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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八六章 鸡飞狗跳

    正说话间,听得马蹄声响,那一队娘子军已经破门而来,一个个都显得英姿飒爽,年纪大的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年纪小的,也有十六七八豆蔻年华。

    红衣女抬起手,吩咐道:“四下里都找一遍,不要遗漏一个角落,发现甘侯的踪迹,立刻报我。”

    十几匹快马立时分头而去,娇斥声响成一片,这帮娘子军横冲直闯,在这西北天孤堡内,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天孤堡的将士却都不敢上前拦阻。

    楚欢越看越稀奇,这红衣女在西北军中,显然是个人人忌惮的人物,只是自己却从没有听闻西北军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常欢,老娘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现在告诉我甘侯的下落,我还能饶你一命,等到将他搜出来,定然不会放过你。”红衣女柳眉倒竖,厉声叱道。

    常欢一脸苦闷,无可奈何道:“姑奶奶,就算要告诉你大将军的下落,我也要知道他在哪里才可以,我根本不知道将军身在何方,若是随意编造一个地方,姑娘找不到,回过头来还不是我倒霉?我是真的不知道将军在哪里,大伙儿都累了一天了,你就行行好,带领你的人赶紧离开吧,让咱们好好歇一歇!”

    “老娘这几天四处找寻他的下落,日夜未眠,人困马乏,你还想歇着?”红衣女冷笑道:“找不到甘侯,你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常欢哭笑,一副无可奈何之色。

    楚欢在人群中忍不住道:“姑娘,常将军好歹也是西北军副将,你这样待他,未免有些不妥吧?”

    一道冷厉的光芒射来,楚欢打了个寒颤。

    只见到红衣女双眸如冰,竟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盯住了楚欢,却听得“哗啦”一声响,本来在楚欢身边的西北军将士,就像看到瘟疫一样,一眨眼间,已经四散开去,与楚欢拉开距离,场地中间,楚欢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苍茫天地间,楚总督显得孤单而寂寥。

    楚欢诧异地看向四周,只见到四周的将士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那同情目光之中,却也不无钦佩之色。

    楚欢并无穿官服,一身普通的锦袍衣裳,这天孤堡的将士,大半都不知道楚欢的身份。

    “是你说的?”红衣女冷冷问道。

    楚欢硬着头皮,点头道:“你都听到了,是我说的。”

    红衣女抬起一只手,竖起大拇指,“你很有种!”

    楚欢点头道:“我是很有种。”

    众将士面面相觑,看楚欢的目光更加钦佩,只是那同情之色也更加的浓郁。

    红衣女收回刀,将一条腿从常欢的肩头拿下来,常欢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肩膀,正要起来,见到红衣女忽然盯着自己,一时间腿软,便不敢动弹。

    红衣女缓步走到楚欢面前,只见到楚欢看上去长相也不如何特别,稍黑的皮肤,高头也不算高,不过脸庞的轮廓倒是棱角分明,浓眉也显得颇有英气,虽然个头不算高,但是看起来身体很结实,更为紧要的是,这年轻的男子衣着与天孤堡将士大不相同。

    天孤堡的将士,大都衣裳单薄,少数穿着甲胄,而楚欢一袭青涩的锦袍,看上去颇有富贵之气,在天孤堡中,也算是个异类。

    红衣女此时距离楚欢也是近在咫尺,这时候更是看得清楚,红衣女身材苗条,皮肤也不似一般女子那般细嫩白皙,颇有些粗糙,皮肤微黑,但是五官却长的很精致,特别是那一对眉毛,颇有些浓厚,充斥着英武之气,那一双眼睛也是甚大,没有楚欢身边其他女子那种如水清澈或者如雾朦胧般的感觉,却炯炯有神,十分明亮,眼中的厉色,也是颇有威势。

    红衣女站在楚欢面前,用一种戏虐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楚欢一番,随即竟是伸出手,扯了扯楚欢的衣襟,似笑非笑道:“这衣裳的料子倒是上等货,你的眼光不错……这身衣裳,值多少银子?”

    “不贵。”楚欢道,“姑娘对衣裳感兴趣?”

    “不是对衣裳感兴趣。”红衣女笑道:“这衣裳价值不菲,我只怕待会儿粘上血,那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楚欢淡定问道:“难道你想对我动手?”

    “原来你也知道我要对你动手?”红衣女冷笑道:“老娘最讨厌的就是多嘴多舌的人,你难道没有听过,祸从口出?以为在这里逞英雄很过瘾吗?”

    常欢正想出口提醒,但是话到嘴边,却生生憋住,没有说出来,显然倒是想看看红衣女得罪了总督大人,这后面该如何收场。

    楚欢摇头道:“我没有逞英雄,我只是说一句公道话而已,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难道在西北军,就不能说公道话?说一句公道话,就要被姑娘揍?”

    “哟,看起来呆呆的,这嘴巴倒是伶牙俐齿。”红衣女戏虐笑着,也不回头,问道:“常欢,这是你们天孤堡的人?”

    常欢见红衣女动问,无可奈何,也只能说实话,正要开口,楚欢却已经道:“我不是天孤堡的人。”

    “你不是天孤堡的人,为何会在天孤堡?”红衣女蹙着眉头,盯着楚欢眼睛,“难道你不知道,天孤堡是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楚欢笑起来,反问道:“姑娘既然知道天孤堡是军事要地,却为何要带人擅闯天孤堡?只许姑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红衣女一怔,有些恼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所以在这里借宿一宿。”楚欢气定神闲道:“不管怎么说,比姑娘大闹军事重地的罪也轻得多。”

    “刷!”

    刀光闪动,红衣女手中的弯刀已经架在了楚欢的脖子上,楚欢却动也不动,面不改色,淡定自若,一双眼睛却犀利起来,盯着红衣女的眼睛,四目相对,楚欢固然没有丝毫畏惧闪躲之色,红衣女却也是冷厉无比。

    “嘴皮子厉害,有没有刀子厉害?”

    “公道自在人心。”楚欢道:“刀子再厉害,也终究抵不过道理。”

    “看来只是个榆木脑袋。”红衣女嘲讽道:“公道自在人心?告诉你,公道从来不在人心,是非只在乎实力而已。”

    楚欢“哦”了一声,问道:“姑娘是说,现在你手中有刀,所以实力在你一边,是非也就由你而论?”

    红衣女道:“看来你还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

    楚欢皱眉道:“敢问姑娘又是何方神圣?”

    “这与你有关?”

    “如果你是盗贼马匪,我虽然只是一介小民,也要与你抗争到底,如果你是西北军的人,那么我就会上告朝廷。”楚欢盯着红衣女眼睛:“西北军无法无天,黎民百姓说一句公道话,就要刀兵相加,这到底是保家卫国的边军,还是滥杀无辜的匪寇?”

    “如果你死在这里,还能上告朝廷?”

    “还是那句话,公道自在人心,你滥杀无辜,纸包不住火,就算杀了我,朝廷也不会放过你。”楚欢义正词严道。

    红衣女忍不住笑起来,花枝招展,“你这人说话倒也有些意思,我问你,你真不怕死?”

    “怕死,当然怕死,只要是人,哪有不怕死的。”楚欢大声道:“只是现在刀在你手里,我的性命由你掌控,生死已经无法自己掌握。”

    “这倒是句大实话。”红衣女眼中显出一丝欣赏之色,“刀架在脖子上,还面不改色,你这小民倒有几分胆色。”竟是收回刀,“你要告老娘,尽管去京城找皇帝,老娘就在这里等着。至若杀你,老娘的刀不斩无名之卒,想要我杀你,你还不够格,只是奉劝你,以后还是闭紧你这张臭嘴,祸从口出,老娘饶你一次,下一次未必就这么简单了。”丢下楚欢,转身走到常欢身边,随即四下里看了一眼,大声道:“你们可有人知道甘侯在哪里?只要谁说出来,我一定重重有赏。”

    四下里官兵紧闭嘴巴,大气也不出。

    红衣女冷哼一声,“一群窝囊废!”又吩咐道:“搬张凳子来。”

    常欢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搬来一张木凳子,红衣女大刺刺坐了下去,再不言语。

    天孤堡内,十几骑分成几个小队,分区搜索,见到屋子,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下马就冲进去搜找一番。

    这天孤堡方圆数里地,连上仓库、兵器库、马厩、锻造处、厨房等等,加起来也有上百间屋子,耗了好一阵子,众女兵一个接一个地都回来,禀报并无甘侯的踪影。

    红衣女蹙起眉头,问道:“都搜找清楚了,可有遗漏的地方?”

    众女都称细细搜查过,在天孤堡内,确实没有找到甘侯的下落,红衣女瞥向常欢,常欢苦笑道:“玉娇姑娘,这下子你总相信了吧,我劝你还是到别处去找一找,你越是想不到的地方,将军越有可能在那里……!”

    “住嘴!”红衣女斥道:“我要怎么做,还用你教?”

    常欢道:“怪我多嘴,姑娘心如明镜,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红衣女皱眉犹豫了片刻,再次向那一片黑压压的房舍瞧了几眼,终是起身来,径自走到自己的马匹边上,翻身上马,竟是二话不说,一抖马缰绳,飞马而去,一中巾帼红粉纷纷催马跟上,隆隆马蹄声中,这支娘子军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常欢这才起身来,擦了擦额头冷汗,望着红衣女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终于送走了这头母老虎……好险……!”见到楚欢正望着自己,急忙过来,恢复了军人姿态,挺直身板,拱手道:“楚大人,见笑见笑,让您受惊了。”

    楚欢微皱眉头,这才问道:“常将军,这女子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猖狂?”

    常欢苦笑着摇头道:“大人,这还真是一尊神圣,西北军中,没有人不怕的……哦,对了,他是甘将军的亲妹妹,甘玉娇!”

第一二八七章 地下将军

    楚欢顿时一怔,吃惊道:“甘玉娇?她……她是甘将军的妹妹?”

    常欢点头道:“若不是她,谁又敢在天孤堡横冲直闯?碰上她,闪躲都来不及,谁也不愿意去招惹她……哦,总督大人不曾听说过她?”

    楚欢抬手摸了摸鼻子,无奈道:“确实不曾听过这位甘姑娘!”

    “总督大人对这边的事情可能知道的少一些。”常欢叹道:“在西北军三十六坞堡,这玉娇姑娘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楚欢好奇问道:“她既是甘将军的亲妹妹,那就古怪了,看她样子,似乎是在找寻甘将军?甘将军对自己的亲妹妹,为何要躲躲藏藏,避而不见?”

    “这个……!”常欢竟也是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目光闪烁:“这个末将也不好多说,等见到甘将军,总督大人自己问他,将军或许会对大人说明。”四下里看了看,见到一众官兵还三五成群聚在四周窃窃私语,皱起眉头,沉声道:“该执勤的去执勤,该睡觉的去睡觉,他娘的不想睡觉,就都给我准备操练……!”

    话声刚落,四周将士哗啦一阵响,只片刻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楚欢见状,暗想天孤堡兵士果然是训练有素,随即问道:“现在甘将军不知下落,本督该往何处去寻他?”凝视着常欢,压低声音道:“常将军,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吧?”

    常欢苦笑道:“总督大人以为末将知道?”

    “甘姑娘是甘将军的亲妹妹,如果在西北军中有人真正了解甘将军,只能是甘姑娘莫属。”楚欢轻叹道:“甘姑娘既然深更半夜大动干戈闹到天孤堡来,自然是事出有因,常将军,甘姑娘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你一定知道甘将军的下落。”

    常欢勉强笑了笑,楚欢忽然问道:“常将军知道本督最重视什么?”

    “什么?”

    “时间!”楚欢道:“本督此来雁门关,目的就是为了见到甘将军。你应该知道,西关百废待兴,每天都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如果连你都不知道甘将军下落,本督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耽搁时间……!”抬头看了看天色,黑乎乎一片,轻叹道:“这里既是军事重地,即使是本督,也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扰,本督现在就召集部下,准备启程返回朔泉。”

    常欢忙道:“总督大人,正是深更半夜,天寒地冻,这时候怎好动身?莫不如先歇着,等到天亮再做商榷。”

    楚欢背负双手,摇头道:“等到天亮,也无结果,本督还是现在离开的好。”随即叹了口气,“本来是听说西北军这边物资有些困难,西关虽然正是艰苦时候,但是本督想着边军卫戍边关不容易,所以备了些薄礼前来……!”顿了顿,道:“现在连甘将军都见不着,这些薄礼,也只能拉回去了。”

    常欢立刻想到随着楚欢一同前来的七八辆大车子,那些车子都被帆布盖得严严实实,他一直也不知道上面装的是什么,听楚欢这般说,才明白七八辆大车装运的都是要送给西北军的“薄礼”,想着那七八辆大马车都是装的满满的,那可不是“薄礼”,忙道:“总督大人,这个……!”

    “常将军,今夜打扰了。”楚欢不等常欢多说,已经打断道:“本督先回朔泉了,他日若是有空闲,再来拜会甘将军。”转身便要走,常欢急了,失声道:“楚督且慢,其实……其实甘将军就在天孤堡!”

    楚欢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常欢脱口而出,见得楚欢转身看着自己,有些尴尬,楚欢却已经走过来,含笑问道:“如此说来,常将军知道甘将军下落?”

    常欢犹豫了一下,终是压低声音道:“楚督且随我来!”四下里看了看,这才找了一只灯笼,拎着灯笼,领着楚欢到了天孤堡南角一处房屋内。

    这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成旧的木桌子,并无一人,楚欢进到屋内,四下里瞧了瞧,微皱眉头,问道:“甘将军在这里?”

    常欢点了点头,将灯笼放在破旧的木桌子上,走到屋角,蹲在地上,随即用手在地面上重重敲了三下,很有节奏,很快,从下面竟然也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来。

    楚欢吃了一惊,暗想难道堂堂西北军统军大帅,竟然为了躲避自己的亲妹妹,屈身在地下。

    很快,却见到常欢手一拉,竟然将地面拉开一块,楚欢这才知道,那是一块木板,上面砌了砖块,乍一看去,与地面无疑。

    木板打开,里面就传出一个声音问道:“她来过?”

    “来过,已经走了!”

    “有没有瞧出破绽?”里面那声音依然十分谨慎问道。

    “将军放心,玉娇姑娘已经带着人马走了,恐怕是到其他地方去找寻了。”常欢对着下面道。

    楚欢此时完全确定,躲在地下的,竟果真是甘侯,一时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对兄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西北军统帅的哥哥,竟然如此畏惧自己的亲妹妹。

    下面立刻传出得意的笑声:“她想找到我,真是痴心妄想,也不瞧瞧我是谁?我是他亲哥哥,他能有我聪明?常欢,这次你做的不错,回头我好好赏你……!”

    “将军,玉娇姑娘过来之后,闹得鸡飞狗跳,她还派人在军营里到处找寻将军,可吓出我一身冷汗。”常欢邀功请赏般道:“刀架在末将的脖子上,末将那是打死也不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将军的下落。”

    “是条汉子。”下面那声音夸赞道:“老常啊,你应该知道,本将可不是怕了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凡事只是让着她。我躲开她,只是因为我的脾气不好,真要是面对面争吵起来,我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好了,我们先上去,你给我们准备些吃的……!”

    楚欢听到这里,有些诧异,甘侯是说“我们”,难道这下面除了甘侯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下面陪着。

    听得下面一阵动静过后,随即从出口显出一个人来,楚欢站在不远处瞧着,只见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顿时愕然。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颇有几分姿色,那女子上来之后,立刻瞧见楚欢,怔了一下,尚未说话,又一人从下面上来,并不像一般的武将那般虎背熊腰,看上去身材不高,一身黑色的甲胄穿在身上,还带着头盔,但是身手明显十分灵活,动作敏捷翻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楚欢这边,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

    楚欢见甘侯四十岁左右年纪,比他的亲妹妹甘玉婷要大上将近二十岁,身材不高,但是看得出十分结实,国字脸,黑膛如铁,粗须如针,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对眉毛,浓黑无比,比之甘玉婷的眉毛要粗上一倍都不止。

    “水蓝,委屈你了。”甘侯整理好衣甲,立刻看向那名女子,“不用担心,玉娇就那性子,过几天就没事。”

    女子勉强一笑,却是往楚欢这边看了看,甘侯瞧出古怪,顺着水蓝的目光看过来,瞧见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楚欢,有些惊讶,却并无慌乱之态,也不说话,上下打量楚欢一番,忽然间上前来,拱手笑道:“楚大总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楚欢见对方一下子就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些错愕,心想这甘侯能够成为西北军统帅,果然不也是偶然,这目光实在是毒辣的很。

    “早闻甘将军大名,一直不曾得见,今日能够一睹真容,三生有幸。”楚欢也是拱手客气道。

    甘侯虽然是西北军统帅,但是因为朝廷还没有正式给予其武勋爵位,而楚欢则是被皇帝赐封为忠勇伯,拥有伯爵的爵位,再加上他还曾被皇帝封为公傅,这个身份并没有被皇帝免去,所以现在的楚欢,实际上是西关道总督、钦封忠勇伯、帝国公傅三大身份集于一身,其身份地位绝对在甘侯之上。

    而且论起实权,楚欢掌控西关一道的军政大权,甘侯则是只有几万西北军,相较而言,甘侯的实力与楚欢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楚欢深知周围西北统帅对于西北格局的重要性,所以倒也是十分的客气。

    甘侯哈哈一笑,随即看向常欢,道:“常欢,楚总督大驾光临,你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这岂是待客之道?”他虽这样说,但是常欢却感到甘侯语气中的不满,毕竟堂堂西北军统帅,从地下钻出来,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却偏偏被楚欢看在眼里。

    楚欢笑道:“甘将军,是本督急于想见你,强迫常将军带过来。”

    “原来如此。”甘侯抬手道:“楚大人,边关简陋,来来,坐下说话……!”才发现屋里除了那张桌子,并无椅子,回头向常欢道:“还不去找椅子来。”又向那女子道:“水蓝,你先去隔壁歇一歇,我和楚总督有公务要谈。”

    常欢领着水蓝出去,很快又送来两张椅子,楚欢与甘侯在桌边面对面坐下,已经含笑问道:“甘将军怎么一眼就认出本督?莫非将军能掐会算?”

