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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八一章 代价

    楚欢还没有上谷,却见到一队人马赶过来,这驯马谷内,难见地面,马蹄只能踩在尸体上,却见到许邵已经赶过来,瞧见楚欢,翻身下马,上前来拱手道:“楚督!”

    楚欢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脸上甚至沾着血迹,知道也是一场苦战,许邵的兵马是安置在马场腹地,后来南边韩英吃紧,许邵带领了一部分骑兵去赌缺口,也是一场惨烈厮杀。

    许邵本身手底下有上千骑兵,楚欢从西梁通过盐马贸易换得三千多匹西梁战马,从军中挑选了一部分善于骑兵的士兵临时组建了骑兵团,这三千人当然比不上许邵以虎翼骑为根基的风字营,四千骑兵在马场腹中,虽然南线频危,许邵也不敢将所有骑兵调到南边,毕竟这支骑兵是机动部队,要随时支援四面,所以南线战况最为紧急之时,也只调走了两千人。

    “伤亡如何?”楚欢直接问道。

    许邵神情凝重,“还在统计,不过损失应该不小,我们的骑兵,也死伤三百多人……!”

    楚欢微微点头,许邵却已经道:“不过攻打南面的天山大将狄人杰,已经在乱军之中被杀,韩将军已经砍了首级,楚督是否要过目?”

    “不必了。”楚欢摇了摇头,“本督已经下令,战死的天山将军,无论是谁,都埋在壮士谷以西……!”

    “壮士谷?”许邵一怔。

    边上一人已经道:“楚督已经将驯马谷改名为壮士谷!”

    “哦!”许邵明白过来,瞧见军士们已经开始在清理战场,问道:“楚督,天山军往西溃逃,若是耽搁在这里,是否会错失良机?咱们是否留下一部分打扫战场掩埋尸首,主力继续西进,趁胜追击?”

    楚欢摇头道:“你们从贺州苦战数日,又退到这里,根本没做休息,立刻就进入厮杀,兵士们毕竟都是血肉之躯,这时候已经疲惫不堪,此时不宜追击。天山军的经此一战,依然崩溃,本督也不会给他们太长的时间,先让大伙儿歇息一下,再作西进的商议,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必心急!”

    许邵点点头,他自然也清楚,朱凌岳的天山军虽然溃逃了不少,但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倒是西关军已经是疲惫不堪,这时候继续西进,疲师出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朱凌岳现在何处?是否真的死了?”楚欢突然问道。

    边上一名部下道:“之前听西北军呼喊已经砍了朱凌岳的首级,如果是真,首级现在应该在西北军手中……!”

    楚欢微微点头,驯马谷内外,也都密密麻麻是人,有的兵士暂作歇息,有的兵士已经开始在各校将的指挥下,开始清理战场。

    楚欢放眼所见,都是尸首,这一战实在是惨烈,虽然取胜,他的心情却也并不是很好。

    爬上驯马谷,见到正面木栏垒墙比之北线残破的还要厉害得多,楚欢心知裴绩率领的正面厮杀必然是更为惨烈。

    他跳上垒墙,扫视一眼,要么是尸首,要么就是正在打扫战场的兵士,一时间却并无看到裴绩的身影,向边上士兵询问,都说不知道,皱起眉头。

    今次一战,能够转败为胜,毫无疑问,甘侯的反戈一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直到现在,楚欢都是心存疑惑,甘侯明明已经与朱凌岳结为亲家,却为何会在这场决定生死的一战反戈一击?

    将甘玉娇嫁到朱家,这并非口头协议,而是极为坚实的同盟基础,也正是因为这门亲事,楚欢才认定甘侯是朱凌岳牢靠的同盟,但是到头来,偏偏是这看似最牢靠的同盟,给了朱凌岳致命一击。

    这总是需要理由的。

    楚欢不得不承认一点,相较于和朱凌岳结盟,甘侯与西关联手所得到的利益或许远不如朱凌岳,西关百废待兴,而朱凌岳钱粮充足,更是兵强马壮,就算靠大树,也该靠更牢固的。

    甘侯反戈一击,帮助朱凌岳,击垮朱凌岳之后,对西北军又有什么好处?

    他心中疑惑,却听得身旁祁宏忽然道:“楚督,那边……那边好像是裴先生……咦,甘侯甘将军也在那里!”

    楚欢回过神来,顺着祁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在一个角落处,正有两个人影站在一起,似乎正在说着什么,边上却并无人靠近打扰。

    楚欢皱起眉头。

    这次与天山军从贺州打到马场,总体规划一直都是裴绩,而楚欢从一开始,就将西关分成两条战线,一条由轩辕胜才负责南线,一条则是由裴绩负责西线。

    楚欢一旦用人,便会充分给予他自由权,不去掣肘,而西线战事,楚欢也是尽可能地交到裴绩手中,此时看裴绩和甘侯正在说话,心中陡然想到,甘侯能够反戈一击,必然和裴绩有着极大的关系,他此时甚至已经醒悟,最终在马场决战,那也是裴绩作出的决定,这场战事,竟似乎完全在裴绩的掌控之中。

    楚欢知道裴绩身负才学,非同凡响,而且他对裴绩的真正出身还不是完全清楚,倒是知道裴绩不但和秦雷的父亲是师兄弟,而且和医圣张一阳亦是师兄弟的关系,秦雷之父出自朝官,张一阳更是名动天下的医生世家家主,而楚欢第一次看到裴绩之时,还只是在百通坊间摆棋为生的一个瘸子,比普通人还要普通,可是到了如今,楚欢却已经知道,当初那个临街摆棋的瘸子,只怕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惊人身份。

    “楚督,咱们要不要过去?”祁宏轻声问道。

    楚欢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祁宏微皱眉头,压低声音道:“楚督,甘侯对朱凌岳反戈一击,连您事先都不清楚,可是现在看来,裴先生对此事早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为何……他为何会瞒着您?如果您早知道,岂不是能更好应对?”

    楚欢皱起眉头,道:“不要胡说八道,他这样做,自然有道理。”虽是这般说,心中却也是大有疑问,如果裴绩事先真的早已经知道甘侯是自己人去,却为何对自己也要隐瞒?

    于公,自己乃是西关总督,虽然将西线战略部署全都交给裴绩,但是甘侯反戈一击如此大事,也该秘密告诉自己一声。于私,他和裴绩是结义兄弟,更不应该对自己隐瞒此事。

    只是他也知道,从认识裴绩到如今,虽然裴绩有时候做事古怪,连真正的出身来历都没有对自己说太多,可却一直都在为自己考虑,一个人是否真诚对待自己,这一点楚欢至少还能明白,裴绩虽然没有完全对自己无话不谈,可是义兄弟相处,楚欢完全可以感受到裴绩对自己的真诚。

    “楚督,甘某来向你请罪了!”楚欢转身正要离开,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甘侯粗犷的声音,楚欢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到一身沉重甲胄的甘侯正快步过来,虎步豹行,凛凛生风,无论怎样说,今次一战,没有甘侯的反戈一击,西关军必然是惨败无疑,楚欢已经拱手笑道:“甘将军,上次一别,可有阵子不曾见到。”

    甘侯神情肃然,说话倒也直接,“楚督,能否调用你的骑兵,合上甘某手中的骑兵,先往西边去一趟!”

    西北军虽然几乎都是步兵,但是破落户也有三片瓦,军中倒也有近千骑兵,这是西北军的宝贝疙瘩,不到非常之时,从不动用。

    “甘将军是准备追杀溃兵?”楚欢问道。

    甘侯摇头道:“并非如此,楚督有所不知,朱凌岳此番侵入西关的兵马,可不是只有这五万人,在其后方,还有近两万人,那些都是从天山征调随同出征的民夫,押韵着粮草军械装备,朱凌岳从贺州杀过来之时,这辎重队伍就落在后方,现如今天山军溃逃,甘某担心这些物资会重新落入天山军手中,大可趁这个机会,几千骑兵突然杀过去,大可以将天山的辎重队伍驱散,夺下物资来!”

    “原来如此。”楚欢并没有立刻回话,问道:“甘将军,朱凌岳是否还没有死?”

    甘侯道:“甘某正要为此向楚督请罪。我被朱凌岳所骗,死的是他的部将张贺,他本人已经趁乱逃离,正因如此,甘某才要迅速追击。朱凌岳大军溃散,他未必舍得那些辎重物资,很有可能已经退过去与后勤辎重队伍会和,这时候突然追过去,未必不能在那里找到他。”

    “许邵,咱们还有多少骑兵可用?”楚欢回身向跟在自己后面的许邵问道。

    “回禀楚督,昨夜参战的骑兵,有些太过疲累,有些受了伤正在处理,不过还能有两千多人可以随时出发。”

    “那好!”楚欢道:“你率领他们,听从甘将军调遣!”

    许邵共收道:“末将遵命!”

    甘侯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依然凝重,与楚欢相仿,似乎并无取得一场大胜之后的兴奋,正要离开,楚欢忽然张口道:“甘将军……!”

    甘侯拱手道:“楚督还有何吩咐?”

    楚欢本想直接询问甘侯为何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戈一击,但是却也觉得这时候不好问,只是正色道:“今次一战,可是多谢甘将军和西北军的弟兄了!”

    甘侯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也不多言,只是向许邵道:“许统领调集兵马,迅速到驯马谷西面集结。”他的步子看起来很沉重,也不知道是否太过疲累。

    楚欢看着甘侯背影,若有所思,终于听到耳边传来裴绩的声音:“楚督是该感谢他,至少他为楚督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话声之中,裴绩已经拄着一根木棍,站在了楚欢身边,也是望着甘侯的背影,目光之中,竟是带着一丝无奈之色。

第一四八二章 道非道

    “大哥,你没事吧?”楚欢看向裴绩,见到裴绩看上去十分憔悴,轻声问道:“甘将军准备利用骑兵去追击天山的辎重队,我已经派许邵率领骑兵听从他的指挥!”

    裴绩点头道:“天山军心已溃,无法有效组织起来,趁他们还没有缓过神,突袭他们的辎重队,眼下时机恰到好处。”

    楚欢想到什么,问道:“大哥,你刚才说,甘将军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还是问道:“甘将军为何会临阵倒戈,帮助我们从后面袭击天山军?”

    裴绩转身看向楚欢,竟是要跪下去,楚欢吃了一惊,急忙扶住,“大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裴绩苦笑道:“二弟,甘侯之事,我事先没有对你禀报,虽然内中有缘由,却也是犯了忌讳,我还是要向你请罪!”

    “大哥,你既然还我为二弟,就知道咱们乃是兄弟。”楚欢道:“我相信大哥这样做一定有大哥的理由,而且如果不是大哥说服了甘将军,甘将军也不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否则取得最后胜利的,将不会是我们,你我兄弟,或许都无法在这里说话了。”

    裴绩被楚欢扶起,轻叹一声,道:“二弟心怀宽阔,一定能够成就大事,我并没有看错人。”

    “大哥,你这是……!”楚欢见裴绩看上去十分疲倦,扶着他走到一旁,在一块石堆上坐下,裴绩看来显然是累了,坐下之后,才道:“二弟,你说的不错,甘侯临阵倒戈,确实是我与他商量好的,甚至于甘侯与朱凌岳结盟,都是我们事先经过商议的。”

    楚欢一怔,奇道:“大哥,难道你……你很早就认识甘侯?”

    “何止认识?”裴绩淡淡一笑,却并没有立刻解释下去,而是问道:“二弟,我问你,甘玉娇甘姑娘被你安顿在明霞庵,却在一夜突然失踪,后来更是从西北大营被送往天山,你可知道,她是如何从明霞庵离开,又是如何离开了朔泉城?”

    楚欢皱起眉头来。

    此事他当然不曾忘记,甘玉娇从西北大营孤身赶到朔泉,为了拖延朱甘两家的亲事,楚欢将其藏匿在朔泉城内的明霞庵之内。

    此事做的异常隐秘,可是甘玉娇却在楚欢大婚之时,突然从明霞庵消失,楚欢暗中派人满城找寻,却是下落全无,到最后竟然得到甘玉娇已经从西北军驻地出发,被送到天山去成亲。

    这一直都是楚欢心中的谜团。

    他也一直在奇怪,朔泉城门都已经严加搜索,除非甘玉娇有飞天遁地之内,否则绝不可能出城而去,他一直想不通,甘玉娇是如何离开了朔泉。

    裴绩此时突然问起这桩事情,楚欢诧异之余,隐隐感觉到什么,凝视裴绩,想了一下,终是苦笑道:“总不会是大哥带走的吧?”

    其实这个怀疑,楚欢心中也并不是没有存在过。

    甘玉娇前往朔泉的消息,楚欢严加封闭,但是却并没有对裴绩隐瞒,裴绩不但知道甘玉娇身在朔泉,甚至知晓甘玉娇藏身在明霞庵。

    知道甘玉娇藏身之所的,仅仅只有三人,除了楚欢和亲信护卫祁宏,便只有裴绩。

    当楚欢知道甘玉娇失踪之后,有那么一刹那,楚欢也未尝没有想到裴绩,但是却并没有多想下去,就算他觉得甘玉娇失踪事件与裴绩有些瓜葛,却也不愿意去多想。

    裴绩此刻却已经微微颔首,道:“不错,甘玉娇能从朔泉离开,正是因为我!”

    楚欢一怔,他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裴绩此刻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这一刻,楚欢心下竟是感觉一沉,沉默一下,才苦笑道:“大哥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成全朱甘两家的亲事?”

    “正是。”裴绩的声音低沉而肃然,“无论如何,朱甘联姻,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所有的一切?”楚欢皱眉道:“大哥所说的所有一切,又是指什么?”

    “心血、计划以及希望!”裴绩一字一句道。

    楚欢见裴绩神情肃穆,有些诧异,感觉这中间的事情必然是异常的蹊跷,裴绩对他的情义,楚欢自然清楚,他当然明白,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裴绩绝不会背着自己带走甘玉娇。

    “二弟当然发现了明霞庵内,留在窗台上的迷香!”

    楚欢点头道:“那是故布迷阵,想让我以为甘姑娘是被迷香所迷,然后被人劫走。”

    裴绩叹道:“其实我也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以二弟的精明,当然能够发现其中的破绽……!”

    “大哥离开的时候,是乘坐马车离开。”楚欢轻声道:“守城的兵士,当然不会检查大哥的车辆,能够带出甘姑娘的,也只有大哥!”

    裴绩道:“你心中是否早就怀疑是我所为?”

    “我心中想过,但是却并不觉得大哥会这样做。”楚欢叹道:“朱甘联姻,对我们没有好处,我一直以为,大哥绝对不允许这门亲事成功!”

    裴绩伸手,拍了拍楚欢手臂,道:“二弟,事到如今,有些秘密,也不必再隐瞒你,你也必须知道这些秘密。”

    “秘密?”

    裴绩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二弟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

    “当然记得。”楚欢立刻道:“当时大哥在摆棋为生。”

    “是啊……!”裴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二弟为人仗义,见我被欺凌,出手相助,这是你我的因缘,或许上天如此注定你我兄弟就该在那个时候相逢……只是二弟可知我为何会在京城摆棋?”

    楚欢一愣,“大哥不是前往京城投靠师兄……唔,就是雷儿的父亲秦焦,只是因为秦焦已死,所以才流落在京师!”

    裴绩点头道:“其实这句话并没有假,我确实是往京师找寻秦焦师兄,到了那边,才知道他已经去世……我在京师摆棋,只是想打探更多的事情,京师乃是鱼龙混杂之辈,信息也是最为灵通,在京师可以打听到许多最准确的消息。”

    楚欢奇道:“打听消息?”

    裴绩微微一笑,随即若有所思,片刻才道:“你我在京中分离,我去往西北,你可知又是做什么?”

    “大哥不是说要投奔军中,为国出一份力吗?”

    “这话并不假,我确实是想为国出力,但不是秦国,而是中原万千黎民百姓心中的那个国!”裴绩缓缓道:“太平之国!”

    “太平……太平之国……!”楚欢陡然间脱口而出:“太平道!”

    裴绩却是微微一笑,道:“二弟果然也是知道太平道的……!”轻声低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太平!”

    楚欢霍然起身,张了张嘴,脸上显出惊骇之色,双拳瞬间握起,此时兵将离他们都有些距离,祁宏为人懂规矩,虽然时刻守卫楚欢,却也在十来步之外,谁也没有看到楚欢脸上那震惊之色,他盯着裴绩,只见到裴绩虽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可是眼眸子里,却是一片肃穆之色。

    片刻之后,楚欢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道:“原来……原来你是天门道的人……!”

    裴绩皱起眉头,“天门非太平,太平亦非天门,道非道,人亦非人!”

