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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皇族txt下载     皇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运筹帷幄(中)

    从赌馆出来,无忌又滑脚去了五叔的当铺,一见店门,只见五叔皇甫贵正趴在柜台上托着下巴发呆。

    “五叔,好清闲啊!”

    皇甫贵一下子从发癔症中惊醒,见是无晋,便笑道:“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五叔找我做什么?给我介绍事情吗?”

    “你来!”

    皇甫贵拉着他一直走到里屋,他把帘子放下,又向外面看看,见柜台上没人,便吼一嗓子,“老七,去看着柜台!”

    走了一步他又探头补充喊了一句:“别忘了,明天可是要发工钱!”

    无晋坐下笑眯眯说:“五叔,什么事啊?”

    皇甫贵连忙在他对面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低声问:“听说家主昨晚带你出去了?”

    “呵呵!五叔的消息好快。”

    “那当然,家族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

    皇甫贵得意地笑了笑,又继续问他,“家主带你出去做什么?”

    “带我去了县公府。”

    “县公府?”

    皇甫贵一愣,“去县公府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为了惟明之事。”

    他眼中射出强烈的兴趣,又连忙追问无晋:“他们说了什么?”

    “五叔——”

    无晋拉长的声音,“你以为他们谈正事会让我这个小辈旁边吗?祖父只是要和我说点别的事,才顺便拉我一道去,他们谈事的时候,我一直在客厅外候着。”

    皇甫贵想了想,这倒也是,无晋是庶孙晚辈,县公根本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允许他在旁边,他脸上露出一丝心痛之色,皇甫家不知又被那个该死的县公贪了多少银子?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这么哗哗出去了。

    他心中开始忿忿不平起来,他开当铺起早贪黑,一个月可以给家族净赚千两银子,可他自己一个月的俸料才二十两银子,那个琢玉整天寻花问柳,屁事不干,一个月还有五十两银子,就因为他是嫡孙,这是何其不公?皇甫贵恨得咬牙切齿,他想自己单干,可惜他本钱又不够。

    皇甫贵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他觉得皇甫家已经被一片黑暗笼罩,没有前途了,就像一艘驶在大海上的破船,随时有惊涛骇浪要袭来,他叹了口气,懒精无神问无晋:“除去了县公府,家主还找你有什么事?你刚才说家主找你有别的事....”

    “就是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嗯!定了吗?让你管仓库,还是去照看码头?”

    无晋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告诉祖父,我想单干,问他借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皇甫贵失声喊起来,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铜铃似的盯着无晋,“他肯借吗?一定不肯的,怎么可能借给你三千两银子....”

    话还没有说完,皇甫贵嘴张大了,只见无晋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当!’的一声扔在桌上,“五叔,认识这个吗?”

    皇甫贵捧起玉牌,反复打量,嘴里不停念叨:“没错!没错!这是五千两的玉牌,五千两银子啊!”

    他嫉妒得腮帮子都发酸了,他连一百银子的铜牌都借不到,更别说千两的银牌,五千两的玉牌了,这小子回来才几天.....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父亲实在是太偏心了。

    无晋笑眯眯问他:“五叔,想不想和我一起发财?”

    皇甫贵一愣,眨了眨眼,“你....想做什么?”

    无晋附耳对他低语几句,皇甫贵本能地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赚钱方法?

    越想越可怕,皇甫贵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你这个生意风险太大了,我承担不了,不行!绝对不行!”

    “五叔,你听我把话说完。”

    无晋又耐着性子慢慢劝他,“没有风险的生意人人都会做,要想赚大钱实在难之又难,就算弄得再好,也不过是保本微利,混个糊口罢了,五叔,你也是老商人了,应该知道,商场上一笔生意得利多少,其实和所担风险大小有关,风险越大,得利也就越多,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难道五叔连这句话都没有听过吗?”

    听完无晋的一席话,皇甫贵有点动心了,他又回想了一遍无晋所说的赚钱办法,他是商人,从商人的直觉来说,虽然这种法子很新鲜,但他感觉或许真能大赚一笔,尤其对于个个都想一夜暴富的维扬人,更有市场,只是.....

    皇甫贵眉头一皱,“无晋,做这种事情没有后台的话,不光是风险大的问题,首先黄家就不会让你做下去。”

    无晋拍拍他的手笑道:“五叔,我知道的,我有后台。”

    “你是说那个县公,算了吧!他就是个有名无权的闲官,只有二哥那种傻子才会贴上他,再说他捞钱是狠,可你真求他帮忙,他未必肯了。”

    “五叔,我不是说他,这样吧!五叔明天和我走一趟,我让五叔相信。”

    无晋极力鼓动皇甫贵合伙干,要想做成他的事情,还真离不开五叔这种熟悉本地,又圆滑得力的帮手。

    .......

    次日上午,无晋先去郡衙,得知苏翰贞已经回来了,他便立刻租了一辆马车赶到当铺,一进当铺,无晋不由笑了起来,见五叔穿了一身簇新的锦袍,头戴六角帽,脸上擦了油,容光焕发,看样子,他真动心了。

    皇甫贵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他实在太想单干了,他反复考虑无晋说的法子,越想就越觉得可行,只要策划得好,确实能发一笔财,而这又是他的强项,关键是无忌手中有五千两银子,本钱够了,现在就看无晋说的后台如何?

    经过几天的接触,皇甫贵发现自己这个侄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二了,非常精明,浑身透着神秘,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曾经去平江县灵岩寺找高僧算过命,说他命中将遇贵人,难道他的贵人就是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傻二吗?

    “无晋,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

    “走吧!”

    无晋出门向马车走去,皇甫贵又回头喊:“老七,看好铺子,我晚上发工钱。”

    两人上了马车,向郡衙而去,到郡衙门口,无晋取出苏翰贞送他的名帖,对守门衙役笑了笑,“我是苏刺史的晚辈,来看看他,烦请通报。”

    后面的皇甫贵一下子眼睛瞪大了,原来他说的后台是新任刺史大人,这小子,看不出啊!

    衙役见他有名帖,便客气地笑道:“小哥稍等,我这就替你去禀报。”

    无晋很有把握,苏翰贞是那种谦虚自律的儒官,他绝不会因为上了岸就不认自己了。

    片刻,衙役出来笑着一摆手,“刺史大人有请,你们随我来吧!”

    无晋回头向有些胆怯的五叔笑笑,便跟着衙役进去了。

    郡衙占地很大,沿着一根中轴线分为三个部分,一进门是一道影壁,影壁在官场风水中起到迂回封堵的作用,防止官气不外泄,影壁后便是前院大堂,也就是刺史审案之所,无晋在后世的电视上看多了,州官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喊威武,烘托气氛,什么明镜高悬之类的牌匾,应该就挂在这里。

    他看到了大堂上那块匾,却不是明镜高悬,而是‘人正官威’四个字,有点意思。

    大堂前是一个院子,两边有衙役房,还有临时拘押所,从旁边的小门进入中院,中院是郡衙的中枢所在了,两边有六曹司房:户、功、仓、田、兵、刑,其中淮扬六大家族竞争的户曹主事,便是主管东海郡的财税民籍,地位相当重要。

    正中间的一座建筑物便是刺史的办公之地了,两边是长史房和司马房,至于皇甫渠的别驾房,因为是政协主席之类,所以就没有设专门的办公房,只有一个开会休息的场所,位于长史房旁边。

    另外在这座建筑物的后面,还有一个小院,那是刺史的私人场所,比如刺史的午休房、图书室、私人接待处,还有他的幕僚办公室等等,都在这座小院里。

    这是中院,而后院就是刺史的私宅了,老婆孩子、父母小妾等等,都住在后院,那个小萝莉伊妹儿现在应该就在后院某处荡秋千。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苏翰贞刚用了午饭,正和司马赵杰豪闲坐聊天,赵杰豪人如其名,身材魁梧高大,四十余岁,一张紫脸膛,狮鼻豹眼,相貌粗犷,没事屁股后面总喜欢挂一把三十斤重厚背鬼头刀,正面看他像杀猪的,背后看他却像个侩子手。

    他是军旅出身,曾经担任过齐王的侍卫,五年前先出任维扬县尉,两年后荣升东海郡司马,主管东海郡的刑事司法,一般而言,维护日常治安是县衙的事,郡司马的手下衙役不多,但他手下有一千地方团练兵,围剿盗匪、保护城池等等,颇有实权,而他的另一个任务是罩住齐王在维扬的生意。

    无晋得罪的那个皮鞭小烈马赵胜男,就是他的宝贝女儿。

    苏翰贞和赵杰豪闲聊了几句东海郡的盗匪治安,这时,衙役进来禀报:“大人,他来了。”

    “大人有客人吗?”赵杰豪笑问道。

    “没什么,一个后生晚辈,路上认识的。”

    “呵呵!大人礼贤下士,若是我,才没有精神认识什么路上闲人,大人忙,我先告辞了。”

    赵杰豪走出门,一眼看见了无晋,见他身材魁梧,和自己一般高,他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这小伙子不错,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皇甫贵身上,却愣了一下,此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皇甫贵,便离开了小院。

    “无晋,好久不见了。”

    苏翰贞笑着走了出来,在大宁帝国的官场中有一个原则,叫‘不历州县,不得进省台’,也就是说,没有地方官的经历是不可能继续得到高升,苏翰贞一直在朝中为官,已经做到五品官,这是最关键的一道坎,他能不能再上一步,就看他有没有地方官的经验了,就在这时,他被任命为东海郡刺史,这让他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无晋连忙深施一礼:“晚辈无晋,参见苏世伯。”

    苏翰贞一笑,他的小女儿很喜欢这个无晋,整天三郎哥哥挂在口中,既然是女儿的朋友,称他一声世伯也不为过。

    “哎!你应该晚上来,去我府上吃顿便饭,顺便见见那丫头,她还在眼巴巴等你去讲故事呢!”

    “最近实在太忙,有机会一定去。”

    “好,请进来坐吧!这位是.....”苏翰贞看到了一脸惶恐的皇甫贵。

    “苏世伯,这是我的五叔,我从小父母双亡,就是五叔将我照看大。”

    皇甫贵只是一个小商人,在一郡父母官面前,他哪里有无晋那种从容,他两股战栗,扑通一声跪倒磕头:“小民皇甫贵,参见刺史大人。”

    无晋心中暗暗叫苦,他忘记嘱咐五叔不要泄露自己的姓氏,否则被苏翰贞想到他们皇甫家族和别驾皇甫渠的关系,恐怕他什么忙都不会帮了。

    苏翰贞一愣,他看了一眼无晋,“你.....姓皇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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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运筹帷幄(下)

    皇甫是国姓,不是普通姓氏,一般而言,大宁王朝姓皇甫的,大都和宗室有关,无晋连忙笑着解释:“几百年了,我们家早已和宗室没什么关系,没有爵位,只是一介平民。”

    苏翰贞点点头,这个他理解,皇甫家族太庞大,枝节盘生,少说有几十万人,京城很多卖豆腐,做小买卖的也姓皇甫,关键是看有没有爵位,没有爵位,那就不算宗室,只能是平民。

    其实无晋的担心有点多余,苏翰贞来东海郡的第三天便下乡视察去了,昨晚才回来,还来不及了解淮扬六大家族,更不用说六大家族和这些地方官的微妙关系了,没有葫芦僧会告诉他这些事,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去领悟。

    “皇甫先生请起,来,一起进来坐吧!”

    苏翰贞请无晋和皇甫贵进小客堂坐下,他的书童给他们上了茶,苏翰贞端起自己茶杯,微微一笑,“无晋,现在还跑海吗?”

    “不跑了,跑累了,还是岸上踏实,晚上睡觉也香甜。”

    苏翰贞呵呵大笑:“我看你在大船桅杆上睡觉也蛮香的嘛!”

    无晋不好意思挠挠头,又指了指皇甫贵,“是我五叔不准我上船了,张罗着要给我娶媳妇。”

    皇甫贵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骂:“自己什么时候要帮他娶媳妇?自己的儿子还没有着落呢!”

    苏翰贞捋须笑而不语,他暗赞无晋聪明,实际上他刚才说女儿想三郎哥哥,其实就是让他不要太接近小女儿,小女儿刚过幼学之年,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而无晋在船上给她讲的那些故事,什么十六年生死之恋,什么姐妹同爱一人,弄得小女儿整天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昨晚妻子说了她几句,她便赌气不吃饭,妻子便对苏翰贞一阵抱怨,不该让女儿听这些容易迷了心窍的故事。

    苏翰贞虽然为人开明,但毕竟他是父亲,他也要保护自己女儿,在船上可以讲讲故事,可下了船,他就不希望无晋太接近自己女儿了,只是他不好意思明说。

    这个小伙子很聪明,竟然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用娶媳妇来回答自己,嗯!孺子可教。

    苏翰贞有点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既然他答应不来找小女儿,那自己就欠他一份人情了,苏翰贞可是个很认真的人,当初他在船上答应过无晋,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现在人家带着亲戚来了,不用说,就是来请他帮忙,这点人情世故,苏翰贞拎得清。

    他喝了一口茶,便笑着问他:“无晋,现在在做什么?”

    “我暂时在帮五叔打理店铺,还没有想到做什么,苏大人,我可能有件事请你帮个小忙。”

    苏翰贞暗笑,果然来了,也好,帮他个忙,还了女儿的人情。

    “呵呵!你说吧!我答应过你的。”

    无晋指了指五叔,“是这样,我五叔最近想做一次博彩,可能声势有点大,他怕官府不准,所以我来求大人特批!”

    苏翰贞眉头一皱,“博彩是什么?”

    博彩是赌博行业的一种术语,这个朝代已经有了,只是规模很小,猜枚押宝之类,但苏翰贞从不涉赌,又是第一次做地方官,他不知道。

    无晋连忙解释说:“就是一种赌业,和赌馆一样,只不过没有店铺,无须办商帖。”

    苏翰贞也知道,朝廷不禁赌,而且皇亲国戚都喜欢赌,但他是正派人,对赌博、**之类十分反感,如果是无晋要办赌业,说不定他就会拒绝,帮无晋做别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无晋亲戚要做,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沉吟一下又问:“你说声势会大,究竟有多大?还有,是长期做吗?”

    这两个问题很关键,基本问到了点子上,无晋见五叔没反应,便推了他一下,“五叔,大人问你呢?”

    皇甫贵张口结舌,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怎么回答?这个家伙,明明是他做主,现在倒推到自己头上了。

    “这个.....嗯!那个.....”

    无晋笑着摇摇头,“我这个五叔一路上都在背要向刺史大人说的话,他太紧张了,要不,我替他说吧!”

    苏翰贞见皇甫贵满头大汗,知道他是太紧张了,便笑了,“好!你说。”

    “大人,我五叔只想做一次,大概三天,至于会有多大的声势,我五叔也委实不知,或许百十人,或许千人都有可能,反正我们绝不违反大宁的律法,如果要用店铺,一定会先办商帖,依法交税。”

    苏翰贞沉思了片刻,既然请自己帮忙,那一定是有所难度了,否则也不必让自己帮忙了?他可是东海郡的刺史,最高地方官,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了,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他便点了点头,答应了皇甫贵的请求,“好吧!只要皇甫先生所做之事不违反我大宁王朝的律法,我可以特批,不过只是口头上特批,若你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

    从郡衙里出来,他们上了马车,皇甫贵第一件事就是抽了无晋一记头皮,气得骂他,“你这个浑小子,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是我要做吗?”

    无晋抱着头笑嘻嘻说:“反正五叔当了这么多年奸商了,再当一次也无妨,我就不同了,我要娶他女儿呢!得给他留个清白的印象才行。”

    “你做梦吧!还想娶刺史的女儿,等一下,你刚才说我什么,你五叔什么时候是奸商了?”

    ........

    皇甫贵心情畅快,还是侄儿厉害啊!居然能说动刺史做后台,这下他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他立刻和无晋商量起来,无晋出钱他出力,无晋策划他执行,最后的利润他们三七分,他三,无晋七,反正家主视金钱如粪土,五千两银子亏了也无妨。

    他们商量了一整天,当铺可以关门三天,伙计们全去帮忙,皇甫贵有个朋友,外号叫罗秀才,天生靠嘴皮子吃饭,死人都能被他说活,嗓门又大,让他做司仪最合适。

    人手还是不够,无晋提议让皇甫家的那些庶庶子、庶庶孙来帮忙,反正他们家闲人多,皇甫贵却不肯,这是他的私活,和家族无关,他儿子仲勇在县衙的税务司曹,虽然只是个低等小吏,但他认识人多,可以让他帮忙解决人手。

    另外,还需维持秩序的人,这很重要,必须会点拳脚,防止别人来砸场子,一般来说,衙役最合适,但县衙皇甫贵没有人情,即使皇甫家有人情,人情也在老二皇甫旭的手上,轮不到他皇甫贵,而郡衙苏翰贞也不会答应。

    皇甫贵却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他有一个开镖局的朋友,手下有两百余人,都是练家子,可以出点钱让他们来帮忙。

    皇甫贵特地跑了一趟,便将这件事办妥了,只要两百两银子,他开镖局的朋友便出一百人,替他们看三天场子。

    另外,桌椅板凳,开奖需要的木台子等等,这些都是皇甫贵的事情,无晋不去操心,至于彩票印刷和博彩地点,无晋却坚持由他来定。

    ........

    黄昏时分,无晋再次来到了书院街的陋室斋书店,一进门,便见店主严玉书在整理书架,他的书店永远是没有顾客,上次书店空空荡荡,这这一次还是荡荡空空,没有一个顾客。

    “严大叔,我又来了。”

    无晋一边打招呼,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上面的小阁楼,那个喜欢看书的漂亮女孩会不会在呢?

    严玉书回头见是他,便笑道:“小友是来买书,还是来找我印刷?”

    “印刷!”

    “呵呵!请坐下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无晋坐在桌前等他,见抽屉开着,他记得那本《大唐西域记》的第十二卷就放在这个抽屉里,现在没了,难道那个女孩今天来过了?

