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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六章 双喜临门

    楚欢过来时,吴峰倒不敢还在主位坐着,要换位置,却是被楚欢劝住,楚欢本就不是一个在乎身份的人,虽然不知道吴峰是否真的治好了素娘,但是他亲眼瞧见素娘的反应迹象似乎有好转,在他来说,此时莫说是让吴峰坐在上首位,便真是给吴峰下跪感谢,楚欢也未必不能做出来。

    见得楚欢对吴峰十分的客气,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拂了楚欢面子,觥筹交错,吴峰一开始还摆着高人的风范,但是几杯酒下肚,便也没了拘束,这满桌子的佳肴,他却是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倒似乎吃了这顿便没下顿。

    素娘转危为安,楚欢心中欢喜,但是他此刻心中却又是想到了一桩更大的事情,虽然素娘的性命对楚欢来说重要无比,可是比起西关面临瘟疫威胁的百姓,素娘就显得微乎其微,即使不是西关的总督,楚欢也会尽力找寻对付瘟疫的方法。

    见得吴峰几杯酒下肚之后,脸色红润,楚欢这才含笑问道:“吴先生医术高明,令人叹服,却不知吴先生是否看出内子到底是患了何种疫病?”

    “其实夫人犯的疫病,就是西关正在开始蔓延的瘟疫。”吴峰口里吃着菜,含糊不清道:“不过大人放心,我既然出手了,夫人的病,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楚欢立刻问道:“如此说来,先生有治疗瘟疫的办法?”

    吴峰道:“其实瘟疫说起来可怕,真要治起来,到也不见得多难。”

    孙博柳忍不住动问道:“吴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患有瘟疫的人,按照你刚才治疗的方法,便能痊愈?”

    “这还是麻烦的。”吴峰一边吃着,一边说着,甚至不忘往嘴里灌酒,“我这法子,是最快的法子,夫人是尊贵之身,若是不能尽快医好,难免会受些痛苦,所以吴某利用银针之术,是为了让夫人尽快好转,免除她的痛苦而已……!”

    孙博柳奇道:“吴先生的意思是,除了银针之术,还有其他法子?”

    “瘟疫之灾,毕竟非同小可,不是普通的小病。”吴峰道:“银针之术,最为快捷,三五日之内便可差不多,但是这天下能够施针的大夫毕竟不多,感染瘟疫的人又太多,每一个都要如此施针,岂不是累死施针之人?”

    楚欢也问道:“吴先生是否另有对付瘟疫的方法?若是真的有,还望先生赐教,事关西关百万黎民的安危,吴先生若是能够赐教,解万民于水火之中,那可是功德无量,必然流芳百世。”

    吴峰摆手道:“不急,不急,夫人的病还没瞧好,我今夜回去之后,再为夫人配几副药,明日送过来,保准用不了几日,夫人便可痊愈。”

    楚欢心道恶疾如火,怎能不急,但是见吴峰这般说,倒也不追问,拍了拍手,孙子空已经从外面进来,端着盘子,盖了红布,到得吴峰边上,楚欢指着盘子道:“先生出手相助,这是小小心意,还请先生笑纳。”

    吴峰眼睛亮起来,伸手掀开红布,只见下面金光灿灿,竟然有十只金锭子,十足十的赤金,吴峰喉头蠕动,却还是假装客气道:“大人,这……这怎么好意思,为医者,济世救人,不是为了……为了财帛……!”话虽这样说,但是眼睛却没有离开金子一寸。

    楚欢哈哈笑道:“先生尽管收下,若是不受,便是看不起楚某了。”

    吴峰叹了口气,道:“大人既然这样说,小人就愧领了。”将那十只金锭子尽数收到自己的布袋子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起身来,道:“大人,天色已经很晚,小人这就回去为夫人配药,明日定然会送上门来。”

    楚欢道:“不知尊府在何处,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吴峰急忙摆手,“大人日理万机,不用管我。”向其他人拱手行礼,喜滋滋地告辞离去,等他前脚出门,楚欢向白瞎子使了个眼色,白瞎子何等精明,已经起身来,出了门去。

    白瞎子离开后,楚欢看向孙博柳,直接问道:“孙先生,你看夫人是否有所好转?”

    孙博柳点头道:“大人,夫人突出那口毒血之后,确实有所好转,可说是效果奇佳……只是小人并不敢断定夫人的疫病是否真的会痊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大人,恕小人斗胆直言,这吴峰虽然略有手段,可是……可是小人觉得他并不靠谱……!”似乎害怕楚欢误会,肃然道:“小人绝没有妒忌的意思,只是……!”

    楚欢笑道:“孙先生多虑了,先生的为人,本督是清楚的,不单是你,就是本督也觉得此人颇有些古怪。”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辅公终于道:“大人,吴峰懂医是假,这背后有高人才是真。”

    楚欢双眉一展,笑道:“杜先生之言,正与我想到一块,我也觉着吴峰此人大有蹊跷。”他心中一直有这样的猜测,可是不敢确定,此时杜辅公这样一说,楚欢顿时便如释重负。

    如果今日素娘病情有好转,只是因为吴峰的方法,楚欢心里还真是不踏实,他不知道吴峰的手段,是不是具有迷惑性,素娘迹象看上去有所好转,只是假象,毕竟吴峰此人的表现,实在让人无法信服他有破解瘟疫的能耐,但是如果诚如杜辅公所言,这背后有高人指点,楚欢便觉得素娘的疫病,很有可能是真的可以医治。

    轩辕胜才却是疑惑问道:“大人,如果背后果真有高人,为何高人不亲自前来,却要派这样一个医理不通的家伙前来?”

    楚欢也是皱眉道:“这也正是我心中的疑惑。”

    杜辅公笑道:“依我之见,大人倒不必疑惑,如果身后真的有高人指定,他没有亲自出面,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或许是他觉得时机未到,还没有到相见的时候,但是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那位高人对大人应该没有恶意,如果他果真对大人有所求,完全可以亲自出面,知道大人在乎夫人的疫病,定会以此与大人做交易。可是对方非但没有显身,而且只是派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过来,无非是便宜那吴峰一些钱财,可见背后的高人对大人并无恶意。”

    楚欢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我记忆之中,并无有医术高明的朋友,而且在西北更无好友,他却为何如此出手相助?”

    孙博柳却是狐疑道:“小人却是疑惑,如果吴峰身后果真有高人,那高人却为何派一位行脚郎中过来,需知行医一道,谨慎小心,差之毫厘,便可害人性命,这吴峰对医道懂的实在是浅薄得很,那位高人难道不担心会出纰漏?为何不派一名精通医术之人过来?”

    杜辅公却是打了个哈欠,起身来,道:“大人,我有些困倦,先告退。”向轩辕胜才和孙博柳拱拱手,便即退下,临走之时,给了楚欢一个极为隐秘的眼色,楚欢心领神会,向轩辕胜才道:“轩辕将军,孙先生今日也是劳苦功高,你代我好好敬孙先生几杯,我出去有些小事。”

    轩辕胜才点头答应,拉着孙博柳饮酒,楚欢出了门,径自来到杜辅公住处,杜辅公知道楚欢会跟过来,请楚欢坐了,为楚欢倒了茶,坐下之后,笑道:“大人,杜某要在这里恭喜大人了。”

    楚欢一怔,奇道:“喜从何来?”

    “有两喜。”杜辅公道:“这第一喜,是夫人转危为安,是莫大的喜事,这第二喜,却是大人刚刚上任,便有一桩天大的美名要落到大人的头上了。”

    楚欢有些疑惑,杜辅公已经含笑道:“大人可听吴峰所言,这瘟疫的破解,并非只能银针之术,似乎还另有方法。”

    楚欢摸着下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法子,只是吴峰不说,我也不好强逼他。”

    杜辅公笑道:“其实吴峰已经说了他该说的,大人当然已经看出来,吴峰虽然知道还有其他破解瘟疫的方法,可是你真要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说不出究竟那方法到底是什么。”

    楚欢微微颔首,道:“先生睿智非凡,自然是已经看出端倪了。”

    “其实那位高人已经通过吴峰,向大人说明了他的存在,而且那位高人已经猜到我们一定会询问吴峰是否还有别的方法,所以用吴峰的口告诉大人,确实还有别的方法存在,吴峰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高人这般做,其实也是为了安大人的心。”杜辅公抚须轻声道:“孙博柳刚才在袭间疑惑那位高人为何会派一名行脚郎中前来,大人当然也猜出其中的深意。”

    楚欢想了想,才道:“先生是否想说,对方本就是想让我们看出破绽,让我们知道另有他人指点?”

    杜辅公含笑道:“大人果然看出来了,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如此了。如果派一位精通医术之人前来,我们说不定还真就相信是大夫自己有这样的能耐,可是派出吴峰这样的半吊子,三言两语之间,咱们就都对吴峰产生怀疑,这或许就是那位高人想要的效果,告诉我们他的存在。至若高人并不担心吴峰医术不通出现差错,我瞧那位高人心中也是有数的,先前孙博柳也将诊治的过程说了一下,其实吴峰从头至尾都没有动手,他只是记下了治疗夫人的过程,其中最困难的,也就是那二十多处穴位的顺序,这吴峰虽然不是什么杏林高手,但是既然打着行医的名头行走江湖,对于人体穴位这样最基本的医道,想必还是知道的,对一般人来说,记住那些穴位的顺序或许有些困难,但是对于大夫,甚至是行脚郎中来说,却并非难事。”

    “先生所言甚是。”

    “既然那位高人已经通过吴峰透漏他的存在,也就是说并不准备藏头露尾,迟早要与大人相见。”杜辅公抚须道:“他对大人并无恶意,而且还准备与大人相见,应该是友非敌,如果他果真知道破解瘟疫的方法,也必定会献给大人,如今西关瘟疫蔓延,人心惶惶,黎民百姓都在期盼上天赐福,躲过这场浩劫,大人如果有破解瘟疫的方法在手,岂不就是百姓眼中的上天,一旦果真如此,那么大人大可利用此时,在西北留下大大的美名,尽收百姓之心。”似笑非笑道:“大人,你说,这算不算是双喜临门,杜某是不是该恭喜大人?”

    楚欢听得杜辅公这样一分析,只觉得先前的阴霾顿时消散不少,颔首道:“只盼果真如先生所言,民不民心倒也罢了,但是能够解西关百姓于水火之中,确实是老天开眼。”微皱眉头,若有所思,低声自语:“只是那位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九五七章 夜宿暗门

    楚欢从杜辅公的屋里出去之后,又去看了素娘,素娘还在沉睡,如莲在屋内照顾,一直合十诵经,为素娘祈福,楚欢见到素娘身体不再发抖,也不再出虚汗,心中却是宽松了许多。

    虽然夜很深,但是他却自然是睡不着,本来他并没有打算在北原县城多留,不过吴峰的横空出现,却让他已经准备在北原县多留几日,一来是让素娘能好好休养两日,最为紧要的,楚欢却是想要弄到对抗瘟疫的方法。

    吴峰在北原县出现,如果身后有高人,那么自然也就在北原县附近,甚至说不定就在北原县城之中。

    杜辅公说那位高人很有可能是友非敌,或许会找时机来与楚欢相见,楚欢心中其实也是这般想,但是他却不能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来与自己相见。

    恶疾如火,楚欢身为西关总督,担负着西关一道的兴衰,他甚至觉得这瘟疫便是自己初进关西,上天对自己的第一个考验。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前来西关担任总督,明里暗里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对自己虎视眈眈,自己若是没有出差错还好,一旦出现一些差错,作为一个外来官员,必然要面临极为险峻的境地,楚欢甚至已经想到过,真要是瘟疫蔓延开来,未必不会有人借此说事,将瘟疫的蔓延归罪到自己这个新任的总督身上。

    楚欢了解这个时代,科技太过落后,时代的局限性,导致人们十分的迷信,通常出现的天灾,老百姓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们往往会认为,上天降下来的灾难,是因为尘世间某位重要人物违背了天道,激怒了上天,所以才会降下灾祸。

    无论是地震、洪灾、风暴、海啸、旱灾,还是如今出现的瘟疫,老百姓都会从迷信的角度去解释,这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往往这种时候,那些装神弄鬼的神婆宿老,也会站出来,蛊惑民心,唯恐天下不乱。

    楚欢前来西北的时间其实很不好。

    如今西关的瘟疫并没有大规模爆发,而只是开始有蔓延之势,西北大部分百姓根本不知道将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可是偏偏瘟疫乃是天下间最恐怖的灾难,一旦传染起来,所需的时日极为短暂,或许用不了十天八个月,瘟疫便能迅速蔓延开来,再加上如今西关处在战后重建阶段,百姓并没有全部返回故里,这就出现了西关道大规模的人口流动,瘟疫一旦爆发,蔓延的速度也就无法想象。

    楚欢这个时候前来西北赴任,又正值瘟疫爆发,他已经想到过,一旦别有居心之辈将这次瘟疫的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面对那些迷信的西关百姓,自己也确实不知从何解释,那时候西关百姓必然会觉得,是楚欢道德败坏行为不检,激怒了上天,他前来西关赴任,上天不满,所以降下这场灾祸给西关百姓,这在后世听来或许会很可笑,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一旦果真如此,楚欢这位新任总督便将成为整个西北的敌人。

    楚欢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有些发凉,他想要在西北立足,这一场瘟疫,自己必然是要去面对解决的,诚如杜辅公所言,这场瘟疫,事关楚欢的成败,一旦瘟疫无法阻挡,那么楚欢成为众矢之的,自然无法在西关立足,可是一旦能够得到对抗瘟疫的方法,不但可以解救黎民,而且必然会得到西关百姓的民心,那个时候,西关百姓便不会认为新任总督是带来灾难的恶魔,恰恰相反,他们会觉得楚欢是上天派来拯救西关的救世主。

    成败之间,结果却是天壤之别,楚欢心中已经决定,不管吴峰身后是否有高人,自己必然是要积极寻找对抗瘟疫的方法,如果真有高人存在,他不来见自己,自己也要想办法找到那人。

    灾情如火,这可不是藏头露尾的时候。

    楚欢没睡,白瞎子更没有睡,黎明时分,白瞎子终于返回来,吴峰前脚走,白瞎子就得了楚欢的眼色,后脚跟了出去。

    楚欢对吴峰的去向自然是十分感兴趣,一夜未睡,一个原因就是等着白瞎子回来,白瞎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落座之后,开门见山道:“大人,看来那吴峰果然是大有问题,他出了衙门之后,便直接去了一条暗街……!”

    楚欢不明白,问道:“老白,你说的暗街是指?”

    白瞎子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轻声道:“大人,暗街是暗门子的所在,那暗门子……嘿嘿,就是土娼的地方。”

    楚欢额头冒汗,明白过来,“你是说暗娼?”

    “正是。”白瞎子道:“那些正规的青楼,都是要纳税的,暗街上的暗门子,一家也就两三个暗娼,通常是一个婆子收了两三个姿色不差的姑娘或者妇人,做那偷偷摸摸的生意,往那里去,不叫听曲,叫入门饮茶,价钱便宜,不过服侍的花样却不多……!”

    楚欢似笑非笑,忍不住道:“白兄对这个还是很了解的。”

    白瞎子尴尬笑道:“不瞒大人,以前在青柳县,那也是有暗街的,我手下的几个兄弟,就是在暗门子收保护费……!”似乎这段往事并不值得炫耀,忙摆手笑道:“大人莫见笑,言归正传,吴峰去了暗门子,我瞧他一路上道路熟悉,而且他去的那家暗门子的婆子似乎与他很为熟悉……应该是老相识了,看来他之前也确实是在北原县混迹,而且经常出没暗街……!”

    “这样看来,他确实只是一个行脚郎中,医术并不高明。”楚欢颔首道:“如果他有能耐治好夫人的疫病,那么手段必然了得,拥有那样的医术,就算不是豪富之家,也必然不会缺银子花,根本不可能去那种廉价的暗门子。”

    白瞎子道:“大人说的不错,去那种暗门子的,都是身上没几两银子的泼皮,真要有银子在手里,谁会去那种地方。”

    楚欢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轻声道:“莫非他身后的高人,会在暗街?”

    他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询问白瞎子。

    白瞎子却只当时询问他,立刻道:“大人,这应该不会,真要有那样的高人,怎会躲在暗街?”压低声音,“为了弄清楚情况,我进了那家暗门子的隔壁……!”见楚欢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白瞎子急忙解释道:“大人,我是为了打听消息,并没有做任何事情,那婆子劝了我半天,我根本不为所动……!”

    楚欢点头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其实你做了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白瞎子尴尬一笑,这才低声道:“从她们口中打听到,吴峰之前就是在北原县周遭混迹的行脚郎中,没有什么本事,而且一直都十分穷困,以前得了一些银钱,就往暗街跑,是不折不扣的下九流人物。若是发烧咳嗽,吴峰倒还有几张药方可以诊治,但凡遇到稍微困难一些的疾病,吴峰便束手无策,听说不久前一名暗娼脖子上长了脓包,吴峰恰好在那边,找他看病,他都无法可医。”

    “那你可打听到,暗街可有大夫?”