    楚欢心中此刻的震惊,可说是前所未有,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结义兄弟,自己信任有加的结义兄长,竟与太平道有牵连,甚至就是太平道徒,皱着眉头,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便让将士们看到自己失态样子,缓缓坐下来,静默不语。

    楚欢对太平道当然没有什么好感,往日之太平道,也便是今日之天门道,他在安邑破获木将军一党阴谋之时,便在山窟之中发现了天门道的诸多秘密,知道天门道根本不将百姓当人看,山窟之中那个臭气熏天的死人坑他至今记忆犹新。

    当初他在罗多面前,就下过决心,要杀天门,与天门道势不两立,水火不容,来到西北之后,楚欢上任之后颁下的政令之中,有一条就是专门针对天门道,但有传播天门妖言者,从重发落,甚至在西关大地上,只要有天门道徒出现,立刻缉拿,举报有赏。

    “天门非太平,太平亦非天门……道非道……!”楚欢尽量让自己从震惊中平复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绩正色道:“今日的天门道,并非出自太平正源,他们不过是借助太平道的影响,蛊惑人心而已。而且天门道的行事宗旨,和太平道完全是背道而驰,我可以告诉你,太平正源,与天门道势不两立,犹如水火之别,所以你该明白,天门道不是太平道,而太平道,也绝不容忍天门道。”

    楚欢闻言,问道:“大哥的意思是说,天门道并不是太平道?你与天门道并无关系?”

    “你还愿意叫我大哥?”裴绩问道。

    楚欢肃然道:“你我义结金兰,宛若手足,一天是大哥,这一辈子也是我结义大哥。”

    裴绩眼中显出一丝暖意,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不错,我说过,天门道只不过是想披着太平道的皮囊而已,可是太平正源根本不承认,而且太平正源对于天门道的行径,也是深恶痛绝,至若我和天门道,也并非没有关系,如果说有关系,那便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

    楚欢摸了摸下巴,还有些迷糊,问道:“大哥,你说的我不大明白,你说的太平正源,又是什么意思?”

    “太平道出于道家,如果说道家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宗师,创立太平道的张角绝对是其中一个。”裴绩凝视楚欢,“二弟,这个人物,你当然不会陌生!”

    楚欢点点头,道:“我知道。”

    “张角算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知天文地理,韬略兵法也是无不精熟,他以《太平青领书》为根基,对世人宣扬反对剥削,均贫富、主张平等互爱的道理,很得劳苦大众的拥护,他以善道教化世人,纵横天下十数年,教徒百万,这百万之众在他手中,被他指挥的游刃有余,如果不是他早逝,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与天公将军的能力相差太远,太平道起事,也未必便会失败。”

    楚欢知道天公将军是张角,而地公将军和人公将军是张角的两个弟弟张梁和张宝,听得裴绩的语气,对张角显然是十分的赞赏,忽地想到什么,问道:“大哥,张角是怎么死的?”

    他当初在安邑之时,倒听神衣卫玄武千户与木将军对峙时说起过张角之死,据说张角是因为修炼《五行道术》中的烈火术被反噬,生生被体内之火烧死,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四八三章 太平正源

    裴绩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神情肃穆,反问道:“二弟既然听说过太平道,也知道天公张角,那你可知道天公是如何去世的?”

    “世间传言,张角是因为患了重病,所以才因病去世。”楚欢想了一下,才轻声道:“这是世间传言,我也不知道事实是否如此?”

    裴绩摇头道“你说得对,这是世间传言,天公真正的死因,当然不是因为患病。”顿了顿,才道:“二弟知晓,天公创立太平道的根基,乃是于吉等人传下的《太平青领书》,这是太平道的至宝,玄奇莫测,乃是以阴阳五行解释治国之道,其中的奥妙,绝非常人所能理解。其中不但有立国之道,还有治国之道、传国之道,始终以阴阳为调,这世间万物,分为阴阳,阴阳相合,世间自然就会协调太平,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也叫做《太平经》!”

    “立国之道、治国之道、传国之道?”楚欢倒有些惊讶,“如此说来,这《太平经》岂非是罕见的宝典?”

    “确实如此。”裴绩叹道:“这《太平经》本来分为甲乙丙丁戍已庚辛壬癸十部,每一部有十七卷,共计一百七十卷。甲乙丙丁四部六十八卷乃是立国之道,戍已庚辛四部六十八卷乃是治国之道,而壬癸两部三十四卷,便是传国之道,无论立国,还是治国传国,都极尽阴阳调和之术,万法难破,其实如果天公当年不是早逝,按照《太平经》所述去做,很有可能便能够真的建立一个太平之国!”

    楚欢自然也知道《太平经》的存在,但是所知肤浅,此时听裴绩所言,才知道这《太平经》竟然是如此玄妙,见裴绩神情肃然,而且以裴绩的性情,倒也不会夸大其词,却也不知道是裴绩听得前人所传才会这般赞颂《太平经》,还是因为《太平经》本身确实如此神奇。

    “大哥,那《太平经》是否还留存于世?”楚欢轻声问道。

    裴绩苦笑道:“这也正是我想找寻的答案。你当知道,黄巾起义失败,太平道遭受重创,而且自那以后,历来官府对太平道都是严厉打压,不但是太平道徒要改头换面隐匿下来生存,而且《太平经》也一直都是朝廷找寻的目标。从天公去世之后,《太平经》的消息虽然时不时地出现,但是见过《太平经》的人却寥寥无几,即使真的有见到,也无非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一百七十卷的《太平经》,据我所知,从黄金失败之后,便再没有显现于世上,据我推算,就算真有流传下来的,只怕也是饱受灾难留下来的一小部分而已。”

    楚欢微微颔首,张角能够依靠《太平经》在汉末聚集百万之众,这部神书的玄奇,那就当真了得,如此宝典,对于每一个当权的朝廷来说,自然都是极大地祸患,自然要竭力毁除,且不说有人担心获罪头上,将《太平经》毁去,就算真有流传下来,自然也是竭力隐匿,不让其得见天日。

    “虽然《太平经》不知流传下来多少,但是天公的另一部宝典,却还是流传下来。”裴绩看着楚欢,肃然道:“当初天宫创立太平道,除了《太平经》,另有一部宝典,唤作《五行道术》,那也是世间罕见的宝典,或可说是武道宝典。”

    楚欢心中立时一紧,失声道:“大哥,当真有《五行道术》存在》?”

    裴绩一怔,反问道:“二弟知道《五行道术》?”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当初在安邑听玄武千户所言的《五行道术》告知了裴绩,“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玄武编造,原来竟然真的有《五行道术》的存在!”

    “神衣卫倒果真是了得,原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五行道术》的存在。”裴绩肃然道:“他说的没错,天公之死,却与《五行道术》有关,而且也确实是因为修炼烈火术,被内火反噬,这才早逝!”

    裴绩这样一说,楚欢才终于确定,张角果真是被体火烧死。

    “天公是如何得到《五行道术》,我们如今已经不复得知,只是这《五行道术》一旦修炼成功,其威力当真是了得。”裴绩缓缓道:“不过五行道术绝非普通人所能修炼,而且《五行道术》,顾名思义,乃是从五行入手,修炼一行就已经十分困难,五行相克,无论怎样的身体,都无法同时修炼两种道术。”

    楚欢点头道:“张角修炼的是烈火术!”

    “正是。据我所知,《五行道术》虽然威力惊人,但是修炼之后,却对身体有着极大的伤害,而这种伤害,不会在朝夕之间便显现出来,只有修炼的越深,才会越受其害,而且需要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够完全爆发出来。”裴绩轻声道:“天公一开始修炼的时候,或许根本不知道《五行道术》会有如此厉害的反噬作用,又或者说,即使他知道,也没有在意,他天纵奇才,经天纬地,或许觉得即使出现反噬,也能被他遏制,可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一代奇才,最后却恰恰毁在了《五行道术》之上!”

    楚欢皱眉道:“既然这《五行道术》对修习者有反噬作用,又为何还要流传下来?”

    “你有所不知,天公手下有百万之中,在其身边,还有一支亲随护卫,这支护卫队,被称为五行旗。”裴绩解释道:“五行旗是天公的亲兵近卫,分为金木水火土五旗,每一旗大概有两百人左右,这五行旗的首领,都是天公最为信赖的部下,而天公也将《五行道术》,传给了五行旗,如今流传下来的《五行道术》,便是这五行旗的后人所传。”

    “原来如此。”楚欢这才明白过来。

    裴绩这才道:“二弟,我和你说这许多,只想告诉你,什么才是太平正源。虽然黄巾失败之后,太平道遭受重大的打击,但是却并没有消亡。后来的大吴帝国、大华王朝,都曾出现过打着太平道旗帜起兵的太平道徒,我今日可以告诉你,其实那些所谓的太平道徒,都算不得太平道徒,根本不是太平正源,自从黄巾失败之后,太平正源便再也没有真正起兵,打着那些旗号的,都只是借着太平道的幌子欺瞒世人而已,太平正源从未插手。”

    楚欢脑中忽然想起罗多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记得当时罗多也曾经说过,虽然黄巾起义之后,先后有人无数次举起太平道的旗帜举兵造反,但是那都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真正的太平道徒,却根本没有参与其中,现在裴绩所言与罗多所言一致,如此看来,黄巾起义之后的无数次道门叛乱,确实与太平道没有任何干系。

    “大哥,我现在还不大明白,这太平正源又是如何解释?”楚欢沉吟了片刻,才问道:“太平正源到底是指谁?”

    裴绩微微一笑,解释道:“二弟,我方才与你说过,天公是因为习练烈火术被反噬而死,但是这并非突然发生。本来太平道领导的黄巾起义声势浩大,曾经一度将官兵打的溃不成军,占据了大片土地,如果情势一直如此发展下去,席卷天下大有可为。可是就在黄巾起义最为顺利的时候,天公开始因为修炼烈火术,而遭受体内烈火的反噬,一旦修炼五行道术,便没有办法中途而废,否则后果会更严重,只能一直修炼下去,而天公发现了其中的副作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直修炼,直到最后烈火在体内开始燃烧,他每日里经受着烈火反噬的痛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后来根本没有精力去领导起义,这才导致黄巾起义大好形势激流而下,一败再败,到最后已经是无力回天。”

    楚欢心中暗叹,一代人杰,最后却是遭受那样的痛苦,更因为烈火术而导致大业未成,想来张角临死之时,定然是大不甘心。

    “天公知道大势已去,起义失败在所难免。”裴绩轻叹道:“所以在他临死之前,他召集了三十六名誓死效忠于他的太平弟子,他吩咐这三十六人隐藏起来,保存实力,绝不可透漏自己的太平道徒身份,而且他还令这三十六人立下了血誓,遵守他临终的嘱托,绝不可违抗,但有一家心存异念,人人得而诛之,此后秘密赠送了三十六人各自一笔重金,让他们离开了黄巾军。”凝视着楚欢,肃然道:“这就是太平道三十六方家族,也就是真正的太平正源!”

    “原来三十六方家族才是真正的太平正源。”楚欢恍然大悟,而三十六方家族,他更是早就从罗多的口中听说过,裴绩和罗多所言,并无太大的差距,两下确定,那么三十六方家族果真是存在。

    “二弟,你现在明白,太平道和天门道根本就不是一个道理。”裴绩正色道:“天门道依然是打着太平道的旗帜,可是却根本不是太平正源领导,其宗旨也已经违背了太平正源的宗旨,水火不相容。”

    楚欢皱眉道:“大哥,你说太平道和天门道没有干系,我也相信,可是又如何水火不相容,各走各的道,既然没有干系,又为何生死为敌?”

    “只因为太平正源肩负的一个责任,就是要除掉那些打着太平道旗号为非作歹的邪道。”裴绩正色道:“二弟,你当然不知,黄巾起义之后,有人无数次打着太平道的旗号起兵造反,太平道徒没有参造反,但是却竭力以自己的力量在暗中铲除那些造反之人,道理很简单,因为天公当初给三十六方家族留下命令,任何假冒太平道造反之辈,都是太平道的敌人!”

    楚欢终于问道:“大哥,如此说来,你也是三十六方家族之一?”

    裴绩微微颔首,点头道:“不错,我的祖先,便是当初天公派出的三十六人之一,也是当初五行旗之一的土行旗首领!”

第一四八四章 厚土术

    楚欢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得裴绩自承就是太平道徒,却也是微微变色,如果不是裴绩亲口承认,楚欢实在想不到自己的结义兄长,竟然与太平道有如此渊源。

    “当初天公派出的三十六人,五行旗中便占据了半数。”裴绩道:“《太平经》一直都是天公自己珍藏,便是最亲近之人,也没有见过《太平经》的真面目,据说《太平经》或许早已经被天公毁去,而《太平经》一百七十卷的内容,都记在了天公的脑中。不过这说法未必真实,虽然流传下来的《太平经》寥寥无几,但是据我所知,也确实有一部分流传于世,只是下落难觅而已。”

    楚欢想了一下,才问道:“那么《五行道术》,是否也是这三十六方家族传下来?”

    裴绩点头道:“不可否认,《五行道术》虽然确实对身体有着极大的伤害,但是功法玄妙,乃是武道的无上瑰宝。五行旗的首领,至少得到了《五行道术》的修炼法门,如此神功,自然也不可能将之断绝。”顿了顿,终是道:“二弟可知道我这双腿是如何残疾?”

    楚欢身体一震,裴绩这样问,当然是大有缘故,脑中想到什么,禁不住道:“大哥是五行旗的传人,难道……难道这腿疾,竟也与《五行旗》有干系?”

    “二弟果然是聪慧。”裴绩轻叹道:“你猜的不错,我这腿疾,当然不是天生所致,其实在十年前,我还健步如飞,便是百丈悬崖,那也是如履平地,不在话下。”

    楚欢脑中顿时清明,“《五行道术》都有副作用,连张角绝世奇才,也被《五行道术》反噬。大哥是土行旗的传人,那就是说,《五行道术》的功夫,大哥也曾修炼过,出现腿疾,便是因为《五行道术》的副作用所致……!”

    裴绩点头道:“正是如此。虽然是三十六方家族,但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传承,却十分隐秘,按照天公当初的叮嘱,三十六方家族的传承,也需要严格筛选,便是对家族内部,那也是要尽力掩饰……换言之,三十六方家族知道自己家族背-景的本族之人,那也是寥寥无几。”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良莠不齐,而且太平道历来都是被打压,一旦身份暴漏,后果不堪设想。”楚欢点头道:“隐匿行迹背-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也并没有错。”

    “我的祖先裴钺当年是五行旗土行旗的首领,也是天公挑选的三十六人之一。”裴绩神情肃然,缓缓道:“得到天公的赏赐,先祖便带着家人,在河北隐居了下来,而先祖那时候已经修炼了厚土术,相较其他四行道术,锐金术、枯木术、寒水术、烈火术,厚土术的威力看上去是要弱一些,其功法是以防御为主,所以反噬的威力也就弱一些,并不至于反噬性命!”

    楚欢正要问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骏马飞奔之声传过来,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两骑飞驰而来,正是刚才前去组织骑兵追击的许邵,许邵翻身下马来,大声道:“楚督,从东边来了一支骑兵,足有数千人,据斥候探报,来势凶猛,看衣甲装束,似乎是北山骑兵!”

    “北山骑兵?”楚欢站起身来,向东边看过去,许邵已经道:“但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是北山骑兵,却打着‘齐’字旗!”

    楚欢显出笑容,道:“如此看来,朔泉那头已经是大功告成了。许统领,这北山骑兵,应该不是敌人,而是我们的援兵!”

    “援兵?”许邵一怔,裴绩也拄着木棍站起来,楚欢已经笑着解释道:“大哥,你们在西线经略,朔泉那边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告诉你们,免得让你们分心。罗定西想要趁我大军出征,朔泉空虚之际,从鹰巢涧出兵,奇袭朔泉,只是他的计划事先已经被我得知,在朔泉那边已经布置了陷阱,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如今北山骑兵打着‘齐’字旗,那该是齐王殿下的旗帜,不出意外的话,罗定西的阴谋已经被挫败!”

    许邵张了张嘴,很快,眼眸中便显出钦佩之色,裴绩却已经抚须笑道:“楚督运筹帷幄,不动声色之间,便已经解决北山罗定西,当真是可喜可贺。”

    “大哥谬赞了。”楚欢笑道:“罗定西不过是一条死鱼,掀不起大风浪,倒是朱凌岳这头,如果不是大哥精心谋划,我便是解决了罗定西,那也是于事无补。”向许邵吩咐道:“许统领,你带人去看一看,如果北山骑兵真的是来增援,必然有我西关的官员在其中。甘将军要利用骑兵追击天山的辎重队,三千骑兵,终究还是少了些,既然北山骑兵已经赶到,正好也给他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将赶来支援的北山骑兵也调动起来,前往追击天山辎重队!”

    许邵心中大是振奋,虽然天山军已经大败而溃,但是终究还是溃逃了不少兵马,三千骑兵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前往追击,总显得薄弱了一些,如今北山骑兵来的恰到好处,一下子增加了数千生力骑兵,立时拱手道:“末将遵命!”即刻退了下去。

    楚欢这才扶着裴绩重新坐下,也不被北山骑兵的到来打乱,继续道:“大哥,如此说来,你也习练过厚土术?”

    “五行道术,如今应该都是一脉单传了。”裴绩坐在石墩上,抚须道:“三十六方家族,都是天公最为忠实的部下,五行旗的首领,自然是其中五家,这五家各修炼了一行,我们裴家是这五家之一,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核心。从先祖裴钺开始,厚土术在我们裴家代代单传,直到今日,那已经是传下来二十多代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时今日,懂得厚土术的,只有我一人!”

    “那么太平道的秘密在你们裴氏家族之中,是否也知之甚少?”

