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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零一章 故人

    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人,楚欢绝不可能将其中的事情透漏半句,但是对于裴绩,楚欢是从骨子里信任这位结义大哥。

    当下楚欢悄声将古水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裴绩。

    “原来如此。”裴绩这才恍然大悟,楚欢将这等机密事情告诉于他,裴绩自然也知道这是楚欢对自己的极度信任。

    “照这信函里所言,肖焕章调军丹阳的目的,并不是冲着我西关来。”裴绩轻声道:“他已经认定杀死肖静谦的幕后真凶是朱凌岳,调军丹阳,只是故作姿态,想要麻痹朱凌岳,最终的目的,是要朱凌岳从天山出兵,侵入我贺州境内,只要朱凌岳出兵,肖焕章将会秘密调军至玉田,自玉田一线全面发起攻击,打进天山境内,随后与我西关两路夹击。”

    楚欢点头道:“信函之中,确实是将肖焕章的计划详细说明。”

    “如果当真是如此,肖焕章真是狡猾无比。”裴绩感叹道:“这一手施展出来,朱凌岳便是再精明,可是眼看着北山军攻打西关,并无虚假,那么以朱凌岳的性情,十有七八是要从天山出兵的。如果一切都如同肖焕章所预料,这项计划,确实是一个打击朱凌岳的最好办法。”

    楚欢道:“所以肖恒在心中解释,肖焕章为了演好这场戏,接下来将会大举调兵丹阳,按照他们的调兵速度以及准备物资,最慢在一个月之后,便要开始进兵西关,而且为了更好地迷惑朱凌岳,他们将会做出真攻架势。”

    裴绩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轻声问道:“二弟,你觉得这肖恒信函之中所言,是否可信?”

    “肖恒的话,有九成可信。”楚欢道:“但是我现在担心,肖恒将自己所知道的告诉了我们,可是他所知道的,是否真的就是肖焕章的心思。”

    裴绩眼中显出赞赏之色,道:“二弟有这样的担心,我就放心了。”

    楚欢冷笑道:“肖焕章诡计多端,但是有一点我倒是肯定,此人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其城府之深,绝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

    “大哥,如果肖焕章是假戏真做,又当如何?”楚欢平静道:“或许一开始,他当真是是想麻痹朱凌岳,但是如果我们这边不做准备,当真被他攻下了甲州,他难道还会将甲州退还给我们?”

    裴绩点头道:“不错,吞进去的肥肉,想要吐出来,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在肖焕章是否真的是要麻痹朱凌岳,咱们却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楚欢轻声道:“他既然为了麻痹朱凌岳,要做出真的攻打甲州的样子,咱们就算是为了配合他,自然也要真的去抵挡他的攻击。虽说肖焕章麻痹朱凌岳这一招玩的很精明,可是咱们西关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这一点,我是无法接受的,即使是妙策,但是我也不能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所以坚守甲州,不可退让!”

    “正是。”楚欢道:“在我而言,肖焕章真的想要攻打朱凌岳,我西关可以与他配合,他可以从玉田一线进击,我西关将会集结兵马至贺州,以两道攻伐天山,朱凌岳虽然兵强马壮,却也胜算不大。”

    裴绩抚须道:“二弟有一点说的极是,肖焕章城府极深,是个能忍之辈,当初朱凌岳插足北山,他恭顺无比,亦可见此人并非意气用事之辈。此番虽然他次子被杀,但是比起整个北山道的前途,我想在肖焕章的心中,北山的前途未必轻于肖静谦的性命。”

    楚欢笑道:“所以我军陈兵青唐,做出拼死一搏的架势,肖焕章倒也未必真的敢打过来。他当然明白,如果西关和北山真的要拼个鱼死网破,我西关固然是损失惨重,他北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最后,只能是便宜朱凌岳。”

    “朱凌岳也是个心机极深之辈,北山如果只是陈兵边界,朱凌岳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裴绩轻声道:“坐山观虎斗的把戏,朱凌岳深谙其中的关窍,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两道拼的筋疲力尽的时候,朱凌岳未必会从天山出兵。”

    “正是如此。”楚欢道:“所以此番除非肖焕章真的是想孤注一掷,否则朱凌岳不会被他所迷惑。但是肖焕章如果当真只是迷惑朱凌岳,就不可能在甲州损失太多的兵力和物资……!”楚欢微皱眉头,沉默片刻,才道:“所以肖恒这封密函,我们不能因为它而放松对北山的警惕。”

    两人正低声私语间,祁宏已经出现在大门前,“大人,京中来人,求见大人!”

    “京中来人?”楚欢一怔,和裴绩互视一眼,都有几分诧异,“皇帝已经北巡,就算有旨意,也只能是从河西那边传过来,怎地京中却有人来?”随即感觉到什么,抬手道:“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到一人气喘吁吁来到大厅,穿着厚厚的棉衣,头戴面貌,包裹的严严实实,见到正厅内的楚欢,那人几步间就上前来,跪倒在地,竟是失声痛哭:“楚大人,楚大人,杂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你了!”

    楚欢见得此人风尘仆仆,一时间没认出来,听他自称“杂家”,愣了一下,盯着那人的脸细细看了看,失声道:“孙……孙公公,怎么是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竟豁然是孙德胜。

    孙德胜可算是楚欢的故交,在云山的时候,孙德胜跟在齐王瀛仁身边伺候,就已经与楚欢认识,楚欢进京,还是孙德胜带领前往。

    孙德胜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可是现在看上去,竟似乎老了十岁。

    “楚大人,正是杂家,杂家为了见你,真是好苦啊!”孙德胜见到楚欢,悲从心中来,一时间泪流不止。

    “快快,快起来……!”故人相见,楚欢也是颇为感慨,亲自上前扶起,见得孙德胜额头皱眉深了许多,一副疲惫不堪之色,叹道:“孙公公,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来到了朔泉总督府,孙德胜一颗心也才终于踏实下来。

    “还没有吃东西吧?”楚欢关切问道,随即向祁宏吩咐道:“赶紧下去,让厨房准备饭食,公公还没有用餐……!”

    “多谢楚大人,楚大人,随杂家前来的还有两个兄弟,一路保护着杂家。”孙德胜忙道:“他们和杂家一起,快马加鞭,也已经是一天多都没有吃东西了……!”

    “吩咐厨房,多准备饭菜。”楚欢立刻向祁宏吩咐道:“再弄两坛酒,天寒地冻,喝点酒暖暖身子。”

    祁宏退下之后,楚欢这才道:“孙公公放心,这里虽然没有什么上的台面的食物,但是填饱肚子却绝不成问题。”

    “有劳楚大人了。”孙德胜长出一口气,楚欢见他路途劳顿,扶他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向孙德胜介绍道:“孙公公,这位是裴绩裴先生,是……是我的幕僚!”

    孙德胜刚刚坐下,立马又起身来,向裴绩拱手,裴绩已经笑道:“公公一路劳顿,到了这里,吃点东西,回头洗个热水澡,好好歇息一番。”

    “有劳有劳!”到了楚欢的地面,孙德胜十分客气,重新坐下后,楚欢和裴绩这才都坐下。

    “公公,天寒地冻,你怎么来了西北?”楚欢有几分诧异道:“难道是京中有什么事情?”他脑中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齐王瀛仁。

    皇帝北巡,太子监国,齐王瀛仁则是辅国,但是楚欢很清楚,齐王瀛仁和太子相比,实在是太过稚嫩,即使有徐从阳在后扶持,也未必是太子的敌手。

    汉王倒台,太子唯一的竞争对手,就只剩下了齐王瀛仁,楚欢早就想过,太子监国期间,不可能不对齐王党下手。

    其实他一直都在奇怪皇帝的这种安排,皇帝既然将监国之位交给太子,那就等若向天下表明,后继之君,当属太子。

    皇帝已经老迈,储君继承大统,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这种时候,让太子监国,铲除掉齐王党,为继承大统做好准备,这并非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只是既然已经决定将帝位传给太子,自然是要齐王随驾北巡,如此一来,无论是对太子为自己的登基之路铺平道路,还是对齐王本身,那都是有利无害。

    留下齐王,一监国,一辅国,必然是会存在纷争,留下齐王,就等若是将齐王留在漩涡之中,自然是有害无利的事情。

    楚欢甚至一度感觉,难道皇帝留下齐王,就是想着让这兄弟二人将京城闹得天翻地覆?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安排,但是皇帝却偏偏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是皇帝年纪老迈,脑子愚钝起来,还是皇帝心中另有想法?

    此番孙德胜突然出现在朔泉,楚欢立时就想到很有可能是齐王瀛仁出了问题,孙德胜算是齐王瀛仁的心腹,他此来西北,恐怕就是齐王所派。

第一三零二章 求援

    孙德胜听楚欢动问,立刻起身,伸手进怀中,可是眼角瞥见在场的裴绩,顿时便犹豫了一下。

    “公公不用担心,裴先生是我的亲信,什么话都不用瞒他。”楚欢察言观色,立刻明白孙德胜的心思。

    孙德胜便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扳指,扳指是玉质,但是上面却有点点的红迹,就似乎是有鲜血粘在上面。

    可是细看,便能发现那是浸在玉石之中的颜色,这是一枚血玉扳指。

    楚欢看到扳指,脸上便即微微变色,皱起眉头,孙德胜已经轻声问道:“楚大人,可认得此物?”

    楚欢当然知道此物。

    这枚扳指,其实是出自西梁,楚欢在西梁和绮罗大婚的时候,西梁的文武百官看在摩诃藏和那史族的面子上,大都向楚欢送上了贺礼。

    这血玉扳指是其中一件贺礼,十分名贵,楚欢离京之时,将其交给了齐王,只待齐王有难,以此为信物,便可寻求楚欢这边的帮助。

    见到孙德胜手中的血玉扳指,楚欢立时确定确实是齐王瀛仁出了事儿。

    “殿下现在如何?”楚欢立刻问道。

    孙德胜忙道:“楚大人,杂家离京的时候,殿下还是安然无恙,不过太子党大肆打压齐王党,齐王党许多的官员纷纷落马,形势十分的急迫。”顿了顿,轻声道:“殿下本来是有书信要杂家交给你,但是害怕书信落入别人之手,所以让杂家带话给你。”

    “公公请讲!”

    孙德胜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殿下说,京中形势危急,太子的目的,看来是想置殿下于死地,而且为了让徐大学士分不开身,太子将诸多国事都往徐大学士身上堆压,徐大学士现在想见殿下都已经十分困难,殿下问楚大人,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是应该与太子力拼到底,还是缄默不言,又或者说……离开京城?”

    “殿下的意思呢?”

    “楚大人,不瞒你说,殿下现在算得上是六神无主。”孙德胜长叹道:“齐王党官员纷纷落马,太子党咄咄逼人,形势越来越紧迫……杂家多一句嘴,杂家就担心殿下一不小心,卷入某宗案子,太子党一定会借机对殿下不利……楚大人,杂家从京城出发之后,一路上可算得上是马不停蹄,今日终于见到楚大人,您可一定要想办法帮帮殿下。”

    楚欢微微颔首,让孙德胜暂且坐下,看向裴绩,问道:“大哥,你看此事如何?”

    “齐王留在京城,势必凶险,可是皇帝下旨他为辅国,如果擅自离开,只怕也要担上很大的干系。”裴绩缓缓道:“按照现在的境况来看,齐王党绝非太子党对手,齐王在京城多留意日,就多一分凶险,如果要求万全,自然是越早离开京城越好,可是身为辅国,要离开京城,就必须找一个足以能向天下人交代的理由……最为关键的是,齐王想要离开京城,将以何种方式离开?”

    “你是说殿下离开京城并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裴绩平静道:“如果太子的最终目标真的是齐王,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齐王拉下水,不在这一宗案子牵扯进去,也必定会在下一宗案子卷进去,而太子的耳目,也一定会死死盯住齐王。孙公公刚才也说过,太子党在京中得势,齐王党一败涂地,这也就是说,京中的各司衙门,大部分都已经控制在太子的手中,太子的耳目,也将遍及京城,如此情势下,齐王就算想离开京城,又怎会容易?”

    孙德胜眼圈一红,颤声道:“楚大人,殿下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这才不远千里派杂家前来求助,无论如何,你也要想办法帮助殿下。”

    “公公不用着急,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我的事情了。”楚欢闻言宽慰,随即叫来人,安排孙德胜和两名侍从先找个地方住下,更是宽慰道:“公公既然到了西北,京中的形势,眼下是不能回去了。不过公公放心,这边自会好好照顾公公,不会让公公受委屈,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是西北苦寒之地,气候比不得京城,这委屈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孙德胜能在西北落脚,而且楚欢承诺会好好照顾,自然是感激不尽,当下府中下人领了下去。

    “二弟,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楚欢叹了口气,道:“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担心齐王迟早要遇上困境,所以将血玉扳指留下给他,不成想竟然这么快就出事。”

    “皇帝北巡,太子监国,将齐王留在京城,这种安排,本就不合乎常理。”裴绩微皱眉头,“其中有何隐情,尚不能得知,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肯定,太子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铲除齐王党,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他当真要对付齐王,以齐王的实力和手段,万不会是太子的对手。”

    楚欢点头道:“太子早年在沙场征战,后来又参与国事,可谓文武双全,虽说双腿残疾,多年不曾问政,但是他在军中的根基,着实不浅。”

    裴绩笑道:“不错。其实当初皇帝迟迟没有废黜太子,就有人猜测未必是皇帝不想废,而是皇帝多少还是忌惮军方的影响。四大上将军中,风寒笑和余不屈虽然在储君问题上保持中立,但是雷孤衡和赤炼电却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楚欢道:“太子年轻的时候,就是被皇帝交到了赤炼电的手中,让赤炼电锻炼太子,太子的武艺兵法,大都是赤炼电所传授。后来太子又跟着雷孤衡征战,关系也是不浅……!”

    “皇帝最终将监国之位交给太子,也未必没有考虑到这两人。”裴绩道:“四大上将军,余不屈和风寒笑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两人,却都与太子有牵连,如今雷孤衡在东南平寇,赤炼电坐镇辽东,这两路兵马,也是目下秦国最强的两路兵马,如果太子继承大统,这两人是没有异议的。而且秦国战乱四起,秦国是否能够稳住江山,说到底,接下来还是要靠这两位上将军之力,将监国之位交给太子,也就等若是要稳住那两人的心。”

    楚欢神情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齐王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还是想出办法将齐王救出来。”裴绩微笑道:“当然,救齐王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行事,就算成功,也一定要封锁消息,万不能泄露出去。”

    楚欢见裴绩眼眸中含着奇怪的笑意,有些奇怪,而且裴绩与齐王从未谋面,更谈不上任何的感情,自己担心齐王倒也罢了,但是看裴绩的态度,竟似乎对救出齐王也很感兴趣。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想法?”裴绩抚须微笑道:“二弟何出此言?”

    “以前你一直对朝廷的事情避而不谈。”楚欢在裴绩身旁坐下,“但是今次对营救齐王似乎很有兴趣?”

    裴绩莫测高深一笑,道:“二弟,你和齐王的关系匪浅,你心中挂念齐王的安危,我与你是结义兄弟,自然也是要分担一些忧虑的。”

    楚欢知道裴绩这并非心里话,但是他既然不明说,自然有其道路,也不好多问,轻声问道:“大哥,如果要救齐王,怎么该怎么做?”

    “虽说太子的耳目盯着齐王,但是要将他从京城救出来,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裴绩微一沉吟,才轻声道:“但是有两件事情,是此事的关键。”

    “请大哥指教!”

