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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七一章 官商一体

    民间俗语,官商勾结,却也并非无因。

    官府与商绅走在一起,只因为对于双方来说,只有捆绑在一起,才能让彼此的利益得到最大的保证,商绅需要官府下达一系列对他们有力的政策,让他们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而官府想要在一地稳固,也必须要由当地的士绅家族支持,无论是经济以及威望方面,甚至在各项命令的实施过程中,地方官府都需要商绅的鼎力相助。

    楚欢明白这个道理。

    他十分清楚,自己便是武功再高,智谋再强,可是如果没有当地士绅的支持,根本没有办法在这边立足。

    令不通政不行,一个人的能耐便是再大,没有庞大的势力支撑,就等若只有一颗头,却没有身体和手脚,根本做不成任何事情。

    西关七姓今夜主动前来,楚欢知道他们应该就是向自己示好前来,实际上在北望楼的时候,楚欢就已经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端倪。

    如今实权是在东方信和董世珍这干人的手中,越州的商会会长,不是西关七姓的任何一个,却是一个从北山而来的士绅,这已经是大大反常的事情,楚欢很清楚,如果没有东方信那干人在背后的支持,高廉绝不可能成为越州商会会长,据说不仅仅是高廉,从北山席卷过来的商绅不在少数,这些人已经形成一股外来势力,楚欢已经感觉到,这股外来势力已经与东方信这股官场势力勾结在了一起。

    西关七姓,是西关本土势力,在这次的动荡之中,朱凌岳的天山一派,称得上是趁火打劫,对西关的官吏好一番痛击,西关的官场势力几乎算得上是土崩瓦解,从上到下已经经过了一场重新洗牌,而西关除了官场这一支势力,另一支便是以西关七姓为首的地方士绅势力。

    官场势力与士绅势力本是相辅相成,互相共存,官场势力一倒,地方士绅就处于危险境地,而高廉这股外来士绅势力,寻觅机会,进入西关,理所当然地与东方信这股外来官场势力走在一起,狼狈为奸,对西关本土的士绅势力进行打压。

    楚欢甚至已经感觉到,西关本土士绅对于自己的到来,是充满了欢喜之心。

    毫无疑问,西关七姓为代表的西关本土士绅势力,处在一个最为险峻的时候,他们曾经翻云覆雨的财力,是其他两道士绅无法对抗的,但是在战争中遭受到致命重创的西关士绅,如今在财力上反而无法与外来士绅相比,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西关七姓接下来的道路将会极其艰辛,甚至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便消失在士绅集团之中。

    他们想要存在下去,必须要有官府的支持,可是东方信和董世珍代表的官场势力,却视他们为敌,在这种情况下,空降到西关的楚欢,在西关士绅的眼中,无疑是救命稻草,虽然楚欢本身也属于外来人,可是因为此前楚欢帮助过西关士绅,所以在西关士绅的眼中,楚欢就成了他们心中的自己人,而他们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自己人”。

    对他们来说,楚欢就是他们的最后希望。

    反过来对于楚欢来说,从进入朔泉城之后,就已经被东方信和高廉结成的那支官绅集团所排斥,那支外来集团视楚欢为敌人,楚欢在这种情况下,也算得上是单枪匹马,他确实也需要本土士绅集团的支持,所以无论是楚欢本人,还是西关七姓为代表的本土士绅,都明白自己的利益所在,也明白对方是自己必须要结成同盟的盟友,所以西关七姓今夜前来示好,而且敞开心扉,本身就是坦诚地表示了结为同盟的意思。

    茶水已经凉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去动茶水,楚欢先前对西北的形势还是不大清晰,但是此时与西关七姓一番言谈,脑中的轮廓也就渐渐清晰下来。

    “老太爷,其实我到现在还不大明白,高廉是如何成为商会会长的?”楚欢再次问出先前的疑问,“推选会长,总不能是官府说了算,那是需要商会的会员共同推选,越州商会会长的位置,自然也需要越州各位商会会员的赞成……!”扫视了在座四大家族的家主一眼,“你们几位,自然是无可争议的商会会员……!”说到这里,楚欢并没有再问下去,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显,既然是推选越州商会会长,越州本土的大小商绅肯定要参加,有你们四大家族为首,本土士绅虽然如今衰败,可是势力人脉还在,只要四大家族反对,不可能让一个外来的士绅骑在本土商绅的头上。

    老太爷抚须长叹道:“从北山过来的士绅,数量众多,此前他们想着出粮租地,拿出粮食来,以租地为名,将我们的土地占据过去。后来这图谋无法得逞,他们就变了法儿,不从我们西关七姓下手,却从其他人下手……西关的小地主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当初逃难,带不走土地,只能带走地契……高廉这帮人,便趁机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许多的土地……!”

    钱伯夷也是苦笑道:“那时候吃饭都成问题,能够将土地换成粮食,虽然舍不得,却也没有法子,所以北山许多的士绅都是在越州买下了许多的土地,还种上了庄稼,如今他们自称是西关人,土地在他们手中,也是无法辩驳。”

    “召开商会的时候,我们倒也都去了。”洪胜涛接着道:“也就不久前的事儿,商会召开,董世珍和东方信既然也参加了进去,而且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上会顺利召开,兵马围住了会馆……连续推选数次,头两次都是苏老太爷当选,高廉那帮人就喊着不公道,东方信也不让解散会议……那会议僵持了一天一夜,大伙儿都瞧出来,如果不让高廉当选,谁也走不出会馆,最终……!”说到这里,眼中显出几分愤慨之色。

    楚欢明白过来,敢情高廉当上会长,竟是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孙子空声音:“师傅,有人求见!”

    楚欢皱眉道:“何人?”

    “他自称是刑部司的人。”孙子空道:“说是有急事求见。”

    楚欢想了一想,道:“叫他过来吧。”起身道:“几位前辈稍坐,我去看一下,立刻过来。”出了门,到得院外,见到孙子空已经带了一人过来。

    那人见到楚欢,急忙上前来,拱手道:“总督大人,艾主事派小人前来禀报大人,明日午时三刻,会在东市处斩重犯,到时候还请总督大人前往观刑!”

    楚欢面无表情,背负双手问道:“你们艾大人很忙吗?他自己为何不来禀报?”

    “明日要处斩重犯,主事大人连夜安排,事情繁多,所以派小人前来。”那人抬头看了楚欢一眼,“不知总督大人明日是否能够到场?”

    楚欢淡淡道:“告诉艾宗,不但本督会到场,其他官员也都要到场观刑!”

    “总督大人放心,知州大人和东方将军以及各司衙门的大小官员都会到场。”那人立刻道:“艾主事说,处斩的都是朝廷要犯,当众行刑,也是为了杀一儆百!”

    “好个杀一儆百。”楚欢面无表情道,“你下去吧,明日午时,本督会到场。”

    等那人退下,楚欢返回侧厅,将此事告诉诸人,傅裕盛已经握拳道:“大人,艾宗真是好大胆子,这般事情,应该由他亲自前来向大人禀报,他却派出一名小吏,这是成心羞辱大人……而且请大人观刑,那也是心存不良。”

    楚欢含笑道:“其实我倒真想看看,他们究竟想搞什么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随即嘴角泛起笑容,道:“我只怕他们到时候会后悔邀请本督参加观刑。”不再谈论此事,看向苏老太爷,问道:“老太爷,西关发生瘟疫,你们可知晓?”

    老太爷立刻点头道:“已经知晓,其实情况已经十分不好,据说已经有不少人因为瘟疫而死……朔泉城内,东方信倒是派人四处巡查,只要见到身体溃烂者,无论是否是感染瘟疫,都会押到北城外三十里处临时建造的营地,而且朔泉城各城门都会严加查看,防止瘟疫感染者入城……!”

    楚欢皱眉道:“东方信他们可想出对付瘟疫的法子?”

    “并无听说他们想出什么好法子。”老太爷也是眉头锁起,“只是听说董世珍下令越州各府县严查患病者,在各府各县各村都是搜找瘟疫感染者,一旦找到,即刻关进临时搭建的收容营地……!”

    钱伯夷忙道:“我刚刚还听说,收容营地每天都会死不少人,死了之后,立刻就会被烧了尸首……!”皱眉道:“只是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每日里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官府如果不想出其它法子,只是将搜找到的患者投进收容营,这是治标不治本,挡不住瘟疫蔓延……!”

    老太爷神情肃然,看着楚欢道:“总督大人,当务之急,不在别处,就在瘟疫,如果这次瘟疫不能挡住,只怕对大人会十分不利……!”

    楚欢微微颔首,心里明白老太爷的意思,却是想着,裴绩那边正在加紧研制配方,却也不知道裴绩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第九七二章 观刑台

    朔泉城亦分四城,阳光明媚,天气是个好天气,东城刑场也已经搭建起来,官府早几日之前就已经颁下了告示,要在今日当众处斩大卖国贼公孙楚及其党羽,所以城内的百姓不少就早早聚集到东城刑场边上,等候观刑。

    楚欢来到刑场之时,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各司大小官员却都是早早到来,邢台边上不远,专门搭建了观刑台,摆好了桌椅,东方信和董世珍都已经落座,刑部司主事艾宗则是亲子监斩,担任这次的主刑官。

    楚欢上了观刑台,轩辕胜才和祁宏则是甲胄在身,左右跟随,众官员起身迎候,楚欢知道这些都是虚礼,笑着还礼,落座之后,左首的董世珍已经含笑道:“总督大人昨夜可还睡得好?”

    楚欢微笑道:“多亏董大人事先派人收拾过,干干净净,睡得很踏实。”

    董世珍忙笑道:“只是派人打扫了一下,大人有所不知,西梁兵撤走之时,在城中烧杀损毁,总督府那也是差点付之一炬!”

    “幸好没有完全烧毁,如果总督府真的付之一炬,许多人的罪证可就湮灭了。”楚欢含笑道:“本督听说,朱总督率兵光复朔泉之地,曾在总督府搜找到了许多罪证,如果总督府被烧毁,那些罪证可就找不到,有些人便可以逍遥法外了。”

    坐在楚欢右首的东方信扭头瞥了楚欢一眼,淡淡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想逃也逃不了。”

    楚欢哈哈笑道:“东方将军说的是。是了,将军昨日的紧急军务可处理好?”

    东方信一怔,但很快便道:“已经处理好,否则我今日也没有时间过来观刑。”

    董世珍已经笑道:“总督大人,本来应该事先将总督府需要的物件都准备好,只是下官也不知道总督大人有什么讲究,所以桌椅等物并没有事先采买,只待大人过来之后,从户部司拨些银子,按照大人的喜好再采买。”

    楚欢尚未说话,东方信在旁已经道:“董大人现在就不用担心此事了。总督大人前来西关赴任,不少西关士绅欢欣鼓舞,听说昨夜已经拉了好几车东西送到总督府……!”瞥了楚欢一眼,别有深意道:“那些东西,可都很是讲究,值不少银子吧?”

    楚欢也是扭头瞧着东方信,微笑道:“东方将军处理军务之际,还对总督府如此关心?莫非东方将军今日去过总督府?”

    东方信皱眉道:“没去过。”

    “既然没去过,怎会知道那些东西很讲究,又怎知值不少银子?”楚欢摸着下巴,淡淡问道。

    东方信有些尴尬,道:“是听别人所说!”

    楚欢叹道:“看来东方将军对总督府真的很关心,连总督府的桌椅是什么样子,你也派人关注……!”眼眸中划过一道光,神情却依然淡定:“东方将军如果感兴趣,本督倒是想请东方将军往总督府一观……我们大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桌椅之事……!”见得东方信脸色不好看,却还是含笑道:“哦,差点忘记告诉东方将军,本督与苏老太爷是亲眷,有眷属关系,他送些日用品过去,也只是家人的照顾而已,东方将军可千万不要以为本督是受贿,这初来乍到第一天,若是就被人误会本督受贿,那可是再也不能在西北呆下去了……!”

    东方信听得楚欢哈哈大笑起来,脸色有些阴沉,淡淡道:“岂敢岂敢,总督说笑了。”

    “董大人,听说今日处斩的,是前任越州知州公孙楚?”楚欢看向董世珍,“本督以前倒也听说此人的名声,似乎是个能吏……怎地就成了卖国贼?”

    “大人有所不知,公孙楚道貌岸然,嘴里说的虽然是忠君报国,可是背后却做着背弃祖宗的无耻之事。”董世珍肃然道:“西梁军打过来之时,他明明有机会撤走,却故意装作要与西梁军奋战到底,留守朔泉城……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公孙楚别有居心,他留守朔泉城的目的,却是为了将朔泉城献给西梁人,乞求西梁人给予荣华富贵……!”

    “原来如此。”楚欢叹了口气,握拳道:“如此卖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是了,本督听说,公孙楚镇守朔泉城,却是抵挡了西梁军十几日……董大人,是否公孙楚是城破之后,懦弱恐惧,这才投靠了西梁人?如果早先就投靠西梁人,他也没必要固守城池十几日,早早投降就是……!”

    董世珍立刻摇头道:“大人,公孙楚是在城破之前,就已经与西梁南院大王肖天问秘密往来……至若后来还要固守城池十几日,其实这只是公孙楚卖弄的诡计而已。”

    “哦?”楚欢似乎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下官早年也是公孙楚提拔上来,与公孙楚有过一段交情。”董世珍苦笑感慨道:“公孙楚熟读经史,满口仁义道德,喜欢沽名钓誉,清高自诩……若是西梁大军一到,他立刻献城,那么天下人就都知道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卑鄙小人,他故意坚守城池十几日,城池被破,他大可以说自己是战到最后一刻,被西梁人夺了城池,实属无奈……!”

    “哦?”楚欢若有所思,微微颔首,“也就是说,他既要献城,还要装模做样坚守,只是为了沽名钓誉?”

    “那是自然。”东方信终于插言道:“朔泉城固若金汤,若真是要守城,大半年西梁人也是攻不下来,区区十几日就被攻破西北第一城,公孙楚自然是卖国无疑。”

    楚欢呵呵笑道:“只可惜当时东方将军不在朔泉,如果那时候军权就在东方将军的手中,西梁人恐怕一年都打不下来。”不等东方信说话,楚欢就已经叹道:“肖天问一代名将,果然是名副其实,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配合公孙楚演一场戏,为了满足公孙楚的沽名钓誉,竟然送部下将士白白送死……听说西梁军攻破雁门关之后,一路所向披靡,也就是打到朔泉城,进军步伐才受阻,为了配合公孙楚演戏,攻打朔泉城,西梁人可是丢下了数千具尸首……!”

    董世珍和东方信对视一眼,感觉楚欢话中有话,对视一眼,东方信眉头锁起,董世珍却是长叹一声,道:“其实若不是后来发现了真相,我们都会以为公孙楚是条好汉子……朱总督率军光复朔泉,正如总督大人刚才所言,在总督府搜到了不少信函,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公孙楚写给肖天问的密函,他早就与肖天问约定好,投降西梁,西梁则是给他荣华富贵……如果不是铁证如山,我们……哎,我们也很难相信他竟然叛国投敌……!”

    “那些信函可还在?”楚欢问道。

    董世珍点头道:“那是罪证,自然还在,其中一部分就在刑部司衙门……!”

    “公孙楚投敌卖国,令人发指,密函之中,一定是无耻之极。”楚欢握拳道:“董大人,本督想要看一看那些密函到底写了些什么,看看公孙楚这小人到底是一番怎样的嘴脸,却不知道能否一观?”

    董世珍与东方信再次对视一眼,东方信已经道:“刑部的批文都已经下来了,已经没必要再旧事重提,今日处斩之后,一切也就结束了。”

    楚欢含笑道:“如此说来,本督是不能看?”

    董世珍忙笑道:“总督大人说笑了,既然大人要看,下官这就派人去取。”令人叫过刑部司主事艾宗,去将密函取来。

    艾宗倒也不敢违抗董世珍的吩咐,那密函他亲自收藏,此时距离午时三刻还颇有一段时间,公孙楚等十四名要被处斩的官员,从大狱出来之后,先要在重兵监押下游街示众,然后才会被带到刑场执行死刑,艾宗骑快马返回刑部司衙门,在公孙楚等人尚未押到刑场之前,就已经折返回来。

    艾宗将一叠子信函呈给迎上来的董世珍,董世珍这才过去将信函交给楚欢,道:“大人,这就是从总督府搜到的铁证,铁证如山,公孙楚等人叛国通敌,那是无可争议了。”

    楚欢点了点头,接过信函,正要拆看,却听得人群中忽然传来嘈杂之声,随即就听到有人高喊道:“杀死他们,杀死这些卖国贼……!”

