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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一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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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欢已经猜到这群人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云里风,但是青铜面具人亲口说出,楚欢眼角还是跳动了两下,据他所知,这云里风是西关境内的一股悍匪,按照董世珍的说法,那是作恶多端,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今日见识到云里风行动的快速有效,出手的冷酷无情,心下倒是颇有些吃惊。

    但是他却不明白,这云里风既然是流寇悍匪,却为何要黑吃黑,将关大王一股土匪杀了个干净。

    青铜面具人骑在马背上,楚欢盯着面具下那一双眼睛,忽然间心头一跳,只感觉那眼睛竟似乎很是熟悉。

    忽听得马嘶声响,楚欢心叫不好,立刻扭头去,却发现刚才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黑先生竟然没有了踪迹。

    他抬目望去,才发现那黑先生竟趁机溜开,悄无声息之中,已经摸到了马匹边上,黑先生几人过来之时,都是骑马而来,马匹就拴在老者的屋外,此时那黑先生已经靠近骏马边上,显然是要趁机溜走。

    今日黑先生突然出手偷袭,楚欢对他的来历大是不明,见他要走,岂肯让他离开,厉声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喝声之中,楚欢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头猎豹追过去,黑先生剩下的三名部下见到黑先生要走,顿时慌了身,转身便追过去,楚欢手底下两名护卫岂会让他们走脱,横刀拦住,挥刀便砍。

    楚欢习练过《龙象经》,速度飞快,只是那黑先生的速度委实不慢,楚欢尚未靠近,黑先生已经翻身上马,眼见得楚欢咫尺之遥,黑先生已经拍马便走,瞬间拉开距离,楚欢不甘让他就此离开,也是跃上一匹马,拍马便追。

    黑先生在前飞驰,楚欢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幻成两道影子,黑先生见得楚欢死追不放,回过头来,脸上显出古怪笑容,向后甩了一下衣袖,从那衣袖中滑出一件圆球一样的东西,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便即炸开,一时间,烟雾弥漫开来。

    楚欢见到这烟雾与方才那种烟雾一模一样,不敢靠近过去,策马要绕过,只是这一耽搁,那黑先生又拉开了一段距离,听得黑先生在前面哈哈笑道:“楚欢,今日一别,后会有期,你我必有再见之日。”

    这天地灰蒙蒙一片,黑先生飞马而驰,转瞬间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尘沙之中,楚欢一来知道想要追上实在困难,二来也担心孤身犯险,中了黑先生的圈套,勒住马,依稀听到黑先生那马蹄声渐行渐远,很快就没了声息。

    楚欢握住拳头,有些懊恼,却想着黑先生还有几名部下留下,调转马头,返回到村子,却发现黑先生一名部下已经横尸当地,另外两人却已经是被捆绑起来。

    见得楚欢回来,两名护卫急忙迎上来,禀道:“大人,已经击杀一人,擒住两人……!”抬手指着那群骑士道:“他们帮了忙!”

    楚欢催马到得青铜面具人身前,再次盯着面具人的眼睛,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土匪,又为何要帮助我们?”

    青铜面具人双眸看着楚欢,叹了口气,道:“楚大人,故人相逢,难道你已经记不得我?”

    楚欢听到声音,眼角微跳,再次打量青铜面具人一眼,陡然间双眉一展,失声道:“原来……是你!”

    ……

    ……

    丝竹声声之中,巽字营偏将、如今贺州城的实际控制者胡宗茂手握酒杯,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歌舞,摸着身边美人雪白的大腿,笑得十分欢畅。

    欣赏歌舞的,并不只有胡宗茂一人,除了他手下的几名部将,还有书记官何魁。

    何魁心思显然不在歌舞上,扶着胡须,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而几名偏将见到红袖飞舞,春光无限,却是兴致勃勃地王者跳舞的舞姬。

    胡宗茂一杯酒饮尽,目光落在何魁脸上,问道:“何书记,你似乎有满腹心事?”

    何魁犹豫了一下,摇头笑道:“没什么。”

    胡宗茂放下酒杯,笑道:“本将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否在想楚欢为何迟迟没有到来?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何魁叹了口气,道:“事出反常,必有阴谋,楚欢率军前来,本应该一鼓作气兵临城下,可是……!”

    “何书记多虑了。”一名副将已经摆手笑道:“你们文人就是多疑,说到底,楚欢终究是个黄毛孺子,他的来历,咱们已经清楚,不过是依仗着齐王,靠了一棵大树,这才平步青云,说到底,只是个乡巴佬而已,狗仗人势的东西,何书记也不必太在意。”

    另一名副将立刻接口道:“不错。何书记,若真是将他放在心上,反倒是抬举了他。他若真的有能耐,圣上又怎能将他从京里调到西北来?只怕是圣上对此人早就不满,所以拍到这里来故意惩罚他!”

    何魁摇头道:“圣上的性情,你们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他若真是对谁不满,只怕那人也活不下来。将楚欢派到西关总督的位置,如果不是圣上一时糊涂,那恰恰证明楚欢绝不是泛泛之辈……你们好好想一想,楚欢出使西梁,谁都以为一去不复返,他却还能带着使团顺利而归,还有安邑,天门道木将军隐藏那么深,最后还是和黄家一起栽在他的手里……!”顿了顿,看向胡宗茂,缓缓道:“远的不说,就说不久前,诸位都该知道,董世珍可不是善类,东方将军那也不是泛泛之辈,可是在楚欢手底下,竟是没能招架一个回合……!”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时倒没有说话。

    胡宗茂却是笑道:“何书记小心谨慎,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有时候,太过小心,反倒会让自己多虑。兵法中,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对楚欢来说,这次出兵,更要讲求一个快字,他兵至兔子岭,却驻兵不前,这是犯了兵家大忌……嘿嘿,楚欢玩阴谋诡计或许在行,也许他的武功也确实不错,但是论起军法韬略,依本将之见,实在是很一般。”

    “将军说的是。”立刻有副将忙不迭地道:“依属下之见,楚欢只怕是已经想到,将军守城当世无双,他就算领兵前来,也只能是徒劳无功,这是他在西北的第一阵,一旦惨白,声望大跌,便再也无法在西北立足,或许真是有次担心,这才犹豫不决,迟迟不前。”

    何魁不以为然道:“只怕是另有阴谋!”

    那副将见何魁反驳,讽刺道:“你们读书人就是瞻前顾后,有时候想的多了,反倒是自己吓自己,如今我军士气正盛,那些有伤士气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何魁正要反驳,胡宗茂已经抬手笑道:“都不要争了,不管楚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然不动,就让他在兔子岭那边吹吹风沙也好,两万大军,每日里吃喝拉撒就是麻烦事,本将倒要看看,他能够撑得住几时?每耽搁一天,他们的士气就降低一分,用不了十天半个月,西关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只怕都要揭竿而起了……到了那时候,本将倒要瞧瞧,这位楚大总督,将会怎样应对?”一只手摸在身边美人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两下,笑眯眯道:“小美人,你说本将的话对是不对?”

    那女人吃吃笑道:“将军运筹帷幄,是天下名将,军国大事,我们这些小女子哪里能知道……!”

    “你这小贱人,这张嘴巴倒是甜。”胡宗茂哈哈笑起来,一只手掐住女人下巴,凑上去亲了女人的嘴唇一下,笑道:“这是本将赏你的……!”

    女人娇嗔道:“将军就这样赏赐吗?”

    “不要心急,等到击败楚欢,打到朔泉,那里好东西多,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本将就给你什么……!”旁边另一名女子急忙娇声道:“将军,我也要,我也要……!”

    胡宗茂爽朗笑道:“都不要急,都会有份,打败楚欢,拿下朔泉,我们功高至伟,到时候是要什么,咱们就有什么……!”

    何魁见胡宗茂如此自信,眉宇间有些忧虑,起身来,拱手道:“将军慢饮,卑职出去一趟……!”

    “歌舞不好看?”胡宗茂问道。

    何魁摇头道:“卑职去城头看一看,楚欢虽然还没有到来,但是咱们的守卫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胡宗茂点头道:“这话不假。”向几名副将道:“你们都要记住何书记这句话,居安思危,无论如何,楚欢毕竟是大军来攻,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声音:“报,将军,有人求见!”

    胡宗茂皱眉道:“什么人?”

    “是金州张将军派来的信使。”外面禀道:“张将军有紧急军务遣人来告,信使如今就在外面等候。”

    “张叔严的人?”胡宗茂松开抱住美人的手臂,见几名部下都看着自己,微一犹豫,挥挥手,示意歌舞美人暂且都退下,等女人都退下,胡宗茂这才沉声道:“让信使进来!”

第一零九二章 书画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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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叔严的信使看上去有些老气横秋,只带了两名随从,看上去就是风尘仆仆,衣裳之上,甚至还沾着沙粒,在胡宗茂的注视下,信使到达屋内,上前跪下道:“小人黄玉谭,拜见胡将军!”

    “黄玉谭?”胡宗茂身体微微前倾,“你就是金州那位有名的狂生黄玉谭?”

    信使道:“不错,小人就是黄玉谭!”

    在场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显出惊讶之色。

    本来要出去巡视的何魁尚未离开,打量黄玉谭几眼,缓缓道:“据我所知,狂生黄玉谭性情狂妄,虽然满腹才学,却眼高于顶,我大秦立国之后,黄玉谭多有诽谤之言,几次下狱,甚至将案子奏报到朝廷,圣上对黄玉谭的才华十分欣赏,特旨赦免……多年之前,狂生黄玉谭就已经不知所踪,许多人都说黄玉谭早就不在人世……!”

    黄玉谭起身来,双手拢在衣袖之中,神情淡定,道:“俗人之言,本就是以讹传讹,黄某好端端的活着,就在你眼前,只不过许多人瞧不惯黄某为人,心里想着黄某早些死去,可黄某就偏不死,让他们瞧着,黄某现在活的很舒坦。”

    胡宗茂也是狐疑道:“你当真是黄玉谭?”

    黄玉谭仰着脖子,道:“胡将军莫非不信?”

    胡宗茂叹道:“其实本将还真是有些不信,都说黄玉谭眼高于顶,不屈于人,当初朝廷招揽,黄玉谭竟是置若罔闻,对朝廷的赐官眼也不眨,今日黄玉谭却成为一名信使,你让本将如何能信?”

    黄玉谭抚着胡须,淡淡道:“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张将军对黄某推心置腹,黄某自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张叔严有那么大的面子?”胡宗茂依然是满腹狐疑,“你既说你是黄玉谭,可有什么证据?”

    “黄某就当真那般有名?”信使黄玉谭哈哈大笑起来,“区区黄玉谭,又何必假冒?”

    何魁摇头道:“当然有名,何某对黄玉谭一直好生崇敬,众所周知,当初西北三大文士,号称西北三星,顶着这样的名头,冒名假扮的实在不少。”

    黄玉谭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何魁与胡宗茂对视一眼,上前两步,道:“如果你当真是黄玉谭,自然会一心双用。”

    “不错。”胡宗茂立刻道:“本将也听说过,黄玉谭诗画双绝,而且写的一手好字,最为紧要的是,本将听说,黄玉谭可以同时写书作画,一手写书,一手作画,书画双成,举世无双。”顿了顿,摸着胡须,盯着黄玉谭的眼睛,“本将今次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自己的身份!”

    “看来胡将军也怀疑黄某!”黄玉谭叹了口气。

    胡宗茂摇头道:“黄先生也不要怪罪,如今是非常之时,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如果你果真能够同时写书作画,本将就相信你是黄玉谭,对于黄先生,本将虽然是一介粗人,但也是打心里崇敬,只要你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本将必然会待若上宾,绝不敢有丝毫的失礼。”

    黄玉谭淡淡一笑,叹道:“如果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黄某的人头,是不是就要留在这里?”

    胡宗茂笑道:“如果无法证明自己,那就只能是冒名顶替,黄先生是本将极为崇敬之人,不管他是生是死,本将绝不许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若是有人敢冒名假扮,本将只有代替黄先生处理此事,让冒名假扮之人彻底消失!”

    他使了个眼色,尚在座中的几名副将立刻起身,“呛呛呛”之声响起,几名副将已经拔刀在手,如狼似虎,眼眸子都盯在黄玉谭的身上。

    “看来黄某已经没有选择。”黄玉谭摇了摇头,自嘲道:“多少人求名逐利,可是真正有名有利,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何魁已经抬手吩咐道:“来人,取笔墨纸砚!”

    两张大桌子摆在正堂之中,铺上了大纸,两副笔墨已经摆好,已经有人在磨墨,胡宗茂已经单手背负在后,另一只手抬起,似笑非笑向黄玉谭道:“黄先生,请一展才艺吧!”

    黄玉谭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并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怔怔出神,何魁见黄玉谭不动,不动声色问道:“黄先生,莫非时间太久,手法已经生疏了,忘记了自己的绝艺?”

    几名副将对黄玉谭冷目而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肃杀之气。

    黄玉谭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走上前去,左右手同时执笔,众人围在四周,却见到黄玉谭执笔之后,并没有立刻动手,微仰着脖子,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得众人的呼吸之声,陡然之间,却见到黄玉谭双目张开,两手齐出,两只狼毫的毛尖,已经点上了纸面。

    众人都不出声,眼看着黄玉谭落笔如飞,也不知过了多久,黄玉谭陡然同时收笔,将狼毫放下,后退两步,气定神闲,面无表情,再不发一言。

    何魁走上前去,看着那副字,轻轻念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箺谷持做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众人互相看了看,在场大都是粗人,不懂得这文绉绉的诗词,但是众人却看得清楚,眼前这名信使,果真是双手运笔,书画同成,即使不懂词中的意思,但是这门绝技,已经是让众人心悦诚服,此时众人已经没有怀疑,都确定眼前这信使肯定就是狂生黄玉谭。

    何魁念完乐府《十五从军征》,神情已经大是感慨,随即看了看那幅画作,端视片刻,这才看向黄玉谭,问道:“先生,这可是汉代名画《秋月仕女图》?”

    黄玉谭叹道:“实属无奈,《秋月仕女图》乃是先贤妙笔,黄某一直敬服,今日只是临摹而作,形似而已,却无神韵!”

    何魁却已经是转向黄玉谭,深深一礼,惭愧道:“黄先生大驾光临,何某有眼无珠,得罪得罪,还请黄先生勿怪!”

    黄玉谭摇头道:“不必如此,如今只是张将军门下幕僚,俗夫一个,当不得如此大礼!”

    胡宗茂见何魁如此,脸上的怀疑之色已经是烟消云散,上前来,拉住黄玉谭手臂,哈哈笑道:“黄先生,胡某粗俗武夫,失礼失礼,来来来,快请上座!”拉着黄玉谭,竟是坐到了上座,胡宗茂今日虽然占据了贺州城,但是他在西北而言,名气远远及不上黄玉谭,此时将黄玉谭拉在身边,平起平坐,便觉得这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见到手下部将还握着刀,沉下脸来,喝道:“都长没长眼睛,这是黄玉谭黄先生,都他娘的将刀给老子收起来……!”

    众人哪敢多言,纷纷收刀。

    胡宗茂挥挥手,“你们先都下去吧,往城头去看一看,不要疏忽大意。”

    众将领命下去,只有何魁一人留下来。

    “黄先生,你可千万不要怪罪!”胡宗茂热情道:“先生大名,久有耳闻,只是先生素来淡泊名利,少与人接触,我在西北多年,却是从来不曾见过先生一面,何书记,还不斟酒!”

    何魁已经上来,提起酒壶,斟上了酒,黄玉谭一直显得十分淡定,八风不动,此时才道:“非常之时,胡将军心存小心,倒也没有错。”

    何魁在旁边坐下,问道:“黄先生,你怎地投到了张将军门下?以你的才干和名望,在朝廷要谋得一官半职,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不济……朱凌岳朱总督那边,也一定会对黄先生待若上宾……!”

    黄玉谭冷笑道:“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黄某若是有这样的心思,只怕很早就已经在朝为官了,何必等到今日?”

    何魁有些尴尬,赔笑道:“先生说的是,只不过……!”

    黄玉谭不等何魁说完,已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不为朝廷办差,却为何要在张将军门下办差?道理很简单,第一,张将军对黄某有过恩情,至若是何恩情,也就不必多言,第二,今日的张将军,已经不是朝廷的爪牙,黄某跟随张将军,并非为朝廷效力!”

    胡宗茂哈哈笑道:“先生为何这般说?张将军是朝廷的武将,当然还是朝廷的人。”

    黄玉谭反问道:“胡将军当真这么看?”

    胡宗茂一愣,却还是讪讪笑道:“自然是如此。”

    黄玉谭霍然起身,在胡宗茂和何魁诧异的目光之中,走到堂中,转向胡宗茂,站直身子,“胡将军,黄某今日过来,是以张将军信使的身份,受张将军之托,前来与胡将军商议军务。”

    胡宗茂与何魁对视一眼,问道:“军务?黄先生,却不知张将军派你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黄玉谭肃然道:“莫非胡将军觉得以你们巽字营一营的力量,就可以抵挡住楚欢的两万兵马?莫非胡将军就从没有想过需要援兵相助?”