    “第一桩,就是齐王的态度。齐王现在是辅国,他虽然托人带话给你,但是从孙德胜的传话之中,我们可以感觉得到,齐王对太子的咄咄逼人并不服气,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和太子力拼到底,那也就说明,他已经对太子充满了恨意。”裴绩正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不会那么顺利,咱们就算派人往京城去营救他,要想成功,首先一点就是齐王一定要配合,只有他配合,咱们才有机会将他带离京城,如果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京城,这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楚欢微皱眉头,“大哥所言极是,齐王对太子心存不满,连遭打击,他少年心性,就此服输,心有不甘,而且在他而言,如果离京,等同于逃脱,只怕难以接受。再加上大哥方才所言,他是辅国,没有皇帝的旨意,擅自离京,那就是抗旨,如果没有一个足以说服他自己的理由,也未必会轻易离开。”

    “除了齐王的态度,另一桩,就是齐王离京之后,将如何安排?”裴绩凝视着楚欢,“是让齐王前往河西面见皇帝,还是将齐王秘密带来西北?齐王心中又是如何盘算?这一点,二弟也要想清楚。”

    楚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轻声道:“如果齐王当真想要离开京城,我们这边,自然是要尽力相助,而且要严加保密……无论如何,现在就要立刻派人前往京城,打探情况,而且随机应变,一旦需要我们的援手,自当出手相助。”

第一三零三章 兵败如山倒

    秦国的都城洛安京城也已经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空中兀自在飘着雪花,街道上却依然是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东南天门道之乱,影响了很多人,由于天门道在南边的势力越来越强,东南许多的商贾士绅都已经拖家带口转移到了京城。

    只是这倒并没有增加京城人口负担。

    从东南撤到京城的,主要是豪商巨贾以及一些官吏的家眷,虽然东南的江淮道和东海道战火正炽,但是却并无大批流民往京城方向逃难的迹象,反倒是许多的百姓加入了天门道的叛军。

    对朝廷而言,河北青天王固然让人头疼,但是东南平定天门道则是重中之重,各部司衙门虽然是捉襟见肘,但是在雷孤衡的连番奏折催询下,还是尽可能地将筹集到的物资往东南方向运过去。

    从京城往东南前线的道路上,最近的物资运输竟似乎增加了许多,从粮草到器械,长长的队伍似乎没有间歇,与之前大不相同,沿途的人们都是感觉十分稀奇,很多人都风闻国库空虚,朝廷已经拿不出银子来支援东南的战事,可是太子监国之后,种种迹象显示,朝廷竟似乎又开始有了力量。

    这诡异的状况,普通老百姓自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处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却是一清二楚。

    出现这种反常现象的根本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党争。

    皇帝离开京城之后,帝国的大权暂时就落到了太子的手中,而太子上台之后,太子党立刻在第一时间对齐王党发起了攻击。

    弹劾齐王党官员的奏折如同雪片一样,以裘俊篙为首的刑部衙门,成了太子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在京城飞舞,无数齐王党官员就是折在这把刀下。

    对落马的齐王党官员,刑部充分地发扬了他们的刑讯能力,只要是被抓紧刑部衙门的齐王党官员,最终的结果,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抄家灭门。

    血雨腥风之中,齐王党官员的大批家产,就被罚没充公,而这庞大的财富,实在是很惊人,太子对于抄家事宜,异常的严苛。

    一直以来,但凡抄家,通常都是由刑部和户部官员联合出动,刑部负责抓人,户部则是负责清点财物,充进国库,这其中少不得猫腻,将抄家得到的财物纳入个人腰包,这也成了一种惯例,能够上缴国库五成,就已经是尽忠职守。

    户部尚书马宏随驾北巡,这抄家的事务,就只能落在户部侍郎朗毋虚的头上,朗毋虚本就是齐王党核心,可是却在太子的督促下,要亲自下令户部官差前往齐王党官员府中抄家,甚至有时候要亲自出马,抄没的家产,不但是在京城的财物,便是罪官们的老家家财,也要抄没一空。

    太子对于抄家的惯例,心知肚明,此番却是下达了明令,但有抄家之时贪墨财物者,杀无赦,一开始的时候,许多官员还当太子这只是台面话,可是两次抄家,因为贪墨砍了数名官员的脑袋,其中甚至包括太子党官员,众人才知道太子是来真的。

    抄没的财物,充进国库,数量实在不少,在一定程度而言,确确实实地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前线打仗,无论是粮草辎重还是军饷,都需要大批的开销,太子在东南和河北两场战事之中,毫无疑问是先东南后河北,抄没而得的财物,除了送往前线发给士兵的军饷以外,大部分都是用来采购粮草以及打造器械。

    国库固然没有存粮,但是并不代表帝国没有了粮食,洛安京城座落在玉陵道,玉陵道本就是帝国最为富庶之地,旁边还有锦绣烟云的金陵道,这都是富贾云集之处,各大富贾士绅的仓中存粮实在不少,朝廷有了银子,采买粮食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

    雷孤衡作为帝国四大上将军之一,身经百战,戎马半生,其统军作战之才能,在当世绝对是顶尖人物,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器械作为后勤支援,军队的战斗力便无从谈起,没有军饷发放将士,士气自然也是一蹶不振。

    此前雷孤衡在天门道的紧逼之下,已经是压力巨大,整条战线已经是连续向后收缩,最危险的时候,战线距离京城所在的玉陵道已经不过两百里地。

    也正因如此,大批的士绅豪贾纷纷撤到京城,甚至于撤到京城之后,也并不踏实,如果按照东南战场的形势,天门道未必不能推进到京都城下。

    但是太子利用抄没的家财,迅速输送前线,有了后勤支撑的雷孤衡和东南官兵,立时士气大震,整个展现又向前逼近了许多。

    只是深冬之时,许多地方都已经被积雪阻塞,天门道固然没有继续推进,而官兵反扑的势头也被遏制,双方依然是处在僵持之下,甚至于整个冬天也都将在僵持之中度过。

    虽然太子利用抄没的家产暂时稳住了东南的局面,但是对于齐王党来说,裘俊篙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有齐王党中人都欲杀之而后快。

    为此,齐王党中人在困境之中,也努力作出反扑,甚至雇佣了刺客,欲将裘俊篙刺杀,只要裘俊篙一死,刑部尚书的位置就会空缺,虽说太子身为监国,但是六部堂官的任免还非他权力范围之内,必须要向皇帝请示。

    在齐王党看来,杀死裘俊篙,就等若毁了太子的杀人刀,这把刀一旦损毁,齐王党面临的困境将会得到大大的换机,而且新的刑部尚书人选,也非太子一人便能说的算,到时候齐王党完全可以在刑部尚书的空缺上,与太子党一争高低。

    只是这样的打算,因为刺杀的连续失利,也都化为泡影。

    裘俊篙作为刑部尚书,双手沾满鲜血,仇敌更是多如牛毛,想要杀他而后快的敌人不知凡几,这一点裘俊篙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给敌手以机会。

    他出入之时,身边最少也有八名护卫,而且很少出入人多眼杂的地方,许多人常去的乐坊茶楼,裘俊篙很少涉足,即使前往,事先也会作出周密的安排。

    刑部作为帝国的刑事衙门,少不得一些身手厉害之辈,而且他们对于跟踪潜伏这些手段,有着天生的警觉,所以想要刺杀裘俊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到裘俊篙协助太子党大肆清洗齐王党之时,裘俊篙也就成了太子党最为关键的人物,他的安全,自然也就更加被重视。

    刺杀不成的齐王党几名官员,非但没能达成所愿,反倒是被裘俊篙顺藤摸瓜,借机反手一刀,因此而又抓捕了一批齐王党官员。

    皇帝离京不到三个月,齐王党在太子党的连消带打之下,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由汉王党转换而来的齐王党,曾经也算是风光一时,当初汉王在时,汉王党以安国公黄矩为核心,朝野党羽众多,汉王文武双全,黄矩狡猾多段,而且掌握着帝国的财政,以汉王和黄矩为首的汉王党,凝聚力甚强,太子党一度被压得透不过起来。

    但是今时今日,在太子党的猛烈打击下,齐王党众人终于明白,齐王不是汉王,齐王不但比不上汉王的政治才略,而且身边也没有黄矩这样的支柱,在太子党连消带打之时,齐王党的人期盼着期望能够扭转乾坤,但事实上,齐王根本没有能力反击太子党的凶猛进攻。

    于是,损兵折将之后,不少齐王党官员开始主动请辞,希望辞去官职,远离朝堂,虽然没了官职,但好过连性命也丢掉。

    更有甚者,私底下开始与太子党中人接触,耗费重金,希望转投太子门下,一时间京城乌烟瘴气。

    齐王的压力越来越重。

    他当然清楚,齐王党已经是分崩离析,人心惶惶,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有齐王党官员来到齐王府,找寻齐王商量的对策。

    但是在官员们的一次又一次争执之中,面对太子的攻势,齐王党束手无策。

    自从太仆寺少卿吴堂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部官差从齐王府抓走,往齐王府登门的官员也就越来越少,齐王明白,那些官员显然是觉得齐王已经靠不住,他们甚至会敏锐地察觉到,太子的雷霆手段,或许并非是为了对付整个齐王党,主要的目标,恐怕就是冲着齐王。

    许多齐王党官员想要转投太子门下,这就更让他们不希望自己与齐王有所牵扯,更不可能登门齐王府。

    皇帝未曾北巡的时候,太子党和齐王党分庭抗礼,看上去倒像是实力相当,但是现在人们才豁然发现,这两党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现在的齐王党就像一头绵羊,而太子党则是一头猛虎,太子党这头猛虎正有滋有味地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头绵羊。

    齐王党的风光,已经是一去不复返,已经很少有齐王党的官员愿意承认自己是齐王党,哪怕是倾家荡产,都要脱离与齐王党的关系。

    对于发生的一切,齐王瀛仁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可是他并不甘心,刑部官差登府抓人,根本不将他这堂堂的王爷放在眼中,而其后无非是太子撑腰,这让齐王感受到了刻骨的耻辱。

    他闭门不出,心中的怨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到了这种地步,他并不希冀能够扳倒太子,但是他却咬牙切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裘俊篙。

    他是皇子,是帝国堂堂的齐王,是辅国。

    可是却要遭受刑部的奚落,这口气让他憋在心中难以忍受。

    不扳倒裘俊篙,如何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尊贵血液?齐王心中一直是如此想,所以他等待机会,一定要找寻一个机会,致裘俊篙于死地。

    而这个机会,就要寄托在朗毋虚的身上。

第一三零四章 冤案

    齐王府似乎成了刀山火海,登门拜见的官员越来越少,但是有一人却是隔三差五必然登门,却正是户部侍郎朗毋虚。

    朗毋虚是齐王党的核心人物,他本是汉王党的成员,背叛了汉王党,投奔齐王党,朝野对朗毋虚的定位也都是十分的明确,铁杆的齐王党。

    朗毋虚没有退路,哪怕是危在旦夕,却也只能抱住齐王的大腿。

    夜色幽幽,冷清的齐王府内,齐王瀛仁双眸此时却是闪烁着神采,朗毋虚就坐在下首,眉宇之间,也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他们是否可靠?”齐王压低声音问道。

    朗毋虚带着自信之色,“殿下请放心,此事一直都是卑职暗中进行,虽然暗中找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忌惮于裘俊篙的残忍,都不敢出面。可是这陈果与裘俊篙有着杀父之仇,他一直想着报仇,却始终没有机会,这一次有殿下支持,他愿意站出来检举裘俊篙。”

    “他手中的证据,当真可以扳倒裘俊篙?”齐王依然是谨慎问道。

    朗毋虚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朗毋虚阴险狡诈,想要直接从他身上找证据,并不容易,但是他的儿子裘昉却是一个嚣张跋扈之徒,不但嚣张跋扈,而且愚蠢透顶。陈果的父亲本是金陵道秋鄠县的县令,与裘俊篙是同乡。裘家在秋鄠县是大族,田产众多,家财万贯。裘俊篙虽然奸诈阴险,但是做事却十分谨慎,他知道以裘昉的性子,在京城迟早要闹出事情来,而且他仇家众多,所以早年就让裘昉回到了老家,毕竟不在京城,就算闹出点事儿,那也可以挽回。”

    齐王冷笑道:“裘俊篙害人无数,自然是睡觉也要提防着。”

    “裘昉在老家,自然是地方一霸,他是刑部尚书之子,倒也没有多少人敢惹。”朗毋虚轻声道:“其实陈家以前也是仰裘家的鼻息,陈果之父陈岚能够坐上县令的位置,据说还是因为裘俊篙的关系。”

    “既是如此,两家为何会有深仇大恨?”

    “一切也都还是裘昉惹出的货。陈家在秋鄠县本也是大户人家,有一处庄园,地理位置极好,却不料被裘昉看中,陈家自然不敢与裘昉相抗,无可奈何,用低价将庄园卖给了裘昉,那时候两家关系也还不错,裘昉见到陈家如此识趣,倒是对陈家另眼相看。”朗毋虚轻声道:“所以陈果大婚的时候,按理说,以裘昉的地位,小小县令之子大婚,他自然是没有必要前往,可是或许裘昉觉得陈家让出了庄园,对他很是顺从,所以那次竟也是给了颜面,前往参加婚宴。”

    “难道事情就发生在婚宴之上?”齐王立刻问道。

    “正是如此。”朗毋虚叹道:“裘昉大驾光临,算是给了陈家面子,陈家自然是小心伺候,为了表示对裘昉的敬意,更是将新娘子也请了出来,夫妇二人向裘昉敬酒!”

    齐王隐隐感觉到什么,眼角微微跳动。

    “裘昉那时候已经有了醉意,看到陈家媳妇,竟然一眼就看中。”朗毋虚道:“婚宴尚未结束之际,裘昉竟然趁机闯进了新房……殿下,这后面的事情,卑职不说,您也能猜到。”

    “真是好大胆子。”齐王勃然大怒,“竟然有此等奸恶之事发生……可是此时京中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殿下,我大秦十六道,郡县无数,哪里能每一桩事情都能传到京城来,更何况此事当时就做了处理,裘家那是严密封锁了消息。”朗毋虚道:“事发之后,陈家自然是勃然大怒,欲要进京状告裘昉,裘昉威胁陈家,一旦此事闹大,必要陈家家破人亡。非但如此,他还给了陈家五百两银子,写了一分契约,那份契约,竟是要用五百两银子将陈果刚过门的媳妇买回去。”

    齐王双拳握起,双目冒火。

    “这等奇耻大辱,陈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裘昉将陈家媳妇抢了去,夺走庄园,陈家可以忍气吞声,可是将刚过门的媳妇奸污,还要花银子买走,陈家哪里能够人受得了这等耻辱。陈岚立刻收拾行装,启程来京,要进京告御状,当时裘俊篙在京中仇家不少,这陈岚如果真的到了京城,将此事闹出来,裘俊篙的刑部尚书位置必然是保不住的。”

    齐王急忙问道:“那后来如何?”

    “陈岚走到半道,突然死去。”朗毋虚道:“尸体只能从半道上送回去,据说尸体并无伤痕,死因十分离奇,只不过陈果却坚信,是裘昉唯恐此事东窗事发,所以派人下了毒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

    “媳妇被抢,父亲被害,陈果为何没有动静?”

    朗毋虚解释道:“陈果自然是想继续告状,但是裘昉在那边的势力太强,陈果根本走不出秋鄠县,而且裘昉一再威胁,如果陈果当真要告状,必然要让陈家鸡犬不留。而且裘昉买通了陈家的族人,陈家族人也都络绎不绝去劝说陈果,让他息事宁人,裘家势大,陈家根本不是敌手。而且不但有裘昉的人盯着陈果,就连陈氏族人也帮着裘昉盯着陈果,不允许他离开秋鄠县,陈果也知道不能与裘家硬拼,忍辱负重,一直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那么这次怎会找到陈果?”

    朗毋虚微笑道:“卑职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扳倒裘俊篙,在裘俊篙身上找寻破绽,虽然并非不可能,但是短时间内,实在是太过困难,而咱们时间不多,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让咱们在裘俊篙身上找寻罪证。所以卑职思来想去,决定从裘昉身上下手,所以暗中派人去了秋鄠县,机缘巧合,打听到了这么一桩冤案。”

    “朗大人果然是睿智过人。”齐王赞赏道:“这样的大事,虽然没能传出秋鄠县,但是在秋鄠县本地,知道的人想必不会太少。”

    朗毋虚笑道:“卑职得知消息,当机立断,立刻派人救出了陈果,不但是陈果,卑职顺便将当初案发的直接当事人陈家媳妇也一并救了出来……!”

    齐王欣喜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将他们秘密带入京城,现在藏在安全的地方,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发难。”朗毋虚握起拳头,眼眸中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除了陈果夫妇,卑职还让人说服了陈氏的几名族人,他们也愿意出堂作证。最关键的是,陈家的媳妇被裘昉买回去之后,亵玩了不到两个月,便即厌倦,一直在裘家受冷落,可是这陈家媳妇也是个刚烈女子,一直不曾忘记耻辱,她委屈偷生,只是想着在裘昉身边搜集裘家的罪证,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报大仇!”

    齐王更是欣喜道:“她手中还有其他证据?”

    “有。”朗毋虚点头道:“按她所言,她手中有几封裘家父子暗通的信函,这信函之中,牵扯到了贪墨之事,裘俊篙故作廉洁之态,自己从不亲自收受回落,贿赂是绕到裘昉那头,所以裘家受贿,就在裘昉身上。那几封信里写的很清楚,令裘昉收受贿赂,而且数目都十分详细。”

    “好!”齐王拍起手来,“陈家一案,裘俊篙就翻不了身,再加上他私下贪墨,只要证据确凿,本王定然可以致裘俊篙于死地。对了,朗大人,那几封信十分的重要,你可有拿在手中?”

    朗毋虚道:“殿下,信函卑职倒是看过,可是……他们并不愿意现在就交出信函。他们似乎还在怀疑我们的用心,那是他们报仇雪恨的重要证物,不敢轻易交给卑职。”顿了顿,微显为难之色,“还有一点,虽然他们咬牙切齿要报仇雪恨,可是……他们到现在也还不信任我们,卑职离开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有所犹豫。”

    “犹豫?”齐王有些发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裘家伤天害理,陈果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本王现在支持他们报仇雪恨,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卑职虽然对他们说,有贵人会帮助他们打赢这场官司,不过……卑职为了安全起见,没有透露殿下的身份。”朗毋虚轻声道:“他们说,朝廷之内,官官相护,裘俊篙窃据刑部尚书十多年,这刑讯之事,都在裘俊篙的掌中,他们并不怕死,可是就怕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会轻易状告裘俊篙。”

    齐王道:“你告诉他们,后天可以直接去往刑部,本王后天将会亲自前往,到时候会替他们做主。”

    “要想取信他们,只能向他们表明殿下的身份。”朗毋虚轻声道:“但是太子的耳目此刻只怕都在暗中盯着殿下,如果殿下去见他们,向他们表明身份,卑职担心会被太子党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齐王想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低声吩咐道:“这块玉佩,你拿去给他们瞧瞧,这是皇家之物,陈果既然从前是官家子弟,就该认识皇家之物。”

    朗毋虚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收起玉佩,然后轻声问道:“殿下是让他们后天去往刑部?”