    “绝对没有。”白瞎子立刻道:“大人,我可以用人头担保,暗街绝对没有其他大夫。”

    楚欢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许久之后,终于道:“老白,这两天你其他事情不用做,帮我看着吴峰,看看他到底往哪些地方去,你带两个人在身边,如果有情况,立刻派人告诉我……如果他身后真有高人指定,那么这几天,他一定会去见那位高人,咱们放长线钓大鱼,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位高人。”

    如果说之前楚欢还不能实打实地确定吴峰背后是否另有高人,此时终于确定下来,那位高人一定是存在,而自己也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位幕后高人。

    次日一大早,年辛岚前来拜见楚欢,虽然上任短短一日,但是年辛岚却已经将楚欢交代下来的诸多事情一一分派下去,北原县大小官吏其实心里倒不在乎年辛岚,可是总督大人就坐镇在县城之内,再加上年辛岚商人之时,就毫不客气地表露出要整顿吏治的态度,所以一众官员却是十分卖力,如同之前的青唐县一样,召集了北原县内外的知名大夫,设立隔离馆,楚欢之前在青唐县与众人安排过同样的事宜,所以到这边交待下去,井然有序,年辛岚虽然是读书人,但明显不是读死书的,头脑倒也灵活,楚欢交待下去的任务,他却是心领神会,都能好好地执行下去。

    年辛岚前来找寻楚欢,不为别事,而是为了青唐县的县库。

    先前的曹县令,在青唐巧立名目征收赋税,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强征过来的赋税却不少,虽然他是准备中饱私囊,但是也总不能直接将收缴的赋税纳入囊中,这就好比天下间有许多男盗女娼的事儿,却还是要在表面上披上一层假仁假义的皮囊,曹县令要中饱私囊,但是赋税却还是要从县衙的户房走一遭,准备由户房经承做些假账,那时候再从县库取走,日后真要调查起来,有假帐在前,也就不好调查。

    只是曹县令尚未将税银调入自己的腰包,却恰巧被楚欢碰个正着,如今北原县的县库,虽然说不上钱粮满库,但却也是十分丰盈,年辛岚差点县库,见到县库的钱粮,倒是不好自己做主处理,一大早过来,便是向楚欢请示。

第九五八章 官道

    楚欢对于年辛岚的办差态度,倒是十分的欣赏,这是他第一次提拔官员,主要就是看中了年辛岚的办事魄力以及胆识。

    只不过年辛岚到底能否担起北原县县令的责任,楚欢倒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万事开头难,他既然已经提拔了年辛岚,如果年辛岚确有能耐,楚欢倒是觉得可以用心培养。

    年辛岚恭恭敬敬将县库的情况向楚欢汇报了一番,请楚欢对县库的存银如何处置给予示下,楚欢倒是不急,含笑问道:“年县令准备如何处理县库的存银?”

    “下官已经查阅过户房的税本,户房的税本分为明帐和暗帐,好在大人来的及时,暗帐还没能销毁,户房的人怕担大干系,倒也没有将暗帐藏起来,而是交给了下官。”年辛岚肃然道:“明帐与暗帐相差极大,暗帐与银库的实际银两大致吻合,而且每一笔税银的收入,都是记在了账上,下官以为……这些非法税银从何处来,便该回到何处去。”

    楚欢含笑道:“年大人的意思是说,税银应该返回给纳税人?”

    年辛岚拱手道:“下官正有此意,县库的存银,大部分都是不法收益,若是不能将这些不法税银返还回去,只怕要脏了银库,也要脏了整个县衙门。”

    楚欢微微一笑,从身上取出两只碎银子,一只手放一个,托在手中,亮在年辛岚面前,问道:“年辛岚,你来告诉本官,这两只银子,哪个是干净的,哪个是脏的?”

    年辛岚一怔,一时间不知道楚欢为何会这样问,瞧那两只银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大人公正廉明,身上……身上并无脏银。”

    楚欢哈哈一笑,收起银子,道:“你可知道本督为何罢免曹县令,却要启用你年辛岚?”

    年辛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曹县令贪赃枉法,罪在不赦,大人是为民做主……!”

    楚欢肃然道:“为民做主自然是要为民做主的,但是本督要罢免曹县令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此人不能办差。”楚欢靠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年辛岚,“银子本身并无罪,如果曹县令能用更好的方法谋得银子,而且这些银子用之于民,本督不但不会罢免他,反倒会奖励他。本督用你,也不是因为你年辛岚清正,实际上本督对你的性情也并不是很熟悉,本督用你,只因为你有胆子,有心想为民做事而已。西关重建,本督用人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本督要用能吏,要用干吏,只要能办事,本督就会用,如果有才德兼备的贤才,本督自然是要大加重用,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本督只能量才而用,取才为先!”

    年辛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姓曹的没有德行,却是让本督不满,可是他横征暴敛,激起民怨,让北原重建更加困难,这是无才的表现,也是本督痛下杀手的原因。”楚欢盯着年辛岚的眼睛,“你年辛岚如果有才能,哪怕用了些非常手段,但是能够让北原大部分的百姓受益,让北原百姓安居乐业,本督也会重用你,可是就算人人都夸你年辛岚是个好官,是个清官,但是北原县的治理毫无起色,那么本督也会罢免你,绝不留用。”

    年辛岚终于道:“圣人之言,以德为先,大人这是……!”

    “知道本督最恨什么人吗?”楚欢淡淡道:“本督最恨贪名之人。”抬了抬手,示意年辛岚先坐下,“年大人,有两位官员,第一位名声不大好,有缺点,甚至贪财好色,可是他治理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人们都过着很平静很富庶的日子,第二位官员,一身清名,处事公道,嫉恶如仇,朴素节俭,他的德行让人赞叹,可是他所治理的地方,百姓困苦,匪盗成群,百姓们过不得安生日子,那依你之见,这两位官员,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名当官,你觉得该选哪位?”

    年辛岚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并不是一个死读书的人,知道楚欢这样说,必然是别有深意,拱手道:“还请大人指点?”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追求利,这就是本督所说的第一种官员,他们有缺点,追求自身的享乐,另有一种人,他们追求的却是名,就如我所说的第二种人,洁身自好。”楚欢平静道:“依你之见,是求名好,还是求利好?”

    年辛岚立刻道:“自然是洁身自好为好。”

    楚欢展颜一笑,道:“求利者,虽然自身追求享乐,可是为官圆通,办事有手段,能让百姓富庶起来,求名者,一位洁身自好,凡事皆有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拘泥不化,宁可百姓受苦,也不愿意自己的名声受到一点污损,导致政事不开,百姓穷苦,这两类人,你又觉得哪种好?”

    年辛岚若有所思,不知如何回答。

    “本督说这些话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告诉你,你既然要做官,就知道当官是怎么个当法。”楚欢缓缓道:“当官便是真正的入世,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既然进了,就有匡扶黎民之心,享受人间欢乐并不是错误,但是最重要的便是能够护佑一方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富庶繁荣,如果为求名声,束手束脚,不顾百姓死活,那么就不配为官,尽管退去做那清名高人,能够让百姓富庶安康的贪官,远比让百姓穷困的清官更让本督喜欢。”

    年辛岚似懂非懂,楚欢笑道:“本督并不是让你做贪官,能够德才兼备,自然是本官最敬佩的人,你若是能够做到德才兼备,本官定然会非常欣慰。”顿了顿,再次问道:“年大人,县库的银子,你现在知道如何处置了吗?”

    年辛岚想了一想,终于道:“大人的意思是否说,这些收取上来的税银,不必返回,而是留下来作为官用?”

    楚欢展颜一笑,道:“那你觉得留下来做什么用途?”

    年辛岚道:“民以为食为天,下官一直以为,西关的重建,所谓的恢复元气,第一就是要恢复生产,只有了粮食,才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西关缺粮,北原县境内有许多的田地,虽然有一部分已经种上了粮食,但是大部分田地因为缺乏粮种,大片空缺荒芜……今年种下的粮食如果太少,来年粮食又会出现危机,所以……下官觉得,如果县库真的有银子可用,除了要应付目前的瘟疫之外,剩余的大可用在粮种购买上,咱们西关缺粮,可是北山道和天山道却并不缺粮,就算他们缺粮,下官也可以派人往关内去购粮……朝廷艰难,国库空虚,并不代表关内的士绅豪上也缺粮……!”见楚欢微笑点头,年辛岚微坐正身子,“士族不纳粮,当过官的,有过功名的,即使有田产,也不必向朝廷缴纳钱粮,关内这样的士族极多,他们库中定然有存量,只要找上他们,不缺粮种。”

    楚欢终于拍手笑道:“年辛岚,本官没有看错人,你终于也明白本官的话。不错,取之于民,则用之于民。曹县令收缴的赋税,如果换做从前,你大可返回回去,可是如今是非常之时,朝廷那边很困难,往西北这边拨付的钱粮很少,咱们西关的官民,需要自力更生,你堂堂一个县衙门,如果县库里没有银子,还怎么做事?你自己也说过,接下来,还要对付瘟疫,还要购买粮种恢复生产,这些都需要花银子,莫说你县库的银子本就不多,就算再多一倍,真要办起事来,也未必足够,你现在不但不能将税银返回,而且还要想办法筹银子……!”

    年辛岚皱眉道:“大人难道是说,还要找百姓要赋税?”他脸上已经显出不悦之色。

    “年辛岚啊年辛岚,你让本督说你什么好。”楚欢叹道:“你比一般读书人要知道变通,可是却也不是本督想的那么灵活。赋税当然不能再增,而且所谓的重建税,也即刻停止,朝廷颁下的旨意,要减免的赋税,必须减免,其实筹银子的方法并不是没有,有一句话说的其实不错,重建西北,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某一群人的责任,而是整个西关上下的共同责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征调民夫,开沟修渠,这力气活儿,自然少不得老百姓,可是那些花销的银子,县库如果入不敷出,自然还是要北原县当地的士绅赞助一下,可以募捐,也可以打下欠条找他们借银子,但是有一点,绝不能强征,要让他们自愿拿出银子来……!”

    年辛岚忍不住抓了抓脑袋,“大人,他们……他们怎会愿意掏银子……!”

    “这就要看你年大人的本事了。”楚欢含笑道:“活人不会让尿憋死,你年辛岚一县父母官,自然要想出法子来,例如打下欠条,日后翻倍偿还……又或者无论谁拿出多少银子,可以免税几年……本督给你治理北原的权利,当然不是信口说说,全要你自己变通才是。”

    年辛岚一开始脸上还有些为难,思虑片刻,眼睛渐渐亮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起身来,拱手道:“多谢大人教诲,下官……似乎明白什么了。”

    “既然明白,就去做自己明白的事。”楚欢只觉得孺子可教,“不过丑话我也说在前头,你若是能够将北原县治理的太太平平,本督一定不会亏待你,可是你若办差了事,本督也绝不会手软……其实本督从来就没有手软过。”

第九五九章 竹林孤舍

    吴峰并没有食言,黄昏时分,就如同昨日的装扮一样,来到了县衙,只是他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楚欢派出的人严密监视,在他尚未到达县衙之时,楚欢早就接到消息,知道他已经过来。

    等到吴峰拿出自己所谓的“昨夜刚配制出来的灵丹妙药”之时,楚欢心中只能疑问,难道这位吴大夫昨天晚上是趴在女人的身上配置解药,他可是清楚得很,从昨晚进了暗街那处暗门子,直到前来县衙之前,这位吴大夫一直都是呆在暗门子之中,并无去过其他任何地方,那是在暗门子里厮混了一天一夜。

    楚欢心中已经清楚,吴峰今日拿出来的“灵丹妙药”,其实昨日就已经放在了袋子中,今日才拿出来,楚欢只觉得这家伙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多混一顿饭,又或者还想从县衙这边得些赏金,这一点,从吴峰再三强调这是灵丹妙药便可见一斑。

    天色还没黑,楚欢让人准备宴席,不过吴大夫似乎并无心情吃饭,只是再三重复如何使用药物,更是一再强调,只要每日里按时服用药物,那么不出三五日,总督夫人的贵体便可痊愈,楚欢心知肚明,取了一百两银子送给他,吴峰眉开眼笑,欢天喜地告辞而去,白瞎子带着两个人,继续在暗中跟随。

    楚欢本以为这家伙又要去花天酒地,正愁烦如何从吴峰口中得到那位高人的下落。

    若是正大光明将其抓来审问,楚欢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便能办到,但是对方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素娘的救命恩人,他今日数次去看素娘,素娘的身体状态已经明显好了许多,如果就此将吴峰抓来审问,多少有些不合适。

    可是一想到事关西关瘟疫大事,楚欢思考再三,甚至与杜辅公商议一番,便准备若是白瞎子还不能从吴峰身上发现蛛丝马迹,那就只能派人将吴峰暗中绑架,逼问他高人的下落所在,瞧吴峰也不似一个硬骨头,真要让人审问,用不着严刑逼供,或许就能从吴峰口中得到高人的下落,为了西关上下,个人的恩情,那也是顾不上了。

    楚欢甚至召唤轩辕胜才过来,令他找上几个手脚利索反应敏捷的,准备实施自己的绑架计划,如果吴峰还在暗街,几个人乔装打扮直接过去将吴峰绑架起来,那是不费吹灰之力,堂堂总督大人,自然不会担心有人会到衙门报案,且不说暗街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地方,绑走了一个人,暗门子的野娼不会多说一句话,就算真的报案,堂堂总督大人难道还会担心县衙门的差役调查。

    只是轩辕胜才还没有跳出人手来,白瞎子那边倒已经来了情况,天色昏暗十分,跟随白瞎子一同监视吴峰的骆驼客柳随风便已经急匆匆返回衙门,向楚欢禀报,吴峰今天并没有去往暗街,而是在集市上转悠了一阵子,而且去了几家药铺,买了一些药材,趁天黑关城门之前,往城外而去。

    白瞎子那边知道事非寻常,带了一人跟着出城,派了一人回来赶紧报讯,白瞎子那边更是商定好了若是走得远,会在沿途留下标记讯号。

    楚欢精神一震,吴峰从县城买药材,然后出城,自然是大不寻常,二话不说,立刻找来仇如血和狼娃子,因为上次在青唐去寻闫平士,竟是被人谋算,楚欢自然也明白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这一次自然不会再泄露自己的行踪,除了轩辕胜才继续留守在县衙这边,便只有跟随楚欢一同外出的仇如血和狼娃子知晓此事,便是连孙子空也没有通知。

    三人都是换上便服,仇如血藏刀在身,狼娃子这一次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将长弓带在外面,拆了弓弦,用布包好,箭盒也包好,拎在手中,有了上次的经历,仇如血和狼娃子此番要谨慎许多,而且两人也十分清楚,楚欢几次秘密行动,都要带上自己,那时将自己当做心腹来看,面上虽然淡定,但是二人心中却也是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在柳随风的带领下,几人到了县城门,城门已经关闭,几名守城的衙差就窝在城墙根闲聊守夜,见到楚欢等人骑马过来,也不认识,还未开口,楚欢已经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丢了过去,道:“劳驾几位,急着出城,行个方便。”

    楚欢若是自报家门,两处牌子,这几名守城的官兵自然不敢拦阻,可是楚欢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这是其一,第二也是想考察一些这里城门的守卫情况,如今西关盗贼丛生,楚欢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如果说哪天听到有乱匪攻打进北原县城,楚欢也绝对不会感到稀奇,乱局生匪,乱世生枭,在所难免。

    看到有人痛快收起银子,示意同伴打开了城门,楚欢心下只能叹息,北原城的城守情况,终究还是让他这位总督大人失望,此时也顾不得管这些,只能回头再吩咐相关将领好好管束,出了城来,一弯新月已经自天边升起,淡雅地洒射在几人的身上,四下里一片寂静,楚欢等人放慢了马速,正要找寻白瞎子留下的标记,忽听得前面黑暗中传来声音:“大人,这边……!”见得一人过来,却是跟随白瞎子的另一名骆驼客马正,“白老大刚走不远,让小的在这边等着大人,他们应该还没走太远,很快就能追上。”

    马正和柳随风都是从荒漠跟随狼娃子进到关内的骆驼客,算是楚欢的家丁护院,如今倒与白瞎子的关系十分的不错。

    “骑马会惊动吴峰。”楚欢翻身下马,“既然有这机会,咱们不能错过,仇兄,无双,你两人跟我追上去,马正,柳随风,马匹先交给你们,城门关了,暂时进不去,你们现在城外找个地方等着。”

    马正和柳随风立刻答应,他们是关外的骆驼客,吃苦耐劳,在城外呆上一阵时间,自然是不在话下。

    楚欢顺着马正所指的方向,带着狼娃子和仇如血迅速追过去,今夜有月,有月光照路,倒也是清朗得很。

    诚如马正所言,白瞎子果然没走多远路,只追了片刻,就依稀看到前面的白瞎子鬼鬼祟祟,如同在夜色下游荡的幽灵一样,楚欢等人加劲追上去,听到后面动静,白瞎子警觉回过头来,一眼便瞧见楚欢,脸上显出欣喜之色,压低声音道:“大人,你们过来了……!”