    裴绩点头道:“正是如此,知道裴家秘密的本族中人,也仅有我一人而已。当年三十六方家族奔赴五湖四号,天南海北,只怕年代太久,大家都再不相识,所以当初离开的时候,天公颁下了三十六方令,三十六方令便可证明太平道的身份,而这三十六方令,也是代代单传,得到三十六方令的后裔,便要肩负起承担太平道复兴的大任。”

    “大哥手中自然也有三十六方令了。”

    裴绩笑了一笑,继续道:“三十六方家族之中,我们五行之家自然不同于其他,不但要传下三十六方令,而且还要传下《五行道术》,《五行道术》也是太平道的一部分,自然不能失传,哪怕是凶险至极,却也一直要传流下来。我从家父手中习得厚土术,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便是五行道术,更不知道这五行道术会反噬,等我知道的时候,修炼已深,无法抛却,而且也不能抛却。”

    楚欢见裴绩笑的很古怪,心中却已经明白,《五行道术》流传下来,恐怕其中大不容易,需知五行道术虽然威力不小,但是对人体伤害太大,每一代传授下来之前,前一代人心中明知后裔会受其害,但是为了让太平血脉能够一直流传,却也只能狠心将道术传给后辈,甚至隐瞒其中的危害,等到后人知晓其中危害,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却还要肩负起传承太平道的职责,将五行道术继续传授下去。

    “裴家世代都有人在暗中修炼厚土术,二十多代传下来,除了有两位因为想要练透此功,遭受反噬,生生死在这上面,其他人都并没有因此而丧命,不过……!”裴绩苦笑摇头道:“不过厚土术的反噬,便是在腿部经脉,好一些的,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够撑着拐杖行走,若是运气不好,到我这个年纪,双腿早已经完全残废,形如废土。”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舒展,笑道:“不过数百年来,或许因为二弟的所在,我可能会成为第一个修炼厚土术却步遭反噬之人。”

    “我?”楚欢一怔,还没有明白。

    裴绩笑道:“二弟忘记天山雪莲了?你可知道,雪莲贵重无比,可说是万金难求,却偏偏被二弟赐给我,我服下雪莲之后,本来已经被反噬坏死的腿上经脉,竟似乎已经有了生气,如果运气好的话,腿上经脉俱都恢复,那么就等若是躲避了厚土术的反噬伤害,数百年来,我是第一人。这数百年来,为了对付反噬,先祖前人也并非没有想办法,他们想出了无数办法,而且使用了无数药物,却无一成功,到我这一代,我已经是彻底死心,不再寻求破解反噬之法,只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二弟赠送雪莲,却是让我转危为安了。”

    楚欢闻言,也是欢喜,道:“大哥已经恢复了吗?”

    “倒也没有那般容易,不过经脉既然有了生气,那就是有希望,假以时日,应该可以得到恢复。”裴绩含笑道:“二弟,我可是多谢你了!”

    楚欢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道:“大哥,你说太平道和天门道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可是……据我所知,太平道和天门道却已经走在了一起,我在安邑的时候,碰上了那位木将军,木将军是天门道将道七雄之一,乃是天门道的核心人物,此人擅长枯木术,显然又是三十六方家族之一,而且太原陆家,应该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木将军是天门道的将军,陆家也和天门道牵扯在一起,这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木将军是假的,陆家也根本不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

    裴绩的神情立时凝重下来,摇头道:“不是,木将军是真的,陆家也确实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木将军厉王孙的先辈,是木行旗的首领,所以枯木术被他的家族传承下来,厉王孙本也是太平正源之一,是太平正源的核心人物。”

    “那为何太平正源的人,却成了天门道的人?”楚欢皱起眉头,裴绩的话前后出现了矛盾,这让楚欢一时间有些糊涂,但是心中却明白,其间必有缘故。

第一四八五章 六道五门

    裴绩的神情此时显得异常凝重,微微颔首,道:“太平道和天门道势不两立,这话并没有错。厉王孙和陆冷月本都是太平弟子,但那只是曾经,他们投奔天门道之后,便已经与太平道分道扬镳,再也算不得太平正源!”

    “大哥的意思是说,他们本身是太平道徒,但是却背弃了自己的宗旨和信仰,转投了天门道?”楚欢眼中显出惊讶之色,“天门道既然都要打着太平道的幌子,可见在天门道的心中,太平道的影响力远在天门道之上,如大哥所言,太平正源也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厉王孙既然是三十六方家族之一,甚至还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五行家族,那么更是根正苗红的太平道徒,既然如此,他不坚守太平道,怎地反倒要投奔天门道?”

    楚欢此时心中大是不解。

    这就好比太平道是正宗品牌,而天门道是假冒伪劣产品,厉王孙持有正宗品牌资格,却弃之不要,反倒是要假冒品牌,这无论如何说,都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裴绩肃然道:“不单只有这两家,投奔天门道的三十六方家族,如果我调查的没有错,至少已经有超过十家投在了天门道旗下,而且在天门道中地位显赫,就比如厉王孙,天门道分为六道五门,将道居首,五门为耀,厉王孙便是将道七雄之一,更是木门之主!”

    楚欢知道天门道有六到之说,却并不知晓还有什么五门之言,疑问道:“大哥,这六道五门,又如何解释?”

    “天门六道,兵、术、鬼、金、暗、将,是为六道。”裴绩缓缓道:“五门便是金木水火土五门,将道七雄之中,除了日月双将,剩下的五雄,便是五门之首!”

    楚欢哑然道:“五门之首?也就是说,除掉木将军,便除掉了木门?”

    裴绩摇摇头,轻叹道:“哪有那么简单,厉王孙是木将军,在天门道徒的眼中,自然是地位显要,但是据我所知,或许在那位天公眼中,他只是一个简单的工具而已,木将军只是一个位置,厉王孙死了,也会有别人成为新的木将军,木门也绝不会断绝,如果死了区区厉王孙,就能让天门道断绝一门,那倒是幸事。”

    “大哥,我也经常听人提起天门道的天公。”楚欢立刻道:“这天公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有如此厉害?”

    “二弟切莫误会,天门道的天公,与我们太平道的天公并不相同。”裴绩正色道:“天门道的这位天公,显然也是个不世出的角色,他这天门道虽然还是挂着太平道为旗子,却又不完全如此,比起从前那些打着太平道旗号起兵的外道,这位天公要狡猾的多。”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那些外道,都是直接打着太平旗号,二弟,有一点你该明白,便是到了如今,太平道的教义,也依然得民心,虽然当年黄巾起义失败,可是一旦天下动乱之时,老百姓心中就会想起当初的太平道,希望有天公带领大家走出水深火热,也正是因此,历朝来,只要朝廷无道,官府盘剥,百姓疾苦,便会有人趁机打出太平道的旗号,揭竿而起,而百姓看到太平旗号,往往也都会跟随其下。”裴绩缓缓道:“不过这些外道,虽然也有弄出大声势者,但是还有许多刚刚举起旗帜,还没有成气候,便被扼杀,只不过这类角色因为没有成气候,所以很少为人所知,二弟可又知道为何这些人没有成气候?”

    楚欢微一沉吟,想到什么,轻声道:“难道是太平正源的原因?”

    裴绩显出欣慰之色,笑道:“二弟智慧过人,确实如此。当年天公派出三十六方家族,不但让三十六方家族以太平正源的身份传承下来,而且还让三十六人立下了重誓,要完成天公临终之前叮嘱的两件事情。”

    “哪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自然是等待时机,呕心沥血,完成天公建立太平之国的夙愿。但是天公临死之前也说过,太平之世,绝不是轻易便能达到,他精通《太平经》,而且一度达到太平道发展的巅峰,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所以要想建下太平之世,是非十年百年便可成功,而太平正源要东山再起,必须达到三个条件才能出手。”裴绩缓缓道:“这一点,暂时也不必多说,至少在我看来,想要达到天公所说的三个条件,实在是极其困难。第二件事情,却是我们时刻要警惕的,便是提防黄巾失利之后,后世会有人盗用太平道之名祸乱天下,天公嘱言,任何借以太平道之名祸乱天下者,太平正源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其铲除,决不能手下留情。”

    楚欢微微颔首,却不言语,只是若有所思。

    “所以太平正源一直以来,最重要的职责,便是铲除那些外道,许多外道尚未成势,便被太平正源利用各种手段所摧毁。”裴绩抚着长须,缓缓道:“我方才说过,天门道那位天公之所以狡猾,便是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出太平道的旗号,而是以天门道为号,而且天门道膜拜的是太上老君,太平道则是以黄天为神,拜的是黄神,两不相干,其口号也与太平道相去甚远,所以太平正源一开始并没有以天门道为敌,只要不披上太平道的衣裳,其他外道,我们太平正源并不插手。”

    “原来如此。天门道一开始没有打出太平道旗号,故意与太平道区分开来,似是而非,便免去了太平正源这个敌人,也正因如此,才能够慢慢发展壮大。”楚欢明白过来,“但是现如今,他们连太平正源的三十六方家族都拉拢过去,那不但是打出了太平道的旗号,甚至利用了太平正源的人脉……那位天公手段了得,大哥可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裴绩摇了摇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只知道此人的道场在江淮老君山,而他麾下,六道五门,应该是有六十四位弟子。”

    “六十四位弟子?”楚欢却是头一回听这个说法,奇道:“天门道徒不是遍及天下,如今已经是数十万之众吗?”

    裴绩淡淡笑道:“这便是太平道必除天门道的原因之一。当初天公创立太平道,凡入道门者,都是兄弟姐妹,患难与共,都是太平子弟,人不分高低贵贱,大家一视同仁,那是以民为本,而且天公对百姓的生命,并不轻贱,大家流血,只是希望能够建立一个不再流血的新天地。可是天门道却完全不同,据我所知,天门道号称百万之众,可是真正的天门弟子,却仅仅只有六十四人,其他所有的人,都只是天门道利用的工具,而且等级森严,在天公眼中,天门道众的生命,比之蝼蚁都不如,这与太平道的以民为本的宗旨完全不同,所以才是水火不容。”

    楚欢恍然大悟,他倒也知道天门道组织严密,等级森严,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天门道真正的天门弟子,竟然只有六十四人。

    裴绩显然是想将天门道与太平道的渊源原原本本告知楚欢,“天门道的六道五门,便是以这六十四名弟子为核心。据我所得知,六十四名弟子,合了阴阳六十四卦,而且这六十四人,在天门道中,都有自己的卦名,这六十四人,分为八卦,每卦有八名弟子,将道七雄的日月双将,是天公身边的左右双将,亦是天公的心腹,另外五将,则统领五门。所谓六道,是指天门道的整体组织,而五门,则是这六十四名弟子的组织,五门在六道之上,金木水火土五门,却又统管着分属八卦的天门弟子,金将军统管乾卦、兑卦弟子,木将军统管震卦、巽卦弟子,水将军统管坎卦弟子,火将军统管离卦弟子,而土将军,则是统管艮卦与坤卦弟子。太原的陆冷月,与木将军一同投靠到了天门道中,陆冷月亦是巽卦弟子,木将军厉王孙的卦名是为震为雷,而陆冷月应该是唤作风雷益!”

    楚欢听裴绩循循而言,他对八卦并不通晓,听得有些迷糊,但是话的意思却是听明白,天门道天公麾下,只有六十四名真正的天门弟子,而且都以卦名为名,分属五门,由将道七雄中的五位将军统管,这是天门道的核心,至若其他数十万之众,只不过是天公用来祸乱天下的工具,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天门弟子,但是在天公眼中,只是一群蝼蚁而已。

    “大哥,那天门道的金木水火土五将军,是否与太平道五行旗有干系?”楚欢问道:“如果他们都是五行旗的人,似乎有些不对,大哥的先人是土行旗首领,厚土术也只有大哥精通,那么将道七雄之中的土将军,又是出自何处?”

    裴绩微微点头,眼中显出一丝赞赏之色,显然是对楚欢的思虑颇为赞赏,道:“所谓五行将军,实际上名不副实。虽然厉王孙作为木将军,却是懂得枯木术,但是五行将军并非都会五行道术。我得到的消息,实际上五行将军之中,除了木将军厉王孙和金将军之外,其他几位都不会五行道术,但是这并不表明他们的武道修为就弱,实际上他们精通另一门功夫,亦是出自五行,十分邪门。”顿了顿,才冷冷一笑,道:“他们的五行将军,其实就是开始将天门道披上太平道的衣裳,五将军模仿当初太平道的五行旗,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位天公的最终目的,甚至是想以天门道完全取代太平道,将太平正源彻底毁灭。”

    “原来如此。”楚欢深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裴绩今日之言,却是让他对天门道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中也分清了天门道和太平道并非同一概念,对太平道倒是稍微深处好感,对天门道却是更加厌恶。

    “说到底,要除灭天门道,除掉他们再多的人,都没有用处,只有将天公和那五门铲除干净,天门道才算彻底铲除。”裴绩肃然道:“天公步步为营,一开始没有打出太平道旗号,但是不动声色之间,他不但蛊惑了无数百姓,甚至拉拢了太平正源中的人,如今天门道的六十四名弟子之中,至少有十人是出自太平正源,这也是自黄巾之后,太平道从没有遭遇到的困境,天门道的出现,已经真正地威胁到了太平道……!”凝视着楚欢,一字一句道:“实际上今时今日的太平正源,已经分崩离析,被天门道的存在,斩成了两段!”

    楚欢皱眉道:“大哥,太平正源传了数百年,能够存留到现在,可见三十六方家族的传人意志都是十分坚定,并没有忘却张角天公的嘱咐,可是为何到了今时,却又那么多人三十六方家族众人抛却太平正源,去投奔天门道?那天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做到了这样困难的事情?”顿了顿,颇有几分疑惑:“大哥又为何会对天门道的情况如此了解?这些应该都是天门道的隐秘之事,外人知道的不会太多。”

    裴绩含笑道:“问的好。二弟,这就是为何我们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为何甘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助你成就大事的原因!”

    楚欢一怔,更是糊涂,不知道自己又和这天门道与太平道有何瓜葛。

第一四八六章 不死之身

    楚欢没等裴绩解释,忽然想到什么,起身来,走到裴绩身前,蹲下身子,取出了身上的匕首,在地上花了几下,随即抬起头,问道:“大哥可认识此图?”

    裴绩仔细看了看,只见楚欢在地上刻画的是一个“卍”字,点头道:“这是卍字,乃是佛宗印记,二弟为何会问这个?”

    “大哥,你看到这个图,可想到什么?”楚欢正色问道,眼中带着期盼之色,“这个符号,与天门道是否有什么干系?”

    裴绩见楚欢神情严肃,知道楚欢这般问必然有缘由,仔细看了看,沉思片刻,摇头道:“据我所知,这卍字,与佛宗有关,无论是天门道还是太平道,都隶属于道宗,与这卍字却无关联。”疑惑道:“二弟,你为何觉得这卍字与道家有关?”

    楚欢听裴绩这样说,心下却是有些失望。

    其实楚欢经过诸多事情,已然有些清晰,这“卍”字符与大心宗有着极大的干系,长眉阿氏多、夜叉王、摩呼罗迦王这干人等都是大心宗的弟子,他们胸口都刻有“卍”字符,而且心宗是佛宗的分支之一,“卍”字符又是佛宗印记,不出意外的话,万字符便是大心宗弟子的身份印记。

    如果自己所遭遇的都可以这样解释,那么卍字符的秘密算是解开了大半,可是让楚欢无法确定这样答案的,却是因为有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竟然也带着“卍”字符,最让楚欢记忆犹新的,便是在云山府静慈庵差点将素娘**的刘聚光。

    楚欢对刘聚光明面上的身份自然很清楚,此人本来在朝中为官,致仕之后,回到云山府养老,只是此人显然不甘寂寞,竟然弄了个云山商会会长的位置,在云山府也算是横行一方吧。

    让楚欢无法做出最终判断的,便是因为刘聚光的存在,楚欢所见到胸口出现卍字符的人并不少,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能够与大心宗有些渊源,可是楚欢很难想象刘聚光会与大心宗有什么瓜葛?

    蓝衫公子经过如莲的确定,乃是八部众的摩呼罗迦王,虎纹公子既然是蓝衫公子的同伴,自然也与大心宗有着莫大的关心,长眉阿氏多那更是正宗的大心宗弟子,而夜叉王,自也不必说。

    除此四人之外,剩下两个胸口刻有卍字符的,一个是刘聚光,一个便是与陆家关系极尽的萧晨,但是萧晨有一套极为诡异的刀法,似乎是出自西域,而大心宗也传自西域,这便多少也有些牵扯,唯一不能与大心宗画上等号的,便是刘聚光,也因此,楚欢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卍字符便是为大心宗弟子所有。

    楚欢想了一下,终是将萧晨的事情说了一下,关于大心宗的事情,太过诡异,楚欢也不好全都告知裴绩。

    不过太原陆家是三十六方家族之一,而且投奔了天门道,所以陆冷月无论是和太平道还是和天门道,都有着极大的瓜葛,而萧晨明面上属于陆家的家仆,他胸口可有卍字符,楚欢便想着大心宗是否与天门道也有什么瓜葛,裴绩对天门道的事情知之甚多,本以为裴绩也会对这卍字符的存在略有了解,不过现在看裴绩的反应,显然不知道大心宗的存在。

    裴绩听完楚欢所言,却是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一时间也不说话,楚欢见他双眸闪动,似乎在思索什么线索,半晌过后,裴绩才神情肃然道:“二弟,你的发现,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线索,除了那个叫萧晨的,你可曾有其他线索?为何会对这卍字符如此在意?”

