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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     国色生枭txt下载     国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七六章 家法

    媚娘毫无矜持的觉悟,干脆将红头巾取下来,楚欢只能苦笑,听得媚娘可怜巴巴道:“谁未卜先知了?我算来算去,酒宴还没散,就算到了散场的时候,你也没这么早跑到我这里来。人家在你心里比不上其他几个人,只怕要等到深更半夜才成,这时候你跑过来,我猜想总是她们几个出了事儿……莫非我猜的不对吗?”

    楚欢摇了摇头,道:“巧舌如簧。”

    “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媚娘撇了撇嘴,“人家刚刚过门,你就嫌弃人家,还说人家巧舌如簧,什么坏事都往人家头上安,算了算了,你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尽管离开,其他三个都在等着你呢。”

    楚欢伸出手,在媚娘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道:“你这小妖精的手段,别人不知,我还不知?还要强词夺理在这里狡辩?是不是敬茶的时候搞的鬼?”

    媚娘妩媚一笑,娇艳妖娆,“什么敬茶?”

    “别以为我不知道。”楚欢道:“拜堂的时候,你给她们三个都敬了茶,定然是在敬茶的时候,你在茶里做了手脚!”

    “哎哟,冤枉死人啰。”媚娘咯咯娇笑道:“一大帮子人在旁边,我怎么做手脚?”

    “别人不成,你还有法子的。”楚欢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成亲,怎地非要闹出这些事儿来?回头若是被她们知道,起了风波怎么办?”

    媚娘柳眉一竖,道:“要找我麻烦,让她们尽管来找就是,我可谁也不怕。”

    楚欢拿这个狐媚子没有法子,心想日后这狐媚子可莫真的将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媚娘和黛儿虽然都混迹江湖,但是却又十分不同,黛儿毕竟是出自大户,传统的礼仪还是遵守,媚娘却完全不把世俗礼仪放在眼中,肆无忌惮,做什么事情,全凭自己的喜好。

    见楚欢不说话,媚娘却是凑近过来,眼若媚丝,娇滴滴地腻声道:“好哥哥,怎么了?生气了啊?好啦,人家就是开一下玩笑,又不是真要伤了她们,也不过三五个时辰,她们就能醒过来,不会有事……!”幽幽叹道:“人家还不是为你好,你还责怪人家……!”

    “为我好?”

    媚娘凑近楚欢耳边,腻声道:“你这个大色鬼,一次娶了这么多媳妇,你能对付的过来吗?进了这院又要进那院,你瞧那几个女人,都盼着你晚上歇在她那里,你最近事情多,累的紧,忙得过来吗?你瞧瞧,这阵子你都瘦了,人家心疼你嘛……!”

    楚欢哭笑不得,道:“你还真是有心,要真比起来,你一个顶她们三个……!”

    媚娘吃吃娇笑,腻声道:“好哥哥,你的话我听不懂,什么一个顶三个?你说我长的比她们三个加起来都漂亮吗?原来你是这样看人家,跟你这么久,今天才听你说一句话良心话,真是不容易……!”

    “别臭美!”楚欢又伸手在媚娘鼻尖刮了一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装傻,我是说你在床上,一个顶她们三个……!”

    媚娘媚眼白了楚欢一眼,妩媚妖艳,凑到楚欢脖子边上,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这才恨恨道:“就知道你说不了好话,那又怎么样?就是一个顶她们三个,就是想要让你晚上陪我一个人,那又怎么样?要不你现在就写休书休了人家,大不了人家现在就走,到街上要饭去……!”

    楚欢拿这个狐媚子实在没有办法,苦笑道:“媚娘,你现在已经过门了,这以后可不能随心所欲,楚家也是有家规的!”

    “家规?”媚娘咯咯笑道:“哟,刚刚嫁进门,你就要给我立家规?什么家规啊?要是犯了家规,你又会怎样?”

    “会怎样?”楚欢故作凶狠之色,“犯了家规,狠狠打屁股!”

    媚娘身形一翻,已经跪在床上,翘起丰满圆润的臀儿,回过头来,媚眼朦胧,勾魂摄魄,“来呀,你打我屁股啊?人家还求着你呢。”

    楚欢瞪了媚娘一眼,起身来,道:“乖乖呆在这里,客人还没散,你别急,等散了宴,自然会来收拾你。”

    媚娘吃吃娇笑,重新坐好,语气却变得柔弱起来,楚楚动人道:“老爷好走,人家等着你回来,然后洗的香香伺候老爷。”

    楚欢摇头叹了口气,知道素娘三人可能是中了蒙汗药一类东西,并无大碍,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道:“媚娘,这些日子你下落不明,难道一直都是躲在傅家?”

    “真是难听,什么叫躲在傅家?”媚娘白了楚欢一眼,“傅老爷子愿意收我为义女,傅家就算是我半个家,我住在傅家,怎么能叫躲呢?”

    楚欢心下好奇,重新走回来,在媚娘身边坐下,媚娘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幽香,淡而不俗,沁人心脾。

    “干嘛还不走?”媚娘斜眼看着楚欢,伸手拉过红巾,很随意地往自己头上一罩,“好了好了,既然嫁了给你,总要给你一些脸面,戴上了头巾,免得你啰里啰嗦,又要用家法来吓人。”

    楚欢心下好笑,轻声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傅裕盛的?”