    声音此起彼伏,楚欢先不看信函,站起身来,在观刑台上居高临下眺望过去,只见到十几辆囚车正在兵卒的押解下往刑台而来,两边黑压压的百姓骂声如潮,更是有人拿东西往囚车投掷,向囚车吐唾沫,十四名囚犯身体在囚车之中,只露出个脑袋,都是蓬头垢发,半数已经是白发如雪。

    楚欢一手拿着信函,起身来,走到观刑台边,其他官员也随之跟着走到观刑台边上,齐齐往那些囚车看过去,东方信瞧见楚欢神情有些严峻,在旁得意一笑,道:“公孙楚当初也算是西北有名有号的人物,但是做错了事情,那颗人头,也就留不住了。”

第九七三章 铁证如山

    囚车就从观刑台不远处一辆接一辆地经过,楚欢此时却也是看的清楚,头一辆车内囚着一名五十出头的囚犯,蓬头垢面,灰白头发,仰着头,但是双目紧闭,脸上纵横交错着几道血痕,但是神情却显得淡定漠然,毫无奔赴刑场受刑的恐慌。

    这些囚犯都是换了崭新的雪白囚衣,刚才经过人群,人们往囚车投掷东西,不少囚犯身上的囚衣已经变得十分的邋遢。

    经过观刑台,便有不少囚犯往观刑台看过来,见到观刑台上的官员,囚车中的囚犯都是显出愤怒怨毒之色,更有几人冲着观刑台吐了口吐沫。

    楚欢眼瞧着一众囚车往不远处的刑台过去,这才询问一旁的刑部司主事艾宗,“这些官员今日被处斩,他们的家人如何处理?”

    “回大人话,朝廷批文,诛灭三族。”艾宗道:“他们的家人在战乱之中,有不少走散,能搜找到的,如今都关在大狱之中,等到今日将主犯全都处斩之后,明天再将其族人拉出来行刑……今日处斩人犯十四名,明日要处斩人犯二百三十七名,大人明日亦可以前来观刑!”

    “原来如此。”楚欢叹了口气,摇头回到坐位中,这才打开手中的罪证密函,过目起来。

    公孙楚等一干囚犯在人们的叫骂声中,从囚车之中被拖出来,随即被兵士推搡到刑台之上,刑台搭建的很高,四周的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台上发生的一切。

    公孙楚等十四名官员被押到刑台上,一字排开,每名囚犯身后则是一左一右两名兵士,这些官员一开始只是站着,艾宗却在那边向刑台做了几个手势,众兵士立时连拉带拽,将众官员按倒着跪下,有官员稍微反抗,便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其中一名官员已经破口大骂道:“你们诬陷忠良,卑鄙无耻,不得好死……!”没骂几句,早有兵士按照上面的意思,一脚便踹在囚犯的嘴上,顿时一声惨叫,嘴唇鲜血淋漓,牙齿都被踢下来。

    鼓声隆隆,那是传达时间的鼓声,第一通鼓表示午时一刻,第二通鼓表示午时二刻,等到第三通鼓响,就是行刑的时候。

    当第一通鼓咚咚响起,就见到一队刽子手从人群之中走出来,都是赤着上身,头缠头巾,右手抱着行刑的鬼头刀,人们一看到这一队刽子手,就感觉身上发寒,谁都不敢靠近,就如同是见了一群在白天行走的厉鬼一样。

    这一队刽子手,正好十四名,从刑台边上的台阶走上了刑台,依次走到了囚犯的身后,双腿叉开,单臂抱刀,另一只手臂哦背负在身后,看上去已经是杀气腾腾。

    楚欢此时的注意力倒不是在刑台之上,他似乎对手上的密函很感兴趣,连续看了数封,东方信和董世珍见得楚欢对信函如此关注,不由互相看了一眼,东方信嘴角更是显出一丝不屑之态,终于道:“楚大人,这密函上的卑躬言辞,是不是令人作呕?”

    楚欢同样也不抬,似乎还在研究密函,口中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东方将军,这些密函,你都瞧过?”

    “自然。”

    “如此说来,这件案子,东方将军也曾过问过?”楚欢还是没有抬头,就似乎是无意而问。

    东方信尚未答话,董世珍已经抢先道:“东方将军自然没有过问此案。这些密函被发现之后,朱总督派人将公孙楚等一干人关押起来,尔后将此事呈奏于朝廷,恳请朝廷示下,公孙楚那时候名义上依然是越州知州,所以总要请朝廷示下。”

    “朝廷给了什么答复?”

    “哦,此事归属于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所管,两处衙门都是下了批文,此时交由西关这边审理。”董世珍解释道:“艾宗艾主事是刑部司主事,朱总督便将这桩案子转交于艾大人审理……这些罪证,也都转交给了刑部司……为了审理的公正公平,刑部司曾经将其中的几份罪证密函张贴出来,告之于众,且不说是东方将军,市井百姓那也是知道这些密函写的是些什么。”

    “原来如此。”楚欢明白过来,“当初公孙楚这干人瞧见这些罪证,是不是都傻了?”他终于抬起头,笑道:“他们是不是魂飞魄散?”

    “他们还意图狡辩。”艾宗在旁冷笑道:“只是铁证如山,无论他们如何辩驳,都逃脱不了。”

    楚欢皱起眉头,抖了抖手中的密函,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艾宗,问道:“这个……这些信函,就是……就是你们所说的铁证?”他的语气十分古怪,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董世珍微皱眉头,东方信在旁已经冷笑道:“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楚欢叹道:“那有没有可能,这些所谓的罪证都是假的?”

    董世珍等人顿时霍然变色,东方信已经冷声道:“楚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是西关道总督,更要谨言慎行,这些罪证当初都是从总督府中搜找出来,怎可能是假的?”他双目生寒,“这种假谁也做不了,也无人敢做这种假,上面的字迹,已经查验过,正是公孙楚亲笔所书……楚大人,你怀疑这些密函都是假的,不知所谓何意?”

    楚欢长叹一声,道:“东方将军如此坚定?照你的意思,这上面的字迹是公孙楚亲手所书,是从肖天问当初的住所搜出来,便是无可争议的铁证?也就是凭借着这些,认定公孙楚这些人叛国投敌……!”从中拉出一份,“哦,其中这封密函之上,公孙楚提到了许多官员的名字,董大人,密函中提到的这些官员,如今应该有一部分就在刑场上吧?”

    董世珍眼角微微跳动,但却还是十分镇定道:“回大人话,密函之中提到的官员,都是公孙楚的党羽,经过审讯,他们大都已经承认当初跟随公孙楚投靠西梁人的事实,这些信函铁证如山,他们想狡辩也是不成了……!”

    楚欢微一沉吟,此时听得鼓声隆隆,第二通鼓已经开始响起,楚欢豁然站起身来,指向刑台,沉声道:“暂缓行刑!”

    东方信在旁冷笑道:“暂缓行刑?楚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国法如山,行刑之期已定,还剩下最后一刻,岂是说缓就缓!”

    楚欢盯着东方信,双目闪动,淡淡道:“东方将军,你是平西军将军,统辖平西军,军务大事,本督确实还要与你多多商议,只是本督却不知道,这西关的政务,何时轮到东方将军来过问?处斩官吏,这是西关政务,与军务毫不相干,东方将军数次插手……!”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圣上立国之后,各道设总督主理政务,卫所军指挥使主理军务,军政分开……圣上的意思,你我都很清楚,只是你东方将军本来是管理军务,如今却是数番对政务插手,莫非……你想军政一把抓?”

    东方信顿时脸色大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旁边众官员也都是微微变色,方才还瞧见楚欢和颜悦色,不少人还以为楚欢初来乍到,昨日又领教了下马威,短时间内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一定会缩着尾巴做人,可是谁也想不到,刚才还和颜悦色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转瞬之间,就已经是言辞犀利,直指东方信。

    需知大秦立国之后,为了防止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权势太大,皇帝打从一开始就实施军政分离的策略,文官理政,武官治军,这已经是大秦的俗礼,但有越权干涉者,轻者问个越权涉事,重者则要被打成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楚欢此时直指东方信插手政务,东方信虽是骄横,但是却也是心里一寒,他心中即使有些慌张却更多的是恼怒,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此前他虽然是平西军将军,但是董世珍却也是对他俯首听命,他还真是将自己当成了西关的老大,军事固然归他处理,这政事他还真是没少插手,此时楚欢冷言叱问,东方信倒还真没有想到楚欢会在这个时候发飙,有些猝不及防。

    艾宗在旁瞧见,已经道:“总督大人,东方将军并不是要插手政事,大人应该知道,西关的军民,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这公孙楚当初在越州担任知州,沽名钓誉,欺骗了不少人,时至今日,恐怕还有他们的同党存在,今日东方将军前来观刑,就是为了保证能够顺利地执行国法……东方将军说话的意思,只是让行刑不要被耽搁,并不是为了插手政事,而且……下官以为,东方将军所言并无过错,刑期已定,如今还有一刻便要行刑,这种时候,没有任何缓刑的的理由!”

    楚欢叹道:“你是觉得本督是有心在这里颠倒是非,破坏国法?”他看了董世珍一眼,又瞧了艾宗一眼,终于道:“本督一番好意,诸位既然坚持要行刑,本督也不拦着,只是本督最后再提醒一句,如果今日真的要处决叛国投敌之贼,死的就不是十几个人,恐怕还要死很多人的!”他神情淡定,声音缓慢,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似乎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实。

第九七四章 酒囊饭袋

    董世珍等人听得楚欢这样说,脸上禁不住都显出异样之色。

    艾宗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您的话,下官听不明白。”

    楚欢似乎是在犹豫,但终于还是回身看了身后的轩辕胜才一眼,问道:“昨天晚上收拾的时候,无意中找到的那几样东西,你是否带过来?”

    轩辕胜才已经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油纸包裹,双手交给了楚欢,楚欢接过油纸包裹,看了董世珍和艾宗一眼,轻叹道:“其实这件东西,本督本不想拿出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本督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将它烧掉,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有必要让几位看一看了。”

    董世珍等人眼中显出疑惑之色,东方信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却是看到楚欢已经打开了油纸包裹,里面却是显出一叠子信函来,信封枯黄,时间显然已经很久,信封之上,甚至还沾着一丝儿泥土。

    楚欢取了一封信函递给董世珍,又取了一封信函递给艾宗,剩下的信函包好,这才道:“两位大人不妨好好看一看!”

    董世珍满腹狐疑,看了信奉,上面豁然写着“南院大王肖大王亲启”,脸色顿时变了,毫无疑问,这封信函竟然是写给肖天问的。

    他情知古怪,拆了开来,打开看里面的信函,信纸油黄,显然时间很长,董世珍扫了几眼,脸色更是大变,身体微微摇晃,握着信函的手竟然已经颤抖起来。

    艾宗此时也是打开了信函,扫了几眼,反应比之董世珍更加的惊慌,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失声道:“这……这不可能,这……!”他身体摇晃,向后连退两步,眼眸子中即使惊恐万分,却又显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楚欢叹道:“两位大人是否看清楚了?不瞒两位,这里面还有十几封信函……!”楚欢轻轻拍了拍自己手中的油纸包裹,“如果两位大人不相信手中的,大可以将这包裹里的信函每一封都细细看一遍……信函之中,涉及的人数,已经超过三十人……!”

    东方信瞧见董世珍和艾宗的反应,情知出了变故,他知道董世珍是个谨慎的人,素来喜形不显于色,便是遇到再大的事情,董世珍也能保持淡定,但是此刻董世珍一反常态显出惊恐之色,这是很少见的事情,知道问题出在信函之上,忍不住上前来,从艾宗手中抢过信函,拿在手中扫了几眼,脸色也已经是大变,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观刑台上,朔泉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在场,瞧见这样的情景,一时间便交头接耳,切切私语起来。

    楚欢靠坐在椅子上,盯着董世珍的眼睛,董世珍脸色也已经泛白,楚欢那一双冷峻的眼眸子盯在他的脸上,更是让他额头都冒出冷汗来,禁不住颤声问道:“楚……楚大人,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本督说过,昨夜入住总督府,看到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所以手底下的人重新打扫了一番。”楚欢慢条斯理道:“小丫鬟打扫起来,心细,一些偏僻角落也是打扫了一番,所以就发现了这只包裹,本督得到了油纸包裹,看了里面的内容,可是本督却从来没有相信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的。”摇了摇头,叹道:“本督丝毫不相信……可是如果你们觉得这些信函都是铁证,那本督无话可说……!”

    董世珍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脑门子,一脸困惑,艾宗却已经是双腿发软,坐在了椅子上,楚欢将目光移向艾宗,淡淡道:“艾大人,看到这些信函,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艾宗汗如雨下,也是摸着脑门子,又是惊恐又是困惑道:“大人,你……你让下官想想,下官……下官脑子有些乱!”

    “想什么?”楚欢叹道:“想想自己为什么这样傻?想想自己刚才所言的铁证如山,到底有多铁?”他摸着下巴,道:“你们当然不否认,这信函里面的字迹,每一个字都是出自己你们自己的手笔,如果你们不承认,我们大可以找人前来验证……你董大人,你艾大人,曾经都秘密与肖天问有过接触,公孙楚的密函本督看了,措辞无耻,卑躬屈膝,让人脸红,可是你们在信函之中的言辞,比公孙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抬起手,指着艾宗的鼻子道:“特别是你,你竟然敬称肖天问为父亲,自认其子……艾大人,这封信函若是真的,且不说老百姓和朝廷原谅不了你,恐怕你那高堂老父第一个就放不过你吧?”痛心疾首道:“如果是真的,你这就是认贼作父!”

    艾宗汗如雨下,面色苍白,颤声道:“总督大人,没有……这……这不是下官所写……!”

    “不是你所写?”楚欢双眸如电。

    艾宗道:“里面的自己……里面的字迹确实……确实是下官的字迹,可是……可是这封信,下官……下官却从未写过……!”

    楚欢摆摆手,颔首道:“你们不用急,其实本督也不相信这些信函是真的……如果本督拿着这些信函,呈递给朝廷,呈递给圣上,说你们早先就已经与西梁人暗通有无,投敌卖国,说你们已经认贼作父,早就已经背叛大秦,,本督……哎,本督都会觉得自己会非常愚蠢……!”

    艾宗和董世珍看着楚欢,心中慌乱,一时间也不明白楚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欢语重心长道:“刚刚看到信函,本督确实大吃一惊,差点就派人立刻拿着信函快马加鞭呈递给朝廷,可是本督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想,本督是相信西梁人设下诡计,还是相信你们这些能臣干吏对朝廷的基本忠诚?”

    艾宗和董世珍互视一眼,不敢多说一句。

    “我们自己出现一些误会,这没什么大不了,误会总要解开。”楚欢轻叹道:“可是如果让西梁人看着他们的雕虫小技如此轻易得逞,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自己坐下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让他们以为我大秦的官员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是一群脑袋里只装大便的垃圾,那我们就将全都是朝廷的罪人……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眼睛只盯着董世珍,董世珍无可奈何点头道:“正是,正是,总督大人所言极是!”

    楚欢将手中的包裹交给身后的轩辕胜才,见到轩辕胜才收起来,这才道:“肖天问是什么人?自号西梁第一名将,诡计多端,那是一等一的老江湖。当初朱总督从总督府搜找到了公孙楚等人的罪证,如今本督的下人又从总督府搜找到董大人你们的罪证,都是这种通敌密函,诸位大人难道就不觉得这中间古怪?”

    董世珍只能低着头道:“还请大人指点!”

    “西梁人撤兵,是因为国内动乱,又遇寒灾,这才迫不得已撤走,他们心里可从没有真正想撤离。”楚欢缓缓道:“西梁与我大秦水火不相容,是生死之地,两国之间的斗法,不会因为西梁军这一次撤走就结束,我们必须要随时提防西梁人卷土重来……本督想问诸位,肖天问乃西梁第一名将,他迫不得已撤军,你们觉得他会甘心吗?”

    他问话时,目光已经转到艾宗脸上,若是换做平时,艾宗还真不怕楚欢盯着自己,可是此时他被信函所惊,心神未定,再加上楚欢一双眼眸子犀利无比,而且夹杂着冰冷寒意,艾宗禁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立刻道:“不……不甘心!”