    “看来那位吴大夫的身体昨晚是被掏空了。”楚欢开玩笑道:“前后这么长时间,他却才走到这里……!”

    “就在前面……!”白瞎子指着前方道:“大人,你瞧,吴峰就在那儿,倒也不是他走得太慢,刚才他往那草丛里蹲了半天,我一开始还以为被他发现什么,故意躲着我,后来才知道那老骗子是在解手……!”贼贼一笑,“大人,你说的只怕不错,这老骗子在暗门子里呆了一天一夜,那里面一个婆子三个姐儿,说不准都被他吃了,你瞧着身子虚的,走路都打晃……!”

    吴峰此时还真如同夜里游荡的鬼魂一样,走路的时候身体摇摆,行走于杂草丛生的道路中,还真如同飘荡的鬼魂。

    “这家伙的胆子看来倒不小,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白瞎子轻声道:“就算不怕走夜路撞鬼,可是身上带了那么多钱财,他也不怕被抢了?只是……他这到底是要往哪里去?”

    楚欢却已经低声道:“咱们分开,莫要让他瞧见,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几个都不要轻举妄动。”

    四人分散开来,前面的吴峰走上一段路,还真的偶尔会回头望一望,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四人那都是走夜路的行家,吴峰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死死盯住。

    也不知行了多久,楚欢死盯着吴峰不妨,穿过一片草地,经过一道小河,却是瞧见前方不远处黑乎乎一片,夜风吹过,那黑乎乎的阴影就如同喝醉的醉汉,诡异扭动,靠的近些,楚欢终于看清楚,那是一片小竹林,风吹竹林,沙沙作响,跟在吴峰身后绕过竹林,到得竹林后面,却已经瞧见了火光,楚欢看的清楚,那火光是从一处窗户照射出来,在这竹林边上,却是有一处房舍,房舍看上去做得十分的简陋,外面围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子,竹林孤舍,倒也有古之贤人退隐秀林的风范。

    楚欢瞧见那屋子,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他只觉得,吴峰背后的高人,很有可能就在这孤舍之内,自己苦心要找寻的高人,今夜便有可能要见到了。

    吴峰在篱笆外面,向身后扫了一扫,楚欢等人此时早已经躲进了竹林之中,瞧见无人,吴峰这才冲着里面叫道:“老先生,老先生,是我,你需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带回来了。”

    楚欢躲在竹林内,眼睛死死盯着院子,只想瞧瞧,吴峰口中的“老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九六零章 白发

    楚欢身在竹林之中,看到那孤舍的大门很快便打开,天色太过昏暗,而且相距颇有一段距离,只依稀看到开门之后有一个身影在里面,吴峰看到那孤舍大门打开,很熟练地打开了篱笆门,进到院子内,随即进到孤舍之内,那屋门很快便即关上。

    “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白瞎子压低声音道:“要在这里等吴峰出来?”

    楚欢轻笑道:“我们跟随吴峰而来,不是为了吴峰,而是为了他身后的人,如今高人就在屋内,我们为何还要等?”径自出了竹林,这时候也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裳,来到篱笆前,到得吴峰刚才进入院子的地方,这里有藤蔓编制的小门,随手便能打开,楚欢却并没有立刻打开,沉吟了一下,终于冲着那边拱手道:“楚欢前来拜见神医,不知神医是否能赏脸一见?”

    他此行本就是来找寻悬壶济世的神医,开门见山,也不多啰嗦。

    屋内一阵沉寂,白瞎子见里面没动静,有些不耐烦,道:“大人,我上去敲门瞧一瞧,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不可鲁莽。”楚欢肃然道:“你们几个千万不要失礼,谁若是轻举妄动,我必不会轻饶。”他此时将对抗瘟疫的希望就寄托在眼前这栋小屋子,自然不允许任何人失礼,便是自己,那也是要恭恭敬敬。

    片刻之后,忽听得“嘎吱”一声响,那扇门终于打开,楚欢几人已经打起精神来,却瞧见吴峰已经从里面出来,月光之下,吴峰的表情极为古怪,径自走到楚欢面前,打量楚欢几人一番,尴尬道:“总督大人,你们……你们真是厉害……!”

    白瞎子知道屋内的高人一定要去尊敬,可是他对吴峰实在提不起尊敬之心,忍不住道:“不是我们太厉害,是你吴大夫太不厉害。”

    吴峰尴尬万分,已经拉开篱笆门,道:“总督大人,请进!”

    楚欢点点头,虽然他对吴峰不如何敬服,但心里却还是念着吴峰对素娘有救治之恩,拱了拱手,进到门内,身后的白瞎子便要跟上,吴峰却已经伸手拦住,摇头道:“你们不能进去。”

    白瞎子火冒三丈,怒道:“你说什么?我们是大人的随从,要保护大人的安危,为什么不能进?”

    “你们放心,总督大人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要害他。”吴峰一本正经道:“反倒是你们若都进去,打扰了里面的人,反倒要坏了事。”

    “我……!”白瞎子还要争辩,楚欢已经道:“老白,不必再争,既然是里面的意思,自然有原因,你们三个就留在外面等候。”

    狼娃子和仇如血对视一眼,微蹙眉头,白瞎子却已经道:“大人,你……你一个人进去,若是……!”瞥了吴峰一眼,眼中满是戒备之色。

    上次在闫平山被袭击,白瞎子几人吃一堑长一智,现如今是时刻都提防着。

    吴峰却已经走到外面,将篱笆门带上,道:“你们不用急,我也不能进去,在外面陪着你们,总督大人要时有事,你们找我麻烦就是。”一屁股在篱笆根下坐下,靠在篱笆桩上,道:“你们要不要睡一会儿?天当床地当被,露宿天地,其实也不错。”

    楚欢向白瞎子几人点点头,示意不必担心,这才靠近过去,大门虚掩着从大门的缝隙之中,透出火光来。

    这虽然是孤舍,却是三间房屋,中间是厅,一左一右则是两间房舍,大门开在正厅,楚欢不好立刻推门而入,而是拱手道:“晚辈楚欢,还望神医一见!”

    话声落后,里面终是传来一个声音道:“楚大人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坐一坐,这里简陋得紧,你可不要见怪。”话声之中,大门已经打开,一道人影站在楚欢面前,楚欢见到此人白发苍苍,一袭黑色的长衫,年纪虽大,但是精神却很好,若看他的发色,还以为七老八十,可是看他的精神,就似乎比三四十岁的年轻人还要健硕。

    这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楚欢从未见过,但只看此人气势,就不同凡响,拱手道:“楚欢见过神医,冒昧打扰,还望神医不要见怪。”

    白发老者已经摆手笑道:“只是懂些草药医理而已,谈不上什么神医,楚大人,请进来坐。”

    楚欢谢过,见到老者手中拿着药材,心下奇怪,进到屋内,这厅并不大,但是却看到屋内有好几个竹筐,从竹筐边上经过,就发现几只竹筐里面都是装着奇怪的药材,楚欢不通医道,虽然知道竹筐内的必定是药材,但到底是什么药材,却是看不明白,只不过其中有吴峰用过的芨芨草,那却是楚欢认识的药材。

    屋内充斥着药材的味道,在大厅角落,架着一张十分简陋的木床,楚欢心下十分奇怪,暗想这有三间屋子,左右都可以住人,为何要将床铺架在厅中,扫了一眼,左右两间房间的房门都是关着,不过左边的房门紧闭,右边则是虚掩,并没有关严实,从门缝之中还能投出光来。

    白发老者表现的并不是多么热情,却也不冷淡,让楚欢在厅中坐下,却并没有立刻陪坐,只是道:“你稍等片刻,我很快就会出来。”也不等楚欢回答,径自往右边的房间过去,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门内,随即便将房门关严实。

    楚欢本以为白发老者是要进去收拾一下,很快便会出来,可是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过去,那白发老者竟似乎忘记还有客人存在,将西关道堂堂总督大人晾在厅中,竟是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出来看一下。

    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心浮气躁,但是楚欢却并不着急,那白发老者越是如此,他反倒越是觉得有希望,白发老者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还能在一道总督封疆大吏晾在客厅,这可不是普通人敢做的事情,若是没有几分本事,那也没有这样的胆量。

    楚欢做了片刻,久不见白发老者出来,便起身来,背负双手,去看那些竹筐里的药材,他也不知道这些药材是否贵重,细细看了片刻,竟是发现几只竹筐内,竟有数十种药材,数量不一,刚才一眼瞧过去,只认识芨芨草,但是现在细细一看,却认出几个不像药物的药物来,其中那一小堆生姜楚欢便认了出来,看来神医那是连生姜也作为药用了。

    “楚大人懂得药材?”楚欢正在观察药材,听到后面传来老者的声音,急忙回头,发现那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出来。

    楚欢忙笑道:“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晚辈莫说懂得药材,这里面许多的药材,晚辈连见也没有见过……!”

    白发老者背负双手,似乎并不在意将楚欢晾在厅中这么久,走到楚欢边上,这才指着几只竹筐道:“其实这里面的药材,都是极为便宜的药材,也是极易获得的药材,许多甚至都称不上药材……你瞧这芨芨草,就很少人当作药用,可是它却偏偏有药性,宝贝的很,比那人参雪莲都要珍贵……!”

    楚欢心下有些讶然,尚未说话,白发老者却似乎已经明白楚欢的心思,含笑问道:“楚大人是不是不相信?”

    楚欢道:“神医这样说,当然有你的道理。”

    “人参雪莲数量太少,那不是普通人可以用的。”白发老者缓缓道:“只能少数人享用的东西,在我医道而言,了胜于无,从来算不得什么宝贝,医家的宝贝,那是要惠及世人,不但药材本身数量众多,可以轻松得到,而且确实有治病救人的药性,这芨芨草在西北随处可见,而且能够治病救人,比起难得一见的人参和雪莲,自然是宝贝的多。”

    楚欢明白过来,他刚才只觉得白发老者是在开玩笑,心想芨芨草的价值如何能与人参或者雪莲相提并论,但是白发老者这几句话一说,楚欢顿时便觉得大有道理,利及少数人的,算不得宝贝,真正的宝贝,那是惠及世人的东西。

    只可惜世人往往忽略了随时在身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却视那些得不到的东西为珍宝。

    “神医所言,让晚辈茅塞顿开,多谢神医指点。”楚欢肃然道:“今日前来,是要向神医道谢,内子感染疫病,神医前辈出手相助,起死回生,晚辈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之心,神医之称,还是不提,你也莫太高看我,叫我一声老前辈就已经很是礼遇了。”白发老者含笑道:“只是你有两件事情说错了,第一件事情,你应该感谢的人,并不是我,施针疗病的方法,是那里面的人所想……!”冲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指了指,“是他传授了吴峰施针的方法,代替他前往救治尊夫人,不过真要算起来,你最该感谢的人,还是你的一位故人,只是他现在并不在这里,如果赶得快,天亮时分,他才可能赶得回来……!”

    楚欢听得头有些发晕,他本以为这里面就只有这白发老神医一人,可是听他的意思,一下子就多出了两个人来,一个是对门的高人,还有一位是说自己的故人,却不在此处,楚欢只觉得头大如斗,满腹疑惑,却还是问道:“敢问老……老前辈名讳!”

    “我是闫平士!”白发老者含笑道:“楚大人应该不曾听过我的名字。”

第九六一章 天灾人祸

    楚欢本来神情还算淡定,等得这白发老者话一出口,楚欢顿时张了张嘴,神情惊诧,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数日之前,因为找寻闫平士,差点死在闫平山,楚欢一直都怀疑是否真的有闫平士这个人的存在,就在他快要忘记有这样一个名字的时候,眼前这个白发神医竟然自称就是闫平士,这让楚欢怎能不惊诧,他只觉得这天下间的事情果真是玄妙得紧,更想到那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闫平士见楚欢神情古怪,似乎也有些疑惑,问道:“楚大人莫非听过这个名字?”

    楚欢叹了口气,道:“不瞒前辈,晚辈确实听过这个名字,可是……并不觉得这有这个人的存在……!”觉得自己有所失言,忙拱手道:“晚辈失言,前辈莫怪。”

    闫平士抬手请楚欢坐下,含笑道:“不怪不怪,只是楚大人初来西北,怎会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是不再隐瞒,将青唐县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白发老者闫平士怔了一下,终是道:“原来老夫已经给楚大人惹下了麻烦。”

    “不敢不敢,此事与前辈毫无干系,只是有人盗名而已。”楚欢立刻道。

    闫平士抚须笑道:“闫平士之名,确实是从闫平山而来,但是闫平士却并不是住在闫平山。老夫来到西北,经过闫平山,觉得闫平山风景颇为秀美,便随意给自己取了这么个雅号而已,不过是游戏之心……!”

    楚欢道:“前辈的话音,似乎并不是西北人?”

    “都是芸芸众生,什么地方的人其实并不重要。”闫平士道:“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楚欢觉得闫平士这话大有深意,若有所思,终是问道:“前辈刚才说,我说错了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事情是谢错了人,却不知这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闫平士微笑道:“你说是特意前来感谢治好尊夫人的疫病,楚大人这话也是有差的……!”不等楚欢说话,已经凝视着楚欢问道:“楚大人当真只是为了登门道谢?莫非没有其他的原因?”

    楚欢起身来,拱手行礼,“前辈目光如炬,晚辈除了道谢,确实还有大事相求。”

    闫平士摆手笑道:“你不用如此客气,坐下说话,你既然屈尊来此,老夫也就不会将你当成封疆大吏,老夫既然让你进来说话,你也就不用将老夫当做前辈来看,你知道来这里,自然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楚欢点头道:“前辈,你比晚辈更清楚,西关甚至是整个西北都将面临一场浩劫……内子的疫病,只是冰山一角,据我所知,接下来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西北将会蔓延一场严重的瘟疫。”

    闫平士点头道:“楚大人,你可知道,古人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说?”

    楚欢似懂非懂,摇摇头,“晚辈才疏学浅,还望前辈指点。”

    “天地万物,循自然之道,自然何以亘古不衰?这本就在自然二字,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天地生万物,万物万法,皆有自然。”闫平士声音平缓:“人亦是自然一部分,均衡治理,阴阳调和,只要天地阴阳相调,便不会有灾祸病症出现,所谓的病症,本不是病,而是自然是合,自然已不自然!”

    楚欢听得有些模糊,似乎很难听懂,但是却又隐隐从闫平士的话中领悟到一些什么,若有所思,只听得闫平士继续道:“污秽邪气,本就是阴阳失调的产物,一旦找到机会,污秽邪气必然入侵,西关爆发瘟疫,其实并不是天灾,而是**!”

    楚欢一怔,失声道:“**?”

    闫平士神情淡然,微微颔首:“破坏阴阳,阴盛阳衰,也就破了万法自然,若不生污秽邪气,反倒是不符合天道了。”

    楚欢问道:“前辈,你说的**,是否是指这场瘟疫,是因人而起?”

    “楚大人莫非觉得不是因人而起?”闫平士轻叹道:“饿殍遍野,苍生蒙难,触目惊心,人间炼狱,我等世俗苍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莫非老天看不见?有违天道,阴阳失衡,这瘟疫自然是免不了的。”

    楚欢明白过来,道:“前辈是说,瘟疫的根源,还是来源于战争?”

    闫平士叹道:“西梁入关,看似是西梁人穷凶极恶,但是扪心自问,如果西梁是一头狼,那么他们为何敢扑向秦国?秦国如果是一头猛虎,一头饿狼绝没有这样的胆量,但是如果秦国只是一头羊,狼食羊便是丛林的法则。”

    楚欢微微颔首。

    诚如闫平士所言,如果秦国国富民强,西梁人就算有窥觊之心,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西梁举兵南下,本就是趁着秦国内患四起,国力衰弱之时。

    “天子关乎黎民苍生,圣君的根本,就是能够振兴社稷,让阴阳调和,百姓安康,如此一来,灾祸自然就会少。”闫平士抚须道:“但是天子不修德行,天地不宁,在或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楚欢此时倒不好说什么,闫平士虽然看似平静,但是话语之中,显然对朝廷很是不满。

    闫平士摆手笑了笑,道:“老夫胡言乱语,楚大人莫放在心上。”

    楚欢只是一笑,问道:“前辈的雅号是闫平士,却不知前辈的真实名姓?像先生这样的杏林高手,当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闫平士哈哈笑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众生之苦,若有恶疾来求救者,不问其贵贱贫富,不问其家门出身,竭力相救,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之心。若心怀自满,先问贫富,炫耀名声,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将名声看的太重,那便是医者的膏肓了。”

    “前辈所言极是,是晚辈驽钝了。”楚欢表示歉意道,“晚辈还有一事不解,前辈们既然要相救内子,为何……为何会派吴峰前往?”