    “别傅裕盛傅裕盛地叫。”媚娘再次将红巾掀起一角,“我认了他为义父,他以后就算是你的老丈人,你直呼老丈人的名字,还讲不讲规矩了?刚才还说人家不懂规矩,我瞧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欢知道这狐媚子伶牙俐齿,真要斗起嘴来,未必是他的对手,只能道:“那好,夫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说动傅裕盛的?你和他以前也没有见过,也没什么交情,怎地他会收你为义女,而且暗中还在张罗婚事?我是西关总督,这傅家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只怪你太笨。”媚娘嘻嘻笑道:“你那几个女人,这个干爹那个义父,我总不能太寒酸,丢了你楚大人的面子,认一门亲,也是好的。”

    “那你为何要自己去做?”楚欢苦笑道:“我前番和你商量过,你都不给个准话,还突然间就消失,害的我心里担忧。你若是答应,我岂会让你受委屈,总也会想法子好好地张罗的。”

    “干嘛要你们张罗?”媚娘道:“这不但是你的婚事,也是我的婚事,若是和你商量,婚事的细节,就要听你的,我才不愿意的,既然是咱们的婚事,你可以做主,我自然也可以做主。我按照自己的意思来,觉得更舒服。”

    “所以你偷偷离开,暗中和傅家联系上,来了这样一个出其不意?”楚欢无奈道:“傅家老爷子也会答应和你胡闹?”

    “你的吩咐,他当然要听的。”媚娘睫毛闪动,媚眼含春,“自己做主,还真是开心,你那几个女人么都落在后面,我是第一个进你们楚家门的媳妇,你可要记住。”

    “听我吩咐?”楚欢皱眉道:“我并未和傅老爷子说过婚事啊?”

    “我帮你说了。”媚娘满不在乎道:“我说拜他为义父,是你的意思,而且是你让我们秘密准备,等到大婚之日,给别人来个意外惊喜,傅老爷子正愁没女儿嫁给你,我主动送上门,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老爷子可是傅家家主,她和你素未谋面,就凭你三言两语,他就相信你的话?”楚欢大是怀疑,“媚娘,你当傅老爷子这么好糊弄?”

    “口说无凭自然不成。”媚娘道:“所以我借了你一样东西,给他写了一封信,他看到信,就没有怀疑了!”

    “东西?”楚欢奇道:“什么东西?”

    “官印。”媚娘道:“在信函上盖了你的官印,他怎会不信?”

    “不可能。”楚欢皱眉道:“官印我一直带在身边。”他顺手从怀里取出一直细小的锦囊,“你是用这个官印?我怎能不知道?”

    媚娘带着羞涩之态,低下螓首,娇滴滴道:“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带在身上,你……你和人家……你和人家那个的时候,不就放在一边吗?”

    楚欢豁然站起,显出恼怒之色,厉声道:“柳媚娘,你……你好大胆子,你竟敢盗用官印?你可知道,这是死罪?”心里这才明白,感情是自己和媚娘颠鸾倒凤之后,趁自己睡着,媚娘偷用了官印,心下大吃一惊。

    媚娘嘴角一缩,看上去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呜呜,人家……人家就是想嫁给你,又不是用它做坏事……那你让人将我拉出去砍头吧?”抬起手,还做出擦拭眼泪的模样,“好哥哥,人家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媚娘不怪你,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楚欢狠狠一跺脚,指着媚娘道:“你啊你,真是……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找那几个喜娘问一问,该怎么做妻子,该怎么守规矩,真是……真是瞎胡闹……不行,这家法马上要立起来,否则还不要被你闹得天翻地覆……等着,看我回来收拾你……!”

    楚欢一边说,一边出了房门,媚娘从指缝看见楚欢离开,这才放下手,一脸得意笑容,仰着粉嫩脖子,冲着房门瞪了一眼,没好气地道:“等着吧,看谁收拾谁,还要收拾老娘,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向后一趟,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这新床就是舒服……!”

第一三七七章 无踪

    酒宴散的并不算晚,楚欢喝了一晚醒酒汤,宾客道别之时,这才一一送别,等到宾客散尽,热闹喧哗的总督府也终于安静下来。

    仇如血虽然饮了不少酒,却还没有喝醉。

    今夜是新婚之夜,楚欢并没有放松警戒,令仇如血安排人在总督府内外彻夜值守,他只怕有些别有居心之辈,趁着新婚之夜,以为总督府上下都没有防备,会突然到来。

    楚欢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敌人,不但有明面的,还有暗地的。

    明面上的朱凌岳和肖焕章,无非是在沙场一决雌雄,但是暗地里的图谋,却是防不胜防,他没有忘记朱凌岳还有锄奸堂,谁能保证朱凌岳不会趁机派锄奸堂的人前来朔泉。

    最让楚欢警戒的,却是三路暗兵。

    青天王手下多有江湖人士,而且他已经知道,青天王图谋黛儿那颗红色石头,虽然前番失利,但是谁能保证青天王不会派人卷土重来。

    还有太子的人,齐王来到西关,楚欢虽然目前对外保密,连大婚齐王都没有前来出席,但是太子自然会知道齐王身在西关。

    太子手下,也并非没有奇人异士,而且齐王不死,太子心下不宁,他派人秘密前来朔泉,也并非没不可能,所以前几日白瞎子等人回到朔泉之后,楚欢立时将白瞎子调到了齐王所住的府邸那边,安排了不少好手,保护齐王的安全,哪怕是今夜,白瞎子也没能参加婚礼,而是在齐王那边保卫。