    楚欢似乎对艾宗的回答很满意,点头道:“不错,肖天问当然不会满意,他撤走之前,也必定会做些准备,不管他是否还有机会再领兵而来,可是他总要做一些准备的,就比如雁门关,他们将雁门关拆卸毁损,那就是准备,除了那样的准备,他们当然还有其他准备……!”抬手指着艾宗手中的信函,“就比如你们手中现在拿到的信函,未必就不是西梁人的诡计,西梁人的目的,无非是要离间官员之间的关系,让自己人害死自己人……你们想想,如此重要的信函,肖天问怎么会随意留在总督府,只是一些密函,他若是要带走,轻松无比,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悠然道:“当然,这只是本督个人的猜测,本督不相信这些搜找出来的密函,本督只觉得这些密函如同朱总督之前找到的密函一样,都是西梁人故意设下的陷阱,如果诸位觉得本督猜错了,觉得这些密函都是铁证,那么本督也就无话可说了。”

    东方信眼角抽搐,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总督大人,照你这样说,公孙楚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并不是卖国贼?”

    楚欢淡定自若道:“本督并没有这样说,本督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密函是真的,公孙楚当然是卖国贼,当然,如此一来,董世珍、艾宗,还有信函之中涉及到的诸多官员就都与公孙楚一样,都逃脱不了投敌叛国的嫌疑……如果这些密函都是假的,是西梁人耍的把戏,那么我们当然不能被西梁人一个小伎俩耍的团团转,让他们看笑话……东方将军,你虽然无权过问政事,但是本督今日还真想问问你,你觉得这些密函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九七五章 真伪立辨

    东方信神色尴尬,微显愠色道:“末将是武人,文墨粗浅,看不出所以然来。”顿了顿,淡淡道:“只是末将却很奇怪,朱总督当初派人搜找总督府,可说是挖地三尺,末将当时也带人搜找了数遍,应该没有遗漏之处,怎地楚大人入住之后,立刻就搜出了这些信函。”

    “其实本督也很奇怪。”楚欢叹道:“朱总督领兵搜索总督府,应该是全力以赴,本督也想不明白,为何还会有这巨大的纰漏落下来……看来当时不少人被喜悦冲混了头脑,竟然出现了巨大的纰漏……!”

    东方信冷笑道:“末将倒不觉得是什么纰漏,恐怕是别有隐情吧!”

    董世珍在一旁听见,意识到什么,连连向东方信使眼色,东方信却似乎没看见,楚欢已经含笑问道:“不知道东方将军口中的隐情是指什么?”

    东方信盯着楚欢眼睛,道:“楚大人当真不明白?”

    “本督确实不明白。”楚欢悠然道。

    东方信冷笑道:“今日处斩刑犯,楚大人就突然多了这些密函,而且涉及到一大群官员,末将心里很奇怪,难道西北的官员,竟然都曾经想着投靠西梁人?这是不是太过于荒谬了?”

    楚欢含笑道:“正如东方将军所言,曾经在西关立下赫赫政绩的公孙楚,却突然通敌卖国,而且叛国的证据就是几份信函,本督也是觉得有些荒谬。”

    东方信摇头道:“公孙楚叛国投敌,不但有书信,而且有许多人亲眼目睹,肖天问让他住在知州府,善加对待,如果不是公孙楚投敌,怎会有那等待遇?”

    楚欢凝视着东方信的眼睛,问道:“东方将军的意思是?”

    东方信握起拳头,毫不客气地道:“末将以为,楚大人找到的这些信函,恐怕真的是有人假做,并不是真的……!”

    艾宗此时也缓过神来,听得东方信这般说,立马道:“不错,正是……!”抖了抖手中的信函,“这是假的,是有人伪造……!”

    楚欢神情淡然,反问道:“本督先前也说过,本督也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本督也相信这些信函是西梁人伪造的……!”

    “假造是真,却未必是西梁人。”东方信冷笑道。

    董世珍眉角跳动,又连连向东方信使了几个眼色,可是东方信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与楚欢针锋相对,竟似乎是要与楚欢打擂台一般。

    楚欢神情始终保持着淡定,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东方将军说未必是西梁人,难道是说,这些信函,是另有他人伪造?却不知东方将军怀疑是谁?”

    艾宗此时似乎缓过神来,他先前惊慌失措,此时想到有东方信撑腰,顿时底气硬了几分,道:“总督大人,不管是谁伪造,这信函必然是假,自己虽然好像是下官的字迹,但是下官相信,这一定是有人模仿下官的笔迹所写,是有意要诬陷下官。”

    便在此时,却听得鼓声隆隆,刑场之上第三通鼓开始响起,兵士们已经将公孙楚等一干官员押到了前面的砍头台,将脑袋要往砍头台里按下去,刽子手则是已经走上前去,在水桶之中清洗鬼头刀。

    楚欢向轩辕胜才看了一眼,轩辕胜才大踏步走到观刑台边上,拔出佩刀,在半空中挥舞两下,很快就听到甲胄摩擦声响,一队近卫军兵士已经从人群中迅速穿过来,虽然只有三四十人,但是气势之盛,却如同数百人一般,到得刑台边上,护卫在刑台四周的兵士欲要拦阻,近卫军却已经纷纷呼喝道:“闪开,谁敢拦阻,杀无赦!”

    近卫军装备精良,气势如虎,那些护卫兵丁见得人高马大如狼似虎的近卫军武士,一时间竟是不敢拦阻,眼见得这群人冲到刑台之上,将那一干囚犯护卫起来,观刑台四周的人们顿时都是目瞠口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东方信瞧见那边的情形,顿时脸色大变,厉声道:“总督大人,这是做什么?是要劫法场吗?”

    “东方将军,有些帽子扣不得。”楚欢淡然自若道:“劫法场?本督身为一道总督,感觉这件案子有些纰漏,要重新彻查,这应该是在本督的职权范围之内吧?”

    东方信眼角抽搐,却依然厉声道:“公孙楚的案子已经交由刑部下了定论,刑部都已经下了批文,朝廷的法度,怎能朝令夕改?”

    “明知有问题,还要坚持?”楚欢声音也冷起来,“莫非东方将军以为,今日也该将董大人等人押上刑台问斩?”

    “公孙楚的案子,已经下了定论。”东方信坚持道:“至若董大人他们的案子,只要找人查一下这下密函,必然可以分辨真假,如果密函是真,谁也包庇不了董知州他们,如果是假,那么董知州他们自然无罪……本督还要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刻意诬陷。”

    “查密函的真假?”楚欢哈哈笑起来,豁然站起身来,“好,东方将军,本督就等着你这句话,现在就找人来查验密函的真假,不但是本督发现的这些密函,当初朱总督发现的密函,也都要一一查验……是非真假,咱们就当着百姓的面,验一个光明正大!”

    董世珍已经是皱起眉头来,东方信已经怒道:“公孙楚的那些密函,早有定论,何须再验?”

    “早有定论?”楚欢哈哈笑起来,“无论是公孙楚的密函,还是董知州一干人的密函,都是从总督府搜出来,出自同一地方,难道还要区分彼此?或者说,东方将军以为,只要验出董知州这些密函是假,那么公孙楚的密函也是假的?”

    东方信双手握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楚欢此时却已经走到观刑台边上,手中却是拿着公孙楚当初写给肖天问的密函,高举过头顶,对着观刑的人们大声道:“父老乡亲们,这信函,据说是当初公孙楚写给西梁南院大王的密函,你们想必也清楚,这是证明公孙楚通敌买过的罪证……!”招了招手,轩辕胜才心领神会,将那油纸包裹再一次送过来,楚欢拿在手中,“这是本督刚刚找到的罪证,与公孙楚的罪证出自同一处,这些罪证的内容证明,不但是公孙楚这帮如今在刑台上准备赴刑的官员,在我西关,还有一大群官员曾经暗中向西梁人投降……你们说,这事儿要不要好好调查?”

    台下的百姓此时早已经异口同声叫喊道:“查,查,将那些叛国投敌的奸佞都揪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楚欢这才高声道:“有没有懂得字画的行家高手站出来,验证密函的真假?”

    话声落后,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倒无人答应,楚欢已经高声道:“只要站出来验证密函真假,本督承诺,赏赐粮食十石……!”随即话音一转,肃然道:“不过想要上来验证,最好还是有些能耐,本督对于不懂装懂之人,向来都是十分厌恶的。”

    十石粮食,自然不是小数,对于当前的西关来说,金银远没有粮食吸引人。

    很快,就从人群中站出几个人来,楚欢扫了一眼,点了其中四人,道:“你们四位请上来!”这四人都是花甲之年,穿着长衫,看上去显然是读书人,自然对字画颇有些了解,而且楚欢明白,当众验证,这几位老读书人也不敢玩弄玄虚,一个不小心,那名声可就毁了。

    董世珍看到眼前的情景,眼角跳动,瞥了东方信一眼,见到东方信正带着一丝恼怒盯着楚欢,董世珍嘴角划过不屑的冷笑,一闪而过,但眼眸子中明显划过对东方信的轻蔑之色。

    四名读书人走上了观刑台,在一众官员和百姓的注视下,楚欢取出油纸包中的几封信函,每人递上一封,这才吩咐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有请你们四位好好看一看,这些信函是真是假,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又或者看不出问题,本督不会责备你们,会赐给你们五两银子,你们却不能信口开河,但是如果有人能看出其中的问题,而且有理有据,那么本督会赏赐十石粮食!”

    四人都是恭声称是,这才拆开信函,取出了里面的信件,在众目睽睽之下,聚精会神检查起来。

    四下里此时都已经屏住呼吸,本来已经淡漠无比的公孙楚,此时也是抬起头来,向观刑台这边望过来,他本已经心灰意冷,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会突然生出这样一幕来,他此时也不知道楚欢到底是何用意,微皱眉头,其他待刑官员也都是惊讶无比。

    艾宗见得四名老者细心检查信函,在旁忍不住道:“你们几个可要看清除了,事关重大,若是有差池,你们担当不起……!”

    楚欢并无斥责他,只是含笑道:“你们慢慢看,不用急,艾大人说的不错,事关重大,千万不要弄出差池……!”

    只是片刻间,其中一人已经皱起眉头,却见到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信笺上沾了沾,然后将手指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即凑近信笺闻了一闻,只一瞬间,脸上便显出诧异之色,转头看了身边同伴一眼,只见到身边那老者似乎也是凑近信笺闻了一闻,闭上眼睛微一沉吟,似乎明白什么,他正要张口,旁边老者显然害怕被抢了先,已经率先开口道:“大人,信笺……有问题!”

第九七六章 葫芦里卖药

    东方信和艾宗听到信笺有问题,顿时都是双眉舒展,喜上眉梢,东方信已经是抢上前来,问道:“有什么问题?这信函,是不是假的?”

    老者忐忑看了楚欢一眼,东方信却已经沉声道:“本将可警告你们,在这里不许说一句假话,若是信口开河,本将饶不了你们……快说,这信函是不是假的?”

    楚欢也是背负双手,淡定道:“是真是假,你们据实而言,东方将军说的不错,在这里,若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本督也是饶不了的。”

    老者终于道:“启禀大人,上面的字迹,小老不敢确定真假,但是如果说这封信函是曾经写给肖天问的,恐怕是大有问题!”

    “哦?”楚欢笑道:“有什么问题?”

    老者指着手中信函道:“这封信函是假造的!”

    东方信和艾宗对视一眼,如释重负,艾宗顿时神奇起来,立刻问道:“你是说这信函是伪造的?”

    “这封信笺乍一看上去,枯黄卷折,似乎存在很久。”老者解释道:“但是小老闻到信笺上有一股子沥油味道……!”

    “沥油?”楚欢眉头皱起,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话,沥油是一种油,这种油最大的用途,就是以假乱真……!”老者一本正经解释,“有不少人伪造古董字画,就喜欢使用这种沥油。将制造出来的桌椅,现在沥油之中浸泡数日,然后再涂上油漆,再重新放入沥油之中浸泡,拿出来之后,粗粗看上去,就好像是经过了很多年头的古董,一些书画,也同样可以用这种招数,不明真相的人,就会以为年头极久,很容易以假乱真。”

    “原来如此。”楚欢若有所思,“那你们的意思是说,本督昨日搜找到的这些信函,也是在沥油之中浸泡过?”

    老者点头道:“正是,这信函乍一看上去,好像已经写了一两年甚至更久,但是这信函假做的太粗糙,纸张在手中一过,就知道是新造出来的纸,不会超过三个月,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这封信最长时间也只存在三个月,西梁人那时候已经退走……!”

    东方信握拳冷笑道:“三个月之前?那时候西梁人早就没影了,难道明知道西梁人已经撤走,董大人和艾大人他们还要愚蠢地给肖天问写密函?就算真是最近要给肖天问写密函,那也该是送到西梁去,怎可能出现在总督府?”他斜了楚欢一眼,不无得意道:“楚大人,看来真的是有人伪造罪证,陷害董大人他们了。”

    楚欢点头叹道:“看来果真是如此了。”问那老者,“除了从纸张上看,是否还有其他法子判断真伪?”

    旁边一名老者似乎担心功劳被全部抢走,插嘴道:“大人,还可以验墨!”

    “验墨?”楚欢眼睛闪动,“何为验墨?”

    那人解释道:“如果大人同意,可以将信笺放入添加过醋的水中,那么沥油很快就能被涤开,只要伏在信笺上面的沥油消失,小老便可以通过墨迹,判断信函书写的时间……!”为了表示谦虚,又道:“只要在书画之上稍有造诣,应该都能够判断出书写的时间。”

    楚欢微笑道:“原来如此。”向四下里道:“诸位,刚才几位长者已经做出评定,本督昨晚在总督府搜找到的信笺原来都是有人伪造的,是有意陷害董知州他们,幸好诸位长者慧眼识字,分辨出了真假……一切正如本督所料,这些信函是伪造,董知州他们是受冤屈……!”

    人们都是面面相觑,不少人都是窃窃私语,方才楚欢拿出昨夜搜找到的信函,不少人都以为楚欢是想通过这些密函,将董知州一干人等拉下马来,可是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楚欢拿出来证据,最终竟是又找出人来,将自己手中的证据推翻,大家一时间都猜不透,楚欢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倒是那位董知州,此时已经坐在椅子上,东方信和艾宗脸上神色已经舒展开,可是董知州的神色却是有些难看起来,他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双眉微锁的表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楚欢这才含笑向艾宗和东方信询问道:“这四位长者的判断,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若是两位大人觉得他们说的话不可信,我们还可以另找人来验证!”

    艾宗立刻道:“四位长者德高望重,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他们对书画经验丰富,既然他们都认同这些信函是伪造的,我们自然是相信。”

    楚欢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

    东方信向刑台上看了一眼,道:“总督大人,既然董知州和艾大人都已经洗清,就不要耽搁行刑了。大家都还有公务在身,总不能今日将时间都耽搁在这里。”

    楚欢笑道:“董知州和艾大人是清白的,莫非公孙楚他们不是清白的?”

    东方信立刻道:“刑部定罪,都已经发下了处斩的批文,难道总督大人真的想和朝廷的命令相抗?”

    “本督刚才就说过,一视同仁。”楚欢淡淡道:“既然四位长者检验了陷害董知州他们的信函,自然还要劳烦他们验证一下公孙楚通敌的信函。”

    东方信眉头一紧,正要说话,楚欢却已经将手中的几份信函递给了几位老者,这都是公孙楚通敌的罪证,几位老者接在手中,已经开始检验起来,很快,就有一人道:“大人,这信笺的纸张,确实也经过了沥油的浸泡。”

    东方信和艾宗脸色为之一变。

    “纸张是什么时候的?”楚欢立刻问道。

    有人回道:“纸张的年头应该很久,至少是在三年以上。”

    东方信冷笑道:“西梁人撤兵,不到半年,他们攻下朔泉城的时候,也不过两年前的事儿……三年前的信笺,那是在朔泉城陷落之前就存在了……!”

    楚欢背负双手,瞥了东方信一眼,摇头道:“东方将军似乎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本督代替他们重新解释一遍,他们的意思是说,这用来书写密函的纸张,至少存在了三年,并不是说这些信函是在三年前便写下……几位长者,本督解释的没有错吧?”

    “大人说的正是。”几位老者齐齐拱手。

    楚欢问道:“那么几位是否能判断,这信函上的笔墨,是何时写上去的?”