    片刻,严玉书整理完书架,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给你倒杯茶。”

    “严大叔,不用了,我谈完正事就走。”

    “那好吧!”

    严玉书也坐了下来,他忽然想起一事,“昨天你刚走,我那外甥女又回来了,她手袋忘在书库里,又回来取,那本书她就顺便拿回去了。”

    尽管无晋再三忍耐,但他还是忍不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问完,他又觉得很唐突,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

    严玉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别解释了,我知道,美貌的女孩儿谁都想认识,想认识她的人多着呢?不止你一个。”

    无晋挠挠后脑勺,难为情地笑道:“这个.....严叔能告诉我吗?”

    “她不准我泄露她的名字,我答应过她,不过她没让我不准说她小名,我只能告诉你她的小名,她叫九天,她母亲生她时,梦见上九天摘月,因此得此名。”

    “九天!”

    无晋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很别致,很有味道。

    严玉书又说:“喜欢她的人很多,可她都看不上眼,你如果想让她注意你,你就得多看书,她喜欢学识渊博的人,像不知王摩诘的诗这种低级错误,在她面前可不能犯。”

    无晋苦笑了一下,连王摩诘是谁他都差点忘了,更不用说他的诗了,免谈吧!男人还是先腰包鼓起来才是王道。

    无晋不再想那个九天姑娘,他取出几张手绘样本,递给严玉书,“这是我要印刷的样本,一共印二十万张,最迟三天后要。”

    “三天就要啊!”

    严玉书一皱,他想了想,“时间太紧了,如果一定三天后要,可能费用要增加,因为我要让伙计加班印刷,还在再请能手。”

    “大概需要多少钱?”

    严玉书拿出一张纸,迅速计算了一下,“你这个印刷难度挺大,还要涂一层铅粉,平均两文钱印一张,我估摸着至少四百两银子。”

    “四百两,三天取货?”

    “可以。”

    “那好,我们就一言为定!”

    ........

第十七章 何人不想天赐富?

    接下来的三天,无晋几乎天天呆在印书馆中,印刷彩票是最关键的一环,他不放心,要亲自当监工。

    亲眼所见,他也不得不赞叹这个时代的印刷业发达,虽然没有后世的激光照排、流水线印刷,但他们利用水力驱动,各种印刷机器设计之巧妙,印刷之精美,效率之快捷,使无晋不断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回到了后世的十九世纪?

    几天接触,使他对这个开书店的严玉书了解更深了,严格说,他不是商人,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教师,以传播学识为已任,他开书店,办印书馆,都是为了让更多人读书明理,他就像后世西方的传教士,只不过他传播的不是上帝之音,而是孔孟之道。

    唯一让无晋有些遗憾的是,这些天,那个九天姑娘一直没有来过.....

    除了呆在印书馆,无晋还去查看了场所,第一天的开彩之地,他决定选在东城门附近的小校场内,离维扬县三大繁华地八仙桥不远,紧靠城隍庙,这里也是淮扬城的平民聚居区,人口密集,又靠近码头,那里有十几万码头工人,他决定在这里连开两天,至于第三天之处,他另有考虑。

    五叔皇甫贵也没有闲着,这三天来他腿都快跑细了,张罗人手,准备桌椅,众人集中培训演练,最让无晋拍手叫绝的是,他只在策划时说了一下需要事先宣传,皇甫贵便心领神会,他也找了一家印刷馆,印了几万张传单,在淮扬县满城散发。

    ‘一夜富裕不再是梦想!四月初七,相聚城东校场.....’

    ‘天赐良机,手到钱来!'

    ‘只要五十文,你就能抱走一千两银子。’

    ......

    种种极具煽动性的广告在维扬城内广为流传,这就像后世的巨星演唱会一样,人未到、声先夺势,惹得人人引颈相盼,心痒难耐。

    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来了。

    天还远没有亮,四更时分,皇甫贵便带领百余人入场准备了,无晋是后台东主,他不露面,一切都是皇甫贵来打理。

    桌椅台子昨天晚上便布置好了,用宽大厚重的木桌子围了一个大圆,每张桌子前坐一人卖彩票,圆圈中间的空地上则搭一座两丈高的大木台,那是司仪颁大奖之处。

    另外还立了一块大牌子,考虑到很多人不识字,上面便用最简洁的图形说明了规则,五头鹿是大奖,纹银一千两;三头鹿是次奖,纹银三百两;两头鹿是三奖,银一百两;还有飞燕是四奖,十两银子;梅花是五奖,一两银子;还有六奖百文;七奖五十文。

    当然,最多是一个笑脸,旁边还有一句话,‘再来一次’,彩票的价格是一个银角子一张,也就是五十文钱,不贵,在维扬县也就是吃一碗红烧大排面的价格,可如果二十万张都能卖掉的话,聚沙成塔,那就是一万两银子,扣去他们前前后后花掉的四千两银子成本,这次博彩可以净赚六千两。

    天终于蒙蒙亮了,尽管无晋知道今天来的人不会少,但维扬人对一夜发财的渴望还是让无晋始料不及。

    天刚亮,梳洗完毕,吃完早饭的人们便出门了,人群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数以万计的人将附近各条街道都挤满了,连小校场本身也挤得水泄不通,若不是百余名镖局的大汉拼命维持秩序,那些木桌子是根本阻挡不了人潮蜂拥。

    刚开始是看热闹的居多,但很快,一名码头工人幸运地刮中了一张两头鹿的三奖,一百两银子。

    中奖工人被领到高台上,将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高高举起,那因兴奋而涨红了的脸,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无数人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叫声、笑声、无数人的跺脚声,汇成了巨大的声响,巨大的喧哗,不时,这声响,这喧哗,随着涌向中央圆桌的人流的迂回、混乱或者旋转,愈加地震耳欲聋了。

    司仪罗秀才在台上声嘶力竭叫喊:“大家看见没有,他只用了一百文钱,一百文钱,就赚了一千倍,一百两银子啊.....机会!发财的机会!你们还犹豫什么?快买啊!一千两银子的大奖就是你的,是你的!你看见没有,一千两银子在向你招手呢!”

    一百锭元宝,就是大奖一千两,就放在高台顶端,俨如巨大的夜航灯,吸引着所有人惊羡的目光。

    在白花花银子的引诱和罗秀才舌灿莲花的煽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掏腰包了.

    “我中了!我中了!”

    一个男子就想范进中举一样,两脚乱跳,大喊大叫:“十两银子啊!”

    他几乎是从人头上爬进去,欢喜得快晕过去了。

    “中了!中了!我中了五百两银子的二奖!”

    又一个男子冲上高台,司仪罗秀才高高举起他的手,大喊:“大家看见没有,五百两银子啊!这位仁兄只花五十文钱就中了五百银子。”

    人群更加疯狂了......

    无晋坐在最后面的一块石头上,他脸色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开局非常不错,维扬人对玩彩票接受之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由想起了后世人们对摸彩票的疯狂,看来发财的心理古今是一脉相承。

    他在后世也曾经参与过几次公开博彩的策划,深知其中的奥秘,这里面需要很多技巧,比如对奖项的安排,第一天要稍多一点,大奖必须在最后一天才能开出,而且中大奖要真实,有迹可查,人们永远只会关注大奖。

    所以一些猫腻只能放在次要的奖项上,比如刚才那个五百两银子的二奖,必须要用不断地开奖来刺激人们发财的**,无晋苦笑了一声,和后世的博彩比起来,他已经很厚道了。

    他手中就有一张彩票,这是他花了五十文钱买的,彩票印刷得很精美,除了不是彩色外,和后世没有什么区别,上面有阿拉伯数字的编号,百两银子以上的号码都有记录,这是防止有人假冒。

    彩票最下面是一个白框,上面涂上了薄薄一层铅粉,无晋举起彩票对着太阳透视,看不出里面的图形,一切都完美无瑕。

    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铅粉,铅粉扑簌簌落下,无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里面是三朵梅花,这是六奖一百文钱。

    手气不错啊!

    他向另一边的兑奖处望去,那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那是五奖以下的快捷对奖处,人太多了,无晋随手将奖票给了一个正在清理满地废彩票的老妇人,“送给你了,一百文的奖。”

    他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老妇人拿着彩票愣愣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为什么他能捡得到,我就捡不到?”

    ........

    午后,博彩到达了**,数万名码头工人涌进了东城门,人涛汹涌,不断注入小校场,好似一道道瀑布泻入湖泊一样。

    大奖没有开出,但二奖已经开出了三个,这时,满头大汗,浑身冒油的皇甫贵终于找到了无晋,他满脸兴奋,眼中充满了对无晋的钦佩,这个侄子厉害啊!皇甫家百年未出这样的人才了,难怪父亲肯借五千两银子,父亲眼光老辣,更比他高一筹。

    但他来找无晋却有一种担忧,已经卖出十万张彩票了,照这个趋势,今天至少要卖出十五万张彩票,还有两天,可能不够了。

    无晋当即拍板决定,再加印十万张彩票。

    ........

    夜幕降临,小校场的人群渐渐散去,第一天的博彩终于结束了,一共卖掉十五万三千张彩票,大获成功。

    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声音嘶哑,话都说不出来,皇甫贵押着钱款送去了百富钱庄,无晋给每人封了一个五两银子的红包,算是东家给伙计的心意。

    这时,司仪罗秀才拉了一下无晋,有话要对他说。

    罗秀才今年约四十岁,长得又高又瘦,脸上长一只小小的鹰勾鼻,给人一种精明过头,有点奸诈的感觉,不过人不错,很敬业,今天正是他的煽动鼓吹,才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无晋对他也暗暗佩服,喊了一天,居然还能说话,声音不哑,这是个天生靠嘴巴吃饭的人。

    “罗叔,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看见黄四郎了。”

    无晋点点头,这么大的博彩,黄家人不来才怪,但没有想到黄四郎居然亲自来了,看来黄家不是一般的重视,他笑了笑,又问:“那官府有人来吗?”

    “下午来了几个衙役,转了一圈就走了,他们县令和县尉不在,衙役们也懒得管,只要不出事,他们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

    无晋之所以定在今天开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县令张容和王县尉以及周捕头前天下乡听冤断案去了,很显然,县令张容是刻意和苏翰贞对着干,苏翰贞下乡他不陪,苏翰贞回来了,他便下乡。

    县令、县尉和捕头这两天不在,他们就少了很多麻烦,不过既然黄四郎亲自来了,那张容明后天就应该赶回来了。

    无晋沉思了片刻,便找来一人,吩咐他:“你去一趟县衙,让仲勇打听一下,张县令几时能回来?”

    仲勇是五叔的儿子,在县衙做小吏,张县令下乡的消息就是他提供,无晋的计划能否成功,关键就是看这个张县令几时回来。

    ........

    黄四郎的府第在城北,离北市赌馆不远,黄家在东海郡六大家族的实力中排第四,皇甫家是排第三,两家关系一向不错,这次东海郡户曹主事参选,两家为一组,第一轮淘汰三家,很不幸,黄家和皇甫家第一轮都在甲组,两家只能一家胜出,这种利益纠葛就使得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出现了裂痕.

    入夜,黄四郎的书房里灯火通明,黄四郎和他的两个儿子黄峻、黄峰正在商议白天突然出现的博彩。

    白天的博彩轰动全城,对别人或许是一种惊喜,是一种兴趣,但对黄家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维扬县的赌业一直便是被黄家控制,五家最大的赌馆有四家是黄家的产业,另一家也和黄家有关,任何人想来维扬县开赌馆必须要得到黄家的同意,商帖倒是次要的,而这次无晋的博彩无疑侵犯到了黄家的核心利益,这让黄四郎异常恼火。

    “爹爹,明天我带一帮弟兄去砸了他们的场子!”黄峰发了狠。

    “二弟,别打断父亲的思考。”

    黄家大郎叫黄峻,今天三十岁,长得颇为风流倜傥,和他父亲大不相同,他长得更像他的母亲,颇有头脑,他还算冷静,止住了兄弟的叫嚣。

    黄四郎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砸场子简单,收拾后事却麻烦,你们知道今天是谁在摆赌吗?”

    “是谁?”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是皇甫家,我今天看到了主事是皇甫贵,这是皇甫家在给我们上眼药。”

    黄四郎不由重重哼了一声,几十年来,黄家和皇甫家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做各的生意,现在为了一个户曹主事,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讲了。

    黄峰不敢吭声,他忽然想到了几天前来找他的皇甫惟明,当时皇甫惟明已经露出了口风,皇甫家可能要涉及赌业了,他却不当回事,没有及时向父亲报告。

    黄峻沉默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办法,“人潮那么汹涌,如果人群中偶然发生一点惊吓之事,比如马匹受惊.....父亲以为呢?”

    黄四郎浑身一震,这么狠毒的办法他还没有想到呢!他停住脚步,仰头望着房顶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办法虽好,但难以控制住局面,万一事情闹大了,张县令也担不起朝廷的问罪,还是另想它法。”

    黄峻不说话了,黄四郎又走了几步,他冷笑了一声,“也罢!我先礼后兵,明天我去找皇甫旭去讲理,如果他们皇甫家还不知趣,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这,他又嘱咐黄峻,“你立刻去一趟东湖镇,无论如何,请张县令这两天务必赶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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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忙中亦有偷闲时(求推荐票)

    第二天的博彩比第一天更加火爆,有人用五十文钱换来五百两银子的故事传遍了维扬城,极大地刺激了人们渴望发财的**,这一天,数以十万计的维扬人涌向了城东的校场,人人争抢彩票,人头汹涌,场面异常火爆。

    这时何等壮观的景象,整个城东附近的大街小巷都被从维扬各地赶来的人堵死了,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不见边,热烈壮观场面更超过了看花灯上元夜。

    这个时候,莫说中奖,就算是买到一张彩票都是一种幸运了。

    幸亏无晋前一天加班加点赶印出十万张彩票,否则今天将无以为继,尽管如此,中午时分,十万张彩票便售罄。

    .......

    书院街依然十分安静,前面的小河缓缓流淌,几名老者坐在河边垂钓,不时有读书人来店中买笔,走路也是轻轻下脚,唯恐破坏了这宁静的气氛,街头巷尾,处处充满着一种静谧,一种祥和,这和城东的财欲横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极速奔来,隆隆的车轮声打破了书院街的宁静,许多人都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瞥了一眼这辆不合时宜的马车。

    马车在陋室斋前嘎然停止,满头大汗的无晋从马车上跳下。

    “等我片刻!”

    他向马车吩咐一声,拔足向店里奔去,奔至店门口便高喊:“严叔,你在吗?”

    书店里没有一个人,他探头喊了几嗓子,却从楼上阁楼里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我舅舅有事出去了,想买书,可以自己先挑选。”

    无晋愣了一下,那个漂亮的书妹妹居然在,自从上次见过,他便把那个女孩称为书妹妹,但此时他却没有心思搭讪美女,校场那边在等着他救火呢!

    “请问姑娘,严叔到哪里去了?我找他有急事。”

    女孩从阁楼里走出来了,手里又拎了一篮子书,她今天穿了一条白底黑边的百褶长裙,裙腰很高,一直系在胸前,很像后世朝鲜族的裙子,上身穿一件短襦,披着纱帛,显得她更加俏丽修长,她肌肤雪白,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泓文静的深潭。

    “咦!是你?”

    女孩认出了无晋,她抿嘴一笑,“那天多谢你替我拎书。”

    女孩刚才听他在外面大喊,还有点觉得此人太不斯文,这么安静的气氛他居然一点不珍惜,可听他说有急事,心中便释然了,人家有急事,当然不会考虑得太多。

    她心中也关切起来,“要不你稍等一下,舅舅马上就回来。”

    “没事,我等等他。”

    无晋见女孩拎着一篮子书,他便笑了笑,“我来帮你拎吧!”

    他抓住扶手,轻轻一跃便上了楼梯,接过了她手上的书篮。

    “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烦你。”

    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

    或许是第二次见到她的缘故,无晋也没有上次的拘束了,他指了指小仓库笑着问她:“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去上面找书,书架上的书不是很多吗?”

    “没有啦!一共只去两次,结果两次都被你碰到了。”

    无晋见她笑容甜美,心中不由对她有几分好感,他便想更多地知道一点她的事。

    “嗯!听你口音不是维扬人,你为什么会来维扬县?”

    没有一个人问过女孩这个问题——像无晋这样直截了当,甚至有点盘问的味道。

    “原.....原因很复杂。”

    “什么原因呢?”无晋笑道:“我想我能听下去。”

    顿了好一会儿,女孩犯了个错误,跟无晋凝视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去,无晋那双坦率的,充满了好奇的目光让她一时犯晕了,她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我跟父亲吵架了,他又娶了一个后母。”

    “哦!这听上去是挺严重。”

    无晋用他后世的思维,他很理解女孩此时的心,“你不喜欢她,我是说那个女人,你的后母。”

    “怎么说呢!”

    女孩叹了口气,坐在楼梯上,她托着腮幽幽说:“其实她人不错,也很温柔善良,而且我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

    “那干嘛不和她生活在一起。”

    无晋旺盛的好奇心打断了她的话,他那双具有洞察力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其实你并不恨她,而是恨父亲背叛了你的母亲,对吧!”

    女孩子一惊,她没想到无晋竟看得这么透彻,还从来没有人能这样理解她,只是他说话也太犀利了,那可是她的父亲啊!他一个外人怎么能妄加评论,说自己父亲背叛,她心中微微有些动怒,可看见无晋那双充满了关切的眼睛,她心中怒气又稍稍平息下来。

    便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她伸手去拿篮子,“我来帮你!”无晋抢着要帮她拎。

    “不用!我自己能拿。”

    两人这么略略一争执,书蓝便倾翻了,哗啦啦,七八本书翻落在楼梯上。

    “啊!真是对不起。”

    无晋连忙上前将书捡起来,是一本《山海经》,他又捡了一本,却是本《搜神记》,女孩手中也捡起一本,却是本《列子》,其他几本都是类似的鬼怪神话书。

    “哦!原来姑娘喜欢看神话小说?”