    楚欢知道裴绩思虑周密,如果是只是因为萧晨一人身上有卍字符,自己便大感兴趣,那也实在说不过去,但是裴绩是道宗之人,卍字符牵扯到佛宗之事,楚欢也不想让裴绩卷到这其中来,想了一下,终究还是将刘聚光的事情也告知了裴绩。

    “原来如此。”裴绩抚须道:“你是说,本是致仕返乡的乡绅,身上也有同样的符号,而且还在一座庵里装神弄鬼?”

    “确实如此。”楚欢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符号,此后又在萧晨身上见到,便觉得十分古怪。”

    “如果不出意外,萧晨和刘聚光必有牵连。”裴绩正色道:“萧晨是陆冷月的家仆,而陆冷月乃是天门弟子,难不成那萧晨也与天门道有着极大的关系?”

    楚欢隐隐也感觉这中间有着极大的牵连,似乎捕捉到一丝什么,轻声道:“大哥,当日木将军身份暴漏,连带陆冷月的身份也一同暴漏,如果萧晨与他们并无干系,当日便不会出手,可是当日萧晨也同时出手,这就表明,萧晨对木将军和陆冷月的真实身份必然清楚,以木将军的狡猾,也不可能不知道萧晨的身份!”

    “对……你说得对……!”裴绩眉头紧锁,显然是在竭力思索这其中的关联,“他们当日既然在陆府布下陷阱,而且将萧晨也布置其中,那么双方的关系必然是十分密切……卍字符是佛宗印记,他们却是天门子弟……!”顿了一顿,沉默片刻,才轻声道:“难不成佛宗的人,竟然也与天门道有瓜葛?”

    “大哥的意思是,佛宗也投到天门道门下,与天门道结盟?”楚欢有些诧异。

    裴绩神情凝重,“前朝之时,佛宗一度兴盛,但是到了本朝,崇道抑佛,佛宗被严重打压,早已经不如从前,如果说佛宗心中对秦国心存怨念,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佛宗投在天门道之下,这个可能性倒并不多,佛道从来都是各行其是,两派不针锋相对就已经是大幸,就莫说是联手了,而且佛宗从来都自视在道宗之上,更不可能屈居于道门之下……!”

    楚欢见裴绩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大哥,我还记得,当初刘聚光临死之前,表现的十分奇怪!”

    “哦?”

    “刘聚光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楚欢回忆道:“他当时甚至挺着胸膛,让我将匕首刺入他胸口,看他的表情,毫无畏惧,按照常理,以刘聚光的性情,并不是不怕死的人,而且当时的表现,我瞧着也不像是他有多硬气,似乎他真的以为我的匕首无法杀死他!”

    裴绩闻言,眼中竟是生出光彩,急道:“二弟,他是否说过,他是不死之身,他是否放言,无人可以杀死他?”

    楚欢一怔,反问道:“大哥怎知他是这样说的?不错,他当时确实是如此说法,而且还说我如果杀他,诸神就不会饶过我……!”

    “原来如此!”裴绩叹道:“二弟,你说的那位刘聚光,看来与天门道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有可能就是天门子弟!”

    “天门子弟?”楚欢皱眉道:“可是他胸口有卍字符,那是佛宗印记,如萧晨一样,他如果是天门弟子,那么萧晨自然也是,可是他们既然是佛宗弟子,为何却要在胸口刻上佛宗印记?大哥对天门道如此了解,如果天门弟子果真有这样的印迹,大哥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楚欢心下颇是诧异,这中间的事情实在是很诡异,如果说刘聚光和萧晨是天门子弟,难道是说夜叉王和摩呼罗迦王等一干心宗弟子也都是天门道的人?佛道本就泾渭分明,而且大心宗本就是域外大宗,心宗弟子不可能侍奉孔雀明王,却又在天门道膜拜太上老君,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裴绩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据我所知,天门子弟身上并不存在这样的符号,如果天门子弟之中有这样的符号,我也应该有这样的消息。”他摸着胡须的手并不动弹,沉思片刻,才道:“不过你刚才说到的那位刘聚光,他觉得自己是不死之身,却正是天门道收买人心的手段。”

    “收买人心的手段?”楚欢一怔。

    裴绩肃然道:“二弟方才也问过,三十六方家族数百年来遵守天公的嘱咐,意志坚定,一直发挥着太平正源应该发挥的作用,也一直担负着太平正源本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为何坚持了数百年的意志,却在今朝一夕崩溃,为何身为太平正源的三十六方家族之人,竟然会投奔到天门道麾下?如果没有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天门道是很难拉拢三十六方家族的人。”

    楚欢皱眉道:“难道天门道使用的手段,就是所谓的不死之身?”

    “不错。”裴绩叹道:“正是如此,据我所知,投奔到天门道的三十六方家族之人,能够让他们背弃自己的信仰,不惜抛却太平正源之名,投入天门外道,其原因,就是因为天门道的那位天公,承诺给予他们不死之身。”

    楚欢张了张嘴,双眉连在一起,奇道:“不死之身?大哥,这天底下,怎可能有不死之身,只要是血肉之躯,便有衰老的时候,也必然会有死亡的那一天。古往今来,多少人求长生,希望有不死之身,但这只是自欺欺人,绝不可能存在所谓的长生不老不死之身。大哥,三十六方家族的那些人,既然前人能够将太平正源的重担传下来,想必这些传人都是十分的精明,至少那位木将军厉王孙,我并不觉得他会愚蠢到相信这世间还会存在不死之身,天门道怎可能以这样荒谬的承诺拉拢他们,他们又怎可能相信?”

    “二弟不相信吗?”裴绩凝视楚欢。

    楚欢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绝不相信,若说延年益寿,我或许相信,但是不死之身,荒谬绝伦,不可能存在!”

    裴绩肃然道:“但是厉王孙这干人,却偏偏相信了,你说的不错,他们都不是蠢人,如果不是他们确信天门道天公所言是真,绝不会背弃太平正源。他们既然能够舍却太平正源,那就说明,至少厉王孙这些人,相信了天公所言,他们相信天公可以给予他们不死之身!”凝视楚欢,“就像那位刘聚光,你除掉他之前,他岂不也是坚信你无法杀死他,他是不死之身?”

第一四八七章 重任

    楚欢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所谓的不死之身,但是裴绩所言显然也有道理,虽然刘聚光的地位平平,但却也是从朝官致仕下来,此人能从官场全身而退,回到云山颐养天年,亦可见此人在官场上混的不差,久经官场,从那尔虞我诈的水塘之中出来,自然是老奸巨猾之辈,这样的人当然对任何人都会防范三分,想要让他相信别人,实在是困难无比的事情。

    长生之说,虽然历朝历代以来都没断绝,但是真正拥有不死之身的,纵观古今,并无一列,虽然楚欢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神佛一类的事情还是颇为相信,但是要让那些老奸巨猾的人们相信有神佛存在并不困难,但是要让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变成不死之身,那却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楚欢分明记得清楚,刘聚光临死前的表现,明显是不相信自己会死,他显然对自己存有不死之身深信不疑。

    能让他们这样相信自己拥有不死之身,当然不容易,可是毫无疑问,天门道那位神秘的天公,似乎做到了这一点,不但是刘聚光,陆冷月和厉王孙之流,显然也都相信了天公。

    长生不死虽然看似虚幻,但是不可否认,它或许是天底下最充满诱惑性的事情,对于普天下的任何一个生命来说,长生不老当然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否则也不至于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将相耗尽苦心,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求得长生不老之身。

    楚欢沉默片刻,终于道:“大哥,按照你这样说,厉王孙他们都是因为天公承诺给予他们不死之身,他们才会投奔天门道,效忠天公?那刘聚光是否也是六十四名天门弟子之一?”

    “刘聚光是否是天门子弟,我也无法确定,但是利用不死之身拉拢人才,这确实是天公的手段。”裴绩神情愈加凝重起来,“我也不知道天公是如何让厉王孙这干人相信他们可以具有不死之身,但是因为天公的手段,投到天门道的三十六方家族,已经完全违背了太平道的宗旨,可说是助纣为虐,这也是数百年来,太平道遇到的最大危难。”

    楚欢微微颔首。

    “天门道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不是正道,据我观察,他们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拯救黎明,竟似乎就是要让天下动乱不堪。”裴绩双眸冷然,“二弟是否去过江淮?”

    楚欢摇摇头。

    裴绩道:“太平道当年收复民心,只是向世人宣扬人人平等,要建立一个太平之国,对太平道徒来说,不但是拜入道门的太平道徒,便是天下受压迫的百姓,也都是太平道的兄弟姐妹,太平道待人以和,愿意和天下人一起共建太平之国。”顿了顿,皱眉道:“但是天门道却是完全不同,他现如今已经算是打着太平道的旗号,可是却并不按照太平道的宗旨行事,对天门道徒来说,除非入了天门道,否则任何人都是他们的敌人,便是那些不想加入天门道的普通百姓,天门道众也以敌人对待!”

    “我只知天门道从江淮开始发展蔓延,江淮道算是天门道的老巢。”楚欢道:“他们发展的速度也十分惊人,这几年势头最为凶猛。”

    裴绩微点头道:“是啊。二弟,你可知道天门道缘何发展的如此迅速?固然也是因为天门道的口号迷惑了许多百姓,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却也不能轻视。”想了一想,才道:“在我进京之前,其实曾往江淮道转过一圈,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见到的事情却是触目惊心。”

    “大哥看到什么?”

    “其实天门道最开始,是在穷乡僻壤传播。”裴绩缓缓道:“贫苦不堪,无路可走,当天门道的人走到他们面前,宣称可以解救他们,对于无路可走的穷苦百姓来说,自然是不假思索便即相信,加入了天门道,便是再穷困,但是当他们相信太上老君即将降世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们便能够撑下来。”

    楚欢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精神支撑的重要性。

    “天门道派往各处传道之人,被称为道使,往往一个村子或者几个村子,便会有一名道使向当地百姓传道,而且成为这批百姓的领袖,加入天门道的百姓,会将道使当做神明,无有不从,而道使经常会将天门道众聚集在一起,向他们宣扬天门道的宗旨,让这些百姓称为天门道可利用的工具。”裴绩缓缓道:“这样的聚会,通常都会十分隐秘,参加暗中集会的百姓,口风极紧,不会泄露消息,所以地方官府很难知道他们的具体行动,即使真的知道,派人捉拿,那些百姓却也会拼死保护道使,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楚欢脑中立时想起了在安邑之时,轩辕胜才便亲身碰到过道使聚集百姓传道。

    “那些道士都会宣扬皇帝暴虐,乃是邪魔转世,已经触怒了三界,导致天界不安,凡界疾苦,阴司混乱……!”裴绩淡淡一笑,“阴司的怨鬼,都已经跑到凡界为祸,祸乱百姓,而百姓受苦,便是因为邪魔转世的皇帝率领百鬼作祟导致,而天界派出了太上老君下界除害,天门道便是受太上老君庇佑,只有加入天门道,才能够免遭祸害,这些言辞,那些天门道众都是深信不疑。”

    “装神弄鬼,本就是魑魅魍魉,却还要妖言惑众,蛊惑百姓。”楚欢冷冷一笑,不自禁握起拳头来。

    “最为可怕的是,那些加入天门道的信徒,积极发展天门道众,他们往往从自家人开始,然后便是左邻右舍……!”裴绩神情严肃:“若是顺从加入天门道倒也罢了,可是一旦有人不愿意加入,那边被他们视为仇敌。我亲眼瞧见,在一个村子里,有两人就是因为不愿意加入天门道,被那里的道使诬蔑为是怨鬼附身,带着一群天门道众,硬是将那两人活活打死……!”

    楚欢瞳孔收缩,眼角抽搐。

    “所以无论是自愿还是被强迫,天门道的发展极其迅速,到了后来,一个村子都是天门道徒,便算其中有人不愿意,又有谁敢拒绝入道?”裴绩叹道:“如此天门道,不是邪门歪道又是什么?他们本身就在残害百姓,又如何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欢正色道:“大哥,天门道祸国殃民,必须彻底铲除!”

    裴绩点头道:“二弟所言极是,天门道假借太平道之名,这是我太平正源最大的敌人,所以太平正源如今最大的职责,便是竭尽一切力量,铲除天门道。”顿了顿,缓缓道:“不过天门道势力太大,再加上厉王孙等一干三十六方家族之人投靠门下,只凭借太平正源的力量,还不足以铲除天门道,所以太平正源必须找到一个真正能够担当大任的人物,助其成就大事……!”凝视着楚欢,道:“二弟,你现在可明白我为何要尽心助你一臂之力!”

    楚欢愕然道:“大哥,你说的那个担当大任的人物,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指我吧?”

    “不是你,又能是谁?”裴绩抚须含笑道:“二弟,如今能够担此重任的,非你莫属!”

    楚欢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沉默半晌,才问道:“甘侯甘将军,当然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

    裴绩微微颔首,“正是。三十六方家族代代相传,隐姓埋名,到如今,固然有商人,有普通百姓,有地方豪绅,也有在行伍之中,外人很难辨识。”

    “不是说三十六方家族各奔东西,甚至各自都不知底细,互不相识,只有以三十六方令才能够相认,大哥是如何认识甘侯?”楚欢问道。

    裴绩道:“你说的不错,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知道所有三十六方家族的下落。不过这几百年来,三十六方家族虽然竭力隐匿,却也正如我所说,并非按兵不动,一部分家族已经是暗中联系上,也多次协作……即使是在当年离开之时,虽然各奔东西,但是有一些家族却也是互相知道底细。甘侯的祖先,当年也是土行旗的护卫,算是裴家祖先的部下,从那时起,其实就没有失去联系,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从不轻易接触而已。”

    “原来甘侯果真是三十六方家族的人。”楚欢苦笑道:“太平道神通广大,大哥,我是真心佩服,谁能想到,大秦帝国的戍关大将,竟然是太平道徒!”

    “否则他又如何能够反戈一击,助你击败朱凌岳。”裴绩叹道:“否则他又如何愿意舍弃唯一的亲人甘玉娇?”

    “你是说,甘朱两家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你们计划好的计谋?”楚欢问道:“甘侯愿意将妹妹嫁给朱凌岳,便是为了取信于朱凌岳?”

    裴绩微微点头,道:“想要铲除天门道,没有强大的实力,万难做到。二弟你必须先要在西北站稳脚跟,才能够再图大业,北山肖焕章不足为患,你最大的敌人,便是朱凌岳,我们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助你除掉朱凌岳。朱凌岳实力太强,坐拥天山,如果守而不出,凭借他的实力,就算西关与西北军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即使真的可以击败朱凌岳,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到时候二弟元气大伤,想要再恢复元气,绝非易事!”

第一四八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欢微微颔首,这个道理他当然明白,现在回头去看,如果不是甘侯的西北军背后突袭,临阵倒戈,西关军莫说取胜,只怕将要面临一场全军覆没的下场。

    “其实我们一直也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将朱凌岳的天山军引出天山。”裴绩肃然道:“朱凌岳不除,西北永不会太平,可是要除掉朱凌岳,绝非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果真一直窝在天山,步步为营,二弟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楚欢点头道:“他兵多将广,而且钱粮充足,我自己也想过,如果他步步蚕食,我确实拿他没有办法。”

    “要将他完全歼灭,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引他出天山,与他进行一场大决战。”裴绩缓缓道:“晚战不如早战,小战不如决战。”

    楚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朱凌岳能够出天山,固然是因为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甘侯,我想他迟迟没有轻举妄动,未必是忌惮我,而是忌惮甘侯的西北军。”

    “不错,这一点至关重要。”裴绩含笑道:“在没有明白甘侯的心思之前,朱凌岳对西北军确实顾忌,所以要想让他出天山与你决战,最紧要的一点,便是让他不再以西北军为压力。虽是如此,甘侯却不能主动向朱凌岳示好,朱凌岳性情多疑,如果甘侯主动靠近过去,反倒会让他疑心,反倒是甘侯按兵不动,他却会心急……!”随即微笑抚须道:“二弟去了一趟雁门关,却也是颇为重要,这让朱凌岳心下更是着急,以为二弟是要拉拢甘侯,若是二弟和甘侯的西北军联手,就算无法除掉他朱凌岳,但是他朱凌岳再想图谋西北,那也将变得异常困难。”

    楚欢立刻道:“所以朱凌岳不甘示弱,立刻派人去联络甘侯,在他而言,即使甘侯不助他,但是只要甘侯没有与我结盟,便算是大功告成。”

    裴绩笑道:“正是,甘侯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靠近朱凌岳,这一下子朱凌岳主动上门,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且朱凌岳提出要与甘侯结亲,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结亲未必是真,能够以甘玉娇为人质,或许才是朱凌岳的主要目的。”楚欢神情变的严肃起来:“朱凌岳既然有心要拉拢甘侯,当然对甘侯的情况调查的很清楚,他当然也明白,甘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甘玉娇,只要甘侯答允将自己唯一的亲人送往天山与朱家结亲,那么朱甘两家的联盟,根基必然十分结实。”

    “确实如此。”裴绩叹了口气,“甘侯当然也知道朱凌岳的目的,他当然知道,甘玉娇一旦被送到天山,就等若是朱凌岳手中的人质,生死难料……可是与朱家结亲,那又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只有如此,才能取信朱凌岳,他并没有太过犹豫,为了顾全大局,终是答应了朱凌岳的要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楚欢苦笑道:“甘玉娇得知这门亲事之后,却不知道其中内情,还真以为甘侯是为了攀附朱凌岳,这姑娘性子刚正,便即孤身来到朔泉,将这门亲事告知于我,她当然也知道朱凌岳和甘侯结盟,其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所以专程而来,就是为了提醒我注意。”

    裴绩凝视楚欢,道:“其实这也是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们没有想到甘玉娇会暗中前往朔泉……甘侯虽然发现甘玉娇失踪,却并没有想过她会去找你,毕竟你和甘玉娇也只是见过一面……不过二弟风度翩翩,或许甘姑娘第一次见到,便对你生出好感来……!”