    至若最后一路,楚欢至今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

    一想到那诡异的如同猴子般的侏儒,楚欢身上就有些发毛,前番黛儿出走,在破庙之内,与侏儒一干人狭路相逢。

    青天王派到西北的部下,在侏儒一干人的屠戮下,几乎全军覆没,由此可见这批人的能耐实在不小。

    从安邑鬼方的朝雾峰,再到西北的破庙,侏儒可算是阴魂不散,如同幽灵一样,这让楚欢平时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

    楚欢当然不会畏惧侏儒的武功,诚然,侏儒的武功确实了得,但是楚欢的武道修为如今也是突飞猛进,未必会败在侏儒之手。

    但是侏儒却如同幽灵一样,楚欢根本无法判知他会什么时候出现,又会以何种方法出现。

    侏儒不是战士,而是刺客!

    楚欢知道,侏儒的目的,就是【镇魔真言】,据他所知,对【镇魔真言】势在必得的,那是西梁国师毗沙门,可是他却无法断定,侏儒是否就是毗沙门所派。

    在西梁之时,长眉阿氏多临死之前,却也是说过,只要楚欢知道了【镇魔真言】,必将永无宁日,会有人像鬼魂一样缠着楚欢。

    现在看来,阿氏多并没有说错。

    至少侏儒就如同一个让人厌恶的噩梦,已经缠上了楚欢。

    酒宴结束,按理来说,楚欢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四位新娘,楚欢要到每一个洞房之中,完成又一系列的繁琐礼仪。

    只是媚娘在敬茶的时候做了手脚,四位新娘,三个已经昏睡不起,按照媚娘的说法,最少也要三五个时辰才能醒过来,那是要到天亮,实在没有法子,素娘三人的洞房之礼只能免去,唯独媚娘一个清醒的新娘,这礼仪却还是要继续下去。

    媚娘的院子里喜气洋洋,礼仪进行到了一半,祁宏却是匆匆过来,也不好立刻打断洞房之礼,等到礼毕,众人要退出洞房的时候,祁宏这才拉住一名喜婆,低语几句,那喜婆过去低声对楚欢说了两句,楚欢出了门来,问道:“人在哪里?”

    祁宏低语几句,楚欢这才和祁宏匆匆到了后院,后院有一处亭子,一道人影已经在那里等候,楚欢快步过去,那人听到声音,见到楚欢过来,急忙迎上来,披着浅灰色的粗布大氅,戴着斗篷,楚欢上前去,已经双手合十,对方却也是双手合十,轻唱了一声佛号。

    “了音师太,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楚欢神情凝重,“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这在亭子里等候的,竟是一名女尼姑。

    尼姑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年纪,额头带着皱纹,眼眸中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的焦急,没有出家人的宁静,合十道:“楚大人,女施主不见了!”

    楚欢眉头更紧,“不见了?”

    尼姑道:“晚课之后,贫尼去了一趟,想问问女施主需要些什么,可是屋里却没有女施主的踪迹,但是她的东西还在。”说完,转身从亭子里的石桌上拿起一只包裹,呈给楚欢,“除了换洗的衣服,女施主的那把弯刀,也留在了屋里。”

    楚欢接过包裹,打开来随便看了看,走到石桌边上,在石凳上坐下去,“了音师太,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是晚餐的时候。”了音师太道:“大人嘱咐过,女施主在本庵落脚,不可告诉他人,所以贫尼十分小心,就是女施主的吃喝,都是贫尼亲自送过去。”

    楚欢微微颔首,微一沉吟,再次问道:“师太,你确定你庵里其他的师太都不知道此事?”

    了音师太摇头道:“大人知道,我明霞庵加起来也不过五人,从不多嘴多舌,而且贫尼也不曾将此事告诉她们。”

    楚欢神情更是凝重,“这倒怪了,难道她会自己离开?”