    “以前不喜欢,最近喜欢。”

    女孩觉得自己今天说了不该说的话,交浅言深,家里的**怎么能告诉这个少年,她心中有点后悔,便应付了说了一句,拎着书蓝下了楼梯。

    “多谢公子,我要走了。”

    “我帮你拿!”

    “不用了,我的丫鬟来了。”

    无晋抬头,只见外面跑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长得目清眉秀,颇为伶俐。

    “小姐,好了吗?”

    “你这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嘻嘻!看白胡子老头做笔去了。”

    “还不快帮我拎书,这么重。”

    少女向无晋笑着点点头,两人便一起拎着书篮,向门外走去.

    “小姐,东城卖彩票听说热闹,我们看看去?”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不喜欢热闹......”

    两人渐渐走远了,无晋觉得很惊讶,原来她还有丫鬟,看样子她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她上街看书,但无晋知道,这个朝代并不歧视禁锢妇女,大户人家小姐上街是很正常之事,其实他那个世界也曾是一样,唐风开放,大家闺秀也能出头露面,穿街过巷,一直到后来理学禁锢妇女,小脚金莲风起后,大家小姐才不准出门,这个朝代好像没有金莲,伊妹儿给他说过。

    “呵呵!无晋遇到九天了吗?”身后传来了严玉书的声音,他从后门走了进来。

    无晋这才想起了彩票之事,他一拍脑门,急忙合掌央求,“严大叔,我向你求救来了。”

    严玉书坐下来,淡淡道:“又是想印彩票吗?”

    “是!我想再加印十万张,明天用。”

    严玉书却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印了。”

    无晋愕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印了,你找别人去吧!”

    “可是....找别人来不及了。”

    严玉书没有说话,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这是我十年来所做的唯一后悔之事,如果早知道是赌博所用,你就算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印,无晋,我不怪你,是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原则,你走吧!钢模我已经毁了。”

    “对不起!”

    无晋黯然,钢模已经毁了,再多说也无益了,他心中无可奈何,转身走出了书店,严玉书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被钱迷住了?

    “无晋,想来看书,我欢迎!”

    这是无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马车便走远了......

    回到校场,人潮已经没有上午那样汹涌了,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

    “公子!”

    当铺的伙计老七焦急地跑了上来,他负责保管彩票。

    “已经只剩下五万张了,怎么办?”

    无晋想了想,便吩咐他,“留三万张在明天卖,再卖两万张后今天就结束。”

    “可是......”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话去做!”

    无晋心情非常不好,倒不是严玉书不肯帮他印彩票了,而是他也觉得自己掉进钱眼里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办博彩、玩欺诈,算不算有道呢?

    “喂!老七你等一下。”

    无晋想起一事,又叫住了老七,“我五叔呢?”

    “你们家主来了,在后台那边和五叔说话呢!”

    “家主?”无晋一怔,“哪个家主?祖父还是皇甫旭。”

    他快步向后台走去.....

    还未走到后台,便听见五叔皇甫贵愤怒地质问:“家族中有哪一条说不准族人自己谋生?我也没做违法之事,更没有败坏家族的名誉,这是我的私事,你凭什么管我?”

    无晋一闪身,躲到一块木板后,五叔用这种口气说话,显然对方是二叔皇甫旭,果然,他听见了二叔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你将当铺关门来办博彩,损害了家族的利益,族规中写得很清楚,执族业者不得以公肥私,你把伙计都拉来帮忙,这不是肥私吗?再说,你办赌业未经家族批准,隐瞒着我,以至于影响了我们皇甫家和黄家的关系,这个后果却要家族来替你担,我作为家主,有权力制止你这种损害家族利益的行为。”

    “哼!损害家族利益,亏你好意思说,你做的那些违法勾当以为我不知道?”

    皇甫旭的脸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他一把抓住皇甫贵的衣襟,恶狠狠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皇甫贵望着眼前这张因激动和害怕而有些变形的脸,他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对视着他的目光,缓缓说:“我当然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害死我们家族!”

    “井底之蛙,无稽之谈!”

    无晋已经看到了家主皇甫旭,瘦瘦高高,背着手,目光傲慢而阴鹜,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训斥皇甫贵。

    “我现在只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立即停止博彩,要么辞去当铺掌柜,搬出皇甫府,断绝家族的关系,就这样,你现在就给我回答。”

    皇甫贵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二哥的阴影中,因为他是庶出,他母亲是正妻的陪嫁丫鬟,地位低下,皇甫贵每次见到二哥都要低头行礼,被打被辱骂也不准还手,不准顶嘴,已经忍了四十几年......

    今天当他刚刚走到命运转折点时,这个阴影般的二哥又出现了,威胁要将他撵出家族,皇甫贵心中的耻辱感陡然间被放大了数倍,他再也忍无可忍,脸蓦地胀得通红,捏紧拳头喊道:“我不是你的奴才,见你的鬼去吧!”

    皇甫旭阴沉着脸,盯了他半晌,忽然重重哼了一声,转身便大步离去......

    皇甫贵就像虚脱一般,无力地靠在木板上,嘿嘿冷笑起来,“痛快啊!真他娘的痛快!”

    无晋慢慢走了上来,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五叔面前,皇甫贵看了看他,苦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不值得吗?”

    “断绝家族关系,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哼!他是心中害怕,便想把我赶出家族,但他没有这个权力,顶多三年不准我参加族祭,我宁愿不参加族祭,也不想再受他之辱,这么多年,我受够了。”

    “刚才五叔说的违法勾当,是指什么?”无晋追问道。

    “这个.....你别问了,知道了对你没好处,这个皇甫旭胆大妄为,总一天,东海皇甫氏会死在他手上。”

    无晋对皇甫家族没有什么感觉,除了关心大哥外,就是眼前这个五叔了。

    “五叔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想和你说说这件事,来!我们坐下说。”

    皇甫贵拉无晋坐下,微微一笑,“我心里有笔帐呢!这次博彩,我至少能净赚三千两银子,你知道我这二十几年,一共攒了多少钱吗?”

    无晋摇摇头,“我不知!”

    “告诉你,一共一千零五十两银子,做仓库二管事十三年,做当铺掌柜十年,还要养两个儿子,一共只攒下千两银子,去年为了给仲勇进县衙税务司,我送礼送掉了五百两银子,家里地方小,又给儿子买一处房宅,花去两百两,现在我手中只剩下三百五十两,我早想单干,自己开一家当铺,可开一家最小的当铺至少也要五千两银子本钱,只能是一个梦了,而现在,仅仅三天,我的梦就要实现了,你说,我会选择什么?”

    无晋默默点点头,又问他:“那五叔打算做什么?”

    皇甫贵想了想说:“开当铺本钱还不够,我想过了,可以先开一家瓷器店,攒个两三年,本钱就差不多了,那时还是开当铺,这一行我熟,有人脉。”

    “五叔开现在的当铺需要多少钱?”

    “这个....至少要三万两银子,不过一万两银子也可以先做起来,只是一些大生意做不了。”

    无晋忽然笑了,“那我们还是一起做吧!我投七千两银子,当铺全部交给五叔打理,利润我们对半分。”

    皇甫贵大喜,“真的吗?”

    “我骗五叔做什么?”

    “那太好了。”

    皇甫贵忽然精神大振,他圆乎乎的身子像皮球一样弹起来,拉着无晋的手激动道:“无晋,你听我说,我做当铺十年,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可以去做海商的生意,绝对的暴利啊!我每个月至少可以赚千两银子,不到一年,本钱就收回来了,我们可以继续投资,第二年,每月就能赚到一千五百两银子,然后第三年、第四年......我们皇甫家族就是不肯用利润投资,每个月都要把利润抽走,所以一直做不大,如果是我们自己的当铺,我有把握,不出十年,就可以成为东海郡响当当的第一块牌子。”

    无晋也有点心动了,他知道当铺的本质就是抵押贷款,从中间谋取利差,这就是古代的金融业,这是个极有前途的行业,而且有五叔这么精明能干的人打理,想不赚钱都难,博彩只是他的第一桶金,他总归是要去做正当生意的。

    “那好,我们先集中精力把博彩办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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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石二鸟(上)

    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便到了博彩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他们手上只剩下三万张彩票,其实按照皇甫贵的意思,索性昨天全部卖掉,第三天便收场了,但无晋却坚持不肯,有些事他不好对五叔明说,办博彩赚钱只是他一石二鸟中的一环,还有另一只鸟没有打下来,他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这时,无晋已经得到了仲勇的消息,张县令傍晚时分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县城,而黄四郎中午时又来逛了一圈,主角配角都依次上场,那么,明天的一场好戏,就应该如期上演了。

    次日一早,天空飘起了雨丝,这是春天的霏霏细雨,细细密密,如针尖般地飘落大地,将维扬县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

    尽管下了雨,但由于千两银子的大奖还没有开出,很多人依旧抱有中大奖的希望,冒着雨兴致勃勃跑到校场,却扑了一个空,校场贴出了告示,博彩地点已改到了北市的广场上。

    很多人跺脚大骂,怏怏而归,更多人却不辞辛劳,又向北市奔去......北市广场就是黄家妙手赌馆所在的那个广场了,天不亮,无晋便带着伙计们占据了广场中央,圈起了桌椅,摆下了博彩擂台。

    皇甫贵心中却有点犯嘀咕,他不知道为什么无晋会在第三天把博彩摆到这里来,这可是黄家的势力范围,在这里博彩无疑是公然挑衅黄家,使他心中充满了担忧,他几次想提醒无晋,可见他十分执着,只好将劝他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由于下了雨,又换了博彩的地点,赶来抽奖的人明显比前两天少了很多,到抽奖开始时,广场上也只聚了数千人,和前两天数万人的热烈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随着一声开奖锣响,罗秀才那不知疲倦的声音又再一次在广场上回荡,“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彩民,今天是博彩最后一天,今天不仅会开出无数小奖,更重要是本次博彩的大奖,一千两银子,也将在今天开出,这一千两银子究竟会**,是谁?幸运者是谁?我知道,一定就是你,快买吧!刮开彩票,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就会落在你的头上,快买吧!机会就这一次,改变你的命运!”在罗秀才那可以把死人骗活的话语诱引下,数千人涌上桌前,开始争抢那一千两银子的机会。

    ........

    广场上明显没有前两天那样拥堵了,无晋坐在一棵大树桠上,他的目光却在关注黄家妙手赌馆的动静,赌馆已经开门了,但生意非常冷清,一共只有三个人进去玩骰子,大厅里空空荡荡,这时,无晋看见三楼一个身影晃了一下,他不由笑了,这只黄蜂还真有忍耐力。

    “公子!”

    树下,当铺的老七在叫他,无晋立刻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刺史大人就在郡衙里,没有外出。”

    “好!真是天公作美。”

    “来了!来了!”

    几名保镖低声叫喊起来,无晋一回头,顿时紧张起来,只见黄家二公子黄蜂带领着数十名打手气势汹汹从赌馆内冲了出来,他们手执碗口粗的木棒,向广场上的开奖台猛扑而去。

    “给我打,砸了它!”黄蜂声嘶力竭地大骂。

    无晋轻轻摇了摇头,果然是个冲动愚蠢之人,竟然将他父亲的叮嘱抛到到了脑后。博彩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而赌馆里却按兵不动,这不是黄蜂的性格,上次三个人在广场上赌碗,他连一分钟都等不了,冲去砸人家场子,可现在,他居然忍了半个时辰,很显然,他的父亲对他有个叮嘱,不准他轻举妄动,县太爷都回城了,应该是县太爷来处理才对,这个黄蜂节外生枝了。

    广场上一阵大乱,民众们跌跌撞撞向四周奔逃,看场子的镖师们不甘受辱,纷纷拎起木棍和黄家对打,广场上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县令老爷来了!”

    只见数十名衙役从东南角出现,冲进了广场内,广场上的拼斗立刻停止下来,向两边分开,四周的数千民众又重新围拢上来,但他们这下不是买彩票,而是看热闹。

    ‘当!当!’锣声开道,两名衙役大喊:“县令驾到,闲人避让!”

    十几名拿着回避、肃静牌子的衙役走进了广场,在他们身后,一架黑底红边的四角官轿被抬进了广场,官轿旁边正是长得又瘦又小的黄四郎,他撑着一把伞。“终于来了!”

    无晋自言自语喊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进去。

    官轿在开奖台前停下,一名衙役将轿帘一掀,身着从六品褚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维扬县县令张容从轿中走了出来,黄四郎连忙将伞撑上去给县老爷遮雨。

    张容看了一眼开奖台,眉头一皱,冷冷问:“谁是这次博彩的主事?”

    皇甫贵两腿抖,他正要上前,无晋却一把按住他肩膀,走了上去,躬身施一礼:“小民皇甫无晋,正是本次博彩的主事。”

    黄四郎愣住了,怎么不是皇甫贵,变成了一个年轻人,旁边黄蜂张大了嘴巴,这、这不是皇甫惟明吗?怎么改名了?

    张容一挥手,一声令下,“将他拿下!”

    三名膀大腰圆的捕快冲上去便抓住了无晋,周捕头更是一马当先,出手又快又狠。

    “且慢!”

    无晋一声厉喝,他两膀一较劲,三名捕快被他甩开,噔!噔!噔!三人连退好几步,其中一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武艺颇高的周捕头只觉得无晋力大无比,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对抗,他心中大吃一惊。无晋的抗捕引起了周围民众一片惊呼,皇甫贵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一转念便反应过来,对啊!无晋是跟崂山的酒道士学艺,当然是身负武功才对。

    无晋上前一步,对县令张容拱手说:“县令大人,敢问小民犯了何罪?你要抓我!”

    无晋离张容的距离只有三尺远,一步便可以血溅当场,张容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无形压力,他心中暗暗吃惊,要知道抓捕无晋的三个捕快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其中周捕头更是武士出身,武艺很高,有着丰富的抓人经验,可这个少年竟然双臂一振便将他们推开了,这种力量着实令人吃惊。

    张容是个聪明人,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无晋并不是普通人,事情不是黄四郎说的那样简单,不能草率抓人,他面不改色,冷哼一声,“看来,你心不服,好!那本县就告诉你,究竟犯了何罪?”

    他手一伸,“你的商帖呢?”

    无晋也笑了,他高声对众人道:“朝廷的《商律》中写得清清楚楚,店铺在方圆一丈以上须办商帖,请问县令大人,我店铺在哪里?”“这.....”

    张容回头看了一眼,他想找一个棚子,只要有个屋檐之类的东西,那就是店铺,可他看了一圈,除了一些桌椅外,就是大木台,没有一个棚子之类的东西,让他有些为难了。

    这时,黄四郎在张容身后喊:“皇甫家的当铺不就是你们的店铺吗?皇甫贵,你是当铺的掌柜,你还敢狡辩吗?”

    皇甫贵却上前施一礼:“回禀县令,我已不是皇甫当铺的掌柜了,当铺的掌柜是皇甫百威,是我族叔,我只是一介平民,没有任何店铺,县令大人可派人去核实。”

    张容知道,就算皇甫贵是当铺的掌柜,也毫无意义,当铺和赌业根本不搭界,若真要把二者硬拉在一起,人家当铺可是有商帖,黄四郎的这个难没有什么效果。

    他手一抬,止住了黄四郎的话,又对无晋说:“就算你不用商帖,但你们聚集数万人博彩,声势浩大,这可是聚众闹事之罪,大宁律法中有这一条,聚集千人以上者,可定为聚众闹事,煽动聚众者抓捕问罪,这就是你犯的罪,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这是民众聚集,而不是聚集民众,我并没有去挨家挨户动员,如果这也算有罪的话,那每年六月的青楼斗花魁,更是人山人海,十几万人聚众来看,那些举办者不也一样犯罪了吗?那县令为什么不抓他们?”

    “好个伶牙俐齿!”张容连声冷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不错!每年的青楼斗花魁确实吸引人山人海,不仅如此,每年的中秋赏月,每年的上元关灯,都有十几万人参加,可是,所有的举办者都会来官府事先申请,得到批准后方才举行,你呢?你的申请在哪里?拿给本官看看!”

    “县令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申请呢?”

    张容一愣,“你是什么意思,你向谁申请的?县衙没有记录。”

    无晋微微一笑,“县令大人,维扬县内可不止县衙一家衙门啊!”

    张容盯着无晋,半晌,他淡淡道:“你是说,你向郡衙申请了,那赵司马的批复在哪里?给我看看。”

    “很抱歉,我是向苏刺史申请,刺史大人口头同意,没有批复,如果县令大人不相信,我这就去把刺史大人请来对质,可以吗?”“不行!这个小子想趁机溜走。”黄四郎在后面喊道。

    “闭嘴!”

    张容回头狠狠瞪了黄四郎一眼,他又注视着无晋,点了点头,“可以,你尽管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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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一石二鸟(中)

    郡衙离这里不远,就相隔三条街,他也不找马车,拔腿疾奔,片刻,他便跑到了郡衙所在的街道,前面三百步处就是郡衙了。

    “给我站住!”

    后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娇叱,无晋一回头,不由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只见在他身后一丈处,假小子赵胜男骑在胭脂马上,头戴一顶男人的斗笠,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无晋迅盘算一下,这里离郡衙还有三百步,人腿未必跑得过马腿,而且若惊动了衙役,那些衙役肯定会帮她,也罢,先来软的。

    他上前笑着施一礼,“原来是赵姑娘,上次一别,我一直想找赵姑娘道歉,可听说赵姑娘是官家小姐,我不敢贸然登门,既然今天遇到,那我就道歉了,上次言辞不当,向赵姑娘赔礼,望赵姑娘宽宏大量,多多谅解。”

    说完,他躬身施了一礼,若无晋上次只是骂几句假小子,或许赵胜男真能接受他道歉,问题上他还给了她最心爱的胭脂马一鞭,屁股都红肿起来,几乎把赵胜男颠得骨头散架,赵胜男恨之入骨,但她以为那个海员出海逃走了,这些天她闷闷不乐,今天来郡衙是想找苏家姐妹,不料正好看见了无晋,她一眼便认出来了。赵胜男想起了上次之辱,心中怒火焚烧,一咬银牙,“想让我饶你,可以,你跪下,让姑奶奶先抽二十鞭.....听见没有,跪下!”