    胡宗茂脸上微显得色,抚须道:“黄先生的意思是,张将军准备派兵支援?”嘿嘿一笑,自信满满道:“只是不瞒黄先生,本将打从拿下贺州城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没想过要援兵相助,本将倒想着楚欢早些兵临城下,贺州城已经是固若金汤,楚欢每啃一下,就要丢一颗牙,等他满嘴牙都掉了,本将也保证贺州城依然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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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三章 各怀心机

    黄玉谭闻言,已经含笑道:“如此说来,胡将军对固守贺州城,那是充满了自信?”

    胡宗茂身体微微前倾,道:“不知先生可懂兵法?”

    “只是粗通笔墨,兵法之事,一窍不通。”黄玉谭立刻道。

    胡宗茂哈哈笑道:“那就难怪了。如果黄先生懂得兵法,就该知道本将所言,并不是在自吹自擂,如果黄先生不急的话,本将大可以带你登上城头看一看,本将一生精研防守之术,如今的贺州城,已经被本将打造的固若金汤,按照兵书上的规则,已经是毫无破绽。”

    黄玉谭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胡将军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胡宗茂狐疑道:“黄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此次前来,张将军就是担心黄将军这边抵挡不住。”黄玉谭微笑道:“张将军那边,正在加紧积攒粮草,而且招募军士,为了防备楚欢会首先攻打金州,张将军在城防之上也是做了好一番部署。”

    胡宗茂似笑非笑道:“张叔严的本事,本将是知道的,若说冲锋陷阵,那倒真是一员虎将,但是说起防守,嘿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言下之意,那自然是说张叔严的守城能耐,远远及不上他胡宗茂。

    黄玉谭淡淡一笑,颔首道:“胡将军既然这样说,我想张将军一定会十分欢喜。张将军就担心援军抵达之前,贺州城已经陷落,那么张将军的谋划,也就完全落空了。”

    “谋划?”胡宗茂听黄玉谭话中意思,显然是张叔严小看了自己,顿时心里就有几分不快,“张叔严能有什么谋划?”

    黄玉谭道:“楚欢从朔泉发兵,长途侵袭,再加上贺州这边的天气,一定是人困马乏。他们抵达贺州城下,因为粮草不足的缘故,必然不会拖延下去,只想尽快能够攻下贺州城,将军城防严密,楚欢的兵马一旦迟迟攻不下贺州城,定然是士气萎靡,心无斗志。”

    胡宗茂与何魁对视一眼,皱眉问道:“黄先生,张叔严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张将军的谋划也很简单。”黄玉谭肃然道:“楚欢全力攻打贺州城,胡将军这边一定要坚守住,张将军会尽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支援,等到楚欢的兵马人困马乏士气低迷,张将军便会率军突然杀到,那时候胡将军守紧贺州城,张将军会率领金州的兵马,与楚欢的人马一决雌雄!”

    胡宗茂“哦”了一声,笑道:“你是说,张叔严会带兵杀楚欢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如此。”黄玉谭正色道:“胡将军想一想,就算楚欢攻打贺州城不下,最后也只是退回朔泉,西关的中心在朔泉,假以时日,他便能恢复元气,反倒是贺州这边,一战过后,将军想要补充元气,并不容易。既是如此,就必须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能让贺州始终处在楚欢的威胁之下。”

    胡宗茂摸着胡须,凝视黄玉谭道:“你继续说!”

    “胡将军应该明白,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让楚欢有去无回。”黄玉谭缓缓道:“楚欢此番出兵,几乎是精锐尽出,如果将楚欢的兵马歼灭在贺州,就等若是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他再也没有可能东山再起……!”

    胡宗茂摸着胡须哈哈笑道:“本将明白了,张叔严出兵,就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楚欢,永绝后患?”

    “正是如此。”黄玉谭点头笑道:“所以张将军这才聚集了手中所有的精锐,甚至将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精锐骑兵也调动起来,就是为了杀楚欢一个措手不及,将其一举歼灭!”

    “张将军将手下兵马全都带出来,难道不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魁微一沉吟,才问道:“如果主力尽出,要与楚欢决战,那么一旦有人从背后去攻打金州兰峄城,兰峄城岂不是无兵可守?”

    黄玉谭摇头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金州虽乱,但是真正形成威胁的流寇并不多,无论哪一股势力,还没有达到攻城的实力。张将军已经说过,会在兰峄城留下一部分兵力,足以应对突发事件,更何况只要将楚欢的兵马歼灭,整个西北便再无大患,即使兰峄城被其他人拿下,张将军到时候破了楚欢,挥师返回,要拿下兰峄城也不是难事。”

    胡宗茂大笑声中,已经拍起手来,“好好好,张叔严果然是好谋划,以前是本将小瞧了张叔严,以为他只会冲锋陷阵,原来这谋略,也是不输于人!”

    黄玉谭听得胡宗茂语气有些古怪,问道:“胡将军可是同意张将军的计策?”

    胡宗茂嘿嘿笑道:“张叔严这算盘打得可真是不错,本将率部在这里死守,虽说本将自信楚欢绝不可能攻破贺州城,可是到时候本部却必定损失不小,而楚欢那边,也必然是损兵折将,等到这边两败俱伤,张将军挥师杀来,坐捡战功……嘿嘿,黄先生,张叔严是不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黄玉谭皱起眉头,道:“胡将军,这话就说的不好听了,张将军与你,同时举兵,目的都是为了反对楚欢的暴虐,贵部与我部,乃是友军,我们共同的敌人,只能是楚欢,而我们最终的目的,也是齐心协力,歼灭楚欢的主力……!”顿了顿,耐心道:“诚然,贵部坚守贺州城,与楚部厮杀,必然会损失不小,但是将军不可否认,即使楚欢攻城受创,但他麾下毕竟是将近两万精兵,就算士气低迷,却依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以贵部的实力,只可能守住贺州城,却很难歼灭楚部。”

    胡宗茂闻言,心里便有些不痛快,此时也顾不得黄玉谭是西北名士,只是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将军,正是因为张将军知道贵部守城会经受巨大的损耗,所以才好心派我前来,告知将军,等到我部一到,贵部便可歇息,我部定会全力以赴,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与楚欢一决雌雄。”黄玉谭神情凝重,轻叹道:“这是张将军深思熟虑才拟定的计划,他已经存了战死沙场之心,务必要将楚部歼灭,张将军还说,就算我部全军覆没,也定然要将楚部消耗殆尽,到时候如果我部覆灭,那么贵部大可以出兵收拾残局。”

    胡宗茂淡淡笑道:“张叔严还说了些什么?”

    “张将军只望胡将军大局为重,能够按计划行事。”黄玉谭拱了拱手,“如何决断,还望将军定夺!”

    胡宗茂正想说话,何魁却已经道:“黄先生,张将军当真是如此计划?”

    “却是如此!”黄玉谭点头道:“楚欢不灭,西北不宁,而且……!”苦笑着叹了口气,道:“张将军也应该知道,东方将军有一名侄女,正是嫁给了张将军的次子,他们是儿女亲家,东方将军在朔泉遇害,张将军断定是楚欢在背后捣鬼,所以从私怨来说,张将军也定然要取下楚欢的项上人头,以告慰东方将军的在天之灵!”

    何魁点头道:“既是如此,我部自然会全力配合张将军的计划,黄先生说的不错,我们的敌人,是楚欢,大战在即,贵我两部万万不能伤了和气。”

    胡宗茂皱起眉头,想要说话,何魁不动声色向他使了个眼色,胡宗茂话在哽间,终究是忍耐下去,并无说话。

    黄玉谭拱手道:“既是如此,那么在下现在就返回金州,向张将军禀报这边的情况,胡将军放心,金州那边,已经是整装待发,只要贺州城坚守几日,张将军必然会率部来援!”行了一礼,道:“在下就此告辞!”

    胡宗茂道:“黄先生一路顺风。”叫了人来,送黄玉谭出城。

    黄玉谭刚刚出门,胡宗茂便看向何魁,十分不满道:“何书记,这种事情,怎能答应,难道你听不出来,张叔严这是要趁火打劫,他是想等到我和楚欢两败俱伤,然后过来抢夺功劳。”握着拳头,恨恨道:“歼灭楚欢,到时候不但位居首功,还能名扬天下,张叔严这点心思,你难道看不出来?”

    何魁淡淡一笑,道:“将军息怒,张叔严这点小把戏,卑职怎能看不出来?但是咱们用不着一口回绝,至少张叔严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以我们的兵力,在将军的率领之下,固然可以坚守贺州城,令楚欢铩羽而归,但是想要歼灭楚欢,却是十分困难。楚欢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他攻城失败,退守朔泉,朔泉是西关的中心,假以时日,他倒是可以恢复元气,而我们经过此战,必然损失惨重,等到楚欢卷土重来,那便岌岌可危,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但要守住贺州城,而且一定要找到机会,将楚欢的主力歼灭在贺州!”

    胡宗茂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张叔严既然主动来战,我们又何必拂了他的一番美意。”何魁冷笑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让张叔严去抢攻,与楚欢一决雌雄,等到他们双方杀的筋疲力尽,将军也用不着在城中等候,率兵杀过去,到时候这头功,依然是将军的。”

    胡宗茂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起来,一拍脑袋,道:“真是犯了糊涂,差点误了大事。不错,他张叔严既然可以趁火打劫,咱们又何必与他客气,到时候他与楚欢筋疲力尽,我们最后再去捡便宜……!”向何魁感叹道:“老何,本将身边幸亏还有你这个明白人,你放心,此战成功,本将绝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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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四章 兵临城下

    今日第三更,一切都在无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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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州城,城门紧闭,城外烟尘四起,与本就漂浮在空中的尘灰相融合,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楚欢率领的兵马,终究还是在一个清晨来到了贺州城,贺州城四面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整个贺州城,已经是一座孤城。

    胡宗茂虽然对城防信心十足,但是看到城下的官兵,心中却还是有些紧张,紧张之余,却又充满了兴奋。

    这是一个机会,扬名立万建下功业的大好机会。

    虽然楚欢的兵力并不足两万,但是其实士气显然不错,军阵井然有序地在城下密布,旗帜鲜明,甲胄闪亮,只是无论城头的守军还是城下的官兵,心里都不会很舒畅,战阵一开,血溅五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在这一场大战之后,是否还能存活下去。

    城头之上,守城的将士遥望着城外的官兵,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惶惶之意,论起兵力,楚欢的人马显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胡宗茂的巽字营官兵,编制不过五千人,贺州城有四门,不能将兵力完全集中在一门,但是正门显然是重点防守之处,胡宗茂也确实在正门这边布置了重兵,他在守城之上,还是有些门道的,古往今来,攻城之战无数,人类之所以进步,就是善于总结前人犯下的错误,予以改正,许多坚固的城池,本来可以固若金汤,最终却被攻破,其中的破绽,后人自然也是悉加总结。

    胡宗茂外表看起来粗犷,但却绝对不是一个目不识丁只会厮杀的莽夫,恰恰相反,他读的书不少,而且很早就研读兵法,专门研究守城之术。

    从拿下贺州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楚欢的兵马迟早会杀过来,所以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对贺州城进行布防,他算来算去,知道五千守军想要将贺州城守的固若金汤,实在是很困难,兵力太过吃紧,自然要增加兵力,所以一面派兵搜罗贺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所有可以利用上的物资,一面则是强征年轻力壮的男子补充人手。

    这些男丁,在楚欢大军到来之前,从事着繁重的修筑挖掘工作,等到楚欢兵马到来,立刻就被编成兵士,他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完完全全是要被当做炮灰使用,有些人甚至连刀枪都握不稳,却依然被强行推到城头上,用以守卫城池。

    只是胡宗茂预感到防守最吃力的应该还是正门,所以主力将士还是被配备在正门,当楚欢的大军出现在正门外时,胡宗茂立时感觉到自己的英明。

    城头上一片寂静,城外的楚部军阵,也是肃杀一片。

    胡宗茂一身甲胄,身边跟着几名副将,双手搭在城垛上,远眺城外,想从对方的军阵之中找到楚欢的踪影。

    只是距离不近,而且天地间一片朦胧,虽然能够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阵,却实在难以从密密麻麻么的军阵之中找到楚欢的踪迹。

    “将军,你看……!”旁边一名副将抬手一指,胡宗茂顺着部下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从城下的军阵之中,一队人马飞驰而出,带起滚滚尘灰。

    “弓箭手准备!”副将已经沉声吩咐。

    一排弓箭手立刻上前,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胡宗茂抬起手,“没本将吩咐,不要轻易射箭!”

    那队人马到得城下,十数骑已经形成一个半弧形,盾牌亮出,盾牌贴盾牌,组成了一道可以防御弓箭的铁墙。

    楚欢此时就在铁墙后面,胯下雷火麒麟打着响鼻,楚欢狼甲在身,抬头望着城头,一眼就认出胡宗茂,城投一面显眼的大旗,大旗上写着“胡”字,旗帜在风中飘扬,大旗之下,胡宗茂身着显眼的铠甲,无论是谁都能一眼认出。

    “是胡将军吗?”楚欢望着城头,面带微笑,声音温和,但是中气十足,城头一片寂静,声音远远传上去,“本督听闻胡将军举兵造反,心中不信,特地前来询问,不知道胡将军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

    胡宗茂闻言,已经冷笑道:“楚欢,本将已经等候你多时了,你实在让本将失望。”

    “哦?”楚欢依然是含笑道:“却不知本督哪里让胡将军失望!”

    胡宗茂大声道:“你让本将等得太久了。”

    楚欢叹了口气,道:“本督也实在很想早早见到胡将军,只是这里的风沙太大,将士们行军艰难,本督于心不忍,放缓了脚步,这才迟到了几日,胡将军不要怪罪才好。对了,胡将军,都在传言你举兵造反,本督却想你胡将军应该不至于如此愚蠢,所以除非亲耳听到,否则绝不会相信那些流言。”顿了顿,盯着胡宗茂,问道:“今日本督前来,胡将军没有开门迎接,反倒紧闭城门,刀出鞘,弓上弦,一派肃杀之气,怎么,你是真的造反了?”

    胡宗茂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抬手一指,冷声道:“楚欢,别在这里婆婆妈妈,本将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圣上绝无二心,从无谋反之意,反倒是你楚欢,在西关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连瞎子都看出来,你野心勃勃,你心存叛逆,本将自然要反你,否则岂不是沦为你一样的反贼?”

    楚欢也是笑道:“胡将军果然是伶牙俐齿,举兵造反,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让本督刮目相看。”扫视城头兵士,含笑道:“手握一营人马,就敢谋反,胡宗茂,本督倒是很佩服你的胆识。”

    胡宗茂摸着胡须大声道:“楚欢,你懂不懂兵法?无能之辈,就是手握千军万马,那也无济于事,懂得军法,便是兵力薄弱,却也依然可以所向披靡,你率大军来攻,本将已经是静候多时,你若有本事,就攻下贺州城,本将会心服口服,任你处置,可是你若是没有这个本事,本将劝你还是滚回朔泉,等着本将率军去取下你这叛贼的人头。”

    “其实本督很奇怪,你胡宗茂哪里来的胆子,竟敢举兵造反。”楚欢摇头道:“胡宗茂,本督做人做事,素来都不会赶尽杀绝,都会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举兵造反,本督就当你是一时糊涂,只要你真心悔过,开城投降,本督向你保证,一定给你留条性命……!”

    “去你妈的悔过。”胡宗茂厉声喝道:“这是本将对你所说,楚欢,你要是现在滚下马来,俯首乞降,本将也不会砍了你脑袋。”

    “如此说来,咱们已经是不能再谈下去了。”楚欢双眸变的寒冷起来,沉声道:“本督给了你一次机会,但是你自己却不要,回头可别说本督心狠手辣。”

    胡宗茂拔出佩刀,刀锋指着城下楚欢,大声道:“别他娘的废话,有本事就攻破本将这座城,本将就在这里等你杀过来。”刀锋往下一按,沉声道:“射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直往楚欢那边射过去,楚欢这边早有准备,铁盾契合,缓缓后撤,胡宗茂在城头上看着楚欢退下去,冷冷一笑,左右环顾,大声道:“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叛贼楚欢,背叛朝廷,意图谋反,今日本将与诸位共进退,誓死守卫贺州城,只要守住贺州城,本将保证诸位的荣华富贵!”说完,高举大刀,高声道:“誓死守卫贺州城!”

    他身边的副将都已经拔刀在手,高举战刀,齐声高呼:“誓死守卫贺州城,与将军共存亡!”