    祁宏此时也在旁边,轻声道:“大人,卑职觉得不可能,如果……如果她真要离开,为何连包裹也不带?换洗衣裳倒也罢了,这把刀是她随身的兵器,不可能丢下不管。”

    “你说的不错。”楚欢点头道:“祁宏,你现在就和师太去明霞庵,记住,此事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去现场看一看是否有什么痕迹。”

    祁宏拱手称是,也不多言,领着了音师太从后院出去。

    楚欢则是坐在亭中,并没有离开,而是若有所思。

    了音师太所说的女施主,自然是甘侯之妹甘玉婷,甘玉婷对兄长与朱家结亲,十分反对,不远百里从西北大营秘密抵达朔泉,告知朱凌岳私下欲与甘侯结亲的消息。

    楚欢知道此事十分棘手,还真没有好的处理方法,倒是甘玉娇为楚欢出了个主意,愿意在朔泉暂时躲藏起来,只要甘侯交不出人,那么这门亲事就难以达成。

    楚欢想来想去,却也觉着那是当前最好的法子。

    为了让甘玉娇能够藏身隐秘,楚欢亲自找寻,终是找到了了音师太所在的明霞庵。

    大秦帝国崇道抑佛,对佛教大力打压,关内已经很难见到名刹古寺,不过在西北,影响却没有关内特别是京畿附近地区那么严重。

    但是崇道抑佛,乃是帝国的宗教之策,虽然西北遭受打压没关内严重,但毕竟还是被捣毁了众多的名古庵,而西关遭受过西梁入侵,本就所剩无几的寺庙,更是毁之殆尽。

    朔泉城之内,本就有多处寺庙,而且还有尼姑静修的庵,在西梁人退去之后,城内不过剩下了三处寺庙,至若尼姑修行的庵堂,也仅剩两处,而明霞庵是其中之一,座落在朔泉北城偏僻之处,西关百姓如今连饭都有一顿没一顿,无论是和尚的寺庙,还是尼姑的庵堂,几乎都没有什么香火。

    明霞庵本来还有二三十名尼姑,但是尼姑多粮食少,留下来都要饿死,实在没有办法,都只能还俗,另觅活路,留在寺庙中的,老弱病小,实在是没有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只能留下来,现在也只有五人,偶尔有几名香客,有一顿没有一顿地撑下来。

    本来明霞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楚欢却及时找上撩门,而且捐了一笔香火钱,这让明霞庵感激不尽,楚欢则是单独和明霞庵的主持师太了音商量,要让一个人在庵里暂时躲藏,只说是一个甚是颇为坎坷的姑娘,出家人本就以慈悲为怀,再加上楚欢捐了一笔香火钱,了音师太自然是答应下来。

    楚欢选择明霞庵,固然是因为它地处偏僻,一天到晚没几个人,另外也是因为庵里的人少,几个老弱病小,十分的安全。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将甘玉娇藏在明霞庵那样隐秘的地方,甘玉娇竟会突然消失。

    楚欢知道,如果不是确定甘玉娇确实不在明霞庵,了音师太不可能半夜三更在自己新婚之夜前来找寻自己。

    他当时就私下里嘱咐过了音师太,甘玉娇但有特殊情况,不管什么时候,定要前来通报。

    在没有确定甘玉娇失踪的情况下,了音师太不可能从北城来到东城,秘密报讯,她必然是找编了明霞庵的每一个角落。

    甘玉娇自愿留在明霞庵躲藏,不可能突然无缘无故离开,而且她即使是自己离开,也一定会带上自己的佩刀,不可能连佩刀也留下。

    不出意外的话,甘玉娇只能是被人劫持走,能够不惊动明霞庵的尼姑,悄无声息将甘玉娇劫走,对方的手段自然不弱。

    只是楚欢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当下对甘玉娇下落最为上心的,无非是甘侯和朱凌岳,如果是甘侯,楚欢相信如果他真的在明霞庵找到了甘玉娇,未必就会这样悄无声息离开,很有可能会前来总督府,登门问罪。

    这样的手法,反倒像是朱凌岳的人所为。

    只是朱凌岳又怎知甘玉娇会在明霞庵?甘玉娇前来朔泉,极其隐秘,而楚欢随后也一直极力保证甘玉娇行踪的隐秘性,朱凌岳甚至都不会知道甘玉娇就在朔泉,又如何能准确判断甘玉娇会躲藏在明霞庵,甚至趁着自己大婚之夜,派人来劫持?

    可是如果不是朱凌岳,谁又会对甘玉娇的下落感兴趣?

第一三七八章 长袖善舞

    明霞庵距离总督府有一段路程,祁宏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楚欢心中虽然满腹心事,但毕竟是自己的新婚之夜,终是回到了媚娘的院子。

    礼仪已经结束,接下来自然是洞房花烛夜。

    有这样一个尤物在洞房等候,自然是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感到十分惬意的事情,其中的香艳之景,自然是羞煞旁人。

    等到完了洞房欢合之礼,媚娘疲倦睡去之后,楚欢这才起身来,收拾了一番,为媚娘盖好被子,出了洞房,祁宏已经从明霞庵返回。

    楚欢带着祁宏到了书房,祁宏已经拿出一只小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放在楚欢面前,楚欢看那纸包之中,有指甲大的一堆灰渍,似乎是什么东西烧过后的残渣,看向祁宏,眼中带着疑问之色。

    “楚督,甘姑娘住的房间,确实很隐蔽。”祁宏轻声道:“卑职检查过房间,确实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但是卑职知道,甘姑娘在这种时候消失不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离开,要么就是被人劫持,如果是她自己离开,以甘姑娘的身手,明霞庵那几个尼姑是发现不了的,但是她的随身佩刀也不可能留在那里,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发现了甘姑娘的藏身之所,将她劫持走。”

    楚欢道:“如果是有人劫持,甘玉娇不可能束手就擒,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屈服,屋里必然会留下打斗的痕迹,而且也一定会惊动庵里的几位师太。”

    “卑职也是如此以为。”祁宏轻声道:“如果真的是有人前来劫持甘姑娘,他们也一定会有所忌惮,朔泉毕竟是大人的地盘,他们在这里,总是要小心。卑职想来想去,他们要劫持甘姑娘,却又不至于惊动他人,那就只有下毒了。”

    “下毒?”