    无晋本想服一下软,向她道个歉就算了,上次本来就是她讥讽在先,不跟她计较,可听她欺人太甚,他不由也恼怒起来,一瞪眼指着她骂道:“骂你假小子有什么错了,你想当男人,就不要戴耳环,你要做女人,就不要打扮跟男人一样,老子最讨厌你这种不男不女的二椅子....”

    “我要杀了你!”

    赵胜男简直要气疯了,她尖声大叫,拔出剑就向无晋砍来,可是剑还没砍下去,只觉手一痛,长剑竟跑到了无晋的手上,无晋反手一剑刺在肥圆马臀上,这一剑刺得极深,可怜的胭脂小母马被无晋第二次非礼,它疼痛得稀溜溜一声叫,前蹄扬起,险些把赵胜男掀下去,随即跃开马蹄,疯狂地向北奔去,赵胜男惊叫一声,紧紧抱住马脖子,落荒而跑......

    无晋摇摇头,怎么每次见到她都要结一次仇,算了,现在顾不上这些,他一路飞奔到了郡衙,两名衙役站在台阶上,被转角挡住,没有看见刚才生的一幕,他们只见赵小姐从他们面前骑马飞驰而过,还正夸奖赵小姐骑术了得,巾帼不让须眉。“两位衙役大哥,请替我禀报苏刺史,就说晚辈无晋求见。”

    一名衙役还依稀有印象,刺史对这个年轻很客气,他便笑了笑,“你稍等,我去禀报!”

    片刻,衙役出来一摆手,“刺史让你进去呢!”

    这一次无晋无心游览郡衙了,他跟着衙役急匆匆来到了刺史办公房,衙役上禀报:“苏大人,他来了。”

    “进来吧!”

    无晋走进房间,只见苏翰贞坐在桌案后,一手提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连忙上前躬身施礼,“无晋参见大人!”

    无晋的博彩声势闹得极大,苏翰贞也听说了,不过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也不为难他,给赵司马打了个招呼,所以无晋的博彩才会顺利,没有被官府过问。

    苏翰贞见他急匆匆而来,便猜到定是博彩出事了,他最担心人太多而生踩踏事件,不由眉毛一挑,有些担忧地问:“是博彩出事了吗?”

    “回禀大人,博彩很顺利,我请来的人维持秩序得力,没有出现踩踏之事,但县里不准我办了。”“原来是这样!”

    苏翰贞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既然县里不准你办,那你就别办了,本来嘛!你惹出那么大的声势,县里若不管,那是他们失职,若不是我答应过你,我也会不准你办下去。”

    无晋摇摇头,“苏大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是因为我博彩引起了黄家的嫉恨,他们垄断了维扬的赌业,不容我分羹,张县令就是他们的后台,本来这几天张县令下乡去视察了,就是黄家去搬救兵,张县令连夜赶回,今天一早,张县令便来干涉,黄家家主就在他身后,张县令是出于私心,请大人为我做主!”

    无晋提到县令张容下乡视察,苏翰贞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他知道张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自己下乡他不陪,自己回来了他就下乡了,显然是故意挑衅,原因也很简单,张容的父亲张相国是支持楚王,和太子关系恶劣,张容自然是得到了他父亲的指示。

    至于黄家,苏翰贞这几天也听说了东海郡有六大家族:关、黄、马、皇甫、陈、王,其中三家在维扬县,但苏翰贞还不知道这六大家族和地方高官的关系,他这才知道,原来张容是黄家的后台。“你是说张县令亲自来找你麻烦吗?”

    无晋听他用了‘麻烦’二字,心中不由暗喜,这两人果然关系交恶,机会来了,他连忙躬身施一礼说:“回禀大人,张县令问我要商帖,我说并无店铺,无须办商帖,他又说我未经官府同意擅自聚众,我说我已经得到了刺史大人的同意......”

    “那他说什么?”苏翰贞打断了无晋的话问。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哼了一声,负手转过身去,命捕快抓我!”

    无晋在前世和政府官员打了多年交道,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说,如果他说张容大骂什么狗屁苏刺史,那样就显得太幼稚了,苏翰贞不会相信,官员之间的权力斗争绝不会骂一个脏字,尤其是相国之子,一般都是一种语气,一个动作,或者是针对相关第三者,所以张容一声冷哼,一个转身背手,一句抓人,就不亚于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苏翰贞脸上。

    苏翰贞心中燃起了怒火,张容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他今天若不去,以后他就别想在东海郡混了,他眯起眼问:“那最后他为什么不抓你?”无晋一言不,他眼一瞥,见门口有一块抵门的青石,比一块砖头略长一半,他左手拾起青石,面对大门,右手对准青石就是一拳,‘咔!’一声,青石应声断裂。

    “嗯!有两下子。”

    苏翰贞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负手一笑,“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

    片刻,苏翰贞的马车停在了北市广场上,他和张容前呼后拥不同,只有两名随从跟随。

    “刺史大人到了,请各位乡亲闪开!”

    无晋在前面开路,众人纷纷闪开,让出一条路,张容见苏翰贞真的来了,他不由对无晋另眼相看,心中暗暗思忖:‘这个年轻人果然有点古怪,竟然能把苏翰贞请来,而且此人武功不低,他不会是和太子有关系吧!”

    心中思忖,他却笑着迎上前,拱手施一礼,“下官张容参见刺史大人!”

    苏翰贞是上郡刺史,正四品官阶,而张容只是从六品上县令,官阶差了苏翰不止一级,尽管他是相国之子,但表面上他得做足了下属的低姿态。苏翰贞不善伪装,他只是克制住内心憎恶,淡淡说:“张县令不必多礼了,咱们以公事说公事。”

    “哦!既然如此,那下官放肆了。”

    张容一指无晋,“此人未经县里批准,擅自摆摊博彩,引万人聚众,下官出于职责所在,特来禁止问罪!”

    “张县令误会了,皇甫无晋已事先向本刺史申请,本刺史已经同意,按照以上容下的规则,他是可以不用再向县衙申请。”

    “那好!既然刺史大人已事先同意,聚众博彩这件事我就不提了,但是,我怀疑此人有以博彩欺诈民众之嫌,所以我一定要查清楚。”

    苏翰贞看了无晋一眼,便问:“此话怎讲?”

    张容刚才从黄四郎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一般赌博都会藏有猫腻,博彩也不例外,一共只有一个大奖,可现在只剩下一万张彩票了,居然大奖还没有开出,那这里面肯定有假,那张大奖的彩票肯定不在这一万张彩票中,只要能揭穿这一点,无晋欺诈之罪就坐实了,莫说刺史,就算太子也救不了他。张容转身一指高台上放着一盘白花花银子,“我怀疑这一千银子根本就不会有人中,是他们用来诱引民众上当,我要当场揭穿他的骗局,治他欺诈之罪。”

    苏翰贞担忧地看了无晋一眼,既然张容敢这样说,他一定有所把握了,不知无晋该怎么应对?

    无晋上前施礼笑道:“那不知县令大人怎么验证我做假?”

    张容指了一下黄四郎,眼睛笑眯了起来,“很简单,最后的一万张彩票由这位黄东主全部买下,一共是五百两银子,他一张张刮,如果中了大奖,那你无罪,如果没有,那你就吃定官司了。”

    无晋看了一眼黄四郎,见他满脸奸笑,他不由一叹,他当然知道一千两银子的大奖就在这一万张彩票内,只是白白便宜了这狗贼,让他赚了五百两银子。

    “好吧!我同意。”

    黄四郎得意之极,他就是赌棍出生,从来只赢不赔,他这一招要么净赚五百两银子,要么无晋蹲监狱,都是令人愉快之事。

    他一挥手,对一群赌馆伙计令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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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石二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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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们早已控制住了未卖的彩票,十几名赌馆伙计冲上前,开始一叠叠地刮彩票,不停听见他们报数声传来:

    “已刮三千张,无大奖!”

    ........

    “已刮六千张,无大奖!”

    无晋有些怔住了,他明明记得大奖彩票就在最后五千张到六千张之间,怎么会没有,难道是他们刮到了故意不说吗?

    他忽然反应过来,后背微微浸出汗了,这或许是黄四郎宁可损失五百两银子,也要让自己吃官司了,就算刮到了,他们也会说没有,难道真会这样吗?无晋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了。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会儿重新复核,可是又会有麻烦,张容未必同意......

    无晋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这帮人个个奸猾无比,自己百密一疏,还是有点大意了。

    “已刮八千张,无大奖!”

    这时,苏翰贞的眉头皱成一团,他有点对无晋失望了,有种上当的感觉,这个年轻人难道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吗?他心中有点紧张起来。

    四周围观的民众也一片哗然,开始有人大骂起来,“骗子!卑鄙!”

    张容瞥了一眼苏翰贞,脸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下有苏翰贞好果子吃了,居然同意诈骗犯摆摊博彩,搞不好他们还是一伙的,不错,好机会啊!可以上奏朝廷参他一本。

    “已刮九千张,无大奖!”

    就在广场上响起一片叫骂声之时,忽然有人在人群后面大喊:“我中了!我中大奖了!”

    广场顿时鸦雀无声,上万双眼睛一齐向喊声处望去,只见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冲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叠彩票,激动得浑身发抖,“我中了,我中大奖了!”

    顿时,广场上像炸了窝似的,一片混乱,这时苏翰贞忽然大喊一声,“所有人都不住动!”

    他这一喊,几名正准备冲上前的衙役顿时吓得止步了,这种中年男子的出现,无疑也是救了苏翰贞,他唯恐张容使坏,快步上前站在了张容身旁,吩咐无晋,“你们可以验奖了。”

    司仪罗秀才走上前,他很小心地抓住中年男子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下,将中年男子带上高台,从他手上接过大奖彩票,看了一眼,忽然高高举起,激动地大声叫喊:“你们看,五头鹿!一千两银子的大奖!”

    清清楚楚,果然是五头鹿,广场上顿时一片尖叫,跺脚、大骂、羡慕......喊声成了一片。

    罗秀才将一千两银子的盘子端下来,递给了中年男子,张容忽然厉声喝斥:“且慢!”

    他慢慢走上前,盯着中年男子,“你是何人?是几时买的彩票?”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中年男子战战兢兢说:“小人是城南开包子铺的,叫张泉,外号张包子,这彩票是小人昨天下午买的,花五贯钱胡乱买了一百张.....”

    无晋一愣,不可能,绝不可能!昨天下午卖的都是后印的十万张彩票,那里面根本没有大奖,他忽然醒悟,眼光一扫,向皇甫贵望去,只见他脸色发白,双腿发颤,这下无晋明白了,那张特殊号码大奖彩票已经被五叔事先抽走了,真是天意啊!

    张容依然在追问中年男子,“那你既然昨天买了彩票,为什么当场不刮,非要等现在才发现?”

    “县老爷,小人昨天刚买了彩票,本来想刮,但娘子便追来了,小人怕娘子知道我花五贯钱买彩票,所以吓得跑回家把彩票藏起来,直到上午娘子派我出门送包子的机会,才偷偷刮了,发现我竟中了大奖,跑去校场,才知道改在这里了,又拼命跑来。”

    “那你送的包子呢?”张容有点恼羞成怒了。

    “包子....丢了,中了大奖,谁还要包子....”

    “张县令!”

    苏翰贞走了上来,用一种讥讽地目光望着他,“这赌博讲的是认赌服输,既然人家中了大奖,就应该让人家把奖领了,开开心心回家,对不对?”

    张容气得满脸通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四郎,一挥手,“我们走!”

    他钻进轿子,衙役们簇拥着轿子,灰溜溜地走了。

    黄四郎干笑两声,“既然没事,那我也走了。”

    他正要溜,无晋却冷冷地叫住了他,“黄东主,你就这么走了吗?”

    黄四郎一愣,早已憋了半天的皇甫贵冲上来大吼一声,“五百两银子呢?姓黄的,你想赖帐吗?”

    黄四郎这才想起最后一万张彩票是他买下来的,他心中苦涩到了极点,当着刺史的面,他哪里敢赖帐,只得道连声说:“我给钱,给钱,绝不会赖帐!”

    他吩咐一声,赌馆掌柜飞奔回去,片刻,捧来了五百银子,往桌上一放,无晋瞥了银子一眼,摇了摇头:“不够!”

    这下黄四郎急了,跳脚喊道:“五十文钱一张,一万张就是五百贯,我是用更值钱的银子给你,况且还不到一万张,只有九千九百张,我多给了你五贯,还不够吗?”

    无晋向苏翰贞躬身施一礼,“刺史大人,小民想告这个黄家一状。”

    苏翰贞见无晋不肯放过黄家,到有了几分兴趣,笑着问他:“你想告他什么?”

    “刺史大人,我办博彩并未违法,做的是正当生意,可今天清晨,这个黄家的儿子.....”

    无晋一指躲在一旁的黄蜂,“就是此人,黄四郎的儿子带了数十名打手来打砸我的合法生意,砸烂三张桌子,打伤了五名伙计,我要告他寻衅滋事,毁坏我财物,伤害平民。”

    这时,几名伙计把三张被打断腿的桌子搬上来,五名头上有血迹的镖师也一拐一拐被扶上来,还有几根带血的木棍,算是凶器,也找了出来,证据确凿。

    黄四郎愣住了,这件事他一点不知道,他明明吩咐过不准儿子寻衅滋事,他立刻指着黄蜂大骂:“畜生,真是你干的吗?”

    “没....我没有!”黄蜂心虚得低下了头。

    无晋立刻高声问周围人,“各位乡亲,你们都看见了,你们说是不是?”

    黄蜂恶名昭著,没有人不恨他,周围数千人立刻大喊起来:“没错!就是他打的!就是他!”

    虽然苏翰贞知道无晋有点小题大做,但他明白无晋的意思,就算打不了主人,那把他的狗狠狠揍一顿,也是回敬张容一记耳光,苏翰贞暗暗称赞无晋善解人意,这个年轻人竟然看出了自己需要出一口恶气,

    他脸一沉,冷冷问黄四郎,“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时,黄四郎简直恨死自己那个愚蠢无比的儿子了,他满头大汗,连声道歉:“我愿意赔偿一切损失,请刺史大人准我们私了。”

    苏翰贞又问无晋,“他想私了,你的意思呢?”

    无晋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好歹黄家和皇甫家是世交,那我也不过份了,一张桌子赔十两银子,打伤一人赔一百两银子的医药费,一共五百三十两银子,我让步了!”

    苏翰贞几乎要笑出来了,心肠真黑啊!不过也痛快,他便问黄四郎,“原告方开出了私了的条件,你愿意私了吗?”

    黄四郎听这个苏刺史明显是在偏袒对方,要么私了,要么公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当然是选私了,可这私了要价也太狠了,一张破桌子最多值一百文钱,对方要价百倍,至于百两银子的医药费更是无比荒诞,可如果不答应,他儿子就得吃官司,想去求张县令,可张县令对自己正恼火,未必肯帮这个忙,就算帮了,自己不知又要花多少银子去还这个人情,罢了,今天认栽了,回家再打断儿子的狗腿。

    黄四郎只得一咬牙,“我愿意私了,去拿银子来!”

    片刻,赌馆掌柜又一次拿回来了五百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黄四郎拱拱手道:“多谢刺史大人主持公道,黄某告辞了。”

    他刚走两步,无晋又叫住了他,“黄东主,请留步!”

    黄四郎吓得腿都软了,“你.....你还要干什么?”

    无晋微微一笑,道:“你那一万张彩票中,至少中奖三十两银子,我怎么不兑现呢?这里正好有三十两银子,请收下!”

    无晋拾起三十两银子,塞给了他,笑眯眯说,“黄东主,大奖虽不得,但人情在,千万别客气!”

    四周人群一片哄笑,黄四郎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火又发不出来,便狠狠踢了儿子一脚,“都是你这个混蛋惹的祸!”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黄四郎夹着尾巴狼狈地跑了,苏翰贞望看了一眼无晋,轻轻捋须暗忖:“不错,孺子可用!”

    他上前微微一笑,“今晚吧!到我府上来吃顿便饭,可不准失约。”

    二石中的最后一鸟终于到来了,无晋深深施一礼,“多谢大人美意,但我须得回去向祖父请示,我担心祖父怕我麻烦刺史大人太多,不让我再去打扰大人,他一向久仰大人清名。”

    “不妨,可以请你祖父一同前来。”

    无晋要的就是这句话。

    .........

第 二十二章 刺史家宴(上)

    夜幕还没有降临,天灰蒙蒙一片,细细密密的春雨已经下了一整天,渐渐地,雨势变大了,淅淅沥沥,形成了一片雨帘,敲打着地面,地上的土坑里已经积满了雨水,大街上很冷清,偶然才能看见一名撑伞的行人在雨雾中匆匆走过,一辆马车飞快地在大街上疾驶,马车驶过,激起大片水花。

    马车里十分安静,坐着一老两少三个人,他们便是皇甫祖孙三人了,除了皇甫百龄外,还有无晋的大哥皇甫惟明,他们都换了新袍,去刺史家做客。

    车厢中间是一张小桌子,皇甫百龄独坐一边,另一边则坐着他们兄弟,皇甫百龄望着神态模样都十分酷似的兄弟二人,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十年前长子临终前的叮嘱,‘我去黄泉与先祖灵会,唯有二子难放,望父亲早晚看护吾子,不可为官,不可入朝.....’

    皇甫百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知他今天的做法是否明智,尽管他忠实地执行长子的遗嘱,一直不准惟明参加科举,但他三年前他中风卧床不起,失去了对惟明的控制,结果这三年间,惟明考中秀才第一名,考中举人第一名,继而又在今年楚州贡举士中考第一名,如果照这个势头下去,他进京也必中进士。

    为了不让惟明进京,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固定在东海一郡,他自己不是也想做那个户曹主事吗?

    皇甫百龄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给惟明争到户曹主事一职,不给他上京赶考的机会。

    这时,无晋将一只玉牌放在桌上,笑着推给祖父皇甫百龄,“这是五千两银子,还给祖父!”