    楚欢有些尴尬,忙道:“大哥说笑了,或许是甘姑娘厌恶朱凌岳,在她眼中,朱凌岳既然不是好人,我与朱凌岳对立,便算是个好人……!”

    “那倒未必。”裴绩微笑道:“如果在她眼中,你仅仅是个好人,她也不会孤身一人往朔泉去找你……!”

    楚欢苦笑道:“只不知她现在如何……大哥,她能从朔泉离开,甘愿嫁到天山,自然是也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所以甘愿献身?”

    裴绩脸上的笑容敛去,微微颔首:“事关重大,与朱凌岳的亲事,事关大局,决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所有的计划,便将付诸东流。”看着楚欢,显出一丝愧疚之色,道:“我瞒着你去找甘玉娇,对你不住,只盼你不要怪我。”

    “大哥也是为了大局,我自然不怪。”楚欢道。

    裴绩点点头,才继续道:“我找到甘玉娇,将其中来龙去脉告知于她,她并不相信自己也是三十六方家族,但是她对甘侯性子也很清楚,知道甘侯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与朱家结亲,十分古怪,所以还是心存怀疑。我只是告诉她,如果想确定此事,大可以回到西北大营,却找寻甘侯,甘侯会将其中的隐情,原原本本告知于她。”

    楚欢明白过来:“后来她从西北大营被送到天山,当然是已经从甘侯口中知道了这门亲事的真正目的所在。”

    “是。”裴绩点头道:“她虽然此前对太平道的事情并不知晓,更不知道自己的家族便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太平正源,但是身为三十六方家族的成员之一,到了需要挺身而出之时,便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朱甘两家的亲事一成,朱凌岳当然不知道甘侯的真正目的,他更不可能想到,甘侯竟然会是三十六方家族的成员之一。”

    楚欢叹道:“莫说朱凌岳,便是连我也是想不到。如果不是大哥你解释,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甘侯为何会临阵倒戈,先前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甘侯背弃朱凌岳的理由,现在才明白,打从一开始,朱凌岳就被蒙在鼓中,而我……也是同样如此!”

    “我知道二弟心中有些不舒服。”裴绩苦笑道:“其实实行计划之前,我也曾再三思率,是否要将个中真相告诉你,可是……思来想去,还是暂且隐瞒二弟的好,等到大局已定,再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于你。”

    楚欢道:“大哥如果早点告诉我,或许我也能帮上一些忙。”

    裴绩肃然道:“二弟,凭心而论,如果你事先便知道我是太平道徒,你心中会如何想法?太平道自从黄巾之后,一直都被历代朝廷打压,泼尽了脏水,在很多人的眼中,太平道就是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二弟对我情义深重,你对我这个结义兄弟重情重义,可是对一个太平道徒呢?”

    楚欢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出话来。

    “而且与朱凌岳的决战,就算精心设计,但是最终却还是免不了要一场真刀实枪的血战。”裴绩正色道:“二弟如果事先不知道这项计划,才能够真正地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西关全军,气势皆在于二弟,只要二弟有了决一死战之心,西关全军上下才能够同仇敌忾,血战到底。”

    楚欢微微颔首,扫视四周一眼,问道:“大哥来信告之,要我驻军青原马场,那是早就准备好在青原马场与朱凌岳决一死战?”

    “是。”裴绩道:“贺州之战,其实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朱凌岳和甘侯结了亲,对甘侯已经很信任,但是此人心性多疑,未必会完全相信甘侯,如果甘侯的西北军在贺州城下进行厮杀,那么朱凌岳自然不可能对甘侯再有怀疑。而且贺州守军支撑数日,退守之后,朱凌岳心中必然还是会产生轻敌之心,他看到贺州守军疲惫而退,也一定会抓住机会,急切地要与西关军进行一场决战,而引出天山军,与其进行大决战,也是我们最终的目的。”顿了顿,肃然道:“其实这也是兵行险招,如果贺州守军在撤退途中,朱凌岳撕毁协议,出击攻打,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如此。”楚欢想想,也是心生寒意,“也幸好朱凌岳没有轻举妄动,否则……!”

    裴绩缓缓站起身来,拄着木棍,抬手指着青原马场,道:“二弟你看,青原马场一马平川,很适合骑兵发起攻击,朱凌岳既然知道我们会到这里,也一定想着在这里和我们进行决战。他越是急着想和我们决战,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而西关军地处此处,已经退无可退……二弟读过兵书,是否还记得当年淮阴侯韩信率军攻打赵国?赵军十倍于汉军,韩信背水列阵,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让手下将士无不用命,决死一战,而西关军要打败强大的天山军,也必须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天山军拖疲拖垮,让天山军完全陷入和西关军的血战之中,只有如此,甘侯的临阵一击,才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否则要是西关军无法抵挡,一触即溃,撑不了多久,仅仅依靠西北军的临阵倒戈,却也是无法击败天山军。”

    楚欢此时此刻,终于完全明白了裴绩的精心布置,这一场决战的胜利,固然是因为裴绩的精心部署,却也是因为西关军的殊死拼杀,朱凌岳有甘侯作为盟友,再加上麾下人多势众,便心存决战之心,看到西关军疲惫不堪,而且选择在马场决战,更是急切寻求决战,一劳永逸地除掉楚欢,殊不知这一切却都在裴绩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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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九章 兵败如山倒

    晌午时分,风云变幻,一上午还是阳光明媚,到了晌午,这天上的云团便开始阴云密布起来,不过饭口,一场大雨便即从天而降。

    天山后勤运输队已经得到了前方战败的消息,本来跟在后面向前提供粮草装备的运输队,立时便调转了头,急匆匆往西撤退。

    天山运输队运输着大量的粮草物资,朱凌岳此番率领号称十万大军的天山军攻打西关,人多马众,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自然知道后勤补给的重要性,而且朱凌岳虽然对打败楚欢信心十足,可是一开始倒也没有完全低估西关军,甚至觉得真要打下西关,只怕要花费一番周折,所以后勤补给也算是十分充足。

    虽然葫芦山上驻扎了近两千西关军,但是朱凌岳却只留下了几千兵马在险要之地驻扎,用来牵制葫芦山上的西关军,并不攻打,这几千兵马的职责,便是保证后路畅通,不被葫芦山的西关驻军所骚扰。

    运输队伍零零总总大有近两万之众,除了近两千名兵士,其他都是征调的民夫,当前面战败的消息传来,负责押运粮草的天山部将西门泉便知道大事不妙,运输队甚至看到从前线溃败下来的天山军失魂落魄地向西边溃逃,当即便下令,队伍掉转头,后队作前队,全力行进。

    只是民夫们瞅见天山军战败,那些当兵的没头没脑就向西边跑,他们便知道这后面只怕还有西关人的追兵,当兵的都不准备留下来抵挡,民夫们更是无心听令,便有一部分人民夫趁着混乱,脱离队伍逃命,西门泉下令兵士斩杀了十多名准备逃跑的民夫,也才稍微稳住了局面。

    本来行进就困难,再加上这突然下起大雨来,运输队便显得更加困难,可是西门泉心中清楚,这些物资要是落到西关人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一开始还准备赶紧将物资粮草运到后方的贺州城,当从溃兵口中知道甘侯的西北军已经反叛,西门泉大吃一惊,急忙下令队伍改变路线,绕过贺州城。

    他可没有忘记,贺州城内,甘侯可是留下了两千兵马驻守,这时候撞上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阴雨绵绵,朱凌岳此时已经是颇为狼狈。

    柳泉奉张贺之令,带领了一千多骑兵,护卫朱凌岳一路西逃,这支骑兵倒也忠诚,并没有溃散,西逃途中,少不得看到从前面溃败下来的兵马,朱凌岳脸色铁青,下令手下骑兵将盔逃到附近的兵马重新召集起来,这一路上,好不容易也凑齐了三四千人马,得知马场之战已经完全崩溃战败,朱凌岳又是喷出一口血来。

    朱凌岳率领这手底下三四千败军,冒雨西逃,很快便瞧见前方出现了一支庞大人马,飞马追上去,正是天山的运粮队。

    运粮队瞧见后面有兵马追过来,吓了一跳,西门泉呼喝着手下的兵士准备抵挡,趁乱之时,又有一大帮民夫在雨中逃离,等到发现后面赶上来的是朱凌岳,西门泉大喜过望,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道:“朱督,你安然无恙就好了……!”

    朱凌岳瞧见运输队在雨中已经不成队形,皱起眉头,只是队形虽乱,粮草装备好歹还在,立刻吩咐道:“加快速度,继续向西……!”心里却提心吊胆,只怕楚欢的兵马从后面追上来,当下将队伍重新整备了一下,他率领兵马在后,西门泉率领运输队在前加快速度前行。

    虽然兵败马场,但是朱凌岳心中却也是想着,至少天山还在自己手中,只要回到天山,重整兵马,扼守关隘要道,楚欢也未必能够打进去,关键是这批粮草辎重实在太过重要,只要能够保住,那便是自己抵抗楚欢的本钱。

    虽然这时候打出自己的旗帜,招人耳目,但是朱凌岳却也是冒险一试,他令人将自己的帅旗打出来,更是让手下兵马收拢溃兵,这倒也有些作用,那些无头苍蝇一样的溃兵见着朱凌岳的帅旗,倒是往这边聚集过来,很快又聚集了一两千人马,加起来也有七千兵马在手中。

    手底下有了这六七千人,朱凌岳的胆气便壮了一些,他也知道这时候往贺州城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守城兵马四门紧闭,根本入不得城去,选定好了线路,准备绕行贺州城南面,到黄昏时分,朱凌岳已经是疲惫不堪,却也只能强撑着,骑在马背上,竟是迷迷糊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猛然间听到有人惊呼道:“不好了,西关人追上来了,西关人追上来了……!”

    朱凌岳瞬间就被惊醒,大吃一惊,已经听到从后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柳泉已经骑马过来,神情凝重:“朱督,楚欢派骑兵追上来了……!”

    “骑兵?”朱凌岳皱眉道:“有多少人马?不要急,楚欢的骑兵数量很少,传令下去,粮车摆成一排,以作防御,挡住骑兵冲击……柳泉,你率手下骑兵绕到北面,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他们杀过来,本督在这里顶住,随即你再从侧翼杀出……!”

    “朱督……!”柳泉苦笑道:“他们有五六千骑兵,马上就要杀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五六千骑兵?”朱凌岳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楚欢哪里有那么多骑兵?这……这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容他多想,本来聚集在侧的天山军听到后方传来的马蹄声,又听得说是西关骑兵追杀上来,顿时心惊胆战,一时间,本来还成阵型的天山兵马,瞬间溃散,天山兵马已经是四散溃逃,朱凌岳又惊又怒,厉声大喝:“站住,都给本督站住,不要害怕,和他们拼了,都给本督站住,谁要是临阵脱逃,杀无赦……!”催马上前,照着一名溃逃的兵士一刀砍过去,血光飞溅,可是天山军经过马场一战,已经是被杀寒了心,兵败如山倒,那斗志在马场就已经完全崩溃,朱凌岳此时出手斩杀逃兵,却也已经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一路上聚集的兵马在顷刻间又溃散殆尽。

    本来运粮队的两千兵马还存有斗志,可是此刻见到同伴溃散,谁也不想留下来当替死鬼,西门泉麾下两千人马,也溃逃大半,上万民夫,更是瞬间作鸟兽散,有些胆子大的民夫甚至从车上顺手背起粮食,车辆马匹七零八落,丢弃在大雨之中。

    好在柳泉手下的那上千骑兵倒是没有逃窜,也便在此刻,朦胧大雨之中,后方的骑兵已经显出身影,柳泉急呼道:“朱督快走,朱督快走……!”

    朱凌岳并没有犹豫,调转马头,向西急奔,柳泉也已经率领骑兵,紧随其后,趁乱向西溃逃,此时哪里顾得上粮草车辆。

    许邵率领的骑兵,如泰山压顶,呼啸而来,他手底下除了两千西关骑兵,尚有一千西北骑兵和三千多名北山骑兵。

    这支骑兵的目的,自然就是夺下天山军的粮草辎重,由许邵统领,许邵本还以为要厮杀一场,可是还没杀到,天山军就已经一溃而散,等到杀过来,除了一些反应不及来不及逃脱的兵马勉强抵挡之后做了刀下亡魂,却没有遭受到有力的抵抗。

    大部分人都已经一哄而散,剩下的人,除了一部分抵挡被杀,大部分也都跪地投降,来不及逃脱的民夫们更是双手抱在脑后,老老实实蹲着,许邵的骑兵自然不会对民夫们动手,众骑兵大声高呼投降不杀,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已经结束厮杀。

    许邵翻身下马来,走到一辆马车边上,刀锋刺入麻袋之中,便从里面流出米粒来,瞧见连绵的车队多如牛毛,堆满了粮草辎重,心下大是欢喜,吩咐下去,整理车队,令天山运输队的民夫们继续赶车,他先前瞧见打着帅气的天山骑兵溃逃,询问一番,得知朱凌岳刚刚逃走,当下点起两千骑兵,亲率人马追击,剩下骑兵,保护粮草辎重,等候主力部队抵达。

    朱凌岳此时冒雨逃窜,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依稀传来马蹄声,心知西关骑兵依然在后面追赶,柳泉也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西关军追上,当下向朱凌岳道:“朱督,西关军穷追不舍,咱们必须兵分两路,末将率人引开他们,朱督向南去,躲避他们的追杀。“

    朱凌岳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也没有时间多想,点头同意,当下只带了二十多个人,折而向南,而柳泉则是率领上千骑兵,继续向西,引开后面的追兵。

    朱凌岳带着二十多号人,向南飞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后面再无声息,知道确实已经甩开了西关追兵,这才松了口气,此刻人困马乏,冰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先前一直处于紧张之中,还没有什么感觉,此时甩开追兵,整个人稍微轻松一些,便感觉全身上下寒冷无比,左右看了看,身边只不过二十来人,也都是狼狈不堪,想到出征之时,七万大军威风凛凛,此刻却是落得如此光景,又悲又怒,忽然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全身乏力,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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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零章 落魄

    朱凌岳醒来之时,只觉得四下里一片寂静,边上生着火堆,几个身影正坐在火堆边窃窃私语,他强撑起来,便听到声音道:“朱督醒了……朱督,你没事吧,你可终于醒了!”

    当下便有人过来,小心翼翼扶起了朱凌岳,朱凌岳环顾四周,才发现身处一处简陋的木屋之内,问道:“这是在哪里?”

    “朱督,这是一处废旧的村落,没有百姓。”部下解释道:“朱督落马昏倒,我们只能找寻了这处地方,暂时躲避。”

    “本督睡了多久?”

    “已经整整一天了。”部下忙道:“拿热水来……!”便有一名兵士用一只缺了口的小瓷碗盛了热水,恭敬递上来,朱凌岳却是赶到又饥又渴,喝了半碗热水,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问道:“可有吃的?”

    兵士道:“村里没有食物,我们四处找寻,才抓到了几只老鼠,正在外面煮着,朱督要不要吃一些

    ?”

    “老鼠?”朱凌岳一阵恶心,摆了摆手,这才问道:“还有多少人在身边?”

    “朱督,还有十三个人。”兵士道:“中途走了几个,咱们也没有拦住……!”

    朱凌岳叹道:“树倒猢狲散,你们几个不错,回到天山,本督必定重重有赏。”

    “多谢朱督!”

    “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朱凌岳问道:“西关军现在在哪里?咱们的人马现在都跑到哪里去了?”

    兵士轻声道:“朱督,咱们在这里,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朱督昏迷之时,我们派人出去打探了一番,现如今好像四面八方都是西关军,听说他们正在搜寻朱督……!”

    朱凌岳冷笑一声,向外瞅了瞅,问道:“是不是天快亮了?”

    兵士道:“还有些时辰,朱督,接下来怎么该怎么办?”

    朱凌岳沉思片刻,才问道:“先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了地方,咱们才知晓往哪个方向去……是不是也没有柳泉的消息?”

    “没有。”

    朱凌岳叹了口气,柳泉率领骑兵引开西关追兵,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他一生从无如此落魄之时,微一沉吟,才问什么那兵士:“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黄柱!”

    “黄柱,你们十三个人,是本督最忠诚的部下,本督向你们保证,回到天山,必当大大赏赐,保你们荣华富贵。”朱凌岳想了一下,“西关军既然要搜寻本督,肯定在沿途设立了关卡,想要回到天山,并不容易。对了,马匹都在哪里?”

    “担心被西关人发现,已经隐藏起来。”黄柱道:“朱督,是否要牵出马来?”