    甘侯含笑道:“虽然没有与楚大人见过面,但是楚大人在西北的风采,本将略有所闻,知道楚大人的年岁,也听人大致说过楚大人的外形,而且这种时候,如果不是楚大人,常欢也不敢带其他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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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八章 谈判

    楚欢笑道:“早闻甘将军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甘侯摆手笑道:“楚大人过奖了。倒是楚大人的威名,本将也是早有耳闻,当初出使西梁,壮我国威,甘某也是早就想一见。”

    楚欢微微一笑,甘侯已经开门见山问道:“楚大人,边关苦寒之地,大人前来此地,想必是有大事要吩咐吧?”

    “吩咐不敢当。”楚欢微笑道:“只是听闻西北将士生活艰苦,所以本督从牙缝里挤出一些东西来,前来表示慰问,顺便和甘将军商谈一些琐事。”

    “东西?”甘侯含笑道:“楚大人客气了,不知道楚大人带了些什么过来?”

    楚欢道:“应该是你们用得着的东西。将军应该有过听闻,如今西关正在生产食盐,这是西北本土原材所制,又听闻这边缺少,所以拉了几车过来。”

    甘侯一怔,随即起身来,深深一礼,“多谢总督大人,总督大人雪中送炭,甘侯代表所有西北将士,感谢总督大人。”

    边军缺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楚欢用寒石创造出新盐之前,西北本就是缺盐之地,从内地运过来的食盐,还是经过内陆几道关卡之后,质量极差的食盐,粗糙不堪。

    就算有精盐运到西北,第一批也是被那些达官士绅得去,普通百姓食用的食盐,已经十分低劣,运送到边关的食盐,更是粗劣不堪,而且数量不多,军中按照人头分配食盐,每一名士兵都有自己的盐包,平常军中的伙食并不添加食盐,需要食盐,必须从自己的盐包里取出来。

    兵士们的食盐是最低的配置,口味稍重一些的,一年配给的食盐,甚至支撑不了三五个月,只能极尽节俭,勉强撑下去。

    边军食盐的困难,一直都是问题,即使当初风寒笑在时,西北军的食盐配给也是极少,更莫说等到甘侯上任之后,朝廷连军粮都难以保证,就更莫说食盐了。

    现下西北军中正是出现严重的盐荒,许多人个把月都不能吃上一次盐,因此而患病的也不在少数,甘侯万想不到楚欢竟然是拉来食盐,眉宇间已经带着欢喜之色。

    楚欢却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盐包,放在桌子上,推给甘侯,道:“这是此番送来的食盐,质量都与这个一样,边军苦寒,生活艰辛,所以本督是从制作的新盐之中,精挑细选装运了八车,应该可以解决将军的燃眉之急。”

    甘侯已经急忙拿过盐包,打开口袋,用手指从里面蘸了一些在手上,拿出来一看,灯火之下,色泽非比寻常,当下伸出舌头舔了舔,闭目回味片刻,脸上的笑意更浓,将整根手指放进嘴中,将手指蘸上的食盐尽数吸吮下去,啧啧有声,竖起大拇指,“楚大人,西关开设盐场的事情,本将早有耳闻,听说这还是楚大人自己研制出来,将西北本来毫无用处的寒石变成了瑰宝,本将还听说,如今西北三道,西关的食盐最是紧俏,本将一直也想瞧瞧,这石头怎能变成食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楚大人,说句良心话,你这样的精制食盐,这西北军的兄弟们,只怕都没有吃过……!”竟是从腰间取出一只袋子,递给楚欢,“你瞧瞧,这就是我们所食用的盐。”

    楚欢见得甘侯拿出盐包来,顿时便肃然起敬。

    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这背后的原因,楚欢一眼就能看破。

    甘侯是西北军统帅,西北军的钱粮,自然都是由甘侯分配,至若军中的食盐,当然也是由甘侯处理,按理来说,作为一军统帅,虽然军中食盐紧张,但是他却绝不会愁烦没有食盐可用。

    但是甘侯拿出盐包,也就说明堂堂的西北军大帅,也和普通兵士一样,在物资分配方面,患难与共。

    楚欢也明白,甘侯能在西北军中有声望,能让将士信服,更是在这种极度艰苦的环境下,依然保持着稳定,并无出现任何的兵变,只能说明甘侯以身作则,与兵士患难与共,否则即使再会打仗,却不知体恤兵士,兵将们也不会与他上下齐心。

    楚欢打开甘侯的盐包,只看一眼,与自己所带的精盐天差地别,袋中的食盐大小不一,如同石子一般,取了一块舔了一下,虽然有些咸味,却还带着酸涩味。

    楚欢小心翼翼包好袋子,推了回去,叹道:“难为将军了。”

    “能有口盐吃,对西北军的将士来说,已经了不得了。”甘侯正色道:“楚大人知道,这些兵士,几乎都是从贫寒之家出身,那些文人士大夫,高声说当兵要精忠报国,这倒也不错,可是饿肚皮的时候,谁还想着精忠报国?不过是为了吃口饭。现今西北军十分艰难,什么都缺,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坚守此地,本将心里也是十分感动的。”

    “强将手下无弱兵,如果不是有甘将军,西北边关也不会如此稳固。”楚欢真心道,“甘将军,这批食盐,你们先用着,西关眼下也是十分艰难,其他的也帮不了什么,不过食盐方面,会尽我所能给予帮助,以后西北军这边的食盐,西关道将会竭尽全力提供。”

    甘侯一怔,随即眯起眼睛,含笑道:“楚大人如此大量,本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了,楚大人先前说还有些琐事要与本将商谈,不只是些什么琐事?”

    “只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今日和甘将军坐在这里,也就顺便提一句。”楚欢微笑道:“将军当然知道,西关道在雁门关外设立了贸易场,准备用来坐盐马贸易,当然,这盐马贸易是官方贸易,也是贸易场最重要的用途,除此之外,为了方便两国之间的其他贸易,本督也是准备让西北的商人进入贸易场,在官府允许的范围之内,尽可能地自由与西边来的商人进行贸易。”

    甘侯笑道:“楚大人,本将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对商贸一窍不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若是能够做的,我尽力而为。”

    “贸易场距离雁门关不过几十里地,现在倒也无妨,本督是担心以后贸易往来大了,会有心怀叵测之人打贸易场的主意。”楚欢轻叹道:“所以本督希望能够将军给予贸易场保护。”

    甘侯“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讲无妨!”

    甘侯叹道:“其实贸易场开设之际,本将就想过要对贸易场进行保护,可是……楚大人,你也知道,西北军的将士,那都是和西梁人生死肉搏活下来的,不少人的家眷亲属甚至都是死在西梁人的铁蹄之下,如今贸易场开设,说是和西边的商人贸易,但是西边的通道被西梁人封锁,能过来做生意的,也只有西梁人”顿了顿,才轻声道:“楚大人,和西梁人做生意,西北军的弟兄不过去砸场子就已经不错,想要他们出面保护,这个……哎,实在是很困难……!”见楚欢皱眉,忙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的,其实楚大人不来,我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可惜本将粗苯,实在难以想出良策,正好楚大人过来了,不知是否有什么良策,能让大伙儿心甘情愿前往保护?”

    楚欢连连点头道:“甘将军所言,本督能够理解,换作是我,如果亲人被西梁人屠戮,再去保护和西梁人的贸易,我也是不甘心的。”

    “楚大人能够体谅,本将感激不尽!”

    “甘将军的难处,本督能够体谅。”楚欢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西梁人虽然在西北作恶多端,但如今退兵,而且和我大秦订立了合约,算是化干戈为玉帛。打完了仗,日子还是要过的,和西梁人做买卖,对我们并无坏处,至若贸易场的初衷,是为了盐马贸易,如今我大秦缺乏马匹,而西梁人多得是战马,如果我们通过贸易从他们那里得到良马,对我大秦,那是有利无害。”

    “楚大人的意思,本将是明白的,而且非常支持。”甘侯道:“但是西北军的弟兄,没有几个念过书,都是认死理,这些道理,你和他们说一百遍,他们也不懂。他们是世俗人,在他们眼中,有好处的事情可以做,没好处的事情也不愿意去做……这个,楚大人明白本将的意思吧?”

    “非常理解。”楚欢正色道:“所以本督想到一句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楚大人的意思是?”

    “能够拿出重赏,连勇夫都能出现,想必巡逻执勤负责安全也就不在话下。”楚欢含笑道:“甘将军,如果给予西北军弟兄一些切实的好处,让他们知道和西梁人的贸易不但对西北官民大有好处,对他们本身也有直接的好处,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出去保护?”

    甘侯眯眼笑道:“本将说了,这帮家伙,有了好处,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的,对了,楚大人这么说,难道是想出什么妙招了?”

    “甘将军,本督也不绕圈子了。”楚欢痛快道:“有银子拿,你们愿不愿意出关保护?”

    甘侯闻言,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痛快,楚大人,本将是武夫,不绕圈子,有银子拿,他们就算不想去,本将拿刀子也要逼着他们去,就看能有多少银子拿,银子少了,事情办起来就麻烦!”虽然保持镇定,但是眉宇之间,微显兴奋之色。

第一二八九章 关税

    楚欢心里明白,甘侯对银子如此上心,倒未必是这名西北军统帅对银子很感兴趣,只不过西北军现在处境艰难,甘侯虽然目前凭借着威望以及与士兵同甘共苦,勉强保证西北军的稳定,但是长此以往,西北军的处境越来越恶劣,保不准手下的兵士会出现变动。

    他当然也知道,一旦西北军出现动乱,对整个西北来说,那是大大的祸事。

    要保证西北军将士能够安心卫戍边关,只靠威望和激励士气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解决军队面临的实际困难。

    无论是吃穿,还是住宿,都需要得到增强改善,而要改善这些,没有银子是万万不成。

    “银子是多是少,其实并不在本督决定,而是在将军和西北军的弟兄们决定。”楚欢含笑道。

    甘侯显然没有立刻明白楚欢的话,微皱眉头,楚欢已经轻声问道:“甘将军应该知道,在前朝的时候,西边的商人曾经一度和我中原商贸往来,那时候的贸易十分的繁荣,只不过后来西梁国崛起,堵塞了东西贸易的商道。”

    甘侯点头道:“不错。我中原地大物博,锦绣之邦,很早以前,第一批西方的商人来到我中原之后,见识了我中原的山川锦绣,也看到了中原的物产丰饶,所以自那以后,西方商人来中远贸易的人络绎不绝,而我中原也有商队曾经一度前往西方。”随即皱起眉头:“不过正如楚大人所说,西梁人忽然崛起,统一了西梁九部,将西部大片的地区完全控制在他们的手中,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切断了东西贸易商道……!”

    “西梁人建国之初,倒也并没有显露出他们的狼子野心。”楚欢道:“那时候东西商道虽然被切断,但是两边的贸易却并没有断绝,只不过西梁成了中转之地,东西方两边的货物,只能在西梁交易,西梁人从中赚取了大批的利益……!”

    甘侯微微点头,却有些疑惑问道:“楚大人,这东西贸易,与我西北军有何干系?”

    “干系当然大了。”楚欢正色道:“据本督了解,在那时候,雁门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往来贸易的商人进出雁门关络绎不绝,而关税,成了国家最重要的收益之一。”

    甘侯眉角微微舒展,哈哈笑道:“楚大人的意思,本将明白了,难道你是准备开启雁门关的关税?楚大人,你可知道,雁门关收取关税,那还是在前朝时期,本朝立国以来,雁门关这边,可就从不曾出现过什么关税!”

    “我大秦没有在雁门关出现关税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在前朝后期,关税就已经不废而废。”楚欢肃然道:“前朝后期,国势衰弱,天下大乱,西梁人那时候就已经对中原虎视眈眈,只不过他们很清楚,中原强盛之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只有中原出现乱局,他们才有可趁之机。也正因如此,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小股犯边,而两国的贸易,也从那时候彻底中断,西梁的商人不再入关,我中原的商人不再出关,雁门关可说是门庭冷落鞍马戏,再加上为了防止西梁人进入我中原,雁门关也一直处于闭关状态,既然没有贸易往来,关税自然也就不存在。”

    甘侯并无说话,只是看着楚欢。

    “现在,我们重新开设贸易场,允许关内的商人出关贸易,甘将军,其实你应该也明白,无论是我大秦,还是包括西梁在内的西方诸国,对双方的货物都有着强烈的需求,双方虽然一度水火不容,但是对于贸易的渴望,双方从来不曾消失。”楚欢正色道:“本督可以保证,这座贸易场的设立,一定会促进两国贸易的交往……本督无法断定这种贸易会持续多久,也不敢保证这样的贸易会让两国从此息兵罢战,但是本督相信,在下一场战事来临之前,贸易场的来往,必然会十分的频繁。”

    甘侯摸着下巴上的粗须,盯着楚欢看,还是不发一言。

    “本督刚说过,银子的多少,取决于贸易场贸易的往来是否频繁,贸易是否顺畅,我在西关道也是做过了解,其他地方先且不说,至少西关道的商人们都愿意与西梁人进行生意上的往来,但是他们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安全是否能够得到保证。”楚欢缓缓道:“这一点,甘将军当然能够理解,西梁人与我大秦交兵不久,虽说目下西梁人在数年之内不可能大举进犯,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小股的游骑兵会出现在边关。至若贸易场,为了防止西梁人渗透中原,也因为西北百姓对西梁人的痛恨,所以贸易场只能设在关外,而不能出现在关内,那些商人出关贸易,自然是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甘侯终是点点头:“楚大人的意思,本将明白了。你是说,没有西北军的保护,关内的商人们便不敢出关做生意,如此一来,贸易场就形同虚设。”

    “正是如此!”楚欢含笑点头道:“只有得到西北军的保护,贸易场在西北军的保护下,商人们才会没有后顾之忧,放心进出雁门关。”顿了顿,才继续道:“本督已经准备重新开启关税,这事儿,来此之前,也曾和西关的商人们经过了磋商。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贸易场真的能够顺利开设,他们如果真的可以和西梁人那边做生意,其中必然会产生巨大的利润,他们对于关税,也并无异议,还是愿意承受,而且相比起他们所挣取的利润,关税所占的比例并不高。”

    甘侯微微点头,道:“楚大人运筹帷幄,未雨绸缪,让本将钦佩。只是……楚大人可有想过一件事情?”

    “请将!”

    “就是关于关税的归属问题!”甘侯正色道:“楚大人既然知道前朝时候,雁门关的关税也是国家的一项重要收入,那么如今重启关税,这些税收难道不用缴纳给朝廷?本将知道,前朝的时候,雁门关这边的关税,是由西北地方官府代朝廷收取,然后再转入国库,如今重启关税,如果按照前朝时候的法子,当时由你们西关道官府收取关税,再经你们的手,押送到国库……!”顿了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不管怎么说,西北军镇守着雁门关,难道……关税会让给我们西北军不成?”

    “甘将军说的不错,关税,本督正是准备让给西北军。”楚欢含笑道:“其实本督算过,一开始的时候,即使贸易顺畅,但是因为国内的形势,贸易不可能达到从前的高度,但是却也确实能够收取到不菲的关税。本督准备将贸易展开后的前三年关税,都交给西北军,本督想过,三年的关税,足以保证西北军的各项供给,大大改善西北军现在的困境。”

    “朝廷那边怎么说?”甘侯肃然道:“楚大人让出关税,朝廷会同意?朝廷如果找寻楚大人索要关税,你又如何应对?”

    楚欢含笑道:“这一点,甘将军倒不必担心,吾皇圣明,仁慈宽厚,早已经下过旨意,三年之内,免去西关道所有的赋税,雁门关依然是在西关道境内,所以雁门关的关税,也属于西关道的税赋之一,朝廷免去西关道所有的赋税,自然也包含这里的关税。”

    甘侯的眼睛终于显出神采,还是有些不相信,问道:“楚大人,你此话当真?你的意思是说,三年之内,雁门关的所有关税,都将归属西北军所有?无论是朝廷,还是你们西关道,不会从关税中抽走一分一毫?”