    皇甫百龄望着这块玉牌,他没有反应,还沉浸在沉思之中,旁边的皇甫惟明却沉声问他:“无晋,是谁唆使你去做博彩,是苏刺史还是五叔?”

    无晋摇摇头,“苏大人只是上任途中与我同船,萍水之交罢了,他堂堂刺史,怎么会让我去做博彩?也不是五叔,应该说是我唆使五叔去做博彩。”

    “既然不是别人唆使,那你做博彩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那么多正经的事情可以做,为什么偏偏要去做赌博之事?”

    皇甫惟明语气十分严厉,他平生最恨赌博,黄家开赌馆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三个月前,他有一个学生,全家五口人投江自尽,就是被赌债所逼,令他痛心不已。

    他从不沾赌,不准学生沾赌,更不准自己兄弟沾赌,可偏偏无晋不仅沾了赌,还做得声势浩大,几乎把小半个维扬县都卷进去了,而兄弟压根就没给自己说过,这就让皇甫惟明心中十分恼火。

    兄弟毕竟才十七岁,很多事都不懂,他很担心他会走上歧途。

    还好,皇甫惟明不知道无晋还曾冒充他去妙手赌馆喝花酒,否则他真的要气疯了。

    皇甫百龄忽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他摆摆手呵呵笑道:“这件事老五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没什么,这和黄家开赌馆害人不能相提并论,再说,无晋不光是为了博彩,也是为了让我们搭上刺史这条线,他胆大心细,很有头脑,惟明,你就别怪他了。”

    惟明叹了口气,“祖父,父母临终前都再三叮嘱我,要我照顾好弟弟,我并不是说他要去害人,我是怕他染上恶习,毁了自己,将来我怎么向父母交代?”

    无晋前世就是孤儿,这辈子也没见过父母,从来就没有人像兄长这样管教过他,虽然大哥的担心有点多余,但无晋还是感到了长兄真挚的关怀,一种兄弟间的亲情,他心中不由有些感动,便点了点头,“大哥,你放心吧!博彩我就只做这一次,我已经和五叔讲好了,我们以后合伙开当铺,做正经生意。”

    “你说话当真?”

    惟明凝视着他的眼睛,“绝不再碰赌了!”

    “我不会骗大哥,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到。”

    皇甫惟明一颗心放下了,兄弟还年少,犯错不可怕,就怕知错不改,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搂住兄弟的肩膀拍了拍,“这样很好,只要改了,就是我的好弟弟。”

    皇甫百龄见他们兄弟深情,心中感到欣慰,便拾起玉牌递给无晋笑道:“这五千两银子给你和老五做本钱,开当铺可要大本钱。”

    无晋不要,他摇了摇头,“多谢祖父,这次博彩,我和五叔净赚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开当铺应该勉强够了,五叔不想和二叔那边有什么瓜葛。”

    皇甫百龄和惟明都同时呆住了,三天博彩,竟然赚了一万一千两银子,惟明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该说什么了,皇甫百龄用拐杖在无晋头上敲了一下,大声笑道:“好小子,行啊!很有你曾祖父的遗风,我喜欢,那这玉牌我就不给你们了,省得有人啰嗦。”

    这时,马车停住了,只听车夫的声音传来,“老爷,到了!”

    苏翰贞的家就是郡衙的后宅,不从郡衙进去,而是另开府门,今天是苏翰贞来东海郡上任的第八天,也是他上任后的第一次宴请客人,本来不是正式宴请,只是让无晋来他府上吃顿便饭,顺便问问无晋愿不愿替他做事,但既然又请了无晋的祖父,这就让苏翰贞不好那么随意了。

    这时,苏翰贞已经知道,东海皇甫氏并不是无晋说得那样,只是小户人家,而是东海郡的六大家族之一,无晋的祖父皇甫百龄还是上骑都尉的勋官,在维扬县很有名望。

    下午,皇甫百龄送来了正式拜帖,晚上,他将上门拜访新任刺史,

    做的很郑重,这样一来,苏翰贞也只好命厨房多准备酒菜,安排桌子,由吃一顿便饭,变成了正式宴请。

    其实苏翰贞也有新的想法,他来东海郡上任七天,处处受制肘,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孤身上任,没有地头蛇相助,如果有皇甫家这样的东海郡大族帮助自己,对他打开东海郡局面,也很有好处。

    恰好有无晋办博彩这件事作为桥梁,既然他这次帮了无晋很大的忙,作为祖父,皇甫百龄当然要来答谢,他们便开始自然而然地接触了,苏翰贞心中也升起了拉拢皇甫家族的想法。

    苏翰贞正在亲自安排座位,这时一名家人来报:“老爷,他们来了。”

    “来了几人?”

    “三人,一个老者带着两个年轻人。”

    苏翰贞点了点头,是皇甫百龄和无晋,另一个年轻人应是无晋的兄长惟明,拜帖里也写了,据说这个皇甫惟明还是贡举士,这让苏翰贞很惊讶,他本人也曾考上过齐州的贡举士。

    苏翰贞便吩咐家人,“去告诉夫人,她可以不用出来陪客。”

    请客吃饭也有一点讲究,如果皇甫百龄是携带妻子前来赴宴,那苏翰贞的妻子也须出来相陪,如果皇甫百龄还携带女儿或者孙女的话,苏翰贞的女儿也要出来作陪,现在既然他们没带家眷,那苏翰贞的家眷也就不用作陪了。

    苏翰贞笑呵呵迎了出来,正好三人下了马车,无晋悄悄告诉祖父,这位中年人就是苏刺史,刺史亲自出迎,使皇甫百龄倍感荣耀,他连忙上前躬身施一礼,“小民皇甫百龄参见刺史大人。”

    皇甫百龄有上骑都尉的勋官,可以见官不拜,皇甫惟明是贡举士,更不用下拜,唯一需要下拜的是无晋,但这位不太懂大宁朝规矩,要他屈膝下跪,比打他还难受,其实上午县令张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否则他可以治无晋‘不敬’之罪。

    苏翰贞是一个很随和之人,他回礼一笑,“现在是在我私人宅中,咱们不讲官场,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就这么简单。”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大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皇甫百龄将惟明拉过来,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无晋的兄长,我的次孙,今年刚刚考上了贡举士。”

    皇甫惟明连忙一躬到底,“学生惟明参见前辈。”

    他行的是学礼,不把苏翰贞当做刺史,而是当做儒门前辈,惟明听他的岳父提起过苏翰贞,贞业十四年的进士科状元,惟明对他充满了崇敬之情。

    苏翰贞见惟明长得和无晋有几分相像,方面大耳,两目炯炯有神,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大气之感,或许有共同语言,苏翰贞立刻喜欢上了这个晚辈。

    很好,祖孙三人,一个谦虚知礼、名望卓著;一个温文尔雅、胸怀锦绣;还有敢作敢为、智勇双全,苏翰贞便对他们有了八分得好感,连忙笑着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在门口说话可不是待客之道,我备了几杯水酒,大家小酌,请吧!无晋,你就随意点,我不招呼你了。”

    一路寒暄,祖孙三人跟苏翰贞进了客堂,无晋走在最后,和他们相距约十几步,他牵线搭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面就是祖父和大哥去唱主角了,他要低调一点。

    “三郎哥哥!”

    他身边忽然传来了猫叫般的声音,他左右寻找,只见一盆芍药花后闪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小萝莉伊妹儿,穿一身黄裙,无晋笑问:“你怎么躲在这里?”

    “娘不准我过来见你,给你!”

    苏伊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手中,便像一只小黄猫一样,慌慌张张从偏门跑进了内宅。

    借着一点灯光,无晋才现她塞来的是一张叠好的小纸条,悄悄展开,只见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明天午时一刻,在我家后门外见,不来就是大赖皮。’

    无晋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一个十岁的小萝莉居然写纸条约会自己了,这叫什么事?他却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才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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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刺史家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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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已经排好了,除了主人苏翰贞和三名客人外,还有苏翰贞的两个幕僚作陪,两人都姓杨,一个叫杨微,一个叫杨学艺,两人皆举人出身,都是白面书生,替苏翰贞整理文书,没有什么很强的能力,只是跟他好几年了,无晋在船上见过他俩,大家叫他们杨大和杨二。

    众人寒暄几句,分宾主入座,苏翰贞亲自给他们倒了一杯酒,大家连忙谦让说不敢当,皇甫百龄举杯敬向苏翰贞,“我孙子年少鲁莽,险些闯了大祸,多亏苏大人及时相助,我万分感激,这杯酒虽然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但我一定要敬苏大人一杯。”

    说完,他将酒一饮而尽,苏翰贞话不多,只微微一笑,也喝了一杯,他将空杯放在桌上,眼敏手捷的无晋拎起酒壶给他和祖父斟满了酒。

    苏翰贞指着无晋对皇甫百龄笑着说:“皇甫先生,你这个孙子可是大才啊!不仅武艺了得,而且胆大心细,才智极高,不仅大赚一笔钱,还让张县令抓不到把柄,无功而返,而且那个黄家主被他狠狠戏弄,让人解气,这是我来东海郡上任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老先生,你这个孙子将来必成大器。”

    皇甫百龄捋须呵呵一笑,“苏大人太夸奖他了,他那些都是雕虫小技,其实上不了台面,真正能做大事的,还是我这个次孙。”

    他轻轻拍了拍惟明的肩膀,给他们介绍,“我这次孙第一年考中淮扬县秀才头名,第二年考中东海郡乡试解元,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又考中楚州贡举士第一名,连中三元,这可不简单啊!”

    皇甫百龄这番介绍让苏翰贞和两名幕僚一起动容,不仅是惟明连中三元,更难得是连续三年高中,一般人一定要隔几年,刻苦攻读后才能去考,因为秀才、举人、贡举士之间的考试难度相差太大,惟明一年考升一级,他们还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先例。

    而州里的贡举士一般都极难考中,只有考上贡举士才有资格进京参加省试的进士科考试,而普通的乡试举人也能进京参加省试,但不能参加进士科,只能参加级别较低的明经科考试,就算做了官,最高也只能到五品,不像考上进士科,前途无量。

    所以朝廷就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话,意思就是三十岁才考上明经,已经很老了,而五十岁考上进士,还算年轻。

    如果说苏翰贞看重无晋是他的机智和能力,那苏翰贞看重惟明就是他的才学了,苏翰贞连忙问:“那惟明准备几时进京参加省试?”

    不等惟明回答,皇甫百龄便接口笑着说:“我想先找点事给他做做,最好能进官衙,在底层做上一两年,积累一点为人处世的经验,再进京不迟。”

    皇甫百龄已经在暗示苏翰贞了,苏翰贞自然明白,便微微一笑:“不知皇甫老先生准备在哪里给惟明找事做?”

    “三十年前我曾在余杭郡做过几年刺史幕僚,我想去看看那里还有没有认识的旧友。”

    三十年前的关系还可能找得到吗?这明显就是一个托辞,苏翰贞轻抚长须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如果惟明贤侄不嫌弃,不妨来我郡衙做事,我正好手下缺人手。”

    皇甫百龄呵呵大笑,“那是最好不过了,惟明,你愿意为苏大人做事吗?”

    惟明拱手肃然行一礼,“为苏大人做事,是学生的荣幸。”

    这时,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变成亲密起来,苏翰贞高兴,他成功拉拢了皇甫家族,皇甫百龄也高兴,皇甫家终于换了后台,他看出苏翰贞不是那种贪婪无度之人,甚至还比较清廉,而且刺史可比别驾有实权多了。

    “来,我再敬苏大人一杯,惟明,别傻坐在哪里,你也敬敬啊!”

    .........

    酒宴散去了,皇甫百龄带着无晋告辞,苏翰贞兴致很好,把惟明特地留下,他要和惟明再谈谈学问上的事情。

    天色已经黑尽了,雨还在下,马车在雨雾中穿行,皇甫百龄兴致高涨,一路有说有笑,他忽然感到无晋似乎有些沉默,心念一转,便伸手按住了无晋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说:“你这次为家族和苏刺史牵线,立下了大功,我心里明白,本来苏大人是想用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补偿你,如果你愿意,你明天就可以执掌家族的进货之权。”

    无晋却摇摇头,淡淡一笑,“就算苏大人想用我,我也不会答应,大哥能得到苏大人的青睐,我也很高兴,这也是我牵线的目的,至于祖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暂时还不想在家族里做事。”

    皇甫百龄沉吟一下,便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无晋还是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皇甫百龄吃了一惊,“你担心什么?”

    “祖父应该想到的,皇甫渠!祖父投靠了苏刺史,他会善罢甘休吗?”

    皇甫百龄也沉默了,这是他不想去面对的一件事,但无晋还是把它拉到了面前,良久,皇甫百龄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让惟明找机会告诉苏大人,我相信苏大人不会袖手旁观。”

    无晋苦笑一声,“祖父,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皇甫渠要拿我们怎么样,我担心的是家族内部,可能会出现裂痕啊!”

    .........

    无晋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皇甫百龄带着他们两兄弟去刺史府赴宴之事,皇甫旭在下午时分便知道了,他从送拜帖的家人那里得到了消息。

    其实皇甫旭早在三天前便从后妻肖姬那里接到了皇甫渠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要三心二意,老老实实去参加户曹主事的竞争,皇甫旭这才知道父亲和皇甫渠谈崩了,而父亲压根就没有告诉他。

    今天是父亲去苏刺史家赴宴,皇甫旭便隐隐猜到,父亲恐怕是改换门庭,投靠新任苏刺史了,这个猜测让皇甫旭又急又怕,其实他也不在意所谓的户曹主事竞争,他儿子的腿断了,这件事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是怕得罪皇甫渠,因为他和皇甫渠之间有过一次秘密交易,在三年前,他私自动用家族的八万两银子,通过皇甫渠在京城的关系,给大儿子皇甫琢器买了一个官,余杭郡海盐县县尉,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秘,账目上也看不出。

    如果现在父亲要改投苏刺史,将皇甫渠惹恼,把他私自动用家族钱财为儿子买官一事说出来,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不仅父亲不饶他,家族所有人都不会饶他,八万两银子啊!这可是家族存放在京城的紧急事态储备银,谁都不准动用,却被他秘密挪用了。

    更要命是,他是被京城的贵族给坑了,八万两银子花得太冤枉,他上了一个大当,让他无颜面对家族,这件事便成为他握在皇甫渠手中的把柄。

    皇甫旭心烦意乱,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应对?

    “老爷,你好像有心事啊!”

    门帘一挑,露出了肖姬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监视皇甫旭的一举一动,是皇甫渠交给她的职责。

    “我没什么事!你不要老盯着我,忙你的事去吧!”皇甫旭极不耐烦道。

    肖姬有些愣住了,皇甫旭还从来不敢用这种口气给她说过话,不对!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老爷,我奉劝你一句,有什么事就尽早去和县公商量,前天县公警告你的事,你至今还没有答复,县公有些生气了,叫你去一趟呢!”

    皇甫旭抱头坐下,心中痛苦万分,两边都在逼他,他该怎么办?

    “老爷,县公让你去一趟!”肖姬不放过他,又一次冷冷催催促:“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你这个贱女人......”

    皇甫旭恨得跳了起来,可当他看见肖姬冰冷凌厉的眼光,他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又颓然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我去!我去就是了。”

    ........

    时间大约是皇甫百龄从刺史府告别的当口,在皇甫渠的小客房中,这位东海郡的第三号人物正恶狠狠地盯着皇甫旭,皇甫旭带来一个令他怒火中烧的消息,皇甫百龄可能投靠新任刺史苏翰贞了。

    皇甫渠是东海郡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官职并不高,出任东海郡别驾,这是仅次于刺史、长史的官职,但别驾是虚职,没有什么权力,所以他在东海郡的实权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县丞。

    皇甫渠无疑是宗室,但这也并不稀罕,当摆小摊、卖豆腐的小贩也姓皇甫时,宗室就像要烂在地里的白菜,几分钱一斤都没人要,但有了爵位的宗室就非同一般,就像同样是大白菜,一个摆在田间地头,一个摆在顶级超市的橱窗里,镀了一层爵位的光泽就身价百倍了。

    皇甫渠正是拥有东海郡独一无二的爵位光环:楚阳县公,县公这个爵位在大宁王朝十二级爵位中排名第六,次于亲王、郡王、嗣王、国公、郡公。

    爵位因为不轻易授人而稀缺,整个大宁王朝,拥有爵位的人不超过五百人,绝大部分都是宗室,而在东海郡,除了皇甫渠外,就只有齐瑞福商行的老家主因三代皆是纳税大户而得封县男爵,但县男爵远远不能和县公相比。

    皇甫渠又是唯一拥有爵位的官员,因此他的官衔虽排第三,实权更是排在后面,但他在东海郡的地位却因有爵位而排名第一,不容轻视。

    而且皇甫渠之所以在东海郡傲慢、张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有后台,他的后台是敦煌郡王皇甫逸表,此人是宗正寺卿,是大宁王朝的皇叔,皇甫旭给长子买官,大部分银子就是落进了这位皇叔的腰包。

    “你父亲真让我失望啊!竟然背叛了我。”

    皇甫旭一阵心惊胆战,他嗫嚅着低声说:“我觉得这事不能怪我父亲,他是老糊涂了,这或许和我一个侄儿有关系。”

    “你的侄儿,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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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罗家秀才要入股(急求推荐票

    “是我大哥的次子,他叫做皇甫无晋。”

    “皇甫无晋!这个名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皇甫渠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其实他前几天见过一次,但他不知道那个坏了他大事的年轻人就是皇甫无晋,他摇摇头,他显然并不赞成皇甫旭的推断,一个无名庶孙,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县公应该知道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博彩一事吧!”

    “嗯!我听说了,今天上午苏刺史和张县令为这个博彩还斗了一场,张县令落荒而逃,听说很精彩,可惜我不在场。”

    说到这,皇甫渠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皇甫旭,:“你的意思是说,这几天的博彩和你这个侄儿皇甫无晋有关?”