    城头的兵士们见此情状,不管心中是否愿意,也只能高举战刀,齐声高呼,一时间城头声浪阵阵,倒也是气势雄浑。

    一阵士气高昂的呐喊声尚未停歇,众人就听到从城下军阵之中传来隆隆战鼓之声,战鼓声远远传来,低沉而肃穆,就似乎敲打在众人的心头,本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瞬间便即消逝,很快,城头上就死一般的寂静,便见到军阵之中,两派步兵从军阵中缓缓而出,那是盾牌兵,手中都握着坚固的盾牌,一条长长的黑线,盾牌贴盾牌,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铁墙。

    “那是什么?”胡宗茂瞧见盾牌兵出列之后,行进缓慢,后面跟着的兵士手中却是抬着东西,皱起眉头来。

    “是木板!”身旁副将倒是看清楚。

    胡宗茂一怔,“木板?”但是瞬间就明白,冷笑道:“看来他们早就知道咱们在城下挖了陷阱,这是要搭路。”

    胡宗茂布置城防的时候,不但加固加高城墙,在城头修建箭塔,而且在城墙外,还挖掘了深沟,深沟之内,埋有倒刺,上面则是用虚土掩盖,乍一看去,只是一些稀松的沙土,但是一旦不小心踩上去,便会落入沟中,里面都是倒刺,绝无生还的可能。

    “都给本将听着,别急着射箭,不能浪费箭矢。”胡宗茂大声叫道,“等他们靠近过来,射那些抬着木板的兵士,想要搭桥过沟,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第一零九五章 铺路

    盾牌手步伐整齐,速度并不快,但是却如同一堵墙一样,向城下慢慢推进,城头上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已经做好了准备。

    胡宗茂的巽字营有五千官兵,加上强征过来的民夫,也有近万人,但是其中弓箭手并不算多,弓箭手是技术兵种,并非是个人就能射箭。

    虽然知道守城的时候,弓箭手的威力最为重要,需要依仗弓箭手协助守城,为此一度紧急训练弓箭兵,但是想要培养出一名优秀的弓箭兵,其实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城头上倒是准备了大批的强弓箭矢,但是整个贺州城守均能够射箭的弓箭兵却不到千人。

    实际上巽字营真正的弓箭手编制,也就五百人左右,能够凑出来近千名弓箭手,也还是因为强征的男丁之中,有不少是曾经都以狩猎为生,西北山多,许多生活困顿的百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入山狩猎,获取食物,也正因此,西北百姓中倒有一批箭法不错的猎手,这些猎手被强征到了贺州城,胡宗茂自然是从中挑选出善于射箭者,编入弓箭兵。

    正门是主要防守点,所以在这里,胡宗茂本就安排了近五百名弓箭兵,在楚欢兵马抵达之前,胡宗茂得知楚欢的主攻方向如自己猜想一样,所以又从其他哥们勉强抽调了一部分弓箭手,其他三门各保留一百名弓箭手以防不测,在正门这边,则是安排了七百名左右弓箭兵。

    七百不是一个大数字,但是却足以应对现在的局势,城头的弓箭手,编成两列,三百多人为一组,一组在前,一组在后,在城头上形成两条线,前面一列靠近在城垛边上,只等一声令下,立刻射箭,而后一排也已经弓上弦,等到第一排射完,便会立刻上前填补,如此循环,保持弓箭的高速度杀伤力。

    楚欢此时骑在雷火麒麟之上,目视前方,看着盾牌兵向前推进,面无表情,但是眼眸子却异常的凝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楚欢攻打贺州城,事先自然是对守城大将胡宗茂有过了解,知道此人的性格特点以及战术方法。

    胡宗茂不但加固加高城墙,而且在城外挖下壕沟,本意就是不让敌军顺利地冲到城下,这一点,楚欢事先自然已经派人打探清楚。

    兵临城下之前,楚欢就已经派人摸黑在贺州城外做了探查,已经精确地确定了城外壕沟的具体位置已经宽度。

    壕沟上面覆盖着一层尘沙,一旦踏上,必然会陷进去,这样造成的兵力损失,楚欢当然不愿意看到,所以针对城外的壕沟,在抵达贺州城前,早早就与裴绩商量好了对策,胡宗茂既然能够挖沟,这边自然也有办法应对壕沟,至若掘土填沟,这当然是不现实的。

    为了挖掘城外的防御壕沟,胡宗茂动用了大批的人力,沟渠很深,即使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楚欢这边要填沟,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更何况此时贺州城头,箭手虎视眈眈,根本不可能给这边安心填沟的机会,只怕壕沟未填上,填沟的人便已经全军覆没。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在壕沟之上架路,好在找寻木材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楚欢下令将士们伐木制板,带着大量的厚厚的木板到来,而且在城下的壕沟边上,已经做了不显眼的标记,楚欢倒是有些庆幸,胡宗茂下令挖掘的壕沟,深度确实不弱,但是却并不算多款,长长厚厚的木板,足以搭在上面。

    看着楚军缓缓推进过来,距离壕沟渐近,也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之内,胡宗茂终是缓缓抬起握刀的手,高高举起,陡然间手臂前挥,刀锋前指,城投弓箭手们再不犹豫,满弓如月,手指松脱,城头上的箭矢顿时如同雨点一样,往靠近过来的楚军军阵射了过去。

    乱箭如雨,前一列坚守们射出箭矢,立刻后退,后面一排迅速上前,早已经满弓如月,毫不犹豫射了出去。

    箭矢如同飞蝗,楚军盾牌兵将盾牌举起,形成一道铁墙,但终究不可能密不透风,在乱箭之中,闷哼惨叫响起,军阵中是不是有人中箭倒地,便是那些举着盾牌的盾牌手,虽然护住了大部分身躯,可是时有乱箭射到难以遮掩的腿部,中箭跪倒,空出的缺口,立刻有箭矢射入。

    当城头箭手们开始射箭,楚军的战鼓声便更加的急促起来,本来缓缓推进的楚军军阵,随着隆隆的鼓声,速度渐渐快起来。

    盾牌手在前,抬着木板的步兵跟在后面,在步兵后面,楚军阵中也已经有弓箭手跟了上来,进到射程之内,楚军箭手也已经是弯弓搭箭,对着城头射过去,相比起城头的箭手,楚军箭手带去的威胁性自然是要弱了许多。

    叛军居高临下,而楚军要自下向上,箭矢的速度和力道,完全不同,但是楚军箭手出阵,当然不是真的想给城头的兵士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为了能够压制住对方的势头,给前面的同伴创造搭路的机会,谁都知道在这城下多耽搁一分,就多出一分死亡的机会,所以步伐都是越来越快,之前楚军列阵在前的盾牌兵步伐一致,能够保持盾牌最大限度的契合,形成一道铁墙,但是随着阵中时不时地有人倒下,而且盾牌手有人中箭,形成空缺,整个军阵开始有些散乱。

    楚军箭手看到前面的军阵开始有些散乱,更是连连射箭,想要压制住城头如雨的箭矢,尽可能地给前面的同伴掩护。

    胡宗茂看着本来整齐划一的楚军军阵在箭雨的攻击下,已经出现混乱,嘴角不禁浮出笑容,冷笑道:“楚欢自以为带的是精兵猛将,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花花架子摆的好看,真要打起来,也不过如此。”

    旁边众将都是连连附和,胡宗茂本就对守城十分的自信,此时看到楚军如此容易就阵型混乱,更是自信满满。

    楚欢看着军阵已经松动,微皱起眉头来,在他身畔的乃是震字营偏将韩英,战场上的形势,他自然也是看得清楚,见到楚欢皱眉,只能道:“楚督,平西军是余老将军组建,老将军虽然有心要将平西军训练成威慑西北的最强大军团,可是……他心愿未了,就已经驾鹤西去,平西军本身,鱼龙混杂,如果余老将军健在,倒可以将这些人都融合在一起,形成有力的拳头……!”

    楚欢微微颔首,神情肃然,道:“余老将军确实有这个能耐!”

    “余老将军还没有将平西军整顿好,就离世而去,平西军的将士虽然也都是有战斗经验,但还是一盘散沙,没有形成真正的战斗力。”韩英叹道:“等到东方信接手老将军担任平西大将军,他也没有将心思放在训练军队之上,而是想着各种方法,排除异己,只想着将平西军变成他东方信的军队。”抬手指着前方正在进攻的楚军军团,“将他们中间任何一个拉出来,都算得上是合格的兵士,可是组合在一起,却远远不能发挥出他们应有的战斗力,训练的时间太短,互相之间的配合还远达不到默契的程度。”

    楚欢点头道:“韩偏将所言极是。”望向前方,缓缓道:“余老将军留下的这支军团,作为后辈,我们不能让他们辱没了老将军的声明,既然老将军想着要将平西军建成整个西北最强大的军团,我们就应该继承老将军的遗志,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抬起手,马鞭前指,“这中间许多人都曾与西梁人交过手,凭心而论,许多人都是西梁人手下的败军,无论是士气还是自信都受到过重创,作为一名军人,想要找回自信,就必须要有荣耀,军人的荣耀可以恢复他们的自信,而荣耀,只能是来自胜利!”

    韩英微微颔首,楚欢继续道:“自从西梁人撤走之后,平西军在东方信手中,并没有得到良好的训练,甚至没有真正打过硬仗,他们需要得到训练,而训练的最好方法,就是在战场上得到淬炼,血与火的训练,会让他们成长的更快。”

    此时盾牌手已经停下了脚步,在他们前面,就是壕沟,盾牌手已经探出刀去,冒着箭雨的威胁,探刀在前面的地面上砍动,沟渠上面掩饰的沙尘本就不是很厚,很快就显出了壕沟来,看到壕沟的边缘,盾牌手后面的兵士们已经是迅速抬着木板,向前面的壕沟扑了上去,搭上厚厚的木板,而此时城头的箭矢更是犀利,城头箭手们并不在意箭矢是射向谁,只需要将箭矢往楚军密集的军阵中射过去,乱箭之下,总能给敌人带去伤害。

    胡宗茂看着楚军军中中的兵士时不时地倒下去,意气风发,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耳听得对方军阵中的鼓声变得更加的沉闷响亮,抬头望过去,眉头一紧,似乎是在对四周众人所言,又似乎是在自语:“他们要攻城了……!”

第一零九六章 阵军上势与御士死战

    楚军真的要攻城了。

    先锋军拼死向前,在壕沟之上用木板铺路,隆隆战鼓声中,从楚军军阵之中,十多辆投石车缓缓出现,投石车四周围着一群兵士,将投石车推向前方。

    令旗招展之中,投石车一字排开,之间有一段距离间隔,钱凤君也在隆隆战鼓声中,架设好木板铺就的道路之后,在盾牌手和弓箭兵的掩护下,迅速后撤,韩英此时已经催马上前,就在投石车边,高举马刀,等到投石车装石完毕,韩英神情肃然,马刀挥下。

    投石车立刻发动,巨石呼啸着如同炮弹一般发射出去,“轰隆”声中,砸在城墙之上,十几块巨石破坏的地方各不相同,有的只是打在墙根,有的则是则是打在墙中央,只是这贺州城在紧急修筑之下,加高了不少,倒无一块石头打上城头。

    兵士们迅速装石,石块依然是呼啸着往贺州城打过去,这些投石车的规模并不大,而且装填的石头虽然也不小,但是打在城墙上,却并没有造成极大的破坏。

    投石车刚出来之时,胡宗茂倒还皱起眉头,等到投石车连续几轮打下来,给城墙的破坏力也是极为有限,笑容重新浮在了胡宗茂的脸上,冷笑道:“果然是黄毛孺子,想用区区几辆投石车来攻打贺州城,楚欢果然是异想天开。”

    旁边立时有副将嘲讽道:“将军,楚欢那些投石车,应该是刚刚新造不久,规模太小,根本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您瞧那些投手,投石技术十分的生疏,嘿嘿,就瞧瞧他们有多少石头可以砸过来,这贺州城是老城,历经多少代,城基稳固,城墙厚实,当初西梁人打过来的时候,如果这里的守军不是弃城而逃,也未必那么容易陷落……!”

    胡宗茂抚着胡须,只是冷笑,忽见到那边的投石车已经停止了投石,似乎要撤下去,胡宗茂顿时哈哈大笑,抬手指着那十几辆正缓缓后退的投石车,得意洋洋道:“你们瞧,楚欢已经撤下了投石车,这是自找其辱,看来他也知道悉心准备的投石车对咱们毫无用处……!”

    楚欢见到投石车起到的破坏作用并没有多大,撤下了投石车,策马向前,到得军阵之前,调转马头,他胯下雷火麒麟,身着狼甲战袍,英气勃勃,从腰间拔出血饮刀,沉声道:“本督在此,众将士都听着,胡宗茂举兵造反,祸乱西北,今日本督率军至此,定要攻破贺州城,剿灭叛贼,胜败在此一举,本督令,第一个攻上城头者,官升两级,赏金百两,有取下胡宗茂人头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三百两!”

    此言一出,楚军将士士气一振,方如水已经握刀在手,沉声道:“弟兄们,冲啊!”拍马在前,向前冲去。

    山呼海啸的杀声顿起,楚军如狼似虎,跟随着向前冲过去,战鼓隆隆,城头的守军见得楚军开始进攻,更是严阵以待。

    杀声震天,天地间弥漫着肃然的杀气,洪水般的楚军倾泻而出,城头箭矢如雨,冲锋的人群之中,时不时地传出惨叫声,有人倒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身在战场,热血上涌,更有重赏的诱惑,兵士们倒是奋不顾身,直往城下冲过去,楚军阵中的弓箭手自然也不闲着,虽然杀伤力相较叛军的弓箭手要弱上不少,但是城下密集的弓箭射上去,却也让城头的箭手们不能随心所欲。

    尘沙滚滚,杀声连绵,虽然冲锋的兵士时有倒下,虽然楚欢麾下的这支军队却是还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没有完全融合在一起,可是却依然是前赴后继,以西北子弟为班底的这支军队,骨子里生就着剽悍,沙场之上,还真是勇悍得很。

    兵士们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早有兵士搭上云梯,迅速向上登梯,城头上的叛军兵士见到楚军的云梯搭上,那云梯的顶部距离城垛不过半米之遥,叛军兵士探出身子来,要将云梯推倒,而城下的弓箭手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特别是箭术上佳的箭手,早早就瞄准了云梯顶端,只要有叛军探出身子来,立刻便有十多支羽箭向那里射过去。

    胡宗茂眼瞅着云梯搭上来,倒也并没有丝毫的惊慌,这些都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号角声中,一口口大锅被推到了城垛边上,守城的军士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批木桶也早就备好,兵士们用木桶从锅中舀起滚烫的热油,这都是不能食用的黑水废油,但是温度极高,一桶桶热油从城头上照着云梯泼溅下来,正在登梯的兵士被热油淋在身上,惨叫声撕心裂肺,从那云梯上如同石头般坠落下去。

    楚军将士听到上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心下也是吃惊,云梯下本就密集着不少兵士,热油泼下来,不但是登梯的兵士被淋了个正着,云梯附近的兵士也遭到热油的泼溅,盾牌兵见势不妙,早已经冲上前来,盾牌护在上方,抵挡从上面泼下来的热油。

    楚欢远远望着,眼角微微跳动,他身后没有参加攻城的将士们看到城墙的战斗,也都是神情凝重,脸上都显出怒色来。

    楚军的兵力处于绝对的优势,虽然热油一度让楚军的登城受到重创,但是楚军这边的兵士,也都是经过实战锻炼出来,对方使用热油,这边立刻便是盾牌兵登梯,在上方用盾牌护住,那热油泼溅下来,也只是是倒在盾牌之上,一时间倒是难以伤及攻城的兵士。

    楚军这边一变,守城的叛军也立刻改变方法,他们不再向城下泼溅热油,而是搬起早就准备好的石头,从城垛边狠狠砸下来。

    城墙根下,已经堆积了不少尸体,而且从云梯坠落下来的兵士,很快也加入到尸体的行列之中,只是楚军将士依然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登。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战场上的每一个地方,这里已经是一处修罗场,双方的箭手都没有停止射箭,空中箭矢往来,血腥的味道也在空气中弥漫开去。

    城头上的兵士一时泼下热油,一时砸下石块,楚军将士死伤惨重,好不容易有兵士登上云梯顶端,从城垛后面,立刻有长枪手探出长枪来,狠狠刺向登上云梯顶端的兵士,沙场之上,本就是你死我活,谁也不会心存怜悯,要自己好好活下去,就只能杀死敌人。

    忽见到城头又窜出一群兵士,在大白天里,手中却是举着火把,城头一声令下,火把从城头丢下来,那火把落到城墙之下,只是瞬间,熊熊大火便在城根喷薄而起,变成了一片火海,方才城头泼下热油,并不仅仅是为了对付登城的兵士,而是早就做好准备,等到热油足够,丢下火把烧杀楚军。

    火海中的楚军将士浑身上下冒烟惨嚎,奋力嘶叫,走了几步,颓然倒地,身边的同伴想要扑灭火势,只是那火势反而是越来越大,熊熊烈火,很快就将兵士烧成焦炭。

    滚油沸沸,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尸首,只要被油火沾上,转瞬之间都是浓烟滚滚,烈焰炎炎,一股黑烟蒸腾而上,直冲天空,让本就充斥着尘沙的空中变的更是昏暗一片。