    楚欢道:“甘将军,如果本督说,开设贸易场,并不只是为了西关的商业发展,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你们西北军,你信不信?”

    甘侯一怔。

    “朝廷现在十分困难,国库也是十分空虚。”楚欢轻叹道:“甘将军和本督都很清楚,朝廷现在东平天门,北征青天,根本没有余力给予西北边军支援,甘将军现在或许能镇住西北军一时,但是一年半载之后,物资供应不上,我相信连甘将军也无法保证西北军还能如此稳如泰山。”

    甘侯眼角微微跳动,却是情不自禁微微颔首。

    “在开设贸易场之前,本督就想过如何帮助西北军解决困难。”楚欢轻声道:“以西关现在的能力,实际上很难对西北军提供有力的帮助,西关还有不少老百姓饿死,本督很是惭愧,连百姓都无法照顾,自然不可能对西北军给予太多的帮助,所以思来想去,开设贸易场,重启关税,或许能够给西北军带来帮助,这也是本督目前想出的唯一办法。”

    甘侯肃然道:“楚大人心存西北军,本将感激不尽。”

    “其实也不能说全都是为了西北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西关道。”楚欢微笑道:“说句不好听的,西北军如果真的出现混乱,首先遭祸的,只能是西关道,所以本督肯定希望西北军能够安定。此外,开始贸易场,促进东西两边的贸易,对西关道的商贸发展也是大有好处,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本督就算面临千难万难,也是一定要做的。”

    “什么也不必说了。”甘侯霍然起身,“楚大人,贸易场是你们西关的事情,也是我们西北军的事情,从今以后,贸易场的安全,将由我西北军全权负责,本将明天就安排人马出关,而且会准备设立保护贸易场的军团,绝不让任何居心叵测之辈对贸易场有一丝一号的伤害。哈哈哈,今天对西北军来说,是个大日子,虽然边关苦寒,但还是要庆祝一番……!”大踏步走向大门,大声叫道:“常欢,将你们天孤堡的藏酒抱几坛过来,本将要和楚大人一醉方休。”伸手拉开大门,便见到门前一个人影,愣了一下,那人却正是常欢,也不知道常欢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前。

    只是常欢苦着脸,表情极其难看,甘侯皱起眉头,骂道:“你他娘的失心疯吗?”忽然瞧见常欢身后还有一道身影,更是皱眉,见到他后面那身影缓缓侧身,甘侯神情大变,大叫一声,就像见了鬼一样。

第一二九零章 凭刀说话

    楚欢看着大门处,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看到甘侯连续退了几步,随即看到一个身影跟着甘侯的后退进到屋内,看清来人,楚欢也是骤然变色。

    这突然出现的,不是别人,竟豁然是先前领着娘子军大闹天孤堡的甘玉娇。

    楚欢张了张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实在不明白这甘玉娇怎会去而复返?

    甘侯退了数步,甘玉娇冷着脸,手里还拿着弯刀,那威势竟似乎比堂堂西北军统帅还要高,咄咄逼人,一双漆黑的眼眸子,也是死死盯在甘侯的脸上。

    “妹……妹子,你怎么来了?”甘侯眼角抽搐,却还是赔笑道:“都大半个月没看到你人影,哥哥真是想念的紧。”

    甘玉娇冷笑道:“你想见我?不见得吧,我找了十几处,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若想见我,又何必躲着我?”

    “躲着你?”甘侯奇道:“这……这话从何说起?妹子,你当真误会了,我可真没有躲着你,最近公务繁忙,所以……所以要往各处检查……!”

    “编,继续编……!”甘玉娇冷笑道:“甘侯,你已经不是我以前那个大哥了,满口瞎话,卑鄙无耻……!”

    “玉娇!”甘侯拉下脸来,皱眉道:“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大哥,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这样和大哥说话。我现在正在谈要紧的公务,你先下去等着……!”

    “只怕我转头一走,你立马就会消失。”甘玉娇眉头竖起,“我这样说你,难道有错?难道你不是满嘴瞎话?难道你不卑鄙无耻。”

    甘侯皱着眉头,道:“也罢,那些小事,我回头再和你慢慢说,我现在真的有事情……!”

    甘玉娇扫了屋内一眼,瞅见楚欢,见到楚欢气定神闲坐在桌边,显出惊讶之色,微蹙眉头,也不理会楚欢,“小事?你当真觉得那是小事?”

    甘侯苦笑一声,问道:“你先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要找到你,当然不容易。”甘玉娇道:“先前故意过来,闹出声势,就是让你知道我已经来过,不这样闹一下,你又怎能老实出来?常欢那狗东西,真要将你藏起来,就算再给我一百人,在天孤堡也找不到你。”

    甘侯叹道:“所以你故意闹一场,然后离开,让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来。”

    甘玉娇眉宇间不无得意之色:“要找到你,当然要你自己出来。如果你真的在天孤堡,我离开之后,你必然会露头,我再偷偷潜回天孤堡,必然可以找到你,果然被我料中……这些不都是你以前教过我的吗?”

    甘侯苦笑道:“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干嘛教你这些。”

    “其他的都不用说了。”甘玉娇怒视甘侯,“我问你,这件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

    楚欢在旁听的甘侯兄妹二人说话,不禁对母老虎一样的甘玉娇刮目相看,先前她带人闯进天孤堡,大闹一通,原来并不是真的想要找寻到甘侯,只是故布迷阵,等到天孤堡这头相信甘玉娇离去,这母老虎又偷偷潜回天孤堡,抓了甘侯一个正着。

    不得不说,这母老虎看似霸道,但是却十分狡猾。

    有妹如此,这甘侯自然也是个十分狡猾的人物。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清楚这一对兄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瞧甘玉娇一副兴师问罪之态,而甘侯显然有些底气不足,这样看来,此事或许是甘侯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间想到与甘侯一同从地窖里出来的那个水蓝姑娘,难不成这件事情竟然与那位水蓝姑娘有牵连?

    甘侯看上去神情很不自然,再一次道:“此事从长计议,玉娇啊,你……!”

    不等他说完,甘玉娇已经冷笑道:“好,你不想解决,我来帮你解决,现在我就去一刀砍了她!”转身便要走。

    甘侯一把拉住甘玉娇手臂,有些恼怒道:“玉娇,你可不要太过分。这事情都是我的错,与她无关,你若是伤了她,我……!”

    甘玉娇豁然回头,怒视甘侯:“我若伤她,你会如何?”

    楚欢此时已经明白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兄妹二人出现如此大的争执,还真是为了那个水蓝姑娘。

    甘侯脸色有些难看,见到甘玉娇一双大眼睛怒视自己,终是苦笑道:“玉娇,我能对你怎样?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就不能体谅哥哥?”

    “那你可曾体谅过嫂子?”甘玉娇道:“亏她对你那么好,你……你竟然这样对不起她。”

    楚欢嘴角泛起笑意。

    三言两语之间,事情他已经大致明白过来。

    毫无疑问,甘玉娇并不是为了自己才向兄长兴师问罪,这甘侯家有妻室,如今又和这位水蓝姑娘有了关系,甘玉娇显然甘侯的原配很有感情,所以这才为嫂子出头。

    甘侯面显惭愧之色。

    便在此时,却从外面进来一人,竟是直接跪了下去,“玉娇姑娘,都是我的错,与将军无关,你……你莫要难为他!”

    甘玉娇转过头来,见到跪在地上的正是水蓝,冷冷一笑,道:“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贤淑的女人,谁知道你竟然做出如此下贱之事……!”

    “住口!”甘侯骤然厉声喝道:“甘玉娇,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怎么?怜香惜玉了?”甘玉娇冷笑道:“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想过远在京城的嫂子?她被留在京城,实际上就是人质,为了你,她日夜担惊受怕,你可曾想过她?当年是谁救了我们,甘侯,你难道没有一点良心?”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她。”甘侯眼角抽搐,“可是这事情怪不得水蓝……!”

    “将军……!”水蓝抬起头,眼角带着泪水,“玉娇姑娘,你说得对,我是下贱,我不是好女人,都是我的错,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解气,你尽管一刀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好……!”甘玉娇握紧刀,“你既然这样说,我就成全你。”竟是挥刀朝着水蓝砍了下来,甘侯骤然变色,已经探手出来,抓住了刀刃,那刀刃异常锋利,甘侯抓住,立时伤了皮肉,鲜血流出。

    甘侯神情坚毅,一双眼睛盯着甘玉娇的眼眸子。

    甘玉娇有些吃惊,怔了一下,随即咬着嘴唇,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玉娇姑娘,事已至此,用刀子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甘玉婷本来就是一肚子怒火,扭头看过去,见到说话的正是楚欢。

    她并不知道楚欢身份,楚欢一出口,更是让她怒火中烧,厉声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楚欢缓缓起身来,平静道:“我之前说过,我是个讲道理的人,需要讲道理的时候,我从不退缩的。”

    “你……!”甘玉娇怒道:“什么地方都有你,我本就该一刀杀了你。”

    “现在也来得及。”楚欢面无表情,盯着甘玉娇,“玉娇姑娘,你也许不会明白,世间上确实有很多事情可以用刀子解决,有很多事情,也可以用银子解决,但是有些事情,无论是刀子还是银子,都无法解决,例如……人的感情!”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并非你拿着刀子就可以解决。”楚欢叹道:“而且就算你杀了这位姑娘,对事情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你这一刀下去,就是一刀两命!”

    “一刀两命?”

    楚欢道:“难道玉娇姑娘看不出来,这位姑娘,已经有了身孕。”

    甘玉娇一怔,看向甘侯,甘侯神情肃然,见甘玉娇看过来,终是点了点头。

    甘玉娇咬着嘴唇,神情变得异常复杂起来。

    水蓝抬起头,道:“玉娇姑娘,我……我是真的喜欢将军,将军救了我的命,而且……而且对我一直很好,我……!”

    “你还有脸说下去?”甘玉娇冷哼一声,看着甘侯,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带着我避难,你患了重病,差点死去,我那时候还小,什么事请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鲁父,你固然要病死,我也会死去。”

    “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鲁父将我们收留,而且给你瞧病,让我们从此不用流落。”甘玉娇眼圈泛红,“你可还记得,鲁父没有因为我们出身贫寒而瞧不起我们,让你进武院学习,你进武院之后,是嫂子将我带大?”

    甘侯神情凝重,点头道:“我记得!”

    “那你自然也记得,嫂子不嫌弃你,愿意嫁给你,后来你要从军,是嫂子送你上路?”甘玉娇眼角含泪:“你功成名就,嫂子朝廷却将她留在京城作为人质……她没有抱怨,只因为他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她。”

    甘侯眼圈也是微微泛红,眼角抽搐,却不说话。

    “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甘玉娇道:“为了她,你就背弃了嫂子对你的情意……!”

    “玉娇,我不会辜负你嫂子,就算是到死的那一刻,也绝对不会。”甘侯长叹道:“可是我也不能辜负水蓝……!”

    甘玉娇将刀递给甘侯,“你以前说过,只会对嫂子好,可是你已经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如果你心里还有她,现在就杀了这个女人。”

    楚欢摇摇头,嘟囔道:“一根筋……!”

    甘玉娇耳朵极灵,刀光一闪,对准楚欢:“你说什么?你当真要找死不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楚欢淡淡道:“这位姑娘已经怀有甘将军的骨肉,也是你们甘家的骨肉,你却逼着甘将军杀死她,玉娇姑娘,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你实在有点不可理喻!”

    “看来你是真的要插手我们甘家的事。”甘玉娇往楚欢这边走近两步,“你想管,有没有那个能耐?我告诉过你,祸从口出,看来你没有长记性。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真有胆子,大可以上来管。”

    楚欢抬手摸了摸鼻子,道:“姑娘的话,我不大懂!”

    “这里是军队,有无道理,就凭刀说话。”甘玉娇双眸如冰,“你要是有胆子,拿起刀来,胜过我,此事我就再也不管,你若是输了,死在我刀下也是自找的。”

第一二九一章 侥幸

    楚欢一愣,随即笑道:“姑娘难倒觉得此事真的需要用刀子来解决?”

    “莫说废话。”甘玉娇冷声道:“要么,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等我回头再收拾你,要么,就给你一把刀,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在这里多嘴多舌。”

    楚欢皱起眉头来。

    “没有胆子,就滚出去。”甘玉娇见得楚欢犹豫,自然更是不放在眼里。

    楚欢看向甘侯,见到甘侯正带着期盼之色看着自己,叹了口气,终于问道:“甘将军,我是否可以冒昧问一句,你和这位水蓝姑娘有何渊源?”

    甘侯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实不相瞒,西梁人打到西关的时候,我西北军也是节节败退,西关百姓流离失所……你想必也知道,西梁军挺进的速度极快,西关的百姓,有许多根本来不及撤离,就被西梁人包围。”

    楚欢点点头。

    “西梁人在西关烧杀抢掠,无数百姓命丧西梁铁蹄之下……!”看了水蓝一眼,神情凝重,“水蓝本是普通的农家姑娘,全家都……哎,都惨死在西梁人的刀下,本来……!”顿了顿,却是在有些说不下去。

    水蓝已经抬头道:“我的家人都死在西梁人的刀下,那帮畜生,将抢掠的年轻女人要带回他们的军营,肆意凌辱,那次他们抓了包括我在内的十多名姑娘,准备押送回营,走到半道上,是将军的部队突然出现,将那干畜生杀了个一干二净,将我们救了出来……!”

    楚欢闻言,神情黯然。

    “将军救了我们之后,还给我们分发盘缠,还有家人的,去寻找家人,没有家人的,去投奔亲眷……!”水蓝泪水涟漪,“我举目无亲,恳求将军收留下来,愿意在将军身边服侍……!”

    甘侯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将军本来是拒绝,可是……可是将军救了我的性命,而且杀光了那些畜生,为我家人报了仇,这份大恩大德,我不能不报。”水蓝双眸泪光闪动,“如果无法报答这份大恩,我只能一死……!”

    甘侯摇了摇头,一脸唏嘘。

    “那时候玉娇姑娘也在将军身边,看到这样,便劝说将军将我收留下来……!”水蓝感激看了甘玉娇一眼,“玉娇姑娘的恩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甘玉娇冷哼一声,道:“如果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你死去。”

    水蓝道:“是,如果当时死去,现在就不会让玉娇姑娘为难。”

    甘侯终于道:“水蓝留了下来,在营中为我缝洗服饰,从无怠慢……我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他对我好,我……!”却没有说下去。

    楚欢却是明白过来。

    水蓝因为感激甘侯的恩德,留在甘侯身边服饰,朝夕相见,日久生情,西边边关,苦寒荒凉,甘侯的夫人又在京城,身边没有女子,一不小心,也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毫无疑问,水蓝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玉娇姑娘,你刚才说过,如果我打赢了你,你就会成全甘将军和水蓝姑娘,不再阻扰?”楚欢肃然看着甘玉娇。

    甘玉娇冷笑道:“这是我说的,我给你这个机会。”

    “那……!”楚欢若有所思道:“如果我确实打不过你,你……你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取我性命?”

    甘玉娇不屑笑道:“多管闲事,总要付出代价的。”

    “哎……!”楚欢叹了口气,甘玉娇只当楚欢心存畏惧,握紧弯刀,“你现在若是求饶,收回你那些狗屁话,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出去自己领三十军棍,我或许能放你一马。”

    “三十军棍打下来,我就算不死,只怕也残了。”楚欢无奈道:“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放手一搏。”

    “常欢,给他一把刀!”甘玉娇也不回头。

    常欢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听得甘玉娇吩咐,不禁看向甘侯。

    甘侯却是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己妹子的性子,如果不能有一个结果,自己和水蓝的事儿只怕很难善了。

    甘玉娇不知楚欢底细,恼怒之下,竟是要和楚欢比刀,而且承诺,一旦楚欢胜了,她对此事便不再多管,这是甘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楚欢的刀法,也知道甘玉娇的刀法确实不弱,可是楚欢名声在外,他相信楚欢的刀法只能比甘玉娇强。

    楚欢左右看了看,道:“玉娇姑娘,这屋子里很狭窄,只怕你施展不开,你当真要在这屋子里比?”

    “在什么地方比,你说了算。”甘玉娇道:“你虽然自己找死,但是给自己选择葬身之地的权力还是有的。”

    “多谢姑娘。”楚欢苦笑着摇摇头,背负双手,走出了屋子,屋前是一片空地,军营里的兵士们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躲在屋后探头探脑,却都不敢靠近过来。

    甘玉娇瞥了甘侯一眼,看也不看水蓝,出了门去。

    甘侯这才上前扶起水蓝,走到门前,只见到常欢已经摘下了自己的佩刀,呈给楚欢。

    楚欢本来佩着血饮刀,只是之前已经摘下,甘玉娇带着娘子军突然闯到天孤堡,楚欢倒没有将血饮刀带上。

    不过此刻祁宏安排好手下的众人之后,带着几个人在天孤堡找寻楚欢,此时也在附近不远,瞧见楚欢背手从屋子里出来,甘玉娇握刀紧随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甘玉娇抬起手臂,刀锋前指,楚欢立刻抬手道:“姑娘且慢!”