    “何止是有关,博彩就是他一手策划,今天上午,他不仅把张县令弄得灰头土脸,还把黄四郎打得跟狗一样,可叹我还以为这是老五策划,今天我才知道,其实和老五一点关系没有,都是这个无晋所为,看得出他和苏刺史有特殊关系,所以我怀疑父亲也是被他怂恿才投靠了苏刺史。”

    皇甫渠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眉头一皱问:“此人多大了?我是说你这个侄子。”

    “他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岁,离家七年......”

    “十七岁,哼!毛都没长全吧!”

    皇甫渠冷笑一声,他不满地瞥了皇甫旭一眼,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他居然好意思拿出来说事,以为自己就是那么容易糊弄吗?

    “皇甫老弟,就算是你说的,你父亲是老糊涂了,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我希望你没有糊涂。”

    “是!是!县公放心,我绝对没有糊涂,只要我还能做主,东海皇甫氏一定紧跟县公。”“嗯!"皇甫渠对他的表态还比较满意,他点点头又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皇甫旭见时辰很晚了,便站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县公休息,告退了。”

    “好吧!回去好好想一想,尤其要替你的长子的前途多想一想。”

    等皇甫旭走远了,皇甫渠眼中渐渐露出了凶光,东海皇甫氏的尾巴翘得太高了,一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现在是需要动用自己秘密武器的时候了。

    不光皇甫氏,那个新来的苏翰贞也不上道,居然不打听打听东海郡的势力格局,便请皇甫家吃饭,这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沉思了片刻,皇甫渠忽然一招手,进来一名下人,“请县公吩咐?”

    “你先去一趟皇甫家,找到肖姬,告诉她,我很想要上次她说的那件东西,让她今明两天务必给我弄到手。”

    停一下,皇甫渠又吩咐道:“然后再去一趟郡衙的曹主事家,告诉他,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他明天找个机会给苏刺史讲一讲东海郡六大家族的后台背景。”

    “是!卑职这就去。”

    皇甫渠负手望着天花板,他喃喃自言自语:“苏翰贞,我就不信,你真会为了一个东海皇甫家与我为敌?”

    .......

    无晋陪祖父回了族府,随即便赶去了五叔皇甫贵的新宅,皇甫贵的新宅位于城南栖凤桥,占地约一亩半,前后两进,十几间瓦房,前面还有个座小院,八成新,是皇甫贵在半年前用两百两银子买下。

    新宅本来是想买给小儿子成婚用,但昨天皇甫贵和二哥皇甫旭翻脸,被革去当铺掌柜之职,并被赶出了皇甫府宅,他索性便搬进新宅。

    皇甫贵新宅的客堂内灯火通明,笑声阵阵,众人正聚在一起商量开当铺之事。

    大家坐在圆桌前,无晋、五叔皇甫贵和儿子仲勇,还有当铺的两个伙计老七和黑猪,他们也被一起开除了,另外还有一人,便是司仪罗秀才。

    罗秀才今年四十岁,本名叫罗明,可以称得上是皇甫贵的尿布朋友,两岁起他们就在一起玩泥巴,他父亲是皇甫家的账房,望子成龙,从小把儿子送进皇甫家私塾读书,他希望儿子长大后能高中进士,让他也能做一做县令老太爷的梦。

    只可惜他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从十八岁开始考秀才,一直考到二十八岁,连秀才的影子都没看见,被别人戏称为罗秀才,再加上罗秀才嗜酒如命,使家道渐渐败落,罗父怒其不争,在伤心绝望中病逝了。

    罗秀才虽然读书不行,但他却有另一种天赋,那就是巧言善辩、非常能察言观色,善于照应场面,而且很能打听消息,朋友多,消息广,但罗秀才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嗜酒如命,不仅把父亲留下的一点财产喝个精光,还把自己的老婆拿去换酒,尽管后来悔悟,在朋友的帮助下把老婆赎回来,但他的名声却因此臭了,没人敢用他。

    他只得到处给人打零工,红白喜事去帮忙应酬,赚一点小钱度日。

    这次无晋办博彩,他做司仪,可以说博彩最后能成功,他的功劳极大,无晋也慷慨地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的报酬,但罗秀才却有了想法,通过这次博彩,他觉得跟无晋做事,自己总有一天会有出头之时。

    皇甫贵今天晚上喝了点酒,满脸通红,他兴奋地对众人道:“新当铺的地址我早就想好了,就选在城东八仙桥,那里是维扬三大繁华地之一,又靠近东门,离码头很近,不仅可以做海商生意,能可以做码头工人的生意......”

    话没说完,他儿子仲勇便打断了他,“爹,做码头工人的生意有什么意思,那帮人又穷又苦,能赚什么钱?”

    皇甫贵被儿子打断兴致,便随手抽他一记头皮,骂他:“小屁孩多嘴什么,这里没你事,去帮你娘收拾东西去。”

    无晋也笑着接口说:“五叔,我倒觉得仲勇说得不错,当铺做码头工人的生意是不是太低档了一点。”

    “咳!无晋,这你就不懂了,八仙桥可是维扬县的三大风水宝地,能在这一带找到店铺,闭着眼睛都能赚钱,再说当铺其实不分高低,只看口碑,别看码头工人虽穷,但人数众多,可以做量的生意,这次做博彩不就这样,一个人赚五十文是不多,但一万人就能赚五百两银子,而且客人多了就容易出口碑,比如一个外乡有钱人刚下船,在码头上打听,伙计,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当铺?伙计就会说,有啊!那边八仙桥就有一家,童叟不欺,你们看看,生意不就来了吗?”

    皇甫贵风趣地介绍,引来众人一阵大笑,无晋也不由点点头,五叔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既然是当铺行家,自己这个外行就不要多管了,他又笑问:“那店铺有没有现成的?最好也是当铺,我们能直接盘下。”

    “确实有一家!”

    罗秀才把话头接了过去,笑道:“八仙桥南面有一家关记当铺,听说关东主的老爷子上个月在老家病逝了,他为人孝道,要回老家平江县守孝三年,租期还有一年,他就在转让铺子,我们可以去看看。”

    无晋听他用‘我们’两个字,不由愣了一下,皇甫贵心知肚明,便拉了无晋一把,两人找个借口去了后房。

    “五叔,你是想雇罗秀才吗?”无晋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二。

    皇甫贵叹了口气,“罗秀才和我关系极好,他上门求我,想跟我们继续干下去,他想把那五百两银子用来投份子,不知你答不答应?”

    其实无晋也很看重罗秀才,罗秀才这种人在古代属于帮闲陪侍,他们不是栋梁之才,撑不起经营大局,也当不了‘柴火’,干不得实实在在的事务,但他们在奉陪富人们吃喝玩乐的场面应酬中却起着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富人们就玩不起劲,、玩不出味道、气氛也烘托不起来,这种人,一般人或许瞧不起。

    但无晋来自后世,他却知道,在后世这种人被称为‘公关’,不管在商场还是官场中,都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从这次博彩便看出来了,罗秀才极善于烘托气氛,鼓动大家买彩票,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这样的人才愿意跟自己干,无晋当然是愿意的。

    “五叔,你的意思呢?”

    皇甫贵摇摇头,“他来做伙计,我已经答应了,但投钱入份子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皇甫贵没有立即答应罗秀才入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出在那个中大奖的张包子身上,那张包子是皇甫贵的朋友,交情非常好,他愿意当这个大奖媒子。

    但问题是,在大奖上做手脚这件事是皇甫贵私下所为,无晋一点也不知情,这件事皇甫贵也知道是自己做得鲁莽,事后他向无晋道歉,无晋却不在意,只是提醒他,这件事万万不能大意,一旦被人揭发,县令张容绝对饶不过他们。

    皇甫贵尽管十分肉疼,但他也明白这件事一旦被揭穿的严重后果,他便和张包子签了中奖契约,并找居间签字,当场交割一千两银子,就当是他真中了奖,

    所以,有这个张包子的教训后,皇甫贵不敢擅自答应罗秀才的入伙请求了,他要先和无晋商量才能决定。

    其实无晋在后世做生意也是一样,为笼络手下的得力干将,他也会让出一两个点,让手下共享利润,但一般都是观察两三年后才给,像罗秀才这种一进门就送干股,一般无晋都不会答应,宁可开的工资高一点,不过他看出五叔很想给罗秀才份子,既然五叔有心,他便不好说什么了。

    无晋便笑了笑说:“我没有问题,五叔决定好了。”

    皇甫贵大喜,连忙解释:“我们的份子各占五成,罗秀才入伙,就从我的份子中让半成给他,这样我就是四成五,绝不影响你的份子。”

    无晋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答应,这点人情世故皇甫贵心知肚明,他也知道做生意最忌讳胡乱拉人入伙,他觉得有必要再给无晋讲一讲他答应罗秀才入伙的原因。

    皇甫贵叹了口气,给无晋说了一段往事,“我之所以答应罗秀才入伙,是因为他父亲对我有大恩,我十七岁那年认识一个京城来的商人,他说他手头紧,想把一件古董卖给我,原价三千两银子,他只卖五百两,我发财心切,便偷了家族的五百两银子买下了古董,后来才知道古董是假的,最多值五两银子,那商人也找不到了,我急得差点上吊,要知道,偷家族的钱是会被赶出家族,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后来是罗秀才的父亲把这件事替我扛下来了,说是他算错帐,他是皇甫家的帐房,也因此被皇甫家革职.....”

    说到这里,皇甫贵眼睛有点红了,他用胖胖的手揉了一下眼角,又继续说:“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中,罗秀才父亲去世后,他家的生活着实变得窘迫,连房子都是借住在亲戚家,罗秀才没本事,又好酒,欠了一屁股债,家里有一儿一女,全靠他老婆给别人洗衣挣点钱养家糊口,我就想借这次机会报答他父亲的恩情,所以他的五百两银子我也不要,给他老婆还债买房子,我让半成份子给他,然后让他去给我卖死当品,我每个月再开他点工钱,这样他家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他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无晋默默地点点头,五叔虽然有点市侩,有时候也好占点小便宜,但他却是个很重情义之人,从罗秀才这件事上便可以看出来,还有一些细节,比如他回来那天,五叔其实已经悄悄找祖父给自己谋差事了,还有他的两个伙计,虽然平时骂骂咧咧,但真出了事,他却不会把两个伙计丢掉,这些他都能感受到五叔的心地善良。

    想到这,无晋挠挠后脑勺笑道:“这件事五叔就看着办吧!我才懒得管,反正明天我没什么事,可以顺便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店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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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皇甫县公的报复

    次日清晨,无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顶海蓝色的纱帐,他只觉头一阵疼痛,或许是昨晚酒有点喝多了。

    无晋住的地方皇甫府宅内位于大门附近,稍微有点偏僻,但十分清静,房间也不错,宽敞明亮,各种家居用品一应俱全,而且是独住,这在皇甫家族只有嫡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砰!砰!”

    有人在敲门了,无晋一骨碌翻身坐起,“谁啊!”

    “是我!刘管家。”

    “是刘叔啊!稍等。”

    无晋迅速穿了一件外袍,将门打开了,外面果然站着刘管家,他脸色有些严肃,“无晋,太老爷叫你去呢!在内堂,你快点吧!”

    “出什么事了?”

    “你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就等你了。”

    刘管家匆匆走了,无晋心中疑惑,他连忙简单洗漱一下,便向内堂赶去,内堂比开家族会议的议事大堂还要高一级,议事大堂无论嫡庶都可以入内,参加者有二十几人,但内堂却是皇甫家几个核心人物开会的地方,就在皇甫百龄住的小红楼内。

    内堂门口站着七八个衣裳光鲜的后生,他们是皇甫家的三代嫡孙,今天的任务是站岗放哨,不让外人唐突闯入,无晋的到来使这些嫡孙的眼中都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嫉妒,他算什么,一个不入流的庶孙,从前还是傻子,更要命他只有十七岁,可祖父偏偏指明要他也参加内堂会议,而自己只是一个看门的,心中的嫉妒使这几个嫡孙的酸水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无晋自己知趣,弯下腰向他们躬身行礼,满足他们的一点点自尊。

    不料无晋并不认识这群嫡孙,他心中有事,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从他们面前扬长而入,扫落了一地的自尊。

    “这是什么人啊!简直狂妄自大。”

    “他是傻子啊!你不知道吗?”

    “对!对!傻子,他是傻子......”

    阿Q们找到了精神胜利法,他们是堂堂的皇甫家嫡孙,怎么能和一个傻子一般计较。

    .......

    内堂的门窗都紧闭着,显得十分隐秘,内堂不大,布置十分简洁,正面墙上是皇甫世家的族徽,一只翱翔万里的血头翁。

    正中间放着一把黄梨木太师椅,皇甫百龄就坐在正中,脸色阴沉,左右两边各有三把稍小一点的太师椅,坐了四个人,这四人都是皇甫家族的核心人物,每一个人都脸色凝重,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地上却跪着一人,无晋一进门便看见了,正是皇甫家族的家主继承人,二叔皇甫旭。

    无晋犹豫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皇甫家族在召开最高层会议,就像后世的政治局开会一般,如果他知道是这样,他就会找个生病的借口不来了,无晋不想过深地介入皇甫家的内部事务,他不喜欢。

    但现在想退出去也不可能了,皇甫百龄看见了他,威严地指了指空椅子,示意他坐下,无晋只得在最靠边坐下,旁边是他的二祖父皇甫百乐,为人和善,是无晋小时候少有的几个喜欢他的人,他对无晋笑了笑。

    只听皇甫百龄一声怒斥:“畜生,你除了向海外私卖生铁,还做了什么违法勾当?”

    无晋心中咯噔一下,他忽然想起五叔在博彩时说过的事,皇甫旭在做违法勾当,原来是向海外走私生铁,无晋在海中混迹已久,他知道大宁王朝对海上贸易有一些禁令,其中就有三件不准卖到海外去的禁品。

    首先一件是白银,中原自古就不盛产白银,只是百年前在鄱阳郡和岭南一带发现了几个特大银矿后,白银才渐渐开始流通成为货币,再加上和扶桑贸易兴盛,也有大量白银流入,但尽管是这样,大宁王朝还是不准白银外流,海外贸易者携带白银不得超过五百两。

    其次是一些物种技术,比如茶树苗、蚕种、火药制造术等等,也严禁出口,防止损害到大宁王朝的贸易优势。

    再其次就是生铁,大宁王朝是担心生铁通过海外贸易的方式流入漠北草原,被北方胡人得到,历史的游牧民族横行于草原,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原的最大威胁。

    这三种禁品都严格律法限制,违令走私出海者,不仅没收家产,还视情节轻重处于流放或者处斩的惩处,出海大船上的生铁重量不准超过两千斤。

    一般而言白银和物种没有多少人感兴趣,白银出海没有利润,甚至亏本,物种数量太少,赚不到什么钱,而且一旦查获当场斩首,风险和利益严重不对称。

    但生铁不同,扶桑、高丽和南海诸国的生铁价格是大宁王朝的三倍,因此不乏挺而冒险的走私者,朝廷也很难判定船上生铁有没有超过三千斤,因此生铁走私很难禁绝。

    虽然走私者很多,但作为一个东海郡的大家族,公然走私生铁,这会害了整个家族,确实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难怪五叔说起这件事,就义愤填膺。

    旁边的皇甫百乐因无晋刚来,不了解情况,便低声对他道:“你这个二叔三年前开始走私生铁,至今已有十几万斤,这足以让我们皇甫家满门抄斩了,我们一直被瞒住。”

    皇甫百乐叹了口气,“走私也就罢了,偏偏他还私自记账,就在昨天晚上,他藏在寝室里的帐本被人偷走了。”

    “是谁?”

    “肖姬,他的后妻,我们刚刚才知道,这个肖姬不是他从京里娶来的,原来是皇甫渠的小妾,送给他的,这个糊涂蛋啊!竟然瞒住了整个家族。”

    其实以肖姬的妖媚和美貌,若是给他皇甫百乐做小,说不定他也愿意做这个糊涂蛋,人就这样,说别人时总是义正言辞。

    无晋立刻明白了,不用说,这本帐现在已落在皇甫渠的手上,东海皇甫氏要投靠苏翰贞,这个皇甫县公怎么可能轻易饶过他们,这不!利用肖姬这个卧底对皇甫家下手了。

    古人想跳槽也不容易啊!

    皇甫旭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心中悔恨万分,恨自己不该贴上皇甫渠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又恨自己那天晚上不敢喝醉酒,向肖姬炫耀帐本的秘密,但悔恨已经没用了,天大的漏子已经捅出来了,现在皇甫渠拿到了帐本,就不是五万两银子那么简单了,价格肯定要恢复到十万两,甚至还不止,不榨干他们家族,他是不会罢手。

    恐惧笼罩着他的身体,使他跪在地上紧紧缩成一小团,卑微得无地自容,这三年来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回到他眼前,那些曾经让他自鸣得意的成功,现在看来却是一个个的死亡陷阱,完全将他包围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面对家族和父亲?他害怕得浑身发抖。

    但人性中自我脱罪的本能又让抱有一丝侥幸,或许他能把其它事情隐瞒过去,或许他能从死亡陷阱的边缘找到一条生路。

    皇甫旭嘴唇哆嗦着,战战兢兢道:“除了走私生铁,别的没有了。”

    无晋的眼力何等厉害,看皇甫旭的模样,再听他的语气,便立刻猜到,肯定还有别的,他一声不吭,只是静静观望。

    “真的吗?”皇甫百龄又一次确认道。

    “真的,没有了。”

    皇甫旭胆怯地低下了头,皇甫百龄长叹一声,对其他人道:“各位兄弟,我这个不孝之子胆大妄为,害了我们整个家族,我有罪,第一件事我想说,革去皇甫旭的家主继承位子,由老二之子皇甫泯接任。”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这么严重的事件,革职是必然的,皇甫百乐站起身,向大家拱拱手,也没多说什么,皇甫旭被革职,肯定是他的长子皇甫泯接任。

    皇甫旭自知罪孽深重,家主继承者之位肯定保不住了,听到父亲的宣布,他心如刀绞,竟忍不住呜咽出声了。

    “畜生,你给我闭嘴!”