    楚欢没有把话说明白,他是想问,闫平士为何不亲自前往,而要派出吴峰。

    “今日你过来,比我们想的要早了些时日。”闫平士道:“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吴峰前往,只因为他已经足够诊治尊夫人的疫病,而且用他前往,也是为了安住你的心。”

    “安住我的心?”楚欢有些迷糊。

    “你当然能够瞧出来,吴峰并不是一个精通医术的人。”闫平士道:“他去救人,以你的智慧,应该很容易猜到背后有人,我们只想告诉你,对付瘟疫,并不是没有法子,我想你也应该能够猜出来,我们既然能够派人去救尊夫人,自然对你并无恶意。”

    楚欢点头,想起杜辅公前夜说的话,都是被杜辅公一一料中,派出吴峰这半吊子的行脚郎中,果然是这边有意而为之,只是让楚欢明白,瘟疫并非不可解,而且背后之人,是友非敌。

    楚欢有些不理解道:“晚辈与前辈并未见过,却不知前辈为何会出手相助……!”

    闫平士道:“于公,对付西北的这场瘟疫,老夫责无旁贷,而且以老夫几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整个西北的百姓,只有你楚大人相助,这事情才有可能完成。”随即淡淡一笑,“于私,你的一位故人对你十分关切,打从你进入关西之后,他就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此人极其难缠,老夫若是不出手相救,这一辈子只怕都要被他纠缠……!”

    楚欢闻言,愈加惊奇,“前辈所说的故人,又是何人?”他本以为见到闫平士谜团便解,可是此时却反倒疑惑更深,对门紧闭的屋内还有一人不知是谁,而且闫平士口中的故人,更是让楚欢心存疑惑,听闫平士的口气,与那位故人的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能够与闫平士这样的神医关系亲密,那位故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楚欢心中却是想不到自己在西北到底还有哪位神通广大的故人。

    就在此时,听得房舍外面传来惊呼声,其中夹杂着呵斥声,楚欢甚至听到白瞎子的厉喝声从外面传过来,神情顿时一紧,立时起身来,冲到门外,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到半空中一道影子飞了过来,楚欢已经瞧见半空中那影子明显是个人,眼疾手快,已经窜上前去,探手抓住,只觉得那身影力道不轻,十分沉重,楚欢后退一步,站稳身形,这才看到自己手中抓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打扮,楚欢一眼便认出来,正是白瞎子。

    白瞎子从半空中飞过来,楚欢心下吃惊,暗想白瞎子并没有练过轻功,更没有长翅膀,怎会从院子外面飞进来,此时已经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放下白瞎子,抬眼望过去,只见到院子外面人影闪动,似乎正有人在厮斗。

    白瞎子迷迷糊糊站稳身形,看清是楚欢接住自己,立刻道:“大人,不好,是个怪物……刺客是个怪物……!”他话声未落,却见到楚欢已经冲出院子,白瞎子紧跟其后,向前看去,白瞎子脸色剧变,月光之下,只见一人双臂高举,将一人横举在半空中,被举起来的,霍然是刀客仇如血,刀法了得的仇如血此时就如同被举起的一根横木,脖子被一只手掐住,一条大腿也被另一只手抓住,举起他的那人身影并不高,但是稳若磐石,听得那身影怒呼呼地道:“你拦我,我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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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今天生日.....

第九六二章 神力

    仇如血此时被一人举在半空中,月光之下,显得异常的诡异,就在不远处,狼娃子已经是张弓搭箭,箭矢对准了那身影。

    狼娃子的长弓本来是卸了弓弦,用长布包着,但是楚欢进到院子之后,狼娃子为了应付虽然出现的变故,已经将弓弦重新装好,他对弓箭了如指掌,拆卸自然是娴熟无比,他箭法虽然比不得箭神轩辕绍,但是却不下于轩辕胜才,此时箭矢对着那身影,距离并不远,一旦松脱弓弦,那身影想要闪避,实在是难上加难。

    虽是如此,但仇如血被那人抓在手中,狼娃子却不敢轻举妄动。

    楚欢窜出院子,看到那身影,脸上神情大变,失声道:“雷儿,住手!”

    此言一出,白瞎子等人都是一怔,不知道楚欢所喊的“雷儿”究竟是指谁。

    倒是那身影听到声音,本来盛怒的脸庞看向楚欢这边,本来满是怒容的脸上,竟是瞬间便显出喜悦之色,叫道:“楚叔,楚叔!”

    这人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上去十分的稚嫩,皮肤黝黑,身材微显瘦弱,可是却显得十分解释,眼睛极大,眉毛极浓,浓眉大眼,穿着普通的灰布粗衣,乍一看去,倒像是普通的山野小子,他双手举着仇如血,举重若轻,一位刀法了得的刀客,在他的手中就如同一根木桩。

    楚欢心下此时不但吃惊,而且瞬间便已经恍然大悟,心中的疑团,此时终于完全解开。

    他吃惊,只因为眼前出现的此人,竟是小疯子秦雷,秦雷一直跟着自己的结义义兄裴绩,秦雷的父亲,更是与裴绩为师兄弟,英年早逝,秦雷在京中府邸备受欺凌,裴绩这才将秦雷带在身边,待若己出。

    一年多年,裴绩便已经带着秦雷从洛安京城离开,来到了西北,此后一直杳无音讯,楚欢也曾几次打听过,却始终得不到一丝消息,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今日会见到秦雷,秦雷既然出现,那么不出意外,裴绩自然也就在附近。

    吴峰前往县衙救治素娘,那时候楚欢就一直怀疑吴峰背后有高人,顺藤摸瓜今日找到了这里,闫平士几次提醒有楚欢的故人相助,楚欢脑中并非没有想到过裴绩,但却觉得那可能性实在太低,他没有想到过裴绩会与神医闫平士有什么纠葛,而且裴绩当初虽然说会带着秦雷前来西北,但此后在西北并无裴绩二人的消息,楚欢甚至觉得这爷俩可能另有缘故,最终并没有来到西北。

    但是秦雷一出现,楚欢心中的疑惑便完全解开,他此时终于明白,闫平士派出吴峰前去救助素娘,真正的原因,是裴绩的存在,毫无疑问,是裴绩说动了闫平士,这才有吴峰行医这段事儿。

    他此时尚不知晓裴绩和闫平士是如何结识,但是眼前秦雷的景象,却还是让楚欢有些心经,他知道秦雷虽然看上去已经十五六岁,但是智商偏低,不通人情世故,做事完全是凭自己的直觉和喜好,双方既然动手,那么定然是出了误会,在秦雷的眼中,别人待他不好,那就是敌人,而敌人从来是不必手下留情,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楚欢刺杀驸马那一夜,秦雷就尾随而去,更是在半途中将追拿楚欢的官兵撒成了两段,秦雷天生神力,世所罕见,对他来说,现在要将仇如血撕成两段,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楚欢不知道他们到底起了误会,他只担心秦雷一时发狂,真的将仇如血撕成两段,他心下其实也是大感奇怪,他知道秦雷的神力世间很少有人能够与之匹敌,那不是修炼或者服用什么药物得来的力量,而是与生俱来,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神通,可是他也知道,秦雷的神力虽强,可是并不会武功,属于破坏性的人物,仇如血是一名江湖上有名的刀客,不但刀法了得,而且身手敏捷,楚欢现在倒是有些想不通,秦雷是如何接近到仇如血身边,甚至将他抓了起来,仇如血刀法了得,想要靠近他身边就已经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想要将他悬空举起来,那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雷儿,你先放下他。”楚欢心下还真是有些突突,“你怎么在这里?”

    秦雷举着仇如血往这边走来两步,与楚欢久别重逢,显然让秦雷十分兴奋,“楚叔,雷儿和绩父出去找东西,现在才回家,你有没有给雷儿带好吃的?”

    楚欢一愣,但是一瞬间就明白,秦雷口中的“绩父”,自然是裴绩,心下欢喜,问道:“雷儿,你绩父现在在哪里?”

    秦雷回头望了一眼,道:“绩父就在后面,他走得慢,雷儿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回家吃东西……楚叔,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楚欢道:“那你先将他放下来,咱们等你绩父回来,再吃好东西,你说好不好?”

    秦雷本来脸上是兴奋之色,听得楚欢这样说,神情便有些恼怒,立刻道:“他们是坏人,雷儿要吃东西,他们不让雷儿回家,雷儿讨厌坏人,我要撕了他……!”

    白瞎子和狼娃子想不到楚欢竟然会认识这样的古怪的孩子,白瞎子脸上依然是惊骇之色,低声道:“大人,这……这家伙很厉害,他……!”他眼中满是惧怕之色,在闫平山面对数十名刺客,白瞎子也没有一丝惧色,可是此时面对一个十五六岁身材瘦弱的孩子,白瞎子眼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雷儿,不许胡闹。”楚欢沉下脸来,问道:“雷儿,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秦雷道:“楚叔当然是好人。”

    “他们是楚叔的朋友,楚叔既然是好人,那么他们自然也不是坏人。”楚欢道:“你们之间只是产生了误会,大家都是好人,也都是自己人,听楚叔的话,放下他,否则楚叔可要生气了。”

    秦雷有些为难道:“楚叔,雷儿……雷儿不想让你生气,可是他们刚才拦着雷儿回家,还要打雷儿,他们……他们不像是好人……!”

    楚欢瞥了白瞎子一眼,白瞎子忙解释道:“这家伙刚才要往里面闯,我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拦住他,害怕他去打扰大人……大人,我绝对没有打他,只是伸手按他肩膀,不让他进去,他……他就抓起我,将我扔进到院子里……这家伙……这家伙的气力好大……!”

    楚欢这才向秦雷道:“雷儿,楚叔向你保证,他们都是好人,楚叔不会骗你,你们是有误会,他们绝对不会伤害你!”

    秦雷眨了眨眼睛,终于道:“他们就算是好人,可是做错了事情,绩父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好人做错了事情,能够悔改,还是好人,楚叔,他们如果是好人,可是做错了事情,要向我道歉,才是好人……!”

    楚欢知道秦雷是个认死理的孩子,特别是跟随裴绩快两年,这两年之中,楚欢相信裴绩一定会教授秦雷许多的东西,而秦雷对裴绩所教的东西,必然是当做金科玉律,他既然说要让仇如血和白瞎子道歉,恐怕是连自己也劝说不了。

    楚欢叹了口气,看向白瞎子,此时要保住仇如血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白瞎子也知道这一点,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但也知道无可奈何,上前拱手道:“小兄弟,我们是楚大人的部下,不是坏人,先前是我们多有得罪,大家是自己人,你就不要放在心上。”

    仇如血被秦雷举着,脸色铁青,闭着嘴唇,却是不发一言。

    秦雷点头看着白瞎子,道:“楚叔,他是好人,我不怪他了……!”抬头看了看被自己举起的仇如血,奇道:“他为什么不说对不起?他不是好人吗?”

    楚欢心中此时也是无奈,他知道仇如血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把面子看的比天还高,自己虽然是封疆大吏,平日里对仇如血也是给上几分面子,可是今日堂堂的江湖刀客,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举在手中,生死无法自己操控,这让仇如血如何能接受,这本就是奇耻大辱,若是再让仇如血向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孩子道歉,楚欢只觉得仇如血是万万做不到的。

    果然,仇如血闭着眼睛,脸色铁青,双唇紧闭,一言不发,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能向一个小怪物道歉。

    楚欢只觉得这实在有些为难,秦雷太过单纯,认死理,不是言语便可以说通,而仇如血也是一个骨气十足的汉子,宁死不屈,可是仇如血是自己的部下,与秦雷产生矛盾,正是因为要保护自己所致,本来见到秦雷,是一件让楚欢十分欢喜的事情,可是这孩子性情古怪,却偏偏又力大无穷,仇如血的性命控制在他手中,这让楚欢只感觉头疼。

    便在此时,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道:“雷儿,你楚叔在你面前,难道你要有失人伦之礼?还不上去拜见你楚叔!”

    话声之中,一人从道路上缓缓走过来,左脚迈出之后,右脚便会在地上拖上去,行走的速度不快,背上背着一只竹筐,右手杵着根木棍子,月光之下,行姿虽然不好看,但是气质却淡定若水。

第九六三章 药王

    楚欢抬头看过去,虽然相距还有些距离,但是楚欢一眼便瞧出那是自己的结拜义兄裴绩,近两年未见,今日重逢,楚欢只觉得心中颇有些激动,情不自禁迎上前去,距离七八步远停下来,裴绩也已经停下脚步,看着楚欢,两人四目相视,楚欢喉头动了动,终是快步上前,此时靠的近了,却是发现裴绩看上去颇有些疲劳,但是双眸依然神采熠熠,情不自禁叫道:“大哥!”伸出手去,裴绩也已经伸手迎过来,两手握在一起,裴绩看上去只是面上含笑,但是楚欢从裴绩微微抖动的手可以明白,裴绩心情也是十分激动,只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已。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只是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裴绩声音温和,含笑道:“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很好。”

    楚欢苦笑道:“可是京城一别,大哥杳无音讯,小弟却是不知道大哥和雷儿过得怎么样。”

    “你我兄弟缘分天注定,自然是该见的时候必定相见。”裴绩道:“你出使西梁,巡查安邑,我一直都是听到你的消息,你这两年一直很不错,我很欣慰。”

    楚欢已经从裴绩背上取下竹筐,提在手中,问道:“大哥,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倒也不是一直住在这里。”裴绩含笑道:“咱们先进屋说话,我还要为你介绍两个人。”抬头看向秦雷,道:“雷儿,你过来。”

    秦雷还是举着仇如血,走了过来,裴绩这才道:“你楚叔让你放下这位壮士,你为何不听?”

    秦雷有些委屈道:“他……他不向我道歉,绩父,你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知错不改,就……就不是好人!”

    裴绩凝视着秦雷,道:“他犯了什么错?”

    “他不让我回屋子。”

    “不让你回屋子,就是坏人?”裴绩平静道:“你楚叔就在屋内,他们是你楚叔的部下,你要到屋子里去,他们不认识你,拦住你是为了保护你楚叔,你说他们做的对不对?”

    秦雷摇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我正在屋子里睡觉,让你在门外守着,有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要闯到屋子里,那你会不会拦住他?”裴绩再次问道。

    秦雷立刻道:“不会,绩父让我守着,我就不会让别人进去,谁要是闯进去,我就打谁。”

    裴绩叹道:“孩子,你知道保护绩父,他们当然也知道保护你楚叔,那你说,他们有没有错?”

    秦雷低下头,想了一想,片刻之后,抬头道:“绩父,雷儿明白了,他们是好人,他们是要保护楚叔……!”终于将仇如血放下,仇如血落地之后,终于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但是眼中却充满了愤怒之色,裴绩已经道:“雷儿,他们既然没有错,那么你有没有错?”

    秦雷问道:“雷儿有什么错?”

    “你没有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冒犯了你楚欢的部下,你说你错没有错?”

    秦雷想了一想,终于道:“绩父,我错了,可是我不是坏人。”

    “雷儿是好人,但是好人就更要懂得是非。”裴绩循循教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错了,该怎么做?”

    秦雷面对仇如血,两只手抱拳,躬身道:“你是好人,雷儿错了,我向你道歉,我知错能改!”

    仇如血本来眼中满是愤怒,但是此刻见到秦雷如此,愤怒之色减了许多,却是显出惊讶之色,见得秦雷神情真挚,一本正经,这道歉,并无丝毫的虚伪。

    裴绩此时已经向仇如血拱手道:“壮士,这孩子天真纯直,不通人情世故,多有得罪,还望多多体谅。”

    楚欢心知裴绩向仇如血这般说,那完全是出于照顾自己的面子,心下感激。

    仇如血方才却已经听到,楚欢称呼裴绩为大哥,知道这两人关系必定非同一般,他知道楚欢本就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却有一个瘸子大哥,那么这个瘸子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够这样说,已经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心中怒气减了许多,也是拱拱手,却不多言。

    狼娃子那边见得秦雷已经放下狼娃子,这才收了弓箭。

    “二弟,进屋说话,还要为你介绍他们。”裴绩抬起手,含笑向仇如血几人道:“几位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仇如血这几人自然不是傻瓜,裴绩这样问,那是客套话,白瞎子已经道:“外面凉快,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裴绩也不多说,带着楚欢进了院子,秦雷早已经冲进屋内,等到楚欢进到屋中时,秦雷不知从何处已经找到了两个冷馒头,坐在屋角的木床上,看上去还真是饿极了,一手拿一个,正津津有味吃着。

    楚欢将竹筐放下,过去为裴绩倒了杯水,这里既然是义兄住所,楚欢便不再拘束,将水杯递给裴绩,裴绩接过喝了一大口,这才让楚欢坐下,笑道:“弟妹身体是否已经有所好转?”