    立刻有人道:“只要备一盆放有陈醋的清水,小老几人大致可以判断出一二……!”

    楚欢立刻吩咐道:“轩辕将军,按照几位长者的意思,备两盆水。”

    轩辕胜才立时亲自下去备水,围观的军民此时都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只觉得现在发生的事儿,比砍人头似乎有趣得多,众人也都不敢大声喧哗,静静观看观刑台上的情景,都想知道这位新官上任的总督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盆水很快就送上来,东方信盯着几名老者看,渐渐也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沉声道:“且慢!”

    楚欢平静道:“东方将军有何指教?”

    “这四人是从哪里来的?”东方信皱眉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楚大人,咱们随便就拉四个观刑者作为评定人,而且评定如此大事,是不是太草率了?”

    楚欢叹道:“可是刚才验证董知州他们的书函时,东方将军和艾大人似乎并无异议……哦,对了,艾大人刚才还夸赞四位长者德高望重,饱读诗书,绝对值得信任,艾大人,你自己的话,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众目睽睽,刚才你说的话,大伙儿都是听到,你自己忘记了,大伙儿可以帮你记起来。”

    艾宗此时忽然觉得不知不觉中,自己似乎被楚欢卷进了一个圈套之中,不但是自己,东方信似乎也被卷了进去。

    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话,艾宗当然无法否认,他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楚欢再不理会东方信,吩咐四名老者,“你们可以开始了。”

    四名老者看起来年迈,但是动作却不缓慢,互相帮衬着,将两封信函放入了添有陈醋的清水之中,没过多久,纸张湿润,漂浮在水面上,四名老者围在水盆边观察片刻,一人正要说话,东方信立刻道:“且慢!”

    楚欢皱起眉头,但却还是耐着脾气道:“东方将军又要做什么?”

    “既然你们四人都有能耐看出笔墨的时间,那么给你们纸笔,你们都不许说一个字,将自己的判断时间写在纸张上。”东方信冷冷道:“本将倒要看看,你们四人是否真有那样的本事……!”随即又往前走出几步,大声道:“还有谁有能耐看出笔墨书写的时间,站出来,本将重赏!”

    当下又有不少人站出来,东方信随手点了两个人,令二人上来,“你二人既然也有本事,不妨也过去瞧瞧,将答案也写在纸上……!”瞥了楚欢一眼,道:“如果六人判断的时间大致相同,那么就能确定这几封信函书写的时间了!”

    那两人称是,东方信一面令人取来纸笔,一面等待着六人观察笔墨,纸笔取来,共有六份,六人分成三组,背面相对,等得东方信道:“都写出答案吧!”六人这才卷起袖子,去过狼毫,蘸墨在纸上写下了自己判断的时间。

第九七七章 致命一击

    待得六人在纸上写下答案,东方信这才令六人一字排开站着,一声令下,吩咐六人将纸张的答案亮出来,观刑台下面的人潮蠕动,即使有不识字的,此时却也就是往前挤,倒似乎那些纸上画的都是绝世仙境,看上一眼就能延年益寿一样。

    不但是观刑的百姓,观刑台上的官员们此时也都凑过来,都往那些纸张上瞧过去,东方信瞧见六人写出的答案,脸色终究还是变了。

    楚欢此时已经背负双手走过来,见到六张纸上的答案,双眉微扬,似乎松下了大大一口气,只是他神情淡定,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东方将军,诸位大人,你们都看清楚了?”楚欢缓缓道:“六人的答案,几乎相同,最长时间,是在八个月左右,最短的时间,是在六个月左右……!”扫视众人一眼,“换句话说,公孙楚的这些罪证,着墨的时间是在前六个月至八个月之间……!”

    董世珍并没有挤过来看,他似乎早已经知道答案,眼角抽搐,坐在椅子上,瞅了东方信一样,嘴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只是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楚欢身上,倒无人去董世珍,谁也没有在意董世珍现在的表情。

    艾宗毕竟不是蠢笨之人,否则也轮不到他坐上刑部司主事的位置,方才因为事涉己身,心下慌张,乱了方寸,此时却已经明白,今日似乎已经是被楚欢狠狠算计了一道。

    “艾大人,想必你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有怀疑。”楚欢看着艾宗,“这几位长者,刚才判断出诬陷艾大人的信函是假的,那么现在断定公孙楚这几份信函是在前六个月至八个月之间写下,想必也不存在任何疑问了。”不等艾宗说话,盯着东方信道:“东方将军,六人之中,有两人是你挑选出来,现在答案已经出来,六人判断出,这份信函着墨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八个月,不知你可还有疑问?”

    东方信拳头握起,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却还是问道:“那又如何?”

    “看来东方将军真的糊涂了。”楚欢叹道:“朔泉城是在两年之前就被西梁人攻破,如果说这些罪证是真的,那么公孙楚至少也是在城破之前与肖天问有过暗通,可是现在这些信函,只有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之前,这些信函根本就不存在……本督很奇怪,半年前,正是西梁兵马撤军之时,这些信函在那个时候出现,莫非公孙楚是在西梁兵马车里的时候才开始与肖天问通信?即使如此,心里的内容也是不对,信函之中,清清楚楚写明白,公孙楚是准备献出朔泉城,乞求西梁人给予荣华富贵……可是早在两年前朔泉城就已经被攻破,八个月前,公孙楚还是西梁人的俘虏,又何来县城一说?”

    楚欢的声音渐渐冷淡起来,东方信张了张嘴,他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此时却也知道楚欢所言句句如刀,事实俱在,根本无法辩驳。

    艾宗此时也是满头大汗,他此时终于明白,楚欢今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对董世珍这些官员下手,他声称昨夜寻到一些秘函,一开始让人误会是要用这些信函对付董世珍一干人,可是其最终的目的,却是通过伪造的信函,来证明公孙楚的罪证也是假的。

    东方信此时不知如何辩解,此时倒是想起,自己这边应该还有个能言善辩的董世珍,急忙往董世珍瞧过去,却见到董世珍坐在椅子上,却是转过脸去,到似乎并不在意这边发生的一切。

    楚欢却已经含笑道:“董知州!”

    董世珍身体一震,瞬间起身,急忙过来,拱手笑道:“总督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验证的信函,是艾主事亲自去往刑部司取过来,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楚欢含笑道:“现在检验出,这些信函最早在八个月前写,最晚也是六个月下,如此看来,公孙楚等人所谓的罪证,看来并不成立……常言道的好,要定人罪,需要人证物证,如今物证已经不成立,却不知董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董世珍勉强笑道:“如果真是如此,这些罪证当然是假的。”

    楚欢点头道:“看来西梁人果真是阴险的很。董大人,这公孙楚他们是何时被抓进大狱?”

    “半年前西梁的兵马已经撤出西关,朱总督率部收复了朔泉城。”董世珍只能解释道:“兵马在朔泉内外搜找,找到了不少当初被西梁人俘虏的官员,公孙楚这些人就在其中……这公孙楚当时就住在知州府,朱总督的部下在总督府搜找到这些信函,便派人将公孙楚等人拘押下狱,这件案子当时也就交给了刑部司处理……!”

    楚欢叹道:“也就是说,在朱总督派人搜查总督府之前,西梁人才刚刚伪造了这些信函,正如此番本督所遇的事情一样,本督在总督府找寻到的这些信函,恐怕也是西梁的细作刚刚伪造出来,藏在总督府,这才被本督所得……究其原因,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内部涣散,互相为敌……!”

    董世珍拱手道:“大人英明。”

    “既然公孙楚的罪证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公孙楚投敌叛国的定论并不成立。”楚欢叹道:“反倒是西梁人故意伪造这些信函,却恰恰证明公孙楚等人的清白,如果公孙楚他们真的投靠了西梁,肖天问会想尽方法保住他们,用他们作为西梁的内应岂不更好?既然西梁人希望我们定公孙楚的罪,而且要用这些伪造的罪证,这就说明西梁人手中都没有公孙楚通敌的证据……唔,看来公孙楚他们是受了冤屈啊!”

    东方信双目圆睁,还想争辩,董世珍这次不等东方信开口,已经道:“大人英明,如此看来,公孙楚他们确实是被冤枉……!”

    “既然是被冤枉的,今日这刑法,自然是不能施行了。”楚欢含笑道:“董大人,你觉得接下来咱们应该怎样处理?”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董世珍恭敬道,却还是提出建议,“不过下官以为,这件案子既然是朝廷已经批下了刑文,那么事情的原委,还是需要再向朝廷请示一番……,公孙楚等人,先回押大狱之中,大人和下官一起向朝廷呈上折子,奏明此事,等刑部批文下来,在对公孙楚等人进行发落,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楚欢颔首道:“董大人说的不错,此事自然还是要向朝廷禀明的,既然是刑部出了篓子,这事儿自然还要刑部来解决。”轻轻摇头叹道:“刑部裘尚书若是知道出了这等差错,这脸上当真是无光啊……!”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背负双手,声音寒冷起来:“艾宗,你可知罪?”

    艾宗身子一僵,楚欢声音如冰,艾宗的身体更是冰冷,却还是颤声道:“大人……,小人不知身犯何罪?”

    “你不知身犯何罪?”楚欢笑起来,“艾宗,公孙楚的案子,是你审理?”

    “那个……!”艾宗无法否认,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下官受理!”

    “审出的结果,自然也是由你撰写案宗,呈交到刑部的?”楚欢斜眼看着艾宗。

    艾宗身上发寒,“是……是下官撰写的案宗。”

    “本督知道,你艾宗上任并不久。”楚欢平静道:“西关道各州府县,受了西梁的影响,各衙门都出现了很多的空缺,本督未上任之前,西关道的军政事务都是由朱总督处理,朱总督日理万机,要治理西关四州,自然是先要将各州府县的官缺都补上来,非常之时,不同寻常,也容不得朱总督精挑细选,所以各州府县的官员之中,难免良莠不齐……!”

    四下里此时都很寂静,楚欢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中气很足,靠近观刑台前面的人们都能够清晰地听到楚欢的话语。

    “本督如今上任,朱总督未能完成的政务,本督自然当仁不让继续完成。”楚欢转头看着艾宗,“西关的重建,需要官民同心协力,这种时候,西关更需要能力出众的能臣干吏,所以本督决不允许良莠不全的情况出现,有能耐的,本督要重用,没有能耐的,趁早给本督收拾行囊……艾宗,你身为刑部司主事,掌管着西关一道的刑狱,西关刚劲战乱,十分动荡,案件众多,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只会让局面更乱,可是你自己做了什么?”

    艾宗隐隐感觉到楚欢已经举起了一把刀,这把刀是要照着自己的头顶砍下来,欲要争辩,楚欢已经道:“公孙楚乃是前任越州知州,朝廷重臣,曾经血战朔泉,立下战功,他若通敌,人人得而诛之,他若清白,谁也不能玷污这等能臣的名誉……圣上一再下旨,西关事涉官员的案子,一定要谨慎小心,细心查证,不可冤屈了好人……!”指着那几名读书人手中的信函,冷笑道:“这些伪造的信函,极易辨识,本督很奇怪,你刑部司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这些伪造的罪证,竟然被你们当作铁证,艾宗,你说,是你故意陷害公孙楚,还是你昏聩无能,连这样伪造的证据都可以轻易欺骗你?”

    艾宗只感觉身体发软,头昏脑涨,他只觉得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楚欢双目如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艾宗呼吸急促,勉强道:“这……这都是下面办差的疏忽……!”

    “疏忽?”楚欢冷笑道:“公孙楚是越州知州,难道他的案子还不能让你小心谨慎,这样的大案,还能让部下出现疏忽?本督很怀疑,如此大案,你都可以疏忽,那么其他的案子,你又会如何对待?刑部司乃是刑狱重司,关乎人命,你的疏忽,就是人命……!”指向刑台那边,“你瞧瞧那边,十四名朝廷官员,曾经都是为国尽忠,就因为你的疏忽,被打成投敌叛国的卖国贼,就要在这里就地正法,艾宗,你难道还不知罪?”

第九七八章 颜色

    艾宗魂飞魄散,看向东方信,东方信上前一步,尚未张口,楚欢已经淡淡道:“东方将军想说什么?”

    东方信一怔,此时却发现自己并无什么可说,诚如楚欢所言,公孙楚所谓的罪证,并不是一个很难拆穿的把戏,刑部司是掌管一道刑狱的衙门,各州县的案宗还要汇到刑部司来核准,这处衙门之中,少不得刑案经验丰富的官吏。

    稍有些见识的读书人便能看出信函被沥油浸泡过,而且能够推断出信函书写的时间,以刑部司官吏办案的经验,只要稍加留意,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破绽。

    可是这些所谓的“罪证”,竟是被刑部司当做铁证如山,而且以此为证据,判定包括公孙楚在内的十几名官员通敌卖国,更是将此报给刑部,刑部批文,下达了诛灭三族的命令。

    如果不是楚欢今日略施手段,公孙楚这些人便将成为冤魂。

    审理此案的艾宗,毫无疑问要担负着天大的责任,正如楚欢所问,出现这样的疏忽,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疏忽懈怠到极致,包括刑部司主事艾宗在内的刑部司官吏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无能至极,而另一种可能,就只能是有人有意陷害公孙楚,无论哪一条,艾宗都已经是在劫难逃。

    见得东方信只是握拳,说不出话来,艾宗又将目光转向董世珍,眼中带着乞求之色,董世珍也不看他,却已经拱手向楚欢道:“总督大人,刑部司出现如此重大的疏忽,下官未能详查,有失职之罪,还请总督大人降罪!”

    楚欢摇头道:“董大人日理万机,兼顾不到刑部司,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艾宗身在其位,尸位素餐,如此昏聩之辈,岂能掌管一道刑狱大事?”沉声道:“来人,扒了艾宗冠袍,拘押下狱,待本督向朝廷奏明此事,再行处置!”

    艾宗尖叫一声,“你……你敢,你……你不能罢我的官职……!”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可是既然都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楚欢冷笑道:“本督身为西关总督,暂免各司衙门官员的职务,似乎合乎情理,按照常理,本督可以先扒了你的冠袍,请了朝廷旨意,便可以罢了你的官职,但是今日本督不妨告诉你,本督前来赴任之前,蒙圣上皇恩浩荡,授予便宜行事之权,本督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颜面,可是现在本督已经改了主意,从现在开始,你再无官身!”

    艾宗身体发软,嘶声道:“大人,下官……!”

    “既然已经不是官身,安敢自称下官?”楚欢身旁轩辕胜才冷着脸道:“有违礼制,冒充朝廷命官,按罪当斩!”

    艾宗脸色苍白,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得意之态,见得东方信和董世珍都转过脸不看自己,情知这两人已经是不会相助,一时火气,道:“总督大人,其实事情……事情并不是下……并不是我所为……!”

    董世珍却骤然看向艾宗,淡淡道:“艾宗,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不是你所为,又是何人所为?你现在认罪,只是怠忽职守,总督大人开恩,你一条性命或许还能保住,可是你若是胡言乱语,胡搅蛮缠……!”冷冷一笑,声音带着威胁之意,“真要是触怒了总督大人,那就不是一条性命能解决的问题了。”

    艾宗看到董世珍几乎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身体打了个激灵,低下头去,竟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来人,将艾宗拿下。”董世珍一挥手,“公孙楚等人打开枷锁,暂且关入刑部司大狱,回头由总督大人发落。”

    楚欢摆手笑道:“刑部司大狱阴寒潮湿,公孙楚他们已经受了不少苦,在朝廷的命令下达之前,暂且先将他们交给本督就是,总督府旁边有护卫营驻地,将他们暂且关进护卫营驻地,由本督的护卫营看管,应该更为合适。”

    董世珍脸上带笑,恭敬道:“全凭大人做主!”

    楚欢将公孙楚等人从刑场救下,更是趁势拔掉了艾宗这颗钉子,艾宗被押进了刑部司大狱,而公孙楚等人则是被轩辕胜才令人带进了驻营。

    驻营距离总督府并不远,而公孙楚等人当然也不是被关押起来,送进驻营之后,这里早已经腾出了数间房舍,打扫的干干净净,有崭新的被褥,而且驻营很快就给十四名官员每人准备了一套轻便的便装,甚至还给这些人准备了热水沐浴。

    公孙楚直到沐浴更衣之后,兀自觉得有些不真实,如同在梦中一般,等到轩辕胜才前来,将公孙楚请到一间房舍外,呼吸着室外的空气,公孙楚终于是冷静下来,也终于确定,自己确确实实还活着。

    房舍的门并没有关,公孙楚刚刚靠近,从屋内已经出来一人,二话不说,躬身就是深深一礼,公孙楚倒是有些吃惊,退后一步,等那人站好,才看清楚,那人五十多岁年纪,神情激动,公孙楚张了张嘴,忍不住道:“是……是傅公?”