    “后天刑部要审讯官员,本王既然是辅国,自然有资格前往听审。”齐王轻声道:“本王不但要亲自去,还要将太子请过去一同听审,午时时分,你让陈果夫妇和相关证人务必赶到刑部,敲响刑部衙门外的大鼓,到时候本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太子当堂听审,到时候陈果夫妇状告裘俊篙,人证物证俱在,裘俊篙无处可逃。”朗毋虚兴奋道:“殿下英明,此番必能一击制敌!”

第一三零五章 天鼓隆

    雪已经停了,堆积在街道上的也已经被清扫出道路来,刑部衙门前的积雪,更是被铲起来装车运到了别处。

    今日刑部尚书裘俊篙亲自出审太仆寺典厩署令宋山河。

    其实这桩案子,并不复杂,典厩署是负责马匹的给养,宋山河身在其为,中饱私囊,被查出用劣质的马料喂养官马,与其勾结贩卖劣质马料的商人已经出堂作证,而且提供料充分的证据,典厩署之内,亦有数名官吏出堂作证。

    这种证据确凿的案件,刑部最近已经审讯了许多。

    裘俊篙虽然出手凌厉,但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当刑部抓人之前,必定已经掌握了罪官的充分罪证,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随时都可以提到堂上,铁证如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像这样的案子,一般而言,人证物证一亮,罪官无话可说,签字画押,然后关进死牢,隔几日便将问斩,十分的流畅。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不同。

    刑部大堂上,裘俊篙固然还是坐在主审的位置,但却显得十分的拘谨,大堂左右上首位,坐着两名大秦的皇子。

    左首上位是一身红色锦服的当朝太子,亦是现下的监国,大权在握,而右首则是身着深紫色锦服的齐王瀛仁,锦服玉带,珠光宝气。

    太子依然是坐在轮椅上,在他身后,是太子府侍卫统领田候。

    太子气定神闲,田候面无表情,齐王瀛仁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下来,但是眼眸子却时不时地向堂外望过去。

    这件案子的审理,已经到了尾声,一开始的时候,宋山河见到齐王前来,身为齐王党一员的他,还曾升出希望,只以为齐王今日能够将自己从刀口下救出。

    可是自始至终,齐王并无多话,最为紧要的是,刑部提供出来的证据,实在是铁证如山,根本无法推翻,宋山河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在罪状之上签字画押。

    等到刑部官差将宋山河拖下去之后,太子这才看向齐王,含笑道:“瀛仁,今日审理,你是亲眼目睹,心中再无疑问了吧?不要相信那些宵小之人所言,他们向你告说裘尚书审案不公,严刑逼供,只因为他们正是忌惮裘尚书的公正廉明铁面无私。今日刑堂之上,裘尚书言谈举止,经验老道,而且有理有据,更不曾对罪官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所谓的严刑逼供,也就不攻自破了。”

    裘俊篙一脸正气,起身道:“监国,辅国,下官受圣上厚恩,管理刑部,只想着维护法纪,清除隐匿在朝廷中的败类。下官必然要人证物证俱全,按照刑讯的程序小心谨慎,绝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下官若是有差池,还请监国和辅国降罪!”

    太子摆手笑道:“裘尚书秉公执法,本宫看在眼中,你又何罪之有?”向齐王问道:“瀛仁,你说呢?”

    齐王起身来,向太子拱手道:“太子哥哥说的是,都是那些宵小之辈胡言乱语。今日请太子哥哥前来观审,也正好洗脱了裘尚书审案不公的谣传。”

    “如此甚好。”太子点头道:“父皇北巡,将朝事交托你我,但是国事汗牛充栋,岂是你我二人能够处理的完?说到底,咱们还是要仰仗裘尚书这一干朝廷的栋梁支柱支持咱们,他们都是老成谋国之士,一心为公,那些宵小之辈心存畏惧,背后中伤,那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瀛仁,你说是吧?”

    “太子哥哥所言极是。”齐王忙道,心中却是心急如焚,已经是午时时分,可是刑部外的鸣冤大鼓却还是没有敲响。

    刑部外摆放的大鼓,号称天鼓,非天大冤情,不可轻易敲鼓,鼓声一响,刑部也必须立刻开审。

    太子微微一笑,这才道:“已经是午时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田候,咱们先回府。瀛仁,朝事诸多,你也往各部衙门去看一看。”

    齐王见太子要走,心中大急,这太子一走,接下来的好戏也就唱不出彩了,心中暗想难道是出了什么纰漏?

    见得田候已经推着轮椅要走,裘俊篙等刑部上下官吏也都躬身相送,齐王发急,不禁失声道:“太子哥哥,等一等……!”

    轮椅停住,太子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那个……!”齐王心下一乱,好在他也并不愚笨,忙道:“朝事繁琐,太子哥哥日理万机,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温和一笑,道:“你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疲劳,这阵子,你已经消瘦不少,可莫等父皇和母后回京,见到你瘦下去,可要责怪本宫没有好好照顾你。”

    齐王勉强一笑,还不曾听到鼓声响,心下只觉得定然是出了变故,今次大好机会,只能是拜拜失去。

    田候重新推着轮椅往前走,快到大堂正门,忽听得“咚……咚……咚……”的鼓声响起,齐王本来失望沮丧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失声道:“鼓……鼓声……!”

    太子皱起眉头,裘俊篙已经上前过来,向齐王道:“辅国,那是天鼓,有人鸣冤叫屈,天鼓一响,必须开审……!”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打扰。”太子道:“瀛仁,咱们走吧,莫耽搁裘尚书审案!”

    齐王快步走到太子身边,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道:“太子哥哥,听说这天鼓不可轻易敲响,敲响天鼓,势必有天大的冤情,今日正好在此,不如咱们也留下来瞧瞧是何天大的冤情?”

    “你想留下来观审?”

    “太子哥哥,如果真是天大冤情,太子哥哥作为监国,或许能够为他们伸冤。”齐王道:“太子哥哥,天鼓难得一响,您看……!”

    太子凝视着瀛仁,微一沉吟,才道:“瀛仁,国事众多,刑事自有刑部来处理,如果是事必躬亲,不但我们无法顾忌周全,而且让各部衙门的官员不好自持……!”

    “太子哥哥,如果换做平日,自然是不会专门过来听审,只是咱们现在既然身在此处,又有天大的冤屈要入堂审讯,又何妨听一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凝视瀛仁,再一次问道:“当真要听审?”

    “一切还凭太子哥哥做主!”齐王眉宇间掩饰不住留下来的态度。

    太子叹了口气,回过头,示意田候将轮椅推回,继续听审。

    太子和齐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裘俊篙向两位皇子拱了拱手,一脸素然,重新坐回主审位置,刑部差役左右站好,裘俊篙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带上来!”

    片刻之后,便见到几名衙差带着两人过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三四岁样子,长相很是普通,倒是那女子纤腰长腿,肌肤甚白,琼鼻樱唇,很有几分姿色。

    两人衣裳都是很为普通,齐王只看了一眼,就猜知这一对男女十有**就是陈果夫妇,心想既然是被裘昉收进房的妇人,这裘俊篙应该也认识,斜眼去看裘俊篙表情,只见到裘俊篙双目圆睁,一脸肃然,也确实正盯着陈果夫妇,但是面上却并无惊异之色。

    齐王微皱眉头,暗想这裘俊篙见到陈家媳妇,为何没有丝毫变色。

    但是很快便即释然,据朗毋虚所言,裘昉对陈家媳妇也只是一时兴趣,抢夺去之后,两个月便即冷淡了,而且裘昉在秋鄠县作恶多端,这些事儿,他不但要瞒着朝廷,自然也是不敢让裘俊篙知道的,至若陈家媳妇,肯定也是藏在府中,不可能让裘俊篙知道,再加上裘俊篙常年在京城,一年也难得回一次老家,自然不曾见过陈家媳妇。

    陈果夫妇进了大堂,先是看了看左右,惊堂木“啪”的一声响,裘俊篙已经沉声喝道:“堂下何人?还不跪下?”

    陈果夫妇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跪了下去。

    “天鼓是你们敲响?”裘俊篙沉声问道。

    “是!”男子大声道。

    裘俊篙点点头,又问道:“你们有何冤屈?为何要敲响天鼓?”

    “天大的冤屈在身,不得不敲。”男子仰着头,“草民陈果,金陵道秋鄠县人氏,这位本是草民的贱内,陈田氏!”

    齐王心下一松,暗想这果然是陈果夫妇,时辰倒也是赶得极好,并没有太晚,顿时抖擞精神,坐正了身子。

    “这话就怪了,你说她本是你妻子,难道现在不是?”裘俊篙皱起眉头。

    男子陈果朗声道:“草民一直是她为妻,可是在草民成亲当日,她却……!”顿了顿,一脸恼怒之色,却并无说下去。

    女子陈田氏却已经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有冤就说,本官公正廉明,如果当真有冤屈,必然为你们做主,还你们一个公道。”裘俊篙正气凛然,沉声道。

    陈果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草民在成亲当日,贱内就被人……被人强行玷污,其后还强行将贱内抢夺而去,家父为此事进京告状伸冤,却被人谋害在半道之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冲天之冤,只能进京来申诉!”

    “啪!”

    惊堂木一声脆响,裘俊篙厉声道:“煌煌天日,此等罄竹难书之罪行,岂可轻纵?如果此事当真,本官一定为你们做主?陈果,你们所说的那大恶之人,又是何人?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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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开赛前还差几百字就能写完一章,开始比赛了,只能先停下,中场休息,抓紧码了出来,嘎嘎嘎嘎。

第一三零六章 他是谁

    陈果抬头望着堂上的裘俊篙,冷笑着,一字一句道:“与草民拥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巨奸,如今就在秋鄠县。此人在秋鄠县作恶多端,为祸一方,欺男霸女,更是草菅人命……而且此人裘尚书一定认识,他与大人同姓,单名一个昉字!”

    “裘昉?”裘俊篙终于变了颜色,失声道:“你说……你说要告裘昉?”

    “不错。”陈果冷笑道:“裘昉是大人的长子,大人当然不会不认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看到裘俊篙瞳孔收缩,齐王心中顿时大为快意,瞥了太子一眼,只见到太子先前平静如水的脸上,此时已经泛起波动,那眉头也已经微微皱起。

    裘俊篙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惊堂木再次响起,沉声道:“陈果,你状告裘昉与你有杀父之仇,有夺妻之恨,可有证据?”

    “如果有证据,大人是否会秉公办理?”陈果亦是目光咄咄。

    不等裘俊篙说话,齐王终于道:“裘尚书为人光明磊落,虎父无犬子,你可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草民当然不敢信口开河,如果没有证据,也就不敢前来。”陈果大声道。

    裘俊篙眼角微微抽搐,却还是保持镇定,肃然道:“本官掌一国刑事,办案伸冤,从来只对事不对人,你所说的裘昉,确实是本官之子,但是如果你能证明裘昉果真杀害你的父亲,夺了你的妻子,就算他是本官的儿子,本官也会亲自将他送上断头台。”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陈果大笑道:“好,有大人这番话,草民就敢喊冤了。草民带来了人证,也有物证,大人先要看什么?”

    “人证带上来!”

    片刻之后,三名人证被带上大堂,两人年过半百,还有一人三十出头,等三人跪下,裘俊篙已经沉声问道:“你们都是秋鄠县人氏?”

    “回大人,我等都是秋鄠县人氏,是陈氏族人!”

    “哦?”裘俊篙肃然道:“裘昉你们可曾认识?”

    “回大人,裘昉是金陵道的名人,在秋鄠县有许多的田地,我们都认识。”

    “好。”裘俊篙依然保持着足够的镇定,“陈果申诉,裘昉杀害其父,夺其妻子,你们可以为他作证?”

    “回大人,我们可以作证,此事在秋鄠县有很多人知晓。”一人回道:“裘昉在陈果成亲当日,奸污其妻,更是用五百两银子强行买走陈田氏,其父上京伸冤,半道被害。”

    太子面无表情,裘俊篙眉头皱得更紧,又问道:“陈果,你说裘昉杀害你父亲,夺走你妻子,可有物证?”

    陈果从怀中掏出一物,“大人,这是裘昉夺妻之时,留下来的契约,他留下五百两银子,强卖贱内,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而且还有裘昉的手印,草民也被他们强行按住按下了手印,此事有许多人可以见证。而且贱内是当事人,更可以证明这一点。”

    陈田氏泪眼婆娑,道:“大人,裘昉玷污草民,用五百两银子强卖民妇,抢夺回府,民妇不从,他还威胁若是不从,会将我全家老小尽数杀死。”

    “大胆!”齐王腾身而起,怒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转视裘俊篙,沉声道:“裘尚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儿子,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太子微抬头,淡淡道:“瀛仁,事情尚未明了,你又何必心急?等有了结果再说,岂不更好?”

    齐王一脸愤怒坐下。

    裘俊篙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们都是陈氏族人,本官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可还有其他人证?”

    “大人,您也明白,您是刑部尚书,裘昉更是金陵一霸,普通百姓,又有几人敢出来作证?”陈果愤然道。

    裘俊篙皱眉道:“你说裘昉杀了你父亲,可有证据?”

    “这……!”陈果一怔,但很快便道:“裘昉夺走我妻,家父上京伸冤,走到半道,突然死去,他身体很好,并无疾病,怎会突然死去?那自然是裘昉害怕此事闹到京城,所以派人在半道加害!”

    “如此说来,你并无实际证据,只是凭空猜测?”裘俊篙肃然道:“刑讯案件,必须要证据确凿,你没有真凭实据,本官不能听信你的猜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死天注定,无凭无据,你又怎能断定你的父亲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致死?”

    陈果咬牙切齿道:“就算杀父之仇没有证据在手,可是抢夺草民妻子,却是人证物证俱在。”

    “此事本官自然还要调查。”裘俊篙缓缓道:“并非本官包庇,但是仅凭你们几人之言,就擅下决断,那是万万不可。这并非因为是裘昉,无论是谁,本馆调查案宗,都要小心翼翼,不能马虎。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本官绝不能冤枉好人,但是你们也尽管放心,本官也从来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齐王心里确实有些焦急,他心中现在最牵挂的,就是陈果夫妇手中的另一些证据。

    陈田氏在裘家找到了裘昉父子暗中的私信,上面有裘家父子贪污受贿的证据,只要这样的证据拿出来,裘俊篙必然倒台。

    见到陈果夫妇只是纠结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心中甚是焦急,只怕这两人忘记手中还有更致命的证据,看着陈田氏,问道:“陈田氏,你既然被抢夺到裘府,自然对裘府的格局十分清楚,你是否能说出裘昉的建造格局?”

    他这般说,其实就是提醒陈田氏赶紧将那几封信亮出来。

    可是陈田氏竟似乎听不懂齐王的意思,回道:“大人,民妇虽然被抢夺进府,但一直被关在一处院子里,裘府也不让民妇随意进出……!”

    言辞极少的太子忽然问道:“陈果,你有如此冤屈,可往你们当地的县衙门去申诉?”

    陈果一愣,随即道:“回大人话,无处可诉!”

    “哦?”太子道:“这是为何?秋鄠县县令是一方父母官,难道因为忌惮裘昉,不敢为你们伸冤?”

    “回大人话,并非如此,而是秋鄠县县令已经死了。”陈果哽咽道:“家父正是秋鄠县前任县令陈岚!”

    堂中众人又是一惊。

    “陈岚?”裘俊篙睁大眼睛,瞠目结舌,“你说……你说你是陈岚的儿子?”

    陈果仰头道:“正是,家父正是秋鄠县前任县令陈岚。”

    裘俊篙皱起眉头,再一次问道:“陈果,你确定自己没有发烧?你说你是陈岚的儿子?这……这怎么可能?”

    “大人,草民就是陈岚的儿子。”陈果十分肯定道。

    裘俊篙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本官问你,你的妻子,是何时被裘昉抢夺而去,本官再问你,你父亲又何时被杀?”