    楚欢立刻道:“如果不是大哥这边派人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好在大哥这边派了人,素娘已经是转危为安。”

    “这边知道的消息晚了些,你进入关西,便有消息过来,开始并不知道弟妹感染了疫病,后来是听说二弟找寻了不少大夫要为弟妹治病,便知道是感染了瘟疫,这才派了人过去。”裴绩微笑道:“只是他们走不开,为兄也有要事在身,所以派了吴峰前往。”

    楚欢微微点头,问道:“大哥,京城一别,你们过得可好?我一直在找寻你们,可是都没有消息,出使西梁之前,经过西北,还托当时建在的余不屈老将军派人代为找寻,只是余老将军也没有大哥的消息……这一年多,你们一直都在西北?”

    裴绩笑着摇头道:“当初离京之后,我带着雷儿便来到了西北,那时候西梁兵还没有撤走,当时倒真是想着去找余不屈,为国尽一份力,可是到了西北,还没见到余不屈,就碰上了一桩事儿,我和雷儿在道上瞧见一个奄奄一息之人,本想救治,但是他全身腐烂,惨不忍睹,那时候我就知道,比起西梁军,西北还有更大的灾难要发生。”

    楚欢惊愕道:“大哥难道是说,瘟疫早在一年多前就出现?”

    “其实那时候的疾病,倒没有如今严重,只是开始出现端倪。”裴绩道:“比起那时候遇见的病人,如今正在开始蔓延的瘟疫才是真正的可怖,当初只是瞧见那人的病状,我便料知西北很有可能要发生大规模的瘟疫,那时候本想投奔余不屈,但是因为此时,便离开了西北,折返回了关内。”

    “可是大哥并没有回京。”楚欢道:“大哥为何不回京?你我兄弟相见,大哥那时候若是告知担忧,小弟未必不能告知朝廷做好准备。”

    裴绩摆手道:“瘟疫之灾,在所难免,即使告诉了朝廷,也不可能避免,而且那时候西梁兵未退,东南天门道还在作乱,内忧外患,朝廷也未必会将此当回事……我也是考虑再三,思来想去,既然瘟疫无法避免,那就只能找人破解瘟疫。”

    楚欢左右看了各一眼,闫平士的房门此时也是关着,轻声问道:“大哥说的是这两边的神医?”

    裴绩含笑道:“其实我找的只有一位,另一位,则是我找寻的这位请来的,这次瘟疫,太过凶狠,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力。”

    楚欢问道:“大哥找寻的,是闫平士老前辈?”

    裴绩微微点头,却是笑道:“闫平士只是他的游戏之号,二弟看来并不知道他的真正名字……!”瞧了闫平士房门一眼,轻声笑道:“师兄素来都是低调为人,也是低调行事,走南闯北,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是听过他名字的,恐怕是遍布大江南北了。”

    “师兄?大哥,你是说老神医是你师兄?”楚欢好奇心起,问道:“大哥,这位老神医到底是谁?你和他……又有什么渊源?”

    “其实你迟早也都会知道,本想让他自己告诉你,他既然不说,那也只有我来告诉你。”裴绩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二弟,你可听说过药王张仲景?”

    “自然听过。”楚欢立刻点头,“小弟知道,张药王悬壶济世,是不世出的神医,他所著的《伤寒杂病论》,更是医家经典……!”陡然间意识到什么,瞧了闫平士的房门一眼,眼眸子中显出惊讶之色,目光缓缓移向裴绩,“大哥,这位老神医,难道……难道与药王世家有瓜葛?”

    杜辅公在不久之前,曾提到过药王世家,那是药王张仲景传下来的后人,曾经显赫一时,药王世家人才辈出,乃是一等一的神医名家,只是当初天蜀国被大秦所灭之后,药王世家就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来,已经很少人有人知道药王世家到底身在何方。

    “不是有什么瓜葛。”裴绩含笑道:“闫平士是张一阳,张一阳是闫平士,药王世家的家主,就是这位张一阳,而他,也就是当世的药王!”

第九六四章 药方

        楚欢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现在让他好奇的,只是张一阳为何会是裴绩的师兄,裴绩四十出头年纪,可是闫平士至少已经超过了六十岁,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岁,楚欢却实在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同门学艺,能够让张一阳这位医圣世家的家主俯首拜师,这两人的师傅想必也是不世出的绝世高人。

    “大哥是说,你一直都在找寻医圣前辈?”

    裴绩轻叹道:“当时我就想过,西北的瘟疫当时没有立刻发作,这样的疫病,积蓄的时间越长,一旦发作起来,必然是极为可怕,普通的大夫,很难应对这样的病疾。当年蜀中发生过一场大瘟疫,蜀中素来就是虫蛊药草之地,比起其他地方,蜀中云集了众多善于用毒施蛊的高人,可是那一次瘟疫,不但蜀中众多医药高手未能对付疫病,反而不少因为感染疫病,命丧黄泉……只是医圣世家的存在,让蜀中那场浩劫迎刃而解……我知道西北免不了一场大灾,要解决这场灾难,就只能找到师兄,请他出山来应付这场浩劫。”

    “大哥并不知道医圣前辈的所在?”

    “我先是去了蜀中,当年求学之时,师兄告诉过他的所在,只是我找到蜀中的时候,师兄已经是人去楼空。”裴绩笑道:“我只能带着雷儿四处寻访,医圣世家当初受到天蜀国国君的厚待,天蜀国覆亡之后,师兄也是无可奈何,他受天蜀国国君的大恩,铭记在心,不愿再成为秦国之臣,便带着家人离开了蜀中,至若医圣一族如今迁徙到何处,我便是到现在也不清楚的。”

    楚欢奇道:“那大哥是如何找到医圣前辈?”

    “师兄虽然带着族人避世,但是他医德高尚,我并不相信他会就此真正避世隐居。”裴绩微笑道:“如果他真的就此隐居避世,将一身所学封存起来,让医圣世家之名就此烟消云散,那他可就不配自称是医圣张仲景的后人了,他也辱没了医圣这两个字。”

    裴绩说的很不客气,话声落后,却听得“嘎吱”一声响,医圣张一阳的房门打开,探出一个花白皓首,翻着眼睛,问道:“裴绩,你是否最喜欢在后背面前编排我的不是?老夫又怎么辱没了医圣之名?是你们硬是给老夫安上这个名号,老夫可从来没承认,家祖称济世救人,心怀慈悲,医术高明,他可以称得上是医圣,我张一阳可从来是当不得的。”

    楚欢见到张一阳一副严肃的模样,倒似乎很较真,一位皓首老者这样一副赌气的表情,倒真是让楚欢为之莞尔。

    裴绩瞥了张一阳一眼,道:“你出山救人,心怀仁慈,就当得上医圣之名,如果一直缩着不出来,那就算不得医圣的后人,辱没了张医圣的绝世英名。”见到张一阳又要发急的样子,裴绩不等他说话,已经道:“不过师兄现在也不必争论,你已经证明你是当之无愧的医圣,所以并无辱没医圣世家之名……师兄,你配置的药方已经出来了?”

    张一阳本来还要争几句,一听裴绩说到药方,一拍脑袋,连声道:“对对对,药方,药方……!”皓首缩回屋内,关上房门,不再说话。

    裴绩哈哈一笑,楚欢却也是觉得张一阳也颇为有趣,这才听得裴绩微微压低声音道:“我在川中未能找到师兄,但是知道他也绝不会避世,就算不会亮出医圣世家之名,却还是会济世救人,所以便四方打听……找了大半年,在关内毫无线索,知道有一rì忽然想到,师兄乃是医道高手,我既然能够看出西北将有瘟疫发生,难道师兄还会不知道?”

    楚欢明白过来,“莫非大哥在关内找寻医圣前辈,可是医圣前辈,却已经出关到了关西?”

    裴绩叹道:“也是我糊涂,正是如此。我辗转又重新出了关来,在西关道打听,终于听闻西关又一名游走的郎中,唤作闫平士,在西关道四处行医,救了不少人,众人都说这闫平士医术高明,那时候我就猜想到,这位闫平士,很有可能就是师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哥辛苦辗转,最终还是没有失望。”楚欢知道在寻找张一阳的过程中,裴绩和秦雷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只瞧秦雷,比之离京之时,皮肤黑了许多,也更是粗糙,但是不可否认,秦雷看上去虽然还是瘦弱,但是比之京城的时候要结实太多。

    “其实在我入关去寻找师兄的时候,师兄已经到了西北数月。”裴绩道:“医圣世家避世,只是因为受了天蜀国的大恩,不愿意成为秦国之臣,可是却不能丢下百姓不顾。医圣二字,并不单单是指医术jīng湛,而且还是指医德高尚,是天下医者的表率,既然有难,医生世家出山救助,那也是分内之事,义不容辞。”

    楚欢明白过来道:“如此说来,医圣前辈早早就来到了西北,他老人家早就准备好要对付瘟疫。”

    “确实如此。”裴绩点头道:“按照师兄的说法,瘟疫的可怕,并不在于它的蔓延,而是在于它的变幻。”

    “变幻?”

    “不错。”裴绩肃然道:“天地分四时,寒暑不同,一年之内,时节在变,这疫病也会随着时节的变幻发生变化。真正的医道高人,并不仅仅是知晓几个秘方,最大的能耐,是在与知晓天时,节气,通宵人体yīn阳五行,这才能对症下药,去有余,补不足,让人体均衡,这才是真正的杏林妙手,拿着几张药方行走天下,那只是普通的医师而已。”

    楚欢虽然不懂医道,但是裴绩这话,他也知道大有道理,微微颔首。

    “师兄来到西北,四处行走,一边行医,一边研究瘟疫的情况。”裴绩解释道:“师兄来到西北的时候,瘟疫的迹象还没有显现出来,没有人知道瘟疫何时会爆发……其实很多人根本都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场瘟疫出现,更不可能知道瘟疫爆发的时间。师兄那时候已经见到了一些感染初期疫病之人,那时候的疫病还并不严重,但是却已经开始蔓延,感染者的体质还可以抵挡得住,再加上去年冬天来得早,去的晚,寒冬之时,疫病潜藏,更不会爆发出来,所以师兄要做的,便是估算出瘟疫爆发的时间……!”

    楚欢道:“医圣前辈自然算到了瘟疫爆发的时候。”

    “师兄懂天时节气,而且研究过那些感染者,甚至……嘿嘿,甚至解剖过因疫病感染致死的尸首……他要知道疫病的初始状态,瘟疫会随着时间节气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师兄初来西北的近半年时间,就是研究掌握疫病初始的状态以及瘟疫爆发的时间,估算出在疫病爆发时,一并将会以何种情状出现……!”

    楚欢想了一下,才问道:“大哥,你是说,疫病一直在变化,而医圣前辈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推算出瘟疫最终爆发时候的样子?”

    “不错。”裴绩正sè道:“按照师兄的估算,瘟疫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爆发,如今的疫病情状,与他数月之前的推算一模一样,这也应该是这次瘟疫最厉害的情状,师兄推算出了瘟疫如今的情状,所以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针对如今的瘟疫情状,研制解药。”

    楚欢心下顿时肃然起敬,不但是因为张一阳那令人感到惊讶的医术,更是为张一阳的医德。

    在世人懵懂浑然之时,医生世家的家主已经拖着年迈的身体来到了西北,为谁也不知道要爆发的瘟疫未雨绸缪。

    他能够在数月之前,就推算出疫病的演变,而且早早就开始研制药物,楚欢不得不钦佩这位老者。

    楚欢现在最紧张的,就是想知道张一阳经过数月研制,是否已经研制出药物来。

    裴绩何等jīng明,自然看出楚欢的心思,含笑道:“二弟,你不必担心,对付瘟疫的方法,其实在十多天前,就已经差不多研制出来,弟妹能够转危为安,不就是明证?”

    楚欢微微松口气,道:“如此说来,这次西北的浩劫可以避免?”

    “先前还在为难。”裴绩道:“师兄本想研制出最后的药方之后,将药方交给我,由我去转交给西北的负责官员,让他们组织施救,这是一场大灾难,我们只能拿出药方,要组织施救,需要动用众多的人力……师兄不愿意与官府的人接触,所以本来是由我去与官府交涉,可是后来听说你被调到西关担任总督,我这才松了口气……二弟,你这次来的是恰到好处,我们这边只要将药方交给你,你这位总督大人负责救援就好……你在青唐和北原这边安排人设立隔离馆,这已经是极为睿智的做法,师兄知道此事,对你评价极高,觉得你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楚欢有些不好意思,道:“与大哥和医圣前辈相比,小弟实在是惭愧的很,如果不是你们,小弟恐怕只能坐以待毙了……!”神情黯然,“差点连素娘都无法保护。”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裴绩道:“接下来,一切都还要靠你了。”

    “大哥,药方是否已经研制出来?”楚欢问道:“方才听你向医圣前辈提到药方,那是……!”

    裴绩道:“稍安勿躁,两rì之内,药方就该出来,只是到底谁的药方更妙,这却是难以知晓了……!”顿了顿,道:“师兄的药方固然是了得,可是……!”目光瞅向另一扇房门:“还有一位高人的药方,那也是不可忽视,两位神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楚欢眉头微紧,裴绩此言,他却是有些听不明白。

第九六五章 朔泉

    楚欢心中有疑惑,裴绩自然是看在眼里,含笑道:“师兄行走天下多年,自然也是结交了不少同道中人。师兄医术高明,他这一生中,能看上眼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这位高人,却是师兄十分钦佩的……师兄特地将他请来,共同研制对付瘟疫的药方。”

    楚欢知道,能够让医圣看在眼中的高人,那医术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大哥,这位高人,我是否可以一见?”

    “叉博大师做事专心,他在这屋子里已经很多时日没有出来,苦心研制……无论吃喝,都是我们送入进去。”裴绩解释道:“大师不出来,我们也是不好进去打扰。”

    “叉博大师?”楚欢奇道:“这……这倒像是出家人的法号。”

    裴绩含笑点头道:“叉博大师本就是佛宗子弟,正是出家人,叉博二字,便是大师的法号。”

    “叉博……!”楚欢心下觉得这法号十分古怪,陡然之间,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一时间竟感觉“叉博”二字竟十分的熟悉。

    他锁起眉头,沉思片刻,裴绩见他表情,不由问道:“二弟,你怎么了?”

    “叉博……!”楚欢轻声道:“大哥,这……这法号,倒有似曾相识之感。”

    “二弟是说听过叉博大师的名字?”裴绩也有些惊讶,“大师虽然医术了得,却从不求名,出家人淡泊名利,很少有人知道大师的法号,如果不是师兄介绍,我也是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法号……!”

    楚欢压低声音问道:“大哥,叉博大师是出家哪家寺庙?”

    “你也知道,秦国尊道抑佛,广修道观,反倒是那些古庙名刹大都被毁去。”裴绩轻叹道:“华朝时候,遍地都是古庙名刹,但是群雄争霸,不少寺庙都毁于战火之中,秦国更是尊道教为国教,大力打压佛教,各府各道为了迎合皇帝,拆庙建观,道家弟子处处攻击佛家子弟,更是强征寺庙的土地,拆毁修建道观,官府也是打压寺庙,只准百姓入道观捐献香火,却不允许百姓如寺庙拜佛,因此不少佛门子弟只能被迫还俗,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佛门子弟,只能是四处流浪……叉博大师并无告诉我们他的出身之处,但是他佛学精湛,我想曾经也定然是名刹高僧,被迫流走江湖了……!”

    “我记起了。”楚欢一边聆听,一边寻思,眼睛忽然亮起来,“怪不得这法号如此耳熟,大哥,我不但听过大师的法号,而且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裴绩惊奇道:“二弟,你是说,你见过叉博大师?”

    “正是。”楚欢已经回忆起来,“小弟未进京前,在云山府苏家做事,云山府的时候,与叉博大师有一面之缘……!”

    他已经记起来,曾经在云山的时候,陪同琳琅去静慈庵拜佛,那时便邂逅了一位医术高明的佛门子弟,心里记得,那人就叫叉博。

    这法号十分怪异,楚欢脑中很有印象,记得当时一名孩童全身毒疮,正是叉博出手相救,这才挽回了孩子的性命。

    楚欢当时就佩服叉博的医术,但是自那以后,也不曾见过,如果不是裴绩今日提起,楚欢甚至忘记了叉博这个人。

    此时只觉得这世间的机缘当真是蕴含奥妙,谁能想到,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叉博,竟然也会来到西北,为抵挡瘟疫出一份力。

    “看来二弟与叉博大师也是故人了。”裴绩含笑道:“师兄行走江湖之时,结识了叉博大师,两人早在四年前便已经熟识,师兄说过,他与叉博大师当初相谈了大半个月,惺惺相惜,引为至交,西北大难,师兄便想到了叉博大师,所以请了叉博大师出山。”

    “大哥,你刚才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话从何说起?”