    在他面前出现的人,正是关西七姓之一,傅家的家主傅裕盛。

    傅裕盛曾是西关的大豪绅,公孙楚也曾是越州知州,两人早有交集,公孙楚倒是识得傅裕盛,一眼便即认出。

    傅裕盛感慨道:“公孙大人,老天有眼,你安然无恙,这是好人有好报,我傅家日夜祈求上苍能让公孙大人躲过这一劫,今日终是得偿所愿!”

    公孙楚对傅裕盛的态度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淡定下来,轻叹道:“傅公太客气了,公孙记得当初因为政事,似乎还与傅公发生过不快,却不知……?”

    傅裕盛苦笑道:“公孙大人,傅某脾气不好,但是却是个知好歹的人,当初如果不是公孙大人固守朔泉城,我傅家上下,恐怕早就成了西梁铁骑下的亡魂,今日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公孙大人说话了。”

    公孙楚有些发怔,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初只是想,能多救一条性命就是一条,这也是为官者的分内之事,傅公不必放在心上的……!”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屋内传来声音道:“素闻公孙大人有白阎王的美名,刚正不阿,公正廉明,未见其人,就该正气先至……可是今日的公孙楚,却似乎没有了刚正之气,反倒是多了萧索之感,这可不是我想见到的公孙楚!”

    公孙楚微皱眉头,但旋即却忽然大笑起来,傅裕盛见状,大感奇怪,很快就听到公孙楚抚须道:“你可知道,你今日之举,已经得罪了许多人,你觉得是否值得?”

    里面传来声音道:“公孙大人莫非以为我是为了救你们,才去与他们为敌?你是说以为你们去得罪他们值不值?”

    “难道不是如此?”

    “公孙大人有识人的才能,我很钦佩,但这并不等若公孙大人可以看透所有人。”话声之中,公孙楚瞧见从屋内缓缓走出一人来,锦衣玉带,头戴冠帽,背负双手,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不是我要与他们为敌,而是我从踏上西北土地的时候,就注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我无论得不得罪,他们都会视我为敌!”

    从屋内走出来的人,自然就是楚欢。

    公孙楚见到楚欢,并无惊讶之色,他却也是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抚长须,很平静地看着楚欢,“其实要让他们不以你为敌,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哦?”楚欢含笑道:“请指教!”

    “他们以你为敌,只不过是因为你的颜色和他们不一样。”公孙楚凝视着楚欢,缓缓道:“只要你将自己的颜色变成和他们一样,他们也就不会再将你视为敌人,甚至会将你视为朋友……!”

    “却不知他们是什么颜色?”

    “这并不重要。”公孙楚摇摇头,“他们是黑的,你就跟着变成黑色,他们是白的,你就跟着变成白色……大人是个聪明人,见色而变,对大人来说,并不困难!”

    “那么对公孙大人来说呢?”楚欢含笑道:“公孙大人被抓下狱,甚至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难道就是因为公孙大人不愿意变颜色?”

    公孙楚轻叹道:“我是个笨人,自始至终,只有一种颜色……!”

    楚欢哈哈笑道:“我与公孙大人不同,我从来不愿意因为别人的颜色而改变自己的颜色,我只是想让别人因为我的颜色而改变……当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就算他们不将我当成敌人,我却还是要将他们当成敌人……!”耸耸肩头,“就是如此简单!”

    公孙楚打量楚欢一番,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之色,楚欢已经抬手道:“略备酒菜,不知道公孙大人能否赏脸小酌几杯?”

    公孙楚整了整衣裳,拱手道:“忘记告诉大人,公孙如今是一介平民,当不得大人的称呼,另有一桩事情,也有必要告诉大人,公孙有一个习惯,对于送上来的白食,从来都不会拒绝!”

第九七九章 一败涂地

    知州府。

    楚欢招待公孙楚的时候,东方信正坐在董世珍的书房之中,双手握拳,神色难看至极,牙关紧咬,半日都不吭声,许久之后,他一只拳头缓缓舒展开,眼中划过厉色,“董大人,你素来能言善道,怎么现在却一声不吭了?”

    董世珍此时背负双手,站在窗边,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窗外那几颗芭蕉树还焕发着勃勃生机,只是董世珍的脸色却不像芭蕉树那样有生气。

    听到东方信的声音,董世珍这才转过身来,轻叹道:“将军要我说什么?”

    “本将问你,在观刑台上,你为何不说话?”东方信死死盯着董世珍的眼睛,“你董大人素以巧舌善辩著称,姓楚的在观刑台咄咄逼人,你为何不辩驳?”

    董世珍走到椅边,坐了下去,并没有立刻说话,端起案上的茶杯,感觉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微皱眉头,放了下去,这才看向东方信,肃然道:“将军莫非看不出来,今日从一开始,楚欢就已经设下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便是董某,也没用能看出此人竟然心计如此之深。”

    “你觉得他心机很深?”

    “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董世珍苦笑道:“将军可知道,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延迟了行刑之期,刑部的处决批文,在十多天前就已经抵达,那时候就该将公孙楚他们处决,以免后患,当时如果能将公孙楚这干人处决,那么刑部司的这些证据便可以立刻销毁,谁也翻不了案……!”

    东方信怒道:“你是在怪责本将?”

    “不敢。”董世珍摇摇头,耐着性子道:“将军也是想给新任总督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胆气……本身并无错误!”

    东方信神色微缓,这才道:“本将早就见过楚欢,他出使西梁,自以为能耐得很,跟了一个靠山,一路上平步青云,咱们在刀口上舔血这么多年,反倒被他轻轻松松压在咱们头上……嘿嘿,要做总督容易,可是真想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他还没有那个能耐。本将延迟刑期,今日才动刑,也就是想让姓楚的明白,在西北,生杀大权不在他手……!”

    董世珍叹道:“楚欢的狡猾,远超出我们的估计。他昨日才抵达朔泉,今日正午便要赶赴刑场,中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实在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他竟然如此迅速布局,竟是精心设下了这样的圈套……我甚至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插手了公孙楚的案子。”

    东方信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他怎会知道那些信函有问题?”

    董世珍想了想,摇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一开始也不确定信函有问题,可是他想要救下公孙楚他们,想要为公孙楚翻案,也只有从那些信函入手……公孙楚通敌的最大证据,其实就是那些信函,如果能够证明那些信函是假的,公孙楚投敌叛国的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所以他今日前往刑场,就是冲着那些信函过去的!”

    东方信握拳道:“今日本就不该将那些信函交给他看。”

    董世珍摇头道:“如果他无意为公孙楚翻案,便算将所有信函交给他看一遍,那也无关大碍,那些信函做得十分小心,普通人很难看出真假……!”

    “还说普通人很难看出真假?”东方信冷笑道:“姓楚的随便拉出几个人,就看出其中的破绽,知道是经过沥油浸泡……!”

    董世珍嘴角划过一丝不屑之色,但神色瞬间就变得淡定自若,反问道:“将军以为楚欢是随便拉出几个人?”

    东方信一怔,盯着董世珍。

    董世珍抚须淡淡道:“沥油浸纸,虽然古来有之,但是向来被读书人所不齿,而且这种歪门邪道,也素来师不授徒,知道的人其实很少,当初为了制造这些罪证,也是查经阅典,耗费心力,才好不容易找到这样的法子,将军还以为随便拉上几个人就都知道这种法子?”

    东方信惊讶道:“你是说,那几个人,都是楚欢事先安排好的?”

    董世珍颔首道:“与他定然脱不了干系……看来昨天晚上,我们这位总督大人并没有因为旅途劳顿而好好歇息,反倒是忙了一晚上……只是我倒奇怪,楚欢看上去年纪尚轻,也不像读过很多书,便是那些鸿儒大家,也未必都知道沥油浸纸的法子,可是今日的情形,他明显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缓缓道:“照这样看,如果不是楚欢自己所知甚多,那么就是楚欢身边还有高人存在啊!”

    东方信立刻想到什么,“楚欢身边有个老家伙……唔,好像叫什么杜辅公的,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会不会是他知道了其中的原委?”

    董世珍想了想,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这是大有可能的。昨夜西关七姓的人去了总督府,他们或许就谈到了公孙楚……然后他们就想着法子为公孙楚翻案,想要翻案,就要推翻罪证……楚欢他们或许对这些信函一开始就生疑,那杜辅公是楚欢的人,想到了沥油的方法,事先做出准备……!”他低声而言,似乎在与东方信解释,又似乎是在自语,终于双眉一展,冷笑道:“不错,肯定就是这样了……那些人本就是楚欢安排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楚欢设下的圈套……!”他转视东方信,一字一句道:“包括他昨夜搜找到的那些信函,都是圈套的一部分……!”

    东方信冷笑道:“什么搜找到的信函,那些信函,肯定是他们自己假做出来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足够他们制造出伪证……!”

    董世珍道:“我与艾宗的字迹,并不难找寻,只要楚欢身边有善于临摹的高手,要仿造出我们的字迹,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东方信淡淡道:“就像你当初临摹公孙楚的笔迹?”

    董世珍并不理会,只是继续道:“楚欢今日一开始拿出那些伪证,当真是让我吃惊了一下……可是后来我明白,他拿出那些伪证,目的不是对付我们,其实目的还是为公孙楚那干人翻案……他将那些信函拿出来,本就是给我们一个暗示……!”

    “暗示?”

    董世珍点头道:“楚欢很聪明,他很清楚,如果公孙楚的那些罪证是经过沥油伪造,我们就应该能迅速看出他拿出来的伪证也是经过沥油伪造,他的目的,本就是让我们看出这一点,虽然不说话,其实已经是在和我们做交易!”

    “做交易?”东方信皱起眉头,显然是有些后知后觉。

    “如果当时我们给楚欢一个答复,表明可以放过公孙楚,一切既往不咎,双方就可以互相配合,当众演一场戏,不但可以让公孙楚等人无罪,也可以保证我们这边毫发无伤。”董世珍轻叹道:“其实楚欢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咄咄逼人,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要么大家心照不宣,保出公孙楚他们,要么就是针锋相对,并不退让,可是事情一开始,就注定我们如果针锋相对,就必定会输……!”摇头苦笑道:“但是将军和艾主事当然不会与楚欢妥协……!”

    东方信似乎明白了什么,握拳道:“你的意思是说,楚欢一开始……并没有准备对艾宗下手?”

    “那倒未必。”董世珍道:“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会下手……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心照不宣,他自然没有机会,可是要争斗下去,机会也就出现了……楚欢初来乍到,在西关没有任何根基,他虽然是总督,但是刑部都有定论的案子,他就算想翻案,如果找不到理由,刑部司也可以封案,我们当然也不会让他重新再调查这件案子,所以他想要翻案,想要推翻罪证,就需要找一个理由……!”

    东方信双眉紧皱,盯着董世珍。

    “公孙楚一案,地方审理完成,朝廷批文已下,可说是盖棺定论,根本没有翻案的理由。”董世珍苦笑道:“可是万万想不到,这楚欢竟然想出这样一出,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逼着我们要洗清自己身上的脏水,却连同着也要洗清公孙楚的脏水,他准备的那几个读书人,本就是用来清洗脏水的。他主动帮我们洗脏水,只因为那些伪证根本不堪一击,我们很容易反驳,但是却又不得不洗,他帮我们洗干,公孙楚身上的脏水与我们一模一样,再去帮公孙楚他们洗脏水,那就合乎情理,理所当然……!”忍不住叹道:“这年轻人的手腕,可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东方信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董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楚欢今日的手段,是先将我们的人也染黑,染的与公孙楚一样黑,然后再一同洗白,我们的人白了,公孙楚那干人也白了,而且还顺手打掉了艾宗?”

    董世珍点头道:“将军说的不错,事实正是如此,我们没有提防,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却被楚欢三两下就打得支离破碎,今次的交锋,我们算得上是一败涂地!”

    东方信恍然大悟,眼中杀意顿起,拳头紧握,关节咯吱作响,冷声道:“断了一根指头,算不得什么,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笑到最后的,才算是真正的胜者!”

第九八零章 三必除

    楚欢从护卫驻营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今次与公孙楚相见,两人并没有说太多,楚欢无非是安抚一番,而公孙楚也并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语。

    虽然证明了那些信函是伪造,但是在刑部没有撤回案宗之前,公孙楚依然是代罪之身,并不能立刻成为自由身,包括其他十三名官员在内,都是暂且被禁足在护卫驻营。

    护卫驻营距离总督府并不远,这种时候,轩辕胜才对楚欢的安全十分重视,一直都是守卫在身边,谁也保不准朔泉有些居心叵测之辈狗急跳墙,对楚欢做出一些行刺之事来。

    楚欢回到府中,径自往书房去,关西七姓送来了一大批家具,考虑的十分周到,楚欢的书房倒也是收拾妥善,到得书房,便将公孙楚一案的转折情况大致写了一番,感觉自己的文章还有些欠妥,他并不善于这种官面文章,官面文章,看上去云淡风轻,但是酌字酌句都要小心翼翼,明明可以直接表述的意思,还要转着弯子说,而且还要让人一眼便能看透那些花里胡哨的文字之下真实的意图,楚欢对此并不擅长,让人将杜辅公找了来,杜辅公过来之后,似乎还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眼睛内有些血丝,楚欢并不为怪,却是温和道:“打扰先生歇息了,正如先生所料,一切顺利,公孙楚等人已经转到了护卫驻营,我准备写一份奏折,让刑部将此案撤销!”

    杜辅公坐了下去,楚欢已经将自己写的文稿递过来,杜辅公扫了几眼,才抬头道:“大人这份奏折,稍加润笔,倒也可以呈上去,大致的意思已经说清楚了。不过一切责任,却还是要往艾宗身上推,无论是我们,还是董世珍他们,将责任尽数推给艾宗,是大家都喜欢看到的结果。”

    楚欢叹道:“只可惜根基未稳,不能借此事发挥,否则还要拉下不少人来。”

    杜辅公含笑道:“大人不要心急,你来朔泉第一天,不但救下了公孙楚一群官员,而且还将一位刑部司主事挑落下马,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了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以目前的情势,能够借这次机会挑落艾宗,已经是运气很好,想要借题发挥,是在困难的很。”

    楚欢点头道:“先生说的是,无论军权还是政务,我们都还没有抓在手中,他们的实力比我们强出太多,若是逼得太急,对我们自己并无好处。”

    “大人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是十分的理智。”杜辅公肃然道:“今日之事,也是杀鸡儆猴,给他们一个警示,让他们明白大人并不是任他们随意捏的软柿子,他们日后做事,应该是不敢太过张狂了。只是想要真正在西关站稳脚跟,大人的道路还很长……说是任重道远,并不为过……!”

    楚欢正色道:“一切还要先生多加指导。”

    杜辅公摆手笑道:“大人客气了,杜某都是一些粗浅见识,大人能用则用,不能用,万不能因为杜某而误了大事。”

    楚欢叹道:“先生太自谦了。昨夜如果不是先生指点,想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妙策,更是制造出伪证,那么今日非但不能将艾宗拉下马,反倒是公孙楚他们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杜辅公淡淡一笑,微一沉吟,才道:“大人,想要在西关立足,你至少有三必除,还要有三必收!”

    楚欢双眉一展,拱手道:“先生请指教!”

    “这三必除,其实就是如今压在大人身上的三座山。”杜辅公正色道:“这一必除,是西关的流寇乱匪,这些人危害巨大,只要他们存在,老百姓就会人心惶惶,难以安心生产,而且流寇乱匪想要生存下去,需要的粮食物资就只能是四处劫掠,破坏性极大,这一毒不除,莫说兴复西关,只怕等到西关乱匪成了其后,也会酿成东南的天门之祸,后果不堪设想。”

    楚欢握起拳头,神情凝重,“先生说的不错,流寇乱匪,非除不可!”看着杜辅公,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第二必除是什么?”