    “甘姑娘藏身庵内,也一定会小心谨慎,在饭食之中下毒,很容易就被她发现。”祁宏神情凝重,“所以卑职想过,会不会是敌人往屋内施放了迷香!”

    “迷香?”楚欢看着桌上纸包中的残渣,凑近闻了闻,果然带着一丝怪异的香味,只是香味已经不浓,抬头问道:“这就是你找到的迷香?”

    “这是卑职在窗口的窗棂边上找到的。”祁宏道:“那窗纸已经被戳开了一个小口子,迷香的残渣,就在那口子边上,卑职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对方定然是先在窗纸上戳开口子,然后在窗棂点上了迷香,迷香飘进屋内,甘姑娘中了迷香,人事不知,这才被人悄无声息地劫走!”

    楚欢点头,有物证在此,祁宏的猜测,自然是很有道理。

    “大人,甘姑娘藏身明霞庵,除了大人,就只有卑职知道……!”祁宏说到这里,眼中微显尴尬之色,只是没等他说完,楚欢已经摆手道:“你不用胡思乱想,如果信你不过,当时就不会让你知道。”

    祁宏显出感激之色,却皱起眉头,“此事卑职异常小心,不敢冒出一个字,可是为何会有人知道甘姑娘藏身之处?”

    楚欢想了想,才道:“或许朱凌岳手下那所谓的锄奸堂,一直在朔泉潜伏,被他们得到了消息……!”

    “大人,锄奸堂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些乌合之众,亡命之徒而已。”祁宏道:“他们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事请都能知道,藏匿甘姑娘,我们是十分的小心,锄奸堂想要这么快知道甘姑娘下落,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楚欢若有所思,忽然轻声道:“了音师太说过,她最后见到甘姑娘,是在晚餐的时候,明霞庵的一日三餐,都有固定的时间,她们晚餐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关闭,无人可以出去。”

    祁宏眼睛一亮,“对了,就算被他们劫走,但是城门关闭之后,他们没有法子将甘姑娘带出城去……楚督,城门还有另三个时辰才会打开,我们现在就派人封锁城门,等到城门开后,他们定然会想法子出城,咱们在各城门拦截,他们必定插翅难飞。”

    “甘姑娘事关重大。”楚欢心知一旦甘玉娇落到甘侯活着朱凌岳手中的严重后果,“祁宏,我现在就将甘姑娘的画像画出来,你带着画像,骑快马通知朔泉城各门守城校尉,让他们记住甘姑娘的相貌,等到开城之后,出城的人马车辆都要仔细检查,切莫让人将甘姑娘带出城去。另外去通知仇如血,令他带人在全城秘密搜找,对了,他手下那个叫做祝青叶的,既然已经投奔到他手下愿意听他差遣,也可以利用起来,祝青叶手下多有三教九流的人,他们对朔泉城的缝隙拐角都是十分的熟悉,让他们撒开了网,在城中秘密找寻。”

    “卑职这就下去告诉仇如血。”

    “记住,让他们不要张扬,快要过年了,不要因为此事闹得城里人心惶惶。”楚欢嘱咐道:“你通知仇如血之后,过来取画!”

    祁宏这才拱手退下。

    到黎明时分,楚欢来不及去看自己几个被媚娘下药迷昏的夫人,而是找到了裴绩,裴绩也是刚刚起身,还没洗漱干净,见到楚欢过来,随意洗了把脸,见楚欢神情凝重,不由奇道:“二弟,昨夜是你新婚之夜,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楚欢犹豫了一下,终是开门见山道:“大哥,甘姑娘失踪了!”

    裴绩一怔,楚欢当即将昨夜发生的事儿告诉了裴绩,裴绩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对这门亲事最在意的,是朱凌岳,只是朱凌岳会知道甘玉娇已经不在西北大营?”楚欢疑惑道:“甘姑娘从西北大营失踪,甘侯必然着急,难不成他会将这消息告诉朱凌岳?”

    “此事已经十分复杂。”裴绩道:“且不说朱凌岳知不知道,二弟,我问你,除了朱凌岳和甘侯,这种时候,谁会在意甘姑娘的下落?”

    “好像没有别人了。”

    “所以如果甘姑娘真的被劫持,除了甘侯之外,就只有朱凌岳。”裴绩正色道:“无论是谁,只要甘姑娘落到他们手中,朱甘两家的亲事就会变成现实……!”他微一沉吟,“不成,我现在就要即刻赶往贺州,如果他们的亲事真的成了,贺州的形势就变得严峻起来。”

    楚欢道:“大哥是说朱凌岳会随时出兵?”