    “师兄和叉博大师都是医道高手,两人虽然同样都精通医术,但是却又各有自己的所见。”裴绩微笑道:“这一次两人同时开始研制药方,虽然他们都无名利之心,但是这一次却还是要比个高下,看看谁配置出来的药方治疗的效果最好,恢复的时间最快,而成本又最低。”

    楚欢眨了眨眼睛,裴绩已经道:“二弟有所不知,西关南部瘟疫尚未完全蔓延开,但是北部已经是迅速传播,而且已经有不少人死在瘟疫之下,按照师兄的估算,其实西关已经有许多人感染了瘟疫,十人之中,恐怕就有一人携带了瘟疫在身上,而且还在继续蔓延……要配出对付瘟疫的药方,无论是对师兄还是对叉博大师来说,都不算太困难的事情,但是仅仅配出药方并无用处,如果药方的成本太过高昂……!”说到这里,旁边忽然传来呼噜声,两人循声看去,却是看到秦雷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两人相视一笑,裴绩继续道:“如果成本太高,也就无法大规模进行救治,就比如给弟妹治疗的方法,那是叉博大师最早研制出的方法,需要银针通穴,而且还需要服用成本很高的药物,虽然治愈的速度是目前所有配方中最快速的,但这种方法并不能大规模运用。”

    “小弟明白了。”楚欢点头道:“擅长使用银针的大夫并不多,如果按照这个方法给每一名患者施针,憎多粥少,根本忙不过来,无法实施。”

    “正是。”裴绩道:“银针通穴,能将体内的疫毒逼出,残留在体内的疫毒,只需要服用大师配制出的药物,便可以彻底清除,弟妹应该服用过那样的药物,虽然效果极佳,立竿见影,可是……并不适合大批人用,就是那小小的药丸,是从诸多药材提炼出的精华,而且那些药材,在西关道甚至是整个西北,都是极为缺乏。”

    “医圣前辈和叉博大师如今配置的药方,自然是大大降低成本。”楚欢扫了屋中那几筐药材,“这些药材看上去都不是十分的昂贵,那芨芨草据说在西北遍地都是,成本很低……!”

    “这是师兄花费了很长时间,试验了无数药材,最后终于发现这芨芨草的功用。”裴绩叹道:“师兄是有大智慧的人,此前从无人将芨芨草当药物,可是师兄却是从最普通的草木之中找到了药性,如今就是以芨芨草为主配方,却还要搭配其他的药材,他们二人,这一直都是苦心研制出成本最低却效果最好的药方。”

    楚欢心中最大的石头,顿时放下了不少,心中还有疑问,问道:“大哥,医圣前辈与你是同门……莫非大哥也通晓医术?”

    裴绩立刻摆手笑道:“虽是同门,但是所学却完全不同,师兄当初在师傅门下的时候,我年纪还轻,初入师门,与师兄不过同门半年而已……家师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乃是旷古绝今的有道贤者……!”似乎并不想对师门说得太多,凝视楚欢道:“二弟,千万不要以为配方出来,就万事大吉,配方虽然研制出来,可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西关道龙蛇混杂,别有居心之辈众多,是否能够顺利救治百姓,也是未知之数。你不能再耽搁,这边药方还要两三日才有可能出来,你应该及早赶赴越州,按照你先前所做,继续在西关各府县设立隔离馆,尽早做出准备,等到药方出来,你也可以迅速对百姓施救……若是上下不通,到时候真要办起事来,恐怕困难重重。”

    楚欢肃然道:“小弟明白,耽搁一日便是一日的麻烦,大哥,我连夜赶回县城,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越州。”

    裴绩道:“你尽管去,这边药方出来,我会去找你,救命如救火,二弟,你新官上任,西北无双眼睛可都是盯在你的身上,可要小心为是。”

    楚欢起身来,道:“大哥,我这就回城准备,先前往越州,在那边等着大哥。”

    裴绩也起身来,含笑点头。

    越州是西关四州面积最大的一州,越州的朔泉城,也是西关道最大的城池,更是西关道的府城,曾经一度是西关道的经济政治中心。

    西梁南犯,朔泉城饱经战火,曾经一度被西梁人占据,西梁军在朔泉城烧杀抢掠,曾经繁华无比的古城,在西梁军撤离的时候,甚至是鸡犬难闻,人迹罕见,城内更是恶臭冲天,腐尸盈城。

    朔泉城是西关道的标志,朔泉城的兴衰,至少昭示了西关道的兴衰,朝廷倒是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在西梁兵撤走之后,朝廷倒是向西关传达了命令,必须尽最快的速度清理朔泉城,修葺增补,恢复朔泉城的生气。

    朔泉城经过数月的清理修葺,再加上逃难在外的人们也开始返回过来,虽然还不远不能与战前的繁华相比,却也已经有了生气,特别是越州的各衙门从北原迁徙回来之后,朔泉城也终于开始变的热闹起来,城中的店铺甚至也都已经开门做生意。

    太阳还未落山,朔泉城南城门外,此时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批官员,这些官员此时等待的,正是新上任的总督大人。

    这一群官员,有文臣,也有武将,文臣长服,武将甲胄,最前面的两名官员,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文官官袍在身,瘦长脸,眼睛很小,若是不仔细看,总会觉得他的眼睛是闭着,不到五十岁年纪,身体微微弓着,倒似乎有一些驼背。

    这文官的姿态,便更加凸显他身旁武将的威风,铁甲黑盔,佩刀在腰,粗须如针,人高马大,双目冷峻,甚有威势,远远地盯着前方那长长的道路。

第九六七章 下马威

    武将城门观长道,楚欢却在长道观城门。

    楚欢的队伍,此时距离朔泉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远远地却能瞧见朔泉城的轮廓,不可否认,朔泉城是楚欢在西北见到的最大城池,城墙虽然高大,但是上面却是光秃秃的,并没有塔楼,一座城池本应该有的防御建设,此时却是难以瞧见。

    楚欢知道这座城池饱经战火摧残,许多的防御设施肯定已经被西梁兵拆除,不过这是西关道的府城,乃是西关道的政治中心,府城的城池,必须要加固防御,特别是处在这种乱局之中。

    轩辕胜才骑马在前,队伍渐近城门,迎接的官员们已经瞧见了总督队伍,都已经向这边迎接过来。

    楚欢与杜辅公骑马并行,远远瞧见,杜辅公已经抚须笑道:“大人,看来想在这里立足,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杜先生何出此言?”

    “大人难道没有瞧见?”杜辅公淡定自若道:“我们已经事先派人通知了朔泉城这边,按照规矩,他们应该在城外十里迎候,还要搭设彩棚,这是规矩,可是现在且不说彩棚,他们甚至离城不到三里之地……!”说到这里,并没有说下去,只是眼中泛着奇怪的神采。

    两队人马在城门终于碰上,楚欢此时已经看得清楚,除了朔泉城的大小官员,其中还有不少士绅代表,加上兵丁,有上百人之众,密密麻麻,楚欢一眼就瞧见走在最前面的文臣武将,小眼睛的文官楚欢不熟,不过那位武将,却是楚欢的老相识,正是东方信。

    东方信本事天山道禁卫军的统制,如今却是平西军大将军,统辖平西军八大营,手掌兵权,如今已经算得上是西北呼风唤雨的人物。

    楚欢催马上前,东方信此时已经率领众官员士绅停住了脚步,瞧见楚欢已经从队伍之中驰马而出,转头看了身边那名文官一眼,那文官心领神会,已经上前来,拱手向楚欢笑道:“总督大人驾临朔泉,本地官员和士绅百姓闻讯都是欢欣鼓舞,早早就在这里翘首以待,下官越州知州董世珍,拜见总督大人!”已经是跪倒在地,向楚欢行礼。

    董世珍跪下之后,后面那一大群大小官员和士绅也全都拜伏下去,东方信大踏步上前来,身上甲胄摩擦声音咔咔作响,竟是没有跪拜,而是朝着楚欢拱手,面无表情,道:“末将东方信,见过总督大人,末将带甲在身,不便跪拜,还望总督大人体谅。”

    楚欢却是微笑道:“诸位久等了。东方将军带甲在身,不便参拜,本督当然不会计较。”抬手道:“诸位都起来吧!”

    他发话过后,众官员士绅却无一人动作,楚欢只当众人没有听见,重复道:“诸位在此迎接,本督十分感激,大家都辛苦了,都起身吧。”

    这一次,人群有不少人抬起头来,但却还是无人起身。

    楚欢皱眉间,东方信脸上却显出几分得色,回过身,粗声道:“既然总督大人让你们起身,你们就都起来。”

    他话声刚落,一群人悉悉索索,竟纷纷站起,楚欢身旁轩辕胜才顿时变色,东方信却已经道:“总督大人,你初来乍到,大伙儿还不适应,这一阵子,西关的军政事务,都是由末将和董知州协同处理,大家一时半刻还不适应总督大人。”

    “理所当然。”楚欢已经翻身下马来,含笑道:“东方将军所言,本督心里很清楚,大家暂不适应,这并不要紧,本督会尽快让大家适应,也会尽快让东方将军适应。”

    东方信笑了一笑,董世珍却已经拱手笑道:“总督大人鞍马劳顿,下官等已经在城中备了盛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天色快黑了,咱们这就进城吧,下官为大人一一引见诸位官员。”

    楚欢颔首笑道:“承情,承情,辛苦董大人和诸位同僚了,一切就由董大人安排便是。”

    一行人进了城,朔泉城最大的酒楼叫做“北望楼”,女眷不便参加宴席,而总督府也已经打扫出来,轩辕胜才要参加酒宴,所以分派祁宏率领队伍径直去往总督府,轩辕胜才这边则是领着二十名近卫军护卫楚欢。

    这只两百人的队伍,已经从皇家近卫军的编制摘除,隶属于楚欢的私人卫队,轩辕胜才是这支卫队的统领,楚欢在路途之中,终是将白瞎子等人也都编入了卫队之中,只因人数太少,除了轩辕胜才这位统领,楚欢在其下安排了校尉之职,与轩辕胜才商量之后,白瞎子和狼娃子都被授予了校尉之职,而马正等几名骆驼客,则是直接编入卫队之中,仇如血因为身份特殊,依然作为楚欢的贴身随从,而孙子空并无编入卫队。

    北望楼摆了几十桌,董世珍先是为楚欢介绍了众官员,六部司官员已经到齐,在朔泉城外,平西军四大营驻扎,四大营的偏将军也全都跟随而来,这平西军的组成十分的复杂,既有西关道之前的各州州军,也有部分西北军,还有一部分是余不屈从关内带来的卫所军,在西梁铁骑攻入西北之后,一团散沙,余不屈整备各军,整编出了平西军八大营,也是如今西北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四大营的偏将军,有两名是一直跟随东方信的亲信,两外两名偏将,一名曾是西北军中的千户,另一名则是余不屈的老部下。

    除了文臣武将,今日还有不少士绅前来,楚欢倒是期望能够看到苏老太爷,他知道西关七姓的族人有不少都已经络绎返乡,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从琳琅的书信中知道苏老太爷已经领着族人返回了越州,只是今日并无见到苏老太爷,苏家派出来的,乃是苏家老七苏仲彦,这是苏老太爷的嫡子,也是琳琅的堂叔,在云山府的时候,就曾见过,苏仲彦看到楚欢,明显很激动,但是介绍之时,两人都只是拱手打了个招呼,并无深谈,楚欢是聪明人,苏仲彦也不是笨人,知道这种场合并不是叙旧的时候。

    看到苏氏族人,楚欢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欢喜,但是看到另一位士绅,楚欢心中的一点点欢喜顿时便烟消云散。

    他没有想到,今日的迎接人群之中,竟然还有高廉在其中。

    高廉是北山道人,更是北山道青州首富,楚欢与他倒是颇有交集,作为北山道士绅的代表,高廉一度联合北山天山两道的士绅,谋划着通过出粮租地的方式,吞并西关七姓世族的土地,从而打压西关的士绅,西关七姓是西关士绅的代表人物,七姓的土地一旦被兼并吞噬,那么七姓想要东山再起,已经是没有任何可能。

    只是楚欢给苏老太爷指点迷津,而且在户部之时,与户部尚书马宏针锋相对,最终给西关七姓争取了筹粮的时间,高廉所代表的北山和天山士绅,意图兼并西关七姓打入西关的图谋,可说也是被楚欢彻底的破坏。

    高廉心思阴险,但是从他的脸上,很难看出他歹毒的心思,那笑呵呵的脸庞,倒像是一个心肠极善的老好人,介绍到他时,高廉谦恭有加,楚欢面上含笑,问道:“高先生怎会在朔泉城?”

    高廉笑道:“小人以后就是大人的属民,西关遭受重创,西北一体,小人虽然是北山人,但更是西北人,我高氏一族几代人的经营,也略有薄资,但是小人也明白,家国天下,比起国,家实在算不得属民,小人也不能守着薄产虚度光阴……!”

    楚欢淡淡笑道:“高先生的意思是?”

    “小人已经举家迁到了越州。”高廉正色道:“小人也想为重建西关出一份力,先前小人还在忐忑,但是如今总督大人坐镇关西,小人信心十足,在总督大人的带领下,西关上下一心,必能重现西关曾经的繁盛。”

    楚欢心下有些惊讶,旁边董世珍已经笑道:“总督大人,高廉举家迁到了越州,不但是高家,还有许多北山士绅也都迁徙至此,他们带来了大批的粮种,购置田地,而且此前更是捐献了不少军粮……!”抚须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就在十天之前,召集商会,已经推选高廉为越州商会会长,日后西关的商业再兴,就要仰仗高先生了。”

    “商会会长?”楚欢更是吃惊,但是神情镇定,含笑道:“原来高先生已经成了越州商会会长……高先生是北山人,却能前来相助西关,本督心中甚慰!”

    东方信在旁摇头道:“楚大人说的不对,高廉如今既然举家迁徙到越州,更是被选为越州商会会长,那么就是西关人,与北山已经没有多大瓜葛了。”

    楚欢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以后可就要仰仗高先生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督大人但有所命,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高廉谦恭无比,脸上带笑。

    “总督大人,人都已经到了,咱们这就入席吧。”董世珍张罗道。

    便在此时,却见一人快步到得东方信耳边,附耳说了几句,然后迅速退下,东方信转向楚欢,道:“楚大人,真是对不住,军中有急务,末将要即刻赶回军营解决,就不能陪大人了,告辞!”拱了拱手,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一挥手,那四名偏将互相看了看,其中两人转身就走,剩下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终是跟了上去,其中一人走出几步,回头看了楚欢一眼,楚欢已经认得他是震字营的偏将宿泉,曾经是余不屈的部下,见到宿泉脸上微有犹豫之色,又带着些许遗憾,终究还是离去。

    “总督大人,下官也有急务在身,还请告退!”东方信只走出几步,旁边又有一名官员道。

    “总督大人,家父身体欠佳,下官要先回去照顾,今日就不能留下了,还请大人恕罪!”

    “下官有事在身,先请告退!”

    当东方信走出大门之时,已经有十多名官员已经向楚欢告退,不等楚欢说话,转身便走,毫不客气。

第九六七章 黑夜中的车队

    轩辕胜才等几名楚欢的部下此时都已经是赫然变色,楚欢却依然是淡定自若,含笑问道:“不知还有哪位有急事,切莫因本督耽搁了自己的事情。”

    旁边上来一名官员,拱手道:“楚大人,刑部司衙门这两日还要处斩一批重犯,所以公事众多,刑部司的官员要夜以继日办差,朔泉城是府城,所以这里的治安必然是要竭力保证的,下官这就带领刑部司的官员回衙门办差,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楚欢含笑道:“天色都已经黑下来,诸位还能连夜办差,实乃为官楷模,本督不但不会怪罪,回头还要嘉奖,艾大人尽管去忙。”

    刚刚董世珍介绍过,楚欢倒认得眼前这位官员,乃是刑部司的主事艾宗。

    艾宗拱了拱手,沉声道:“刑部司的都随我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场中几名刑部司的官员立刻跟了上去。

    只片刻间,尚未入座,已经有大半官员离去,更有一群士绅也是随之而去,便是越州商会会长高廉也是一副遗憾之色,找了个理由离去,席间稀稀落落,剩下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

    先前还热热闹闹,此时却已经是冷冷清清,董世珍神情有些尴尬,楚欢已经笑道:“董大人若是有事,也可先回去。”

    董世珍摇头叹道:“总督大人也不要怪罪他们,如今百废待兴,每个人手头上都有事情要做,所以……!”