    “不必。”朱凌岳摇头道:“不要再管马匹,而且我们也不能穿这样一身行走,这里可能找到百姓的衣裳,越是破旧越好。”

    “这村子人家不多,村里的人只怕是害怕受到牵累,都已经逃走,不过让他们走得匆忙,找几件破旧衣裳也不困难。”黄柱立刻道:“不过咱们有十三个人,加上大人,那便是十四个,要找寻十四套旧衣裳,却是有些困难。”

    边上一名兵士道:“那倒无妨,大人,咱们把外面衣裳脱了,里面的衣裳沾些泥土,倒也可以蒙混过关的。”

    朱凌岳道:“天亮之后,派人打听咱们的位置所在,弄清楚线路,然后乔装打扮,扮作……唔,扮作猎人,一路走去天山,如此也不会引人注目。”

    次日一早,便有人出去打探,剩下的人则是乔装打扮,制作几副弓箭,到了中午时分,派出去的人便即回来,倒是打听清楚了所处位置已经向天山去的道路,到了天黑之后,朱凌岳便即率领十三人,扮作普通的猎户,转走偏僻难行的小路,一路向西。

    一路之上,少不得诸多艰辛,沿途遇上官兵,自然是躲避,若是遇到百姓,便打听几分,行了四五日,打听到不少消息,西关军已经进入了朔泉城,而且在短短几日之间,便已经将失去的土地尽数收复,说是收复,倒不如说是不战而胜,本来天山军占领了贺州西部的数座县城,派有少量兵马驻守,但是天山军溃败以后,各县城不战自溃,西关军杀到之时,留下的都已经是空城。

    朱凌岳心中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连天山主力都已经大败于青原马场,那些驻守县城的少量兵马,又如何能够坚守。

    昼伏夜行,又走了四五日,终是望见了葫芦山,山上旗帜招展,自然是西关的“楚”字旗,但是葫芦山下,却已经没有了天山军,本来这里也驻扎了数千天山军,用以牵制葫芦山的西关军,可是如今已经是踪迹全无,朱凌岳心下吃惊,但是很快便即释然,西关军既然取得大胜,自然是一路挺进,无数天山溃军逃回天山,葫芦山下是必经之道,驻守此处的天山军得知前线大败,当然也已经退守天山境内。

    朱凌岳等人趁夜穿过了葫芦山下,倒是并没有瞧见多少西关军,到了这里,他们对道路便已经十分熟悉,知道再往前不过二十里地,便是玉壶口,那是天山的第一处险要之所,想要进入天山,玉壶口是必经之路,易守难攻,朱凌岳出征之前,在玉壶口留下了兵马,足以保证这里难以被攻克,想到再有几十里地便可以进入天山,心下却是大为激动。

    这十天来,风餐露宿,昼伏夜行,朱凌岳一心想着回到天山,却也是强撑了下来,此刻自己的势力范围近在眼前,心下一宽,便觉得说不出的疲倦,沿途他多次向手下这十三人保证,回到天山,必将重重有赏,此时又忍不住道:“马上就到玉壶口,进了玉壶口,便即脱险,回去之后,本督重重有赏!”

    “朱督,你听,有动静!”黄柱正要谢过,忽地双眉一紧,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山坡上长满了荆棘杂草,此时深夜时分,天上则是明月照耀,借着月光,依稀看到那里人影窜动,朱凌岳心下一紧,只怕是西关人在这里埋伏,黄柱等人都已经握刀在手,严阵以待。

    沉寂片刻,便见到那边人影闪动,很快,冒出数道人影来,便听得其中有人问道:“什么人?”

    黄柱挺身在前,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身后乔装成猎户的兵士也都是紧握刀柄,严阵以待,昏暗之中,瞧见从那山坡后面跳出来十几号人,看身手倒也都是颇为矫健,已经往这边靠近过来,黄柱等人将朱凌岳护在身后,月光之下,朱凌岳皱紧眉头,等到对方渐渐靠近,猛然间叫道:“是文远吗?是姚文元吗?”

    对面立时有声音惊道:“是谁?是朱督的声音,难道是……朱督,朱督,是您吗?末将姚文元……!”

    朱凌岳又惊又喜。

    姚文元是他手下的大将之一,当日也是参加了马场之战,更是与侯金刚一起,作为骑兵将领,主攻马场的正面。

    只是后来兵败,全军溃散,谁生谁死都是难以知晓,朱凌岳看对方的身形,酷似姚文元,听声音也有几分像,动问之下,竟果真是自己的部将姚文元,这十天来落魄无着,此时瞧见自己的部将忽然出现,朱凌岳大是欣喜,已经上前去,笑道:“文元,果真是你?原来你没有死,那可真是太好了。”

    姚文元一手握刀,快步过来,喜道:“朱督,你安然无恙那可太好了……!”

    朱凌岳快步上前,姚文元迎面过来,眼见便要跪倒,朱凌岳甚至已经做好扶起的准备,孰知刀光一闪,朱凌岳吃惊之下,便感觉脖子上一凉,对方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正是部将姚文元。

    “文元,你......你这是做什么?”朱凌岳又惊又怒。

    黄柱等人也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姚文元身后十几号人也都扑上来,刀锋相对,朱凌岳被姚文元的刀架着脖子,众人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督,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姚文元盯着朱凌岳的眼睛,“咱们弟兄的前程,可就全靠朱督了。”

    朱凌岳一时间还不明白姚文元意思,心下虽惊,却还是竭力保持镇定,沉声道:“文元,这玩笑可开不得,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督,难道你不知道,楚欢已经颁布了通缉令,只要能够抓到你,无论死活,不但有重赏,而且原本是天山将士的,可以免去罪责。”姚文元叹道:“末将也在通缉令之中,这几天东躲西藏,如同过街老鼠,为何在这荒郊野外守候,不就是知道如果朱督活着,必然会从这里穿过回到天山,看来末将并没有白辛苦一场。”

    朱凌岳惊怒交加,厉声道:“姚文元,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就这般惧怕楚欢?天山在我们手中,扼守要道,他又能耐我们如何?你现在收刀,本督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如何?”姚文元冷笑道:“朱督,战场之上,你丢下将士们,独自逃生,可曾想过死在战场上的弟兄都是为你而死?看来你还没有睡醒,谁告诉你天山还在你的手中?难道你不知道,天山如今也已经是楚欢的掌中之物,整个西北,尽在楚欢之手,无论你我,插翅难飞,末将只有牺牲你,保自己和手下这干弟兄的太平了!”

    朱凌岳怔了一下,睁大眼睛你,“你……你说什么?天山是楚欢的掌中之物?你……你胡说八道……!”

第一四九一章 陷落

    姚文元冷笑道:“我的总督大人,你还在想着重回天山的美梦?马场一战,天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你只以为败在马场?你可知道,鸣沙城早已经被西北军所占,非但是鸣沙城,沙州城也已经成为西北军掌中之物,天山道两州,都已经落入了西北军的手中。”

    “西北军?”朱凌岳脸色苍白,兀自有些不相信:“绝不可能,西北军……!”猛然间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什么,失声道:“会川……!”

    “原来你还记得。”姚文元叹道:“总督大人,你也算是精明半生,这最后却被甘侯狠狠地坑了一下,这一坑,你可是万劫不复了。什么会川战事紧急,什么要增兵救援,你都是上了甘侯的当,你当真以为那五千人马是赶去和方如水的金州兵血战?”

    朱凌岳万念俱灰,怒极反笑:“原来如此,哈哈哈,好个甘侯,原来本督竟是被如此算计。”

    姚文元道:“他的五千兵马,是去和会川的兵马汇合,会川本就留有两千西北军,加上常欢所谓的援兵,那就是七千人,方如水手中还有三四千人,这加起来便是万余兵力。咱们在这边血战,那上万兵马从西边绕行,悄无声息之中,就进了天山。”

    “天山各条道路,本督都令人严加守卫,他们又是如何闯过隘道?”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姚文元冷笑道:“我听他们说,西北军打着甘侯和你的旗帜,说是北山军想要趁虚而入,所以派了他们前往天山增援,谁都知晓,西北军和天山军已经结盟,便是把手各处的官兵心中有疑惑,却又如何敢阻拦他们?”

    朱凌岳长叹一声,闭上双目,“罢了,本督算计半生,最终却是被别人算计。姚文元,本督带你不薄,想不到你却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不过本督也不怪你,树倒猢狲散,你想要本督的人头谋取富贵,本督便成全你,只可惜本督死在你这种人的刀下,实在是不甘。”

    姚文元想朱凌岳身后的黄柱等人沉声道:“天山已经失陷,有今日之败,都是朱凌岳愚蠢透顶,到了现今,你们还要护着他?和我一起绑了朱凌岳,将他交给西关人,大家具有封赏,否则……!”眼中寒意升起,“你们就为朱凌岳陪葬就是……!”

    黄柱等人面面相觑,姚文元沉声喝道:“来人,将朱凌岳绑了……!”

    身后便有人要上前来,便在此时,却听得“咻”的一声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黑暗之中,一支利箭突然袭来,姚文元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支利箭已经从他后脑射入,贯穿头颅,朱凌岳大惊失色,姚文元双目暴突,身体晃了晃,握刀的手一松,架住朱凌岳脖子的大刀已经脱手落地。

    这一箭来的一场突然,所有人都是惊骇万分,黄柱等人已经趁机护在朱凌岳身边,姚文元的部下却都握紧大刀,四下里张望,一个个面无人色,黑暗之中,又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不但有箭矢,更有袖镖、铁蒺藜、飞刀等暗器,几乎都是例无虚发,只听得一阵阵惨叫声起,姚文元那十几名部下,转瞬之间便已经被杀死大半。

    黑夜之中,却见到五六条身影如鬼魅般显现出来,如同黑暗里的恶狼,月光之下,武器各不相同,冲上前来,出手迅速,姚文元剩下的那几名部下,片刻间也尽数倒下,一个也活不成。

    夜风凄冷,朱凌岳身上弥漫着寒意,见得这些人一个个鬼魅一般,一时间猜不透对方身份,只觉得很有可能是楚欢派来追杀自己的兵士。

    那五六人斩杀了兵士,这才收起武器,中间一个瘦长的男子已经上前来,面孔上蒙着面巾,距离朱凌岳三思步远,便即停下,扯下了面巾,拱手恭敬道:“朱督受惊了,卑职古亭寿,拜见朱督!”单膝跪倒下去,他身后那四五人也都跪倒下来。

    朱凌岳借着月光看清那人面孔,惊喜道:“亭寿,当真是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古亭寿恭敬道:“卑职这几日一直在附近找寻,只盼能够找到朱督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是见到朱督了。”

    朱凌岳急忙上前,扶起了古亭寿,叹道:“终究还是亭寿对本督忠心耿耿,如果不是你,本督恐怕……!”

    古亭寿道:“卑职这几日已经在暗中发现了姚文元这伙人,他们在这附近躲藏,却不离开,卑职觉得事有蹊跷,并没有与他相见,想不到……!”瞥了倒在地上的姚文元尸首一眼,“想不到此人竟然是奸恶至此,竟敢谋害朱督。”

    朱凌岳亦是瞥了那尸首一眼,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此小人,不提也罢。”想到什么,急问道:“亭寿,鸣沙城……鸣沙城当真落到了西北军的手里?”

    古亭寿神情黯然,点头道:“朱督,西北军打着朱督的旗号,进入了天山境内,就在八天前,突然就兵临鸣沙城下,声称北山人趁机进攻天山,他们是奉了朱督之令,前往天山增援。三爷当即便下令打开城门,卑职也劝过三爷,不要轻易放他们入城,但是三爷说西北军与天山结盟,若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反倒要伤了和气,所以……!”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说下去,朱凌岳却当然明白接下来的意思。

    “是本督的过错。”朱凌岳轻叹道:“本督本就不该将鸣沙城交给他……!”

    “朱督,西北军进入鸣沙城,立刻扣住了三爷,而且迅速将守城官兵的武器收缴,一夜之间,便将鸣沙城掌控在手中。”古亭寿神情凝重,“卑职带着锄奸堂的人,兵分两路,一路趁乱出城,想要尽快赶到沙州城通知沙州官兵,另一路则是留在城内,希望找寻机会救出三爷。”顿了顿,苦笑道:“只是西北军早有计划,他们也是兵分两路六七千人马进入鸣沙城,另有一路四五千人,则是同时对沙州城下手。卑职后来得知,他们预先派了一部分人混入了沙州城内,然后趁着天黑,里应外合,夺了沙州城西门,沙州城留守兵将不多,西门的防守又最是薄弱,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西北军会突然杀过去,所以鸣沙城失陷的时候,沙州城也几乎同时失陷。”

    朱凌岳冷笑道:“甘侯果然是心机深沉,派往沙州城的兵将,他还知道要里应外合,而派往鸣沙城的兵马,他却敢直接兵临城下……亭寿,你可知道为何?”

    “卑职……卑职不知!”

    朱凌岳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督愚蠢透顶,自以为对甘侯了如指掌,实际上却是一无所知,反倒是甘侯,对本督真算得上是了若指掌,他知道鸣沙城是交给老三,也了解老三是个无能之辈,所以兵不血刃,轻易赚开了城门……!”怒极而笑,“可笑本督还以为天山固若金汤,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朱督,事已至此,只能留得青山在,以图东山再起。”古亭寿沉声道。

    “老三是否没有消息?”朱凌岳问道:“留在城里的锄奸堂,可救出老三?”

    “回禀朱督,西北军显然是早有准备,我们派人在城中搜找,甚至连三爷的下落都无法打探出来。”古亭寿自责道:“卑职无能,还请朱督惩处。”

    朱凌岳摆了摆手,道:“他便是被砍了脑袋,也是咎由自取,倒是锄奸堂的那些好手,切莫因为营救他,折损在敌人手中。”看了看古亭寿身后几人,问道:“这是你手中的人马?”

    古亭寿恭敬道:“锄奸堂一部分人派在外面,来不及赶回,一部分留在了城中,现今还没有消息,这是卑职身边仅剩的几个人手,却也都是锄奸堂的精锐。”

    朱凌岳向那几人拱手道:“诸位辛苦,本督谢过了!”

    那几人都是拱手,并不多言。

    “朱督,鸣沙城和沙州城被夺,只怕用不了多久,天山各府县也都会被楚欢和甘侯的人马占据。”古亭寿神情凝重:“现如今天山一片乱局,人心惶惶,有些刁民甚至已经趁机起来作乱,烧毁官衙,打杀差役,这鸣沙城,已经是不能再过去了,常欢已经在鸣沙张贴了通缉令,说是……!”顿了顿,却是没有说下去。

    “你尽管说。”朱凌岳淡然笑道:“到了这个份上,本督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通缉令上说,朱督乃是举兵造反的……举兵造反的逆贼,谁要是捉住了朱督,无论死活,赏金五百两,还说……还说就算无法捉拿朱督,只要提供朱督的下落,确定属实,也能赏金百两……!”

    “赏金五百两?”朱凌岳大笑道:“原来本督在他们眼中,还值五百两黄金。”竟是抚须道:“这是甘侯早就准备好的,无论本督是否能从马场之战撤走,他都会在天山颁下这道通缉令,一来败我声明,二来也是损我天山士气……!”

    “朱督,好在卑职离开鸣沙城之时,带了一个人出来。”古亭寿目光阴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卑职相信,朱督一定想见到他!”将手放到嘴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很快,从不远处的草堆后面,一名大汉推搡着一个人出来。

第一四九二章 道路

    朱凌岳瞧见那人,眼眸中顿时显出怨毒之色,冷冷一笑,月光之下,只见被大汉推搡出来的却是一名女子,看上去蓬头垢面,但却掩饰不了曲线健康的身段,朱凌岳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女子正是甘侯的妹妹甘玉娇。

    甘玉娇面无表情,看上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牛筋绳绑住双手,只等到朱凌岳走到她面前,甘玉娇才冷冷一笑,淡淡道:“不可一世的朱凌岳朱总督,竟然也有今日的下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想到你会有今天。”

    “弟妹……!”朱凌岳却是轻叹一声,“本督现在对你倒是刮目相看了,舍生取义,嘿嘿,甘侯的妹妹,果然是不简单,如果不是这门亲事,本督也不可能对甘侯那般信任,也就不会中了甘侯的圈套,本督有今日,弟妹你可是居功至伟啊。”

    “呸……!”甘玉娇一口口水吐在朱凌岳的脸上,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祸国殃民,你该有今日的下场,谁是你的弟妹,你们朱家还不配。”

    朱凌岳抬手擦拭掉自己脸上的口水,看着如同母豹子一样的甘玉娇,竟是没有动恼,淡淡笑道:“你可知道,甘侯虽然阴谋得逞,可是他却也将你送到了火坑之中,你的生死,现在便掌握在本督手中,本督一声令下,你这条性命便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外之中。”

    甘玉娇冷笑道:“不必用死亡威胁本姑奶奶,朱凌岳,难道你没有打听,本姑奶奶可不是被吓大的。”

    “好!”朱凌岳竖起大拇指,笑道:“你既然不承认是我朱家的媳妇,本督也不会难为你,这本就是你们的阴谋,本督自然也不会认你这个弟媳妇。玉娇姑娘,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说到底,不管你我是否愿意,你毕竟也是进过我朱家的大门,本督于心不忍,并不想难为你,有几个问题,本督很想知道,还请你帮助本督解答。”

    甘玉娇撇过脸去,也不看朱凌岳。

    朱凌岳轻抚胡须,问道:“本督想知道,甘侯为何舍得将你这唯一的亲人送到天山?据本督所知,你们从小相依为命,兄妹之情极其深厚,甚至有人说,甘侯便是为你丢了性命,那也在所不惜,可是为何事到临头,他却舍得牺牲你这唯一的亲人,却去讨好楚欢?”

