏书大吼道,接着宫外更多的士兵涌入,“奉天子令,虎贲卫,前来护驾!”“奉天子令,执金吾,前来护驾!”不断的军官咆哮声响起,不过刹那间,原本的长乐宫宿卫军就被如黑色潮水般冲进的羽林军,虎贲卫,执金吾给包围了。

    太后身边的长乐宫尉看到羽林军不但骑兵尽出,虎贲卫还有执金吾俱是身披重甲,甚至还带着蹶张弩这样的重型武器,不禁吓得脸色惨白,而长乐宫的宿卫军在听到‘护驾’二字时也全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他们中不少人本就觉得太后带着大军前往建章宫见天子不对劲,现在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护驾!”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长乐宫的宿卫军中开始不断有人倒戈,将原本护卫的太后队伍给包围了起来。

    “太后,听到了吗!”刘宏从御辇中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惊疑不定的年轻太后,以一种胜利的姿态张开了双臂,接受着宫门外那山呼海啸而来的‘天子万岁!’的欢呼声。

    “不论是外戚,还是宦官,你们的时代都已经结束。”刘宏的目光一一扫过面若死灰的窦武,震怖不已的王甫,还有惊慌失措的太后,高声道,“而朕将君临天下!”他的语调异常缓慢,可是却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力量。

    百官们赶到了,护驾的士兵们让开了道路,而这时宫门外陈蕃也引着近五千太学生高呼着‘请太后还政于天子!’的口号而来。

    “让那些太学生进来!”看到有士兵要阻拦,刘宏朝身旁的钟繇道,“告诉朕的士兵,这些太学生和他们一样忠诚,是朕的肱骨之士。”

    “喏!”钟繇高声应道,眼前的情景让他觉得浑身的血在燃烧,他快步地走向了宫门,用尽全身力气将天子的旨意传达给了所有的太学生。

    “天子万岁!”五千名太学生再次高呼了起来,建章宫是天子的寝宫,天子让他们踏足于此,正是认同了他们的忠诚,在郭泰和贾彪的带领下,他们秩序井然地进入了建章宫,站在百官的后面,等待着即将生的事情,他们将用自己的双眼见证帝国中兴之始的重要时刻。

    “臣陈蕃。”“臣胡广。”帝国中声名威望最高的两位老臣同时从百官中出列,跪拜于地高声道,“领百官请太后还政于天子!”

    “臣请太后还政于天子!”短短的静默后,近千的大臣齐声道,跪拜于地。

    窦妙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犹自难以置信,她无法理解这些大臣,这些士兵,这些太学生究竟是了疯,还是着了魔,竟然如此逼迫她这个太后。

    “臣请太后还政于天子!”百官们再次齐声高呼道,仅仅是片刻之后,他们身后的五千太学生也是高呼了起来,“请太后还政于天子!”紧接着,士兵们也执着兵器高呼了起来,在经过四朝外戚和宦官肆虐后,帝国的官僚,士人,军队第一次在天子的诏令下集结,出了他们的怒吼。

    如同雷霆一般的声音让窦妙失神地跌坐在了凤銮中,这时她的父亲,跪在地上的大将军窦武看向了她,“妙儿,把传国玉玺奉还天子。”窦武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杂念,天子掌握了人心,与天子作对,就是与天下人作对。

    听完父亲的话,窦妙面色苍白地让身旁的宦官从凤鸾旁的隔屉里取出传国玉玺,交给了天子身旁的侍中,田丰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用明皇锦缎托着的传国玉玺,让身旁的沮授大为欣羡。

    “万岁!”建章宫的广场上,不知是谁高呼了起来,然后所有的人都高呼了起来,而刘宏也张开了双臂,接受这些忠于帝国的人的欢呼,在这个皇权时代,天子即国家,天子弱则国弱,天子强则国强,这是他们的不幸,却是他的幸运。

十五.黄忠

    当太后的凤銮在羽林骑的护送下,孤零零地驶出建章宫的宫门时,一些经历过梁氏飞扬跋扈,五侯只手遮天的老臣都是忍不住悄然落泪,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年代,多少才能辈于他们的同僚死于国难,而他们这些无用的人却侥幸活了下来

    “子坚!你看到了吗!叔荣!你看到了吗!”胡广的声音嘶哑,老泪纵横,他身旁的陈蕃也是如他一般,他和胡广都已青春不在,两人的一生都和外戚还有宦官纠结在一起,要么与专权的外戚争锋,要么和弄事的宦官相抗,可是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此刻的他们是幸运的。