    皇甫百龄怒骂他一句,又对众人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就看怎么平息,我准备去一趟京城,找兰陵王想想办法,钱肯定少不了要花,从东海郡带去不方便,我就想请大家同意,我准备动用京城的八万两紧急事态储备银。”

    父亲的最后这句话使皇甫旭俨如五雷轰顶,那八万两紧急事态储备银已经被他用来给儿子买官了,他原本打算走私生铁来慢慢填上,但几年来走私生铁的钱却又被他二儿子在京城挥霍一空。

    他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打战,这一下皇甫百龄也有点反应过来了,他死死地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问道:“京城的八万两银子,还在吗?”

    “没....没有了!”

    “畜生!”

    皇甫百龄霍地站起身,一声暴喝,他忽然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了。

    内堂里一阵大乱,众人冲上前去抢救皇甫百龄,皇甫百乐大喊:“快!快去找医生!”

    大家七手八脚把皇甫百龄抬进里屋的床上,另外一人跑出去找医生,谁也顾不上皇甫旭了。

    皇甫旭慢慢起身,准备悄悄溜走,他要去央求皇甫渠把帐本还给他,他犯下两桩天大的罪恶,除了去求皇甫渠,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无晋却一直盯着他,见他要趁乱溜走,便一步上前抓了他的胳膊,“二叔,我有话对你说。”

    此时的皇甫旭就像一只被阉割的公鸡,已经没有半点脾气了,他顺从地点点头,嘶哑着声音道:“去哪里?”

    “就去二叔的书房。”

    .......

第二十六章 斗智斗勇(上)

    无晋本来不想过问皇甫家族的内部事务,尽管他和这个世界的皇甫无晋融为一体,但他不喜欢这个家族,也不想给自己找事,他对家族的观念一向很淡。

    这个家族,除了血脉相连的大哥和有缘分的五叔外,他另外还关心之人就是祖父。

    在祖父晕倒的一瞬间,他心里平添了一丝歉疚,毕竟皇甫渠报复这件事是自己惹出来的,否则祖父也不会叫自己来内堂。

    有了歉疚就有了责任,这是一对孪生子,有了责任,他就知道自己无法置身事外了,更重要是,他不想自己的大哥一家因二叔走私之事而受到牵连......

    回到书房,皇甫旭呆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二叔,你的手上难道一点皇甫渠的把柄都没有吗?”

    无晋语气尽量柔和,但皇甫旭脸色最细微的一点表情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他诱导着皇甫旭的思路。

    “比如收据,能证明他受贿的信件之类。”

    皇甫旭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非常谨慎,从来不写任何收据。”

    皇甫旭的一丝犹豫,还是被无晋捕捉到了,“不是吧!二叔的表情分明告诉我,你手中应该有什么东西。”

    若是从前,皇甫无晋这种小辈这样质问他,皇甫旭早就跳起大骂了,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格摆架子了,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放音机,无晋问什么,他回答什么。

    “收据是有,但不是皇甫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和皇甫渠多少有点关系,是皇甫渠的后台靠山,当今皇叔皇甫逸表写给我的,就是那八万两银子,当时就是皇甫渠牵的线,琢器因此得了县尉一职。”

    “八万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无晋觉得有些不可意思,一个小小的县尉都要八万两银子,那买个刺史岂不就要八十万两银子吗?

    皇甫旭叹息一声,“买个县尉,最多八千两银子,但那个皇叔哄我说,他可以给琢器弄个刺史,需要八万两银子去打点关系,而且我听说,八万两银子是可以买到小郡刺史,我就一时昏了头,便把钱全部给他了,但最后他却告诉我,刺史因为琢器没有功名而被皇上否决了,只能给一个县尉,剩下的银子他说以后会退我,可三年过去了,剩下的银子影子都没看见,他根本就不会退我们了。”

    皇甫旭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从里面翻出一张略有点发黄的纸条,递给无晋,这曾经是他的秘密,但现在这个秘密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他心中潜意识地对无晋抱有一丝希望。

    无晋接过看了看,上面字迹龙飞凤舞,很难看懂,‘兹收到东海皇甫旭纹银八千两,先授其子县尉一职,以此为据.......’

    落款是皇甫逸表,这是典型的卖官收据,原来皇甫旭长子皇甫琢器的海盐县县尉是这么来的.

    “二叔,他为什么不要回去,这张收据。”

    皇甫旭叹了口气说:“我当时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八万两银子啊!若他赖账不还,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我摹写了一份假收据还他,他也没细看,便当场撕掉了,真收据我一直藏在身边。”

    无晋沉思了片刻,帐本这种证据不像银子,可以存入钱庄或者送到外地去,一般都是会放在身边,随时可以拿来威胁对方,皇甫渠若想把东海皇甫家榨干,这本帐就是他最大的法宝,法宝自然是随身携带,帐本一定就在他身边。

    想到这,无晋缓缓道:“八万两银子虽然有点可惜,但没有也就算了,可那本帐关系到东海皇甫家的存亡,我一定会把它弄回来。”

    皇甫旭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子挺直了腰,抓住无晋的手,瞪大了眼睛,“贤侄,你有办法吗?”

    “只能说试一试,不过我需要二叔的配合。”

    “你说,要我做什么?”

    现在莫说配合,就算把他卖了还债,皇甫旭也愿意,无晋的表态使他精神大振。

    “两件事!”

    无晋伸出一根指头,“第一,二叔帮我搞一份皇甫渠府上的地图,要详细一点。”

    “这个没问题,我能搞到,很容易。”

    “好!那就说第二件事,晚上二叔务必去一趟皇甫渠的府上,一定要找到他。”

    ............

    无晋的办法就是将帐本偷回来,坦率地说,这是下策,如果还有上策或者中策,无晋也绝不会用此下策,没有一点智慧含量,但时间已经不等他,那本帐就像被掳走的女人,随时有被凌虐的可能。

    只能说,偷是一种态度,就像外交谈判失败后不得不采用战争手段一样,偷其实也是一种战争,需要的不是武器,而是一种胆大心细和高强的武艺。

    无晋是附身在一个傻子身上,这一点不容质疑,这个傻子有先天性智障,这种人在很多方面和正常人都不能比,但他在某一方面却有着正常人难以望顶的天赋,就像电影中的阿甘一样。

    这个傻子的天赋就是练武,练武不到一年就超过了所有的师兄弟,令他的师傅目瞪口呆,便带他去四处寻师,连无晋都不知道这个傻子到底有多高的武艺。

    无晋的附身使这个傻子重获新生,甚至是超过正常人的智力,但无晋也幸运地继承了傻子的本事。

    皇甫渠的府邸维扬人都称为县公府,位于城东的楚江北岸,是一座占地约四十亩的巨宅,也是东海郡最有名的豪宅,这里原来是东海郡首富杨廷江的府第,三十年前,杨廷江私通琉球海盗凤凰会袭击漕运海船,使朝廷蒙受了重大损失,案发后,杨廷江全家被处斩,这座府宅便被没收为官有。

    三年前皇甫渠出任东海郡别驾,由于他爵位最高,这座最有名的豪宅自然就归由他居住。

    和皇甫家一样,县公府也是城堡式结构,一条宽两丈的护宅河环绕四周,护宅河与楚江相通,继而通向大海,一旦发生战乱,府宅主人便可以直接上船逃入大海。

    护宅河上只有一座桥梁通往府门,几十名家丁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夜幕慢慢降临,大街上的行人开始渐渐减少,几名拜访县公的乡绅也告辞而去,大门轰然关上,两盏大红灯笼散发着黯淡的红光,使得这座县公府显得有几分神秘和诡异。

    大约在亥时左右,也就是晚上九点,一辆马车出现在了护宅河外,停在户桥前,户桥前有两个家人,腰挎长剑,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

    皇甫旭从马车里下来,他是老熟人,桥边的守卫没有为难他,直接放他进去了,马车不能进府,就停在外面,皇甫旭忧心忡忡地走到大门前,对一名门房施礼道:“请禀报县公,皇甫旭求见!”

    “原来是皇甫家主,等着!”

    门房态度冷淡,进府禀报去了,按照惯例,他至少要在外面等半个时辰,尤其是有利益相博时,皇甫渠更不会心急,他就像捉到了老鼠的猫一样,把老鼠玩够了,再慢慢吃掉它。

    皇甫旭站在门口,焦虑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今晚,无晋可能得手吗?

    .......

    ‘哗!’

    水波溅起,一条黑影冲出了水面,这里是县公府东院的一条小河,连通外面的护宅河。

    水中的黑影自然就是无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研究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地图,这是当夜盗必须要做的功课,否则翻墙后再看地图,黑咕隆咚的,能看见什么?还有还有鲨鱼皮水靠,高强度绳索等等。

    皇甫渠为了保护自己收刮的财物,保安措施非常严密,院墙高三丈,前后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有三队家丁牵着獒犬昼夜不停地来回巡逻,不仅有巡逻,府内还藏有暗哨。

    无晋要去的地方是皇甫渠的书房,帐本应该就在以书房为圆心的十步半径之内,包括皇甫渠的寝房,他的起居室以及他的个人储藏室。

    府内情况复杂,院落重重,书房位于后花园的绮绫楼中,要经过三重院子和一条回廊,,从陆地过去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唯一可行就是水路,护宅河有条小支流,与宅内的水系相通,尽管进宅的水道中装有铁栅栏,但这里还是成了县公府保安上的一个漏洞。

    无晋的另一个天赋就是水性极好,在水下可以潜水一炷香,而且能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水压,小时候他府上有一个叫张婶的厨娘,她有个女儿叫燕子,是一个采珠女,无晋就常常被这个叫燕子大姐姐骗去玩一种海底寻宝的游戏。

    东院是客房,以皇甫渠的吝啬,他从不会留客人在府中过夜,因此几排客房都显得冷冷清清,只有最边上一间屋里有光线透出,那应该是看管客房的下人住处。

    无晋见四周没有情况,他又深深吸一口气,猛地潜入水中,沿着小河向内宅的后花园潜去。

    后花园有一片占地约三亩的人工湖,湖中长满了荷叶菱角,绮绫阁就紧靠在湖边,中途他又换了一次气,沿着湖水边缘便潜到了绮绫楼附近,这时,他忽然感到湖水变得温热起来,这才想起,绮绫阁后面的湖中有一个温泉眼。

    他刚刚要仰面浮上水,眼前已经明晃晃可以看见绮绫阁的影子时,忽然,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三姨娘,你的皮肤真好,难怪老爷总夸你是温泉水暖洗凝脂呢!”

    ........

    (一般而言,皇叔之类的高层人物做事,是不会亲自出面,更不会留什么收据之类把柄在别人手上,这里老高为了推动剧情,只好让对方弱智一下了,就当他是被八万两银子砸昏头了)

第二十七章 斗智斗勇(下)

    声音非常近,离他不到一丈,无晋大吃一惊,身子一晃,一道黑波在水面上掠过,潜出了三丈之外,一直到水变凉,他才慢慢地找到一块太湖石,隐藏在石后。

    “三姨娘,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水怪!”

    不远处传来了年轻女子惊惧的声音,无晋潜出水面,透过太湖石的缝隙望去,只见三丈外的水湾里竟是一个人工修建的温泉浴场,修有石阶,一步步入水,岸边的石凳上放着两堆女人的衣裙......在温泉里有两个白生生的赤身女人,一个体态丰腴,二十七八岁左右,模样颇为妖媚,她皮肤白得惊人,月色中却没什么光泽,另外一人约十六七岁,扁鼻平脸,估计是个丫鬟。

    “小荷,你看花眼了吧!应该是条鱼。”身子丰腴的三姨娘笑着说。

    “不是.....鱼没有这么大,那么长,是条....黑色的怪蛇,有人腿那么粗!”

    丫鬟的牙齿上下打战,身子也抖了起来,其实她没看错,她看到的就是无晋的一条腿。

    “你....确定没看错?”

    三姨娘也有点害怕起来。

    “没有错,我看得很清楚....天哪!春桃说湖里有水怪,原来....是真的啊!”

    “我们快回去,明天让老爷找人来察看!”

    两个女人赤条条跑上岸,连衣服都没有穿,裹了布巾,拿着衣裙和绣鞋便沿着一条小径跑去,小径尽头是一座小院子,周围被一片桃树包围。

    无晋忽然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就是偷走帐本的肖姬,皇甫旭今天告诉了他,肖姬原本就是皇甫渠的三姨娘,在县公府中又被称为桃花姨娘,她只是皇甫旭名义上的妻子,这次立了大功,自然不用再回皇甫家了。

    无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找这个女人问一问帐本的情况,但一转念他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女人只负责把帐本偷给皇甫渠,至于藏在哪里,她不一定知道,还是按原计划行动。

    他又无声无息进了水,像条水獭一样向绮绫楼游去.....

    绮绫楼高两层,四周种了垂柳和杏树,其中一株老杏树足有三百年树龄,长得粗大茂密,树冠如华盖,比楼还要高一层。

    时值仲春,林木茂盛,杏树四周飘荡着甘甜的芳香,无晋已经爬上了老杏树,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他的身影,他正悄悄地窥视着房内的情形。

    绮绫楼一共有六个房间,上下各三间,其中二楼的最东面是皇甫渠的寝房,中间是起居室,寝房和起居室的灯都黑着,但西面也就是书房的灯却亮着,灯火通明,无忌一眼便看见皇甫渠的身影,窗纸上映照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管家婆已经禀报过皇甫渠了,东海皇甫氏的二家主皇甫旭在门外求见,皇甫渠当然知道他这个所谓的族弟是为何事求他,他也没有想到皇甫旭居然如此胆大妄为,两年半的时间里走私了十五万斤生铁,按照朝廷的刑律,走私万斤以上就要处斩当事着,家族流放西域,可现在居然是走私十五万斤生铁,那会是什么后果?

    后果只能有两个,一个东海皇甫氏抄家灭族,家财没收官府,另一个是东海皇甫氏平安无事,但他们家财全部归自己,东海皇甫氏将彻底沦为自己的赚钱机器,只要自己手中握着那本帐。

    皇甫渠得意地笑了起来,今天晚上,他要好好地宠爱一下肖姬,以示奖励,皇甫渠不太喜欢奖赏实物,他更喜欢用精神鼓励。

    他看了一眼沙漏,时间差不多了,便披了一件外衣,走出书房,吩咐门外伺候的丫鬟,“去前院客堂!”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挑起一盏灯笼,在面前引着皇甫渠向前院而去,随着脚步声走远,绮绫楼安静下来。

    无晋开始行动了,他找到了屋檐下的一根大横梁,从腰间解下了了一卷绳索,迅速将绳索将横梁和大树相连,这样,他就有了一条空中绳桥,无晋像黑蜘蛛一样,凭借这条飞索道迅速爬向屋顶,最后他轻轻一个倒勾,便跃上了屋顶。

    上房自然是为了揭瓦。

    .........

    客堂里,皇甫旭已经被领进来了,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那本帐,那八万两银子,就像两个重重的秤砣,压在他心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贤弟这么着急做什么?”

    门口传来了皇甫渠阴阳怪气地声音,只见皇甫渠腆着大肚子慢慢走进来了,他背着手,小眼睛眯缝着,透着一种幸灾乐祸般地得意。

    皇甫旭看见他,就有一种强烈地想跪下的冲动,想恳求他把帐还给自己,如果无晋没有和他谈过,他肯定会这样做。

    但现在,他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上前躬身施一礼,用一种平静地语气,“参见县公!”

    或许是皇甫旭冷静的态度有些不合情理,皇甫渠心中微微一怔,他怎么不求自己?

    “贤弟请坐下吧!”

    想着东海皇甫氏那即将滚滚而来的银子,皇甫渠心中有一种迫不及待地谈判**,其实他并不想一次把皇甫家抽干,他更想把皇甫家当做一棵摇钱树,能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钱财,用一个比较专业的术语,就叫年贡,每年给他多少钱,当然这个数目他已经想好,年贡五万两。

    一切猎捕手段他都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就等猎物自己乖乖地进来。

    “贤弟这么晚来,有事吗?”

    他眼中似笑非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按照皇甫渠的想象,皇甫旭一定会‘扑通!’跪倒,痛哭流涕给自己磕头,‘大哥,把帐本还我吧!’

    想着这么有趣的一幕,皇甫渠已经准备好的得意笑容,竟忍不住从他嘴角不自觉地泄露出来。

    不料,想象中的一幕没有出现,皇甫旭神情依然十分冷静,他问:“大哥,三年前皇叔说过,有七万两千两银子要退还给我,现在已经三年过去了,请问,这笔钱他要什么时候他才还我?当初,大哥可是拍着胸膛给我保证过的。”

    皇甫旭问出的竟是一件风马牛不相关地事情,皇甫渠脸色当场就变了,他什么也不说,黑着脸喝茶,他这个态度就是告诉皇甫旭,不要提那件事,我不想听。

    “既然大哥不想管这件事,那我就打扰了,告辞!”

    皇甫旭站起身拱拱手,转身要走,皇甫渠有些愣住了,‘他怎么不提帐本之事?难道是他还没有发现帐本被偷吗?不可能啊!肖姬说走的时候,就故意没有关箱子盖,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皇甫渠再也沉不住气了,便干笑了一声,“贤弟,你不想要那帐本了吗?”

    皇甫旭腿一软,他只恨不得跪爬过去求他,但他毕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多少还有点自控力,如果他真的跪下去,就像无晋所说的,帐本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暗暗咽了口干唾沫,克制住内心的软弱,也不回头,冷冷说:“大哥以为我的帐本就是那么容易到手吗?你再去好好看一看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如果皇甫渠现在看到他的脸,就绝对不会信他的话了,皇甫旭已经泪流满面。

    皇甫渠愣住了,一直愣愣地望着他走远,眼睛眨了眨,目光中充满了疑惑,那帐本....难道不是吗?

    他转身便快步向内堂走去。

    ........