    杜辅公抚须道:“大人想要复兴西关,剿灭乱匪,恢复生产,就必须要上令下行,军队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平乱,地方各级官员按照大人的意思去恢复生产……但是大人现在已经瞧见,如今的西关道,明显有一支实力强劲的派系,他们以东方信为首,这群人大都是跟随朱凌岳立下了战功才被朱凌岳向朝廷举荐,说得直白一些,朱凌岳虽然已经回到了天山道,但是他的势力却没有走,西关道上下,朱凌岳的党羽众多,我们且称这些人为朱党,大人以为,朱党有朱凌岳在背后撑腰,会遵从大人的意思吗?”

    楚欢先前脸色凝重,此时却已经布上了阴霾。

    在京城的时候,杜辅公就曾预料楚欢到得西北之后,定然会受到排挤,杜辅公当时预料的是西北的地方党派,如今事实已经验证了杜辅公的预测,不但是西北地方党派,而且还是从天山外来的集团,东方信正是因为身后有着极为庞大的集团实力,这才嚣张跋扈,甚至连面具也不带,直接与楚欢针锋相对,在明面上与楚欢较劲。

    楚欢不怕这种凶狠无礼的人,反倒是对那种笑里藏刀的角色更为在意,但是楚欢却不可否认,东方信身后不但有庞大的朱党,而且手中掌握重兵,却是有着嚣张跋扈的本钱。

    见楚欢脸色阴霾,杜辅公淡淡一笑,道:“大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东方信敢在明面上就与大人相抗,可见其在西关的狂妄,他身后有朱凌岳,而西关大小官员身后有他,他手握几万兵马,绝不是善于之辈,大人想要令行禁止,恐怕是难上加难,朱党在西关的势力不除,大人就没有独掌乾坤的可能。”

    楚欢正色道:“先生说的极是,今日虽然胜了一场,但是对他们的根基没有丝毫动摇……!”双眉紧皱,此时却是越发地感觉到,自己在西关的出京可说是艰难异常。

    “除了流寇乱匪以及朱党,还有最后一毒,大人也要小心在意。”杜辅公轻抚胡须,双眸闪烁,“大人莫要忘记那位商会会长高廉!”

    “高廉?”楚欢靠在椅子上,双手互扣,横在胸前,平静道:“这也是一条毒蛇啊!”

    “大人应该看得出来,高廉所代表的外来士绅,野心勃勃,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吞并以西关七姓为首的西关豪族,掌控西关的经济脉搏。”杜辅公叹道:“虽然在许多人口中,商人只是惟利是图的不入流角色,但是这天下万事,没有银子,就行不通,想要做大事,有雄心壮志固然不错,可是手头没有银子,那就只能是一场空想了。”

    楚欢道:“高廉这群人,已经明显是与朱党狼狈为奸,他们能够进入西关,那高廉甚至能够成为商会会长,自然都是朱党的帮衬。”

    “正是。”杜辅公神情也严峻起来,“官商联手,威力非同小可,高廉他们手中有银子,可以供应给朱党,银子可以让朱党做到许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好比这商会会长的位置,按照常理,高廉是外来士绅,在西关称得上是毫无根基,却能在朱党的运作下成为越州商会会长,这已经显示出他们联手的威力,高廉他们供应银钱,而朱党利用手中的职权,帮助外来士绅蚕食西关士绅,他们互相利用,却又互相受益,这种利益结合,会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牢固,威力也会越来越大……大人今日前往刑场,杜某还曾与苏老太爷说了会子话,了解了一些他们的事儿,高廉他们不但在西关用低廉的价格收购了许多的土地,就是在这朔泉城内,四城加起来大大小小数百家商铺,他们也在官府的帮衬下,威逼利诱,收购了不少的商铺……!”

    楚欢皱眉道:“威逼利诱?”

    杜辅公点点头:“单说高廉,来到西关不过几个月,但是却疯狂收购土地店铺,如今在城中,已经用低廉的价钱收购了二十多家铺子……这中间,大多是利用官府的威势,强行收购。”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就在十天之前,西城最大的一间药铺,就是被高廉强行收购,店主虽然潦倒,可并不想买铺子,高廉利用关系,通过刑部司艾宗找了一个罪名,将那药店的店主拘押下狱,在这狱中想要平安出去,哪里少的了银子,高廉便趁机去了店主家中,软硬兼施,最后还是将那家铺子用低价强收到了手中,他名下的那些店铺,一大半都是巧取豪夺而来,而官府在这其中为他出力,也是收了他们大大的好处……!”

    楚欢目生寒光,拳头紧握,咯吱作响,冷笑道:“先生说得好,流寇乱匪要剿,朱党要除,高廉这帮奸商暴贾,那更是要杀!”

第九八一章 收心

    杜辅公凝视着楚欢,肃然问道:“大人想要除乱匪,除朱党,凭的是什么?”很不客气地道:“不可否认,大人心智坚毅,无论是智慧还是武功,都是非比常人,但是大人现在手中有什么与他们相争?除了总督的位置,还有皇帝赐下的免死金剑,大人手中只有两百护卫队……大人难道就像凭借这些与流匪和朱党相争?杜某冒昧直言,以大人现在的力量,甚至都没有办法与高廉那帮外来士绅相抗!”

    楚欢知道杜辅公所言,句句事实,他自己固然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可是在如今的情势下,自己的实力实在是太弱。

    “朝廷派大人来,对大人很信任,可是却不表明朝廷对朱凌岳不信任。”杜辅公缓缓道:“朱凌岳在朝廷的眼中,是功臣,在百姓的眼中,是英雄,战乱之时,他号称三道总督,对西北的影响,也不会很快就消失,所以要应付这样的人物,急不得,只能缓而图之……!”

    楚欢苦笑了一声,他本不想坐在这种位置参与西北的的争斗,但是命运将他送到这个位置上,他却不得不撑下去,他不能抓到主动权,不能真正地掌握权力,就只能任人鱼肉,而楚欢最不喜欢的就是任人鱼肉的感觉。

    “先生刚才说过,除了三必除,还有三必收,却不知这桑拿匕首又是怎么一回事?”楚欢沉默了一阵,终于询问道。

    杜辅公端坐身体,道:“先前所说的三必除,是压在大人头上的三座山,要想移动这三座山,仅凭大人现在的实力,自然是难如登天,可是这却并不表明大人只能坐以待毙,恰恰相反,西关如今的形势看似混乱,却大有可能成就大人。”

    楚欢听得杜辅公侃侃而言,条理清晰,心中暗自钦佩,凝视杜辅公,仔细聆听。

    “杜某所谓的三必收,归根到底,其实就是收心。”杜辅公正色道:“三心收一,这第一心,不用杜某多言,自然就是西关的民心。”

    楚欢立刻道:“民心不可欺,民心不可违,失了民心,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也将是一事无成。”

    “大人英明。”杜辅公点头道:“西关百姓经受苦难,他们需要一根支柱,这根支柱要为他们挡住风雨,谁能做到,他们的心就归谁,大人如今既然是西关总督,西关上下的百姓自然都是眼睁睁地瞧着大人,其实古往今来,这民心是最难收,却又是最容易收……!”

    “先生为何这般说?”

    “因为古往今来,许多当权者都想收揽民心,可是真正做到的,却又有几人?”杜辅公叹道:“权势荣华,总是会让人陷入其中,人性本自私,能想到旁人已属难得,能够想着千万百姓,将他们的利益放在心中,那更是难得,所以民心难受,可是如果凡事都想着以民为先,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安定生活,其实民心必然所向,这又极是容易收拢了。”

    楚欢道:“其实百姓所想要的并不多,正如先生所言,能让他们安心生产,吃饱穿暖,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

    “大人只要能够施仁政,以百姓为先,这民心总是能收,却又必须要收。”杜辅公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这第二必收,就是西关本土士绅。”

    楚欢双眉一展,点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想到过,没有了地方士绅的支持,官府想要办事,十分困难。”

    “大人心里知道收拢士绅的重要性,杜某就不多说。”杜辅公含笑道:“不过如今看来,大人在这士绅之心上,已经有了天时地利人和,西关士绅如今实力衰弱,朱党和外来士绅正想着吞噬他们,这一点,西关士绅心知肚明,他们想要支撑下去,必须要在官府之中有人,而大人如今正是他们翘首以盼的对象。大人似乎对他们有过恩惠,所以于公于私,他们都会是大人的一大助力,大人既要收服他们,却又不能被他们所控制……!”

    “虽然许多西关士绅已经破落,很多家族都已经一穷二白,但是西关士绅在西关各州府县的人脉还是存在的,他们的威望还在。”楚欢摸着下巴道:“依我看来,高廉这帮外来士绅进入西关,时间短暂,尚未形成人脉,而且西关本土的官民,对这些外来人应该十分排斥。”

    杜辅公哈哈笑道:“正是如此,特别是如今这个时候,朔泉各司衙门未必会遵从大人的吩咐,可是只要西关士绅能够唯大人马首是瞻,那么大人许多的命令,却还是能够通过西关士绅实施下去,这帮人只要用的得当,定将是大人最大的助力。”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言语,似乎在想着什么,楚欢见状,不由问道:“先生在想什么?”

    杜辅公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不好开口,楚欢知道杜辅公还有顾忌,诚挚道:“先生从京城千里迢迢随楚欢来到西北,你我的命运已经绑在一起,我敬重先生,将先生当自己的家人看待,也请先生不要在楚欢面前有任何顾忌,但有所想,尽管说来,楚欢虽然并不聪明,但是心里清楚,先生所谋,都是为楚欢好,所以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杜辅公叹了口气,道:“大人心胸开阔,对杜某一直以礼相待,杜某这条性命当初也是大人救下,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杜某虽然才疏学浅,但是若能为大人尽一份力,虽万死不辞。”

    楚欢温和一笑,用力点头。

    “其实杜某想说,虽然目下西关七姓主动投靠大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将大人当做自己人。”杜辅公缓缓道:“所谓的士绅,百姓称之为土豪,是为本土豪族,能够被称为士绅,其家族在本土至少历经三代,与本土豪族融合,有着牢固的人脉,对于各地士绅来说,他们最看重的就是地域。”顿了顿,解释道:“就好比西关道与北山道,在西关道士绅眼中,北山道是外人,北山道的士绅想要融合入西关被西关士绅所接受,除非他迁徙到西关,与西关士绅建立更为牢固的关系,而且历经几代人,才可能被西关真正视为自己人……这次高廉等外来士绅进入西关,买田买地,如果不是西关经受过灭顶的灾难,西关士绅自己还没有缓过神,再加上有朱党帮衬,这在从前,那简直是不敢想象之事……!”

    楚欢道:“我明白,如果没有这场灾难,外来士绅这样大批涌入西关,西关的士绅豪族必然会联合起来将他们驱赶出去,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西关士绅遭受了重创,高廉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大股涌入西关……!”

    “杜某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人,他们现在投靠大人,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大人来保护他们,其实西关士绅虽然遭受重创,但是他们在西关根深蒂固,人脉畅通,只要假以时日,想要恢复元气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杜辅公道:“大人如果想要让他们真心实意为你办事,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变成他们心中所谓的自己人……!”

    “自己人?”楚欢苦笑道:“先生说过,要让他们将我当成自己人,至少要经历数代人的融合……!”

    “大人没有听明白,我不是让你成为西关士绅。”杜辅公解释道:“大人的地位在此,自然与普通的外来人不同,大人想要稳固与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将你当成自己人,其实有一个捷径,这条捷径足以保证他们视你为自己人……!”

    楚欢微皱眉头问道:“先生的捷径是?”

    杜辅公叹了口气,微一沉吟,终于道:“联姻!”

    “联姻?”楚欢一怔。

    杜辅公有些尴尬道:“这只是杜某目下相处的最好法子,这个……!”想到楚欢已经有素娘,自己作为楚家的家仆,背着夫人劝说老爷另结姻缘,虽然是从大局着想,但是杜辅公却也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安。

    楚欢眼珠子微微一转,随即忽然大笑起来,杜辅公一愣,见楚欢如此,一时间倒不明楚欢缘何会发突然大笑起来。

    楚欢见得杜辅公一愣,急忙道:“先生所言甚是,不瞒先生,其实……其实我倒真还有一档姻缘,与西关七姓瓜葛极深!”

    杜辅公奇道:“大人的意思是?”

    楚欢腼腆道:“不瞒先生,除了素娘,我在云山还有一个妻子,已经定下了婚约,只是尚未成亲……!”想起远在云山的琳琅,心中竟是泛起一股子暖意,“家母去世,两年之内不可有红事,两年之期已经不远,等到时间一到,我便娶她过门!”顿了顿,含笑道:“先生应该也听过她,她是和盛泉的东家!”

    杜辅公倒是知道楚欢在云山府很有人脉,和盛泉在京城开了一家分号,这事儿也还是杜辅公经手操办,知道楚欢与云山和盛泉东家的关系不浅,可是他却并不知道,楚欢与琳琅早已经私定终身,其实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此时楚欢突然说起来,杜辅公却还是没能明白过来。

    “先生有所不知,琳琅的祖籍,本就是西关越州,是西关七姓之一苏家的分家。”楚欢解释道:“他父亲早年入关经商,虽然已经过世,但是琳琅如今还是苏家的人。”

    杜辅公何等聪明,转瞬间明白了中间的缘由,抚须含笑道:“有因必有果,大人接下的善因,如今都会生出善果。苏东家与大人有婚约,那么与苏东家结成姻亲,也就是与苏家结亲,如此一来,大人就等若是西关士绅的女婿,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自然会视大人为自己人。”

    楚欢正色道:“我娶琳琅,只因为我与她情投意合,互相爱慕,并非有其他缘故。”

    杜辅公笑道:“这是自然,其实这反倒是大大的美事,先前还担心让大人与西关士绅联姻,会让大人为难,如今既然有这段姻缘,那真是皆大欢喜,这桩婚事,于公于私,必成佳话!”

第九八二章 刀,笔,金!

        013-11-23

    楚欢心中想着琳琅,已经有一段时间未见,心中却升起一股思念之感,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先生所说的最后一收,是指什么?”

    “其实大人已经走出这一步了。”杜辅公道:“西关受排挤打压的,并不仅仅是西关士绅,还有西关土的官员。这其中,就是以公孙楚为首……此番当众处斩公孙楚等一干官员,除了有向大人示威之意,其实也是在向西关的官员示威!”

    楚欢皱起眉头,杜辅公继续道:“如今西关的情势,州府的要职重缺,十之七八都被朱党的人占据,这帮人因功而封,虽然身在其位,但是因为时间太短,对西关的情况还算不得十分了解,所以一些必须要实打实办差的衙门,就还是西关原来的官员担任。如今朱党势大,但是西关土官员的势力也还存在,当众处斩公孙楚,其实就是要给那些官员一个jǐng示,让他们明白,与朱党为敌,没有什么好下场。”

    楚欢明白过来,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最后一心,是要收公孙楚这帮西关官员的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杜辅公道:“大人如今坐在这个位置,朱党是你的对手,这一点毫无疑问,而朱党大肆排挤西关官吏,双方势如水火,西关的官吏与大人有共同的对手,那么大人和西关的官吏,自然有着共同的利益,所以大人如果能够收揽这群人,对大人自然是大有益处。”

    楚欢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要应付朱凌岳的党羽,仅凭我孤身之力,根不可能是他们的敌手……如果西关的官员真的为我所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他们又为何会听我的?朱党是外来势力,可是在西关官吏眼中,我也属于外来人……!”

    “所以大人要尽可能地让他们将你当成自己人。”杜辅公道:“大人这次救下了公孙楚等人,已经是和他们走得近了,西关土官员势力先前一直算得上是群龙无首,如今大人救下了公孙楚,公孙楚在土官吏之中,应该是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如今他的罪名洗清,西关官员更会视其为领袖,大人如果能够用好公孙楚,然后对西关土官吏重用提拔,应该会让他们靠向大人。”

    楚欢道:“其实我倒也不是想让他们俯首听命,只是希望同心协力,改变西关混乱的局势。”

    杜辅公摇头道:“大人此言差矣,所谓的同心协力,归根结底,还是要上令下行,大人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威。大人想要在西北立足,想要改变目前的情况,有三样东西不可或缺……!”

    “三样东西?”

    杜辅公神情肃然,一字一句道:“刀子,笔头,金钱!”

    楚欢低语重复了一遍,随即苦笑道:“我除了有先生这支笔头外,似乎……还缺两样!”