    “裘昉是在不到三年前抢走我妻,家父也是两年前被害。”

    裘俊篙沉默一阵,忽然起身来,走到太子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太子眉头皱得更紧,瞥了陈果一眼,微一沉吟,这才在裘俊篙耳边低语两句。

    齐王看到两人窃窃私语,心中冷笑,暗想裘俊篙显然是感觉到了危险存在,所以手足无措,这才当堂向太子请教。

    只是齐王心中很清楚,只要陈果夫妇拿出那几封信函,裘俊篙父子便是大罗金仙也难自保,到时候就算是太子,那也无法维护。

    裘俊篙走到旁边,又对一名差役附耳说了两句,那差役立刻拱手,迅速离开了大堂。

    齐王微皱眉头,不知道裘俊篙和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果,这桩事情,事关重大,本官必须谨而慎之。”裘俊篙回到主审位置,“你们稍等片刻,不会太久。”

    齐王忍不住问道:“裘大人,为何不继续审下去?太子哥哥和本王国事繁重,难道要陪你在这里等着?”

    “回禀辅国,确实要等。”裘俊篙肃然道:“不会太长时间,但是只要稍等片刻,此案很快就有结果,还请辅国恕罪!”

    齐王还要说什么,太子已经道:“瀛仁,裘尚书谨慎行事,并无过错,既然稍等片刻,便能让事情水落石出,你又何必心急一时?”

    齐王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话,心想无论你们玩什么花招,只要有那几分信笺在手,此时就注定了结果。

    他看向陈果,希望陈果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此刻大堂之内一片肃静,陈果夫妇以及那三名证人,也都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刑部大堂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再无一人发出一句话来,只听到呼吸声,让人憋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在也确实没有让众人等得太久,不到一炷香的事件,就听到脚步声响,那名先前出去的差役进到大堂,拱手道:“大人,人已带到!”

    裘俊篙双眉一展,道:“让他进来!”

    齐王一怔,这才明白差役出去,是去找人过来,只是却不知道他找了什么人过来,这京城目下最尊贵的,除了太子,便是他齐王,这件案子无论什么人插手,也无法扭转。

    在众人的目光中,却见到一名身穿官袍的官员快步进到大堂之内,走到陈果身边,跪倒在地,“卑职拜见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拜见裘部堂!”

    裘俊篙抬起手,指着陈果,“你可认识他?”

    那官员细细看了陈果几眼,摇了摇头,裘俊篙又指着那官员问陈果:“陈果,你可认识他?”

    陈果也是打量那官员数眼,摇了摇头。

    齐王忍不住问道:“裘大人,他是谁?”

    裘俊篙向齐王拱了拱手,恭敬道:“辅国,此人姓陈,单名一个岚字,如今在金陵道秋鄠县任职,正是秋鄠县县令!”

第一三零七章 成家班

    裘俊篙说的恭恭敬敬,但是这一句话,却如雷贯耳,只是一瞬间,齐王就感觉心下一沉,失声道:“你说……你说他是陈岚?”

    “如假包换。”裘俊篙道。

    齐王尽力克制自己的震惊情绪,他此时已经感觉到这事情异常的蹊跷,直觉也告诉他,自己本来是骑着骏马在空旷的大地上纵马奔驰,可是只是眨眼间,前方竟突然出现了一道悬崖。

    “陈岚已经死了。”齐王沉声道:“怎地还会出现一个陈岚?”

    裘俊篙道:“辅国,陈岚死了,这只是眼前这几个人所言,而陈县令现在已经出现,那就只能说明这几个人是在撒谎。”

    齐王感觉自己的胸口憋闷,问道:“既然是秋鄠县的县令,他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

    裘俊篙肃然道:“回禀辅国,这事情也确实很巧。半个多月前,从秋鄠县呈上来了案宗,本是归档勾名,但是其中有一件案子十分的蹊跷,所以下官令秋鄠县陈岚入京过来,仔细陈述。本来这种事情,刑部该是派人去地方,但是最近刑部事务繁重,人手紧张,所以只能委屈陈岚进京。”

    地方上的县衙审讯刑案,判定结果之后,地方县衙并无权利立刻将犯人问斩,而是要将形势卷宗呈递给本道的刑部司,尔后刑部司要转送到京城刑部衙门,刑部会有专门的官吏对下面呈上来的案宗进行审阅,如果案宗并无异常,通常情况下都会勾示批名,然后再发还地方衙门,得到刑部的批文,地方上才能按照判定的结果进行惩罚。

    这其实也是为了防止地方上出现冤案。

    秋鄠县的案宗呈上来,刑部衙门发现其中有漏洞,按照正常手续,要么发还重审,要么派人前往调查,如果是案宗只是出现小纰漏,通常会打回重审,但是如果其间逻辑严重不符,一看就存在重大的漏洞,那么刑部必然会派人前往。

    只是一般而言,从下面送上来的案宗都是精心写好,很难出现问题,只是有一些案子太过离奇,就是在书面上呈奏,也未必能写的完美,而刑部负责审阅案宗的官员,对于案宗出现的漏洞,都有着敏锐的眼光,做的就是鸡蛋挑骨头的事儿。

    “你说是因为刑案之事,你召来了陈岚?”齐王狐疑问道,只觉得此事太过离奇,也太过凑巧。

    裘俊篙点头道:“回禀辅国,正是如此,不知辅国是否要审阅那件案宗?是一件强奸杀人案,但是案宗上记录的凶犯,从体型上很难施行强奸杀人……!”沉声道:“来人,将卷宗取来。”

    立刻有吏员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取来一份案宗,呈给齐王,齐王皱起眉头,打开卷宗,上面详细地描叙了一件强奸杀人案。

    “被强奸的妇人,比之凶犯要强壮得多,个头也高大的多,被杀的是妇人的丈夫,上面说突然出现,与凶犯厮打,被凶犯所杀,可是死者的身高和体型,也远比凶犯强壮得多,当时那妇人夫妇两人都在现场,却被凶犯奸淫杀人,很不合常理,所以下官才让陈岚入京。”裘俊篙肃然道:“陈县令是前天进京,下官本想今天下午与陈岚研究这件案子…..!”

    齐王见到案宗果然是大半个月之前呈上来,上面也确实对凶犯和受害者的身体外形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正如裘俊篙所言,其中确实存在严重的破绽。

    “你说你就是陈岚,可有证据?”齐王看向跪伏在地上的秋鄠县县令。

    陈岚抬起头,显然有些错愕,似乎不明白齐王为何会有此一问,更不明白齐王为何会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稍微沉吟一下,立刻从怀中取出官印,当下有刑部官差将官印转呈给齐王,齐王拿在手中看了看,却是是秋鄠县县令官印。

    官印被官员视为生命,除非罢官免职,否则势必谨慎保管,看到官印,齐王心中的震惊更是不小,如果说眼前这名官员当真是秋鄠县的县令陈岚,那么陈果的冤案,又是从何说起?

    他将目光定在陈果夫妇身上,不但是陈果夫妇,就是那三名人证,此事也都将头低垂。

    太子一直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陈岚还活着,那么所谓的杀父之仇,自然是无从谈起。”他将目光缓缓移到陈果身上,问道:“你既然是陈岚之子,为何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而你的父亲也不认识你?”

    陈岚似乎明白什么,大声道:“殿下,卑职确实有两个儿子,长子也确实叫陈果,年纪与此人相仿,可是长相却并非如此。”

    齐王听得陈岚这般说,顿时如坠冰窖。

    “陈果,抬起头来!”太子平静道,声音虽然平静,但却是不怒自威,让人难以抗拒,陈果禁不住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已经是十分的惊恐。

    “陈岚不会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你既然不是陈果,又是何人?”太子凝视着陈果。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声音道:“监国,此人……此人卑职好像见过。”

    众人循声看去,刑部众人都认识,那是刑部郎中郑阶。

    今日太子和齐王同时来到刑部观审,除了出京公干的刑部官员,在京的刑部主事以及以上刑部官员,都在大堂伺候。

    听郑阶说认识此人,太子“哦”了一声,郑阶已经从人群中走出来,向太子拱手道:“监国,下官的老家在金陵道,去年是家母六十大寿,家母喜爱看戏,所以家母寿辰当日,下官专门从金陵道请来了戏班子,在家中搭台子唱戏……!”

    众人都是不解,不知道郑阶怎会说到母亲做寿的事情。

    太子却是十分淡定,微微颔首道:“令堂有此爱好,你能在她寿辰之时请来戏班子,也是孝顺的人。”

    郑阶道:“监国,卑职冒昧,这冒充陈果之人,卑职……卑职似乎就在那次见过,他好像……好像就是戏班子的人。”

    太子眉头一紧,齐王听得清楚,瞠目结舌。

    裘俊篙咳嗽一声,问道:“郑大人,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再好好看一看。”

    郑阶走上前去,陈果已经低下头,郑阶伸出手,托起陈果下巴,盯着陈果面孔,陈果表情惊恐,目光闪烁,郑阶仔细看了几眼,立刻道:“对,是他,就是他,这人是个戏子!”

    一时间满堂轰然,齐王已经起身道:“你可不要看错了,一个戏子,怎会鸣冤叫屈?”

    郑阶指着陈果鼻梁上的一颗小黑痣,“这颗黑痣卑职记得清楚,那次唱戏过后,家母亲自给这帮戏子发赏钱,这人因为演得好,家母对他多说了几句话,卑职当时就在旁边,很有印象。”

    太子已经问道:“他们是金陵道的戏班子?”

    “正是。”郑阶点头道:“监国,金陵道戏班子众多,这家戏班子叫做成家班,虽然不是很有名气,不过演技都还成……!”

    “成家班?”太子眉头微皱,“一个戏子,怎么变成了县令之子?”

    “啪!”

    裘俊篙骤然拍起惊堂木,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县令之子,而且敢敲响天鼓,血口喷人?”

    那自称陈果的男子悚然色变,其他几人也都是浑身发颤,裘俊篙已经抬手指着陈田氏,厉声道:“堂下妇人,你说你是陈果的妻子,这是真是假?你又到底是何人?现在据实交代,本官或能从轻发落,若是还要在我刑部大堂装神弄鬼,本官决不轻饶!”

    那妇人已经叩头在地,颤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民妇从前确实是成家班的人,不过班主因为肺痨在今年开春的时候就死了,这班子也就散了……民妇以前在班里叫做筱燕秋……!”

    这妇人筱燕秋此言一出,堂上又是一片哗然,齐王脸色苍白,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是进京伸冤雪恨的陈果夫妇,怎么变成了成家班的人,陈果的妻子陈田氏,怎地一转眼间,就成了成家班的什么筱燕秋,这一切让人匪夷所思,齐王只觉得脑中一时间混沌一片,理不清头绪来。

    裘俊篙依然是一脸肃然,盯着自称陈果的男子,厉声喝问道:“你又是何人?在成家班是什么艺名?”

    男子趴在地上,颤声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确实不是陈果,也不是陈县令之子,小人和筱燕秋都是从成家班出身,小人艺名段小楼!”

    “段小楼?”齐王嘴唇张了张,重复了一遍,却是有气无力。

    裘俊篙一指三名人证,“这三人当然也都不会是陈氏族人?”

    “他们也都是成家班的人。”冒充陈果的戏子段小楼此时却是老实交待:“班主死后,成家班几十号人就都散了,我们都是靠唱戏吃饭,班子散了,自然要进别的班子。只是行里有个规矩,进了新班子,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除非是名角,别的班子抢着要。成家班的几个名角,自然都被人抢过去,我们进其他班子,就只能从打杂开始……在成家班的时候,小人和筱燕秋虽然不是名声远播的名角,却也没有多少人能压过咱们,要去别的班子打杂,咱们自然不愿意。”

    堂上众人都不说话,只听陈果交待。

    “我们本想自己搭个班子,可是没有那么银子,而且没有名角镇场,想要揽到活儿,也不容易。”段小楼一脸无奈,“所以我们思来想去,就想到京城这边看一看,听说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爱听戏,我们就想着先往那些戏楼子串串场子,挣了银子,再找些人一起搭个班子起来……!”

第一三零八章 蛀虫

    裘俊篙冷笑道:“既然是到京里谋生活,却又为何冒充县令之子,来我刑部大堂鸣冤叫屈?”

    段小楼和筱燕秋对视一眼,终是道:“回禀大人,其实……其实我们来到京城之后,一直都没能揽到活儿。京城的戏楼子,即使串场,也都是要各地响亮的名角,他们根本不给我们机会上台。我们在京城几个月,带来的银子也都花销的差不多,本想着实在不成,只能回金陵,可是就在我们准备启程之时,有贵人找到了我们,让我们帮他办一件事情,只要办成此事,必有重赏……!”

    裘俊篙沉声道:“办的什么事?”

    “就是……就是冒充陈果,诬告裘昉。”段小楼脸色泛白,“我们连陈果都没见过,在金陵道也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桩冤案,本来不想掺合进去,可是我们囊中羞涩,就算要回金陵,也要盘缠在身上。而且吩咐我们办事的贵人,十分的阔绰,承诺我们,只要事情办成,会给我们五百两金子……五百两金子,足够我们在京城搭起自己的戏班子,也可以保证我们后半生生活无忧,所以……!”

    “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裘俊篙冷冷一笑,“你们胆子也当真是大得很,五百两金子就迷了你们的眼睛,难道你们没想过,此事一旦东窗事发,你们还能保得住性命吗?”

    “我们也有此担心,可是……可是贵人说过,这事情都已经安排好,只要我们进了刑部衙门,按照他所说的,状告裘昉,那么就算完成任务,其他的事情,他们会处理,我们绝不会担任何干系。”段小楼道:“我们得到了保证和承诺,所以……所以这才铤而走险。”

    “诬告能够脱得了干系?”裘俊篙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进了刑部衙门诬告他人,你们觉得本官就那么容易轻信你们的话?今日监国和辅国都在这里,即使本官出现差错,监国和辅国难道看不出破绽?”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你们说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本官问你门,只是你们的又是何人?”

    段小楼和筱燕秋互视一眼,都是摇摇头。

    “到了此时此刻,你们还不老实交代?”裘俊篙沉声道:“本官审案,很少动刑,可是你们已经诬告陷害他人在先,如今又拒不交代实情,本官说不得就要用刑了。”起身向太子和齐王各施一礼,恭敬道:“监国,辅国,刑部衙门在没有确定过堂之人有罪在身之前,不敢轻易滥用刑法,可是一旦确定有罪,却又不坦白交代罪行事实,下官还是要动一动刑讯的。”

    太子微微颔首道:“刑讯本也是审案的一种,虽然不可滥用,但是对那些冥顽不灵的刑犯,改动用的时候,还是要动用的。”

    “多谢监国体谅!”裘俊篙深深一礼,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来人,用刑!”

    旁边衙差们呼喝一声,段小楼等人魂飞魄散,已经失声道:“大人,我们确实不知与我们联系之人是何身份,但是……他的相貌提醒我们记得清楚,小人愿意当堂将他的形貌画出来。”

    “拿纸笔!”裘俊篙毫不犹豫道。

    堂上自有书吏,送上纸笔,段小楼执笔而起,当堂作画。

    齐王此时只是怔怔看着奋笔作画的段小楼,胸口依然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从天鼓响起之后发生的事情,在齐王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飞过。

    他的身体此时已经发凉。

    扳倒裘俊篙的手段,就是先以陈果一案牵涉到裘俊篙,然后再以陈田氏得到的信函作为最后的杀招,一击致命。

    一切本来严丝合缝,可是如今却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秋鄠县陈岚当堂显身,陈岚未死,那么关于陈果之案,瞬间就被全部推翻,陈果不是陈果,成天是不是陈田氏,那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然也就不存在,至若用来作为致命一击的裘家父子暗通的信函,那也自然是不存在了。

    现下不但是无法对裘俊篙形成致命的攻击,反倒是此案接下来必然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段小楼等人只是戏子,下九流的戏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冒充官员之子诬告裘昉,而且段小楼等人已经不打自招,承认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而齐王当然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就是自己。

    与段小楼等人直接进行接触的,是户部尚书朗毋虚,齐王并没有直接与段小楼这干戏子进行接触,也因为如此,段小楼等人倒无法当堂指证出是齐王指使。

    但是毫无疑问,朗毋虚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只要朗毋虚浮出水面,齐王就知道自己岌岌可危,虽说在背后策划扳倒裘俊篙是朗毋虚亲力亲为一手设计,但是却是齐王首肯。

    齐王实在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朗毋虚向自己保证过,这件案子经过详细的调查,铁证如山,而且布置得十分严谨,否则也不敢拿出来与裘俊篙叫板。

    难道是朗毋虚那边出了问题?

    朗毋虚是齐王党的核心,是太子党重点打击的对象,是否朗毋虚早就被人盯上,他在暗中策划的这起计划,被太子党知晓的一清二楚?难道朗毋虚是不明不白中,钻进了太子党精心布置的陷阱,这起案子是朗毋虚派人前往秋鄠县打探出来,朗毋虚并无亲自前往,那是否有可能是被朗毋虚派去的探子被太子党控制,这才向朗毋虚报告了这起根本不存在的冤案,尔后在太子党的策划之下,利用戏子装扮成陈果夫妇以及证人?