    裴绩点头道:“那是自然。朱凌岳有了甘侯之助,便再无顾忌,而且我西关军的主力如今在南线与北山军僵持,西线兵力薄弱,朱凌岳有了底气,未必不会趁机打过来。”已经走到门外,向随从吩咐道:“来人,将我准备的那些书籍都包好,找一辆马车,今日启程赶往贺州。”

    楚欢起身来,无奈道:“还有两天就是除夕,本想大哥过了除夕再走……!”

    “回来之时,我也是如此打算。”裴绩叹道:“只是现在形势容不得如此。二弟,这除夕一过,咱们西关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你我兄弟,只怕要好一阵子才能再见,你自己多加保重。西线那头,你尽管放心,我既然在那里,就会竭尽一切顶住朱凌岳!”

    “大哥也要多加保重。”楚欢拱了拱手。

    裴绩轻轻拍了拍楚欢肩头,“我也不能多说了,要赶紧收拾,早到贺州,我心里也早踏实……!”

    虽然是大婚之后的第一天,但是楚欢却得不了悠闲,找了户部司主事魏无忌询问了一下粮草事宜,祁宏又几次来报,从早上到黄昏,朔泉各门都是严加检查,始终没有发现甘玉娇的下落,至若仇如血那一路人马,满城撒网,到处找寻,也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连续两日,依然是没有甘玉娇的消息,没有迎来甘玉娇,却迎来了新年。

    除夕之夜,朔泉城到处张灯结彩,总督府上下也是一片热闹,楚欢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却并不想以自己的情绪影响府中上下。

    朔泉城上下沉浸在除夕的喜庆气氛中,遥远的京城洛安,也是一派歌舞升平气象,身在繁华的京城,很难感受到帝国的遍地狼烟。

    之前很多年,京城就算歌舞升平,但是太子府却一直都是比较冷清,今年如同往年一般,太子府也并不如何热闹,但是大家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太子府的冷清,只因为太子一度处于低谷,而且废黜之言朝野俱知,没有几个人愿意登门太子府,就是太子党的人,也是在太子的嘱咐下,尽量低调。

    但是今年想要登府拜见的人多如牛毛,太子却是下了明令,公事自有各部衙门处理,解决不了的,各部衙门的堂官可以写折子递上来,至若私事,太子如今已是监国,无私事可谈。

    太子府外,护卫森然,府内那座华美的厅中,太子却是靠在软榻上,端着酒盏,轻轻摇晃,看着琉璃夫人曼妙的身姿如同九天仙女般在自己前面飘逸舞动,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对太子来说,除夕之夜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琉璃的舞姿,宛若仙人,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会见。

    一曲舞毕,太子招手,琉璃莲步轻移,到得太子身边,拿起桌上的金质酒壶,给太子添上了酒,太子却将酒盏递过来,微笑道:“来,你也饮一杯!”

    琉璃明媚一笑,道:“殿下今夜似乎心情很好?”接过酒盏,轻抿了一口,这才双手递还给太子,太子接过酒盏,凝视着琉璃国色天香的容颜,轻叹道:“这么多年,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能为我舞上一曲,琉璃,你说明年此时,本宫还能看你长袖善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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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回合肥结账,装修算是完成了,回来的比较晚,所以更新也晚。

    装了三个多月,琐事众多啊,现在才知道装修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学到很多,以后谁装修,可以私聊,大家交流一下,哈哈

第一三七九章 普天之下,再无鬼刀

    琉璃玉手搭在太子的手背上,柔声道:“殿下,莫说明年,琉璃以后每年都会在除夕夜为殿下跳舞,直到殿下厌倦的那一天。”

    “我怎会厌倦?琉璃的舞姿,便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厌倦,我只怕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太子轻叹了口气,“这几年来,真是委屈你了。”

    “殿下莫这样说,琉璃侍候在殿下身边,心里很满足。”琉璃笑容如芳,艳而不俗,“殿下,要不要琉璃再为你跳一舞?”

    “你也累了。”太子温言道:“来,陪本宫饮酒。”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琉璃又拿起酒壶为他添上,却见到太子望着远处,喃喃自语:“他在那边,不知又会如何?”

    “殿下说的是谁?”

    “自然是我的父皇。”太子淡淡笑道:“立国二十多年来,他都是在京城,今年是他第一次在京城之外度过除夕。”

    “殿下不必担心,皇后娘娘陪在他身边,圣上一定不会寂寞。”琉璃软语劝慰道。

    太子淡然一笑,“皇后……只怕陪他的不是皇后,是那个夷蛮妖女吧?他还会在乎皇后吗?”

    “殿下,你……!”

    太子摇头笑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到,随口一言。是了,琉璃,你说河西道地处北方,那里气候寒冷,比不得咱们京城这边,皇后在那边,能够适应吗?她可是南方人。”

    “南方人到北方,总会有些不适应。”琉璃含笑道:“我本是西北人,刚到京城的时候,也不大适应这边的气候,这边太过潮湿,好在只要撑上一段时间,就能适应下来。皇后在河西那边,自然有人悉心照顾,应该不会有问题。”

    太子微笑点头,正在此时,却见一人在厅门外跪下,禀报道:“殿下,田统领求见!”