    “何止两样。”杜辅公肃然道:“杜某一人之力,无关大事,所谓的鼻头,就是人心,就是威望,就是一群为大人鞠躬尽瘁的幕僚……大人手中只有护卫两百,算不上是刀子,至若金钱……!”杜辅公摇摇头,叹道:“试问大人,大人能调动的钱粮,能有多少?”

    楚欢靠在椅子上,沉默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字字珠玑,获益匪浅……!”坐正身子,道:“俗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先生,既然来到了这里,咱们就好好地呆着,拿到刀子,拿到笔头,拿到金钱!”

    楚欢心中此时对杜辅公感激无比,他来到西关,实际上是摸着石头过河,前路迷茫,他知道在西关站住脚会很不容易,但那只是一种感觉,对于局势的了解,算不得有多清晰,但是杜辅公今rì一番话,让楚欢顿时明白自己了自己的劣势和优势,前路似乎变的清晰起来,至少明白了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杜辅公留在书房为楚欢润泽奏折,楚欢自己心里还念着素娘,出了书房,才发现已经到了半夜,不知不觉中,在书房中竟是与杜辅公说了半rì的话。

    一阵清风吹来,楚欢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头看了书房一眼,孤灯闪烁,心中却是感慨起来,当初只是为了孔雀开屏图,才将杜辅公带回家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杜辅公才智过人,堪称是自己的幕后智囊,这种时候,自己身边也确实少不了这种人。

    背负双手,走在小径上,心里寻思着,接下来自己第一件要处理的事情,还是瘟疫,明rì却是要将官员们召集起来,共同商议如何组织抵抗瘟疫,虽然自己rì后免不得还要在官场上斗心勾角,但是面对瘟疫的袭来,其他的事情只能放在一旁。

    走到素娘院门外,迎面撞上一人,楚欢反应迅速,闪到一旁,瞧清楚是孙博柳,孙博柳也是吓了一跳,看清楚欢,忙道:“大人!”

    楚欢知道孙博柳是为素娘诊治,虽然素娘的病情早已经大大好转,身体的浮肿早已经消散下去,但是楚欢依然让孙博柳每rì为素娘诊断一番,上次在北原县与裴绩分别之际,裴绩让楚欢带回了一些药物,让素娘坚持服用下去,那些药物不但可以将素娘体内的疫毒完全清除,而且还能够补气通血,有孙博柳在,每rì里就让孙博柳负责为素娘煎熬药物。

    “夫人的情况如何了?”楚欢温言询问。

    孙博柳立刻道:“夫人已经是完全恢复了,脉相稳定,丝毫无碍,气血畅通……大人不用担心。上次那些药材还剩下一部分,虽说补气通血,不过是药三分毒,身体若是安康,也就不必再服用,我准备再让夫人服用两天,就不要再服用了。”

    楚欢点头道:“孙先生jīng通药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夫人是否已经睡下?”

    “刚刚睡下。”孙博柳道:“对了,大人是否知道那位林公子身体似乎也出了状况?”

    “林公子?”楚欢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林公子自然是指林黛儿,皱眉问道:“林公子怎么了?”

    “听说身体有些不适。”孙博柳道:“小人听说,从昨天入城到今天,送去给林公子的食物都原封未动地送出来,整整一天下来,没吃一点东西,下午的时候,那两位外邦的姑娘过来找小人,让小人去给林公子瞧瞧,小人去了那边,可是那位林公子闭门不让进门……!”孙博柳脸上显出有疑惑又尴尬的表情,“那林公子xìng格有些古怪,身体有恙,瞧瞧也是无妨的,有些病症,久拖无疑,而且……!”顿了顿,担心道:“大人也知道,如今西关瘟疫蔓延,林公子情况不对,倒也不是小人怀疑他感染了瘟疫,只是如果真的是感染瘟疫,那自然是越早知道越好……!”

    楚欢心下咯噔一沉,陡然间想起,自从离开京城之后,自己为了避嫌,对林黛儿的照顾实在是太少,想到曾经在闫平山被困,还是林黛儿查出破绽,让轩辕胜才迅速去救,自己后来也没有对林黛儿说一声感激的话,心中顿时有些不安起来。

    他并非不想和林黛儿单独相处,但是一路之上,单独相处的机会就不多,林黛儿坐在马车之上,算得上是闭车不出,楚欢也总不能钻到马车之内与林黛儿呆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总要注意一些,更何况那对姐妹花似乎与林黛儿十分投缘,经常去说话,便是如此,林黛儿甚至都婉拒那对姐妹花登车说话,如此情况下,楚欢就更不好接近,再加上确实事务众多,入城之后,楚欢甚至还没有见过林黛儿的面,此时听孙博柳提到林黛儿,甚至怀疑林黛儿有可能感染瘟疫,这让楚欢心下吃惊,亦有些自责,二话不说,转身便走,道:“你跟我来!”径自往林黛儿的院子过去。

    林黛儿选择住处的时候,特地选择了府邸角落处的一处清幽小院,总督府面积不小,楚欢左转右转老半天,终于来到这处院子,见得四下里十分冷清,府中上下倒没有多少人在这边住,林黛儿显然也是有心特意选择这里,冷冷清清,显得十分孤寂,楚欢站在院门外,沉默片刻,终于上前去,透过门缝,往里面瞅了瞅,倒是瞧见里面的屋子窗纸上映着火光,知道林黛儿还没有睡,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并无反应,楚欢微皱眉头,终于大声道:“开门,是我!”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孙博柳在旁有些惊讶,楚欢何等身份,那可是一道总督封疆大吏,那林公子听到楚欢的叫唤,却置若罔闻,这让孙博柳是在猜不透那林公子的身份,谁有这等胆量,连总督大人的叫唤都不理会。

    楚欢听的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心下反倒是担心起来,看了孙博柳一眼,见得孙博柳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其实他也明白孙博柳回味会有这种眼神,一正经道:“孙先生,可能是他睡着了,你先在外面等候,我进去瞅瞅!”走到院墙边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跳跃,弹跳惊人,腾起之时,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院墙之上,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就已经轻飘飘地翻上了墙头,随即便从墙头跳进了院内。

    孙博柳张了张嘴,目瞪口呆,楚欢那轻若鸿毛的武功,固然让孙博柳惊诧,更让孙博柳惊讶的,却是堂堂总督大人,在自己的府邸叫门不成,还要翻墙入院,这恐怕也是天下奇谈了。

第九八三章 孤魂野鬼不超生

    楚欢到得院子内,清清冷冷,轻手轻脚走到屋门前,屋门也是紧闭着,正要抬手敲门,但是尚未碰到大门,便即停下,想了一想,放下手,瞧见有一条细细的门缝,当下屈着身子,眯着眼睛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半曲着身子,还未贴近门缝,咯吱一声,房门已经打开,楚欢措手不及,身体依然半屈着,斜着脑袋往上瞧,模样看上去倒有些鬼鬼祟祟,立时闻到一股子熟悉的香味,他倒是记得,那是林黛儿身上特有的体香味。

    林黛儿此时正站在门内,秀发如墨,不似之前学着男人编着发髻,而是很随意地盘起一部分,用一根银簪子束着,腮边却兀自垂着乌丝,她皮肤白皙,形貌秀丽,五官清美,夜色之中,更是清美动人,那随意挽起的乌丝,更让她看上慵懒娇媚,只是这位美人儿的神色却是淡漠异常,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子居高临下看着楚欢。

    楚欢大是尴尬,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咳嗽两声,勉强笑道:“林……姑娘,还没睡?”

    林黛儿盯着楚欢眼睛,反问道:“睡了如何?不睡又如何?”略带嘲讽道:“楚大人以前也很喜欢半夜三更翻墙入院,潜入女人的屋子?”

    楚欢听到林黛儿对自己的人品有所怀疑,立刻解释道:“林姑娘,你可别误会,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过来瞧瞧你,我叫门你不应,以为你睡下,所以……只能翻墙而入!”

    “这是你的府邸,你想怎样自然可以怎样。”林黛儿淡淡道:“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楚欢实在不适应林黛儿这种有些冷冰冰的态度,但也知道林黛儿就是这副性子,虽然不热情,但是至少脸上也没有厌恶之色,微笑道:“听他们说你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如果身子不舒服,咱们府里正好有位大夫,他可以帮你瞧一瞧,林姑娘,常言道的好,有病医病,无病预防,不管怎么说,诊治一下总是好的,我现在就去让他过来,为你瞧瞧,你看如何?”

    林黛儿漂亮的脸蛋没有任何光彩,还真如同一块冰封千年的玉石,声音也是淡漠:“多谢你的美意,不过用不着楚大人如此劳心,我是生是死,不用楚大人关心,而且……我住在这里,不与任何人接触,就算是感染了瘟疫,也不会传染给别人,死在这里就是,倒是楚大人,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若是我真的感染了瘟疫,只怕连累大人了。”

    楚欢听林黛儿这样说,只感到浑身上下很不自在,如果不是当初稀里糊涂占了人家的身子,楚欢还真不愿意和林黛儿多废话,他接触其他的女人之时,都不会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微皱眉头,打量林黛儿两眼,陡然间终于发现,如今天气渐暖,虽然身在西北,夜间时有风吹,但是夜间的气候其实也算不得寒冷,但是林黛儿此时却是裹了一件棕色的大氅,大氅毛锦制成,林黛儿从颈部以下,整个娇躯都被大氅掩在其中,看上去还真是十分的别扭。

    “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楚欢见此情景,心下一惊,如果不是身体异常,林黛儿怎会在这种时候裹着大氅,心下顿时担心起来,“黛儿,不管如何,你一定要让大夫瞧一瞧!”

    林黛儿似乎也看出楚欢眼中担心之色,柳眉蹙起,立刻便要关门,楚欢迅速伸手到门缝之中,林黛儿关门之时,顿时将楚欢的手夹在中间,似乎也是怕夹伤了楚欢的手臂,蹙眉道:“你……你手拿出去……!”

    楚欢从门缝中看着林黛儿,摇头道:“你把门打开,你为何不要看大夫?你到底怎么了?”

    “你……你把手拿开。”林黛儿又气又急,“再不拿开,我……我关门夹断它……!”

    楚欢叹道:“你若是不看大夫,我就不拿开,你尽管关门夹断它,我本就欠你不少,给你一条手臂并不算多。”

    林黛儿透过门缝,漂亮的眼眸子带着恼怒之色,恨恨看着楚欢,她咬着红唇,手上用力,就似乎真要将楚欢的手臂夹断。

    楚欢只是透过门缝盯着林黛儿的眼睛,他习练过《龙象经》,改造八脉,如今已经改造了督、任、冲三脉,突破了《龙象经》三道,照轮练气,浮尘练骨,净土练皮,无论是气息,还是骨肉皮囊,外人看上去似乎并无什么改变,但是楚欢自己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出现了极大的变化,他的肉身,已经不是普通人的肉身。

    净土练皮,在安邑之时,他在罗多的指点下,突破了净土道,那时候皮肤就已经产生了变化,其韧性之强,堪称绝世无双。

    皮肤的柔韧性世所罕见,而内里的骨骼更是比普通人坚固数倍,双门夹住手臂,对楚欢来说,无疑是苍蝇盯上一下,楚欢心里很清楚,如果林黛儿真的拼力关门,到最后断的不会是自己的手臂,只能是门板,只是这一点,楚欢自然不会让林黛儿看出来,林黛儿力量一点点加大,贝齿咬着红唇,似乎都要咬出血来,她似乎对楚欢满腹怨艾,而这些怨艾,就像是要通过夹住楚欢的手臂发泄出来。

    楚欢眉头慢慢皱起来,脸上故意显出一丝痛苦之色,林黛儿瞧见楚欢表情,手上的力道顿时便轻了许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你拿不拿开,你答应我不让人过来打扰,你……你说话不守信诺!”

    楚欢叹道:“我当然没有让人来打扰你,我也保证,只要你不愿意,别人都不会过来打扰你,可是你身体不舒服,我却不能不过来看看,我也不能视而不见,不过来照顾。”

    林黛儿蹙着柳眉,似乎心中有无限烦恼,声音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淡漠,甚至带着一丝无奈:“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楚欢摇摇头,神情十分坚定,苦笑道:“我又怎能不管你?”

    林黛儿咬着红唇,却终是松开手,转身往屋里走去,也不管楚欢,楚欢松了口气,跟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林黛儿回头看到楚欢跟进来,眼中更是显出烦恼之色,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走到了后窗,打开了窗户,窗外只是有两棵老树,老树参天,显得十分的昏暗。

    楚欢走到林黛儿身后,见她依然是用大氅裹着身子,那匀称的娇躯似乎还在轻颤,不由轻声道:“黛儿,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也不管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能跟着我一起到西北来,我心里很高兴,至少你给了我照顾你的机会。最近这些天,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是我不好,只是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能够为你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林黛儿也不回头,只是呆呆看着窗外那粗大的老树树干,两手在里面紧裹大氅,看上去倒似乎是很寒冷,许久之后,才听她轻声道:“听说人如果死于非命,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进不了鬼门关,更是无法投胎做人,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楚欢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说,这话听说去就有些让人发冷,勉强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那里有什么孤魂野鬼……就算真的有因果之说,那也是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

    林黛儿冷淡一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相信这话吗?天下间多少好人有过好报?反倒是那些恶人坏人逍遥法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后面还有两句话,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楚欢距离林黛儿更紧了一些,林黛儿身上那股子体香往他鼻中钻进去,闻着特别的舒服,不用去触摸黛儿的身体,只需要闻到这股子幽香,就能够让楚欢感受到女人的柔腻,“等到时辰一到,善恶都会清算的!”

    “谁来清算?”林黛儿立刻问道。

    楚欢一怔,想了一下,终于道:“上天吧!”

    “上天!”林黛儿微微抬头,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天幕,她想了一下,才道:“小的时候,有个阿嬷经常给我讲故事,我记得好清楚,她说过,如果一个人惨遭横祸,死于非命,那么就会有怨念,这股怨念会让他进不了鬼门关,只能在外飘荡,成为孤魂野鬼,一直投不了胎,也一直得不到安宁……!”

    她声音很轻,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叙说着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想要让他们得到安宁,就要消减他们的怨念……!”说到这里,声音嘎然而止,林黛儿低下螓首,眉头蹙在一起,若有所思。

    楚欢感觉到林黛儿情绪很低落,禁不住伸手搭在林黛儿的肩头,林黛儿娇躯一颤,立刻转过头来,瞧见楚欢一张温和的脸庞,她紧盯着楚欢的眼睛,眼眸子一开始还存着恼色,但是片刻之后,那股子恼色渐渐消失,声音再次变得淡漠起来:“我没有不舒服,你不必将我放在心上,我住在这里,等到该走的时候,你拦也拦不住的,你……出去吧!”

    “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楚欢皱眉道:“布兰茜她们很喜欢和你接触,你和她们说说笑笑,未必不会开心,为何连她们也要拒之门外?还有……你如果身体没有不舒服,为何这个时候,还要披上这样的大氅……黛儿,我是真的很想好好照顾你,可是你不能太封闭自己,我知道你经受了许多痛苦的往事,但是逝者已去,生者还要活下去,我想林将军他们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见到林黛儿双眸闪动,似乎已经有泪光要泛出来,楚欢转到林黛儿身前,双手搭上黛儿两边刀削的香肩,坚决道:“你说不让我管你,我又怎能不管你?不管你承不承认,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你和我的命运,已经交缠在一起,你我的关系,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分的清清楚楚……!”

    “住嘴,不要再说下去。”林黛儿从大氅之中伸出双手,用力推在楚欢的胸口,“你快出去,我不要和你说话……!”

    林黛儿本也是练武之人,力气不小,只是楚欢身体强健,下盘极稳,黛儿这一推,固然让楚欢退后了两步,可是黛儿自己却也是因为阻力后退了一步,她双手伸出,再加上这一步后退,大氅顿时散开,楚欢手快眼疾,稳住身体之时,目光落在林黛儿敞开大氅后的身体上,神情剧变,眸子里显出了惊骇之色。

第九八四章 血脉

    林黛儿站稳身体,瞧见楚欢脸上显出惊骇之色,更是瞧见楚欢盯着自己腹部看,当下花容也是失色,瞬间将大氅卷住,掩住了腹部,可是脸上却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裹住大氅,转身便要走,身后已经传来楚欢严厉的声音:“你站住!”

    林黛儿这一次竟是站住,也不回头,更不说话。

    “你为何不告诉我?”楚欢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带着几分恼怒:“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黛儿终于道:“你快走吧!”