    “怎么了?”甘玉娇嘲笑道:“要临阵退宿?”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临阵退宿。”楚欢正义凛然道:“只是规矩要说好,咱们比刀,要分出胜负,可有什么规矩?如何才算胜?是要将对方击倒,还是说只要打下对方手中的刀就可以?”

    “那你觉得呢?”

    “玉娇姑娘,为了不伤和气,我看咱们还是点到即止。”楚欢微笑道:“最好是不要见血……!”

    “那可说不准。”甘玉娇似笑非笑:“如果一时失手,那也怨不得别人,快嘴快舌、多管闲事的人,向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楚欢摇了摇头,从常欢手中接过刀,瞧了一眼,笑道:“常将军这是把好刀。”

    甘玉娇盯着楚欢,“你还知道刀的好坏?”

    楚欢并不回答,反问道:“玉娇姑娘,先说断,后不乱,你可是答应过,如果我侥幸胜了,你便不再插手甘将军和水蓝姑娘的事情,从此以后,也不再去为难水蓝姑娘?”

    “没有侥幸。”甘玉娇显得很有自信,“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商人,想要出关做生意,可是要经过西北军营,你多管闲事,不过是想要奉承甘侯,只可惜你这种奸商的算盘打错了,老娘最厌恶你这种阿谀奉迎之徒,对你来说,只能盼着侥幸活下去。”

    甘玉娇之前听楚欢说自己是个商人,见他锦衣玉带,还真是信以为真。

    她只觉得楚欢为甘侯出头,插手此事,不过是想要巴结甘侯,为以后在边关做生意寻求一个大大的靠山而已。

    楚欢也不辩解,甘侯有心想借助楚欢之力避过这次家庭纷争,自然不会说破楚欢的身份,至若常欢,甘侯都不多说一句,他自然更不可能多插一句嘴。

    楚欢握着刀,在手中挥了两下,活动一下手脚,甘玉娇嘴角泛起冷笑,她倒不是真的想要杀死楚欢,虽说她对奸商并无好感,却也并无滥杀无辜之心,只是见得这个奸商为了逢迎甘侯竟敢出头插手本家之事,心中大是厌恶,心中已经存着定要教训这奸商的心思,虽不至于取楚欢性命,但是下了他一条胳膊或者半条腿,她倒并不介意。

    楚欢握好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姑娘,你先动手!”

    甘玉娇蹙眉,随即冷笑一声,也不客气,身若灵燕,轻盈窜出,弯刀已经出手,照着楚欢的肩头砍了过去。

    楚欢立刻后退,甘玉娇一刀砍空,随即斜而上挥,直取楚欢的臂膀。

    楚欢依然后退,却足下一滑,似乎站立不稳,身形侧倒过去,看上去就像是要摔倒在地,踉踉跄跄勉强站住。

    只是他这踉踉跄跄之间,却躲开了甘玉娇那一刀。

    甘玉娇见得楚欢动作看起来笨拙,但是却恰到好处地躲过自己两刀,微蹙眉头,随即又是连续两刀砍出。

    楚欢虽然手中握刀,但看上去却并无出刀的意思,左躲右闪,看上去有些狼狈,只是甘玉娇刀势虽然凌厉,却根本伤不得他,便是连衣角也沾不上。

    十几刀砍过去,甘玉娇越来越觉得惊讶,她当然不是笨人,虽说楚欢看起来狼狈,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每一刀砍过去,楚欢竟似乎早就预判出自己出刀的位置,甚至对自己出刀的速度了若指掌,每一次都是堪堪躲过。

    她已经隐隐感觉自己的对手并不简单,银牙紧咬,又是两刀砍过去,楚欢依然后退,只是这一次,脚下不稳,“哎呀”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甘玉娇趁势上前,刀锋再次取向楚欢的臂膀,忽然感觉退下一紧,吃惊间,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被楚欢夹住,楚欢的两条腿就像剪刀一样,绞住甘玉娇的双腿,随即用力一扭。

    楚欢的力量,何其雄浑,看似不经意一扭,甘玉娇承受的力量却是极大,双腿一软,身体已经翻倒,她花容失色,身体摔倒在沙地上,还来不及反应,楚欢此时的动作却灵活无比,一个翻身,瞬间压在甘玉娇身上,二话不说,一只手已经扣住了甘玉娇握刀的手腕子。

    被楚欢压在身上,甘玉娇惊怒交加,楚欢扣她手腕子,她知道事情不妙,随即也不知道楚欢做了什么,甘玉娇只觉得握刀的手一阵酥麻,力气顿消,手中的刀,竟是被楚欢轻巧夺过去。

    楚欢夺了刀,立刻爬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沙地上的甘玉娇,抬手擦了擦额头汗,一副紧张之色:“玉娇姑娘,侥幸侥幸!”

第一二九二章 命门

    在四周偷偷围观的天孤堡将士们看到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匪夷所思。

    甘玉娇在西北军中,很少有人不知道,而且许多人都知道,甘玉娇从十多岁开始,就随在了甘侯的身边,兄妹之间的感情是极其深厚。

    而且不少人都知道,甘玉娇的一身功夫,其实就是甘侯所传授。

    甘侯的武功,在西北数万将之中,未必能够居首,但是他在战场之上,却是所向披靡,他的刀法也没有任何花架子,除了当初学习武艺之外,更多的是在一场又一场浴血厮杀之中锻炼出来,这样的刀法,既实用,又恐怖。

    甘玉娇一直跟随兄长在军中,甘侯对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倾囊相授,将自己多年锤炼出来的刀法经验尽数传授给甘玉娇,而甘玉娇在刀法上,也确实拥有极佳的天赋,悟性极高,而且在军中,她也从不缺少锻炼的对手。

    当普通姑娘还在家里拿着绣花针学习女红,甘玉娇却是拿着刀枪,在军营之中与将士在沙土之上拼斗,也正因如此,锻炼出她如同男人一般的性情。

    这么多年来,甘玉娇也随着兄长纵横沙场,死在她刀下的敌人,绝不在少数。

    虽说平常比武,看在甘侯的面子上,有些人故意让着甘玉娇,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甘玉娇绝对是使刀的好手。

    今次见到楚欢和甘玉娇比刀,许多并不认识楚欢的兵士便觉得稀奇,楚欢看起来锦袍玉带,像一个公子哥儿,很多人都以为他一定会在甘玉娇刀下吃大亏。

    可是这结果,却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明显是甘玉娇大占上风,攻击犀利,楚欢看上去只有招架之功,狼狈闪躲,他摔倒那一下,天孤堡的军士们几乎都以为胜负已分。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结果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楚欢倒地到翻身制服甘玉娇以及夺下甘玉娇手中的弯刀,前后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甘玉娇此时也是一脸惊讶,她显然也一时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般离奇地败在楚欢的手中。

    如果说正面对决,技不如人,被楚欢取胜,甘玉娇自然无话可说,可是自己的攻势明显占据上风,只是一瞬间的变化,自己不但摔倒,而且连刀也被楚欢夺去,这让甘玉娇一时无法接受,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怒道:“你……你使诈!”

    “使诈?”楚欢一脸惊奇道:“姑娘何出此言?”

    “你……!”甘玉娇脸颊憋的有些红,可是要说使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军中的对阵训练,那是训练沙场拼杀,可不是江湖好汉较艺,想尽一切办法打倒对方就是军中训练的最终目的,甘玉娇出自军旅,这种观念自然也很深,她虽然觉得自己输得冤枉,楚欢似乎在玩弄手段,可是真要她说出道理来,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说。

    楚欢回刀捏着刀锋,将刀柄递向了甘玉娇,含笑道:“玉娇姑娘,我侥幸胜了,咱们刚才说好的,你当然不会反悔!”

    甘玉娇接过刀,又恨又恼,“我们……我们再比……!”

    “不行!”不等她说完,楚欢已经摇头道:“我已经胜了,再比一场,未必是姑娘的对手,侥幸而胜,看来是老天让我化解姑娘和水蓝的误会……!”

    “不成,你……!”

    甘侯此时终于上前来,咳嗽两声,道:“玉娇,愿赌服输,而且楚大人确实赢了你,咱们当然不能违背诺言。”

    “楚大人?”甘玉娇一怔,奇道:“什么楚大人?”

    常欢知道先前不好透露楚欢身份,现在楚欢取胜,倒也无妨,在旁解释道:“玉娇姑娘,这位是西关道总督楚大人!”

    “楚欢……!”甘玉娇睁大眼睛,失声道:“你……你是楚欢?”

    楚欢拱手笑道:“正是楚欢!”

    甘玉娇呆呆看着楚欢,很快,眉头锁起,恼怒道:“你这个……你这个骗子……!”

    “姑娘何出此言?”

    “你……你骗我说,你是商人……!”甘玉娇怒火中烧,“你为何要骗我?”

    楚欢叹道:“姑娘误会了,我此番前来,确实是以商人的身份而来,要与甘将军谈些生意……!”

    “混蛋……!”甘玉娇双眸都要冒出火来,“你这个大骗子,你……!”

    “放肆!”甘侯沉声喝道:“玉娇,你怎可对楚大人如此无礼……还不向楚大人赔罪!”

    “你也是骗子!”甘玉娇恨恨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楚欢,你是个小人!”

    楚欢摇头叹了口气,道:“姑娘之前大闹天孤堡,然后又偷偷潜回来,难道不是在骗人?你骗了所有人,那又如何说?”

    “我……!”甘玉娇一时语塞,恨恨看着楚欢,又看了看甘侯,最后目光移到水蓝身上,咬牙切齿,终是一跺脚,“楚欢,你……你给我记着,我……!”又是一跺脚,转身便走,也不回头,“甘侯,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我看你如何向嫂子交代!”

    她又气又恼,小蛮腰扭动,片刻间便跑出许远。

    甘侯吩咐道:“常欢,你带人跟上去,深更半夜,暗中保护她。”

    常欢拱手称是,带着几个人追了过去。

    “楚大人,今日之事,不知该说什么好。”甘侯向楚欢拱手道:“让我最为难的公事和私事,你楚大人一来,全都解决,你当真是甘侯的大救星,也是整个西北军的大救星。”

    楚欢也是拱手含笑道:“甘将军言重了。”随即道:“甘将军,天色已晚,你先去安慰水蓝姑娘,该说的事情,也大致和将军说清楚了。”

    甘侯道:“楚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正该早些歇息。”当下派人领楚欢去歇息。

    楚欢回到自己屋内,祁宏已经过来,见到楚欢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他是楚欢身边的贴身护卫,所以有一些事情,楚欢并不瞒他,他也知道楚欢此来,除了送盐,也是为了能够劝说甘侯能够派兵出关保护贸易场。

    “甘侯知道这事情的关键所在。”楚欢轻笑道:“我已经答应他,会给西北军提供足以让他们食用的食盐,除此之外,重新开启的关税,三年之内,将会交给西北军。”

    “三年的关税?”祁宏有些吃惊:“大人,如果贸易发展起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没有好处,西北军这边岂会安心?”楚欢轻声道:“食盐和关税,是西关提供给甘侯最大的两样好处,西北军想要得到这两样利益,首先就必须保证西关道本身安然无恙。如果西关出现变故,食盐自然不可能提供过来,最为紧要的是,商人们也就绝不可能有心情出关做贸易,无论是食盐还是关税,西北军想要得到,都是要在西关道本身太平无事的状况下。”

    祁宏明白过来,笑道:“大人是说,这两样礼物送上去,实际上是将西北军和西关道绑在了一起?”

    “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可以。”楚欢微笑道:“至少甘侯很清楚其中的利害。西北军的状况,我们也看到了,虽然有数万人马,但是处境艰难,缺衣少食,能在这种情况下,三十六坞堡依然井然有序,本督还真是佩服这位甘将军。只是我也想过,如果事态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甘侯便是再有能耐,西北军中迟早也会发生变故,所以给他们提供支援,就是在保证我们西关本身的安全。”

    “大人说的是。”祁宏颔首道:“西北数万大军,一旦发生兵变,必然会迅速蔓延,到时候甘侯也是难以控制。这些西北军将士都是能征善战之士,一旦乱起来,第一个要受波及的就是咱们西关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送上食盐和关税,就等若是给了甘侯两样利器。”楚欢摸着下巴道:“有了这两样利器在手,西北军就不会反,甘侯很清楚这一点,他更清楚,要保住这两件利器,先要保住西关的稳定,所以……!”微微一笑,“以后的关税或许真的是一笔不菲的进项,但是用来保证西北军的稳定,将他们与西关绑在一起,却是值得的。”

    祁宏微微点头,四下里瞧了瞧,压低声音道:“大人,咱们以前怀疑过朱凌岳可能与甘侯有来往,如果朱凌岳给出的价码更高,那么……!”

    “这一点,我早有防备。”楚欢点头道:“朱凌岳对我虎视眈眈,如果能够拉拢西北军,前后夹击之势,对我威胁极大,他当然不会放过,就算西北军不会帮他,只要西北军不和我们走在一起,朱凌岳也是愿意付出代价。”随即冷然一笑,“只可惜天山到雁门,必须要经过我西关的境内,我已经下令,沿途加设关卡,细心盘查,只要是天山的车队,不允许往北边过来,至少在物资供应上,朱凌岳想要拉拢甘侯的道路已经被我堵死……!”

    祁宏嘿嘿笑道:“这样一来,西北军只能得到我们的支援,朱凌岳想要拉拢,那也不成了。甘侯是聪明人,朱凌岳就算派人游说,可是咱们给的是实打实的实惠,孰轻孰重,甘侯一定可以分得清。”忽然想到什么,微皱眉头:“大人,如果……朱凌岳提供银两呢?咱们可以堵住货物,能堵住银票?”

    “银票在手中,换不成银子变成货物,那就是一堆废纸。”楚欢气定神闲道:“如果甘侯真的接受了朱凌岳的银子,他就需要用这些银子入关去购买货物,货物从关内运到雁门,我们西关是必经之路……!”他凝视着祁宏,“命门掐在西关的手中,难道以甘侯之精明,想不到这一点?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可靠的朋友。”

第一二九三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边关的夜其实并不宁静,风沙哽咽,如果不是一直生活在边关,很难适应这边的环境,便是那窗外的寒风,也能让你一宿无法入眠。

    营中的将士们倒都已经睡下。

    今日折腾了半宿,但是军中的制度却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等到黎明时分,营里的兵士们便要出操训练。

    楚欢双臂枕着头,虽然闭着眼睛,却也并没有完全入睡。

    窗户已经关上,屋内一片漆黑,楚欢并不在意窗外如同哽咽一样的风声,脑中却是一直在回想着甘侯的每一句话。

    从今日的接触来看,似乎事情很顺利,楚欢也希望是如此,但是世事万变,风云变幻,他并不敢完全确定西北军就此会与西关道相安无事,自己的后方也不会受到西北军的威胁,他需要思索甘侯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

    “哒!”

    一声极轻的响动从窗户上发出,楚欢斜眼瞧过去,却并不动弹,很快,凭借着超出常人的视觉,楚欢便瞧见窗户竟似乎在缓缓打开。

    楚欢面无表情,全身却已经绷紧起来,双全已经握起。

    他记得很清楚,窗户是他自己关上,扣上了栓子,可是现在那窗户却明显在慢慢被推开,毫无疑问,窗栓已经被人挑开。

    楚欢虽然眼角半眯着,盯着窗户的动静,但是呼吸却保持着均匀。

    悄无声息中,窗户终于被推开,一道身影如同狸猫般轻盈地翻进了窗内,落在地上之后,那人并不动弹,楚欢依然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就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片刻之后,那人似乎确定楚欢并无察觉,这才轻步靠近过来,走到床边,竟是握起拳头,对着楚欢面门毫不犹豫地捶了下来。

    眼见得拳头就要砸在楚欢的脸上,楚欢双眼突然睁开,早有准备,一只手已经探出,在对方的拳头触到自己的面门之前,已经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子,对方轻声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欢手臂用力一扯,已经将那人顺手扯到床上,随即一个翻身,将那人一只手反扣到背后,坐在那人的腰间,冷声道:“你是谁?”

    他坐在那人腰上,却感到那人的腰肢很纤细,身体也很柔软,随即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低声怒道:“你……你放开我!”

    听到声音,楚欢瞬间就判断出来,这半夜三更翻窗而入的,竟豁然是甘玉娇。

    他眨了一下眼睛,瞬间也就想明白,敢情今日自己当众赢了这头母老虎,她心中不甘,半夜三更,竟然跑过来报复。

    “放开你?”楚欢轻声道:“你是谁?你半夜三更行刺本督,你觉得本督会放过你?”

    “我……我没有……!”甘玉娇身体被楚欢压在身下,手臂被反扣着,一时动弹不得,气恼道:“我就是教训你一番,并不是……并不是行刺你!”