    甘玉娇瞥了朱凌岳一眼,并不言语。

    “本督已经承诺过甘侯,将金贺二州交给他,作为他的封地。”朱凌岳平静道:“除此之外,本督对他是要粮给粮,要银子给银子,只要他提出来,本督没有不满足的,而且跟随本督平定西北,他的前程一片光明。反倒是楚欢,此人施行均田令,将土地分给普通百姓,这就注定他不可能划出土地交给甘侯作封地,可是甘侯却为何还要临阵倒戈,帮助楚欢?”他双目寒光陡现,“玉娇姑娘,这中间的缘故,你当然清楚,只要你告诉本督,甘侯为何舍得将你嫁到天山,他又为何助阵楚欢,本督有了答案,大可以放你离开,你看如何?”

    甘玉娇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姑奶奶会告诉你?”

    “事情已经发生,都到了这个结果,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朱凌岳叹道:“就算本督现在知道真相,一切也都已经来不及。用一个迟到的答案,换取你的平安,玉娇姑娘,这个交易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隐瞒。”

    甘玉娇冷冷道么:“你真想知道?那好,本姑奶奶就告诉你,我大哥帮助楚欢,道理很简单,因为帮着你,就是助纣为虐,和楚欢一起除掉你,那是剿灭反贼,我大哥忠义无双,自然不可能和你这类反贼串通一气,现在你明白了?”

    朱凌岳眼角抽搐,脸色冷下来,淡淡道:“甘玉娇,看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既然你不愿意说,本督也不隐瞒。只是本督这一辈子,最后的就是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甘侯与本督先有盟约,却背弃在后,如此宵小之徒,本督自然也不能让好过。”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甘玉娇一番,冷笑道:“甘侯此刻,只怕也正在担心你的下落,你不愿意给我答案,本督倒是很愿意给甘侯一个答案,如果甘侯看到你的人头,却不知是怎样一个表情。”

    甘玉娇瞳孔微微收缩,但是却依然冷笑道:“只盼你动手的时候,手不要抖,你现在是丧家之犬,用不了几天,你这颗人头,必要挂在城头。”

    “本督现在就封了你的嘴。”朱凌岳回过身,从黄柱腰间拔出佩刀,挺着刀锋便往甘玉娇咽喉戳过去,眼见刀锋便要戳入甘玉娇的咽喉,却听得边上古亭寿急声道:“朱督且慢!”

    朱凌岳一顿,转视古亭寿,皱眉问道:“为何?”

    “朱督,如果不出意外,三爷和朱督的家小现如今都在西北军的手中。”古亭寿正色道:“这女人是我们手中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朱督现在杀了她,或许能解一时之气,可是却失去了一个可以和甘侯谈判的本钱,卑职以为,现在让她活着,比一具尸体更有用。”

    朱凌岳缓缓收刀,问道:“你是说,用她交换西北军手中的人质?”

    “正是。”古亭寿点头道:“甘侯利用结亲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击败天山军,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天山道也在西北军的控制之中,只要我们提出的条件不是他无法接受的,甘侯为了甘玉娇的性命,定然会答应我们一些条件。”

    甘玉娇冷笑骂道:“你们是痴心妄想,丧家之犬,总要落入我大哥手中。”

    朱凌岳若有所思,却是缓缓走到一旁,此时月朗星稀,夜风吹拂,冷风吹过朱凌岳的脸庞,他沉思片刻,终于道:“亭寿说得有理,但是……马场一战失利,整个西北很快便是遍布楚欢的势力,楚欢也必定会到处搜寻本督,各个隘道要口,必定有他们的人,就算我们真的换回人质,又往何方去?”说到这里,朱凌岳抬头望天,随即看着身边稀稀落落二十余号人,竟是生出一阵凄凉之感,叹着重复了一遍道:“咱们又往何方去?”

    他的根基在天山,如今天山被西北军占领,而且以楚欢的为人,接下来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天山两道进行完全掌控。

    楚欢如今是手握重兵,天山军本就已经没了斗志,老巢被夺,而且群龙无首,自然不可能组织起对西关军的抵抗,而且楚欢一旦控制天山,自然会竭力清楚朱凌岳的残党,作为天山之首,必然也会在西北全力通缉朱凌岳。

    就在不久之前,朱凌岳手握雄兵,坐拥天山,而且在西北争霸之中,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是一失足却满盘皆输,如今四下环顾,整个西北,竟似乎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朱督,西北虽然没有容身之地,可是却并不是说没有地方可去。”古亭寿压低声音道:“至少朱督还有两个地方可去。”

    “两个地方?”朱凌岳皱起眉头,低声问道:“你是说哪里?”

    古亭寿轻声道:“往东而行,可以入关,但是关内如今也是乱作一团,朱督在关内并无根基,卑职冒昧之言,就算朱督往关内去投奔,又有何人值得投靠?只怕到时候反有人想要讨好楚欢,出卖朱督,那也未可知。”

    “人心叵测,关内是不能去的。”朱凌岳摇头道。

    “所以如今还剩下两条路,一条往南,一条则是往西。”古亭寿道:“往南出雁门关,穿越金谷兰大沙漠,前往西梁。”

    “去西梁?”朱凌岳眉头锁起。

    古亭寿道:“当年的肖天问,也是从西北迫不得已前往西梁,却在西梁打出一番天地,成了西梁的南院大王,在西梁可是权势极重的人物,朱督如果前往西梁,以朱督的过往和才干,必然得到肖天问的器重。肖天问本是中原人,卑职以为,就算他在西梁位高权重,只怕也不会完全融入西梁人之中,恐怕还是希望有中原人在他身边,朱督才干非凡,又是中原人,肖天问必然会重用,而且因为肖天问之故,西梁人对朱督也会很容易接纳。”顿了顿,冷笑道:“听说西梁如今正在发生内乱,朱督如果前往,帮助那位西梁的摄政王平定叛乱,日后必然会在西梁风生水起,据卑职所知,无论是那位摄政王还是肖天问,都崇尚武力,野心勃勃,都期冀征服中原,到时候……!”没有说下去,朱凌岳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到时候真的帮助西梁人卷土重来,征服中原,自己封王受爵自然是必不可少。

    朱凌岳犹豫片刻,摇头道:“本督即使落魄,要东山再起,也不可借助西梁人的力量……你莫忘记,当初西梁人打进来,本督率军抗敌,西梁人对本督可是颇为怨恨,肖天问心胸宽阔倒也罢了,若是……若是心中记仇,本督岂不是自投罗网?”

    “如果不往南边去,就只有翻过天山,去往西边了。”古亭寿轻声道。

    朱凌岳苦笑道:“天山以西,是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咱们深入沙漠,那是有去无回,比之西梁,西变更是不能去的。”

    “朱督,以卑职之见,真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或许往西去比前往西梁更为有利。”古亭寿低声道:“朱督难道忘记了当年那个老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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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三章 失落的狼兵

    朱凌岳一时没想起来,奇道:“什么老疯子……!”话音戛然而止,似乎记起,皱眉道:“你是说从西边回来的那个老疯子?”

    “卑职还记得,那是六年前的事儿了。”古亭寿低声道:“他从西边回来,从山上下来,就被山下的兵士发现,当即逮捕起来……!”

    朱凌岳点头道:“本督也记得,此人满嘴胡言,疯言疯语,不过许多年来,还少有人从天山以西过来,本督闻知此事,心下好奇,派人将他带过来,问他遭遇,孰知他满嘴胡言,那显然是个疯子……你怎地忽然想到此人?”

    “朱督,你可还记得那老疯子当时说些什么?”古亭寿更是压低声音道:“朱督召见那人之时,卑职陪伴在身边,现今还记得他那些疯言疯语。”

    朱凌岳微一沉吟,才道:“无非是些胡话,他说什么天兵天将,说什么莲花城……年头太久,本督已经记不清楚了。”顿了顿,道:“哦,是了,本督还记得,后来本督将他交给你处理,他后来如何了?”

    “卑职将他关到狱中,倒也是有吃有喝。”古亭寿轻声道:“只是他说的蹊跷,卑职心下好奇,也曾多次审问,不过那人脑子已经糊涂,可是口中之言,卑职却以为并非完全是胡言乱语。他一直在重复死了很多人,还说到处都是天兵天将,最为紧要的是,那老疯子口中,一直在重复一个紧要处所,便是莲花城!”

    “莲花城?”朱凌岳若有所思,“他既然一直重复这个地方,或许天山以西,还真有这样一个地方……本督当时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趣,没有细问,只当他是疯言疯语,亭寿,那你可从他口中问出莲花城到底是什么地方?”

    “卑职也确实想从他口中问出详情,可惜老疯子是真的疯了,卑职也没有办法从一个疯子口中逼问出太多的东西。”古亭寿缓缓道:“不过卑职从他的身上,倒也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朱凌岳正要询问,忽然想到什么,道:“此处不宜久留,附近可有什么偏僻处所,暂时藏身过去。”

    古亭寿心知朱凌岳是担心这条道路会有西关兵经过,这里属于天山和西关的交界地带,楚欢要控制天山,只怕还要往天山继续增兵,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有天山兵马从此经过,好在古亭寿在这附近转悠多日,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当下众人绑着甘玉娇,到了一条壕沟之内,这壕沟内生着青草,但是上面却是被荆棘杂草笼罩,就似乎是屋顶一般,若不凑近,很难发现这道壕沟。

    令人将甘玉娇的口眼蒙住,丢在一边,让人看守,其他人则是就地歇息,古亭寿和那几名锄奸堂的好手倒是带了干粮,拿出来孝敬朱凌岳,朱凌岳令将食物分给黄柱等人,锄奸堂那几人对黄柱等人显然是瞧不上,随意丢了一点食物,黄柱等人心中虽然有些恼怒,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了干粮,朱凌岳这才问道:“亭寿,你说从老疯子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朱督,那老疯子孤身一人,竟然翻过了天山,到了咱们天山境内,而且他的相貌和言语,显然就是咱们中原人。”古亭寿轻声道:“他既然是中原人,缘何会从西边过来?他是何时从中原去了西边,到过哪些地方,当初是孤身一人前往,还是去了一群人?”

    “孤身一人,倒不至于。”朱凌岳摇头道:“没有人敢孤身一人越过天山前往西边,那是自寻死路……!”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古亭寿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卑职觉得,此人曾经定然是和一群人前往西边,不过却只有他一人活着回来……卑职也想从他口中知道当初随他前往西边的到底有多少人,为何要越过天山去往沙漠,他那些同伴,如今又在何处……!”

    朱凌岳凝视古亭寿,低声问道:“亭寿难道已经弄清楚来龙去脉?”

    古亭寿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卑职并不敢完全确定,但是却也有些发现。卑职记得,那老疯子身上至少有三处刀伤,早已经成疤,卑职找寻大夫看过,按照大夫的说法,那三处刀伤,最近的一处刀伤,起码也在十五年以上……我们发现老疯子是六年前,按照现在的年头计算,也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老伤疤……!”

    朱凌岳摸着胡须,若有所思:“你是说,那老疯子曾经受过伤?”

    “最为重要的是,那三处刀伤,有一处是在臂膀,看那刀口,当时被砍掉了一块皮肉,可是却在那伤口处,留下了一丝丝线索……!”古亭寿道:“那处伤口四周,还留有残存的刺青,如果卑职没有猜错,老疯子的臂膀之上,原本有一处完整的刺青,但是因为被砍去皮肉,刺青连着肉被砍掉,可是边缘却还是留下了一丝刺青的痕迹,卑职当时找过擅长刺青的艺人看过,如果没有猜错,老疯子臂膀原本的刺青,应该是……狼头刺青!”

    “狼头刺青?”朱凌岳一怔,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

    “其实身上有刺青的人,并不在少数,市井闲汉,江湖壮士,不少人便喜欢在自己的身上刺青。”古亭寿神情变的严峻起来,“但是在肩头刺有狼头刺青,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朱督,你可想到什么?”

    朱凌岳瞳孔显出惊异之色,吐出两个字:“狼兵!”

    “正是,卑职也想到了狼兵。”古亭寿肃然道:“当年发现这个情况,卑职本就想向朱督禀报,但是毕竟不能完全确定,再加上朱督当时恰好进京,卑职也想多调查一番,确定之后再行禀报,不过朱督从京里回来之时,那老疯子却已经死去,而且朱督当时对此事并不是很在乎,所以卑职也就没有多做禀报……!”

    “狼兵……!”朱凌岳目光变得深沉起来:“亭寿,你说那老疯子当真就是当年去往西边的三千狼兵之一?”他的眼眸变的深邃,眼眸深处,带着一丝惊异,显然对那三千狼兵颇为关注。

    古亭寿摇头道:“卑职不敢肯定,但是很有可能。朱督,当年三千狼兵西去,回来的却不到一成,几乎所有人都是闭口不言,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那么多年过去,老疯子却突然回来,而且口中念念有词,卑职猜测,三千狼兵,当年必定是到过莲花城,而且他们的死,必然大有蹊跷!”

    “是啊。”朱凌岳微微点头,“三千狼兵西进,到如今还是一个谜……!”微一沉吟,问道:“亭寿为何会说起此事,这与我们去往西边有何干系?”

    “朱督,你仔细想一想,三千狼兵十去归一,那些狼兵当时可是最强的兵马,却落得那般下场……卑职心想,老疯子口中一直在重复莲花城,那么导致那场惨剧的,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莲花城?”古亭寿道:“如果当真如此,莲花城必定有一支更强大的势力,而且……他们对狼兵深恶痛绝,我们对西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真有那样一支强大的势力,我们为何不前往找寻?”

    朱凌岳明白过来,道:“你是说,咱们去找寻莲花城,如果真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就有可能从那里借兵而起?”

    古亭寿点头道:“卑职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东边不得入关,南边去不得西梁,这西北之地,更是不能留下来,为今之计,就只有往西而去。或许西边什么都没有,可是万一真的有莲花城存在,咱们是否便可以加以利用?”

    朱凌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一时间并不说话。

    “朱督如果决定冒险一试,咱们便可以带上甘玉娇,趁现如今楚欢还没有完全掌握天山,赶到天山脚下。”古亭寿道:“等到了那边,朱督大可以利用甘玉娇作为条件,向甘侯提出换取人质的要求,甚至可以因此而索要其他的物资。只要咱们越过天山,进入大沙漠,楚欢便奈我们不何,我们大可以穿过沙漠,去寻找莲花城……!”

    朱凌岳只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毕竟这一切都只是通过老疯子的疯言疯语判断出来,谁能确定真的有莲花城所在,谁又能确定那老疯子当真就是当年失落的狼兵之一,他生长在天山,当然也知道天山以西是个什么环境,浩瀚的沙漠一望无垠,登上天山,遥望而去,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如果当真往西而行,只怕还没有看到莲花城,便已经死在沙漠深处,就算真的找到莲花城,就当真可以借助莲花城的势力东山再起?

    顾名思义,老疯子口中的莲花城,显然只是一座西边的城池,一座城池又能有多强大?西北三道,大小城池数十座,楚欢到时候手握西北三道,且不说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因素确定可以得到所谓莲花城的帮助,就算真的得到莲花城的帮助,以一座城池的力量,又怎可能是西北三道的敌手?

    他知道古亭寿这也是无奈之下提出的建议,可是他却也承认,天山被楚欢多占,自己举目四望,若想真的活下去,竟似乎真的只有远离西北,浪迹天涯。

第一四九四章 兽杀

    朱凌岳心中犹疑不决,古亭寿见朱凌岳难下决断,只能道:“朱督,事不宜迟,何去何从,还请朱督早下决断。”

    “既是如此,只能先往天山那边去。”朱凌岳微一沉吟,终于道:“亭寿,你可选好路线?”

    古亭寿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打了开来,借着月光,指着地图道:“朱督,玉壶口的守军已经被西北军控制,不能从此经过,咱们只能翻山过去,虽然困难,但是并非不可逾越。西北军目下控制的,主要是鸣沙城和沙州城,这两处不可靠近,咱们大可以沿着这条线……!”当下将前往天山道西部天山的线路仔细告知了朱凌岳,朱凌岳闻言颔首,道:“咱们先且乔装打扮去往天山,等到了天山那头,再派人找到西北军,利用甘玉娇与甘侯谈条件。”

    “听凭朱督吩咐。”古亭寿立刻道,随即向不远处的黄柱等人看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朱督,此去西边,这些人未必愿意跟随。”

    朱凌岳也是看了一眼,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古亭寿道:“穿越沙漠,艰辛无比,这些当兵的十有**不愿意去,咱们又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离开,如今到处张贴告示,悬赏五百金抓捕朱督,这帮人知道朱督的行踪,若是贪图赏金,前去告状,朱督的下落便会被西北军知晓,到时候只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而且咱们现在动身,人太多反倒不是好事,有卑职和锄奸堂的几位弟兄护卫,朱督必然是安然无恙。”

    朱凌岳若有所思,见黄柱等人似乎已经熟睡,轻声道:“这些人从西关护送本督回来,倒是有些功劳,如今……!”轻叹一声,却没有说下去。

    “朱督,此事交给卑职处理。”古亭寿低声道:“他们有十三个人,卑职虽然只有六人,但是要对付他们,易如反掌。”更是压低声音道:“朱督先自歇息,他们就交给卑职来处理。”

    朱凌岳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古亭寿当下悄无声息往自己部下那边去,低声嘱咐,便在此时,却见到黄柱轻步到了朱凌岳身边,恭敬道:“朱督,口渴难忍,小人想带两人去附近找些水饮。”

    朱凌岳含笑道:“速去速回,小心为是。”

    黄柱点点头,过去叫了三个人,翻出了壕沟,刚刚出去,古亭寿过来,低声问道:“朱督,他们几个去了哪里?”