    攻城的楚军将士看到城下那一道熊熊燃烧的火海,便是再勇敢,此时却也不敢冲过去,勇猛不等于愚蠢,此时冲上前,无疑是自寻死路,楚军不少将士眼中微显惊骇之色,但是这种神色很快就被愤怒所替代,看着许多同伴在烈火之中挣扎凄嚎,他们的牙齿都要咬碎。

    看着城下挣扎嚎叫的兵士,城投兵士眼中并没有怜悯之色,因为他们很清楚,或许不久之后,哀嚎的就是他们,在战场之上,没有怜悯可以,怜悯就是柔弱,而在战场上的柔弱,就等若是将自己送入地狱。

    楚军的后军之中,急促的鸣金之声终于响起,那是后撤的命令,楚军将士带着愤怒和不甘,迅速后撤,看着楚军徒劳无功,丢下众多尸体退兵,城头上的将士们一时欢声如雷,一众副将早已经跑到胡宗茂身边,一个个大拍马屁,这些马屁让胡宗茂十分的受用,看着溃不成军退下去的楚军,胡宗茂意气风发,甚至有领兵杀出城去的冲动,但是这样的冲动转瞬便即消逝,他很清楚,虽然楚军的第一次攻击以损兵折将败退收场,但是对方的实力并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楚军的实力,还远在守军之上,一个英明的将领,是绝不能让胜利冲昏头脑。

    “楚督,我们还可以撑下去!”韩英脸上也是沾着烟尘,退到本阵,见到楚欢,脸上便有惭愧之色,这一次攻击,楚欢让他统兵攻城,也是给他建功的机会,但是结果却是损兵折将,韩英只觉得脸面上实在过不去。

    楚欢凝视着韩英,道:“韩偏将,你们打的已经很好,不用多想。当一个将军带领他的军队出阵时,他的军队的士兵的强弱众寡、武器的优劣、后勤补给的情况,这些都是已经确定,无法改变。将军在战场之上,有两个责任,阵军上势,将自己的军队摆在有利的态势,再差的军队,也要发现他的长处,再强的军队,也要洞悉它的优点,最大限度地发挥我军的优势,攻击敌军的弱势,这就是将军的谋,然后是率领军队誓死而战,知死不避,不临阵退缩,这是将军的略。记住顺序,先要阵军上势头,然后才是御士死战,如果处于不利的态势下,还要御士死战,那无疑是让将士们去白白送死了。”

第一零九七章 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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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军对贺州城的第一次攻击,以失败而告终,胡宗茂确实做好了防守准备,楚军的进攻方法,显然都在胡宗茂的预料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城叛军的损失十分低微,而攻城的楚军,虽然说不上大伤元气,却也是损兵折将。

    楚军就在城外扎营,与贺州城遥遥相对,营帐连绵,埋锅造饭,而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病,则是聚集在专门设立的伤兵营。

    楚欢此次出征,早就知道必有伤亡,刀兵之争,从来都是要死人的,这支出征的军队之中,楚欢特地建立了一支医疗队,征集了一批懂得外科的大夫,这些大夫,一开始当然不愿意随军出征,虽说楚欢出征之时,兵威正盛,但是兵家之争,素来都是没有定数,谁也不能保证楚欢能够轻易地剿灭叛军,这些大夫,当然不敢跟随军队出征。

    只是楚欢给予了极高的待遇,而且将一众大夫请到总督府,善加劝说,最后倒也勉强凑齐了一支不到二十人的医疗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在战场之上,这支医疗队却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退下来的伤病,很快就得到了医疗队的及时救治。

    这不但可以处理将士们的伤势,更为重要的是,对将士们的心理影响极大,军队之中有一支专门救死扶伤的医疗队,将士们的士气更是大振。

    胡宗茂首战大胜,自然是意气风发,信心大增,本想大摆庆功宴,向众人显示自己的赫赫军功,但是楚军就在城外,这时候庆功也未免太早,而且胡宗茂也猜不准楚欢下一波攻击会在何时,所以并没有离开城头,城头有专门的指挥室,胡宗茂令人送来好酒好菜,召集了手下的副将,小酌庆功,除此之外,亦是从城中送来酒肉到城头,每一名兵士都领取到了有限的酒肉,酒不多,只是让兵士们感受一下胜利的气氛,振奋一下将士们的士气,敌兵就在城外,胡宗茂可不愿意见到楚军下一波攻击发起时,城头上都是醉醺醺的兵将。

    “将军运筹帷幄,今日这一战,已经让楚欢知道了将军的厉害。”副将端杯举起,“将军,末将敬将军一杯!”

    胡宗茂哈哈大笑,举杯而尽,抚须笑道:“楚欢的能耐,倒也不弱,攻城的手段,倒也有章法,并不是泛泛之辈,只可惜他想要攻下贺州城,那是痴心妄想。”

    胡宗茂当然明白如何说话,如果将楚欢贬的一文不值,自己打败的,那就只是一个一文不值的窝囊废,对自己的战功,实在没有多大的帮助,反倒是自己将楚欢的能耐抬上来,夸赞一下楚欢,尽可能将楚欢说成是劲敌,如此一来,才显得自己的能耐出众,胜利的含金量大大加重。

    他这话一说,手下那帮人怎能不明白胡宗茂的意思,立刻有人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此前我们也是小瞧了楚欢,其实此人还真是颇为了得,统兵有度,他手下那帮兵将,也确实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将军,恕末将直言,如果不是将军您事先早有准备,将贺州城布防的宛若铁桶一般,换做别人,今日一战,贺州城只怕真要被楚欢攻下了。”

    “将军,末将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将军英名远播,但是楚欢大军前来,末将先前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又一名副将叹道:“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麾下的兵将,也大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并不好对付,对于是否能守住这座城,末将一直都是心存疑虑的,但是今日这一战,末将已经是坚信,在将军的统领下,莫说楚欢现在的实力,他就算再有数倍兵力,也绝不可能攻下贺州城。”他的声音真挚,脸上显出激动之色,站起身来,双手捧杯,感慨道:“末将能够效力在将军的帐下,当真是三生有幸!”端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胡宗茂不禁有些飘飘然,哈哈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如果不是诸位死战,三军用命,只靠本将一人,此战也未必能够如此顺利。”

    书记官何魁脸上却并无其他人那般的兴奋之色,反倒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胡宗茂看在眼里,问道:“何书记,你为何不说话?”

    何魁抬起头,勉强笑道:“卑职在听诸位说。”

    “本将看你脸色有些不对。”胡宗茂见到何魁笑的勉强,心里有些不快,今日大胜,人人欢心,唯独何魁似乎另有心事,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难道今天击退楚军,你不开心?”

    何魁脸色微变,急忙道:“将军误会了,今日大胜楚军,三军都是信心大增,这也是将军指挥有方,卑职怎会不开心?”

    一名副将立刻道:“何书记,你既然开心,为何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大伙儿拼命打了一天,击退楚军,都是十分高兴,你……!”忽地笑道:“我明白了,何书记是文人,今日与楚军厮杀,何书记没有用武之地,寸功未立,所以心情难免不快,哈哈哈……理解,我们都理解……!”

    话声刚落,其他几名将领也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了讥嘲之意。

    何魁眼角微微跳动,淡淡道:“诸位误会了,何某本就不是什么大才大德之人,承蒙胡将军器重,留在身边担任书记官,为诸位记功录罪,沙场征战,本就不是何某分内之事,何某也从未想过在沙场立功,自然不会因此而有丝毫的不快……!”扫视众人一眼,肃然道:“但是诸位将军现在的心情,却是让何某十分担心!”

    胡宗茂坐正身子,抓了一根鸡腿,咬了一口,边吃边问道:“何书记,大家……大家现在都很高兴,你在担心什么?”

    何魁起身来,向胡宗茂拱手道:“将军,今日虽然取胜,但这仅仅是开始,楚君虽然损兵折将,可是他们本身并没有受到致命的重创,敌我现在的实力,依然十分悬殊,他们比我们还要强出许多,可是几位将军胜了这一阵,就像已经将楚欢的主力完全击垮……!”正色道:“诸位,何某虽然是一介文人,但是也明白军法之中说过骄兵必败的道理,一场小胜,就让诸位忘乎所以,你们不要忘记,城外的楚军,还是一头猛虎,它随时都要扑过来,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话声未落,一将已经霍然起身,指着何魁怒道:“何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骄兵必败?你是说我们一定会败?还有,你说楚军是猛虎,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什么忘乎所以,嘿嘿,如何打仗,我们比你要清楚得多,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胡宗茂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何魁的话,虽然是面向其他诸将,但是无疑也牵连到了他这位主将,胡宗茂不是糊涂人,其实他也明白何魁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但是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何魁这样说,还是让胡宗茂心里有些不快,沉声道:“都不要吵了,这里不是菜市场,大敌当前,自己人可别先吵起来。”看向何魁,道:“何书记,楚欢有多大能耐,本将心里很清楚,知道如何去对付他们,倒也不必将他说成是一头猛虎,至若忘乎所以,这话也太言重了,今日小胜,大伙儿在这里喝点酒,无非是激励士气而已,有些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何魁听胡宗茂这般说,不好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坐了下去。

    一将这才道:“将军,楚军今日攻城,大败而退,如今正是士气低迷军心涣散之时,现在已经入夜,不如派一支军队从侧门悄悄出城,绕到楚军的背后,夜袭敌营,将军这边再率军出阵,前后夹击,未必不能将楚军一网打尽!”

    “万万不可!”不等胡宗茂说完,何魁再一次叫道,“这一招万万不能用!”

    众人都看向他,已经有人脸上显出厌恶之色,那将领已经冷笑问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这个时候,大有可能一击歼敌,为何不能?”

    何魁摇头道:“将军从一开始定下的策略,就是以守为主,这是既定的战略,也是目下我们最好的选择,万不能因为今日之胜,一时冲昏头脑,便改变定下的战略。不错,楚军现在或许真的士气低沉,或许真的可以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只是最好的想法,万一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应对夜袭的准备,那我们出城偷袭,岂不是正中楚欢下怀?楚欢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我军出城与他们决战,他们兵力远胜我们,正面对决,我们胜算太小……你的意见,就等若是冒险一赌……!”转视胡宗茂,拱手道:“将军,固守城池,我军的胜算极大,万不能轻易豪赌!”

    胡宗茂微一沉吟,颔首道:“胡书记说的对,咱们就要耗死楚军,决不能意气用事,没有本将的吩咐,一兵一卒也不得出城!”

    正在此时,忽听得城外隆隆战鼓声响,今夜风沙不小,风声呼啸,那隆隆鼓声夹杂在风沙声中,传了过来。

    胡宗茂心下一惊,手中酒杯丢开,拿起桌上的佩刀,二话不说,跳过桌案,向门外冲去,一众将领也都是手忙脚乱,纷纷抓起佩刀,紧随而出。

第一零九八章 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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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茂在城外隆隆鼓声中冲到了城垛边上,城头之上,每隔几步就点了火把,火光明亮,除了一些值守的兵士,大部分叛军将士都是倚在城头休息,城外隆隆的鼓声,将城头许多刚刚进入睡眠的兵士惊醒,所有人都是匆忙起身,各就各位,弓箭兵更是第一时间跑到城垛边上,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

    城头上将士都是严阵以待,一片寂静,等着楚军攻过来,那鼓声响了一阵,声音渐渐减弱,到得后来便再无声息,城头上的将士们眼巴巴地盯着城外,迷迷糊糊一片,便是鼓声停止,依然是等了小半天,却见不到楚军冲过来一兵一卒。

    胡宗茂皱起眉头,旁边一名副将明白什么,小心翼翼道:“将军,他们好像并不是要攻过来。”

    “他们今天刚刚大败一场,已经知道将军的厉害,绝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再次攻过来。”另一名将领急忙道:“可能是他们自己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宗茂微微颔首,将佩刀收入刀鞘,旁边一名将领已经低声道:“将军,壕沟上被他们铺上了木板,如此一来,他们攻城就方便许多,不如趁着夜色,咱们派人出城,瞧瞧将木板都收回来,即使他们还有木板铺路,等到他们来日再进攻的时候,又要耗时铺路,进攻就不会那么顺畅。”

    胡宗茂想了一想,望着城外的楚军营帐,黑幕之中,远方营帐点点火光,连绵十数里,距离贺州城这边还当真有一段距离,低声道:“不要派咱们自己的将士,从征召的民兵之中挑选一批人,让他们出城去……!”

    那将领领命,下去安排。

    到了深夜,胡宗茂立于城头,观察到正门附近确实没有,这才下令已经召集过来的几百名民兵出城,城门打开,民兵们小心翼翼往城外壕沟靠近过去,四下里只有风沙的呜咽声,眼见得便要靠近壕沟,忽听得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大地上响起,黑暗之中,一队骑兵就似乎是被风沙卷过来,横向奔腾而过,这些骑兵都是弓箭在手,二话不说,照着那些靠近壕沟的民兵便即射杀过去,箭矢如雨,民兵们本来是想奉命偷偷摸摸取走木板,谁知道这些骑兵如同幽灵般出现,箭矢射来,这些民兵顿时便慌乱起来。

    这些民兵,几乎都是胡宗茂临时拉来的老百姓,根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比起正规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本就是拉来做力工,上阵时凑数做炮灰,哪里真的经过两军厮杀的阵仗,见到幽灵一样的骑兵陡然出现,已经有人惊呼道:“不好,快跑,楚军来了……!”

    一声吓破众人胆,一人往回跑,其他人根本顾不得多想,转身就跑,带队的倒是两名正规军校将,见到民兵乱作一团,厉声高喝,其实他们也看的清楚,突然出现的这队骑兵,人数并不多,不过几十人而已,民兵的数量远远高过对方,而且城头还有弓箭手掩护,根本不必如此惊慌,但是民兵已经是惊恐交加,逃命要紧,两名校将挥刀砍翻两名民兵,却依然无法阻止数百人潮水般往城门跑回去。

    城头上的胡宗茂自然是看到了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骑兵,他倒并无惊慌,沉声道:“弓箭手准备,城下立刻关城门!”

    身旁一名副将还以为自己听错,问道:“将军,您说什么?关城门?咱们的人还没有回来。”

    “快关城门。”胡宗茂厉声道:“骑兵速度太快,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有妇人之仁。”那副将无奈,即刻下令关城门,一众民兵撒丫子跑到城门,却见到本来敞开缝隙的城门正在迅速关闭,众人魂飞魄散,大声叫喊:“别关城门,别关城门……!”跑到城门边,那城门已经是关闭起来。

    众人一时间愤怒无比,不少人已经破口大骂,更有人已经大声哭喊起来,城门紧闭,纹丝不动,厚实的城门,众人拳打脚踢,毫无动静。

    好在那突然出现的骑兵并没有追过来,将靠近壕沟的民兵们击退之后,又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幕之中,非但是连踪迹,连马蹄声也听不到丝毫。

    半晌之后,胡宗茂瞧见并无动静,这才下令将城门打开一条缝隙,让城外的兵士迅速入城,随即才紧闭城门。

    胡宗茂心知楚军必定已经盯住了那些壕沟,便也绝了派人出城破坏道路的心思,一门心思固守城池。

    到了后半夜,胡宗茂见得楚军那边没有丝毫动静,这才返回城楼的指挥室,和衣而睡,睡不了多久,又听到城外隆隆鼓声响起,有副将冲进来禀道:“将军,那边又传来鼓声。”

    胡宗茂起身来,眉头皱起,到得城头,只见到刚刚躺下的兵士们再次爬起来,全神戒备,那边鼓声隆隆作响,如同上次一样,那边鼓声响了半天,就是不见楚军一兵一卒过来,胡宗茂眼角跳动,明白过来,冷笑道:“楚欢这是要搞疲军之计,嘿嘿,这点把戏,岂能瞒过本将。”

    “将军,您是说他们是故意击鼓,让咱们以为他们要攻城?”

    胡宗茂点头道:“正是如此,这是小花招……!”沉吟片刻,终于道:“传令下去,城头守军分成两班,轮流值守,不用管他们的鼓声,只要看不到他们的兵马,就不必理会。”打了个哈欠,冷笑道:“想和本将来这一手,楚欢还是太嫩了。”

    果然,后半夜又两次击鼓,但是楚军并无攻来,城头叛军将士见此情状,便不再理会鼓声,分班值守。

    黎明时分,鼓声再起,不少兵士尚在睡梦中,却听得有人惊呼道:“快,都起来,他们杀过来了,快,都他娘的起来……!”