    甘玉娇当然明白,行刺朝廷总督,这罪名可是不轻。

    她今日被楚欢莫名其妙击败,心里一直很不甘心,自己想了半天,却依然觉得楚欢胜之不武,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她其实也听说过楚欢的名声,出使西梁、平寇安邑、坐镇西关,按照传说,楚欢是个年轻有为的清官,文武双全。

    可是今日见到楚欢,却将她心中楚欢的形象击的粉碎。

    在她看来,楚欢信口开河,明明是西关总督去,却说自己只是一个商人,那是大大的骗子,就算和自己比刀之时,看上去武功也是十分拙劣,投机取巧,侥幸而胜,与传说中那个文武全才的青年总督完全不同。

    一个满嘴瞎话,靠投机取巧胜利的人,这当然是个人品十分低劣的人。

    甘玉娇想了老半天,越想越窝火,被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人打败,心中的一口气噎不下,等到这深更半夜之时,她却是决定,要趁楚欢睡着,狠狠地教训楚欢一番。

    按照她的计划,潜入楚欢的屋中,在楚欢睡着之后,一顿暴揍,至少要将楚欢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离去,等到翌日,看看鼻青脸肿的楚欢到底将如何见人。

    她计划好后,越想越兴奋,等到所有人都睡下,这才到了楚欢这边,打探好四周的环境,而楚欢歇息之时,并无让人在自己屋子四周守卫的习惯,这正中甘玉娇下怀,在窗外等了片刻,屋内一片安静,这才翻窗而入。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楚欢不但没有入睡,而且出手凌厉,只是眨眼之间,就将她制服。

    她虽然性情泼辣,但是此刻却也是有些吃惊,更有些紧张,须知楚欢就算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说到底,那也是帝国的封疆大吏,堂堂的西关总督,如果真要定上一个行刺总督的罪名,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但甘侯保不住,只怕连甘侯也要牵扯进来。

    她万想不到自己精心设想的计划,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不但不能暴揍楚欢一顿,反倒被楚欢反咬一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刺杀楚欢,否则这人品低劣的总督未必不会借此对西北军发难。

    楚欢坐在甘玉娇身上,不得不承认,身在边关,让甘玉娇的身体十分的结实,却又不失女性的柔软,声音很是严肃:“不是刺杀?嘿嘿,三更半夜,从窗户翻进本督歇息之所,哦,对了,身上还带着刀……!”

    “我没有用刀!”甘玉娇立刻反驳。

    “没有用刀?”楚欢冷笑道:“谁能证明?你佩刀翻窗而入,我现在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一群人过来……!”

    “别喊!”甘玉娇失声道,此时虽然又气又恼,心里却也不禁有些后悔,暗想自己终究是低估了楚欢,这才陷此困境。

    “你说不喊就不喊?”楚欢沉声道:“老实交代,是谁派你行刺本督?”

    甘玉娇被楚欢压在身上,实在有些难受,扭了一下身体,“楚欢,你不要想借这个机会牵涉别人,老实对你说,老娘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想过来好好教训你一番,要杀要刮,你尽管动手,想要牵连别人,想也别想。”

    楚欢身体微微伏下,压在甘玉娇身上,愈发觉得这母老虎的身体柔软结实,冷笑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你既然是在甘将军身边,当然也该明白一些朝廷的法度。本督是朝廷的封疆大吏,行刺本官,你可知道后果?”

    “我……!”甘玉娇心下有些慌,“我没有想行刺你……你到底要怎样?”

    “到底要怎样?”楚欢摇头道:“此事本督做不得主,自然有刑部做主。等天一亮,这事儿先禀报甘将军知道,然后再找一辆囚车,当然,我会让他们将囚车做的好看一些,尽量能和你相配,然后给你带上木枷,装进囚车,派人送往京城。这一路上,恐怕要吃些苦头,不过更大的苦头,要到京城之后。”顿了顿,慢条斯理道:“这样的大案子,等你进了京城,肯定是要由刑部尚书裘俊篙亲自审理……裘俊篙你是否听过,他被人称为帝国第一酷吏,在他的刑部,严刑峻法多如牛毛,你玉娇姑娘是硬骨头,到了刑部大堂,我想你也不会很痛快地招供,不过不要紧,你越是不招供,裘俊篙就越是高兴,对于不老实招供的囚犯,裘俊篙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刑法……!”

    甘玉娇银牙紧咬,俏脸上已经十分难看。

    “什么辣椒水、老虎凳,这些只怕你享用不上,因为这些小把戏在刑部各种刑法中,实在是不值一提……!”楚欢依然是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是肯定的,只要进了刑部,在裘俊篙的亲自审理下,哪怕你是铜皮铁骨,最后还是要招供的……行刺封疆大吏朝廷命官,朝廷当然也不会客气,就算不凌迟处死,砍脑袋总也免不了。”

    “你……!”甘玉娇呼吸急促,却不知该怎么说。

    “等到砍头的那一天,人山人海,你会在囚车之中被带到刑场,沿途无数百姓都会瞧着。”楚欢轻声道:“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在京城处决要犯的场景?本督看过几次,那可是真热闹,长街两边,都是百姓,囚车经过的时候,什么烂菜叶、小石头、甚至那些污物,都往囚犯身上砸过去,场面真是极其壮观……!”

    “别说了……!”甘玉娇闭上眼睛,身体有些颤抖,“我打死也不上刑场。”

    “那可由不得你。”楚欢淡淡道:“我说过,砍头只是最简单的惩罚,说不定还真要判你个凌迟处死……将你脱得光光的,片缕不着,然后用渔网兜着,用刀子一片一片割你的肉……!”

    “你混蛋,王八蛋……!”甘玉娇低声骂起来:“就是死了,我也饶不了你。”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是庆幸,毕竟只有你一人受到惩罚。”楚欢叹道:“本督最担心朝廷会抓住此事不放……你想啊,他们看到你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弱女子就敢行刺封疆大吏?他们就会考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敢于行刺封疆大吏,这行刺计划绝不可能一两个人就能完成,或许牵涉到一大群人……你是甘将军的亲妹妹,而你又是作为杀手出现,玉娇姑娘,你说朝廷会不会怀疑是甘将军派你行刺本官?”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与我哥哥毫无干系。”甘玉娇怒声道:“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有别人知道,楚欢,你……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是……可是你不能因此而连累别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楚欢轻叹一声:“玉娇姑娘,甘将军一世英雄,是帝国的功臣,你今夜这一下子,很可能连累甘将军身败名裂!”

第一二九四章 冲动是魔鬼

    甘玉娇扭动身体,道:“你先放开我,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楚欢并不放手。

    甘玉娇道:“你既然想让我死,我死在你面前就是,只要你不牵涉到别人。”

    “那可不成。”楚欢叹道:“如果你当真死在这里,我就是全身长满嘴,那也是说不清楚了。等到甘将军看到你死在这里,他弄不清缘由,只怕本督也走不出西北大营了。”

    “那你究竟想怎样?”甘玉娇挣扎道。

    楚欢道:“本督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今夜行刺本督的,却是只有你一人,可是我先前说过,有些事情,朝廷是要追究的。如果朝廷有人存心想要借此机会为难甘将军,你又能如何?除非本督作证,此事并无其他人参与,我是受害者,如果这样说,朝廷也就不会多牵涉他人了。”

    “那……那你就对朝廷说。”甘玉娇之前一时怒火难灭,此时被楚欢制服,冷静下来,明白自己今夜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鲁莽。

    她现在完全没了整治楚欢的心思,只想着一力承担所有责任,不要因为自己的鲁莽而牵连到其他人。

    楚欢笑道:“我对朝廷说?我为何要对朝廷说?你要行刺我,难道我还要反过头来帮你?换做是你,你会这样做?”

    甘玉娇无可奈何:“你总不能诬陷好人。”

    “刑部大狱里有一大群好着自己是好人的。”楚欢道:“你想让我为你说话,你又如何报答我?”

    甘玉娇听楚欢语气松动,忙道:“你想要什么?要银子吗?好,我……我去想办法。”

    “银子?”楚欢嘿嘿笑道:“玉娇姑娘,你觉得你的银子会比我多?更何况现在西北军物资匮乏,你又从哪里找银子过来?你该知道,即使我真的要银子,想要将这样大的案子摆平,可不是三五千两银子就能够息事宁人的。”

    甘玉娇语气有些软:“那……那不要银子,你要什么?”

    楚欢身体往下压了压,贴住甘玉娇的身体,凑近到甘玉娇耳边,轻声道:“玉娇姑娘看起来很聪明,难道你不懂?”

    甘玉娇娇躯一颤,挣扎起来,怒道:“你……你个无耻卑鄙的小人,我……!”

    楚欢道:“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现在就喊人过来……!”

    “不……不要……!”甘玉娇心中满是怒火,可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无可奈何,“如果……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会放过其他人,不会牵连别人?”

    楚欢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的。”

    甘玉娇银牙咬着红唇,轻声道:“那你先放开我!”

    楚欢想了一下,松开了手,甘玉娇从床上起身来,扶着肩头,活动了一下手臂,恨恨看着楚欢,随即闭上眼睛,道:“你若是言而无信,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站直身体,“你……你来吧!”

    却并无听到楚欢回答,不由睁开眼睛,却见到楚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胳膊枕着头,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

    甘玉娇恼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楚欢道。

    甘玉娇咬着红唇,“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尽管上来,我就当是被鬼压了一下。”

    “既然答应了条件,你还不过来!”楚欢悠闲道:“难道还要我亲自过去?”

    “无耻!”甘玉娇恨恨道,她此时恨不得拔出刀来,将楚欢千刀万剐,可是她很清楚,且不说自己根本不是楚欢的对手,就算真的能赢过楚欢,将他杀死在这里,那么后果必将不堪设想,楚欢是西关道总督,手底下有着数万精兵强将,如果他死在西北大营,朝廷且不说,至少西关军很快就会杀过来。

    念及至此,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总督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无可奈何之下,走到床的另一边,也不拖鞋,就那么上了床去,躺在楚欢身边,呼吸急促,闭上眼睛。

    只是半晌还感觉不到楚欢动作,有些诧异,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只见到楚欢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你干什么?”甘玉娇被楚欢看的有些发毛,脸上更是有些发热。

    楚欢却是反问道:“你又是干什么?”

    甘玉娇一怔,却还是咬牙切齿道:“你……你不是要……不是要我答应你吗?答应了你,你就不会牵涉其他人……!”

    “答应什么?”楚欢似笑非笑道。

    甘玉娇又羞又恼,实在想不到这人竟然是如此卑鄙,到了这个份上,还如此调笑,恨声道:“你自己想什么,你自己知道……!”再次闭上眼睛:“你尽管来,老……老娘不怕你……!”

    楚欢失声笑道:“玉娇姑娘,难道……难道你是想和我……和我那个?”

    甘玉娇羞恼道:“混蛋,谁想和你那个?是你……是你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楚欢叹道:“姑娘,看来你是真的误会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懂了我的意思,难道你是觉得我要你……嘿嘿,我要你和我那个?”

    甘玉娇一愣,睁开眼睛,奇道:“难道……难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玉娇姑娘,我郑重向你提出抗议。”楚欢一脸恼怒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谁都知道,我是个思想高尚、道德纯正的好人,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往那方面想?玉娇姑娘,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这是在侮辱我。”

    甘玉娇豁然坐起身来,惊喜道:“你是说,你并不是要和我……和我那个?”

    “当然不是。”楚欢肃然道:“就算我想和你那个,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要和你那个,那岂不是要挟?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吗?你以为我会用要和你那个来和你做交易?”摇头叹道:“玉娇姑娘,看来你对我的为人真的不清楚。”

    甘玉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如释重负,不知为何,此时却忽然觉得,这年轻的总督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似乎也并没有坏到极点。

    “那……那你准备怎样?”甘玉娇倒是清楚,楚欢绝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楚欢笑道:“从朔泉一路来到边关,劳顿的很,现在我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疼,特别是这两条腿……哎,玉娇姑娘,你说这时候有人帮我按按腿,酸疼感会不会消减一些?”

    甘玉娇恼道:“难道你想让我帮你按腿?”

    “我向来不强人所难的。”楚欢抬手指了指窗户,“姑娘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从窗户翻出去。”

    “你……你放我走?”

    “想走就走,我也不拦你。”楚欢云淡风轻道,甚至闭上眼睛。

    甘玉娇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心想只要自己出了这所屋子,楚欢便没有证据在手,从床上下去,盯着楚欢,缓缓往窗口靠近过去。

    只走出几步,楚欢已经道:“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他声音不大,但是甘玉娇却是魂飞魄散,急忙回来,恼道:“你……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让我走的。”

    “我说过的。”楚欢眯着眼睛,“我说过,你想走就走,可我没说我不喊人抓刺客啊?你行刺了我,现在又想一走了之,玉娇姑娘,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甘玉娇恨不得将楚欢撕成碎片,楚欢却是闭目不见,双臂枕在脑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甘玉娇无可奈何,只能回到床边,气呼呼地上床来,在楚欢腿边坐下,恨声道:“我……我帮你捶腿,今夜……今夜之事就一笔勾销?”

    “看你捶的怎么样。”楚欢轻声道:“姑娘,动手吧!”

    甘玉娇尽力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伸出两只手,就像撒气一样,狠狠捶在楚欢的腿上,楚欢“哎哟”叫了一声,睁开眼睛,恼道:“甘玉娇,看来你是真不想善罢甘休了,你这是捶腿还是打人啊?你还想不想我在朝廷面前为你们说话?你是不是还想连累其他人?”

    “我……!”甘玉娇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语气有些软下来,“是我力道没有控制好,你……你别介意……!”

    楚欢瞪了她一眼,“再让我感觉不舒服,这事儿就不得善了。”

    甘玉娇无可奈何,委屈地为楚欢捶起腿来,她心中一肚子火,想着自己在西北军可说是无人敢惹,莫说给男人捶腿,便是说话温柔一些也是极其罕见,可是现在自己却要跪在自己最讨厌的男人腿边,还要小心翼翼为他捶腿,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是否知道,冲动就是魔鬼。”楚欢闭目养神,慢条斯理道:“有时候冲动不仅仅是害了自己,还要连累其他人,这个道理,今天你想必已经明白了。”

    甘玉娇心想,明不明白关你屁事,可是这话自然不敢说出口。

    “力气稍微大一点,你没有吃饭吗?”楚欢声音忽然抬高:“你天天练刀,怪不得刀法一塌糊涂,连力道都无法掌控,还敢拿刀显摆?要是这样,我劝你还是找个人嫁了,为人生孩子才是正经。”

    “你……!”甘玉娇双拳紧握,双眸冷厉,不等她说话,楚欢已经道:“你什么你?不服气吗?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甘玉娇咬牙切齿,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大腿也捶一捶,别只在一个地方。”楚欢动了动身体,“能不能有点眼力界?哎,也幸亏你是在西北军,也幸亏你有甘将军这个哥哥,否则……真不知道你还能做什么?”

    “你说够没有?”甘玉娇何曾受过如此训斥,气恼之下,眼圈已经发红,心中委屈不已,眼眶甚至已经带着泪水。

    楚欢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甘玉娇,淡淡道:“哦,哭了?知道委屈了?这才几句话,你就受不了?”他缓缓坐起来,盯着甘玉娇的眼睛,道:“你既然知道委屈了,你就好办了……我来问你,你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别人的?你和别人说话做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就在今夜,你当众踩住常欢,他好歹也是天孤堡的将领,众目睽睽之下,你倒是痛快了,可想过他的感受?你以为他当真怕你?只因为你是甘将军的妹妹,大家也都当你当成妹妹看待,不和你计较,可是你将别人的大度当作可欺,你现在可体会到他当时的心境?”

第一二九五章 鸣冤叫屈

    甘玉娇呆呆看着楚欢,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欢目光移向窗外,沉吟片刻,终于道:“数万官兵身在边关,苦寒之地,条件恶劣,立国至今,西北军始终镇守此地。雁门关内的安居乐业歌舞升平,都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戍守边陲。不错,或许在他们很多人而言,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他们这口饭吃的并不容易,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帝国的重要。玉娇姑娘,你身处边关,我知道你性情火爆,不拘小节,只是我也希望你从今以后,能够稍微收敛你的性格,就像我刚才所言,凡事都要想想别人。”

    甘玉娇听着楚欢的话语,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反倒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楚欢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很清楚,你今夜前来,是心里愤愤不平,想要教训我一顿,可是你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擅自行动,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做的事情。”

    甘玉娇脸颊有些发烫,低下头,轻声道:“我……我并没有想过杀你。”

    “我知道。”楚欢道:“如果你想杀我,不客气地说,以你的能耐,先死的只能是你。我知道这件事情与其他人无干,可是你要记住,世事险恶,人心难测,我固然不会在此事上追究下去,可是如果换做别人,如果有人诚心想要对甘将军为难,你今夜之举,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把柄,一不小心,将会酿成大祸。”

    “我知道。”甘玉娇微点螓首,“你……你是否不再计较此事?”