    轩辕胜才终是忍不住,冷笑道:“有事要做?既然知道总督大人莅临之日,为何不事先做好安排?如今天色已晚,能有多大的事情比总督大人还要……!”他尚未说完,楚欢已经摆手笑道:“轩辕将军,诸位肩负重任,咱们也不必苛刻。”招手示意在场留下来的众人,“大家都先坐下吧。”此时看的清楚,留下来的官员屈指可数,倒是还有一部分士绅留下来。

    东方信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离开北望楼,出了北望楼,反倒是慢了下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在长街之上。

    身后刑部司主事已经慢跑着追上来,东方信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艾宗后面又是不少官员士绅走出了酒楼,脸上禁不住显出得意之色,见到艾宗上前来,笑问道:“艾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艾宗笑眯眯道:“听闻将军府中有好酒,想要过去喝上几杯,走得慢了,怕被别人抢走。”

    东方信哈哈笑道:“本将府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四下里看了看,道:“本将还准备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既然大伙儿都出来了,那不如都去本将府中喝酒。”

    一群人立时附和道:“正要去将军府中讨要酒饮。”

    旁边一名官员低声道:“将军,咱们今日这般做,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妥?”

    “怎么?你怕他?”东方信斜眼看了一下,“若是害怕咱们的总督大人心情不快,大可以回去。”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忙道。

    旁边有人插嘴道:“凭着认识一个皇子,鲤鱼跃龙门,嘿嘿,只不过鲤鱼永远都是鲤鱼,跳过了龙门,那也变不成龙。”

    “不错,就这样一个人,也想担任西关总督,还要欺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又一名官员道:“就他那样子,也配!”

    众人顿时都笑起来,东方信悠然道:“不能这么说,好歹是朝廷派来的总督,咱们今日出城迎接,已经给了他脸面的,只是今夜这顿接风宴,却也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总要让他明白明白,这西关可不是他说了算,就算是总督,可是想要在这里立足,那也要拿出本事来。”

    刑部司主事艾宗道:“将军,你瞧他那副模样,当真有什么本事?将军文武双全,朱总督正是对大人赞赏,所以才将平西军交给了将军,他没来之前,这西关在将军和董知州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如今他跑过来,横插这一杠子,对西关是祸非福啊!”

    “艾大人,这话过了。”东方信笑道:“本将一介武人,哪里懂得什么治理一方,董知州才是真正的能人,本将只是一个大老粗,统领兵马倒是强项,剿匪平乱,保一方平安,倒是本将最擅长的事儿。”

    “若不是将军坐镇平西军,镇住了那些宵小乱匪,咱们朔泉哪里能安宁?”艾宗肃然道:“朔泉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归其缘由,正是将军之功啊。”

    “不谈了,不谈了。”东方信哈哈笑道:“都去饮酒。”

    “将军,咱们出来了,可是还有人留在那里。”旁边一名官员冷笑道:“看来有些人还真是不知好歹,回头也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工部司和礼部司的那两个刺头儿,找个机会该拔除了。”艾宗凑近东方信身边,低声道:“这位楚总督一来,那两个家伙肯定是要投到那边去了……!”

    “都是为朝廷办事……不过有功当赏,有罪当罚……!”东方信摸着粗须,别有深意道:“都不要心急,能站住的,总会站住,站不住的,总要摔倒下去的。”

    东方信和一群官员有说有笑,北望楼众人也都坐了下去,楚欢此时倒已经清楚,留下来的主要官员,除了董世珍,便是工部司的韩海和礼部司的古立寿,此外便是以苏仲彦为首的一部分士绅代表,席间楚欢并无过多的言语,都是客套寒暄,酒尚未过三巡,楚欢看似就有了几分醉意,当下便向众人直说,觉得有些疲倦,要回府歇息。

    众人当下送了楚欢出了酒楼,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董世珍派人带路,领着楚欢一行人到了总督府。

    总督府听上去很是气派,但是楚欢见到时,不由叹了口气,之前董世珍声称总督府已经收拾过,可是楚欢瞧着,这总督府还真不像是收拾过的样子,府门前的两头大狮子,一头已经没了狮头,而另一头从中间被一分为二,只剩下了半边狮子,如果说还有什么亮点,就是总督府的门头倒是悬挂了一块新匾,上面写着“总督府”三个金色的大字。

    总督府附近不远,倒还真是有一处比较宽敞的营房,那里一直都是总督府的护卫营房,历来都是总督府护卫休息之所,容下两三百人倒是不成问题,正好解决了楚欢从京中带来的护卫队住宿问题。

    楚欢进到总督府内之时,入门大院倒还真是开阔,孙子空听到楚欢回来,已经过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诉苦般道:“师傅,这……这当真是总督府吗?到处都是破破烂烂,这府邸倒是不小,房舍也极多,可是许多房舍连窗户和房门都没有,府邸里的几处池子,里面的池水都已经发臭……!”

    楚欢摸着下巴问道:“厨房是否可以做饭?”

    “那个……也能凑合用。”

    “不是冬天,晚上并不冷,大伙儿总能凑合睡着。”楚欢道:“不用担心有人来偷,轩辕将军会派人守护好府邸。”

    轩辕胜才在旁立刻道:“大人放心,要是有人偷偷溜到府里,那是末将失职,看了自己的人头送上,这阵子,末将亲自带人日夜巡守。”

    楚欢摇头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向孙子空道:“现在不同在京城,能吃能住,先凑合下去,凡事不必心急……!”

    “师傅,你……你这是来做总督,还是……还是被发配到这里啊……!”孙子空满腹怨气,“他们怎能如此待你?”

    “不要废话。”楚欢脸色一沉,“好好收拾一番……是了,夫人现在如何?”

    “孙大夫刚刚给夫人看过,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孙子空忙道:“祁云尉已经带着弟兄们挑了几处还算不错的院子收拾了一下,可以住人,夫人他们已经住了进去,只是许多的家具都没有,十分空荡,还要采买……祁云尉现在还带弟兄们正在收拾其他地方……!”

    楚欢道:“大伙儿赶了几天的路,先让大家歇息,养足精神,明天再拾掇拾掇……!”向轩辕胜才道:“轩辕,你帮我挑选几个手脚利索的弟兄,最好是胆大心细,我要用人……!”

    轩辕胜才也不问楚欢要人做什么,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楚欢向仇如血和白瞎子招手道:“你们随我来一下,我有事要交代你们……!”正要领着两人过去说话,却听到正门那边传来声音:“大人,这边……您来看……!”楚欢回过头,见到几名兵士正在府门前,似乎有什么事儿发生。

    楚欢心下疑惑,急忙过去,到得门前,却见到本来漆黑的街道上,已经是火光冲天,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正往这边过来。

    “保护大人!”轩辕胜才已经按住刀柄,众兵士也都是要拔刀出鞘,楚欢已经抬手道:“且慢……!”他却是瞧见,队伍当先,是一辆马车,马车后面却是跟着一条车队,火光之下,清晰看到一辆板车接着一辆板车,车上竟似乎放满了东西。

第九六八章 善因善果

    总督府前,严阵以待,那辆马车到得府前,已经停下,近卫军护卫一字排开在府门之前,虽然楚欢示意众人不要拔刀,但是众人的手却还是按在刀柄上。

    马车停稳,从后面上来几骑,纷纷从马背上滚落,楚欢此时瞧得清楚,当先一人,并非别人,正是苏家老七苏仲彦。

    苏仲彦身后,跟着数名锦衣人,年纪也都是三四十岁左右,论起年纪,苏仲彦的岁数应该最大,楚欢见到苏仲彦带着一群人过来,有些奇怪,却见到苏仲彦已经快步到得马车边上,打开了马车门,伸手从里面扶出一人来,瞧见那人,楚欢双眉一展,快步上前,已经拱手道:“老太爷,您老怎么来了?”他瞬间便即看出来,从马上下来的,竟是苏家的家主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下了马车,旁边有人递上鹿头拐杖,老太爷接过,杵在地上,看到迎过来的楚欢,苍老的脸上已经显出笑容,道:“楚大人,你来到朔泉,小老未能远迎,你可不能怪罪……!”

    楚欢之前看上去淡定自若,但是心情却并不如何好,此时见到老太爷,心情顿时舒展不少,上前去,拱手道:“老太爷在上,晚辈给你行礼了……!”他与琳琅已经私定终身,虽然暂时没有夫妻之名,却已经有夫妻之实,心中也是打定主意,绝不能辜负琳琅,终要迎娶琳琅过门,苏老太爷是琳琅的祖父辈,琳琅是自己的女人,那么这老太爷也算得上是自己祖父辈,于私该当以晚辈之礼拜见。

    老太爷见得楚欢行礼,已经伸出一只手拉住楚欢手臂,笑道:“不要如此,楚大人,你太客气了……!”

    楚欢立刻肃然道:“太爷,晚辈绝不是客气,你是琳琅的祖父,那也是晚辈的祖父,参见祖父,理所当然……!”

    老太爷脸上显出欣慰笑容,道:“即使这样说,我这老头子,还真能受你一礼。”

    楚欢闻言,心中顿时又是一阵欢喜。

    他与琳琅的私情,虽然说既成事实,而且生死不渝,楚欢也知道老太爷肯定知道了其中的情分,只是他却并不确定苏家能够接受。

    琳琅之父当初从西北入关,另立门户,却并无与宗家划清界限,更不是断绝宗家关系,所以族谱之中,琳琅这一系还是隶属于西北苏家。

    虽然苏家遭难,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在西关还拥有大片的土地和众多的店铺,只要得到帮助,假以时日,却也是能够慢慢恢复元气,苏家在西关七姓之中,位居首位,那是西关一等一的士绅人家,但凡这样的家门,都会有许许多多的讲究,也就是常人所言的门风。

    楚欢曾经倒是有过顾虑,琳琅是苏家的一份子,苏家大户人家,如果到时候迎娶琳琅,苏家会不会成为一大阻力,不管怎么说,琳琅改而再嫁,总会有些人说三道四,若是苏家顾及门风,处处阻扰,虽然楚欢不会惧怕,但是总难免有些麻烦。

    他刚才称呼老太爷为祖父辈,除了表示敬意,也存了试探心思,老太爷自然是精明无比的人物,显然听懂了楚欢话中的意思,他并无客气,而是直言能受楚欢一礼,这话中的意思,也就等若是接纳了楚欢与琳琅的关系,这对楚欢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喜事。

    楚欢心中欢喜,当下向老太爷深深一礼,此时倒是轩辕胜才那干人以及老太爷身后一大批人面面相觑,大多数人不知其中缘由,不明白为何一名封疆大吏,竟然向一名老士绅行礼,显得礼敬有加。

    行了一礼,老太爷便即拦住,这才向楚欢道:“这些都是大伙儿的一点心意,知道你们初来乍到,许多东西都没能准备,所以府里需要的东西,咱们大致都准备了一些……!”

    此时旁边已经上前来一人,向楚欢拱手笑道:“楚大人,可还记得小老?”

    “钱伯父,你怎地也过来了?”楚欢立时就认出,眼前这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却正是西关七姓之一钱家的家主,大名钱伯夷。

    钱氏一族也曾受难,西关陷落,钱伯夷带着钱氏族人入了关内,曾经与苏氏一族一起,饱尝了苦难冷暖,后来琳琅打听到老太爷的下落,亲自将苏家落难的族人从通州带到了云山,而且更是将当时与苏家一起落难的钱氏一族也接到了云山,收容了下来。

    楚欢在云山之时,与这位钱家家主也是有过接触,知道钱苏两大家族的关系匪浅。

    钱伯夷已经含笑道:“我们一早就打听到楚大人要来越州上任,所以大伙儿就准备了些东西,还请大人笑纳。”

    此时旁边已经有不少人都是向楚欢拱手道,楚欢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人大都是西关七姓的族人,又或者与西关七姓有渊源。

    “老太爷,钱伯父,还有诸位,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楚欢心中感慨,自己在云山之时,机缘巧合与西关七姓有过接触,帮了他们一下,那时候并不是因为自己对西关七姓有什么感情,其中最主要原因是为了琳琅,二来也是从心里厌恶高廉那群人,不想高廉那群人的图谋得逞,可是到头来,却因此受益匪浅,初来西关,就已经得到了西关七姓的帮助,“你们也是刚回西关不久,如今尚在恢复元气之中,尚不宽裕,这些东西……我实在不能收!”

    老太爷摇头道:“你若不收,大伙儿心里都不好受,西关七姓能够有机会东山再起,全拜大人所赐……!”不由分说,抬手吩咐道:“仲彦,仲时,让大伙儿将东西送进去,都安排好,府邸今晚若是不能收拾好,大伙儿就都别睡了……!”

    钱伯夷也立刻张罗着让人动起手来,楚欢见得老太爷态度坚决,无可奈何,却听老太也已经道:“大人,你也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咱们送来的东西,没有金银,也没有珠宝,只有桌椅屏风,油盐酱醋,还有些米面干粮,你既然称我一声祖父,这些东西,就是自家人的一些周转,算不得行贿……!”

    楚欢哈哈笑起来,此时苏仲彦等一干人已经开始令人卸车,这边厢轩辕胜才等人终于知道今夜来的这群人是友非敌,这才松了口气,轩辕胜才已经吩咐众人帮忙卸货,楚欢却已经是请了苏老太爷等几人入府就座,更是亲自搀扶着苏老太爷。

    总督府顿时便热闹起来,总督府的正厅暂时还没有收拾好,所以楚欢只能带着老太爷等人到了侧厅,侧厅算不得宽敞,但是已经收拾的十分干净,楚欢扶了老太爷就座,除了老太爷,西关七姓钱家家主钱伯夷,洪家家主洪胜涛以及傅家家主傅裕盛也都被请到了侧厅落座,下人也奉上了茶水。

    “西关七姓,今日有四家前来。”老太爷也解释道:“并非其他几家没有过来,赵家一族是在甲州,他们还来不及赶到,陈家和水家还没有回到西关,所以咱们四家今日便先过来。”

    楚欢已经拱手道:“诸位前辈大驾光临,晚辈当真是欢喜不已。”

    钱伯夷含笑道:“大人,咱们虽然不比从前,但是消息却还算灵通,大伙儿都清楚,是你在朝廷谏言要给西关士绅筹粮的时间,这才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如果不是大人,如今咱们名下的产业早已经被别有用心之人占据,所谓的西关七姓,也就不复存在了。”

    “正是。”傅裕盛肃然道:“大人是我们西关士绅的大恩人,听说是大人要来西关赴任,我们心里着实欢喜。”

    楚欢笑道:“诸位前辈客气了。其实我还一直担心,你们筹粮的时间不够,毕竟……!”并没有说下去。

    老太爷已经抚须笑道:“各家筹粮,也确实遇到了诸多的麻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不管怎么说,咱们代表着西关的士族,就算再苦,那也是要撑下去。”

    “关中大户多如牛毛。”钱伯夷叹道:“都说朝廷国库不足,可是士绅豪商的仓库却是满的,咱们好说歹说,而且给了极大的利益,就如同大人当初对我们所言,只要说动几家能够借粮,其他的就会争先出借,事实也正是如此……!”

    洪胜涛道:“朝廷几次三番征粮,关中那些大户心里其实很清楚,粮食摆在仓库里,朝廷如果真的粮食紧缺,总会将手伸到他们的身上……粮食借出来,咱们和他们签了文书,借一还三,以地契作为抵押,这总好过他们的粮食烂在仓库里……!”

    “诸位前辈,今日在北望楼,我瞧见了北山的高廉。”楚欢皱眉道:“听说高廉如今是越州商会会长,这……着实让我有些不明白,有你们四家坐镇越州,这商会会长的位置,怎会被一个北山士绅占了去?”

    在座几人,脸色都是微微变了,倒是老太爷还保持着淡定,抚须道:“大人,今天在北望楼的事儿,我们都已经清楚……有人在给大人下马威,不知大人心中如何想法?”

第九六九章 卖国贼

    楚欢摸了摸下巴,叹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日在北望楼发生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朔泉城的大街小巷吧?”

    钱伯夷冷笑道:“既然是有人有心要让大人下不来台,他自然是想越多人知道的越好……大人有所不知,从北望楼跟随东方信出来的那群人,转头就去了东方信的府邸,如果此刻去东方信府中,大人或许还能看到他们在歌舞升平。”

    楚欢微笑道:“东方将军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大人,他的心思,你比我们还要清楚。”傅裕盛冷着脸,显然是对东方信十分不满,“如今朔泉城的官员,上上下下,有谁敢对东方信说一个不字?大人不知是否知道,就在明天,刑部司要处斩一批重犯,大人可知道那些重犯都是些什么人?”

    楚欢摇头道:“我还真不清楚。”

    “其中就包括越州前任知州公孙楚!”傅裕盛握拳道。

    “公孙楚?前任知州?”楚欢问道:“那么这位董世珍董大人莫非是刚上任?”

    “董世珍上任没多久。”傅裕盛道:“公孙楚有个外号,叫做白阎王……!”

    “白阎王?”楚欢哑然失笑:“阎王之号,让人惧怕,莫非公孙楚是个很让人害怕的角色?”