    “不要打扰老司徒和太傅告慰那些忠臣志士的在天之灵。”看到司马防想要上去劝慰两人,刘宏阻止了他,在外戚和宦官专权的时代,有太多本可以建功立业的能臣为了维护国家而死,想到这里,刘宏忽然高声吟诵了起来,正是后汉书中关于李固和杜乔二人的列传。

    “赞曰:李、杜司职,朋心合力。致主文、宣,抗情伊、稷。道亡时晦,终离罔极。燮同赵孤,世载弦直。”建章宫内,当天子的声音停下时,百官们都已是平静了下来,能得到天子如此的褒扬,就算死也无憾矣,而那些静默的太学生则是拼命背记着天子所述,好使之传诵于天下。

    “朕为天子,当褒扬忠义,贬斥奸邪,自孝和皇帝之后死于外戚,宦官之难的忠诚义士,朕会命人树碑立传,建庙祠以供英魂,为世人瞻仰。”刘宏沉声道,他要让天下人知道,那些逝去的忠烈没有白死,帝国更需要这种‘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的士人精神和自孝桓皇帝一朝始渐飞扬的儒家刚烈之风。

    天子的话语让陈蕃和胡广也是忍不住动容,而百官也再一次地沸腾了起来,窦武看着他们,再一次失神了,他从未在这些同僚或下属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没有了戒备,没有了面具,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情。

    刘宏放过了窦氏,当然除了窦武以外,其他人的官职和爵位都被剥夺,至于窦机也只是被杖责二十而保住了性命,毕竟窦氏还没有什么恶行,历经孝桓皇帝一朝打压的外戚势力正处于低谷,他真正的敌人只有宦官而已,尽管表面上看宦官已经日薄西山,但是作为一个存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政治集团,雒阳和司隶地区投靠宦官的豪强和宦官本身培养的地方心腹并不是一股可以小觑的力量

    百官们回到了南宫外的官署,继续他们对帝国的职责,而太学生则在郭泰和贾彪的组织下,以百人一队,从武库领取了兵甲,前往百官们或在城中,或在城外的家宅护卫。

    尚书台内,在天子坐镇下,一道道诏令如流水般了出去,全幅武装的羽林军,执金吾,虎贲卫开始前往城中捉拿和宦官集团有关的党徒。

    当看到张让和赵忠领着一队羽林军离去时,王甫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他自以为布置在天子身边的耳目原来早就背叛了他,一直以来他都被天子**于股掌之内,如果不是他这次阴谋策使太后带兵来建章宫,他或许会和窦武一直慢慢地斗下去而不自知,直到天子觉得时机成熟才将他们一网打尽,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好慎密的心思,想到此处,王甫不由苦笑了起来。

    “王甫,你有什么想问朕的吗?”感觉到王甫的目光,刘宏看向了这个使他功亏一篑的宦官,雒阳以及司隶地区的动乱是难以避免了,不过他不得不先动手以避免醒悟过来的宦官动反扑。

    “臣只想知道曹节他是否早已投靠了陛下。”若没有郭喜,王甫自信天子绝对无法那么快掌握宫禁,虽然他曾数次提醒自己要戒备这个年轻宦官,可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对推荐他的曹节的忌惮。

    “曹节在河内,一直都有朕的执金吾看押,你觉得他有选择吗?”刘宏笑了笑,“你和曹节,都算得上宦官中的豪杰,只是曹节比你看得更透一点,朕将他留在河内时,他就知道朕的心思了。”

    王甫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此人误我。”若不是曹节,他怎会将郭喜视为自己人,若不是曹节,郭喜又怎么能崛起的那么快。

    “曹节也只是迫不得已,他知道你们宫中的几位是没人会想办法让他回雒阳的,朕若是猜得不错,当初你听到他被朕扔在河内时,恐怕心中是窃喜不已吧!”大局已定,刘宏也不吝和这失败说几句话。

    王甫语塞,天子说得没错,曹节落难,他的确是幸灾乐祸,总没有想过拉他一把,一念及此,他不由面色变得惨白一片,勾心斗角那么多年,到头来却是害了他自己。

    “朕念你也算是个人物,到时便让有司留你全尸。”再也不看王甫一眼,刘宏挥手让执金吾将他带了下去好好看管,汉朝法纪宽松,再加上民风尤崇廉耻,大臣犯罪,往往不愿受审,而宁肯选择自裁,就连宦官也一样。