    “你先走吧。”楚欢重新躺下,“以后就不要意气用事了,我都教过你,很多事情,刀枪是无法解决的。”

    甘玉娇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楚……楚大人,他们都说你在西梁太阳宫的时候,带刀进了他们的宫殿,西梁君臣都不敢多说一句,这事情是真是假?”

    “你想听这个故事?”楚欢微笑道:“这事情是有的,不过西梁君臣并非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他们不愿意节外生枝而已。”

    甘玉娇身体竟是往楚欢身边凑了凑,又问道:“他们还说,西梁有一个摄政王,想要封你为西梁的北院大王,可是被你拒绝了?”

    “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楚欢奇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甘玉娇竟是显出楚欢此前从没瞧见过的笑容,微显得意道:“我还知道你在安邑的时候,将天门道的妖人找了出来,还杀了天门道的……对了,叫什么将军来着?”

    “木将军!”

    “对,就是木将军。”甘玉娇竟是来了兴趣,“他们说那个木将军隐藏的很深,却中了你的计策,被你找了出来,而且你还杀死了那个木将军,他们说那个木将军练了一种奇怪的武功,全身上下都变成了木头,刀枪不入,那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楚欢道:“这话就有些夸大了,其实不是我杀死他的,他是被火烧死的。”

    “烧死的?”甘玉娇一怔,“可是大家都说是被你杀死的!”

    “雁门边关,距离安邑数百里之遥,这些事情传过来,总是会与事实不同的。”楚欢微笑道。

    甘玉娇“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么西关的瘟疫,当真是你除去的?他们说你会仙法,制作出仙药,这才祛除了西关的瘟疫!”

    楚欢含笑问道:“那你瞧我像不像神仙?”

    甘玉娇摇头道:“不像!”

    “那不就得了。”楚欢道:“那里有什么仙法,只不过是找到瘟疫的症结所在,研制出了解药而已,而且解药并非我研制,是杏林高人制作出来……!”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心想怎么说着说着和这母老虎谈天说地起来,这三更半夜,毕竟是孤男寡女,楚欢倒不好让甘玉娇在这里多待,轻声道:“玉娇姑娘,天很晚了,你先回去将今天的事情好好想一想,以后可不要再犯糊涂了。”

    甘玉娇向窗外看了看,从床上下来,向窗边走了几步,停下步子,回头来,有些不放心问道:“楚……楚大人,今晚的事情?”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楚欢神魔莫测笑道:“就当是你我的秘密,法不传六耳,你看如何?”

    甘玉娇松了口气,喜道:“你说话算话?”

    “这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楚欢道:“如果你还想着找我报仇,我如果生气,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说漏嘴的。”

    “不会的。”甘玉娇见得楚欢如此大度,对楚欢的厌恶之感大大消除,此时看楚欢倒觉得十分顺眼,“楚大人,你是不是会用刀?”

    “姑娘为何这样问?”

    “我想知道你和我哥哥,谁的刀法更厉害一些?”

    楚欢笑道:“令兄的刀法,是从沙场上真刀真枪锻炼出来,既实用又恐怖,那些花花架子的刀法,可比不上甘将军。”

    甘玉娇想了一下,再不多言,从窗户翻了出去。

    看着甘玉娇离开,楚欢这才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瞧见甘玉娇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便即关上了窗户。

    楚欢次日并没有在天孤堡停留,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将食盐交付给甘侯之后,便启程往雁门关外去。

    距离雁门关外的贸易场路程并不长,不过三日路途,甘侯将楚欢送出十多里路,楚欢率领队伍一路奔波,除了雁门关,巡视贸易场。

    贸易场早已经动工,此时已经完成大半,整个贸易场方圆也有十数里地,除了用于贸易的商场,这边还设有客栈歇息。

    西关道的商贾士绅们对于贸易场的建立是十分欢迎的,而且这座贸易场兴建的款项,不少都是士绅商贾们自愿捐献出来。

    修建贸易场,并不是一个小工程,为此工部出动了不少人手,而且征调了近千名人手,无论是建筑的本身修筑,还是吃喝工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西关道官库的银子实在薄弱,而且为数不多的银子,需要使用的地方还很多,所以楚欢当时就想着借助西关商贾的力量将贸易场建设起来。

    为此,楚欢还特地下了命令,对于支援贸易场建设的商贾士绅,等到日后开始贸易的时候,将会给与他们一定的特权,例如减轻他们的关税等等。

    其中一部分商贾并不在乎小小的关税减免,而是上报楚欢,允许他们在贸易场经营一些辅助性铺面,例如客栈以及饭店等等,到时候两国商人络绎往来,商贸长将会成为一个人流量极大的地方,在此经营客栈饭铺,必然是大受欢迎,能够到贸易场的都是家财丰厚的大户,就算这边的价格昂贵,也不愁没有客人。

    楚欢倒是欣然答应,本来贸易场的建设,就并不仅仅是货物的交易,一些辅助性的商铺也是必不可少。

    不得不说,工部司的人对于这项工程还是十分的细心,在贸易场开工之前,工部司就已经设计了贸易场的工程图,图纸是由楚欢亲自审核,得到批准之后才进行建设,而楚欢来到关外贸易场之后,就瞧见贸易场的格局,与他审核过的图纸几乎一般无二。

    客栈、饭店、商铺、仓库等等都是布局的十分合理,井然有序。

    检查过贸易场的工程,楚欢这才放心下来,也并无在贸易场多停留,歇了一日,次日便启程返回朔泉。

    等他再次经过天孤堡的时候,甘侯和甘玉娇已经离开,在天孤堡又歇了一夜,次日继续返回,沿途不知一日,前来雁门关的时候,因为沿途检查均田令的实施情况,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此番回去,速度也就快了许多,只用了不到四天时间,已经是跨入了越州的境内。

    跨入越州境内的当天,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西北的雪季比关内要早一些,落雪如同鹅毛一样,漫天飞舞。

    这一日正行间,前方斥候忽然飞马而来,禀道:“大人,前面道路上有一群人堵着,他们说是要向大人鸣冤叫屈!”

    楚欢皱起眉头,祁宏却已经吩咐随从们做好准备,一行人只行了片刻,就瞧见前方果然出现黑压压一群人,楚欢本以为喊冤叫屈的会是一群百姓,可是这时候才发现,堵在大道之上的,竟然大都是锦衣玉袍,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富贾大户。

    祁宏催马上前,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总督大人在此,还不闪开道路!”

    一群人却已经纷纷跪下,齐声叫喊着“冤枉”,更有人大声叫喊要“总督大人做主”。

    楚欢心下疑惑,催马上前去,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人,问道:“本督就是楚欢,你们拦在这里,喊冤叫屈,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抬手道:“先都起来说话!”

    众人纷纷起身来,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率先上前来,老态龙钟,拱手道:“总督大人,我们有莫大的冤屈,要想总督大人禀报。”

    楚欢盯着那老者,问道:“天寒地冻,你们聚在此处鸣冤叫屈,想必冤屈不小,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如果当真有冤屈,本督会为你们做主!”

    “总督大人,我们要状告户部司主事魏无忌!”老者痛心疾首道:“魏无忌蛮横霸道,要将我们逼入死路,还望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第一二九六章 诉状

    楚欢“哦”了一声,眼中却是厉色闪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魏无忌?你们是要状告魏无忌?”

    一群人纷纷道:“正是要状告魏无忌,恳请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魏无忌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冤屈?”楚欢身体微微前倾,手握马鞭,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群人,“他又如何将你们逼入死路?”

    老者道:“总督大人,户部司颁下了告示,让我们将今年的收成报账上去,然后将收成的其中七成,全都要租借给户部司。总督大人,收成是咱们的,该如何处理这些收成,也该是我们自己说了算,魏无忌横行霸道,要强行将我们的收成纳入官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还请总督大人为我们做主。”

    祁宏在旁听见,立时皱起眉头来。

    他自然知道,借粮转租是楚欢提出的政策,虽然明面上是交由魏无忌所管的户部司去施行,但是背后靠山,就是楚欢。

    这些士绅今日突然拦在路上,状告魏无忌,实际上就是冲着楚欢过来。

    祁宏当然不会相信,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借粮转租的真正决策者就是楚欢,今日他们拦路告状,本就是指桑骂槐,明面上是状告魏无忌,实际上就是状告楚欢。

    楚欢却是不动声色,神色平静,扫视了眼前数百人,问道:“你们都是过来状告魏无忌的?”

    众人纷纷说是。

    “按照你们的意思,魏无忌不该将你们的粮食借入官库?”楚欢问道:“或者说,你们都不愿意将粮食借给官府?”

    老者道:“总督大人,咱们的粮食,不偷不抢,是从自己的地里收成上来。粮食的粮种,都是我们自己费尽心力从其他地方借过来,有了收成,要加倍偿还给去,再加上族中老小的口粮,如果将七成粮食缴纳官仓,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是啊,总督大人,今年的收成,本就不多,偿还债务,剩下的就更少,连这最后一点粮食都要被户部司占走,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我们不借。”有人更是高声道:“要想拿走我们的粮食,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立国至今,从没有听说过官府要强迫大户借粮。”有人大声道:“既然是借,当然是要双方愿意,我们如果不愿意还要借过去,那就不是借,而是抢!”

    “魏无忌强借粮食,就是抢占,和土匪无疑,恳请总督大人下令严惩魏无忌。”

    数百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势一时间十分壮观,见势壮势,看到这边的声势极旺,众人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大,言辞也是越来越大胆,更是有人叫喊着要将魏无忌抓拿起来,斩首示众,以平息众怒。

    楚欢骑在马上,自始至终保持着镇定,看着一众人大呼小叫,众人叫喊了片刻,见到楚欢只是冷漠地扫视众人,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

    没过多久,四下里便沉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都瞧着楚欢,并无人再说话。

    漫天雪花飞舞,楚欢竟是将头上的帽冠取下来,拍了拍落在帽冠上的积雪,这才重新戴上,吩咐道:“来人,取笔墨!”

    很快,就有笔墨送呈上来,楚欢令人摆放好,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这才道:“诸位都是世家大族,少不得文采出众的能人,既然要状告魏无忌,现在就在这里写上一份诉状,本督今日就在这里批阅诉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不少人就低声私语。

    楚欢盯着那出头的老者,询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小人邢泷!”老者回道。

    “邢老丈,瞧你威望极高,想必也是一个懂得诗书礼仪之人,今日这篇诉状,由你来写如何?”楚欢目光咄咄,盯住邢泷的双眼。

    邢泷毕竟是老来世故,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摆手道:“总督大人,小老老眼昏花,已经多年不曾使用笔墨,此处通晓文墨之人不在少数,还请总督大人另选高明!”

    楚欢摇头道:“那倒无妨,邢老丈大可不必亲自操笔,想你今日前来喊冤,心中定然有许多话要说,对于状告魏无忌的文辞,心中也必然有数,你大可以找一人代笔,你念出来,让人写在纸上,咱们当众写下这诉状,你看如何?”

    邢泷眼角微微跳动,楚欢抬手指着邢泷旁边一人,方才此人叫喊的声音极大,“看你衣冠楚楚,想必也是精通文墨,由你来代替邢老丈写下这份诉状,你看如何?”

    那人忙道:“总督大人,小人的字迹丑陋,不敢……不敢献丑!”

    “既然要状告魏无忌,没有诉状可不成。”楚欢气定神闲道:“今日这份诉状写不出来,咱们就在这大雪之中一直酝酿下去。本督要给你们伸冤,没有诉状,如何伸冤?”

    邢泷微一犹豫,终于道:“赵先生,你来写!”

    人群中出来一人,表情兀自有些犹豫,却并没有拒绝,走上前去,执笔等待,邢泷微微酝酿了片刻,终于出声。

    他果然是精通文采之人,一份诉状,辞藻华丽,却满篇都是对魏无忌的攻击,魏无忌在这份诉状之中,变成了一个贪婪成性横征暴敛的酷吏,似乎天地之间,再无如此这般的恶人,此等恶人,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平息众怒。

    诉状写好,呈给楚欢,楚欢接过瞧了瞧,含笑点头道:“邢老丈果然是好文采,原来魏无忌的罪行竟是如此罄竹难书……好,好,好!”将诉状递给邢泷,“诉状是有了,可是状告人却没有,虽然本督知道你们都是要状告魏无忌,但是本督也不认识你们所有人,这样吧,想要出堂作证的,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大名,正面不够写,可以写到背面。”

    邢泷却不敢接诉状,道:“总督大人,这是我们西关所有士绅联名状告,并不具体到某几个人……!”

    “整个西关士绅?”楚欢摇头道:“那可不对,据本督所知,还是有些人愿意借出粮食来。西关正值艰难之时,冬天一过,等到春耕时节来临,大片田地就等着种子下地,在春耕之前,种子的分配就要落实到实处,如果出现差错,误了耕种时节,后果不堪设想。据本督所知,户部司已经借到了一批粮种,只是数量还远远不够,户部司考虑的不只是几家几户的耕种问题,而是整个西关道的耕种问题……!”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本督不久前,刚刚和西关七姓的苏家家主苏老太爷有过商谈,苏老太爷仁厚善良,他告诉本督,其实这整个西关,就像一颗大树,那些平民百姓,就是大树的根,达官士绅,是大树的干,而咱们官府,就是枝叶而已。”

    众人都是盯着楚欢,不知道楚欢到底是何心思。

    “西关的困境,就像这棵大树缺水,想要保住大树不死,最需要水分的,不是枝叶,不是树干,而是树根。”楚欢缓缓道:“树根有了水分,整棵大树就活了,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可是如果树根缺水,将水分倒在树干上,这颗树终究也是活不下去。”

    这些士绅少不得精明人,许多人都已经听懂了楚欢的意思。

    “本督是这棵树上的枝叶,大树死了,本督这根枝叶自然也活不下去,所以本督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可能让这颗树倒下去。”楚欢淡淡道:“今天你们状告魏无忌的目的,我很清楚,你们想要将水分都放在树干上,无论是树根还是树枝,对你们来说,你们都不在乎,你们在乎的只是树干本身,而不是整棵大树。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可是你们不愿意去明白,也装作不明白,这个没关系,不明白没关系,本督也不想浪费口舌和你们多说。”他抬起手,抖了抖手中的诉状,“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你们数百人集聚至此,确实也不容易,本督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既然来了,总要给你们一个交代。”

    众人顿时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不知道楚欢想要给什么样的交代。

    “你们明白,我也明白,状告魏无忌,说到底,不就是想留住自己的收成,不愿意借给户部司吗?”楚欢淡淡道:“咱们也不用玩虚的,你们指桑骂槐这一手,实在太过拙劣,冲着本督来,本督也不在乎。本督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既然你们喊冤都到了这里,那么尽管在这份诉状上签字,本督可以告诉你们,就算是整个西关的士绅在这上面签字,本督也不会惩处魏无忌一分一毫,但是本督却可以给你们想要的,记住本督的话,但凡在上面签字的,可以不用向官府缴纳粮食,官府自今尔后,也绝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与有过签字的人做丝毫的商量。”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都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过顺利,他们今日冒雪前来,说到底,最终的目标,当然就是为了逼迫楚欢让步,并不想将自家仓库的粮食转借给官府,毕竟有粮食在手,那才是硬道理,粮食借给官府,自己无法支配,而且租借的利息实在是太过微薄,如果留在手中转卖,利润何止十倍。

    他们事先也做过心理准备,知道楚欢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所以此番组织了好几百户人家,以魏无忌为突破口,就是想要给楚欢形成压力。

    数百户士绅,力量并不弱,代表着西关一层几位庞大的势力,他们希望楚欢见到之后,能够掂量掂量。

    只是他们倒是没有想到,今日似乎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楚欢竟似乎已经屈从。

    但是有少数人却已经从楚欢的语气之中,听到了一股子不祥之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在事情顺利地背后,楚欢似乎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众人跳下去。

第一二九七章 签名

    楚欢盯着邢泷,问道:“邢老丈,此番进言,是你带头,这机会第一个就给你,来,在上面签上你的大名,你就不必响应户部司的政策,也不必向户部司缴纳一颗粮食,本督也敢保证,户部司的人,也绝不会再上你的家里找你借粮。”

    邢泷活了大半辈子,自然已经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虽说那诉状就在眼前,按照楚欢的说法,只要签上字,就不必承担向户部司借粮的责任,可是邢泷此时却并不敢轻易接过诉状。

    “为何犹豫了?”楚欢淡淡一笑,“你们冒雪而来,不就是为了本督给你们一个机会吗?现在给了你们机会,难道你们不准备要?”举起手臂,捏着那张诉状,诉状在风雪之中,白纸黑字,异常显眼,“邢泷既然不敢第一个签字,谁敢上来签字?本督可告诉你们,本督只会给你们这一次机会,如果今日没有签字,以后却还要闹事,可别怪本督没有好脾气。”

    人群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虽说在诉状上签个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此刻竟是没有第一个敢上前去签。

    不少人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更不敢轻易去签这个字,枪打出头鸟,这道理谁都明白。

    楚欢见众人都不上前,淡然一笑,道:“如果没有人签字,那么就证明大家都是一心为公,支持户部司衙门的借粮转租政策,那么这张诉状,等同如废纸,本督现在就将它毁掉。”扫视众人一眼,作势便要撕掉诉状,终是听到一人大声道:“且慢!”