    昨夜折腾一夜,叛军将士根本没能休息好,哪怕是分成两班值守,胡宗茂也下令不必理会城外的战鼓声,但是说起来容易,只要城外鼓声一响,城头的兵士还是条件反射般爬起来,到黎明时分,众人好不容易要好好歇息一下,战鼓声再想,兵士们已经有些疲倦,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不少人甚至用东西蒙住耳朵,免得被城外的鼓声惊扰,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楚军竟是真的攻城。

    守军虽然疲倦,却还是无可奈何爬起来,各归其位,胡宗茂听说楚军果真攻过来,也出现在城头,黎明时分,天地兀自昏暗,却是瞧见楚军兵将果真向这边冲过来,盾牌兵在前,弓箭兵在后,胡宗茂大声叫道:“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楚军是咱们的手下败将,他们既然自取死路,就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抖擞精神,准备大战一场。

    楚军盾牌兵护住后面的弓箭兵,往前缓慢推进,到得箭矢射程之内,弓箭手弯弓搭箭,对着城头一轮箭雨,城头的箭手立刻还击,其他兵士则做好准备,准备好石头,更有人已经开始生火在铁锅之下,烧起热油。

    箭雨持续片刻,楚军盾牌手不进反退,与弓箭兵缓缓撤离了战场,城头箭手停止射箭,所有人都盯着城下,静候楚军的步兵攻城。

    等了半日,那边悄无声息,小半日再无一兵一卒出现。

    楚军主帅帐外,楚欢背负双手,遥望着远方笼罩在尘沙之中的贺州城,神情淡定,在他旁边,则是结义兄长裴绩。

    裴绩身边,却是站着身着盔甲手中拎着一根铁棍的秦雷,秦雷打着呵欠,似乎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此番出征,裴绩和楚欢同时出征,小霸王秦雷自然不可能留在朔泉,出征之前,瞧见楚欢穿着狼甲战袍,秦雷大是羡慕,连连恳求楚欢也给他一套战甲,楚欢只得让人也给秦雷找寻了一套盔甲,只是秦雷个头矮小,要找合适他的盔甲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好不容易找了一套小号战甲,穿在秦雷身上,依然有些大,时间也来不及,楚欢只能让秦雷凑合着穿一下,答应回头再给秦雷量身打造一套合身的战甲。

    秦雷倒不在意,不管战甲大小,能穿上甲胄在身,秦雷便觉得十分威风,虽然这套战甲穿在身上,颇有些不合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就像一只猴子所在甲胄之中,但是秦雷却是十分满意,出征之后,很喜欢手里拎着自己那根铜棍,在满大营走来走去,希望得到众人的夸奖。

    军营之中,倒也有不少人知道秦雷是个变态的小怪物,而且知道楚督对这小霸王十分照顾,所以倒不敢嘲笑秦雷甲胄滑稽,但是秦雷期盼的夸奖,却也是十分稀少。

    “兑字营的人马已经撤回来了。”楚欢望着贺州城,轻声道:“大哥,咱们是否还要等下去?”

    此番出征,楚欢带来乾、震、兑三大营,余下三营,则是分别驻守甲州和朔泉。

    裴绩也是目视前方,微微颔首道:“力度还没有够,胡宗茂是个谨慎的人,如果火候不到,计划便难以实施,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只要火候恰到好处,咱们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楚欢点头道:“接下来咱们是否还要强攻一次?”

    “不用着急,咱们就先以扰兵之策对付他们。”裴绩笑的气定神闲,“胡宗茂自然已经知道咱们是扰兵之策,而咱们,本就是要让他明白咱们在想各种方法攻城,咱们攻城使得力气越大,他便越是会觉得咱们全力攻城,更何况扰兵之策本就会消耗他们的精力,攻方在我们,主动权在我们的手中,猫戏耗子,就算耗子明知是戏弄,却也无可奈何,只会筋疲力尽,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

    楚欢哈哈一笑,道:“兑字营撤下来,可以让他们暂时好好歇息,下一次,就该轮到震字营了。”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显出莫测高深的笑容。

第一零九九章 喜讯

    胡宗茂是真的很生气。

    在他的预想中,楚欢两万大军,粮草有限,那是绝对耗不起,虽然贺州城内的粮草也十分吃紧,城内许多百姓都已经饥肠辘辘,但是胡宗茂却还是能够保证守城的将士们能够填饱肚子,楚欢耗不起,就必须抓紧时间攻下贺州城,耗得越久,对楚欢越没有好处。

    楚欢应该不顾一切,拼命攻城,而他这边,应该施展出十八般手段,将自己守城的手段一一展现出来,最后楚欢无可奈何,只能狼狈退兵,而他胡宗茂,自此以后,名震天下,扬名立万,成为西北鼎鼎有名的名将。

    但是事情的发展,显然不按照他的剧本设计来走。

    楚军除了第一天就发起猛烈地攻势之外,接下来三天,竟然没有发动一次真正像样的攻击,可是每天楚军阵中的战鼓,都要响上十来次。

    当守城的兵士们习惯于鼓声冷不丁地响起时,楚军却又时不时地出现,有时候是盾牌兵与弓箭兵的组合,有时候骑兵在前,步兵跟在后面,守城士兵虽然疲倦不堪,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楚军攻来置之不理,每当城头上严阵以待,楚军却又如同打个秋风,冲到一半,有井然有序地撤回去。

    很多将士甚至都觉得已经不用再去理会楚军的进攻,数次进攻,都是半道上就折返回去,明显是在骚扰,可是叛军上下却也明白,对方哪怕是一直佯攻下去,守城却也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更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谁能保证楚军会突然在某一次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到时候如果准备不足,那么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胡宗茂早就看出对方是饶兵之计,可是他却又无可奈何,自己是守城方,楚军是攻城方,主动权在那边,楚欢向什么时候攻过来就什么时候攻过来,随心所欲,而守城这边,这能是跟着对方的路子走,这让胡宗茂十分恼火。

    楚军的最后一铜鼓,是在第三天的深夜,让守城将士稀奇的是,本以为后半夜也会再次出现鼓声,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再也听不到鼓声传来,守城将士啧啧称奇,许多人后半夜甚至不敢睡觉,就枯坐等着对方的鼓声响,但显然楚军让他们失望了。

    本来习以为常的鼓声突然消失,这让胡宗茂也是大为惊奇,召集众将,猜测对方到底意欲何为,众将一时都猜不透楚欢的心思,好半晌,才有一名副将小心翼翼道:“将军,有没有可能,是……是楚军也已经疲倦不堪,没有精力了?”

    胡宗茂双眉一展,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见胡宗茂脸色并不难看,副将顿时有了底,道:“将军,连续几天,楚军一天十几通鼓,每天都有兵马出阵,看起来,是在骚扰咱们,可是……!”顿了顿,瞧见四周众人都看着自己,顿时挺了挺胸膛,道:“可是末将以为,他们骚扰我们之时,自己也是身受其累。”

    “不错。”立刻有一名副将跟着道:“楚军阵中日夜击鼓,吵着咱们,难道楚军的将士就能安心歇息?末将就不相信,他们能够安心歇息。”

    前面那名副将生怕被别人抢了风头,立刻抢过话头,“将军,不但是鼓声,咱们再想想,我们是在城内,如今正是六常时,风沙极大,身在城里,还能抵挡风沙,可是楚军却是身在风沙之中,日夜都要遭受风沙的侵扰,咱们越州的气候,并非谁都能够适应,特别是六常时,这种天气更是别处的人难以适应的,咱们巽字营如果不是在贺州已经驻扎了一段时间,也未必能够适应下来……所以末将觉着,楚军此时定然也是疲惫不堪,几日下来,他们恐怕也无力再攻!”

    胡宗茂微微摇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或许真的受到天气的影响,但是……短短时日,便已经无力再战,那也言过其实。”

    “将军,不如派人出城打探一番,看看楚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副将建议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咱们弄清楚楚军目前的虚实,对咱们自是大大有利。”

    胡宗茂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顿了顿,才缓缓道:“楚军目前的戒备一定十分森严,想要打探虚实,颇有些凶险……!”环顾四周,问道:“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众将互相看了看,终是那发话的副将道:“将军,此事便交给末将,末将安排信得过的人前去打探,必定搞清楚楚军的状况。”

    越州的六常时确实是与众不同,清晨时分,天气倒还不算恶劣,阳光甚至都能撒射到大地之上,但是到了正午十分,狂风忽起,风沙走石,几米之外,就已经是看不清人。

    胡宗茂等到黄昏时分,终于等到了消息,安排人出去打探消息的副将一脸兴奋跑过来,禀道:“将军,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胡宗茂精神为之一振,立刻起身问道:“什么好消息?”

    “瘟疫……!”副将喘着粗气,“是瘟疫……!”

    胡宗茂皱起眉头,“瘟疫是什么好消息?”但是瞬间明白过来,一把揪住副将衣领,问道:“你是说,楚军那边有瘟疫?”

    “绝对没错。”副将兴奋道:“末将派人秘密靠近,趁着风沙,杀死了几名巡哨的楚军士兵,换上衣裳靠近打探,楚军的军营里,突然有瘟疫发生,已经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疫……就是前次四处蔓延的那种瘟疫,被带到了楚军的军队之中,楚军军营已经将那些感染瘟疫的兵士隔离到离军营十多里的地方,派人严加守卫,禁止人靠近……!”

    胡宗茂含笑道:“本将明白了,他们是害怕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更是害怕瘟疫继续蔓延……对了,派去的人有没有看到隔离区?”

    “倒是没有能靠近过去,那边守卫十分森严。”副将解释道:“但是我们的人却看到从军营送往隔离区的患者,不到半个时辰,从军营已经送去了二十多号人……!”

    胡宗茂握起拳头,大笑起来,“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姚副将,除此之外,还打探什么没有?”

    那姚副将点头笑道:“楚军军营之中已经起了内讧,我们的人亲耳听到,有一群兵士闹着要撤军,他们说咱们贺州城固若金汤,再加上这样的天气,根本无法攻下来,而且有些兵士甚至已经悄悄商议逃离,嘿嘿,将军,怪不得楚军突然毫无动静,原来是他们自己那边出了问题,现在楚军的士气低沉到极点,末将瞧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胡宗茂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问道:“这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故弄玄虚,故意迷惑咱们?”

    “将军,末将以人头担保,派出的探子,绝对可信。”姚副将拍着胸口担保道:“楚欢的军队,此时确实是乱作一团,这一点,末将确信无疑。”

    胡宗茂微微点头,忽听得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将军,这种时候楚军忽然感染瘟疫,未免也太巧了吧?”

    胡宗茂扭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书记官何魁。

    姚副将本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正在沾沾自喜,何魁突然插言,这让姚副将大大不爽,冷笑道:“何书记,难道瘟疫爆发,还要选择什么时候最合适?西关的瘟疫,虽然大肆医治,但却不能保证已经根除,楚欢有近两万人马,谁能保证里面没有感染瘟疫的人,加上这酷热的天气,瘟疫忽然在军营蔓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说不通的地方。”

    何魁淡淡道:“姚副将误会了,何某只说觉得这瘟疫来的太巧,并无说姚副将的消息是假的。”

    姚副将也不看何魁,向胡宗茂道:“将军,这样的大好机会,咱们万不能错过,末将请命,只要将军拨给我两千人马,末将趁夜偷袭,直插楚军的主帅大营,将楚欢给您活捉回来……!”

    胡宗茂尚未说话,何魁再一次沉声阻止道:“将军,万万不可。”

    姚副将怒火中烧,怒道:“何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你?你可别忘记,你只是小小的书记官,莫以为将军给你几分面子,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个穷酸的读书人,懂得什么行军打仗?若是误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何魁并无退让,亦是正色道:“何魁确实只是个小人物,但是大兵压境,贺州城上下必须一心,才能击退来犯之敌,何魁只有一个脑袋,一刀就能砍下去,但是哪怕只有这一个脑袋,该说的还是要说。”向胡宗茂道:“将军,不管楚军是否发生瘟疫,也不管他们是否发生内讧,将军只要固守贺州城,楚军就没有任何办法。如果真如姚副将所言,他们出现瘟疫和内讧,那么用不了几日,他们必然会撤军,贺州城之围就此解开,但是如果对方别有用心,咱们不动,他那些花招也就毫无作用。”

    姚副将还要争,胡宗茂却已经摆手道:“姚副将不必多言,何魁说得对,无论他们使用什么花招,咱们岿然不动,楚欢就拿咱们没有办法。”沉声道:“传令下去,没有本将命令,各门紧闭,谁也不能出城一步,谁若是敢违抗本将军令……杀无赦!”

    姚副将双拳握起,看向何魁,眼中杀机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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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零章 夜见连天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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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军那边没有了鼓声,连续几日的肃杀气氛,似乎随着鼓声的消逝而变的缓和下来,经过连续几日的煎熬,城头的兵将们压抑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些许的放松,用过晚饭,不少疲惫困倦的兵士就地而眠,只是胡宗茂并没有因为楚军出现变故而掉以轻心,依然是下令守城兵士分成两班,轮换值守。

    今夜风声并不大,但是因为白天的狂风大作,空中的尘沙依然密布,城头值守的兵士并不敢掉以轻心,远远望着城外楚军的军营,那边火光点点,连绵十数里,但却寂静无声,就似乎连绵的军营没有一个活人,死一般的寂静。

    夜深人静,似乎是万籁俱灭,城头靠墙而眠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兵士,隐隐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两军对阵,谁也不会真正的睡死,从风中带来的声音,让城头的将士们缓缓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向楚军军营方向望过去。

    火焰冲天。

    起身的将士,第一眼看到楚军军营,就大吃一惊,只见到楚军连绵的军营之中,此时却已经是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在燃烧,将楚军军营上空的天幕,映的通红一片。

    叛军将士甚至能够看到火光之中四处乱窜的身影,风中传来的声音,带着呐喊、惨叫、悲嘶,所有人瞬间都看的明白,楚军军营已经是乱作一团。

    胡宗茂本来在半睡未睡之中,得到部将的禀报,也迅速出现在城头,楚军军营的火势越来越大,风中的惨叫声也越来越清晰,火光中的身影四处乱窜,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胡宗茂万万没有想到楚军那边会出现这样一副情景,双手搭在城垛上,身子前探,他现在真的希望自己的眼珠子可以飞出去,好好看一看楚军军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姚副将在旁已经道:“将军,好像……好像那边失火了……!”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楚营失火。

    “将军,好像不是失火那么简单。”旁边另一名副将睁大眼睛,望着那边的熊熊烈火,“好像……倒好像是有人纵火……将军你看,楚营连绵十几里地,着火点却有多处……!”他抬起手,指过去,“着火点并不相连,这明显是有人同时在各处纵火……!”

    四周中人都是微微点头,大家都看得清楚,楚营的大火,定然是有人故意烧起来。

    胡宗茂皱眉奇道:“这是谁放的火?”

    “是不是他们自己人放的?”姚副将立刻道:“将军,楚军是由三大营和楚欢新征募的总督禁卫军组成,禁卫军或许能够效忠楚欢,但是三大营却未必真的对楚欢忠心耿耿,咱们已经打探出楚军内部已经发生内讧,有不少兵士吵嚷着要撤军……是不是那些反对楚欢的兵士,趁夜点火?”

    胡宗茂摇头道:“可能性并不多,若说有兵士悄悄逃走,那倒是大有可能,可是纵火烧营,那可是灭族的大罪,普通兵士可没有这样的胆量……!”

    “你们听!”旁边一员将领忽然道:“将军,那边……那边好像有厮杀声……!”

    “不错,是厮杀声……!”立刻有人警觉起来,抬手指着那边,“将军,您看,楚营大乱,正在厮杀……!”

    胡宗茂当然已经看到了。

    楚营火光冲天,随着火势的蔓延,整个天幕都已经红彤彤一片,城头的将士们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在楚营之中,人影闪动,竟果真是在厮杀。

    呐喊声和惨叫声随着夜风吹过来,胡宗茂眉头一展,明白过来,道:“是……是张叔严的人马到了……!”

    众将顿时都反应过来,姚副将立刻道:“将军英明,一定是金州的援兵到了,哈哈哈哈……张将军的人马速度当真不慢,来的真是及时,将军,你看,楚军好像抵挡不住,已经溃退……!”

    胡宗茂却是眼角跳动,淡淡道:“张叔严真是来得及时……!”

    “楚军疲惫不堪,加上瘟疫和内讧,已经是不堪一击。”姚副将握起拳头,兴奋道:“看那边的阵势,张将军此番带来的人马不在少数……夜袭楚营,嘿嘿,楚欢这次插翅也难飞了。”

    楚军果然是在全线溃退,或许楚军真的没有想到,张叔严的兵马竟然来得如此迅速,而且竟在夜间突然发起突袭。

    营帐在烈火中燃烧,楚军猝不及防,乱作一团,这本就是好没有融合好的一支军队,突然遭受到攻击,已经是方寸大乱,城头上的守军分明看到楚军将士已经开始向东撤退,楚军兵无斗志,哭爹喊娘,争先恐后向东方逃窜。

    “将军,机不可失,咱们不能再等了。”姚副将焦急道:“楚军全线溃败,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功劳可不能让张叔严他们抢了去。”

    “是啊,将军,快下令吧。”其他将领纷纷劝道:“是咱们将楚军耗成这样,如今金州兵却想捡个大便宜,咱们决不能让他们抢了功劳去。”

    “将军,只要这一战击垮楚欢,将军之名,定当名扬天下。”姚副将期盼道:“如此大好机会,将军若是放弃,只怕回头会后悔,而且到时候传扬出去,不知好歹的,还以为将军……!”说到这里,却是不敢说下去。

    身为一名军人,最期盼的就是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只要征杀立功,少不得加官进爵,众将心里都清楚,守住贺州城固然是功,但是如果能够击溃楚欢的主力,甚至活捉楚欢,那么功劳就更是无与伦比,看到城外金州兵突然夜袭,打的楚军溃退,众将热血沸腾,谁也不想错过如此立功的大好机会。

    胡宗茂喉头蠕动,看着楚军将士如同受惊的羊群,正全面向东方溃退,他双拳也已经握起,众将劝说声不绝入耳,一咬牙,正想说什么,旁边一人已经闪出,沉声道:“将军,守住贺州城,已经是天大功劳,万不可轻易出城,卑职总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说话之人,自然是总不合时宜说话的书记官何魁。

    “你觉得楚欢是诱兵之计?”胡宗茂看了何魁一眼,问道。

    何魁道:“卑职不敢确定,但是卑职总觉得事情……!”