    “陛下,可要回宫休息一下。”看到天子总算停歇了下来,一旁的郭喜连忙凑近道。

    “不必,让御厨房将膳食送过来即可,让他们多备些碗筷。”刘宏看了眼四周伏案于公文的尚书台文吏道,这接下来的一夜,极为关键,只有用最快的度扫平宦官集团及其党羽,才能将损失减至最低,若是回到寝宫,一些需要他过目的文书光来回送往就会耗费不少时间,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在天子两侧的书案,田丰和沮授正处理着过去积压的公文,他们已被天子从侍中郎升为了尚书郎,成了尚书台的正式官僚,协助天子处理国事,尽管两人年纪甚轻,不过却自认不会输给那些尚书台的老吏,是以选择那些各地送上来的积压公文,打算一一审阅,可是却没有想到帝国的情势已经这般严峻。

    “国家积弊,非一日可解决。”刘宏看到田丰和沮授二人神情,朝他们道,“先用膳,等会再看。”

    “喏!”田丰和沮授两人应声而起,和郭喜一起将御厨房送来的膳食到了同处一室的文吏手上,他们是天子提拔,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天子。

    “其他官室都送去了吗?”看着摆在案上的食盒,刘宏问了一句,以前他执掌财阀时,也是同样如此。

    “尚书台各室都已经了,南宫各官署的御厨房正在加紧准备,很快就能送出去了。”郭喜连忙答道,现在宫内还没平息下来,御厨房也难办。

    “朕知道了,等会你让守卫的羽林军派人跟你去御厨房,尽快给南宫各官署送去。”刘宏说完,才拿起食盒旁的筷子,他这个天子不先动筷,恐怕底下的人个个都是如木雕泥塑一般。

    南宫和北宫,此时仍有一些宦官集团的党羽在负隅顽抗,尽管人数不多,可是却都是王甫等人的心腹,自知难逃一死,都是极为凶悍。

    看着天色渐晚,黄忠皱了皱眉,若是被这些叛逆漏出一两个,到时藏匿于暗处行刺天子,他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想到这里,他朝身后的士兵高声道,“天黑前,务必要将这些叛逆清除干净。”

    “喏!”士兵们高声应喝,谁都明白一旦入夜,捕杀这些叛逆就更加难办,到时候他们丢得不仅是自己的脸,也是丢羽林军的脸。

    前方宫室内,一枚暗箭忽然射出,直奔黄忠这个带队的军官,侧步一让,黄忠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枚射来的箭矢,接着大手一挥,“上,杀光那些叛逆。”说完,抽出背后的大弓,引弦张弓,那枚暗箭被他奉还了回去,几乎是弓弦响起的刹那后,冲上的羽林军前方,一名宦官从殿门处倒了下来,喉间的箭羽犹自颤动着,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是不禁回头看向了被天子亲命的黄忠。

    “愣什么,还不进殿!”看到有士兵止步回头,黄忠大喝了起来,手中的弓却是开合不停,眨眼间三枚箭羽出着刺耳的尖利啸音,射入阴暗的宫殿内,带起了一阵惊呼,又是三人倒下,或喉,或胸,都是一箭毙命,直到身子摔在地上时,鲜血才从中箭处溢出。

    黄忠率先跨入殿内,拔出了腰间的环大刀,沉默地杀向了那些持着兵器的宦官,紧接着他身后的羽林军士兵也纷纷回过神,跟着这位箭术几近通玄的主将,凶猛地杀向了那些宦官。

    片刻之后,兵刃的交击声停下了,黄忠依然是第一个走出了殿门,他的刀已归鞘,身上滴血不沾,只是那双森冷的眼瞳里却充溢着杀气,“去下一处。”只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黄忠径自走向了前方,而他身后的羽林军士兵则是跟上了这位沉默的主将。

    钢铁所制的甲叶碰撞着,在暗下来的天色中出着铿锵之声,一队队的羽林军踩着沉重的脚步声搜索着一处又一处的宫殿,将那些叛逆的人一一格杀,就像是钢铁般的机械一般不知疲倦,而在宫外,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帝国士兵,在忠实地履行他们的职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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