    今日的刑部大堂之上,本以为一切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只能让齐王怀疑自己的所有一切计划,早已经被太子党知道的一清二楚,当自己以为会像看小丑一样看众人,也许在众人眼中,自己才像小丑。

    段小楼的化作已经做成,虽然不是妙笔生花,但是眉眼以及脸部轮廓都是画得惟妙惟肖,便是连体形也是很有讲究。

    一名书吏一直在段小楼身旁,此时见到画作已成,禁不住失声道:“这……这不是户部侍郎朗毋虚朗大人吗?”

    听得此言,齐王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

    书吏将画作先是呈到了太子手中,太子拿着画作看了一眼,便即吩咐道:“来人,去传朗毋虚!”随即将画作递给书吏,道:“给齐王看一看!”

    齐王接过画作,脸色更是泛白,这画作之上的人物,正是朗毋虚,这段小楼虽然是个戏子,但是画工着实不差,上面的人物,倒有**分与朗毋虚相似。

    当画作到了裘俊篙手中,裘俊篙扫了一眼,立时沉声道:“段小楼,你可不要一错再错,先前污蔑裘昉,如今又陷害户部侍郎朗大人,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人,小人绝没有诬陷。”段小楼哭丧着脸:“小人只是一个戏子,来京城不久,莫说户部侍郎,就是普通人也认识不了几个。找我们办事的,确实是画上之人,他让我们冒充陈果及其家人,来刑部衙门状告裘昉,而且承诺给我们五百两金子,事先已经付了五十两金子……小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就是户部侍郎大人,以小人的卑贱,在京城没有任何门路,如何能见到这等达官贵人?”

    裘俊篙皱起眉头,神情严峻,看向太子,道:“监国,段小楼之言,也未尝没有道理。他只是下九流的戏子,来京城不久,连戏楼串场都没有机会,自然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朗毋虚……!”

    太子神情淡定,问段小楼道:“段小楼,你确定自己没有画错人?”

    筱燕秋在旁已经道:“大人,民妇也是见过,段小楼没有画错,只是我们诬告裘昉的,就是这画上的人,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就是户部侍郎……!”

    太子微一沉吟,向裘俊篙道:“裘尚书,已经过了正午,你派人在后堂准备一些食物,本宫和辅国都要用餐。”顿了顿,又道:“朗毋虚到来之后,让他在堂上等着,下午继续审案!”

    后堂之中,已经摆了一桌酒菜,太子坐在轮椅上,凝视着对面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的齐王,问道:“瀛仁,你看起来有些紧张,是否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

    太子沉吟了一下,终于道:“瀛仁,你是我的兄弟,最近京中风云顿起,在你看来,是否觉得我是有意要打压你?”

    齐王没有想到太子如此直接,忙道:“太子哥哥,我……!”

    太子摆摆手,肃然道:“大秦的境况,你应该清楚,狼烟四起,天下动乱,如果再这样下去,大秦只怕就要亡国。”

    齐王微微变色,但是此时谨慎小心,不敢多言。

    “父皇打下的大秦江山,我们做皇子的,不能眼看着它崩塌。”太子神情凝重,“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我们必须要竭尽全力将他抢救过来,需要新政,需要变革,改变一个国家,先要改变人,不要觉得我是在打压齐王党,也不要觉得我有多大的野心,朝廷里的蛀虫太多,正是这些蛀虫,威胁着我帝国的安危。东南的天门道,河北的青天王,川中的郑太成、曲马童,福海的蓝巫,这些祸乱,其实并非威胁我帝国的最大敌人,真正威胁帝国安危的,就是朝堂的蛀虫,蛀虫不除,这天下真要乱了,江山也真要完了!”

第一三零九章 信物

    齐王闻言,只能道:“太子哥哥励精图治,情况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未必有什么才干,但是愿意励精图治。”太子正色道:“所以首先就要将朝中的那些蛀虫除去,贪官污吏绝不能留。”

    齐王“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朗毋虚和你走得近,这一点,我很清楚。”太子凝视着齐王,缓缓道:“其实朗毋虚的罪证,并不难找寻,但是你知道为何我一直没有动他?”

    齐王摇摇头。

    “只因为他与你走得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希望他能够痛改前非,好好做事,也不希望因为打压到他,让你为难。”太子苦笑道:“我一直考虑你的感受,所以没有想过对他动手,反而户部抄家事宜,我也尽量安排他去做,他与你走得近,也就代表着你,让他亲自去抄家,也就等若是为你表明一个态度,对那些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蛀虫,绝不手软。”

    齐王道:“原来太子哥哥想的如此之深。”

    “可是朗毋虚做的事情,让我很失望。”太子叹道:“我知道,朗毋虚那干人对裘俊篙侍卫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杀之而后快,我也知道,裘俊篙是个酷吏,背后或许也有不法之行,可是现在要除虫,就要用到他,所以我只能暂时对裘俊篙所犯下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朗毋虚找了几个戏子,想要扳倒裘俊篙,实在是愚不可及……瀛仁,太子哥哥现在只问你一句话,此事与你是否有关?”

    “太子哥哥……!”齐王霍然起身,“这……这与我无关。”

    太子抬手,示意齐王坐下,“我知道,朗毋虚牵入此案,你只怕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心里紧张,但是你不用怕,如果此事与你无干,谁也不能往你身上泼脏水,即使与你有些牵扯,太子哥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因为此案而玷污我大秦皇子的荣誉。但是我需要真话,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这里没有别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与你是否有干系,只要告诉我就成。如果当真与你无关,朗毋虚牵涉此案,必然要严加惩处,你也不用担心会牵扯到你身上,可是如果与你有干系,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我会尽力回旋,用另一种方法处理此事。”

    “太子哥哥,你的意思是?”

    “如果与你无关,此事必然要秉公办理。”太子肃然道:“但是如果牵扯到你,我必须维护皇子的荣耀,只能徇私枉法,瀛仁,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齐王点了点头。

    太子正色道:“那么我最后问你一次,此事与你是否有干系?”

    他双目灼灼,盯着齐王的眼睛,齐王眼角抽搐,也没有闪躲太子的目光,两人四目对视,片刻之后,齐王的表情竟然慢慢淡定下来,摇头道:“朗毋虚卷入此案,很多人都会觉得与我有牵扯,但是此事……我并不知情!”

    太子并没有收回目光,盯着齐王又看了小片刻,嘴角终于泛起笑意,温言道:“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也卷入此案,若是如此,此案办起来就会相当复杂。既然你没有卷入此案,我很欣慰,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端起酒杯,含笑道:“来,瀛仁,父皇北巡,将朝事交托你我兄弟二人,你我兄弟只要同心协力,必能不负父皇所望!”

    齐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监国、辅国,朗毋虚已经被带到刑部,正在大堂。”门外传来裘俊篙的声音。

    朗毋虚此时正站在大堂之上,目不斜视,对旁边的段小楼等人视若无睹,看着太子和齐王从后堂出来,在左右首坐下,又瞧见裘俊篙往主审位置坐下,朗毋虚这才上前去,对着太子和齐王行了行礼,转视裘俊篙,问道:“裘部堂,刑部差人过去传唤下官,不知有何见教?”

    “并非本官传讯,而是监国之令!”裘俊篙淡然道。

    朗毋虚“哦”了一声,退后了几步,裘俊篙这才指着段小楼几人问道:“朗毋虚,这几人,你可认识?”

    朗毋虚瞧了几眼,摇摇头。

    齐王此时心悬绷紧,暗想只要朗毋虚能够不松口,自己自然是安然无恙,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朗毋虚的身上。

    “当真不认识?”裘俊篙沉声道。

    朗毋虚摇头道:“确实不认识,下官公务繁忙,平日里很少与这些百姓接触。”

    “你怎能说不认识我们?”段小楼见状,立刻叫起来,“是你找到我们,让我们演着一场戏,要我们状告裘昉,还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走一个过场,有贵人撑腰,我们绝不会有事情。你还承诺事成之后,给我们五百两金子,原来你是户部侍郎,朗大人,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堂中众人窃窃私语,段小楼之言大家都听在耳中,他说这后面还有贵人撑腰,朗毋虚的后台就是齐王,毫无疑问,那所谓的贵人,只能是齐王。

    有人已经偷眼往齐王瞅去,齐王虽然尽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是拢在袖中的两只手却还是不由自己地轻轻颤动。

    朗毋虚豁然变色,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本官什么时候见过你们?又何时指使你们诬告裘昉?一派胡言,裘部堂,这些刁民血口喷人,必当严刑峻法,从重惩处。”

    “如何惩处,本官心中有数。”裘俊篙冷冷道:“朗毋虚,你既然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又如何认得你?这幅画,是他们所画,没有见过你,自然画不出这样一副画来。”说话间,已经抖了抖手中的肖像画,朗毋虚立刻道:“仅凭一张画,就说他们与本官相识,这也实在太过荒谬。裘部堂,下官斗胆说一句,如果有人画出了部堂大人的肖像,是否就说明他与部堂大人相识?下官总不能足不出户,只要出了门,自然就有人见过,看到下官的形貌,然后画出来,这也并非稀奇之事,却并不能表明能画出下官肖像的就与下官相识。”

    齐王听得朗毋虚侃侃而言,暗想这朗毋虚还真是好口才,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暗想凭借着朗毋虚的三寸不烂之舌,局势未必不能逆转。

    “说得好。”裘俊篙道:“你说的不错,仅凭一张画像,当然不能断定他们就能与你相识。”转视段小楼,沉声道:“段小楼,你也听到了,一张画像,并不能代表什么,朗侍郎说了,他并不认识你们,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朗侍郎指使你们在刑部大堂诬陷他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段小楼恨恨道:“朗大人,常言道的好,过河拆桥,你现在是连河都没有过,就想拆桥了?我们早就防到你有这一手,早就留下了证据,幸好如此,否则说什么也说不清了。”

    朗毋虚听得段小楼话中有话,皱起眉头,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朗大人,你是不是丢了一件东西?”段小楼冷笑道:“当日你和我们约定好了计划,匆匆而去,回去之后,难道没有发现身上少了什么?”

    朗毋虚脸上豁然变色,失声道:“难道……难道是被你们盗走?”他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

    裘俊篙何其阴险,立时抓住了这句话,“朗毋虚,你是说他们盗了你的东西?何样的东西如此重要?既然朗大人并不认识他们,又如何被他们盗去东西?”

    齐王此时也是暗暗叫骂,暗想你朗毋虚平日里极其精明,怎地今日却如此蠢笨,你这样一说,岂不就是自己承认与这帮戏子有过接触?

    可是话已出口,后悔莫及,齐王本还想着凭借朗毋虚三寸不烂之舌转危为安,只要朗毋虚应答巧妙,打死不承认与段小楼等人有来往,段小楼等人只要拿不出证据来,那么裘俊篙和太子没有证据,那也不敢对朗毋虚怎样。

    现在自露马脚,事情便将进一步恶化。

    朗毋虚似乎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脸庞抽搐,只能道:“他们胡言乱语,下官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红口白牙,你的话,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楚。”裘俊篙冷哼一声,看向段小楼,“段小楼,你们说朗大人丢了一件东西?是什么东西?”

    段小楼抬起头,大声道:“回大人,当日朗大人找我们的时候,说有贵人在背后撑腰,我们不会有事,我们不敢轻易相信,要求见到那位贵人,听那位贵人亲口许诺才成。但是朗大人并没有答应我们,他见我们不相信,便拿了一件信物过来……我们虽然只是戏子,但是也见过不少好东西,那件信物,我们辨认出来,确确实实是宫中之物,所以便相信了他。不过我们也想过有可能会被卸磨杀驴,所以……所以留了个心眼,在朗大人离开的时候,故意靠近,将那件信物偷留了下来……!”

    裘俊篙沉声道:“是何信物?现在何处?”

    段小楼看向筱燕秋,道:“把东西拿出来。”

    筱燕秋伸手进怀中,拿出了卷黄绢,黄绢包的十分严实,双手呈起,“就是这件东西!”

    朗毋虚脸色剧变,猛地冲上去,伸手就抢,堂中众人大吃一惊,那段小楼不愧是戏子出身,身手敏捷,已经窜到筱燕秋身边,横身拦住,朗毋虚一拳打在段小楼身上,此刻早有几名刑差反应过来,如狼似虎,飞扑上前,眨眼间就将朗毋虚按在地上,朗毋虚拼力挣扎,但是几名刑差都是虎背熊腰,捉人擒拿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饶是朗毋虚拼尽全力挣扎,却也是无法挣脱。

第一三一零章 一败涂地

    裘俊篙厉声喝道:“朗毋虚,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刑部大堂,你身为朝廷命官,在监国和辅国面前,如此放肆,你是想造反吗?”伸出手,“将证物拿来!”

    此时早有差役从筱燕秋手中将黄绢接过,呈给了裘俊篙,裘俊篙正想打开,却立刻止住,从上面下来,走到太子身边,双手将黄绢奉上。

    太子淡定自若,一只手托着黄绢,缓缓打开,很快太子身边众人便看到,那黄绢之中,是一块玉佩,精致无比,一看就非凡品。

    太子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几眼,神情很快便严峻下来,抬头看向了齐王,若有所思,竟是将黄绢盖住,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算不得证物!”

    齐王此时也已经瞧见,黄绢之中出现的,竟豁然是自己的随身玉佩。

    这枚玉佩,非比寻常,乃是正宗的皇家之物,但凡皇帝生下孩子,第一时间便会赐下许多的赏赐,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皇家玉佩。

    中原人以玉为美,自古至今,美玉象征着纯净,而且在中原人心中,玉可辟邪,乃是上上之物,但凡达官贵人家中,都少不得玉器。

    皇宫有二十四监,各司其职,其中的将作监是专门为皇宫制作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里面都是一流的能工巧匠,其制作工艺,也代表着最高的水准。

    皇子降生,将作监必定要准备一件玉佩,制作精美,由皇帝赠给刚出生的皇子,而这支玉佩,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式样重量,与宫中的其他器皿一样,都要记载入档,实际上将作监出产的东西,都有记录,来龙去脉,都有记载。

    齐王很清楚,这支玉佩出现,也就代表着自己彻底的失败,此时感觉手足冰凉,

    “监国,这是证物。”太子本想将玉佩收起,但是裘俊篙却胆大包天,立刻阻拦,“监国,恕下官冒昧,这是幕后指使人的信物,已是呈堂证供,按照刑部衙门的规矩,必然要对这证物进行进一步调查核实,莫说是一块玉佩,就是一根针,也要调查来龙去脉。”

    太子皱起眉头,淡淡道:“本宫说过,这并非证物……!”

    “监国!”裘俊篙豁然跪倒在地,双手抬起,“下官执理刑部,一切都要按照章程进行,绝不敢稍有疏忽。下官恳请监国交还证物!”

    众人都是有些吃惊,暗想明明拿出了幕后指使人的证物,抬起为何要收起来,还说这并非证物,而裘俊篙却是正义凛然,竟似乎不怕冒犯太子,也要拿到证物调查下去。

    太子皱起眉头,裘俊篙再一次道:“监国,如果经过调查,这枚玉佩并非证物,下官自当向监国请罪,可是现在结果未名,这枚玉佩事关整个案子,不可不查!”

    朗毋虚被按在地上,大声道:“污蔑,都是污蔑,这帮戏子胡言乱语,都是在污蔑……我不认识他们……!”

    裘俊篙依然跪在地上,扭过头,冷笑道:“如果你不认识他们,为何会说被他们盗走东西?如果这枚玉佩不是从你身上盗取,你为何如此激动,竟敢当堂抢夺?”

    他这两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场众人并无人怀疑,都觉得朗毋虚定然认识这几名戏子,那枚玉佩,也定然是段小楼等人从朗毋虚身上盗取。

    朗毋虚想方设法要掩饰,可是这般笨拙的掩饰,反倒更加证实此事与他有关。

    太子犹豫了一下,见得裘俊篙目光坚定,叹了口气,将黄绢递给了裘俊篙,裘俊篙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立刻道:“这是……这是宫中之物!”

    皇宫之物,当然与外面的不同,最为紧要的是,宫中的器皿,大部分都是刻有记号,表明是出自将作监,将作监制作出来的每一件器皿,都会在上面刻上将作监独有的记号,用来区分宫内宫外之物,以免外人以假乱真。

    这皇家玉佩,上面自然也都留下将作监的记号,所以裘俊篙一眼就认出玉佩出自将作监,而这种玉佩的样式,也只有皇子才能拥有。

    段小楼已经大声道:“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相信了朗大人的话。宫中有贵人出银子让我们办事,我们……我们当然奉命行事……!”

    “污蔑……!”朗毋虚依然大叫道:“都是污蔑……!”