    话声未落,姚副将已经厉声道:“何魁,不要总是你觉得,统兵之将,是将军,不是你何魁,贻误军机,你他娘的担得起吗?”

    何魁冷笑道:“何某就怕你们一时冲动,陷将军于危难之中……!”

    “呛”!

    大刀出鞘,刀光一闪,姚副将手中大刀的刀锋已经顶住何魁的咽喉,双眸杀机浓郁,冷冷道:“你说我们陷将军于危难之中?有种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住手!”胡宗茂脸色冷下来,抓住姚副将的手腕子,推了开去,吼道:“姚副将,你好大的胆子,在本将面前也敢动刀动枪?”

    姚副将一个激灵,急忙跪下,“将军,卑职鲁莽,请将军降罪。可是末将一片忠心,将军为了打这一仗,日夜不眠,殚精竭虑,全军将士更是誓死效忠将军,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好机会,何魁却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等到张叔严拿下楚欢,到时候一切都晚了。咱们连日苦战,到最后,都只能是为张叔严作嫁衣裳,将军,您统军之才,远胜张叔严,张叔严若是抢了头功,他日必然会在将军面前耀武扬威,将军能忍,末将等绝不能忍!”

    一众将领纷纷跪下,齐声道:“将军,请速做决断,我等谨遵将令!”

    胡宗茂心中此时却也是矛盾至极,他性情谨慎,凡事都不会轻易冒险,心中也是觉得此时若是开城出兵,似乎也存在着不小的风险,可是看到城外的楚军大营烈火熊熊,楚军将士狼狈而逃,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如此大好机会若是错过,日后只怕是要后悔莫及。

    最为紧要的是,他与张叔严面和心不合,虽然都是出自朱凌岳麾下,但是互相却都是瞧不上,如果此番被张叔严抢去了头功,胡宗茂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心中正自煎熬挣扎,忽听得有人道:“将军,您看……!”

    胡宗茂急忙抬头,却见到一队人马正往城门飞驰而来,姚副将已经吩咐城头弓箭手准备,眼见得那队人马靠近,不过百来人而已,清一色都是骑兵,十几根火把照耀着,如同一条火蛇游动过来,当先一名骑兵手里举着旗子,旗帜在夜幕下飘扬,借着火光,已经有人看到,那飘扬的军旗之上,正是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张”字。

    “是金州兵!”有人已经叫起来。

    胡宗茂还没看清楚,城下已经有声音喊道:“胡将军,不要射箭,我们是张将军的部下,胡将军在吗?”

    胡宗茂身体探出城垛,从城头俯视下去,沉声道:“本将在这里,你们是张将军的部下?”

    从这队人马中催出一骑,却不是兵士装扮,长袍戴帽,抬起头,高声道:“胡将军,黄玉谭在此,将军神威,贺州城固若金汤,真是可喜可贺!”

    “是黄先生!”胡宗茂舒了口气,黄玉谭是张叔严的幕僚,他既然出现在此,张叔严的兵马自然也是千真万确到了,高声问道:“黄先生,张将军是否已经到了?”

    黄玉谭笑道:“胡将军,我们正午时分,就已经到了,老天相助,今天白天起了大风沙,我们距离楚营不过三十里地,对他们的营地已经是打探的一清二楚,本来白天就要发起攻击,后来张将军与众将商议,等到夜深人静,楚军毫无戒备之时,再对他们发起夜袭……!”

    “楚营的大火是你们点起来的?”

    “正是。”黄玉谭大笑道:“张将军先派人潜入楚营放火,楚军大乱,我军再趁势出击,楚军阵脚大乱,都说楚欢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胡宗茂皱眉问道:“却不知黄先生不去追敌,来此有何贵干?”

    黄玉谭立刻敛容高声道:“胡将军,张将军让黄某前来,是要感谢胡将军信守承诺,楚欢祸乱西北,害死了东方将军,张将军于公于私,都要亲手拿下楚欢,所以张将军率兵去追,定是要活捉楚欢,张将军让胡将军守好城池,张将军抓住楚欢之后,再来向胡将军道谢!”

    胡宗茂哈哈大笑,声音带着恼怒:“他让本将守好城池?张叔严有什么资格对本将下命令?”双拳握起,沉声道:“众将听令,点齐兵马,随本将出城!”

第一一零一章 消失

    胡宗茂一声令下,姚副将等武将顿时欣喜若狂,书记官何魁焦急万分,再次劝道:“将军,已是深夜,敌情未明,不宜出兵,还请将军三思啊!”

    “等到天亮,楚欢要么不知所踪,要么就被张叔严带到了本将面前。”胡宗茂没好气地道:“什么敌情未明?都不是瞎子,楚军溃退,你难道看不见。”拔出佩刀,沉声道:“都不必多言,姚副将,传令下去,其他三门,紧闭城门,不管是谁靠近,立刻射杀,至若正门……!”扫视众副将校将一眼,最后却是将目光落在何魁身上,道:“何魁,正门防守,本将就交给你,陈树,你留下来,听从何魁调令,与何书记一同守卫正门。”

    一名副将立刻不情愿道:“将军,末将愿跟随将军出城,痛击楚军,虽死无憾!”

    “不必多言,让你留在城中,若是本将取胜,也算你大功一件。”胡宗茂不愿意多说废话,向何魁道:“本将给你留五百人,固守正门,除非本将返回,否则不得打开城门。”

    何魁见胡宗茂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拱手道:“将军出战,还望小心谨慎,卑职等候将军顺利凯旋!”

    胡宗茂点点头,吩咐手下众将点兵,他见到楚军大营已经是人去帐毁,东面火光越走越远,那边依稀传来厮杀之声,知道不能再等,也来不及去调动其他各门守兵,好在巽字营主力集中在正门,当下点齐了三千主力,留下了数百兵士给何魁,打开城门,见到黄玉谭依然带人在城外,姚副将等人已经率先催马上前,大声道:“闪开!”

    黄玉谭却是横马当前,脸色显出不悦之色,大声道:“胡将军,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违背与张将军的约定?”

    胡宗茂冷冷一笑,道:“黄先生,实在对不住了,本将可从没有答应过张叔严什么条件,楚欢兵犯贺州,贺州是本将镇守之地,张叔严没有经过本将同意,擅自率军进入本将镇守的地面,坏了本将的妙策,回头本将再找他麻烦。”

    “胡将军,你……你这是出尔反尔。”黄玉谭急了,“你这样贸然出城,难道……难道不担心楚欢会派人绕过来偷袭贺州城?”指着胡宗茂身后密密麻麻的兵马,“将军将主力带走,贺州城空虚,一旦有兵来犯,后果不堪设想,还请胡将军大局着想,不要出兵,楚欢那边,就交给张将军。”

    胡宗茂厉声道:“黄玉谭,本将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再啰嗦,休怪本将翻脸无情!”

    黄玉谭横在前面,并不让路,连声道:“胡将军,请你三思,你……!”

    姚副将已经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后面的弓箭手立时弯弓搭箭,对准了黄玉谭一行人,黄玉谭无可奈何,退让到一旁,胡宗茂再不犹豫,挥刀命令,“全军听本将令,追拿楚欢,但有活捉楚欢者,赏金五百两,官升三级,取到楚欢首级者,赏金三百两,官升两级,弟兄们,跟我追!”

    三千巽字营主力官兵,跟在胡宗茂身后,如同夜色中的一条长龙,点着火把,朝着传来厮杀声的方向,迅速追击过去。

    胡宗茂知道,夜色迷蒙,再加上金州兵追杀,楚军定然跑不快,但是他心里却是发急,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极其亢奋,他虽然做事小心谨慎,但是真要出现在沙场之上,却也是杀人如麻,他此时甚至已经想象自己的刀锋砍在敌人身上那种快感。

    有人怕杀,有人好杀,胡宗茂便是后者。

    胡宗茂率军出城,当最后一名兵士从城门出来之后,城门便嘎嘎嘎响起来,何魁并没有让黄玉谭和他率领的上百名骑兵入城,只是将他们晾在了城外。

    黄玉谭皱起眉头,仰视城头,大声问道:“何书记,莫非是要让我们在城外饱餐风沙?”

    何魁面无表情,在城头大声道:“黄先生,何某对你素来敬仰,但是公私不能夹在一起,胡将军将正门防卫交给何某,已经下令,除非胡将军返城,否则任何人都不得入城,只能委屈黄先生在城外暂且等候了,如果顺利的话,胡将军很快就能凯旋而归,到时候何某再向黄先生赔罪!”

    黄玉谭叹了口气,道:“胡将军将正门交给你,果然是没有选错人。”

    “先生过奖了。”何魁目光投向东面,看着胡宗茂率军渐行渐远,眉头微微紧缩,脸上出现了忧虑之色。

    胡宗茂率军循着声音追赶过去,声音从风中飘来,似乎并不太遥远,而且远方的点点火光,似乎很快就能追赶上,但是真要追起来,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巽字营只有数百名骑兵,大都是步兵,胡宗茂虽然心急,却也不能丢下主力步兵,只率领骑兵追赶过去。

    “将军,看来楚军真的是魂飞魄散,逃命的速度这样快。”姚副将紧跟在胡宗茂身后,看着远处的火光迅速东移,他眼中充满了兴奋之色,就似乎是一群狼群正在追赶一群失魂落魄正在疯狂逃命的羊群,“不过他们逃不远,咱们一定要拿下楚欢的人头。”

    胡宗茂率军追赶,一口气竟是追出了二十来里地,前方的厮杀声和呐喊声依然传过来,但是胡宗茂心头却突然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将军,他们好像分散了。”身畔一名副将提醒道,“将军你看,东北面和东南面都有火光……!”

    胡宗茂放缓马速,果然瞧见,虽然楚军是往东面逃窜,但是明显已经分成了两批人马逃命,一路是往东南方向,一路是往东北方向,闪烁的火光,已经暴漏了楚军的位置。

    “楚欢在哪里?”有人立时问道。

    姚副将已经向胡宗茂道:“将军,咱们也要兵分两路,请给末将一支人马,末将往东北追过去,只要楚欢在那边,末将就算从张叔严手中抢,也要将楚欢的人头抢过来。”

    “分兵?”胡宗茂犹豫起来。

    姚副将急道:“将军,不能犹豫了,咱们不知道楚欢到底在哪一路,绝不能放过任何一路……!”

    胡宗茂犹豫着,虽然楚军败退,有张叔严的援兵,可是胡宗茂心里清楚,楚欢手底下可是有近两万兵马,人多势众,自己虽然带出了三千精锐将士,但是数量上还是远远少于楚军,这点兵力,若是再分兵,力量便显得十分薄弱。

    胡宗茂慢下来,整个队伍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众将都是等着胡宗茂吩咐,胡宗茂想了一下,终于道:“姚副将,本将给你五百人马,你们往东北方向去,如果楚军正与金州军厮杀,你们不必上去,只要打探楚欢是否在那边,一旦发现楚欢在那一路,立刻对空射出火箭,放出信号,本将会立刻领军杀向东北方。”

    姚副将拱手道:“末将遵命,若是有机会取下楚欢的人头,末将也绝不会犹豫。”当下领了五百人马,分兵往东北追过去。

    姚副将一路人马刚刚离开,胡宗茂心中就有些后悔,但是军令已发,也不好收回,抖擞精神,暗想自己是不是小心谨慎的过了头。

    策马提刀,率军往东南方向追赶,又追出不到十里地,距离前面的楚军越来越近,只是先前那声震四野的呐喊声和厮杀声竟小了不少,胡宗茂心下暗想,难不成张叔严的兵马已经解决了战斗,心中微微发急,猛然间却瞧见前方的点点火光竟然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只是片刻之间,本来还火光闪烁的景象,便完全消失,非但如此,所有的呐喊声和厮杀声,也全都消逝,看不到火光,听不到声音,前面竟然是一片寂静,深邃的黑夜,似乎将前方的一切全都吞噬。

    胡宗茂情不自禁地放缓了马速,便是连他手下的将士,也都错愕起来,众人面面相觑,胡宗茂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又往前行了片刻,却见到前方横着一道戈壁高坡,就像一堵墙一样横在前面,却见不到一兵一卒。

    “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静的可怕,一名副将忍不住低声道:“他们好像都……都消失了……!”

    胡宗茂嘴角抽动,他一只手握着战刀,另一只手握着拳头,不知为何,心跳开始加速,四下里瞧了瞧,一种不祥的预感已经笼罩心头。

    “不好,中计!”胡宗茂微一沉吟,失声叫道,声音充满了惊恐,“快传令下去,全军迅速回城,妈的,咱们中计了……!”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那声音极其突兀,犹如天际惊雷,又像是地底的恶鬼在呜咽呐喊,声音是从后方传过来,巽字营将士纷纷回头,后面依然是一片黑幕,那惊雷般的声音便是从那黑幕之中传过来。

    胡宗茂嘴角抽搐,眼角跳动,声音已经带着惊恐,“那……那是马蹄声……!”

    铁蹄践踏大地的声音!

    胡宗茂出身行伍,从那低沉的马蹄声中,他已经敏锐地判断出来,从黑幕冲过来的铁骑,至少有数百骑之多。

    胡宗茂惊骇莫名,那是谁的骑兵,据他所知,楚欢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以步兵为主,根本没有多少骑兵,身后冲过来的骑兵,到底是谁的人马?

    就在他恍惚的时候,马蹄声又近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尚未见到骑兵的身影,但是所有人似乎已经感受到骑兵带来的冲击力和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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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二章 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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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茂此时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何魁,何魁三番四次劝说他固守贺州城,便是城外有天大的变故,也不要轻易出城,此时想起,胡宗茂只觉得那位小小的书记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至理名言,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他以久经沙场的嗅觉,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进入了陷阱。

    虽说心下惊骇,但是胡宗茂毕竟也不是昏聩之辈,他久经沙场,听到后方骑兵冲过来,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再不犹豫,挥刀向前,“冲上戈壁坡!”

    一声令下,将士们也清醒过来,不错,戈壁坡就像一堵墙,只要冲到上面,骑兵没有长翅膀,也不可能飞的上去,骑兵的冲击力也就消弭于无形之中。

    两千多名官兵,一窝蜂往戈壁坡上冲过去,胡宗茂手下不到两百名骑兵,则是拍马上前,准备到得戈壁坡下,再下马将马匹拉倒戈壁坡上。

    密密麻麻的人群距离戈壁坡渐近,猛听得人群之中惨叫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一群骑兵,连声惨叫,从马上栽倒下来,更有一名副将也是翻身落马,被后面一匹骏马踩踏在了身上,瞬间就不动弹,胡宗茂本来也是催马向前,随着惨叫声响,已经瞅见前面箭矢蝗虫般飞过来,立时挥动大刀,将来箭打开。

    此时他已经瞧见,本来空无一人的戈壁坡,只是在瞬间,就如同鬼魅般冒出一大群弓箭手来,弓箭手居高临下,箭如雨落。

    “快撤……上面有楚军……!”阵中已经有人高喊。

    本来一窝蜂冲向戈壁坡的叛军顿时受挫,前面是乱箭,往前面跑,无疑是自寻死路,而此时从后方传来的马蹄声已经是近在咫尺,甩在后面的叛军将士回过头,已经看到从黑夜里冒出了数百名骑兵,都是挥舞着马刀,如同黑色的洪流,闪电般冲过来。

    便是最普通的叛军士兵,也知道自己中了埋伏,虽然有两千多兵马,但是叛军士气已经低到谷底,断后的一名副将勉强稳住心神,厉声高喝,“盾牌兵在前,长枪兵对阵……!”