    “田候?”太子微皱眉头,“本宫不是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息吗?”

    “田统领说,他已经没有大碍,今夜是除夕夜,他从前每年除夕也都会在殿下身边伺候,今年也想在殿下身边伺候着。”

    太子犹豫了一下,终是淡淡道:“让他过来吧!”

    田候进来的时候,太子面无表情,看到田候穿着一身灰色的锦衣,腰间还佩戴着那把鬼刀,走到案前,跪倒在地,“卑职见过殿下!”

    太子抬了抬手,田候起身来,看了琉璃一眼,微微点头,琉璃娇柔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田候,本宫让你在家里歇着,不用过来拜见,为何还要过来?”太子端起酒盏,却并不饮,晃动着酒盏,“你的伤势都好了?”

    田候立刻道:“回禀殿下,卑职已经痊愈,所以特来伺候殿下左右!”

    “痊愈?”太子嘴角怪起一丝笑意,看向田候的左臂,一条衣袖空空荡荡垂下来,“你的左臂已经不在了,此生都不会有痊愈的机会。”

    田候眼角抽搐,低着头,声音却还是十分坚定,“没有了左臂,右臂依然可以护卫殿下。”

    “本宫知道,你的刀法精华,都在左臂,名满朝野的鬼刀,依靠的也就是那一条价值千金的左臂。”太子叹了口气,“没有了左臂的田候,还能称为鬼刀吗?”

    田候抬起头,“殿下,没有左臂,卑职依然是鬼刀。我的刀还在!”

    太子招了招手,示意田候靠近过去,田候走到太子身边跪下,太子伸出手,握住田候佩刀刀柄,“呛”的一声,拔出佩刀来。

    田候眼角微微跳动。

    鬼刀是他的贴身武器,对于真正的刀手来说,到就等同于生命,刀在人在,刀毁人亡,在没有刀手的允许下,莫说拔出佩刀,就是轻轻碰一下,也是一种亵渎。

    但是此刻太子拔了田候的刀,田候心中虽然不悦,却又不敢多言。

    “这是把好刀。”太子看着锋利的鬼刀,轻声道:“田候,你练刀半生,有一个道理,我想你比本宫更明白!”

    “请殿下赐教!”

    “武器的好坏,不在于武器本身,而是在于使用武器的人。”太子没有看田候,而是看着锋利的刀刃,“一块凡铁,如果使用的是真正的高手,也能化腐朽为神奇,而一把神兵利器,如果落在庸手的手中,也就没有任何的威力。”

    田候勉强道:“殿下指教的是。”

    “你左臂在的时候,你确实是当今天下数的上号的高手,这把刀在你手中,也算是宝刀配英雄,没有辱没它。”太子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到田候脸上,“但是没有了左臂,你的功夫,也就稀松平常,王府三百侍卫,至少有五十人可以击败你,你信不信?”

    田候低着头,牙关咬紧,却是道:“殿下,只要三年,我的右手同样可以用这把刀,不,一年,只要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还是从前的鬼刀!”

    “一年?”太子叹道:“田候,你本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是……你回到京城,本宫没有惩处你,令你在家中养伤,你每月的俸禄,分文不少,难道你真的不懂本宫的意思?”

    “殿下,卑职……卑职没有残废,卑职对殿下一颗忠心……!”

    “田候,你说的不错,本宫用人,忠字在先,没有忠诚,本宫是不会用的。”太子凝视着田候,“但是只有忠诚,远远不够,你跟随本宫多年,应该明白,本宫手下的每个人,在本宫需要用到的时候,都能起到作用。”

    田候闭上眼睛。

    “本宫可以等你一年,但是其他人呢?”太子将鬼刀缓缓插进田候的刀鞘之中,“你手下那些护卫,他们并不忌惮你的人,而是敬畏你的刀,你的刀已经不再是鬼刀,你觉得他们会敬畏你?太子府的侍卫统领,如果得不到属下的敬畏,又如何能够统帅他们保护本宫?”

    田候抬起头,眼眸中已经带着绝望之色,“殿下,卑职可以保护你,不要一年,您……您给卑职三个月……!”

    “赵权!”太子叫了一声,从门外,一名身材魁梧腰间佩刀的大汉进了来,在门边远远跪下,恭敬道:“卑职在!”

    田候回过头,他当然认识赵权。

    太子府护卫,设一名护卫统领,两名副统领,分别时左右统领,这赵权是左统领,在太子府护卫之中,仅在田候一人之下。

    “田候,赵权是你的部下,跟随你的多年,他的刀法,你当然知道高低。”太子凝视田候,“如果你还是从前的鬼刀田候,想要留在本宫身边,只需要击败赵权,本宫自会重用你。本宫不需要你证明给本宫看,而是要你证明给你你那些部下看,你可愿意?”

    田候立刻道:“卑职愿意!”

    “好,后院比武,本宫亲自观战!”

    太子府后院之中,太子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毛裘,琉璃夫人一身也是穿着白色的锦袄,站在太子身边。

    四周站着十多名护卫,这都是太子府护卫之中的佼佼者,对阵二人,赵权和田候相对而立,赵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拱手道:“田统领,冒犯了!”