    齐王此时颓然坐在椅子上,全身发软,这一刻,他竟然心生后悔,并非后悔是要扳倒裘俊篙,而是所托非人。

    他本以为朗毋虚是个精明的人,也正因如此,才将玉佩交给朗毋虚,用来取信所谓的“陈果夫妇”,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枚玉佩,竟然落在了几个戏子的手中。

    他此时后悔不已,想着自己当时竟然冒冒失失就将玉佩交给朗毋虚,当真是愚蠢透顶,此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巴子,如今这玉佩成了致命的证物,轻而易举就能查出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自己。

    朗毋虚入堂一开始,齐王还心存希望,想着朗毋虚能言善辩,未必不能洗脱牵连,可是接下来连续犯下致命的失误,哪怕是齐王经验稚嫩,却也知道大势已去,这裘俊篙抓到这样的机会,不可能罢手。

    “朗大人,这枚玉佩是你身上的,你也不必再辩解了。”裘俊篙走到朗毋虚身畔,居高临下,“本官问你,这枚玉佩的主人是谁?你从实招来,本官或能从轻发落。”

    “裘俊篙,你胡说,这枚玉佩,与我无关。”朗毋虚依然嘴硬。

    “用刑!”裘俊篙冷哼一声,吩咐道。

    数名衙差将他牢牢按在地上,便有两名拎着木棍的差役上前来,二话不说,挥起便打,朗毋虚哎哟叫了几声,还在嘴硬:“你……你滥用私刑,裘俊篙……你滥用私刑……!”

    太子淡淡道:“是本宫让他用刑!”

    朗毋虚无可奈何,十几棍打下来,齐王瞧见朗毋虚屁股上的衣襟已经被打裂,这朗毋虚平日里是养尊处优,十几棍下来,已经是皮开肉绽。

    裘俊篙冷笑道:“朗大人,你有能耐,尽管挺下去,本官有的是耐心,你就算不老实交代,本官也照样可以从将作监找出这枚玉佩的来历。当然,你若是觉得杖责还不舒坦,本官可以换一种刑罚,总能让你舒坦。”

    朗毋虚屁股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哀声嚎叫,齐王看在眼中,确实有些不忍。

    虽说朗毋虚办差了差事,但是说到底,也是为自己办差,如今咬牙坚挺,也算是有几分骨气,只是这般打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

    但是太子气定神闲,微闭着双眼,竟不发一言。

    又是十几棍打下去,朗毋虚已经是叫喊的声音都轻了,终于道:“我说,这枚玉佩……这枚玉佩,他们确实是从我身上偷过去。”

    “那这枚玉佩是谁的?”

    “是我从辅国身边偷来的。”朗毋虚声音虚弱,“裘俊篙,你陷害忠良,害死了那么多人,人人都想杀之而后快,我……我自然也容不得你,所以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拉你下台……我怕无法取信他们,所以……所以将辅国身上的玉佩偷来……!”

    齐王微微变色。

    “辅国,这当真是辅国之物?”裘俊篙拿着玉佩,转身看向齐王。

    齐王神色惶恐,紧张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我的玉佩……我的玉佩确实不见了……!”

    裘俊篙点点头,问朗毋虚:“你说这都是你安排,那你难道不知道,冒充陈果诬告裘昉,这事儿很快就能查出真相,你不觉得手法太过卑劣吗?”

    “我也是被他们欺骗。”朗毋虚有气无力道:“这几个戏子冒充陈家的人,向我告冤,我……我这才轻信了他们的话……!”

    “朗毋虚,你还在撒谎。”裘俊篙冷笑着,“来人,继续打!”

    “啪啪啪啪!”

    齐王见得朗毋虚全身都是血,看上去经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他心中本来忐忑紧张,可是看到朗毋虚为了保住自己,如此有骨气,一股血气顿时涌上心头,豁然站起来,大声道:“住手!”

    刑差立刻住手,抬起眼角微微跳动,抬起头,看向齐王。

    齐王双手握拳,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你们不用审下去了,此事是本王的意思。这几个戏子,确实欺骗了朗毋虚。本王知道有这宗冤案,所以将玉佩交给朗毋虚,让他们放胆来刑部喊冤。”冷冷看着裘俊篙,“裘俊篙,是本王吩咐朗毋虚这样做,一切与他无干。”

    朗毋虚抬起头,眼圈泛红,痛哭流涕:“王爷……!”

    太子凝视着齐王,沉吟片刻,终于问道:“今日你让本宫前来刑部观审,不是为了调查裘尚书滥用私刑,而是想让本宫看到有人前来状告裘昉?”

    齐王血气上涌,心想这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不错,他们状告裘昉,裘昉是裘俊篙的儿子,我担心裘俊篙徇私枉法,所以请监国前来与我一同监察。”

    “这样说来,事先你都知道今日他们会前来告状?”太子声音依然很平静:“本宫问过你,此事与你是否有关,你给本宫的答案,是否定的。”

    齐王并不说话。

    太子看了浑身血迹斑斑的朗毋虚一眼,挥手道:“将朗毋虚关进大牢。段小楼等人诬告他人,一并关进大牢。”

    众衙差二话不说,如狼似虎上前去,瞬间就将朗毋虚等人都拖了下去。

    太子这才再一次凝视着齐王,问道:“你说他们有冤再身,但是事实证明,他们是在诬告裘昉……不管你是否知道他们的计划,你也同样涉及诬告他人,堂堂皇子,当国法如儿戏,瀛仁,莫非你不知道后果?”

    齐王张了张嘴,依然没有说出话来,此时他已经无话可说。

    “王子犯法,如庶民同罪。”太子缓缓道:“辅国瀛仁,忠奸不辨,是非不分,以皇子之尊,指使他人,诬告裘昉,从即日起,软禁齐王府,不得过问朝事,一切等待圣上返京,再行定夺。”

第一三一一章 三姓家奴

    刑部大狱。

    人们一提到刑部大狱,就会觉得全身上下很不舒坦,想象中那里是阴森恐怖的地方,充满着腐臭,每天空气里都飘荡着死亡的味道。

    诚然,刑部大狱确实是十分的昏暗,但是这里却也并非人们所想象的所有地方都是阴森恐怖,至少朗毋虚现在觉得并不错。

    刑部大牢又被称为天牢,实际上分为天地玄黄四牢。

    顾名思义,天字牢可不是谁都能进去,那是皇亲国戚待的地方,但凡有皇亲国戚犯案进了刑部大狱,都是被关押在天字大牢之中,即使是罪犯,但是进了大狱,条件也不会太差,天字牢的每一间牢房都布置的如同客房一样,而且伙食待遇也不错。

    至若地字牢,那是达官显要入住的地方,条件比不了天字号,但是却也干净,关在这牢房里的,一般而言,待遇也不会太差,除非是确定十成十再也无法活着出去,否则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有犯官官复原职东山再起。

    所以天地二字牢房,绝不是阴暗潮湿,比之普通百姓住的地方还要好上许多。

    这是刑部大狱地字号的一间牢饭,与其他牢狱有些距离,比之玄黄牢狱,要干净得多,并没有那种腐臭味道。

    朗毋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背上的伤痕也已经用最好的金疮药敷好,虽然身上有伤,而且还被关在这大狱深处,但是朗毋虚的胃口似乎很不错,这单狱之中,有一张干净的床,还有一张桌子,桌上点着灯,还摆放着一大碗红烧肉、一只烧鸡、两跌精致的小菜以及一坛酒,朗毋虚就着美酒啃烧鸡,有滋有味,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是被关在大狱之中的犯人。

    “朗大人真是好胃口啊。”外面传来笑声,朗毋虚扭头看去,只见到一身官袍的裘俊篙正站在狱门外,急忙放下手中的烧鸡,就在自己的衣裳擦了擦沾满油渍的双手,狱门处“呛啷”直响,很快,狱门就被打开,裘俊篙背负双手,进了狱中。

    朗毋虚便要起身,裘俊篙已经抬手制止,“莫动莫动,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皮肉之伤在所难免,朗大人不要轻动。”

    朗毋虚拱手笑道:“裘部堂,下官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你刑部的衙差们真是训练有素,几十棍子打下来,硬是没有伤着筋骨。”

    裘俊篙在朗毋虚对面坐下,含笑道:“朗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刑部的衙差,可不是想干就干,特别是那些行刑的差役,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自然是有所耳闻。”朗毋虚含笑道:“听说他们练杖责的时候,用豆腐摆在台面上,十几板子打下去,豆腐表面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豆腐里面全都化了。”

    裘俊篙嘿嘿笑道:“不错,今日虽然打了几十棍子,但只是伤在皮肉,不会伤筋动骨,朗大人还要多担待,如果不是这样,齐王也不会主动站出来。”

    朗毋虚叹道:“想不到这齐王还有些担当。我当时还在想着,他若是胆小怕事,这事儿就难办了。”

    “太子洞悉人心,对齐王的性子了若指掌,他涉世不深,而且自以为讲义气,你是为他办差,替他受罪,眼看着都要被打死,他能不出来说话?”裘俊篙微笑道:“不过朗大人这顿板子,那可是大大的值啊,太子已经对你刮目相看,看来以后朗大人必然要受到重用,裘某先在这里向朗大人道喜了。”

    “不敢不敢。”朗毋虚叹道:“是太子殿下和裘大人宽宏大量,这才让下官幡然醒悟,弃暗投明……齐王昏聩无能,这天下若是落在他的手上,必然是要亡国的,只有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睿智非凡,有太子殿下治理国家,我大秦必然能够国泰民安,兴旺昌盛。”

    裘俊篙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太子殿下雄才伟略,用人得当,必然能够振兴我大秦。也正因此缘故,我等才聚集在太子麾下,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朗毋虚拉过酒坛子,道:“裘部堂,此番蒙你相助,下官想借花献佛,敬你一杯,您看……!”

    裘俊篙摆手笑道:“朗大人客气了,本官向来就不怎么饮酒,更何况今日这坛酒,是太子吩咐,专门送给朗大人了。”

    “原来如此。”朗毋虚显出感激之色,“太子英明仁厚,下官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这些酒菜可还合胃口?”裘俊篙微笑道:“朗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想要找姑娘过来陪着,本官也是可以为你安排的。”

    “说笑了,说笑了。”朗毋虚心情十分轻松。

    如今齐王党已经算是彻底崩溃,太子党一党独大,自己从危难重重的齐王党成员进行了一个华丽的转身,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太子党一员,自从皇帝北巡之后,朗毋虚日夜担忧,不知道太子的刀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为此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如今成了太子党一员,便可以安安稳稳睡觉了。

    “对了,部堂大人,下官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朗毋虚放下酒坛子,“承蒙太子器重,下官想尽早出去,为太子效犬马之劳。这齐王党还有不少人没有抓捕归案,下官出去之后,定当协助裘部堂,将那些贪官污吏一一抓捕归案。”

    “不急,不急。”裘俊篙摆手笑道:“太子的意思,朗大人先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当做是歇息一下,你的家人那头,你也不必担心,会好好照顾。毕竟如此大案,齐王牵涉其中,如果现在就让朗大人出去,只怕会有闲言闲语。更何况你身上的皮肉之伤,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就当是在这里养伤,本官会让人好生伺候,每天都会给你敷药。”

    朗毋虚微微点头,道:“一切都听凭部堂大人安排。”

    “对了,朗大人所说的齐王余党,我们还是要继续处理的。”裘俊篙微笑道:“当初汉王在的时候,党羽众多,大都投奔到了期望麾下,人数众多,有些人一时还没有漏出行迹,太子说了,此事还要朗大人多多出力,等到齐王党彻底被除,论功行赏,朗大人进中书入门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朗毋虚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部堂大人,这上面写的,都是漏网之鱼,不过齐王党的重要成员,已经大都被处置,还有一部分也在部堂大人的掌握之中,这是剩下的一部分,或许还有遗漏,不过那些都是小鱼小虾,难成气候,对太子党形不成任何威胁。”

    裘俊篙接过纸,扫了一眼,收进怀中,笑道:“有这东西,朗大人的功劳又要被记上大大的一笔了。”起身来,道:“朗大人,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需要什么,尽管和他们说,本官回头再来看你。”

    “部堂大人,下官冒昧,敢问如何处置齐王?”朗毋虚忍不住问道。

    裘俊篙含笑道:“朗大人以为如何才好?”

    “下官不敢。”朗毋虚忙道,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只是下官觉得,斩草……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他背叛出卖齐王,现在还没有被人知道,但是此事迟早会被人所知,如果齐王不死,皇帝回来之后,谁能保证齐王不会东山再起?齐王如果东山再起,第一个要收拾的,肯定是自己,为此朗毋虚心中颇有些不安。

    裘俊篙哈哈一笑,抬步出了狱门,狱卒立刻将牢门锁上,裘俊篙站在门外,背负双手,看着朗毋虚,问道:“朗大人,你先是出卖了汉王,如今又出卖了齐王,心里可曾后悔过?”

    朗毋虚神色微变,皱眉道:“裘部堂,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朗大人不用着急。”裘俊篙笑道:“本官只是随便问一问。”顿了顿,才道:“记得三国时候,吕布吕奉先,先是认丁原为义父,可是却背弃丁原,杀丁原认董卓为父,后来却又杀了董卓跟随王允……都说他是三姓家奴,不知朗大人有何见解?”

    朗毋虚脸色苍白,猛然间脸上一阵抽搐,捂住胃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立时冒出来。

    “本官一直担心,如果有朝一日,你随在太子身边,会不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背叛太子?”裘俊篙叹道:“这总是要让人生疑的!”

    “嘭!”

    朗毋虚猛然间身体一歪,从椅子上跌倒下去,带着椅子也翻倒,一只手紧紧按着胃部,另一只手抬起,在空中抓住,很快,从他的嘴角、鼻孔之中,都溢出鲜血来,他脸庞已经扭曲,“毒……你们下……你们下毒……!”

    裘俊篙并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只是冷冷地看着朗毋虚。

    朗毋虚倒在地上,身体翻滚抽搐,十指在地上挖着,指甲很快就断裂,血迹斑斑,只是片刻间,他的身体便不再动弹。

    裘俊篙冷然一笑,再不看一眼,顺着狱中道路走到另一处屋里,太子却坐着轮椅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问道:“事情办完了?”

    “已经死了。”裘俊篙道:“他知道的太多,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事情倒也很棘手。”太子淡淡道:“本宫给他的恩赐,就是给他留一个全尸……!”

    “朗毋虚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为了扳倒刑部尚书裘俊篙,利用戏子,污蔑裘俊篙之子,事败之后,被打进刑部大狱,最终畏罪自尽。”裘俊篙压低声音,“殿下,你看这样如何?”

    太子点点头:“就这样办吧。”

    “那些戏子……?”

    “少一个户部侍郎,天下不会变,没了几个戏子,所有人依然活的很安生。”太子淡淡道:“田候,走吧!”

    在轮椅后面的田候,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

第一三一二章 天阁

    帝国的东南在乱,河北在乱,而且已经开始蔓延到福海道境内,川中也在乱,虽然川中义军的势力远不及天门道和青天王,各自为战,但是却依然让川中官兵焦头烂额,不得安生。

    西北似乎很平静,但是谁都知道,西北自古以来就是悍勇斗狠之地,只要天下局势动荡,西北也不可能安生。

    如今西北三道鼎力,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三道都在秣兵历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看似平静,实际上是天下间最多的火药桶,朝廷已经没有能力管束到西北,西北的枭雄们,不可能安安生生。

    至若京城,太子党与齐王党两党相争,血腥残酷,内部的争斗,丝毫不亚于天门道和青天王带来的动荡。

    如果说天下间还有净土,或许就在河西道了。

    河西道与河北道以沧澜河为界,河西道处于沧澜河以西,但是却处于帝国北方,林谷关是自南向北的咽喉之地,属于河西道南方的门户。

    众多周知,天下四大雄关,雁门居首,出西北的西谷关居于次席,而林谷关位居第三。

    林谷关以北,就是河西道之地,河西道的府城靠北,处于保州境内,被称为武平府。

    帝国动荡,而帝国的皇帝此时就身在净土武平府。

    天下皆知,皇帝北巡,许多人都知道,皇帝北巡与建造在河西道的天宫大有干系,河西道大兴土木,总督冯元破为皇帝陛下兴建行宫,主殿天道殿早已经竣工,整座宫殿群,按照天罡之数建造,连同天道殿,总共是三十六座宫殿浑然一体。

    天宫群占地面积极大,仅仅一个天道殿,就是巍峨大气,虽然辅殿依然在修建之中,但是尚未完全竣工的宫殿群,已经是让人叹为观止。

    宫殿群修建在武平府南边不到三十里地,与武平府城遥遥相望,在武平府西南不到二十里处,是河西道最大的北骊山,其主峰天游峰拔地而起,直插天幕,如同矗立在苍茫大地的擎天之剑。

    天游峰最高处,新修了天阁,美轮美奂,乃是为了让皇帝在天阁之上,俯瞰仙宫,立于天游峰之巅,仙宫之景,尽收眼底。

    皑皑白雪让北骊山似乎穿上了一套洁白的外裳,更增世外气息,山道之上,一条长长的队伍正逶迤上山,虽然通往天游峰颠的山路已经经过了修缮,但是要攀登高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皇帝和皇后乘坐着轿子,随行官员和护卫都是徒步攀登。

    轩辕绍是护卫统领,率领保护皇帝的也都是近卫军中精挑细选的猛士,攀登高峰,未必有多吃力,但是一众官员却都是累得够呛,有许多人还没到半山腰,就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皇命,谁也不愿意遭这样的罪。

    山路并不宽,所以只能是两人抬的轿子上山,皇帝乘坐的轿前,是河西道总督冯元破亲自抬轿,后面则是专门挑选的勇士。

    冬日寒冷,白雪皑皑,但是冯元破却没有穿官袍,只穿一件单薄的黑衣,虽然天寒地冻,但是冯元破额头上却流淌着汗水。

    登山之时,一路上倒也歇了几次,否则众官肯定是撑不上来。

    徒步攀登本就困难,更何况还要抬着轿子登上山巅,随行的官员之中,便有人觉着这冯元破果然是一等一的大忠臣。

    皇帝看着冯元破汗流浃背,含笑道:“精忠候,还是换别人吧。”

    “圣上,那可万万不成。”冯元破憨厚笑道:“以前臣在北疆,心思圣上,却不能在身边伺候,一直是遗憾,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臣绝不假手他人。圣上对臣一家隆恩浩荡,我们本来是贩猪屠宰之辈,如果不是圣上,何来今日的荣耀?臣就是爬,也要抬着圣上爬上去。”

    但凡贫寒出身之人,一旦一朝得志,有了地位身份,许多人就会与从前划清界限,特别是对自己曾经的出身,闭口不提。

    但是冯元破却并不相同,他对于自己的出身,从来不忌讳,时常自嘲自己本是一个杀猪的,却得到皇帝的隆恩,成了帝国的封疆大吏,为此不少人都觉得冯元破憨厚率直。

    皇帝抚须微笑,等到山巅之时,已经是过了正午,天阁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容纳五六十人也是绰绰有余。

    天阁共有三层,美轮美奂,居于天游峰之巅,宛若镶嵌在峰巅的一颗明珠。

    皇帝来到河西道之后,冯元破自始至终都是小心伺候,十分的妥善,今日登峰观景,冯元破也是早早就在天阁安排了厨子,在皇帝抵达天阁之前,河西道有名的厨子已经在这里开始烹饪珍馐美食,在天阁的一楼,摆了六七桌酒宴,而且天阁之内,炭火烧的正旺,进到里面,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寒冷宛若两个世界。

    “圣上,这是专门为了让圣上俯瞰仙宫的天阁。”已经换上一身官袍的冯元破向皇帝恭敬道:“三楼已经为圣上准备了膳食,圣上可以一边用膳,和皇后娘娘一同观景!”说到这里,看向皇后,恭敬道:“娘娘登高,不知可有不适?”