    随即从人群中上前来一人,有些忐忑,神情很快便镇定下来,道:“总督大人,这名字,我签!”

    有了出头之人,本来沉寂的众人顿时声音便大了起来,一时间不少人便大声叫道:“我签!”

    楚欢将诉状递过去,一众士绅排着队,只是片刻间,已经有二三十人在上面签了名字,但是大部分人却没有随波逐流,有的在皱眉沉思,有的则是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邢泷此时已经退到人群中,十多人围在他身边,低声私语,楚欢坐在马上,看着这一群锦衣玉带的士绅,面无表情。

    片刻之后,楚欢终于道:“天上还在下雪,本督还要赶回朔泉,并无太多时间在此与你们耽搁,还没有签的,赶紧签名,本督不会等太久。”再一次盯着邢泷,沉声道:“邢泷,此番是你带头前来伸冤,本督现在给了你机会,你为何不签?”

    邢泷从人群中出来,拱手道:“总督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小老在族中也不能一言九鼎,这是否签名,还要回去与族中老小商议一番……!”

    “实在对不住,没有那时间。”楚欢道:“今日签了字的,就算是签字,没签字的,粮食就要交给户部司处理……你们既然来到这里,事先当然做好了准备,没有做好准备,也敢半道拦住本督喊冤?邢泷,今日这名字,别人可以不签,你却必须签下来,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你们状告魏无忌,你是首告,必须签名!”

    楚欢的神情已经冷峻下来,目光也是极其犀利。

    楚欢此言一出,一众士绅更是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听楚欢的语气,在这诉状之上签名,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有人心想,难不成楚欢这是欲擒故纵,先让人签上名字,然后照着诉状上的名字,一个一个地收拾?

    亦有人暗想,今日数百户士绅,楚欢就算是总督,无凭无据,也不能将众人怎样,故作姿态,只怕是虚张声势而已。

    邢泷微皱眉头,几十年的摸爬滚打,让他知道今日事情大大不妙,楚欢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让邢泷浑身有些发毛,他犹豫了片刻,在楚欢的目光之下,终是走了过去,提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落笔的一刹那,邢泷感觉有些透不过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心头。

    楚欢扫视众人一眼,终于道:“明人不做暗事,有些话,本督也先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可知道本督此番前是从何返回?你们既然拦在此处,想必对本督的行踪了如指掌,不错,本督是去了雁门关,与西北大将军甘侯甘将军商讨贸易场的事情。”

    众人闻言,顿时肃然。

    “你们都知道,雁门关外的贸易场很快就要竣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之内,那边就可以开展贸易。”楚欢握着马缰,缓缓道:“先前本督一直担心,贸易场在关外,安全是否能够得到保证?此次前往西北大营,与甘将军一番商讨,甘将军对于贸易场也是十分重视,已经答应本督,派出军团日夜保护贸易场,在本督回来的时候,西北军已经专门派出一支军团前往关外,这里距离关外并不算太远,如果有人怀疑本督的话,大可以亲自前去看一看,贸易场已经开始修建兵营和塔楼,用以保证贸易场的绝对安全。”

    众士绅不少顿时显出喜色。

    其实关外贸易场的开设,西关道大小士绅都得到风声,大家也都是欢欣鼓舞,回望历史,西北最为兴盛的时候,就是在前朝与西边的商人进行贸易的时候,其实西北如今许多的大族,就是在与西边商人进行贸易的时候发展壮大。

    就好比如今依然声望不减的西关七姓,其中有四家就是当年在与西方商人进行贸易的时候成为巨贾富商。

    那个时候,谁也不敢小瞧了西北的商人,西北商贾在关内也是被人仰望,财大气粗,记得当年中原第一富商,就是出自西北,那时候的西北巨商,完全可以和关内最强大的江南富贾一较高下。

    只是昔日的盛景,随着东西方贸易的断绝一去不复返,也正是双方贸易的中断,西北商贾的竞争力每况愈下,今时今日,早已经不能与江南商贾同日而语。

    楚欢开设贸易场,让西北的商贾们看到了重建辉煌的希望,甚至有不少家族想着贸易场建立之后,西北的商界格局即将重新洗牌,繁荣的贸易之中,必然会造就新的巨贾富商,由此可以将一个家族变得强大起来,为此,商人们一直都期盼着贸易场的早日竣工。

    只是在希望之中,不少人也担心在关外贸易,安全问题无法得到保障,毕竟当年贸易,是在关内进行贸易,西北的各大城镇都建有商贸市场,官府派人管理秩序,商人们可以毫无威胁地进行贸易。

    此时听楚欢说西北军已经派出军团保护贸易场,一时间欢欣鼓舞,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连神情十分凝重的邢泷,眉宇间也是显出欢喜之色。

    邢泷在西关也属于大族,虽然比不上西关七姓,却也是很有影响力,实力很强,否则今次也不能被众人推举出来直接与楚欢对话。

    对于贸易场,邢泷一族也是期盼极深,作为西关道的中层士绅,他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很有可能成为匹敌西关七姓的大族,所以对于贸易场,邢氏一族也是翘首以盼。

    已经有人大声道:“总督大人,贸易场是您下令设立,你功德无量,西关的士绅,必将铭记总督大人的功德。”

    一时间赞扬之声络绎不绝,固然有人是奉承几句,但是许多人在贸易场的建设上,是发自真诚地感激楚欢。

    楚欢抬起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等四下里静下来后,楚欢才缓缓道:“大家也都知道,贸易场的建设,是为了造福于民,说到底,让两边的贸易往来,目的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生活的好一些,当然,商人们能挣些银子,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气氛似乎一下子轻松下来,不少人都是面带笑容。

    邢泷已经拱手问道:“总督大人,贸易场开设之后,咱们这边自然不会缺人缺货,却不知道西梁那头是否会派人过来贸易?”

    楚欢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大家也都知道,贸易场开始之后,重启关税,一旦贸易场开始进行贸易,雁门关就要关闭,往来雁门关,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了。特别是往来的货物,更是要得到官府的允许,经过边军的检查才能够进出。”

    众人纷纷道:“关税重启,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有人却听出楚欢话中深意,有人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往来货物要经过官府允许,难道……雁门关到时候会有官差在那边?”

    “来往雁门关的货物,都由西北军检查,只要不是违禁之物,便无问题。”楚欢缓缓道:“只是西北军第一个检查的,并不是人,也不是货物,而是通关文牒!”顿了顿,“天下商人无数,当然不可能让所有商人都在关外贸易,贸易场毕竟只有那么大,也不可能是所有商人都能享受到出关贸易的资格……!”

    此时众人神情开始严峻起来。

    “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本督是西关的总督,自然要照应西关的商贾,所以出关贸易的资格,西关的商人是优先的。”楚欢平静道:“不过本督说过,贸易的本身,是为了造福于民,是为了西关数百万的百姓,谁心里有他们,谁就有资格出关做生意,如果不顾百姓的死活,本督也就不会管他的死活。”咳嗽一声,话锋一转,道:“户部司借粮转租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很简单,是为了西关的百姓都有粮可种,大家伙都不被饿死,本督也知道,官府虽然承诺给予利息补偿,但是利息很小,微不足道,也正因如此,能够慷慨借出粮食来,那就是真心为了百姓,也是想着与本督和西关的百姓共患难,一同挺过这艰难的时期,这样的商贾,本督怎能不给他出关贸易的机会?”

    不少人此时已经豁然变色,直到此刻,众人终于明白了楚欢的意思。

    “为了蝇头小利,拒绝与官府配合,拒绝向百姓借粮……!”楚欢冷笑道:“没问题,本督可以成全这种人,你不想借,本督还真不愿意借了。连粮食都不愿意借,何谈为百姓谋福祉?这样的人,如果真的给他机会出关贸易,挣了大笔的银子,必然是为富不仁,本督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抬起手,指着那诉状,一字一句道:“所以本督可以郑重向你们保证,在诉状上签字的家族,莫说出关做生意,本督连一颗粮食也不会让他运出关!”

第一二九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邢泷苍老的面庞肌肉抽搐,身体摇摇晃晃,几欲跌倒,若不是旁边有人瞧见样子不对,出手扶住,只怕已经是栽倒在地。

    邢氏一族在西关颇有威望,在西梁人东侵之前,一直只能仰望西关七姓。

    但是在西梁人破关之后,邢氏一族撤离的极快,带走了大批的资产,反倒是西关七姓家大业大,一时间撤离困难,损失惨重。

    西关十之六七的大户都是经过惨重的损失,反倒是邢氏一族受损不大,战后重归故里,又收回了自己的田产,更是找到了粮种,今年的收成很是不差。

    西关七姓损失惨重,邢氏一族元气未损,此消彼长,邢氏一族已经成了隐隐可以与西关七姓比肩的大族,甚至于西关七姓之中已经有家族势力及不上邢氏一族,正因如此,邢氏一族雄心勃勃,想要在战后的西关重建氏族秩序。

    贸易场的开设,让邢氏一族看到了希望,整个邢氏一族实际上已经在做着准备,直待贸易场竣工之后,立刻开赴关外。

    本来这次数百之众前来拦截楚欢,邢氏一族也感觉抢座出头鸟对本族似乎并无太大好处,但是邢泷却希望通过这次机会,增强邢氏一族的威望,如果此番率领众人向楚欢逼迫成功,那么邢氏一族在整个西关道的士绅之中,必然是声望大涨,对于一个有野心成为西关大族的家族来说,这当然是大大的好事,固然要冒着一定的风险,但是衡量再三,邢泷还是站了出来。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确实没有想到,楚欢竟然利用这次机会,反过头来封杀了邢氏一族在关外贸易的权力,这对形势一族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祸事。

    邢泷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嘴唇闪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此刻不但是邢泷,那些在诉状之上签名的士绅,一个个都是大惊失色,灰头土脸,倒是那些没有签名的,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掩饰不住他们幸灾乐祸之色。

    更多的人心里则是庆幸,暗想当真好险,如果为了粮食,失去了出关贸易的机会,那当真是得不偿失。

    不少人暗想幸亏楚欢说的及时,如果再晚片刻,只怕更有不少人上前去签字,一些精明之辈心里却是隐隐觉得,楚欢在这个时候忽然将底牌亮出来,那是算准了时间,固然要让一批士绅在诉状上签字,用于杀鸡儆猴,却又不能眼看着所有人签字,签字的人多了,对楚欢来说,也并无什么好处,此时只有二三十家签字,恰到好处,也足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对了,差点忘记,既然大伙儿都在这里,有件事情,本督还是要和你们说清。”楚欢握着马缰绳,身体微微前倾,“先前大家也都说过了,你们的粮食,不但要偿还债务,还要养家糊口,这一点,本督可以体谅。本督回到朔泉之后,会下达命令,所有偿还的债务,改由用新盐代替粮食偿还,一切按照市价等价偿还,如果对方接受,你们可以用将粮食交给户部司,户部司将会支付同等价格的新盐,用于你们偿还债务。当然,本督还会下达另一条命令,在西关境内,不但禁止粮食外流,而且严禁任何人以私人的名义进行粮食交易,西关所有的粮食交易,只能由官府进行操控,任何人私下进行粮食贸易,轻者将罚没所有粮食外加罚金,重者……!”摆摆手,道:“不说也罢。至若在西关境内哄抬粮价,想要趁西关艰难之时发国难财,本督在这里先说明白,有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本督不知道你们这群人中间是否有人存了这个心思,如果没有,相安无事,如果有,本督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本督可以容忍你们不与官府合作,不借粮给官府,但是本督决不允许有人在西关兴风作浪!”

    此刻邢泷等签过字的人更是面如死灰,有人眼中甚至显出愤怒之色。

    这些人签字的目的,是为了存住自己的粮食,而存粮的目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能够牟取更大的利益。

    西关缺粮,众所周知,将粮食借给官府,一年之后,得到的利息微乎其微,士绅们根本不放在眼中,在他们而言,粮食握在手中,借下来一年之中,西关依然处在严重缺粮的情况下,到时候粮价必然是惊人,等到关键时刻,暗中将手里的粮食出手,取得的利润将是官府给予利息的十倍百倍都不止。

    可是楚欢此刻却已经把话说的极其明白,明明白白告诉众人,西关将会禁止粮食私下买卖,而且禁止哄抬粮价。

    看得出来,楚欢不是在吓唬众人,而是已经做好了严打私下粮食交易哄抬粮价的准备。

    这些签字之人,被封杀了出关贸易的权力,本就是如同五雷轰顶,此时楚欢又一大杀招放出来,这群人顿时魂飞魄散。

    粮食无法高价卖出,将粮食留在手中,也就无法取得计划之中的利润,虽说粮食压在库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无法卖出高价,却又失去了出关贸易的权力,这无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欢面无表情,挺直身子,道:“本督知道,本督这些命令下达之后,会有人痛恨本督,甚至想着杀之而后快……不要紧,本督从踏进西关的第一天开始,也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不瞒你们说,想要杀本督的人很多,可是到现在为止,本督还好好地活着,不过想要去本督性命的人,本督只要活着,也就不会让他痛快地活着。”顿了顿,神情冷峻,“本督谈不上是什么好官,但是扪心自问,想要做的事情,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本督也不会畏惧。本督治理西关,不但要考虑普通百姓们的利益,同样也会将你们的利益考虑其中,或许你们因为某些政令,会吃一些小亏,但是吃小亏迎来的却是大利益,这一点,本督是敢拍着胸脯保证的。本督说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本督下达的命令,你们如果愿意配合,本督相信你们迟早会享受到其中的益处,可是如果拒绝与官府合作,本督也不会在乎,只是你不在乎官府,也莫怪官府不在乎你……至若有人对本督不满,想要明枪暗箭来对付本督,不妨放手过来试一试,本督随时恭候!”

    楚欢一番话说下来,众人已经是倒吸一口冷气。

    楚欢并没有卖弄官腔,倒像江湖气,一些本该放在台面之下的话,毫不忌讳当众说出来,可是这般说出来,反倒是更加有震慑力。

    此刻一接触到楚欢的目光,有人便感觉的全身发寒。

    一时间鸦雀无声,楚欢神情缓和下来,笑道:“该说的,本督已经说清楚,还有谁要签名,抓紧时间!”

    此时却哪有人还敢上前签名,反倒是邢泷颤巍巍上前,带着恳求之色:“总督大人雄才大略,目光长远,小老鼠目寸光,汗颜不止。总督大人,小老愿意将收成的八成借给官府,至若利息,小老分文不取……!”

    “此事本督已经没有闲暇处理。”不等邢泷说完,楚欢已经淡淡道:“你带人状告户部司主事,而且在诉状上签了字,如果撤诉,就等若是污蔑朝廷命官,什么罪名,自会有刑部司来处理。本督说过,给过你机会,你不愿意借粮,本督不会为难,既然签了字,本督便不会再找你要一颗粮食。”抬起头,大声道:“诸位,冬去春来,距离春耕的时间越来越近,时间已经容不得我们耽搁,如果有心要借粮给予官府,本督希望你们尽快将粮食缴纳到官仓,等到时间过了,想要借粮,官府也是不收的。”

    那些没有签名的士绅庆幸不已,想着逃过一劫,心中大是欢喜,已经有人高声叫道:“总督大人,小人现在就回去清点仓库,将存粮账单交给当地官府,随后便将粮食送往官仓,绝不会耽搁春耕下种。”

    一时间众人纷纷表示回去之后,抓紧时间做好清点粮食的事情,也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粮食送往官仓。

    那些签过字的则是表情各异,有的茫然,有的痛苦,有的不知所粗,有的双眼空洞,亦有的眼眸深处充满怨怒。

    楚欢示意祁宏将那份诉状送过来,扫了一眼,小心翼翼叠好,放进了怀中,再不多言,一挥手,祁宏已经带人在前面开路,众人纷纷闪开,闪出道路来,楚欢不发一言,骑在马上,目不斜视,带着队伍从人群中穿过去,也不回头,很快,骏马飞奔,队伍在漫天白雪之中化成一个小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没签字的士绅也不耽搁,并不去理会邢泷等一干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各自回去,邢泷等人则是呆呆站在当地,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向邢泷问道:“现在咱们怎么办?粮食肯定是卖不出去了,咱们的名字都在上面,楚欢即使不盯别人,也一定会盯着咱们。”

    “还能怎么办。”有人气呼呼地道:“老子本来就没想过反对,是你们日夜聒噪,现在倒好,连出关贸易都不成了。”

    一时间互相争论,响成一片,邢泷佝偻这身体,呆呆望着楚欢远去的方向,也不去理会众人的争执,只是低声嘟囔着:“只能去求西关七姓了,说什么也不能没了出关贸易的通关文牒!”

第一二九九章 风雨欲来

    朔泉,总督府。

    楚欢回到总督府的时候,屁股还没坐热,公孙楚便已经匆匆过来,神情凝重,“大人,北山那边出了大事,肖焕章的次子被杀。”

    楚欢一怔,问道:“何人所杀?”