    叛军前阵在乱箭之下,已经是人仰马翻,惨叫连连,整个队伍已经混乱不堪,后军听到将令,少数盾牌兵勉强排成一列,只是还没等他们站稳阵型,数百骑兵已经狠狠撞击上来,一时间叛军人仰马翻,骑兵撞击过来的时候,手中的马刀已经毫不犹豫地砍下来。

    这几百名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训练极其有素,出手冷酷无情,果断犀利,虽说胡宗茂带出来的是主力不对,战斗经验也十分丰富,可是面对剽悍的骑兵,胆战心惊之间,根本是无力反抗,骑兵冲进叛军阵中,如同虎入羊群,刀光过去,鲜血飞舞,惨叫连连,凄厉的惨叫声,更是让本就心慌意乱的叛军将士魂飞魄散。

    听得号角声响起,戈壁坡上的弓箭手们见到骑兵冲到叛军阵中,已经退了下去,在他们退下去的瞬间,从戈壁后面,山呼海啸声响起,无数楚军的将士从戈壁坡后冒了出来,这哪里是一支溃退的败军,所有人的眼眸子里都显出兴奋之色,如狼似虎,如同黑云压顶,从戈壁坡上居高临下俯冲下来。

    楚军的兵力远胜叛军,前番攻城受挫,许多的楚军将士横尸贺州城下,楚军上下都是憋了一股子怒气,今夜叛军中计,主力部队出城追敌,如今进了陷阱,楚军自然是毫不客气,火光之中,冰冷的刀枪散发着幽幽的光茫,遍野的兵士冲下来,本来被叛军视为待宰羔羊的楚军,此时却是成了下山的猛虎,士气如虹,风云色变,天地在这一瞬间都似乎颤动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着甲胄却身材矮小的勇士,甲胄很不合身,正是小霸王秦雷,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虽然身着厚重的甲胄,身材也不高达,但是身形却是异常灵活,脚下飞快,手中拎着一根铁棍,冲下戈壁坡,身体跳起来,对着正慌乱的一名骑兵,铁棍已经横扫出去,听得一声惨叫,那骑在马上的骑兵竟是被这一铁棍打飞了出去。

    秦雷却是翻身上马,大声叫道:“这是我抢到的马,谁也不许再抢……!”一夹马腹,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冲进了叛军军阵。

    两军瞬间就碰撞在一起,胡宗茂此时已经是脸色苍白,身在阵中,看到自己的部下乱作一团,而楚军士气如虹,杀气腾腾,想要组织反抗,但是此时整个战场已经乱作一团,哪里还能聚集人马,砍杀了一名向自己杀过来的楚军兵士,调转马头,二话不说,拍马便往西北跑去。

    他全身上下此时一片冰冷,后悔莫及,知道楚欢精心设计,正面对决,绝不是楚欢的敌手,心里却想着贺州城还在自己手中,留在这里死路一条,逃回贺州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此时他也顾不得陷入战阵中的部下,只想着迅速逃回贺州城。

    他胯下是一匹好马,千里挑一,速度飞快,身边几名副将见到主将向西而去,心领神会,拍马跟上,随在胡宗茂身后。

    不得不说,胡宗茂身在沙场,也确实是一名悍将,更加上是一心突围,所以出刀也是狠辣,生生在乱阵之中杀出了一跳血路,夜色之中,头也不回,往西边飞驰,身后随着不过数十名部下,狼狈逃窜。

    楚欢骑着雷火麒麟,此时正傲立在戈壁坡上,战场的形势,尽收眼底,眼看着胡宗茂带着数十人杀出血路,逃离战场向西而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的雷火麒麟乃是绝世神驹,加上他的武功,他自信,只要自己拍马追赶,在胡宗茂跑到贺州城之前,自己就已经将胡宗茂斩于马下。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眼睁睁看着胡宗茂带人离去。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阵前斩敌,而是要夺下贺州城。

    “巽字营将士都听着。”戈壁坡上,声若轰雷,“本督今次发兵,只诛首恶,不牵累无辜,你们都是被胡宗茂蒙蔽,若是立刻弃械投降,本督保证绝不追究你们的罪责,若是负隅顽抗,本督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你们的主将已经弃你们而逃,莫非你们还要为他卖命?”

    战场上杀声阵阵,混杂一团,楚欢的声音却是中气如雷,在混乱的战场上传了开去。

    巽字营官兵虽然中了埋伏,心惊胆战,但却都是经过战阵的将士,虽然处于逆境,可是为了求生,却还是拼死抵抗。

    楚欢这句话一说,阵中便有许多人听到,叛军未必相信楚欢的话,但是大家也都知道,继续与数倍于己的楚军厮杀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放下兵器投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巽字营兵士本身并无什么谋反之心,大多数兵士只是被胡宗茂捆进了战车,胡宗茂虽然统帅巽字营,但是时日无多,也并无太多恩惠于巽字营兵士,巽字营兵士也谈不上对胡宗茂有多忠诚,吃粮听命而已,如今主将逃走,大难临头,已经有兵士不再犹豫,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地乞降,有第一个降兵,自然有第二个,面对楚军犀利的刀枪,很快便有一大片巽字营官兵弃械投降,而楚军对于器械投降的降兵,果然并不再攻击。

    倒是有一部分胡宗茂提拔上来的嫡系还要负隅顽抗,但是只要他们手中的刀没有放下,楚军便会有一大群人冲过来砍杀,眼见得负隅顽抗必死无疑,无可奈何之下,所有叛军将士都是丢下了兵器,不敢再拼杀。

    战场上已经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虽然巽字营官兵都已经俯首乞降,沙场上却还是躺着数百具尸体。

    胡宗茂并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两千官兵,只因为楚欢的一句话,都已经俯首乞降,他只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够厮杀到底,拖住楚军,免得楚军尾随追来。

    贺州城头上的何魁一直是面色凝重,从胡宗茂出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十分不安,他的目光,也始终望向东面,夜色深沉,看不了多远,那里死一般的寂静,何魁眼角跳动,忽听得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何魁眉头却是一紧,身边的副将陈树却是眉头展开,道:“何书记,只怕是将军拿下了楚欢,已经率军凯旋而归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黑幕之中,已经窜出数十道影子,飞一般往城门而来,何魁已经听到那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快开城门,快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城头上众人远远看见,当先一人疾马飞驰,一身装束,正是贺州城守将胡宗茂,身后跟随着二三十名骑兵,那叫喊声中带着惊恐与慌张。

    何魁心一沉。

    陈树瞧见是胡宗茂只带了几十骑回来,也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大声吩咐道:“快,打开城门,放将军入城……!”

    “且慢!”何魁抬起手,肃然道:“先不要开城门……!”

    “将军已经返回,为何不开城门?”陈树脸色一沉,“何魁,难道你想让将军无法入城?”

第一一零三章 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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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魁很清楚,这个时候,不管城外发生何样的变故,最好的选择,就是紧闭城门。

    但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如果此时胡宗茂身在城内,那么一定不会打开城门,但是此时需要打开城门的,恰恰就是胡宗茂,胡宗茂率领几十骑狼狈而归,后面的骑兵甚至频频回头张望,何魁已经知道,他们肯定是担心后面有追兵。

    如果自己坚决不开城门,那么必然会害死了胡宗茂。

    胡宗茂让何魁负责守城,只因为他明白何魁老成持重,做事稳重,留下陈树协助,那是因为陈树是胡宗茂的亲信。

    何魁就算想紧闭城门,陈树也不可能答允。

    骏马飞驰,已经踏过壕沟上的木板,眼见得便要到得城门下,见到城门还没有打开,胡宗茂心慌意乱之间,更是恼怒不已,抬头向城头厉声道:“陈树,你他娘的还不打开城门?”

    陈树也不管何魁,奔到内城墙,向下高声命令:“打开城门,迎将军入城!”

    何魁也奔过去,大声道:“将军一入城,立刻关闭城门。”又吩咐道:“城下的兵士们听令,严阵以待,准备战斗。”

    胡宗茂率领主力出城,留下了数百名兵士在正门守卫,虽说胡宗茂是率军追击溃军,但是何魁却总是心神不安,感觉正门的防守力量实在太过薄弱,与陈树商议一番,终是从其他各门调来了几百兵力补充,勉强让正门也有近千兵力。

    城头上留下了弓箭手,城门处则是配备了数百步兵。

    铁蹄翻飞,胡宗茂只是片刻间,就一马当先率领几十名部下靠近到城门边上,城门发出嘎嘎的声音,缓缓打开来。

    胡宗茂只觉得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汗水甚至已经流到了他的眼睛里,辛辣的厉害,可是他却没有时间却擦拭汗水,他眼睛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心里只想着速速冲进城门,只有冲进城内,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他相信楚欢的大军很快就会尾随追来,他在心里暗暗立誓,只要自己入城,接下来除非楚军真的攻破城池,自己再也不会打开城门。

    骏马离城门只有咫尺之遥,胡宗茂长舒一口气,大声叫道:“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这句话本该早就喊出来,但是他珍惜自己的生命,心里意识到,这个时候城门关闭才是最安全的,刚才看到城门关闭,心里恼火,只想着自己入城,现在眼见自己已经要入城,却是想着紧闭城门,他的骏马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速度极快,身后的部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这个时候就喊着关闭城门,明显是不顾尾随自己而来的部下,自私本性尽显。

    城门已经打开了一道大大的缝隙,胡宗茂眼见得便要入城,忽听得身旁劲风忽起,心下吃了一惊,眼角已经瞥见有几个影子扑过来,不由厉声喝道:“做什么?”扬刀便砍过去,猛地听到悲嘶声响,坐下一颠,胡宗茂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知道出了意外,一只手按在马背上,一声怒喝,整个人已经腾身而起。

    胯下的骏马,却已经翻倒在地,只是眨眼间,旁边竟然多了几道身影,刀光闪动,竟是砍断了马腿。

    胡宗茂心下骇然,身体落下之时,在骏马还没有完全倒下的时候,点在马背上,借力往城内飘过去,身在空中,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一时间惊怒交加,骂道:“黄玉谭,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他方才眼睛只顾着看城门,但是却依稀感觉到城门边上有一群人,当时脑中也没有细想,十万火急,心内骄躁,也没有去管那些人,但是此刻却终于想起,城门下,还有黄玉谭带领的上百名骑兵,这些人没有能够入城,但是他们却也一直侯在城下。

    何魁虽然知道胡宗茂出了变故,却并不知道所谓张叔严的援兵只是子虚乌有,而胡宗茂情急之下,也没有想到这一岔,就是这一下疏忽,却又让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此时自然是知道,既然张叔严的援兵是假的,黄玉谭自然也不可能是张叔严的人。

    胡宗茂身体借势闪到城门之内,他身后的那群骑兵却是看到黄玉谭手底下的骑兵在一瞬间就像发了疯的的恶狼一般,一半骑兵直接冲过来堵住要入城的骑兵,而另一半人马,却已经怒吼着冲向打开的城门,城内的兵士见到变故,大吃一惊,胡宗茂落在城门后面,已经厉声高叫:“快关城门!”

    他先前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部下,此时更是不可能在意。

    城门后面有数十名兵士,而不远处,则更有数百名叛军,听到胡宗茂命令,城门边上的兵士拼命想将城门关上,但是黄玉谭手下的这群骑兵却是如狼似虎扑过去,马刀乱砍,城内的守军此时也一窝蜂地扑过来,想要关上城门,将一群骑兵逼出去。

    这群骑兵也不冲进城内,就在城门处厮杀,五六名骑兵则是护卫在黄玉谭身边,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当手底下的骑兵冲向城门的时候,黄玉谭已经回身点头,那几名骑兵立刻弯弓,每人都取出一支箭矢,其中一名骑兵手里拿着火把,众骑兵将箭头在火把上过了一下,箭头立刻燃烧起来,众人拉弓搭箭,箭矢俱都朝向空中,齐齐射出火箭。

    火箭升空,清晰明显,也就在此时,西边传来惊雷般的大喊:“弟兄们,信号发出来了,胜败在此一举,跟我冲!”

    只见到黑暗下的那片沙地上,一时间尘沙飞扬,无数人从沙地上爬起来,他们显然已经匍匐在这里许久,等到火箭升空,立刻起身,这一群人却都是总督禁卫军的装束,正是裴绩训练不久的新军,其中夹杂着近百名大秦帝国一等一的近卫武士。

    真正的训练,就在沙场,血与火更能让人成长,虽然训练时间很短,但是这些新兵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精锐西北汉子,本就是孔武有力,胆子也都不小,在短时间的训练之内,倒也是熟悉了武器的运用方法。

    值得庆幸的是,楚欢将东方信曾经调走的物资都拿回手中,其中有许多的盾牌,其中大批的军事物资,楚欢都调给了裴绩,用于装备禁卫军。

    楚欢和裴绩重建禁卫军,本就设定好一个完整的训练系统,新建的禁卫军,按照裴绩的建议,设立风林火山四大营,而四大营的职能,裴绩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按照他的设想,禁卫军的发展,必须要保证其兵种的多样性,风字营精炼骑兵,林字营训练枪兵,火字营训练弓兵,而山字营,则训练盾刀兵,四营各练兵种,四大营又组成一个完整的禁卫军团,在四大营各自训练成熟之后,便会着重训练四大兵种的配合,便是楚欢也明白,要让四大兵种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一旦风林火山四大营的兵种能够训练的配合默契,那么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将是令人心惊胆战。

    只是禁卫军的训练,还只是初级阶段,裴绩此番将新兵拉出来,本就是要让这些人经受战场的血与火,没有经过真正的沙场厮杀,永远难以成为一名真正的铁血军人。

    禁卫军的士气高昂,城内的守军看到城门只有几十名骑兵,前赴后继扑过来,长枪乱刀齐出,那是拼死也要将堵在城门的骑兵杀出去,但是这些骑兵坚韧无比,虽然片刻间就有数名骑兵战死,但是其他的骑兵却是毫无所惧,面对潮水般杀过来的守军,骑兵们如同石头一样挺立着。

    城外另一拨骑兵则是与胡宗茂回来的那群骑兵厮杀,胡宗茂不过带了二三十骑人马回来,而黄玉谭手下则是分出了四五十人过来阻拦,相比起胡宗茂部下的骑兵,黄玉谭手下的骑兵不但人数占优势,而且战斗技巧也不在对方之下,只是片刻之间,便有十多名叛军骑兵落马,楚军骑兵倒只死伤不到十人。

    禁卫军脚下生风,呐喊着往城门冲过来,城头上的弓箭手瞧见突然出现的禁卫军,也分不清是平西军还是禁卫军,只知道必然是楚军杀来,还以为楚军主力已经追杀过来,一个个都显出惊恐之色,手忙脚乱向那边射箭,乱箭射下来,根本没有什么准头,禁卫军冲在前面的是盾牌兵,高举着盾牌,抵挡着箭矢,虽然时不时有人倒下,但是冲到城门之时,损失却也是十分微小。

    双方加起来,就在城门处有上千人之多,但是城门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同时战斗,城内城外,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守军拼命想将楚军赶出去,而楚军这边,则是拼死往里面冲进去,两股洪流就在城门处撞击着,刀光枪影,惨叫声声,血流成河。

    胡宗茂厉呼着让守军将楚军杀出去,自己却是奔到了城头之上,脸色苍白,额头上依然是汗水直流,何魁和陈树拱手行礼,胡宗茂看也不看,靠近城垛,此时天色微微发亮,黎明将近,他目视东方,很快,瞳孔收缩,身体晃了晃,何魁和陈树抬目望过去,也都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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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四章 我自威风登城头

    东方出现了无数的火把,火光亮如白昼,大地在颤动,胡宗茂能够清晰看到,铺天盖地般的楚军正迅速地向贺州城靠近过来。

    胡宗茂手脚冰冷,他此时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城门被堵,大军压境,敌众我寡,胡宗茂本就不是一个善于打正面对决的将领,此时他已经是束手无策,一阵风吹过,胡宗茂竟是打了个冷颤。

    两军对阵勇者胜,在城门处厮杀的叛军已经听到了东面传来的呐喊声,城门处已经是鲜血淋漓,听得城外已经有人喊道:“城里的将士们听着,总督已经率领大军杀过来,总督传下将领,只诛首恶,你们难道要为胡宗茂殉葬吗?”

    城内兵士的士气已经是低落到极点,本来其中就掺杂着许多民兵,被校将当做炮灰往城门口驱赶抵挡,看到城门处惨嚎声声血流成河,许多民兵已经是魂飞魄散,一听外面喊脚只诛首恶,许多民兵再也不犹豫,转身便跑,几名校将见民兵撤退,扬刀便砍,砍翻几人之后,一众民兵却是恼怒起来,已经有胆大的骂道:“操你姥姥的,当我们不是人……!”竟是有人挥刀往那几名校将身上砍过去,校将并无几人,这边一拥而上,瞬间便有几名校将被民变活活砍死。

    巽字营兵士本来还在拼死抵抗,听得后面骚动四起,有人看到民兵竟是砍杀了校将,城内已经是乱作一团,哪里还有恋战之心,本来后面正准备挤上去的守军,再不犹豫,转身便跑,本来在城门内拥挤着数百名叛军将士,只是转眼间,一哄而散,楚军见状,齐声高喝,洪流般冲进了城内,彻底控制住了贺州城正门。

    楚军骑兵与八百禁卫军杀进城内,并没有急着冲进去,而是控制住城门,东面迅速移动过来的楚军主力很快就冲到城下,见到城门已经拿下,立时如同潮水般涌进城内,城内守军再无斗志,四散逃窜,一队骑兵冲进城内,高声叫道:“楚督有令,降者不杀!”

    本来四处逃窜的守军,此时都已经是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纷纷道:“我等愿降!”