    皇后今日一身明黄色的锦缎子,外面套了一件紫色的夹袄,梳着宫髻,她虽然年逾四十,但是肌肤白皙,一张美丽的脸庞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显得衰老,反倒是充满了成熟韵味,散发着普天之下女子难已具备的母仪风范,美丽不衰的容颜融合着成熟端庄的韵味,让她充满着世间少有的魅力。

    “并无不适,精忠候有心了。”皇后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寒冷,脸上的肌肤微有些苍白,浅浅一笑。

    随行的官员,除了皇帝从京城带来的京官,还有一部分是河西道本地的官员,人数众多,自然不可能全都登楼观景。

    皇帝点了纳言周庭、吏部尚书林元芳随同自己登楼观景,轩辕绍入了河西之后,日夜都在保护着皇帝的安危,白天可说是寸步不离,就是晚上,也在皇帝的寝室外亲自坐镇,此刻当然也是当仁不让跟随上楼,而且第一个冲上楼去,众人也都知道这是轩辕绍率先上楼检查安全,不以为意。

    其实许多官员都清楚,皇帝北巡,安全自然是极其重要。

    皇帝此番北巡,安全工作自然是交给了轩辕绍,六千皇家近卫军,除了一部分留守在京城,几乎是倾巢而出。

    秦国立国之时,对军队的控制十分的严格,除了各道设立的卫所军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三大边军以及驻守京师的十二屯卫军。

    虽然号称是三大边军,但是真正论起来,最强大的两支边军,一直都是风寒笑的西北军和赤炼电的辽东军,冯元破父子镇守帝国极北之地,面对的是北方的夷蛮人,但军队的编制,一直都不是按照边军编制。

    相比起西梁和高丽的威胁,一团散沙的夷蛮人虽然凶悍好战,但是因为内斗太狠,朝廷一开始就有许多的大臣并不赞同在北方设立边军。

    边军的给养,全都是由朝廷承担,而且养一支边军的消耗实在太大,立国之时,冯元破父子倒也是向朝廷请奏,希望能在北方一线布置边军,在朝会之上,立时遭到无数反对,立国初期,百废待兴,国力虚弱,西北军和辽东军两支边军就已经让朝廷负担沉重,如果再在北方设立边军,朝廷的胆子将会更重。

    也因此原因,北方一线实际上并无真正的边军,但是夷蛮人的威胁虽然远不能与西梁和高丽相比,但是终归也是北方祸患,所以朝廷对于北方的防御,也一直不敢忽视,河西道三州之地,州军和驻扎的卫所军数量比至帝国腹部其他各道要多出不少,而且皇帝给了一道特旨,一旦夷蛮来犯,河西道总督有权调动河西道境内的所有兵马,包括总督禁卫军、各州军以及卫所军,不必请示兵部,以免耽误战机,所以在夷蛮来犯之时,河西道境内的三四万兵马,河西道总督可以临机调动,这也是帝国十六道中,唯一可以调动全境所有兵马的总督。

    当然,调动兵马的条件,只能是夷蛮人来犯,除此之外,河西道总督也如同其他各道总督一样,无法轻易调动河西兵马。

    虽然权力比之西北军统帅和辽东军统帅要虚弱不少,但是天下人却都还是将河西道的兵马当做是卫戍北疆的边军。

    除了三大边军之外,帝国最强大的军团,就是拱卫京师的十二屯卫军,除了隶属于右屯卫军在京师内部防御的武京卫之外,十一支屯卫军分别驻扎在京师东西两面。

    曾经十二屯卫军东西呼应,将京师拱卫的稳如泰山。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帝国内乱四起,驻守在京师负责卫戍的十二屯卫军,韩三通率领其中四卫军往河北平乱,雷孤衡平剿东南的兵马虽然主要是东南一带以及从其他各道抽调的卫所军,但是因为东南战事艰难,也是调动了三支屯卫军赴东南参战,所以在京师附近的,连上武京卫,如今只剩下五支屯卫军,在竟是东西两面,各有两支屯卫军驻扎,总兵力不过四五万人而已。

    虽是如此,皇帝北巡如此大事,还是从京城将最精锐的皇家近卫军主力尽数调动出来,以确保皇帝安全的万无一失。

第一三一三章 天道之密

    轩辕绍率领近卫军保护皇帝,在场的众多官员不少都清楚,这只是明面上的一张盾牌,皇帝的另一层保护势力,还在黑暗之中。

    神衣卫!

    谁都无法了解神衣卫到底是怎样一个保护方法,但是谁也无法否定,随着皇帝北巡至河西道,在皇帝的附近,必定有着许多的神衣卫在游弋。

    没有人知道,神衣卫的那位卫督,是否也随着来到了河西,还有神衣卫四大千户,十二大百户,这些人如今是否都在河西道境内活动,甚至就在武平府?

    大家知道,最好还是不要看到这些人的出现才好。

    神衣卫如果真的冒头出来,那也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皇帝登高远眺,与皇后并肩站在天阁三楼的窗口,居高临下,俯瞰大地,远远就望见南边飘荡着一层烟云,如雾一般,依稀看到楼阁在其中若隐若现,积雪与白色的氤氲似乎连成了一体,白茫茫一片,不但依稀可以看到楼阁的隐现,而且在楼阁附近有着移动的无数蚂蚁一般的黑点,皇帝知道那定然是在修建天宫的民夫。

    庞大的建筑群尽收眼底,可是在氤氲之中,却又看不清真面目,飘荡的氤氲将宫殿笼罩其中,乍一看去,还真如同仙境一般。

    皇帝禁不住双手搭在窗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奇道:“精忠候,那里就是天宫?”

    “回禀圣上,那就是臣为圣上修建的天宫。”冯元破在旁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辅殿还未能完成,但是主殿天道殿已经在半年前就已经竣工,今次就是恳请圣上能够主持入殿仪式!”

    “为何宫殿四周有那么多雾气?”皇帝问道:“已经是过了午时,这时候怎会有那么大的雾气?”

    “圣上,那并非寻常的雾气。”冯元破道:“天宫建造之前,臣请了一些阴阳师在河西道找寻灵气最充足之地,他们都将仙福之地圈在了那处,可见那里确实是上佳之所。宫殿修建之前,阴阳师进行了祭礼,向天呈告,此处修殿,是为了大仁圣道无量真君修建行宫道场,自此以后,按照阴阳师们的说法,那里的灵气越来越足,实在是福源厚德之地,臣想来想去,明白过来,那一定是上天知道河西道的子民们要为圣上修建道场,所以这才降下仙福于此。”

    皇帝哈哈笑起来,看上去颇为满意,“精忠候,朕知道你一直很用心,朕也知道,这天宫所在,你定然是会选择一块好地方。”指着雾气道:“朕想知道,那些飘荡的,果然是仙气?”

    冯元破憨憨一笑,道:“圣上,容臣卖这个小关子,等到入殿仪式之时,臣想给圣上一个惊喜……!”

    “你这大鼻子……!”皇帝心情看起来不错,“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玄真道宗与阴阳师们已经向天求算过,入殿仪式,定在半个月之后。”冯元破道:“臣已经让人做好了准备,半个月后,正是腊月癸巳日,大吉大利!”

    “癸巳日?”皇帝掐住两根手指,心算了一下,点头道:“是个好日子。”

    “圣上,日子定下来,只是还有几桩事儿,臣不知可不可行。”冯元破肃然道:“本来一些琐事不该打扰圣上,但是臣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所以思来想去,只能请教圣上。”

    皇帝缓缓走到阁中,在金光灿灿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皇后一眼,示意皇后坐在自己身边,这才问道:“精忠候,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圣上,事情是这么回事。”冯元破躬着身子道:“此番圣上北巡河西,要为天道殿举行入殿仪式,这是国之大事,所以少不得要办的热热闹闹。夷蛮那边不少部落都知道此事,他们的酋长都想一睹天颜,更希望能够有幸参加入殿仪式,所以向臣请求,到时候也能够参加入殿仪式。如今那十几位酋长已经到了武平府,等候入殿之日,臣不知该如何处理,还请圣上示下。”

    “夷蛮外邦,不通教化,今次举行的入殿仪式,乃是我中原大礼。”门下省纳言周庭立刻道:“精忠候,在我中华大典之时,让夷蛮人参加,似乎有些不妥啊!”

    “周纳言说的是,所以下官一直都在犹豫。”冯元破叹道:“这些年来,夷蛮已经被我大秦的强大所折服,许多部落都是有亲近之意,而且愿与我国通好,所以臣才在北疆设立了贸易场。现如今贸易场的贸易十分红火,河西百姓对夷蛮人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怨恨,而夷蛮人到了我中原地面,也是不敢惹是生非,许多夷蛮贵族更是学习我中原的礼仪,此前他们更有人提出,希望他们的夷蛮子弟可以进入我中原的书院,学习我大秦的文化……今次这些部落酋长闻讯赶来,也确实是想着能够得睹天颜,十分的恭敬,臣见他们真心实意,倒也不好直接拒绝,所以这才请示圣上……!”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他们都是来面见朕的?”

    “正是。”冯元破立刻道:“北疆贸易场开设之后,夷蛮和我大秦之间的了解也越来越深,他们对我大秦的强大,也是越来越了解,对我中原的文化,更是充满了敬服。虽说还有些夷蛮不足依然顽固不化,但是大部分夷蛮部族对我大秦已经有了臣服之心,根据臣与他们的交谈,隐隐觉着,他们此番要参加入殿大典,除了想要见识我大秦的典礼,另一桩原因,也是想拜见圣上,向我大秦称臣!”

    “称臣?”皇帝眼角微微舒展,笑道:“夷蛮人也有了这样的心思?”

    林元芳在旁笑道:“圣上,当年汉朝与匈奴争斗多年,汉武帝终究是将匈奴击败,匈奴人最后知道了大汉的强大,许多部落向大汉俯首称臣。臣以为,今日情形,与当年何其相似,那些夷蛮人,就是当年的匈奴一般,曾经不知我大秦的强大,太岁头上动土,现如今已经知道了厉害,心生敬服,意欲臣服,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林大人言之有理。”冯元破笑道:“圣上武功卓绝,除了我泱泱中华,那些外邦蛮族,也是敬慕天威。”

    皇帝抚须笑道:“夷蛮人一直桀骜不驯,如今知道臣服,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夷蛮一直是我大秦北方的威胁,他们既然有心臣服,我北方的压力就会大大的减低,这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他们,都是大有好处。精忠候,此番来了多少酋长?”

    “回圣上,来了十四个酋长,代表夷蛮十四个部落。”冯元破肃然道:“这十四个部落,都是实力不弱,如果他们真的臣服我大秦,北方的威胁,正如圣上所言,将会得到大大的改善。臣心中已经想过,夷蛮人最喜欢内斗,如其让他们没有约束,不如将这些愿意臣服我大秦的夷蛮部族为我所用,到时候给这些酋长封些官职,令他们联合出兵平定漠北,用夷蛮人打夷蛮人,我北方的威胁,将会彻底的解决。”

    “精忠候,要用这些夷蛮人做刀,去平定那些桀骜不驯的夷蛮部族,当然是个好手段。”周庭道:“但是如果漠北真的平定下来,这些刀子会不会反过头来伤了自己?夷蛮人和高丽人一样,都是反复无常,不可不小心啊。”

    冯元破立刻道:“周纳言所言极是。所以下官在利用夷蛮人之时,也一定严加防备他们,下官将会制作出一套完备的计划,用以控制他们,不会让他们反过头来伤了自己。”

    皇帝道:“他们既然有这个心,朕君临四海,普天之下,都是臣的子民,愿意臣服于朕,朕也不会不给他们机会。精忠候,等到入殿大典之时,可让他们参加大殿,不过还是要严密注意他们,可莫让这群夷蛮之辈坏了入殿大典,招世人耻笑。”

    “臣遵旨!”

    “圣上,这天道殿居于三十六殿之中,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冯元破笑道:“在这其中,另有玄机,天道殿修建之处,大有玄妙。”

    皇帝对夷蛮人的兴趣似乎不是很大,但是对天宫的兴致盎然,“哦”了一声,笑问道:“你这大鼻子,又有什么说道?”

    冯元破凑近过去,在皇帝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陪侍众人听不清是在说什么,也都不敢多问,皇帝听后,双目微微睁大,惊讶道:“还有此事?那天道殿之下,还有如此玄妙之事?”

    “正是。”冯元破有几分兴奋道:“发现了秘密之后,臣已经令人封住,直待圣上入殿之后,再行过目……!”

    皇帝眼眸子带着几分兴奋,道:“精忠候,你这样一说,朕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众人闻言,更是好奇,听皇帝和冯元破话中意思,天道殿那里,似乎还有更玄妙的事情,竟连皇帝也有些迫不及待。

第一三一四章 冷王府

    院子里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假山小径全都被大雪湮没,整个院中,一片雪白。

    这是西关总督府后花园,本来府里的下人都会将府中的积雪清除干净,但是这后花园里却按照楚欢的吩咐,不必打扫。

    楚欢此时正在后花园之中,望着一座被积雪包裹的假山发怔。

    “咔嚓咔嚓”之声响起,脚底踩踏积雪的声音十分的清脆,楚欢并没有回头,等到那声音在自己背后停下来,楚欢这才转过身,看着刚刚走过来的祁宏,祁宏已经恭敬道:“楚督,甲州来报,丹阳方面,几日之前,又增加了数千兵力,如今丹阳那边已经有将近万人。青州道路,已经封锁,往北山的盐道,已经被堵塞。”

    “天山那边呢?”

    “朱凌岳并没有任何动静。”祁宏道:“不过传来的消息,咱们设在天山的盐行,食盐都已经被人全部收购,而且那边还有人与盐行签订了大契约,要采买大批的新盐,限定在一个月之内交付,按照采购的数量,我们这边库存的新盐,至少一大半都要运过去。”

    “盐行那边怎么说法?”楚欢轻声问道:“采买的人是谁?”

    “都是天山的巨贾。”祁宏道:“天山盐行负责的掌柜见到大订单,十分欢喜,没有多想,就签了契约,可是签过之后,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所以禀报了上来。”

    “契约如何签订的?”