    “直到如今,也无人知晓真相。”公孙楚道:“据说肖静谦在一天夜里突然离开了玉田,连夜往俞昌赶,在半道之上,被人截杀。”

    楚欢皱眉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公孙楚道:“大人不在朔泉,为免耽搁大人的行程,所以并无派人前往禀报。肖静谦已经发丧,可是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北山军有了动作。”

    “有了动作?”楚欢奇道:“什么意思?”

    “北山军已经开始调动。”公孙楚肃然道:“昨天刚刚送来轩辕将军的邸报,北山已经调动数千兵马进入丹阳,而且大批的物资也正往丹阳那边运输过去。”

    “拿地图来!”楚欢脸色一沉。

    很快,一张地图摆在桌面上,这是一张西北地图,西北三道的地形囊括其中,山川河流也是比较清晰,三道各州府县的城池也都是标记其上。

    “这里!”公孙楚伸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丹阳城是北山青州下辖的一个县城,与西关接壤。

    西关和北山的边境并无任何天险,甚至没有关卡,北山的丹阳县是北山面临西关最前线的一座县,而西关居于最前方的,则是青唐县。

    两座县城之间的路途,实际上还不到百里路,中间是一马平川,遥遥相对。

    楚欢瞧见丹阳城的所在,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吟许久,才问道:“公孙大人,这消息完全可靠?”

    “绝无问题。”公孙楚正色道:“这是轩辕将军派人前来禀报,而且是封了红蜡。”

    所谓红蜡,就是指信笺的封口是用红蜡封住,代表着紧急情况。

    楚欢双眉紧锁,缓缓坐了下去。

    “大人,肖静谦刚刚出丧,北山就迅速调动军队,往丹阳城集结,其用意已经十分明显,就是冲着咱们西关而来。”公孙楚神情严峻,“大人,肖焕章素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谨慎有余,从来不会轻举妄动,可是这一次他却如此大动干戈,十分反常,卑职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如果卑职所料没错,肖静谦被杀,这笔仗,肖焕章已经算到了咱们西关的头上。”公孙楚沉声道:“肖焕章一定是觉得肖静谦的死与我们西关有牵连,所以要为死去的儿子报仇,这才开始大举调动兵马……大人,形势已然十分严峻,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楚欢并无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眼角微微跳动。

    片刻之后,楚欢才道:“公孙大人,派人召集众官,特别是禁卫军那头,将裴绩和诸位将领传召回来,你现在就休书一封,派人送给轩辕将军,告诉轩辕将军,加强青唐的守备,北山军没有跨境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公孙楚立刻点头。

    等到天黑之前,六部司的主事以及裴绩等人都抵达总督府,众人听闻北山已经向丹阳调动兵马,都是微微变色。

    “北山调军?”裴绩也有些错愕,“如此说来,肖焕章是觉得肖静谦的死,与咱们西关有牵扯?”

    “必然是如此了。”公孙楚道:“否则以肖焕章的性情,绝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他肖焕章想打,咱们奉陪就是。”禁卫军林字营统领胖柳立时就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胖柳和王涵从云山举家搬到朔泉之后,立时就被楚欢委以重任,二人在云山的时候,就是云山府禁卫军的将领,对于禁卫军很是熟悉。

    只是西关重建的禁卫军,在裴绩的调教下,与其他禁卫军大不相同,兵源固然是精益求精,而且训练的方法也是极尽苛刻,至若军规制度,在司徒良玉这位监军的管束下,更是无人敢触犯,森严无比。

    胖柳亲身感受到西关禁卫军在训练中的严格,虽然时间不长,他却感觉在裴绩的训练下,禁卫军的战斗力非同小可。

    也正因如此,他只觉得有裴绩训练出来的这支禁卫军,无需畏惧任何敌人。

    胖柳话声刚落,许邵已经道:“不能打!”

    胖柳瞧过去,皱眉道:“怎么了?难道咱们还打不过北山那群乌合之众?”

    “这并非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而是整体的战略问题。”许邵正色道:“比起兵力,平西军加上禁卫军,确实有几万之众,在牌面上,我们并不输给北山,如果咱们只需要和北山一决雌雄,倒可以精心谋划,与北山放手一搏,可是事实却并不如此简单。”

    “你的意思是?”

    “如果肖焕章真的要倾全道之力来攻我西关,我们就必须将所有的兵马调动到甲州。”许邵缓缓道:“甲州那边,轩辕将军率领数千兵马坐镇,兵力绝对不够,能用之兵,只能是从朔泉这边调动过去。我们的平西军和禁卫军,总兵力加起来不到四万人,而且其中的一万人,还在金州和贺州镇守,就算不往金州和贺州调动一兵一卒,能够全部调到甲州的兵力,也不到三万人。”

    众人都是微微点头。

    “朔泉这边吞并两万余人,诸位,这两万兵马,诸位觉得都可以调到甲州?”许邵摇头道:“朔泉是西关的府城,根据所在,一旦朔泉空虚,一些没有异心的人,也要生出异心来。”

    公孙楚点头道:“不错,西关的匪患并没有清理干净,总督大人下重力剿匪,他们也都化整为零,隐匿下去,可是一旦找到机会,未必不会东山再起。”

    “所以朔泉这边,绝不可少了镇守兵力,如此一来,能往甲州调动的兵力就会更少。”许邵皱眉道:“如果要保证朔泉这边的安全,最终能够调用到甲州的兵力,只能在两万左右……北山有兵马数万之众,如果不顾一切扑向我西关,我们面临的压力实在不小。”

    “两万兵马,对付北山军,应该也已足够。”胖柳道:“禁卫军是裴先生训练出来,战斗力自不必说,平西军的将士,也都是久经战阵,比起北山军招募不久的乌合之众,战斗力要强出一大截子,真要拼杀,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裴绩缓缓道:“水无常态,兵无常势,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万不能在站前就有轻敌之心。”

    许邵继续道:“我刚才所言,只是在与北山一道匹敌之时,可是事实上,我们必须要提防天山那头。一旦我们将兵力集结到甲州,与北山军拼个你死我活,诸位难倒觉得天山军就会毫无动作?一旦天山军有动作,首当其冲面临威胁的就是贺州,贺州那边现在不过几千兵马,不可能抵挡得住天山军……!”

    裴绩微微颔首,“真要打起来,面临最大威胁的反倒不是甲州,而是贺州那边。许统领说的不错,不必对天山心存幻想,甲州战事一起,天山绝不可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进军贺州……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西关必将两面受敌,形势极其不利。”

    户部司主事魏无忌此时终于也道:“战事一开,均田令的实施必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如今户部司正在实行借粮转租,一旦开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来用于耕种的粮食,只能运往前线……而且最严重的是,一旦与北山开战,青州必将封锁,我们通往关内的道路就会被切死……我们不久前才得到朝廷颁下的入关函,正准备往关内卖盐,一旦道路切死,新盐就无法入关,此外一旦战事僵持下去,我们就算有银子向关内买粮草兵器,可是道路被封死,货物根本送不过来。”

    在场众人,神情顿时都凝重起来。

    “是否可以派人前往北山。”礼部司主事范玄一直沉默不言,此时终于道:“楚督,肖焕章一道总督,是朝廷的官员,怎能擅动刀兵?他毫无道理对我西关形成威胁,这中间只怕大有误会,是否可以派人前往交涉?”

    “范主事所言有理。”工部司主事韩海也道:“楚督,肖焕章素来谨慎,调兵丹阳,也未必真的是冲着咱们西关。而且他应该明白,北山和西关交恶,对彼此都没有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天山……前番北山还送来不少物资,瞧他们的样子,是想和我们北山交好,应该不至于说翻脸就翻脸。”

    公孙楚道:“派何人前往?”

    “若是楚督允许,卑职愿意亲自去一趟。”范玄正色道:“卑职倒是要问一问肖焕章,他两次三番陈兵边境,到底所为何故?”

    裴绩却是摇头道:“既然肖焕章是个谨慎的人,那么不到关键时候,他不会轻举妄动,可是现在他既然已经动了,那就说明他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两虎相争,天山受益,这最简单的道理,肖焕章不可能不明白,可是就算如此,他还要挑起战端,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孤注一掷……!”顿了顿,带着几分疑惑道:“只是我想不通,肖焕章为何会将肖静谦的死扯到我们西关的头上,难道他手中有确凿的证据?”

第一三零零章 密函

    堂中众人一阵议论间,楚欢却并没有说一句话。

    等到众人静下来,楚欢终于道:“本督令,即刻从朔泉抽调八千兵马,迅速调往青唐,青唐一线,由轩辕胜才全权指挥,告诉他,本督很快就往青唐,亲自坐镇。”

    众人一怔,许邵已经问道:“楚督,咱们是要与北山开战?”

    “本督本不想惹事,既然事情来了,本督也不会畏惧。”楚欢淡淡道:“肖焕章想要对西关用兵,本督当然没有避战的道理。”

    “那贺州一线?”

    “派人严密监视天山的动静,也立刻向贺州增派三千兵马。”楚欢毫不犹豫道:“如果天山军当真要攻打贺州,死守贺州城,等候援军!”

    众人心中都是疑惑,心想朔泉本就只有两万兵马,调走一万多人,剩下的也只能够守卫朔泉,即使增兵三千贺州,加上贺州原有的兵马,也不到万人,虽说能够抵抗一时,可是面对数万训练有素的天山铁骑,贺州根本没有可能抵挡得住。

    楚欢所说的援军,却也不知从何而来,难道到时候还要将守卫朔泉的军队调往贺州?既是如此,将守卫朔泉的兵马尽数调过去,也未必是天山军的对手,两面受敌,形势已经是严峻至极。

    胖柳对这一点也是十分明白,忍不住问道:“楚督,咱们哪里还有援军?”

    “解决了北山军,自然就有援军。”楚欢淡淡道。

    众人更是诧异,心想虽然北山军的战斗力较之西关军确实弱一些,可是北山倾巢而来,莫说能够迅速解决北山,就是胜负也难以预料,怎可能会及时往贺州支援。

    便在此时,楚欢眼角余光却瞧见侧门处有人正向自己招手,却是素娘。

    他心下有些奇怪,暗想召开会议的时候,府中上下知道规矩,从来都不敢打扰,怎地素娘在这种时候突然招呼自己。

    他知道事情必有蹊跷,抬手示意众人暂作等候,径自过去,轻声问道:“出了何事?”他回到总督府,屁股还没坐热,就遇到北山问题,一直也没有时间和素娘说话。

    素娘却已经从怀中取出一份书函,递给了楚欢。

    楚欢一怔,接过书函,见到书函并无落款,上面也未写明是何人收取,轻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素娘低声道:“前日我去市集采买火炭,突然遇到了一个人,十分古怪,将这份信忽然塞到我手中,而且告诉我,事关重大,让我无比交到你的手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楚欢“哦”了一声,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当时下着雪,他穿得厚厚的,戴着帽子,没看清长什么样子。”素娘轻声道:“他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你一直没有回来,这份信我就藏在自己身上。”

    楚欢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去歇着吧。”

    “二郎,是不是出大事了?”素娘瞧见总督府大堂众官在场,气氛肃然,也感觉到事情很不简单。

    楚欢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公务要处理。”也不多做解释,拆开信函,打开了扫了一遍,眉头微微锁起,渐渐又舒展开来,很快,将信函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之中,神情又变的严肃起来,若有所思,素娘在旁也不敢多问,看到楚欢沉思片刻,才往大堂过去。

    大堂之上,众人都是窃窃私语,不少人脸上神色都是十分严峻。

    西关在楚欢各项政策的颁布下,开始步入正轨,无论是农业还是商业,都开始有了恢复的迹象,可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北山调军,形势紧张,让西关良好的局面遭遇到了极大的威胁。

    见到楚欢回到座中,众人顿时再次静下来。

    “魏主事,借粮转租的事儿,继续进行,不要耽搁,明年春耕之时,粮种必须供应上,但有差池,唯你是问。”楚欢落座之后,看向魏无忌,沉声吩咐,随即看向裴绩,“裴先生,贺州那边,除了从守卫朔泉的平西军中调三千人马前往增加兵力,许邵许统领的风字营,也一并调过去,那边有韩英和黄玉谭镇守,许统领过去之后,听从韩英调遣!”

    许邵立时起身,拱手道:“末将遵命!”

    “卢存孝!”

    在堂中坐着的卢存孝一怔,看向楚欢。

    葫芦寨一役之后,卢存孝归顺了楚欢,在楚欢帐下听令,虽然被楚欢调进裴绩的禁卫军中,却并无给予官职。

    今日召开会议,楚欢特地点名将卢存孝一并带过来,卢存孝心中却也是有些忐忑。

    他出身匪类,跟随着虬将军在葫芦寨落草为寇,虽然最终归附楚欢,但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到底如何。

    除他之外,另有还几百名原来隶属于葫芦寨的喽啰也愿意留下,一部分也都随着禁卫军训练,但却并没有被正式编入禁卫军中。

    军中对他们的吃喝供应倒是不缺,但是始终没有给一个明白话,上至卢存孝,也都不明白楚欢将会如何对待自己。

    今日前来开会,他也是一言不发。

    此时楚欢突然点到他的名字,让他有些吃惊,愣了一下,立时起身,拱手道:“末……!”本想自称“末将”,但是忽然想到自己并没有被封官职,按照道理,自己现在只是平民百姓,顿了一下,改口道:“草民在!”

    “卢存孝,本督令你即刻担任兵部司令吏一职。”楚欢正色道:“朔泉调军八千,前往青唐一县,途中这八千兵马,就由你统帅,交到轩辕将军手中!”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其实兵部司令吏一职倒不足为怪,令吏是下降的吏员,甚至不属于官,只是吏而已,卢存孝在葫芦寨一战,勇猛无匹,就是官兵也都是觉得此人十分厉害。

    楚欢用人,神出鬼没,不拘一格,从不问出身,收服卢存孝之后,谁都知道卢存孝迟早都要被楚欢所用,所以今日突然封他一个兵部司的令吏之职,众人倒也不如何惊骇。

    可是楚欢却要将调往青唐的八千兵马交给卢存孝统帅,虽说领兵到得青唐之后,指挥权便要交给轩辕胜才,但是这一决定,还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卢存孝也是有些发呆,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楚欢盯着卢存孝,见卢存孝嘴唇蠕动,并无说话,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不敢?”

    卢存孝闻言,上前一步,沉声道:“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敢不敢,楚督既然将兵马交给卑职,卑职定然一个不少完完整整带到青唐!”

    他此时被任命为兵部司令吏,自然是可以自称“卑职”。

    “好!”楚欢道:“明日一早,点齐兵马,开赴青唐。到得青唐,告诉轩辕胜才,所有兵马,布防在青唐一县,咱不要跨境进入北山境内,一旦北山军挺进我西关,寸土不让。”

    卢存孝沉声道:“卑职领命!”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楚欢既然已经如此安排,自然无人多言。

    “范主事。”楚欢看向礼部司主事范玄,“你明日随军一同启程,按你所说,去见肖焕章,质询他为何要调军丹阳,如果他说肖静谦的死与我西关有关,就问他有何证据?”

    范玄起身道:“下官领命!”

    “公孙大人,魏主事,借粮转租的事情,加快速度。”楚欢再一次看向公孙楚和魏无忌,“尽快从士绅仓中将粮食调进官仓,屯粮准备!”

    “楚督,屯粮的目的,是为了租粮给百姓,还是准备运往前线?”魏无忌正色道:“如果是租借给百姓,下官将继续施行均田令的政策,如果这些粮食要充作军粮,下官就做好将粮食运往前线的准备。但是下官必须提醒楚督,如果这些粮食送往前线,那么均田令必将受挫,无论是借粮给官府的士绅,还是等着粮种下地的百姓,都会生起轩然大波,如果当真是那样,这后方的动荡,将比前线的战事更是凶险。”

    “魏主事所言甚是。”楚欢道:“你尽管按照均田策的政策去做,其他暂不必多管。”

    “下官领命!”

    “关于北山调军之事,暂不宜对外渲染。”楚欢道:“北山虽然往丹阳调军,但并不表明会进犯西关,本督担心会有别有居心之辈会在这种时候兴风作浪,妖艳作祟,公孙大人,此事还需你下去安排,提防朔泉有人借此生事!”

    “卑职明白!”

    “既然如此,就先散了,都下去各自准备吧。”楚欢吩咐众人退下,却向裴绩道:“裴先生留一下,本督还有事情吩咐。”

    等到众人退下之后,裴绩神情严峻,上前问道:“二弟,肖静谦之死,当真与你有关?”

    楚欢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方才揉成一团的书信递给裴绩。

    裴绩接过书信,细细看了一遍,脸上现出错愕之色,抬起头,“肖静谦果真是你派人所杀?”又皱眉道:“这信上并无落款,是何人所写?”

    “肖恒!”楚欢压低声音,裴绩是他最为信任之人,“肖焕章的侄子,这封书信,就是他派人送来。”

    “肖恒?”裴绩又是一怔,“此人可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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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一曲曲未了的壮士赞歌,一幕幕卷起的美人珠帘!
国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