    “走?”楚欢上前两步,“往哪里走?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想一直隐瞒下去?林黛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林黛儿也不回头,“一切与你无干,就算看到又如何,与你有干系吗?”顿了顿,缓缓转过身,“给我一处不被人打扰的住处,是你答应我的,你若是反悔,我现在就离开。”

    楚欢这一次终是忍不住,怒吼道:“与我无关?那好,你告诉我,肚子里的孩子,那是谁的?”他咬紧牙关,往林黛儿逼近数步,林黛儿瞧见楚欢脸色异乎寻常的难看,不知为何,素来胆大包天的林女侠心里竟是有些发虚,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楚欢现在真的很愤怒。

    刚才那一眼,他竟然瞥见林黛儿的腹部已经隆起,虽然还不算很明显,但是楚欢见识过林黛儿纤细的腰肢,当初她的腰肢虽然韧性十足,却还是纤细若柳,也正因如此,她的腹部凸起便显得愈发的明显,如果是身材普通的女人,或许惊鸿一瞥之间还能被掩饰过去,但是林黛儿的腰肢却是被楚欢一眼看穿,那隆起的腹部,楚欢便是傻子,也知道林黛儿必定是有孕在身。

    只是那么一瞬间,楚欢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此时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带着林黛儿从皇宫出来后,自己让林黛儿跟随自己走,林黛儿却没有反对,而是一口答应,依照林黛儿的性格,那当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想来,那时候林黛儿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有孕在身,她在京城没有着落,而且还要担心被神衣卫的人发现破绽,所以这才跟随楚欢回府,依照当时的情况来说,楚欢的府邸,无疑是一个最好的藏身之所。

    此后要往西北而来,林黛儿也没有拒绝随同前来西北,却只是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个是要一辆不能颠簸的马车,另一个条件便是到得西北之后,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单独住所,这两点楚欢已经满足,不过之前却是有些奇怪,如果说需要一处幽静的宅院楚欢还能了解,那么需要一辆平稳不受颠簸的马车,楚欢就曾疑惑过一番。

    他当然没有想过林黛儿竟然会有身孕在身,直到今日亲眼看到之前,他脑子里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概念。

    在安邑之时,身处险境,无奈之下,楚欢与林黛儿有了鱼水之欢,那一次为了将身体的春药之毒完全解除,两人一番颠鸾倒凤,楚欢当时虽然是在半迷糊的状态下与林黛儿有了肌肤之亲,可是他自然还记得清楚,自己拥有的,是林黛儿的黄花处子之身,纯净如美玉。

    楚欢从没有想过两人仅有的一次肌肤之亲,就会让林黛儿有孕在身,此时亲眼看到林黛儿有孕在身,楚欢惊讶之余,第一时间就知道林黛儿肚中的孩子必然是自己的无疑。

    林黛儿历经风雨,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如今已经二十五六岁年纪,并不楚欢年纪小,那一次得到林黛儿处子之身时,楚欢当时那也是惊讶无比,他本以为林黛儿与鲁天佑青梅竹马,而且是行走江湖,不拘小节,到了这般年纪,两人只怕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事后才知道,林黛儿虽然与鲁天佑青梅竹马,可是却洁身自好,虽然有一具成熟透了的诱人身躯,却并无任何人采摘,自己却是第一个采摘熟透果子的人。

    林黛儿说肚中的孩子与他无关,楚欢自然是不可能相信,林黛儿守住了二十多年的如玉之身,洁身自好,除了几个月前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不可能再有其他的男人,那么她腹中的孩子,自然是自己的无疑,而且按照日子估算,距离两人肌肤之亲快五个月,如果有孕,也就正如林黛儿腹部这般大小。

    楚欢此时又是恼怒又是自责,恼怒林黛儿将这样的大事都要隐瞒,自责于自己竟然如此疏忽大意,林黛儿都已经怀孕几个月,自己竟然毫不知晓,这绝非自己愚笨,只能说明自己对林黛儿关心的太少,此时看着林黛儿一张俏脸微有些苍白,娇躯似乎在轻轻发颤,这位女侠此际看上去倒是楚楚可怜,楚欢本来还有些恼怒,此时却瞬间软下来,相比起林黛儿的隐瞒,自己茫然无知关心太少就显得更为不可原谅,轻步走上前去,轻叹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大声……!”说到此处,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得知林黛儿腹中有孕,楚欢第一感觉是恼怒,恼怒于林黛儿的隐瞒,第二感觉是自责,自责于自己的疏忽,但是此刻,却又是激动,无论如何,当知道自己竟然有了后代,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其激动的事情,更何况对于楚欢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男人。

    血脉的延续,让一切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的血肉,如果说从前楚欢还会一直想着自己是来自异世界的人,那么现在这一刻,楚欢终于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融合,自己的血脉真真实实地开始在这个时间延续。

    林黛儿显然也是心情复杂,红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瞧见楚欢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恼怒之色,那漆黑如星辰般的眼眸子中,明显已经显出兴奋之色来,心里知道,楚欢对于自己腹中的孩子,那是充满了兴奋激动的心情。

    不知为何,林黛儿此时却反倒是觉得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下去,竟是感觉轻松不少,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乎楚欢的任何态度,可是此时才明白,楚欢对腹中孩子如此的在意,如此的兴奋,却似乎正是自己希望看到的,或许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在意楚欢的态度。

    楚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心情却是越来越激动,一想到自己竟然有了血脉流传,他的心跳也变得快起来,想到自己刚才还对林黛儿喉了几句,只觉得大是不该,顿时便有些尴尬,搓着手,虽然林黛儿已经用大氅掩住了腹部,但是楚欢却还是忍不住再三往腹部地方看过去,看了数下,有些尴尬,抬头看向林黛儿,见到林黛儿也正看着自己,两人四目相接,楚欢顿时更为尴尬,而林黛儿却似乎害怕与楚欢的眼神接触,咬着红唇,扭过头去,不知为何,林黛儿此时竟也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脸上有些发热,她两只手儿在里面抓紧大氅,就似乎害怕露出一丝缝隙,竟是感觉到双手手心中已经溢出汗水来。

    这种古怪的气氛延续了片刻,楚欢终于咳嗽两声,这才问道:“黛儿,你……你准备怎么办?”

    林黛儿也不扭过头来,咬着香唇,并不说话。

    “要不……咱们这样办……!”楚欢激动之余,却也迅速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你要是……要是愿意,咱们即刻成亲……然后……然后你辛苦一些,把孩子生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那个……那个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楚欢却是想着,自己当初占了人家的处子之身,到现在还没有给人家一个交代,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无论如何,那也要给林黛儿一个名分。

    林黛儿虽然在江湖混迹多年,但是毕竟出身贵族之家,莫说她是贵裔后人,就算真的是一个浪荡江湖的女子,那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必须要给人家一个名分,未婚生子,即使是在自己所处的那个思想已经极其开放的时代,也会被人说三道四,就更别说在这种礼法极其严肃的古时代。

    常言道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一个男人来说,娶妻生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相夫教子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但是前提却是一定需要夫妻名分,入门就是入谱,无名无份跟随一个男人,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最为耻辱的事情,也是被人视为低贱。

    林黛儿本来神色有些紧张,在刚才沉默之时,甚至带着一丝晕红,此时听得楚欢这样说,倒似乎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本来还有几分紧张的神情顿时冷漠下来,扭过头来,向楚欢道:“你如果真的想让我将他生下来,就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你就当什么都不清楚,等到……等到他生下来之后,我……我自然交给你……!”

    楚欢苦笑道:“你这是何苦?”

    “你若是不答应,我保证他生不出来。”林黛儿咬着银牙,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决定,“你我的关系,不要让别人知道,等到……等到他出来,你我之间,再无瓜葛……否则……!”她柳眉蹙起,似乎想着什么,片刻之后,终于抬头看着楚欢,坚定道:“否则你不要怪我心狠!”

第九八五章 珠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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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欢见黛儿神情坚毅,知道这姑娘也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她既然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有打算,如果自己与她硬碰硬,以林黛儿的个性,事情反而会适得其反,两人的关系只怕会更僵,如今林黛儿有孕在身,自己总是要顺着她些,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我的关系,暂时我也不会让人知晓,只是……!”微一沉吟,才苦笑道:“只是这样,岂不让你太受委屈?”

    “并无委屈。”林黛儿听楚欢答应不声张,神情微微缓和了些,“天已经很晚了,你……你先去歇息吧。”

    楚欢摇头道:“黛儿,我答应不让别人来打扰你,也暂时不会将此事声张开去,但我是你却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看大夫。”楚欢肃然道:“府里有位孙大夫,虽然算不得神医,但是医术也算不差,从今日开始,就由他专门为你诊脉,你有孕在身,必须要有一个大夫随时照顾……!”见得林黛儿蹙眉,只怕林黛儿立刻拒绝,不等她说话,立刻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孙大夫口很严,不会泄露这里的一切,有他为你时常诊脉,也可以知道孩子在腹中的情况……!”

    林黛儿蹙起柳眉,沉默片刻,终于抬头,眨了眨眼睛,问道:“他当真靠得住?”

    楚欢听她这般说,顿时松了口气,点头道:“你尽管放心,绝对靠得住。我先去让他进来为你把脉,你都一天没吃东西,就算你不饿,肚里的孩子难道不饿?孙大夫定会关照你应该注意些东西,你这是第一胎,没有经验,等孙大夫指点过后,就算以后再有孩子,咱们也就熟练的多……!”

    林黛儿本来面无表情,听楚欢这样一说,雪白的鹅蛋脸上忍不住一热,微显红晕,蹙眉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楚欢一怔,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暗想既然有了第一个孩子,日后咱们就未必没有第二个孩子。

    林黛儿从无妊娠经验,她本不想见任何人,悄无声息将孩子生了,但是楚欢此时几句话一说,林黛儿倒是有些担心起来,慈母天性,她虽然态度生冷,但是对肚中的孩子不可能不在意,想到有一个大夫在身边随时诊断,对孩子大有好处,心中却也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坏处。

    孙博柳见到林黛儿之时,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冒出来,从青唐到北原,孙博柳一直跟着队伍一起,其实早已经知道队伍中有一位林公子,这位林公子根本不露面,孙博柳甚至都没有瞧上一面,他也知道这偏僻的宅院住着这位林公子,等到真的见到传说中的林公子,孙博柳才知道俊郎君本是美娇娘,而且还是一位有孕在身的美娇娘。

    孙博柳医术虽然算不得很高明,但是脑子却很灵活,见到有孕在身的林公子,孙博柳第一个念头就是“金屋藏娇”。

    这位林公子故意女扮男装,毫无疑问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何要掩人耳目,那自然是为了维护总督大人的声誉。

    这位脑子十分灵活的大夫已经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在他看来,总督大人家有正妻,或许总督大人有些惧内,所以不敢轻易娶妾,但是男人天性,少年得志,有权多金,免不了一些风月之事,总督大人在外面有了相好的,虽然惧内,却又不忍分开,所以才想出这种女扮男装的法子,让情人装扮成男子,跟随在身边,入府之后,选择僻静之处独居,以便两人幽会,如今甚至连孩子都已经有了。

    他也瞧出,林黛儿不是二八年华,青春少女,而是已经二十出头,花信少妇年纪,长相秀美,丰韵聘婷,带着少妇的成熟风韵,孙大夫甚至在心中暗自揣测,弄不好这位花心少妇本来是他人妻子,与总督大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甚至背了夫家,与总督大人私奔在外,总督大人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这才安排这美艳少妇假扮男子,跟在身边。

    再一想到刚才入门之前,总督大人再三叮嘱,入院之后,看到的一切都不要泄露一个字,而且那语气之中,隐隐带着威胁之意,这就让孙博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也知道官宦贵族,生活作风本就不同寻常,以前在青唐小县,为那些官宦士绅人家瞧病,就了解不少肮脏邋遢之事,什么叔嫂通奸,什么子偷妾母,什么公媳同枕,知道的多了,对楚欢这种事儿倒也不以为意,心里却也知道,这些事儿,自己那时一个字也不能蹦出去,晚上睡觉也要小心说梦话。

    这位可是一道总督,封疆大吏,真要是惹恼了这位爷,人家可真是一根手指就可以将自己碾死。

    孙博柳在为黛儿把脉之时,楚欢却没有闲着,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找到了孙子空,让他赶紧叫厨房熬一碗鸡汤过来。

    回到院中,孙博柳已经当着林黛儿面向楚欢道:“大人,这位……唔,林姑娘的胎像暂时还算稳固,不过……!”

    楚欢急忙问道:“不过如何?”林黛儿也微蹙柳眉,盯着孙博柳。

    “不过这位姑娘的血气不算畅通。”孙博柳不敢隐瞒,“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肺腑郁发,外形于肢体,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惊伤心胆,情志伤,多以心、肝、脾为多见,而七情内伤,又影响脏腑气机,使气机升降出入运动异常。气为血帅,气行血行,气机逆乱,若是七情有余,气血便会失调,影响五脏六腑,自然也会影响胎儿。”

    林黛儿蹙眉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姑娘气血失调,虽然胎像暂时还算稳固,但姑娘如今才四个多月。”孙博柳解释道:“姑娘的情绪,直接影响到胎儿的健康,其实……!”顿了顿,却不敢说下去。

    楚欢知道孙博柳有些话不好说,害怕孙博柳的言语影响林黛儿心情,便要带着孙博柳出去说,黛儿已经道:“就在这里说,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其实什么?”

    孙博柳犹豫了一下,看向楚欢,楚欢也是沉吟一下,微微点头,孙博柳这才道:“大人,姑娘,实不相瞒,胎儿缺血,如果小人没有看错,姑娘腹中的胎儿,此前差点出现变故,好在如今已经安稳下来,暂时已经稳固,但是当下的稳固,却不代表一直会很安稳,比起一般人的胎像,姑娘的胎像还是有些……有些小问题。”

    楚欢知道从安邑离开之后,林黛儿悲怒之中又是伤心,七情伤害极大,而且从安邑奔波至京城,又自京城远赴西北,劳苦奔波,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遭受了极大的辛苦,心中更是愧疚自责,问道:“有什么问题?”

    “大人不必担心。”孙博柳忙道:“其实姑娘的气息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姑娘……应该是练过武功的……正因如此,腹中胎儿才能得保,否则,恐怕早已经不在了……!”

    林黛儿双手握紧,眼中划过一丝惊怕,但瞬间便即消失,并不言语。

    “不过两位不必担心,只要坚持服用药物,可保腹中胎儿安然无恙。”孙博柳道:“保胎药物,小人可以按照时间为姑娘调制,而且姑娘的饮食,如果大人信得过,就按照小人开列的准备……!”

    楚欢立刻道:“从现在开始,林姑娘需要的饮食,都由你来负责,需要什么,你直接找到孙子空,让他准备,我会嘱咐他,他每日会将林姑娘所需要的饮食交给先生,先生亲自送给林姑娘。”

    孙博柳道:“小人遵命。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除了药物和饮食的调养,姑娘一定要注意心情,绝不能七情过度,无论是太喜太悲,对胎儿都是大有影响,姑娘切记,保持心情舒畅,心无杂念,最是有益。”

    林黛儿微蹙柳眉,并不言语,楚欢见状,点了点头,道:“以后一切就有劳孙先生了。”

    “不敢当。”孙博柳拱手道:“小人这就下去为姑娘配些安胎药物,熬好之后,为姑娘送过来,大人,小人先告辞。”

    等孙博柳出去之后,楚欢这才到得林黛儿身边,柔声道:“黛儿,这孙大夫看起来很有经验,以后听从他的安排,一切都会好好的……不过他的嘱咐,你要记在心上,他让你不要七情过度,不能太悲伤,也不能太过思念,唔,总之都是不大好,心无杂念,一切就会安然无恙……!”

    林黛儿红唇微微动了动,没有立刻说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出家之人,是否都心无杂念?”

    楚欢一怔,心下倒是惊了一下,暗想你总不会想着出家吧,柔声道:“这就是胡思乱想了,我每天都会过来,陪你说话……!”

    林黛儿嘴角微微上扬,一丝不屑之色,“你觉得我需要你陪着?”

    楚欢往林黛儿腹间瞟了一眼,笑道:“你不用我陪倒也不打紧,我总要每天过来陪着我的孩子才是,让他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一个好父亲……!”

    林黛儿咬着红唇,脸上又是一热,扭过头去,不看楚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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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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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