    无晋在房顶上已经趴了快一刻钟了,他身上穿得水靠不是纯黑色,而是一种青色,这是无晋在北市逛了一个上午,才买到的,因为这种青色和瓦的颜色一模一样,他趴在房顶上,就像条变色龙一样,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他,在水中也是一样,水是青绿色的。

    这时,他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刚才皇甫渠离去时的脚步声一样,皇甫渠又回来了,听见皇甫渠的脚步声急急匆匆,无晋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说明他的计策十有**成功了。

    门吱嘎一声,脚步声走进了书房,随即听见皇甫渠的命令声,“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门重重关上了,还听见了反锁声,无晋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瓦慢慢移开一条缝,他已经在屋顶做了好手脚,只要移开一条缝,他便可以清晰地看见屋内的情形。

    只见皇甫渠坐在椅子上,眼睛里闪动着狐疑的光芒,他在想什么,无晋忽然听面左面的书橱‘咔’地一声轻响,皇甫渠立刻起身走到书橱前,慢慢地搬动书橱,书橱一点点移开了,后面是一堵墙,刷得雪白,只见他在墙上按了一下什么,墙皮弹开了,原来是暗门。

    皇甫渠从里面取出一本帐,仔细地翻了翻,他眉头皱成一团,显然这不是假帐,只听他低声骂:“他***皇甫旭,你想不承认,你以为老子没办法查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呼唤声,“老爷!老爷!”

    皇甫渠一声怒斥:“我不是说了,不准打扰我吗?”

    “老爷,是京城来人了!”

    “啊!”皇甫渠吓得惊呼一声,京城来人,那应该是皇叔有什么事找他了。

    屋顶上的无晋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皇甫渠听说京城来人,并没有什么欣喜,而是一种极其厌恶的表情,甚至带着憎恨,还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

    皇甫渠迅速将帐放回原处,又将墙皮和书橱归位,又听见书橱又传来‘咔!’地一声,皇甫渠吹灭了蜡烛,出门去了。

    “京城来了几个人?”

    “来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阴阴冷冷的样子。”

    .......

    脚步声越来越远,皇甫渠到前院去了,绮绫楼再次安静下来。

    无晋用匕首撬开了窗户,一纵身跳了进去,无声无息,他迅速来到书橱前,用劲向外拉,刚才皇甫渠就是这样拉拽的。

    但如蜻蜓撼树,书橱一动不动,要知道无晋这一拉,至少有七八百斤的力量,无晋这才发现,书橱居然是生铁铸造,外面包一层木头,很明显,必须用机关才能打开。

    他略一思索,便立刻走到皇甫渠的椅子上坐下,椅子是一把紫檀木椅,非常名贵,而且椅子下面没有和地板相连,说明机关不在椅子上,那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遥控开关。

    他慢慢用脚在四下试探,他刚才看得很清楚,皇甫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用手,那就是用脚了。

    忽然他感觉到一块地板有些异样,稍微用劲一踩,只听书橱传来‘咔’的一声,无晋大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再次来到书橱前,用劲一拉,这一下,书橱很容易地被拉开了,墙上有暗门,凭肉眼是看不见的,他双手在墙上摸索,他找到一个软软的地方,用食指一摁,墙上的暗门弹开了。

    无晋摸出一块长条形的海底萤石,咬在口中,萤石幽幽发着绿光,其实这就是夜明珠了,像这块长条型的夜明珠,至少值两千两银子,这是皇甫旭从家族库房里找出来的,现在就是无晋的手电筒。

    暗门内便是皇甫渠的保险柜了,里面放着不少文书,他一眼便看见了最上面的帐本,翻看一下,果然是二叔的走私生铁的记录,非常详细。

    他立刻将帐本揣进怀中,又翻了翻,无晋是担心皇甫渠抄录了副本,没有找到,应该还有没来得及抄写,他又继续翻下去,文书大多是地契,对他没有用,他希望能找到一袋钻石或者一盒明珠之类,再不济就是找到几锭金元宝也行。

    但无晋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他从一个夹层内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象牙盒子,盒子做工非常精美,上面还镶嵌着十几颗宝石,这个盒子至少值上千两银子。

    盒子内没有锁,里面是一本线装小册子,很小,就有点像考场用来作弊的小书。

    无晋只翻看了两页,他心中便狂跳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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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皇甫渠的命根子

    无晋万万没有想到,这本小册子竟然是皇甫渠的受贿记录,是他亲笔所书,某年某月,收某某银子多少两,银子放于何处?等等,非常详细,无晋不及细想,立刻抽出一张油布将小册子包裹起来。

    可就在这时,书房门突然开了,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尖叫声,“你是谁?”

    无晋浑身一颤,头皮如炸开一般,但霎时间他便冷静下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象牙盒子向后砸去,他没有回头,但方向极准,只听女人惨叫一声,滚下楼去,似乎盒子砸中了她的头,随即又传来另一个更年轻女孩的惊惧叫声。

    “三姨娘,上面真是鬼吗?”

    就在盒子出手的一刹那,无晋扑窗而出,这里是二楼,楼层很高,离地面约三丈,猛地俯视地面,无晋只觉头一晕,暗骂一声,‘他***,这么高!’

    他乘飞机坠毁,那次可怕的经历使他对高处有了一种莫名的畏惧,这种畏惧感时有时无,只是在不经意间突然袭来,比如现在。

    但时间已经不等他了,好在下面是草地,他两眼一闭,一个前滚翻落地,随即一跃,纵身跃进了湖水中。

    ........

    前院大堂中,站着两名身材修长的年轻武士,一男一女,男的身着一袭蓝色锦袍,女的则穿一身白色绣花的长裙,衣着十分华丽,腰佩长剑,而男的却挎一把少见的横刀,两人就像两尊蜡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阴阴冷冷,他们是京城皇叔派来给皇甫渠送信的人,男的叫做风追云,女的叫做花凝月。

    皇甫渠坐在椅子上,一阵阵头痛,皇甫逸表的信很简单,最近他手头很紧,要皇甫渠在半年内给他筹措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白银啊!这不要他皇甫渠的命吗?

    每次皇甫逸表派人来送信,都是来要钱,他的老底都被这个皇叔掏空了,皇甫渠又看了看信,信的最后还写了句话,可以考虑从东海皇甫家族下手。

    这是三年前那八万两银子的后遗症,吃得太容易,太香甜了,所以这个皇甫逸表一直念念不忘。

    东海皇甫家族本来是他皇甫渠自己想要的财源,不料这个皇甫逸表却盯上了,皇甫渠叹了口气,还好,皇甫逸表给了他半年时间。

    他把信收起,问他俩:“两位什么时候回去?”

    风追云躬身施一礼,“主人命我们十日内返回,现在还有五天,所以我们必须今晚连夜出发。”

    “嗯!”

    皇甫渠点点头,“替我带个口信给你们主人,我会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在大喊:“抓贼啊!有贼进府了。”

    皇甫渠‘腾!’地站了起来,自己府中有贼?

    只见一名家人奔跑而来,大喊:“老爷,有一名蟊贼潜进了书房,被三姨娘发现,三姨娘被打晕了。”

    “书房?”

    皇甫渠大吃一惊,他忽然像疯了一样,撒腿就向外跑去。

    两名武士对望一眼,男武士风追云笑道:“凝月,咱们也跟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了。”

    花凝月却摇了摇头,“师兄去看吧!”

    “你呢?”

    花凝月没有回答,她刚才进府门时就发现了,这个县公府似乎有一个防守漏洞。

    ..........

    无晋一口气游出了五十多丈,这时,县公府内已经翻了天,到处是锣声、喊声:“抓贼啊!”

    一队队拿着火把的家丁队伍就从他头顶上方跑过去,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要抓的贼,就在他们脚下的河水中。

    无晋的潜水速度非常快,他必须从原路返回,其实后花园边上就有围墙,无晋可以攀墙而出,但他不知道墙外的情形,假如高墙外就有一队家丁在等着他,那他就麻烦了,而从原路返回,他可以直接潜入楚江。

    不到小半柱香的时间,无晋便潜到了内府河的出口处,出口处其实是一个月牙形的水洞,原来有水门,但被皇甫渠用青石砌死了,只留下水下出口,水下出口被一扇铁栅栏阻拦,栏杆有手臂粗,而且一直抵住了河底,要想出去,只有翻过铁栅栏,从一条三尺宽的缝隙里钻出去。

    紧靠出水口处,一左一右种了两棵大树,小河就从两棵大树间穿过,河道到了这里就变得很窄,大约只有六七尺宽,好在栅栏不高,超过水面也就两尺,他可以一跃而过,出水口处已经没有人了,谁也想不到他们要抓的贼人会从这里翻出去。

    无晋潜水极深,他已经抓住了栏杆,身子迅速向上出水,‘哗!’一声,他身子像鱼一般窜出了水面,下面只需要他轻轻地一跃便可离开县公府。

    可就在他出水的一霎那,一支剑从右首大树后闪电般刺出,无晋措不及防,只听见‘嗤!’一声,他右肋下一阵剧痛......

    无晋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这里会有伏兵,而且剑刺得这么快疾,他知道自己中剑了,身子翻过栅栏,跌入水中,隐隐见一缕血在水中飘起,他的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时从树后走出了身着绣花长裙的花凝月,她目光阴冷地看了看剑尖,上面的血迹竟然只有半寸,不足以致命,她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

    县公府的护宅河通往楚江,在离县公府五里外一个私人码头上,停着一辆马车,皇甫旭站在码头上,不时焦急地向水中望去,他非常担忧无晋能不能得手。

    这时,码头边水波翻涌,一个黑影从水中爬出,皇甫旭大喜,急忙迎了上去,“得手吗?”

    无晋脸色有点惨白,他摆了摆手,“到马车里再说。”

    皇甫旭也发现无晋有些不对,连忙扶他上了马车,马车迅速起动了,躺马车软软的垫子上,无晋疼痛得呻吟了一声,刚才上车时扯动了一下伤口。

    他见皇甫旭满脸焦急,想问又不敢问,便慢慢地脱下了水靠,光着上身,他从右腰部水靠下取出了帐本,帐本外壳是一层厚厚的牛皮,十分结实,但上面却被刺穿了一个洞。

    ‘他***,幸亏老子有皮甲,否则就变成串田鸡了。’

    幸亏这册帐本挡了一下,他的小命才没有丢在县公府,他将帐本递给了皇甫旭,又摸出一张膏药,这是他自制的伤药,将它小心地贴在伤口上,药浸入伤口,痛得他一咧嘴。

    皇甫旭翻了翻,虽然已经被水浸泡了,但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正是他的那本秘帐,皇甫旭顿时欣喜若狂,这本帐拿回来,他们皇甫家就保住了。

    他心中对无晋充满了感激,一抬头,却呆住了,只见无晋在小心地处理伤口。

    “啊!你受伤了。”

    无晋摆摆手,“被水下的石头擦了一下,不碍事。”

    皇甫旭连忙命令马车夫:“去赵医生家,要快!”

    ........

    大约一个时辰后,无晋终于有点恢复了,他的伤不是很重,没有刺到内腑,只是稍稍有点失血,这个赵医生是维扬县名医,他迅速给无晋消毒并清洗伤口,又给他喝了补血的药,再加上休息一阵,无晋慢慢感觉到身体在好转。

    赵医生约五十岁,是个外表严厉的小老头,他狠狠地瞪了无晋一眼,怒道:“在那种情况下,应该立刻上岸包扎止血,你居然还游了五里,你不想活了吗?”

    无晋嘿嘿一笑,他心中却在暗暗思忖,那一剑速度极快,不亚于自己,而且厚厚的帐本居然被对方的剑刺穿,说明那是一把极为锋利之剑。

    县公府藏有高人啊!居然判断出自己会从水中逃走,那一瞬间,他瞟了一眼,对方好像还是个女人,他娘的,自己第一次受伤居然是栽在女人手上。

    他前世的女人虽然野蛮凶狠,但最多是用肢体语言,可这个时代的女人,动不动就拿刀子杀人,一点都不温柔。

    他又轻轻摸了摸藏在腿内侧的油布小包,小包还在,天亮后,皇甫渠必然会上门来讨要,他须立刻抄录一份副本,便对赵医生拱拱手,谦虚地接受了批评,“医生说得对,小子知错了,下次再不敢大意,另外.....能不能借点纸笔给我,我有急用。”

    .........

    皇甫百龄将帐本最后一页撕下,丢入了火中,望着火苗将帐页卷起,变黄变黑,渐渐吞噬,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了,没有了帐本,皇甫家走私生铁之事就无从查起。

    皇甫旭蹲在父亲身旁,怯怯生生说:“无晋说,皇甫渠没有抄录副本。”

    “嗯!有原帐本在,抄录副本也没有必要,关键是你在港口登记的并不是生铁,而是木材,早已经出海,没有帐本这个证据,他们很难定罪。”

    皇甫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其实还有些证据在外面,他在高丽港口登记的就是生铁,但此时他不敢说。

    皇甫百龄又长叹一声,“这次若不是我们皇甫家出了无晋这个奇才,家族真的完蛋了。”

    他又看了一眼儿子,语重心长说:“旭儿,你要好好反思,虽然以后你不是家主,但你还是家族核心成员,这个教训你一定要记住。”

    皇甫旭羞愧地低下了头,“孩儿知错了。”

    皇甫百龄扶着儿子的肩膀要站起身,皇甫旭连忙将父亲扶起来,皇甫百龄笑道:“我去看一看无晋,这次要好好奖励他。”

    “父亲,现在已是一更时分了,你休息一下吧!”

    皇甫百龄笑着摆摆手,“我心里高兴,没有睡意,你去睡吧。”

    皇甫旭也感觉自己已疲惫不堪,便点点头,扶着父亲出门了。

    ........

    无晋刚刚回到府中,尽管他的腰被刺伤,但这点伤势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只要休息和营养充分,把血补回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无晋放下了笔,他终于将皇甫渠的受贿记录抄录完成了,皇甫渠是用西方的鹅毛细笔抄写,字迹非常小,巴掌大的小本子,他居然抄了三十页,主要是零星受贿太多,三十两、二十两都有,他甚至还看到了豆腐店行贿的五两银子,这让无晋对皇甫渠充满了鄙视,这是什么人啊!一点官品都没有。

    “咳!咳!”门外响起了皇甫百龄的咳嗽声,“无晋,睡了吗?”

    无晋连忙将副本收好,将门打开了,门外是他大哥皇甫惟明扶着祖父。

    “祖父,您还没睡吗?”

    “年纪大了,睡不着啊!”

    无晋连忙上前将祖父扶了进来,惟明赞许地看了兄弟一样,无晋为家族立下大功,他脸上也有荣光。

    皇甫百龄吃力地坐下,“好孩子,祖父老了,谢谢你们了。”

    他又看了看无晋,笑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刺破一点皮,赵医生也说没事了。”

    旁边惟明关心兄弟,他接口说:“等会儿你到我那里去休息,你大嫂给你炖了阿胶茶。”

    “多谢大哥!”

    “嗯!这是家族给你的奖励。”

    皇甫百龄取出两块玉牌,放在小桌上,脸上有些遗憾:“只有五百两银子,这是家族的最高奖励限额,我想多给你一点,但必须修改家族规则,修改家族规则又必须全族人表决同意,我不想这件事传开,抱歉了!”

    他又指着另一块玉牌笑道:“这是我给你的,一万两银子。”

    无晋摇摇头,把两块玉牌都还了回去,“我不要!”

    “怎么,嫌我这个老头子给得少吗?”皇甫百龄开玩笑道。

    “给家族出点力,是我份内之事,无须奖赏。”

    “有出息!”

    皇甫百龄捋须笑了笑,他把一万两银子的玉牌收回,又把小玉牌推给了无晋,“钱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了,不过你还小,我暂时替你存着,将来你娶妻置业时我再给你,这五百两银子是家族的奖励,你要收下,要不然以后家族就不好办了。”

    无晋本不想要皇甫家的东西,但他一转念,这钱正好可以给大哥在外面买一栋宅子,他也不再客气,将玉牌收下。

    皇甫百龄沉吟一下,又问他:“我听你二叔说,你似乎还从县公府中拿了另一样东西,是什么?”

    无晋暗骂那赵医生多嘴,其实这件事他也瞒不过祖父,马上皇甫渠就要上门来了。

    他从桌上拿过小册子,递给祖父,“是这个东西!”

    皇甫百龄翻了翻,脸色霎时变了,旁边的惟明也看出了端倪,惊讶着问:“无晋,你怎么把这个东西拿来了?”

    “这是皇甫渠的命根子啊!居然被你拿到了。”

    皇甫百龄叹了口气,回头问惟明:“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他没有问无晋,在他眼睛,无晋毕竟只有十七岁,这种涉及官场的大事他没有经验。

    无晋却笑着说:“这本册子就是皇甫渠的睾丸,捏住它,等皇甫渠不听话时,咱们就扯一扯。”

    皇甫百龄听无晋比喻形象,不由也笑了,他又问惟明,“你觉得呢?”

    惟明却摇了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除非我们东海皇甫氏也有很大的后台势力,倒可以这样做,但我们只是一介平民,而对方的后台却是朝廷皇叔,力量对比悬殊,他们随便找个借口便可以将我们灭族,我的意思是,这册子得还给他。”

    “还给他?”

    皇甫百龄眉头一皱,“这会不会让他感觉我们皇甫家太好欺负了。”

    惟明却微微一笑,“我以为,无晋既然能把这本册子偷出来,那就足以震慑他了。”

    无晋打了一个哈欠,按他的想法,这本册子至少可以敲诈皇甫渠几万两银子,不过大哥既然开口,他也不扫大哥的面子。

    他便懒洋洋地笑了笑:“这件事我就不管了,随便大哥处置,不过外面有脚步声,估计是皇甫渠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

    PS:感谢夜雨星沉、4567+0、凰捕乌鸡、天地二斗、恒睿我爱你、kitlao1等书友的打赏,老高诚挚感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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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位卑微的庶子,身世神秘的少年,十年商战的强者,淡泊名利的懒人,前世孑然一身,无所依傍;今生名门皇族,娇妻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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