    “黄柱带人去找水。”朱凌岳低声道:“如此正好,这边还剩下九个人,更好应付。”

    古亭寿冷冷一笑,往那边看了一眼,招手叫过两名部下,示意他们跟着黄柱四人出去,就在外面解决。

    那两人出了壕沟,跟了两里来路,瞧见黄柱四人已经走到一处土坡边上,都是握紧了兵器,迅速跟上,见到黄柱等人绕到了土坡后面,对视一眼,脚下更是加快步子。

    土坡后面,杂草丛生,两人走到边上,左右看了看,都是有些惊讶,黄柱四人明明闪到土坡后面,此时却突然没了踪迹,正自诧异,忽听得“咻咻”几声响,劲风忽起,两人听得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都是一惊,一人闪躲不及,一支利箭从他后脖子射入进去,另一人动作却敏捷许多,身子向后一仰,翻倒在地。

    同伴中箭而亡,这人心下大吃一惊,握刀正要起身,一道身影如同恶狼一样,飞扑上来,不等他起身,那人已经扑在他身上,这人手上用力一横,利刃从对方的腹间划过,一股血腥味立时涌上来,只是此刻又有两人扑过来,刀光闪动,这人身体被厚重的身躯所压制,一时难以起身,一刀砍下来,他根本无法闪躲,还没有叫出声音,便被砍断了脖子。

    一刀砍下来的,正是黄柱。

    黄柱双目生寒,砍死那人,这才抱起第一个扑倒在那人身上的同伴,却发现腹部已经被利刃连带着衣裳割破,对方的刀异常锋利,不但身上的衣裳割破,小腹处也是割开了深深的口子,鲜血泊泊直流,肠子竟也已经被割断,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黄柱和两名同伴目中喷火,三人手忙脚乱撕了衣裳,用布巾为同伴裹住伤口,伤者口中亦是向外流血,苦笑道:“不……不成了……黄柱,被你……被你说中了,朱凌岳……朱凌岳真是歹毒,要过河拆桥……你们别管我……快回去……!”

    黄柱低声向一名同伴吩咐道:“严三,你留在这里照顾,我们两个回去……!”伸手在那伤者脸上摸了一下,拿起弓箭,带着另一人猫腰向壕沟那边摸过去。

    壕沟之内,朱凌岳已经悄无声息移动到另一头,古亭寿领着剩下的三名部下,准备好了武器,也没有立刻向兵士那边过去,而是装作若无其事,仔细观察,他只希望趁那几名兵士睡着之时,在睡梦之中-将那几名兵士解决掉,虽说论起武功,那几名兵士不在话下,但对方终究还是九名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的大汉,真要动起手来,倒也姚飞上一番周折,这里虽然地处荒郊野外,但终究还是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为是。

    依稀听到那边兵士传来鼾声,鼾声如雷,古亭寿心知这几名士兵已经沉睡,跟随朱凌岳翻山越岭多日,提心吊胆躲避敌军,自然是疲惫不堪。

    当下古亭寿使了个眼色,三名锄奸堂的好手这才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靠近过去,刀光雪亮,各自对准了一名兵士的咽喉,便要刺下去,猛听得一人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想起这样一声暴喝,三名锄奸堂的杀手却也都是吃了一惊,便是这一怔之间,却见到本来已经熟睡的几名兵士,豁然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

    三名杀手毕竟不是普通人,刀光闪动,眨眼间,一名杀手砍死了一人,另外两名杀手却是在吃惊之中,失了准头,伤了兵士,受伤的兵士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怒吼着扑过来,抱住了杀手,这壕沟之内本就不是十分宽阔,兵士们都是毫不犹豫扑上来,如狼似虎,顿时挤成一团。

    朱凌岳本以为事儿会做的无声无息,谁知道却突起波澜,吃了一惊,向那边望过去,只见到人影窜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何情形。

    朱凌岳冷着脸,忽听得旁边传来嘲讽声音:“朱凌岳,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还不如拿一把刀子抹了脖子,到了如今这个份上,连自己手下人都自相残杀,哈哈哈……!”

    朱凌岳冷眼看过去,正是被绑缚的甘玉娇在一旁冷语嘲讽。

    “甘玉娇,你当真以为本督不敢杀你?”朱凌岳一把揪住甘玉娇的衣领,盯着她布满尘垢的脸庞,冷笑道:“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本督待会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既然与我朱家没有干系,便是一个不值一钱的臭婊子,等到他们办完事情,本督大可以将你赏给他们,你意下如何?”

    甘玉娇瞳孔收缩,厉声道:“朱凌岳,你敢!”

    “你说的不错,本督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朱凌岳冷笑道:“既然如此,本督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此刻锄奸堂杀手与九名兵士都已经是如同野兽般纠缠在一起,三名兵士已经毙命,一名杀手也被生生掐断了脖子。

    古亭寿倒没有想到那几名兵士竟然是早有准备,心下大是吃惊,瞧见几名兵士发了疯般与自己的三名部下缠在一起,倒是有些慌了手脚,他虽然是锄奸堂的首领,可武功并不如何高明,只因朱凌岳对他十分器重,将当初收揽的一群江湖异士丢给他来统管,组建了锄奸堂,在锄奸堂固然说一不二,但是武功与不少部下相比去,却是远远不如。

    他握紧了刀,犹豫了一下,终是挺刀上前,对这一名兵士劈了下去,那兵士惨叫一声,背脊被重重砍了一刀,却并没有立刻死去,转过身,双目血红,如同浸血,脸上更是狰狞一片,古亭寿倒有些心惊,却见到那兵士怒吼一声,奋力扑过来,古亭寿急忙后退两步,挥刀砍过去,那兵士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月光透过顶部的荆棘杂草,散落下斑斑点点的月光。

    古亭寿虽然也算是心狠手辣之辈,可是看到眼前那如同最原始的野兽撕扯般的搏杀,却也是心下生悸,片刻之后,终于沉寂下来,古亭寿看着十几道身体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名部下都已经在撕扯中被杀,而九名兵士,显然也没有活下来几人,见得身体动弹,两名兵士浑身鲜血,一前一后站起,手中握着刀,缓缓转过身来,斑斑点点的月光洒射在他们身上,满身血污的两名兵士,眼眸子里射出野兽般的光芒,即凶残又怨毒,一人抬起刀,指向古亭寿,厉声道:“朱凌岳在哪里?我们为他出生入死,他却要过河拆桥……便是死,也要砍了他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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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到了后期,要尽可能地用文字将架构圆润起来,前面的坑要填好,也要衔接好,不能有突兀感,更不能写崩,所以每一章都会写的很小心,也会很伤精力,不过沙漠会竭尽所能,让本书达到最圆满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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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五章 咎由自取

    古亭寿此时当真是后悔莫及,若是论起实力,他手下五名锄奸堂好手与十三名天山士兵正面厮杀,那是绝对占据上风,可是万没有想到,自己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些人,反倒是落得如此下场,几名部下对这些兵士明显是轻视至极,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兵士竟然没有沉睡,只是在假寐而已,反倒是突然给了锄奸堂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此时终是明白,这些兵士的地位虽然很低,但却并非都是一群白痴,其中必然是有人看出了不对劲,早做了准备。

    此时面前站着两个浑身鲜血淋漓的兵士,古亭寿看他们狰狞的面孔,心下倒真是有些惊骇。

    朱凌岳此刻也已经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伸手摸到自己腰间的佩刀,缓缓站起身来,刚刚站起,却感觉腰间有一件东西顶住,吃惊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要动,动一下,立刻取你性命!”

    朱凌岳瞬间就听出那声音是谁,眼中划过惊骇之色,但是他不愧是久经世故,沉声道:“黄柱,可取回水来?你这是做什么?”

    从朱凌岳身后,显出一张面孔来,正是黄柱。

    黄柱此时目中满是悲愤之色,怒声道:“朱凌岳,我们兄弟有何处对不起你?别人都离你而去,我们却还是留下来护送你回天山,我们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回到家乡,可是你却如何对待我们?”

    “黄柱,你这话什么意思?”朱凌岳故作镇定,“本督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便在此时,古亭寿已经退了过来,见到朱凌岳被黄柱用刀子顶住,更是吃惊,此时完全确定,这帮地位卑下的兵士,早已经有了准备,握刀的手更是青筋凸起,在他后面,两名残存的兵士已经握着血淋淋的大刀,步步紧逼过来。

    那两人瞧见黄柱已经控制朱凌岳,便有一人大声道:“黄柱,被你料中了,朱凌岳心狠手辣,想要过河拆桥!”

    “莫要胡说。”朱凌岳沉声道:“到底出了何事?本督只是小眯片刻,怎地变成这个样子?黄柱,你告诉本督,到底发生了何事?”

    黄柱冷笑道:“朱凌岳,事到如今,你还要演戏?”

    忽听得边上一个声音道:“几位弟兄,你们护送朱凌岳到这里,他和锄奸堂的人接上了头,自然是信不过你们。他定然是害怕你们拿他的人头去领赏,所以恩将仇报,要杀人灭口,此人心狠手辣,若不铲除,更有后患。”却是甘玉娇见情况有变,立时出声。

    “住嘴。”朱凌岳厉声道:“黄柱,你们不要冲动,更不要误会,这一切,本督都不知晓,不是本督的意思,你们和本督九死一生,困难重重到了这里,本督已经将你们当成生死弟兄,怎会杀人灭口?如果你们想要本督的人头,只要说一声,本督也会奉送,而且本督知道,你们都是忠义之士,既然护送本督倒这里,又怎会背叛本督?”

    “说得好听。”黄柱边上另一人闪出来,“如果没有你的吩咐,他们怎敢对我们动手?咱们几个去取水,为何还有人在后面跟随,他们便是想要对我们动手。”

    朱凌岳盯着面前不远的古亭寿,沉声问道:“古亭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亭寿是他少有的几个心腹之一,对其颇为信任,否则也不至于将锄奸堂交到古亭寿手里,此时阴谋败露,自己性命就在黄柱的刀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撇清干系,他只盼古亭寿此时能够表现忠义之心,挺身而出,将责任揽过去。

    古亭寿前后有四名虎背熊腰的兵士,知道难以善了,眉头紧锁,月光之下,看到朱凌岳盯着自己,那眼眸之中,分明带着期盼之色,微一沉吟,叹了口气,终是苦笑道:“朱督,事到如今,是否是你下令,又有何区别?”

    “你……!”朱凌岳微微变色,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本督问你,为何要残害自家兄弟?”

    “朱督将他们当成自家兄弟?”古亭寿笑道:“若真的将他们当成兄弟,为何不反对对他们下手?不错,主意是我出的,但是没有你的同意,我们也不敢动手。”

    朱凌岳终是悚然变色,厉声道:“古亭寿,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本督……本督……黄柱,你们不要相信他,此人两面三刀,乃是卑鄙小人,你们现在就杀了他,回到天山,本督必回重重有赏。”

    “朱凌岳,这句话你已经说了无数遍。”黄柱冷笑道:“如今你无家可归,还说什么重重有赏?便算有万金之赏,那些弟兄的性命,你能买的回来?”

    古亭寿沉声道:“黄柱,我也没有想到朱凌岳如此歹毒,事到如今,我倒有个法子。”

    “哦?”

    “咱们一起绑了朱凌岳,将他送给西关军。”古亭寿沉声道:“这是大功一件,楚欢想必也不会亏待我们,你们看如何?”

    他话声刚落,听得“咻”的一声响,从黄柱身后,一支利箭直射过来,古亭寿大吃一惊,可是距离太近,他虽然闪躲,那支利箭却还是射中他的肩膀,便在此时,后面那两名兵士也已经齐齐扑上来,手中大刀齐齐砍下来,古亭寿厉喝一声,反身挥刀格挡,又听得“咻”的一声响,又一支利箭射过来,古亭寿只感觉背脊一阵剧痛,身体微微发软,他刀架住一名兵士的大刀,另一名兵士已经趁机以刀为剑,刀锋戳入了古亭寿的小腹之中。

    古亭寿全身发凉,格刀的手顿时力气全消,那兵士二话不说,横刀削过,刀光一闪,古亭寿一颗人头带着血光飞溅起来。

    朱凌岳面无人色,黄柱冷然一笑,正要动手将朱凌岳斩杀,边上一个声音道:“等一等!”

    黄柱扭头看去,却是甘玉娇出言阻止,皱起眉头,问道:“怎地?”

    “你们杀了姓古的和他的部下,也算是为死去的弟兄报了仇。”甘玉娇道:“朱凌岳自然可杀,但是就这般杀了他,反倒是便宜了他。”

    “哦?”黄柱问道:“你想怎样?”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朱凌岳是叛乱之贼。”甘玉娇道:“将他交给西关军或者西北军,都是大功一件。那些兄弟惨死在这里,他们的家人又怎么办?如果你们将朱凌岳交上去,自然会得到赏金,而那些赏金,也足够抚恤这些惨死弟兄的家人。”

    黄柱等人本来只是骑兵军团的骑兵而已,地位卑下,并不认识甘玉娇,但是先前听朱凌岳的言语,已经知道她便是甘侯的妹妹。

    甘朱两家结亲,对天山来说,自然是大事,很多人都知道从西北军来了一位新娘子。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黄柱淡淡道:“朱凌岳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甘侯和楚欢之流难道就不会?”

    朱凌岳立刻道:“不错,甘侯与本督有盟约,却背信弃义,临阵倒戈,如此卑鄙小人,更是两面三刀,黄柱,你们可以不信任本督,但是本督劝你们也莫要轻信这个女人。她是甘侯的妹妹,如今在我们手中,为求脱身,当然会说好话,只怕你们前脚刚进西北大营,后脚就要被甘侯给斩了。”

    黄柱沉声道:“你休废话。”使了个眼色,一名兵士用刀从古亭寿的尸身上割下一片布巾,揉成一团,上前来,塞进了朱凌岳的嘴巴里,朱凌岳恼怒无比,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黄柱,你能看穿朱凌岳的诡计,想来也是个明白是非之人。”甘玉娇道:“既然西北军已经颁下了告示,只要抓到朱凌岳,便有重赏,他们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不会自食其言。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将朱凌岳交给西北军,该属于你们的东西,一分不少。”

    黄柱若有所思,其他几人也都沉思起来。

    如果朱凌岳善待众人,没有来这么一出杀人灭口的把戏,黄柱等人到没有别的心思,可是朱凌岳狠毒在先,众人就不得不细细考虑一番,不管怎样说,能够将朱凌岳交给西北军,便有五百金的赏金,五百金绝非小数目,便是对豪门大户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金钱,最为紧要的是,现在将朱凌岳交上去,也算不得卖主求荣,黄柱等人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片刻之后,黄柱抬头,看了看几名同伴,眼中带着询问之色,几名同伴互相看了看,却都是再次看向黄柱,那意思却是让黄柱下决断。

    黄柱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帮她解开绳子!”

    一名兵士上去将帮着甘玉娇的绳子解开,甘玉娇这才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如释重负,向黄柱道:“你们不要担心,我看你们也都是贫苦百姓出身,天山军被西关人打败,并非是什么坏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你们的家人都可以分到田地。”

    “你是说均田令?”黄柱身后那人立刻问道。

    “原来你也知道均田令?”甘玉娇先是将自己凌乱的衣裳整理一番,随即将青丝拢顺盘起,道:“不错,便是均田令,不妨告诉你们,楚欢楚总督在西关施行均田令,只要他掌控了天山,也必然会在天山施行均田令,虽说那些豪门大户要倒霉,可是百姓们却能过上好日子,你们的家人,都会有土地分到手。”

    黄柱使了个眼色,解开甘玉娇绳子的兵士立刻上前,用牛筋绳子将朱凌岳绑了起来,黄柱这才道:“甘……甘姑娘,重赏我们倒是不求,只是希望交上朱凌岳之后,你们能拿出一笔银子来,好好抚恤这些惨死兄弟的家人,如果没有他们拼命,也拿不住朱凌岳。”

    甘玉娇闻言,知道黄柱已经同意,肃然道:“你们放心,该属于你们的,一文也不会少!”冷冷看向朱凌岳,只见得曾经在西北风云一时的天山总督,此时却已经是闭上双眼,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剧烈颤动,宛若在风中摆动的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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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解释一下,昨天说本书写到后期,很多人激动以为就要完本,事实上只是开始尾声,收尾也不是三五十万字就能搞定,已经写了五百万字,这尾声怎么着也得百万字以上才能搞定,所以大家还有的熬,不会在三两个月就能完本。坑填不好,会挨骂的,所以不能不小心,为了不让自己成过街老鼠,只能踏踏实实填坑收尾,至若完本,还早着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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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一曲曲未了的壮士赞歌,一幕幕卷起的美人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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