    “一个月之内,将那边所需的新盐全部交付。”祁宏道:“如果无法如期交付,盐行就要赔偿一大笔损失。”

    楚欢冷笑道:“这当然是朱凌岳在后面指使的,天山兵马未动,但是已经在做准备了。”

    “楚督,咱们的新盐,已经无法往北山销售,而且北山那边的盐行,也都已经被当地官府控制住。”祁宏神情凝重,“青州封锁,往关内卖盐也已经不可能,如今新盐只能在西关和天山销售……咱们最近增加了八处盐场,制作新盐的速度大大加快,库存不是问题,可是这样下去,生产的越多,库存也就越多,却并不成银子。”

    楚欢微一沉吟,终于道:“不必让他们停工,盐场继续生产下去。”

    “是。”祁宏拱手道,“楚督,看这样子,肖焕章那边是真的准备要打了。听说在交界之处,肖焕章的骑兵虽然暂时还不敢越界,可是每天都会有好几股骑兵在边界巡弋。”

    楚欢并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卢存孝的兵马,也都已经在青唐驻扎,交到了轩辕将军的手中。”祁宏道:“听说卢存孝带着八千人马,一路上秩序井然,看来卢存孝倒也有几分带兵的本事。”

    楚欢淡淡一笑,道:“他在葫芦寨的时候,统领几千兵马,那是经过实战的,一通百通,比之坐而论道的人,要强出许多。”

    “对了,礼部的范玄范主事也快回来了。”祁宏道:“楚督,他有书信过来,此番前往北山,可有收获?”

    楚欢摇头道:“他并没有见到肖焕章。”

    “肖焕章不见他?”

    楚欢点点头,“范主事在那边等了几天,肖焕章闭门谢客,北上上下,无人理会范玄,只能回来。”

    “这样看来,肖焕章是铁了心要和咱们为敌了。”祁宏握起拳头,皱起眉头。

    “仇如血他们已经走了大半个月吧?”楚欢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祁宏道:“已经十八天了,不出意外的话,也快到京城了。”祁宏轻声道:“楚督,你是在担心齐王?”

    楚欢叹道:“齐王并非愚笨之人,但是一直在深宫长大,虽说在深宫之中被人保护着,但是对他并无害处,看不透人心险恶。”

    “楚督说的是。”祁宏道:“齐王是含着金钥匙长大,见到的是锦绣奢华,身边的人也都是阿谀奉承,这会迷住他的眼。只是……太子当真会对齐王不利?”

    楚欢背负双手,走到假山边上,祁宏跟在身边,楚欢才轻声道:“齐王是太子最后一道障碍,为了储君之位,自然是容不下齐王的。”

    “楚督,齐王党的势力也不小。”祁宏知道楚欢担忧齐王安危,劝慰道:“而且还有徐大学士的支持,太子党也未必可以对齐王怎么样。”

    楚欢摇头道:“齐王党只是一盘散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当初跟随汉王麾下,那时候汉王党之所以势大,说到底,还是因为汉王本身就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再加上他身边有安国公这些人,所以能够充分发挥汉王党的能力。齐王党人,就像是一把刀,这把刀用的好不好,不在乎刀本身有多锋利,只在乎使刀的人是否真的懂刀法。”

    祁宏也是一个聪明人,小心翼翼道:“楚督,你是说,汉王会用刀,齐王……不会?”

    “汉王出宫很早,而且是立国之前出生,襁褓之中,就在战场上受过熏陶。”楚欢道:“会不会用刀,在乎懂不懂刀,懂刀就是懂人心,只有懂了人心,才知道如何用刀,汉王懂人心,黄矩更懂得人心,所以当初的汉王党在他们的手中风生水起,他们知道如何用汉王党人去打压太子党。但是现在这把刀在齐王的手中,齐王少年心性,而且性情率直,如何能跟汉王和黄矩相比?有些东西,是要经过自己的历练,自己去感悟,学不来的,就好比识透人心,不可否认,齐王在这一点上,与汉王相去甚远。”

    祁宏微微点头,神情也凝重起来,“楚督的意思是说,原本是由汉王党变成的齐王党,齐王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顿了顿,道:“还有徐大学士,徐大学士难道不会帮着齐王?齐王身边,不还有那位户部侍郎朗毋虚吗?”

    楚欢淡然笑道:“如果徐大学士和朗毋虚竭力帮衬齐王,齐王能按捺性子,或许还能抵挡住太子党,我就怕他们出问题。”

    “出问题?”

    “徐大学士如今在中书省,国事都堆在中书省内,正是天下动荡之时,中书省的事情就更繁重。”楚欢缓缓道:“太子是监国,但是并非所有事情都事必躬亲,他有权管理中书省,那么将国事都堆积到徐大学士的身上,徐大学士只怕抽身都很困难,这是徐大学士的问题,如果太子真要对齐王不利,他一定会分离徐大学士和齐王,让徐大学士无力旁顾。”

    祁宏皱眉道:“那朗毋虚朗侍郎呢?他也是个精明之人……!”

    “朗毋虚确实很精明。”楚欢道:“但是有时候,精明的过了头……!”他眼角微微跳动,喃喃自语:“朗毋虚……!”

    “楚督,你怎么了?”祁宏见楚欢神情有些不对,轻声问道。

    楚欢摇摇头,“没有什么。”转视东方天幕,片刻之后,忽然问道:“祁宏,你说齐王愿不愿意到西北?”

    祁宏想了一下,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应该不会。西北苦寒之地,而且齐王是辅国,不可能轻易离开京城。”

    楚欢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过太子真的咄咄逼人,齐王又无法抵挡,那么齐王也会感到留在京中危险,想必会想着离开京城。”祁宏轻声道:“只是离开京城,何去何从,卑职倒不敢妄言,也许会前往北边去找圣上……!”

    楚欢眯着眼睛,轻声道:“迫不得己之下,他还是会离开京城的……离开京城……!”说到这里,楚欢眼角忽然抽搐起来,瞳孔微微扩张,失声道:“不对……!”

    “楚督,怎么了?”

    楚欢眼眸子里显出凝重之色,“来不及了……如果真的发生……!”他的拳头握起,叹道:“只怕我真的失算了,但愿……不要发生……!”

    楚欢在担心齐王,齐王此刻却也在想着楚欢。

    太子下令,软禁齐王,齐王无话可说,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得到朗毋虚死在狱中的消息,齐王更是惊骇。

    朗毋虚策划阴谋,收买戏子诬告刑部尚书之子,东窗事发,被押下狱,却在狱中畏罪自尽,此事已经在京城开始传开,而齐王也早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朗毋虚绝非畏罪自尽,很有可能是在狱中被人害死。

    但是他手无证据,而且现在的情况,他等若是禁足,根本出不了齐王府的大门。

    太子调来了兵马,名义上是要保护齐王,实际上是将齐王困在齐王府,齐王府的卫队,也尽数被调走,只留下了光杆司令马仲衡。

    马仲衡是齐王府的护卫统领,当太子派人调走齐王府的护卫之时,双方差点大动干戈,兵戎相见,最后以马仲衡留在齐王府,调走其他侍卫为结果。

    虽然马仲衡表现得很忠勇,但是许多人心里却都是觉得马仲衡太过愚蠢,齐王明显已经是日暮西山,这种时候跟着齐王,根本没有什么前程,更不能因为齐王而去得罪太子,但是马仲衡却偏偏如此,除了少数人觉得马仲衡侠义忠勇,大多数人都觉得马仲衡迟早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王府里的下人,虽然太子没有下令调走,但是接下来的日子,时有人偷偷溜出王府,连续几天下来,王府的下人就已经走了一半,齐王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事,任由他们离开,按照帝国的法令,走失家仆,官府要出马追回,被抓回来的家仆,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更何况是王府的下人。

    虽然京都府确实派人找寻,但是结果却是一个人也没追回来,而且齐王都不急,京都府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最后,京都府干脆也不将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最后汉王府只是留下了十来个老弱,还能够支撑场面的,仅剩下马仲衡和王府长史卢浩生。

    至若齐王的日常生活,只有凌霜在身边料理。

    曾经风光一时的齐王府,已经不仅仅是门庭冷落鞍马稀,是真正的落寞冷寂,一天到晚,齐王府就像积在院子里的雪一样,冰冷异常,诺大的王府,转上大半个院子,都不会见到人影。

第一三一五章 遣散

    莫凌霜走进齐王的房间之时,见到屋内一片狼藉,桌上的酒菜都已经冰冷,两只酒壶东倒西歪,齐王则是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经睡着。

    凌霜微蹙柳眉,却还是上前去,见到齐王的衣袖沾上了油渍,碗碟之中的油渍已经变成了冻油。

    屋内的炉子已经熄灭,从半掩的窗户外,一阵阵寒气漂浮进来。

    凌霜先去将窗户关严实,然后过去重新生起炉子里的炭火,等到炭火生起来,凌霜这才出门,叫了家仆,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下去。

    王府里的下人已经不多,十来号人,几乎都是老弱,好在两名厨娘年纪虽然大了,却还能做出不错的菜肴,以往她们只负责做菜,收拾碗碟的活儿轮不上她们,但是王府现在人手紧缺,这活儿自然也交给了她们。

    凌霜虽然也只是个弱女子,但是比起府中仅剩的其他下人,正当青春妙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齐王对凌霜另眼相看,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以凌霜为中心,听从凌霜的调配。

    凌霜以前只是在齐王身边服侍起居,府中诸事,自有其他人料理,但是现在主事之人全都离开,齐王每日里更是浑浑噩噩,她只能担起王府日常生活的担子。

    等到下人们将碗碟收拾走,齐王依然是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凌霜也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熟睡。

    见到齐王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凌霜心中很是不忍,轻声道:“王爷,到床上去歇息吧,在这里可别冻着。”

    齐王呓语般答了一句,似醒非醒,含含糊糊,凌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苦笑了一下,终是上前,扶住齐王手臂,柔声道:“王爷,我扶你到床上去。”

    她刚刚扶上齐王手臂,齐王却猛然间一甩手臂,“滚开……!”凌霜猝不及防,齐王这一下子用力过猛,凌霜竟是一下子摔倒在地。

    听到声音,齐王终于抬起头,双眸迷迷糊糊,脸上一片憔悴之态,瞥见凌霜,一个激灵,顿时醒来,急忙起身,“凌霜,你……你怎么了?”

    凌霜只觉得腰间有些疼痛,但也知道齐王这是无意,只怕齐王担心,摇头道:“没事,是……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倒……!”

    齐王急忙扶起,扶着凌霜在桌边坐下,见到凌霜柳眉微蹙,担心道:“是不是摔疼了哪里?我……我去找大夫过来看一看。”

    “不……不用。”凌霜勉强一笑,道:“王爷,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齐王叹了口气,往窗外看了一眼,一片昏暗,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齐王双手捧着脸,用力搓了搓,脸上终是露出笑容,问道:“凌霜,你瞧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的狼狈?”

    凌霜勉强笑道:“王爷不要这么说。”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让我难过。”齐王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连路边的叫花子都不如。凌霜,其实我一直都想让你太平无事,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过……现在看来我非但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还连累了你。”

    “王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凌霜急道:“人生难免起起伏伏,没有谁能一帆风顺。无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下去,王爷……王爷不要想太多。”

    齐王哈哈一笑,道:“你说得多,遇到难处,总要解决的。”顿了顿,问道:“府里还剩下多少人?”

    凌霜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还……还剩下十七个人,连上王爷,还有十八个。”

    “哦?”齐王靠在椅子上,神情倒显得异常平静,“记得刚进入王府的时候,上上下下,有三百多号人……人情冷暖,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他们都是担心被我连累,所以早早离去。”

    “王爷,世间的事情,本就是如此,你……你也不要怪他们。”

    齐王摇头道:“我没有怪他们,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为我,都牵连进来,走了也好,至少都不会再被我牵连。”沉默一阵,终于道:“凌霜,你帮我去将府里所有的人都找过来,告诉他们,我有事情吩咐下去……府里十几号人,不要遗漏一个。”

    凌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见齐王神情一片坦然,犹豫了一下,终是退了下去,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王府仅剩下的十几号人全都在王府正厅等候,侍卫统领马仲衡和王府长史卢浩生也在其中。

    等了没多久,才见到齐王身着正装,打扮的齐齐整整从侧门进来,他手中抱着一只箱子,众人急忙跪下,齐王走过去坐下,将箱子放在一旁,微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犹豫了一下,也都起身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也都知道。”齐王开门见山道:“本王如今算是被软禁在此,该走的,也都走了,你们到现在还能留下来,本王很感激。”

    齐王平日里从没有这般对下人说话,大家听得齐王这般说,竟感觉到一丝落寞。

    “这几天,本王一直在想,到了这种时候,还让你们留下来,那就未免太自私了。”齐王平静道:“本王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不想继续连累你们,所以今日找你们过来,也不为别的事情……!”向马仲衡道:“马统领,你过来。”

    马仲衡上前去,齐王指了指身边的箱子,道:“这里面是本王所剩的一些珠宝银票,并不多,你给大家分一分,就算是给大家的遣散费。”

    众人一惊,马仲衡失声道:“王爷,您这是……!”

    齐王抬手止住,“不用多说,本王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你们跟着我,都不算太久,但是服侍周到,没有出现什么差错,事到如今,本王也不会连累你们,总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箱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每个人分一些,过日子还是不成问题。”

    下人们已经有眼圈泛红,泪水流出来。

    马仲衡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牙,上前去,将箱子抱过来,将里面的珠宝和银票一一分下去,分到卢浩生那里,卢浩生双手拢在袖中,神情淡定,摇摇头,马仲衡见状,只得作罢。

    东西确实不多,卢浩生固然不领珠宝银票,马仲衡也没有给自己留下,等到分给凌霜的时候,凌霜也是摇头。

    “天已经黑了,天寒地冻,你们明天早上再离开。马统领,明天早上,你早些在王府门前等候,送他们一一出去,本王虽然被软禁,但是他们却无辜,太子应该不会为难他们。”齐王轻声道。

    马仲衡拱手道:“卑职遵命!”

    众人哽咽道:“王爷,我们愿意留下来与王爷同生共死……!”

    齐王笑道:“什么同生共死?本王难道一定会死?你们先离开,等到以后本王如果真的东山再起,你们可以回来找本王,到时候,本王一定会让你们留下。”抬手道:“都不用多说了,先退下吧!”

    在一片悲伤气氛之中,众人都退了下去,到最后,只有凌霜、马仲衡和卢浩生三人留下来。

    “卢长史,师傅推荐你到本王的王府担任长史,本王却一直慢待,太过年轻气盛,你许多的劝说,本王都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有今日之败。”齐王苦笑道:“卢长史是有才干的,只可惜本王不是一个好王爷……卢长史,事到如今,本王只能向你说一声对不住了。你明天离开之后,先去找寻师傅,商量日后的前程,你在王府做过长史,本王虽然没有听从你的劝说,但是太子党一定会将你当做本王的人,这事儿有些麻烦,不过……我也没有法子……!”

    卢浩生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马统领,明天送走他们之后,本王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嘱托于你。”齐王凝视着马仲衡,“本王落到这般田地,无话可说,但是有最后一桩事情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办本王完成这件事情。”

    马仲衡单膝跪下,肃然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天送走他们之后,本王让你去一趟西北。”齐王正色道:“你带着凌霜姑娘,去西关找寻楚欢楚总督,将凌霜姑娘交到楚总督手中,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凌霜姑娘,至于你,你是齐王府的侍卫统领,留在京城,只怕也没有什么前程,如果愿意的话,你就留在西关,跟随楚总督,本王相信楚总督也不会亏待你。”

    凌霜在旁听见,豁然跪下,俏脸苍白,“王爷,你……你这是做什么?”

    “凌霜,不要怪本王。”齐王苦笑道:“我已经是废人,莫说保护你,只怕连自己也无法保护。你留在我身边,迟早会受到我的牵累,此去西北,虽然西北苦寒之地,但是有楚欢保护你,你一定会安然无恙。楚欢和我情同手足,他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一定会善加照顾你。”

    “王爷,这个时候,我怎能离开你身边?”凌霜摇头道:“你可以让马统领去投奔楚……楚大人,凌霜一定会留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

    “凌霜,你这又是何苦?”齐王有些发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我名义上是齐王,可现在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你在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我意已决,不用多说,你准备收拾,明日就和马统领一起离开。”

    凌霜却是倔强摇头,“王爷也不要多说了,凌霜的心意已决,这种时候,更不会离开王爷,如果王爷一定要凌霜离开,唯死而已!”

    “你……!”齐王看着凌霜,眼中神色复杂,苦笑摇头。

    “王爷,我去给你烧热水。”凌霜不再多言,行了一礼,径自退了下去。

    马仲衡看着凌霜离开,只能道:“王爷,从卑职第一天踏入王府开始,这条命,就是王爷的,便是死,卑职也会为王爷守住王府大门!”深深一礼,也退了下去。

    齐王看着马仲衡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

    忽听得旁边一声叹息,齐王转头看去,只见卢浩生却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道:“王爷,您是否以为,今日之败,是用错了人,是没有听信卑职的劝说?”

    齐王点头道:“朗毋虚的舌头比本事大,做事疏漏百出,而卢长史多次提醒本王,要稳如泰山,不可轻举妄动,可是……本王不但相信了朗毋虚,也将长史的话置在脑后,这才有此之败。”

    “王爷,恕卑职直言,从圣上离京的那一刻开始,王爷就注定是这个结局。”卢浩生平静道:“卢某有心相助,却也无能为力,势不在王爷,从一开始,就已经无力回天,卑职虽然想竭力让王爷自保,但是……真要做起来,千难万难,身在漩涡,王爷保不住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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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枭介绍:
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一曲曲未了的壮士赞歌,一幕幕卷起的美人珠帘!
国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