    楚军一队兵士已经从墙梯杀到了城头,城头的兵士见到楚军如麻,知道再顽抗无非是自寻死路,纷纷弃械投降。

    倒有一群人兀自顽抗,那都是胡宗茂的嫡系将士,终究是被一一斩杀,何魁一介文人,见到楚军已经杀到城头,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也迎上去厮杀,被一名冲上城头的近卫武士一脚踢在胸口,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近卫武士上前去,举起大刀,便要临头砍下去,却听得身后传来声音:“住手!”

    近卫武士回头去看,却见到一身长袍的黄玉谭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了城头,当下便不敢动手,几名护卫护着黄玉谭过来,黄玉谭看着躺在地上嘴角带血的何魁,叹道:“何魁,你不过是一介文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何魁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冷然一笑,道:“胜者王侯败者寇,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抬起手,向黄玉谭竖起大拇指,“都说黄先生是风雅之人,只是没有想到,黄先生也会这些鬼蜮伎俩,好好好,你与楚欢联手演的这一场戏,真是让何某钦佩万分!”

    黄玉谭凝视着何魁,摇了摇头,道:“兵不厌诈,恐怕阁下早就感觉出其中不对劲,只是很可惜,守城的是胡宗茂,并不是你何魁,胡宗茂如果真的听你之言,也未必有今日之败。”

    何魁长叹一声,道:“一将累千军,我终究是高看了胡宗茂……!”

    黄玉谭四下扫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胡宗茂哪里去了?”

    一名投降的校将小心翼翼道:“你们刚才攻进城的时候,胡将军……不不不,胡宗茂他说要下去决一死战……!”

    黄玉谭叹道:“何魁,看来你当真是看错了人,你一心效忠的人,却是个事到临头贪生怕死之辈……!”

    “你错了。”何魁以手支地,勉强站起身来,摇头道:“何某绝不是效忠某一人,而是效忠于西北的父老乡亲。”

    黄玉谭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个爽朗的声音已经道:“黄先生在这里吗?”

    黄玉谭回身去看,却见到一人一身甲胄,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正向这边走过来,那人的战甲散发着乌黑的光芒,头上的战盔如同狼头,英姿飒爽,神威凛凛,正是西关道总督楚欢。

    楚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到黄玉谭,已经上前来,拱手笑道:“先生身赴险地,楚欢心中担心,看到先生安然无恙,我算是放心了。”

    黄玉谭拱手笑道:“楚督示敌以弱,诱敌出城,一举成功,实在是让人钦佩。”

    “先生过誉了。”楚欢哈哈一笑,感觉到旁边有一道冷厉的目光看过来,扭头看过去,却见到一名文人正向自己怒目而视,楚欢皱起眉头,打量对方一番,双眸一寒,寒光烁烁,冷冷道:“你就是何魁吧?见到本督,为何不跪?”

    何魁重重吐了口唾沫,怒骂道:“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我为何要跪你?”

    “本督效忠朝廷,平定叛乱,如今你已经是介下之囚,本督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你还敢在这里污蔑本督?”楚欢冷笑道:“看来你并不爱惜自己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何魁挺着脖子道:“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楚欢身畔诸人听得何魁这般说,都是对何魁怒目而视,已经有人握紧了刀,只待楚欢一声令下,便即上去斩杀。

    楚欢凝视何魁片刻,终于淡淡道:“将何魁拉下去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楚欢身边众人顿时都是精神一震,暗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何魁还敢口出狂言,不杀不足以平怒气。

    黄玉谭皱起眉头,正想说话,楚欢去似乎知道黄玉谭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黄玉谭见楚欢如此,也不好再说,从楚欢后面已经抢出几名部下,便要将何魁拉下去枭首,何魁却已经迅速跑到城垛边上,指着楚欢道:“楚欢,你想杀我?嘿嘿,也没那么容易,生由我自己,死,也轮不到你!”两人用力,已经翻上城垛,便要往城下跳下去。

    眼见得何魁便要成为城墙根的一滩肉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眼前划过,何魁身体已经跳出,却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却是不坠反起,竟是被硬生生地从城墙外拽回到城头。

    四下里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死里逃生的何魁却也已经是呆若木鸡,此时却是看清楚,救下自己的,竟然还是楚欢。

    无论是楚欢的部下,还是那些弃械投降的叛军将士,都是瞠目结舌,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楚欢是如何救人,楚欢的速度,当真是匪夷所思,此时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总督,其武功之修为,当真是骇人听闻,至少在普通的官兵眼中,已经是匪夷所思。

    何魁很快就回过神来,怒道:“你……为何要救我?”

    “不怕死的人越来越少了。”楚欢叹了口气,“死一个少一个,卿不畏死,我又何必以死惧之?”

    何魁一时间却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皱眉道:“楚欢,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楚欢摇头道:“该玩的花样,本督已经玩过,也用不着再和你玩花样。”向黄玉谭道:“黄先生,何魁就暂且交给你照料,本督还有其他事,回头再和你们说话。”四下里看了看,问道:“是谁第一个登上这城头?”

    众人顿时都将目光瞅向一人,那人三十出头年纪,身形彪悍,身上血迹斑斑,肩头明显是被砍了一刀,伤口还没有处理,鲜血兀自向外溢出。

    那人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些尴尬,楚欢已经含笑问道:“是你第一个登上了城头?”

    那人走出来,单膝跪下,道:“回禀总督大人,小的……小的在城下看城头的弓箭手射箭,先前射死了我们不少兄弟,心里恼火,所以进城之后,便冲到城头来……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登上城头……!”虽然是七尺高的汉子,但是此人说话却还是颇为腼腆。

    四周众楚军兵士立刻作证道:“总督大人,确实是他第一个攻上了城头,而且他还手刃了两个叛军……!”

    那人腼腆道:“大人,其实……其实小人不是为了争功……!”

    “本督明白,本督明白!”楚欢含笑点头,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立刻恭敬道:“小的是入伍不久的新兵,编制在禁卫军风字营,小的叫钱栋!”

    楚欢哈哈笑道:“钱栋?可是栋梁之才的栋?”

    “正是!”

    “看来你的家人希望你能成为栋梁之才。”楚欢伸手扶起钱栋,道:“钱栋,你在风字营可有官职?”

    “没有。”钱栋挠了挠脑勺,尴尬笑道:“小的只是一个小兵……!”

    “那你现在就是禁卫军的牙将了。”楚欢郑重道:“当日攻城之时,本督就说过,第一个登上贺州城头的勇士,官升两级,赏金百两,你既然是一名兵士,连升两级,便是牙将之职,至若百两黄金,五日之内,必定会交到你手中!”

    钱栋有些不敢置信,“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

    楚欢哈哈笑道:“难道你以为本督是在和你开玩笑?”

    钱栋再次跪下,感激道:“小的……小的谢过总督大人……!”

    楚欢道:“不必谢本督,这是你应得的,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今日你有功,本督定会赏你,他朝你若有罪,本督也不会轻饶!”

    此时四周楚军将士已经是欢声阵阵,虽然他们并没有得到封赏,可是楚欢赏罚分明,钱栋普普通通一个小兵,因为立功,却能晋升牙将,而且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众人心中顿时都知道,只要跟随楚督,听从将令,勇猛作战,不愁没有机会升职受赏,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激情澎湃,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楚欢扫视众人,笑道:“你们也不用急,今日攻城将士,都将记功,遇难者,重重抚恤家属,攻城有功者,加俸三个月,按军功大小,自有升迁!”

    众人纷纷跪倒,齐声道:“谢过总督大人!”

    楚欢如此奖赏,可说是优厚至极,向他这般赏罚分明,厚待部下的将领,当真是寥寥无几,所有人只觉得楚欢的形象一时间伟岸无比,便是那些投降的叛军也是心中遗憾,暗想如果自己是跟随着楚欢,属于攻城部队,只怕也能得到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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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五章 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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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欢的兵马在诸将率领之下,迅速入城,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贺州各城门。

    方如水和韩英等一干部将,那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知道如何处理战果,楚军井然有序地入城,控制住贺州城的军民,而且立刻传下了楚欢的将领,降者不杀,这道将令也确实有用,城中的叛军将士,大部分都是弃械投降,虽然还有小部分顽固分子拼死抵抗,想要杀出城去,但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楚军的凶猛。

    胡宗茂率领的巽字营主力,大部分都随他出城追敌,中了楚欢的埋伏,姚副将率领的五百兵士,比之胡宗茂更早遇伏,几乎是全军覆没,姚副将被方如水一枪刺死,手下兵士或死或降。

    城中留守的兵士,只有一部分属于巽字营,大部分都是强征的民兵,莫说是那些民兵,就是留守城中的巽字营官兵,见到楚欢的大军已经破城,早已经是无心恋战,纷纷弃械投降,楚军杀入城后,一面纳降,一面则是安抚百姓。

    城中的百姓这一阵子是惊吓不小,他们被胡宗茂绑上了战车,所有人都知道必将要遭受一场大劫难,城中的百姓,其实大部分已经遭受过战祸的侵害,当初西梁人攻破雁门关,西梁铁蹄践踏西关,贺州城也曾经陷落,虽然许多百姓逃走,但却还有不少百姓亲眼目睹过当时的惨象,烧杀抢掠,血流成河。

    西梁人退却,流落在外的百姓们返回故乡,希望重新生活,可是胡宗茂举兵而起,楚欢发兵征讨,百姓们却是心惊胆战,他们害怕楚军攻破城池之后,贺州城又将遭受一场浩劫,甚至许多人都在后悔,宁可流落在外,又何必返回故乡遭受如此战祸。

    人们看到楚军的兵马经过贺州城的大街小巷,甚至有些地方楚军和叛军还在厮杀,难免胆战心惊,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命运,当天明时分,城内的战斗全部停止,楚军将整个贺州城控制下来之后,大街小巷,已经张贴出了楚督传下来的的军令,当人们看到楚督传下来的军令,读书人立时觉得异常的熟悉,很快就想到,楚督颁下的军令,似乎与当年汉高祖刘邦入咸阳的约法三章大同小异。

    军令说的十分明白,楚军将士,无论是何身份,在贺州城内,杀人者立斩,伤人者抵罪,抢掠盗窃财物者,亦是要处斩。

    非但如此,楚督还在第一时间设立了军法处,由不久前被楚欢提拔起来的司徒良玉担任军法处的最高长官,贺州城内的老百姓但有受到楚军骚扰者,可以前往军法处告状。

    楚军将士,也并非全都是道德高尚之辈,攻破城池,不少人倒想着劫掠一些东西,有一些百姓被抢了东西,看到告示,也不知是真是假,前往军法处将事情原委禀报上去,司徒良玉倒是一丝不苟,立刻派人去彻查此事,很快倒是救出了十多名涉嫌抢掠的楚军兵士,一经审问,俱都交代,司徒良玉倒是痛快,拿出楚欢贴出来的告示,二话不说,令人将抢掠的兵士推出去斩了脑袋。

    此事立刻传遍整个贺州城,城中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先前的恐惧,因为此事,瞬间便烟消云散,而楚军将士却当真不敢再有触犯军法者,百姓看到楚军入城之后,秋毫无犯,更是传颂楚欢治军有方,在他们眼中,楚欢的形象顿时无比的高大。

    楚欢听闻此事,只是一笑,昨夜攻入城后,叛军的大小将领,几乎都已经被捕,唯独没有见到胡宗茂,楚欢知道胡宗茂必定是趁乱潜逃,四城门都被封锁,胡宗茂肯定还在城中,当时就传令下去,全城搜找胡宗茂。

    胡宗茂控制贺州城之后,对城中的官员少不得一番清洗,原来贺州城的官员,本就有许多是朱党官员,与胡宗茂串通一气,这一部分官员,楚欢自然是毫不留情,尽数逮捕,只是还有一部分官员,属于朝廷分派,并不与胡宗茂合作,胡宗茂将之全都暂时关进大狱之中,而楚欢夺城之后,立刻下令,将大狱之中关押的官员尽数释放。

    这一部分官员,楚欢却是十分重视,毕竟他们没有与朱党同流合污,日后自然是要好好任用。

    楚欢见到裴绩的时候,裴绩正与黄玉谭在一起说话,见到楚欢过来,裴绩已经笑道:“楚督,我这位师兄,昨天还在担心你会砍了何魁的脑袋。”

    黄玉谭已经向楚欢拱了拱手,含笑道:“是黄某不知楚督的性情,何魁当众污蔑楚督,换做一般人,只怕不会饶了他,只是想不到楚督气量宏大,以德报怨。”

    楚欢哈哈笑了笑,道:“各为其主,何魁倒也是忠义之人,一介书生,竟敢拿刀子拼命,这何魁还是很有骨气的。”这才向裴绩问道:“大哥,禁卫军的伤亡如何?”

    “战死十四个人,伤了几十号,损失并不大。”裴绩平静道:“不过今次出阵,却是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战场,要建立禁卫军的军魂,死伤在所难免。”

    楚欢道:“回到朔泉,要重重抚恤他们的家人。”再次向黄玉谭拱手道:“黄先生,此番如果不是先生出手相助,破城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楚欢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黄玉谭摆手笑道:“楚督不必客气。”指了指裴绩,道:“楚督,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如果不是裴绩,恐怕黄某也不会参与这些事。”

    裴绩哈哈笑道:“师兄,我们是有同窗之谊,别人知道你性情孤傲,可是我却知道,你是性情中人,不求则以,只要求到你头上,你说什么也不会拒绝的。”

    黄玉谭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也是希望少死些人罢了。”

    楚欢此时却是心中感慨,最早认识裴绩的时候,楚欢并不知道裴绩有多大的能耐,只是在京城市坊之间摆棋为生,可是现在他越来越发现,自己的这位结义义兄,当真是不可貌相,之前的医圣张一阳就与裴绩有同窗之谊,是裴绩的师兄,如今这位西北名士黄玉谭,竟也与裴绩是同窗,楚欢实在不知道,这群人的老师到底是何人,竟然能教出这样一群了不得的学生来。

    “本来有一事并不敢向先生提及。”楚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但是先生博学多才,若是错过,楚欢只怕后悔不及。”

    黄玉谭抚须笑道:“楚督莫非是想让黄某为朝廷效力?”

    楚欢摇头道:“先生错了,不是为朝廷效力,而是为百姓尽一份心。先生刚刚也说过,你此番出山,只是为了少死一些人,可见先生并不是真的漠不关心世事,身虽闲云野鹤,但心里却还是记挂着天下。”

    黄玉谭笑道:“裴绩,你们这位楚总督,似乎比你更会说话。”

    裴绩抚须道:“楚督并不是会说话,只是有些话从心而发,也就十分的有力。”

    黄玉谭叹了口气,问道:“楚督有什么吩咐?”

    “不知先生可知道,我正准备在西关实施均田令……!”楚欢凝视黄玉谭,“均田令实施起来,颇为复杂,需要众多的有才之士共同完成,贺州这边,均田令自然也要惠及……!”

    黄玉谭点头道:“均田令之说,裴绩已经告诉过我,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过如你所说,真要实施起来,并不容易……!”问道:“楚督是要让黄某帮助实施均田令?”

    楚欢点头道:“正是如此。大哥提到先生的时候,就曾说过,先生其实一直对古往今来的各种政令有所研究……!”

    黄玉谭看了裴绩一眼,只见到裴绩正笑眯眯看着自己,苦笑叹道:“裴绩,看来你是真要将我拉下水了。”

    “先生曾经闲云野鹤,我能够理解,大哥说起先生之时,说先生是真正的国士,莫看平日里游戏人生,但是国家有难,必然会挺身而出。”楚欢带着期盼看着黄玉谭,“却不知先生此番是否愿意留下来,为西北的百姓尽一份心?”

    黄玉谭沉默片刻,终于道:“如果黄某拒绝呢?”

    楚欢上前两步,双手抱拳,便要跪下,黄玉谭不等他跪下,已经伸出手,一把扶住,苦笑道:“惭愧惭愧,楚督如此礼贤下士,黄某又怎能独善其身。”想了一想,终于道:“既然事已至此,黄某也就不推辞了,楚督既然要实施均田令,黄某就尽自己所学,鼎力相助。”

    裴绩已经拍手笑道:“我就说过,你是无双国士,乱世天下,你不会独自一人去逍遥快活。”

    黄玉谭眼睛一翻,道:“无双国士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别说,害死人……裴绩,我本来逍遥快活,是被你生拉硬拽出来,说好做完此事,该走就走,可是这下可好,又被楚督留下,归根结底,还是你裴绩干的好事,这样吧,给我来二十坛金茎露,我就放你一遭,否则咱们没完。”

    裴绩一摊手,“师兄,你也知道,我是穷的叮当响,莫说二十坛,半坛的酒钱也不够……实在不成,你把我卖了吧。”

    楚欢却已经笑道:“黄先生别急,大哥的账,我来替他还,二十坛金茎露,一坛也不会少你……!”便在此时,却见到韩英在外拱手道:“楚督,已经抓获了胡宗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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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枭介绍:
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一曲曲未了的壮士赞歌,一幕幕卷起的美人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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