    “老百姓并不怕他,但是贪官污吏却怕他。”老太爷抚须道:“公孙楚对百姓来说,是个好官,但是对贪官污吏来说,那比阎王还凶。大人,不瞒你说,当初西北三道,西关最强,咱们西关道的总督是个风雅之人,喜欢的是歌舞书画,许多的政事,都是交给公孙楚来办,公孙楚驭下极严,稍有差池,便会毫不留情……他不但治理有方,而且看人的眼光很准,提拔的官员,都是独当一方的能人。”

    楚欢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处斩?”

    “因为降敌。”老太爷叹道:“我倒是记得,西梁人打过来的时候,咱们前任总督大人带着家小早早地就跑了,是公孙楚组织将士守卫朔泉城,我还记得,我们撤出朔泉城的时候,还见到公孙楚在城头布防,瞧他的样子,那是要与西梁人殊死一战……!”

    “那后来如何?”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西梁军围攻朔泉城,打了十多日,最后朔泉城被攻破,自此便没有听到公孙楚的消息。”苏老太爷眼眸闪动,“但是后来听人说,公孙楚投敌叛国,被朱凌岳派人抓住,一直关押在大牢,几天前已经发下了告示,公孙楚已经被判死刑,还有不少从前的越州官吏,此番都要跟随公孙楚一道处斩。”

    傅裕盛冷笑道:“朱凌岳抵挡西梁人,固然是居功至伟,可是要说公孙大人投敌叛国,我是万万不信,他若真是怕死,在西梁军杀到之前,早就随同陆玄弃城而逃,为何还要留在朔泉组织城防?如果不是公孙楚,这朔泉城也不可能抵挡近半个月才被破城……!”

    “可是他们有证据。”洪胜涛叹道:“朔泉城破,这总督府曾经是西梁南院大王肖天问的住地……许多人都瞧见,公孙楚被西梁人抓住之后,肖天问并没有杀他,反倒是礼敬有加,让他依然住在知州府,好吃好喝供着,据说当时许多人都看见,肖天问三天两头都要往知州府去见公孙楚……那时候大家就都知道,公孙楚是投奔了西梁人,否则肖天问不会对他那样客气。”

    楚欢闻言,微蹙眉头道:“如果仅凭这些就判断公孙楚投奔西梁人,那也未免太过武断……!”

    “其实最重要的是一些信函。”洪胜涛道:“西梁人撤走之后,朱凌岳迅速率军占下了朔泉城,入城之后,第一个就是搜查这座总督府。大人也瞧见,这总督府空空荡荡,虽然西梁军撤走之时,将能带走的尽数带走,但是却还是留下了许多无法带走的东西,朱凌岳的部下将总督府的东西搜罗一空……!”

    楚欢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总督府一片狼藉,空空荡荡,许多地方都是被严重破坏,先前还以为是西梁人撤走之时的杰作,却想不到朱凌岳的部下竟然也有份,神情淡定问道:“莫非那些证据,就是从总督府之中搜找出来?”

    “正是。”洪胜涛点头道:“西梁军撤走之后,这总督府却还是留下了许多的信函,这些信函都落到了朱凌岳的手中,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公孙楚和肖天问只见得信函,据说信函都是在朔泉城破之前,公孙楚写给肖天问的密函,密函之中,公孙楚已经秘密向西梁人投降……!”

    楚欢叹道:“如此一来,公孙楚没有跟随陆玄弃城而逃,就成了别有居心……他留在朔泉,不是为了抵挡西梁军,而是为了迎候西梁军了。”

    傅裕盛道:“正是如此,刑部司审讯了公孙楚,将告示发出,人们现在都在痛骂公孙楚道貌岸然,以前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其实是个伪君子,他假模假样防守朔泉城,其实是为了与西梁人里应外合,将朔泉城献给西梁人而已,否则他当初明知西梁兵锋强盛,朔泉城根本守不住,却为何还要留下来送死?否则为何被西梁人拿住之后,肖天问会待他如上宾?”

    “如果真是与西梁人苟合,朔泉城为何还低档了近半个月?”楚欢皱眉道:“公孙楚如果真的与肖天问事先谋划好,西梁大军兵临城下,他就应该开门投降才对?”

    “都说他是做做样子而已。”洪胜涛解释道:“人们都说,他是个伪君子,就算是与西梁人苟合,也装出一副精忠报国的模样,故意抵挡十几天,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楚欢摇摇头,淡淡笑道:“兵马之争,岂同儿戏,攻城之战,伤亡惨重,打了半个月,西梁军便是再凶猛强悍,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如果公孙楚真的投靠了肖天问,此事终是要大白天下,他又何必装模做样?就算他想这样做,肖天问难道会为了配合公孙楚装模做样,送出部下将士的无数性命作为代价?”

    傅裕盛眼睛亮起来,问道:“总督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你相信公孙大人没有叛国?”

    “我也不能确定。”楚欢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人们议论的理由,不值一驳,实在太过牵强。”

    “可是有人说,如果公孙楚真的想抵抗,为何朔泉城半个月就会沦陷?”傅裕盛盯着楚欢眼睛,“朔泉城号称西北第一城,城墙高大坚固,兵马也不少,西梁军骑兵为主,攻城并非他们擅长,公孙楚如果真想守住,西梁军恐怕半年都攻不下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楚欢叹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洪水袭来,蚂蚁大的漏洞,就可能导致溃败,更何况当时的朔泉城,将无斗志,兵无战心,陆玄堂堂总督,率先弃城逃跑,谁还有心思继续守城?公孙楚虽然组织兵马防御,但是朔泉城只靠一个公孙楚,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西梁的虎狼之师?恐怕很多人都忘记了,肖天问是西梁第一名将,战功赫赫,诡计百出,公孙楚一名文官,又如何是肖天问的对手?至若攻城战,西梁别的将领或许没有什么经验,可是恰恰是这位南院大王,恐怕对攻城战很有心得……!”说到此处,顿了顿,若有所思,终于道:“公孙楚能够率领士气低落的守军抵挡肖天问的西梁铁骑近半个月,这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

    傅裕盛长叹一声,道:“总督大人明鉴,如果公孙大人知道总督大人这样评价他,他虽死恐怕也不会有遗憾了。”

    楚欢含笑道:“傅前辈似乎对公孙楚十分推崇?”

    傅裕盛苦笑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一直感激公孙大人……!”顿了顿,才缓缓道:“公孙大人固守朔泉城,许多人都说他是假模假样,可是如果不是公孙大人,我想很多人已经死在了西梁兵的刀枪之下。我那时舍不得抛下先祖留下来的基业,还想着西梁兵无法打到朔泉,可是西梁兵说来就来,进了雁门关,可谓是所向披靡,在他们抵达朔泉城前两日,我傅家才从朔泉城撤走……后来想想,如果没有公孙大人固守朔泉城挡住了西梁兵十多天,我们恐怕还没离开越州境内,就会被西梁骑兵追上……最终会成为西梁铁蹄之下无数冤魂的一部分。”

    楚欢平静道:“公孙楚明知朔泉城肯定守不住,却还是留下来守卫城池抵挡西梁兵,我看他也未必真的是想和西梁兵拼个你死我活,或许他明白,那时候西关无数的百姓正往南撤,他能够多守住一日,就能够多拖住西梁兵马一天,从西关逃出的百姓也就能多出一些……!”轻叹道:“我不能对他下定论,可是如果他果真是被冤枉的,那么他必定是一个心存百姓的好人。”

    “大人,他一定是被冤枉。”傅裕盛霍然起身,眼睛微红,“恳请总督大人明察秋毫,莫让别有居心之辈屈杀了公孙大人!”

    楚欢依然十分淡定,凝视着傅裕盛,反问道:“傅前辈为何会如此断定公孙大人是被冤枉?他投敌卖国,已经有信函为证,你说他是被冤枉,可有证据?”

第九七零章 锄奸堂

    傅裕盛摇头道:“并无证据。只是公孙大人被朱凌岳的部下抓住之后,就一直秘密关押着,而且也是秘密审讯,公孙大人就算是冤屈的,那也是无处伸冤。”

    楚欢问道:“如果果真是有人要冤枉公孙大人,又会是何人冤枉?而且将公孙大人打成卖国贼,对那些冤枉他的人又有何好处?”

    苏老太爷轻抚长须,正襟危坐,钱伯夷和洪胜涛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开口,傅裕盛左右看了看,瞧见其他几人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总督大人,有些话本不该说,我没有凭据,就算说出来,倒有信口开河之嫌,只是……!”

    楚欢立刻摆手笑道:“傅前辈千万不要这样想,这是在侧厅,今日与几位相见,只是晚辈与前辈喝茶说话,并无其他顾忌……你有话但讲无妨,即使说错了,大伙儿也不会多心。”

    傅裕盛脸上微显欣慰之色,这才道:“大人,不知你是否知晓,如今西关道一半的官员,都是朱凌岳及其党羽保荐。”

    “朱凌岳?”楚欢面不改色,“傅前辈是说天山道的朱总督?”

    “正是。”傅裕盛道:“西梁军打进雁门关之前,西北三道,西关最强,天山道则是最弱……可是西梁兵打过来之后,陆玄弃城而逃,北山的肖焕章销声匿迹,倒只有朱凌岳率军出阵,当时西关一片混乱,兵民不分,朱凌岳却也是重整兵马,收拢溃兵,构筑防线……正是他的一番作为,反倒是让他名声鹊起,西北的兵民将他当作了就行看待,便是我们,当初也认为朱凌岳是大大的英雄……!”

    “那后来又如何?”

    “余不屈大将军来到西北,主理军务,政务却大都是交给朱凌岳,朱凌岳的权势,遍及整个西北。”老太爷终于叹道:“总督大人应该也有耳闻,朱凌岳曾一度被称为三道总督,西北局势,朝廷第一个依靠余不屈,第二个就是靠着朱凌岳。”

    楚欢点头道:“此时我略有耳闻,三道总督的名号,我也是听说过。”

    “西关总督陆玄弃城而逃,后来被神衣卫搜捕出来,北山总督肖焕章据说病的起不了床,政事不理,再加上朱凌岳当时的威望如日中天,他的手脚触及三道,三道政事,都是他来处理。”老太爷缓缓道:“余不屈只管军务,朱凌岳管理政务以及后勤,余不屈还在的时候,朱凌岳就已经开始排除异己,那时候几乎是三天两头就有弹劾的折子往京中呈过去,朝廷对他十分的信任,每一道折子上去,隔不了多久,西北这边就会有官员落马,而他以打着用人唯贤的名义,却在西北三道各州府县都安插自己的人手……!”

    楚欢皱眉道:“老太爷,莫非西关各州府县也有许多他安排的官员?”

    “大人,你自己想啊,北山道肖焕章也不是善茬,而且在北山根基很深,朱凌岳却还是利用各种手段罢黜了许多北山的官员,北山各州府县安插了诸多朱凌岳的旧部,北山有肖焕章镇住,他都能如此,西关的情势,可比北山要容易得多。”老太爷抚须道:“西关几乎全境沦陷,陆玄逃之夭夭,其下的官员十之七八也都是逃走,许多人还真是投到了西梁人那边,成了卖国之贼。据说朱凌岳当初专门聚拢了一群江湖义士,组建了一个锄奸堂,这锄奸堂里都是一群艺高胆大之辈……!”

    老太爷还没说完,傅裕盛已经冷笑道:“一开始我也觉着这锄奸堂是精忠报国,可是现在看来,那位朱总督只怕是早有图谋,他建立锄奸堂,看似是为了铲除奸人,但我却觉着是为了拉拢江湖异士。西梁兵打进来之后,许多三教九流的江湖异客经常会刺杀西梁军,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朱凌岳建下锄奸堂之后,那些江湖异客就全都投奔到了锄奸堂,据说锄奸堂前前后后有好几百人加入进去……!”

    楚欢问道:“这锄奸堂是用来刺杀西梁人?”

    “除了西梁人,最紧要的是刺杀那些投靠西梁人的秦国官员。”老太爷道:“不过……如今已经成了朱凌岳用来搜罗官员罪证的工具。”

    “工具?”

    “正是,余不屈还没有离世之前,锄奸堂就已经开始为朱凌岳搜找官员的罪证,那时候就有一大批官员落马,其中最大的就是陆玄。”老太爷解释道:“锄奸堂查照了陆玄许多的罪证,后来陆玄更是被神衣卫押赴京城处斩,锄奸堂搜罗的罪证,也由朱凌岳交给神衣卫带回了京城。”

    楚欢微微颔首。

    “锄奸堂搜罗了许多西关官员的罪证,现如今西关各州府县的官员,十之六七都已经更换。”老太爷解释道:“就说这朔泉府城的各司衙门,一大半都是新官上任,六司衙门,只有工部和礼部还是前任主事,其他四司,上下官员几乎都换了个遍,工部和礼部的主事虽然还没有更换,但是这两司衙门下面许多官吏却已经换了不少。”

    傅裕盛紧跟着道:“大人,今日北望楼发生的事情,其实就是那帮人搞的鬼,以东方信为首,那帮人大都是朱凌岳保举上来,他们结成一党,大人初来乍到,他们那般无礼,本就是要给大人一个下马威……!”顿了顿,“大人,公孙大人本来是越州知州,他当初在西关的威望,可不在总督陆玄之下,而且陆玄虽然是个庸才,可是有一件事情却做得不差,那就是重用公孙大人,许多的事情都放手让公孙大人去做……!”

    楚欢轻叹道:“其实身在高位,有时候并不需要本身有多大的才干,对身居高位者来说,最需要的能耐,就是善于看人,善于用人,能识人用人,便是一个能人了。”顿了顿,道:“只可惜这位陆总督的胆子小了些……!”

    “大人说的不错,陆玄善用公孙大人,算是他的政绩之一了。”老太爷道:“公孙楚为人有才干,而且说起识人之明,他更是当之无愧,他以前施行官员考核之策,每两年对官员进行一次考核,所以西关各州府县以前还是有不少能臣干吏……!”

    傅裕盛此时终于道:“大人,其实正因如此,公孙大人才会被冤枉。”

    楚欢抬手道:“傅前辈此话怎讲?”

    “朱凌岳居功自傲,他此前一直以西北三道总督自居,如今西梁人退了,他也舍不得丢下手里的权势。”傅裕盛对朱凌岳显然是意见颇大,“如果公孙大人不被打成卖国贼,那么公孙大人就是抗敌的英雄,陆玄一死,最有希望接替陆玄担任西关总督的,自然就是公孙大人。”

    楚欢表示赞同道:“此言不差,如果公孙楚没有被安上卖国贼的罪名,以他的才干以及在西关的威望,倒真是最适合西关总督的人选。”

    “公孙大人如果是西关总督,朱凌岳想要对西关的军政事务指手画脚,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傅裕盛道:“所以将公孙大人打成卖国贼,才能让他有机会将手脚伸到西关,如今西关道各州府县的官员,很多都是与他有关系,掌握军权的东方信,此前是朱凌岳的嫡系,如今的越州知州董世珍,此前是西关户部司的主事,如今却成为越州知州,没有朱凌岳的支持,他也坐不了这个位置。”

    “哦?”楚欢奇道:“董世珍是以前户部司的主事?”

    “正是。”傅裕盛握起拳头,“说起来,这董世珍当年还是公孙大人提拔起来,如果不是公孙大人提拔,董世珍不可能进入府城六司当上户部主事,可是公孙大人被冤枉,他不但不为公孙大人鸣冤,反倒是与朱凌岳那帮人勾结在一起……!”说到这里,眼角已经开始抽搐起来。

    楚欢沉默一阵,终于问道:“此番除了公孙楚,还要处斩一批官员?那批官员也都是西关以前的官吏?”

    “其实此番随同公孙大人一同被处斩的,也大都是公孙大人以前提拔的官员。”傅裕盛道:“告示上说,除了公孙大人,还有十三名官员要被一同处决,几个月前就已经审讯定案,然后将案宗送到了京城,是圣上交代给京城刑部批文,已经批文处斩。”

    楚欢若有所思,微带笑容道:“看来我倒是赶得巧,今日刚刚赶到朔泉赴任,明日就要看到被官员被斩……!”

    傅裕盛忍不住道:“大人,处斩公孙大人,是由刑部司选日子,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明日,大人难道不觉得他们是故意这样做吗?”

    苏老太爷咳嗽两声,傅裕盛也知道自己激动之下,许多不该在明面说的话忍不住说了出来,脸色有些尴尬。

    楚欢看在眼中,心中反倒是舒坦,今日西关七姓中的四大家族前来,并没有拘束,倒是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这让楚欢颇为满意,至少表明这几家对自己的态度十分的友善,傅裕盛作为傅家家主,以他的年纪和身份,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表露自己态度的人,说话也必然十分谨慎,可是今日却能敞开肺腑说话,这只能表明这些话憋在傅裕盛心中很久,能够将憋在心里的话说给自己听,楚欢已经敏锐地捕捉到,恐怕西关七姓已经将自己当作了靠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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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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