    田候并不言语,右手缓缓拔出鬼刀,鬼刀前指,淡淡道:“尽管攻来!”

    赵权也已经拔出刀,看向太子,太子微微点头,赵权再不犹豫,身如灵燕,欺身上前,手中的大刀已经斜劈下来。

    田候独臂迎敌,也知道赵权的武功不弱,后退一步,一个闪身,不去挡刀,反刀向赵权腰间砍了过去,他这一刀势大力沉,那是有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赵权似乎对田候这样的套路颇为了解,大刀斜而向下,“叮”的一声,两人刀锋相交,赵权看着田候冷沉的脸庞,露出古怪的笑容,猛然用力,斜而向上,刀锋自下向上去取田候的咽喉,田候手腕抖动,挡住来刀,你来我往中,转眼便是十数个回合。

    赵权又是连续劈下了数刀,毫不留情,一刀比一刀猛,田候有心想要施展杀招,可是他当初苦练,就存了心思,杀招尽数练在左手,甚至为了迷惑敌人,防止平日里右手也会不自然显出刀法精要来,这右手却并未习练杀招。

    若是对付普通到手,田候一只右手足矣,可是赵权身为太子府左统领,手下的功夫当然是极其了得,几刀砍下来,田候连连后退,猛然瞅见赵权强攻住下,胸口露出微小破绽,当下厉吼一声,长刀击出,拼力往赵权的胸口刺了过去。

    眼见得刀锋便要刺上赵权的胸口,田候却骤然感觉眼前一花,随即感到脸上一热,一阵辛辣的刺痛弥漫开,“嘭”的一声,赵权一脚高踢,竟踢在田候的手腕子处,这一脚踢得着实不轻,田候手上一颤,刀锋失了方向,随即感到咽喉一寒,听得赵权已经笑道:“田统领,承认了!”他的刀却已经架在了田候的脖子上。

    田候呆了一下,手中鬼刀落地,身体晃了晃,看着眼前赵权的笑容,猛然一股血气上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

    赵权收回刀,田候头晕眼花,颓然跪倒在地上,等他抬头看向四周众人,却见到自己那些从前的部下,眼中都是显出鄙夷之色,那种鄙夷不屑之色,他们毫不掩饰,尽皆显在脸上。

    “田候,不是本宫不给你机会。”太子长叹一声,“普天之下,再无鬼刀,回去吧,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不会弃之不顾,你的俸禄,本宫不会少分毫!”

    田候脑中一片空白,眼角看到太子身边那如同牡丹花般的倩影,视线移动过去,看到琉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此时田候的眼中,已经带着乞求之色。

第一三八零章 丧家之犬

    琉璃微蹙柳眉,扭头正要向太子说什么,太子似乎已经感觉到琉璃要为田候说清,摇头道:“琉璃,并非本宫不留他,而是太子府的护卫们已经不服他,你就不必多言了。”

    琉璃幽幽叹了口气,再不多言。

    “外面风寒,推我回去吧!”太子看了田候最后一眼,面无表情,淡淡道。

    琉璃走到轮椅后面,也是望了田候一眼,推着轮椅,缓缓离开园子,赵权收起刀,依然带着笑:“田统领,你毕竟带过我们,我们以后有空,会常去看你!”

    田候抬头看着赵权,眼中显出怨毒之色,伸手便要拿回鬼刀,一只脚已经踩在上面,赵权居高临下看着田候,摇头道:“你既不是当初的鬼刀,这把刀,你当然不配拿走。”

    田候冷冷道:“闪开!”手上用力,就要将鬼刀从赵权脚下拔出来,但是赵权脚下力沉,一时拔不出来,便在此时,后面悄无声息上来一名护卫,一脚踹在田候的肩头,田候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背后踹他,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四周顿时一片哄笑声。

    太子对田候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众护卫看在眼里,知道形同废人的田候不可能再有机会得到太子的器重,墙倒众人推,而且田候担任护卫统领的时候,对手下这些人并没有多少恩惠,如今找到机会,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将田候放在眼中。

    那名踹翻田候的侍卫捡起曾经令人丧胆的鬼刀,呈给赵权,“统领大人,这把刀,如今该由您来掌管!”

    赵权接过鬼刀,看了两眼,就如同废铜烂铁丢在一边,笑道:“殿下说的对,武器的好坏,不在于武器本身,而在于使用武器的人。没有了当初的鬼刀,这把刀,也就是废铜烂铁,不值一文。”

    那侍卫哈哈一笑,上前去,一脚踢起,鬼刀飞起,落下之后,又有一名侍从上前踢了一脚,一群侍卫将那把田候视若生命的鬼刀,当做蹴鞠般踢来踢去,田候咬牙切齿,随即闭上眼睛,转过身,落寞寂寥地向园外走去。

    “田候,没有刀,你会活的更好,记住我的话。”赵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无法掌控这把刀,却依然拿在手中,只会让你身陷危险,我对你一番苦心,还望你能够体会。”

    田候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太子府,除夕的夜里,京城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之声,田候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辨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一条僻静的死胡同,直到前面一堵墙挡住,田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才回转身,想要掉头走出巷子。

    只走了几步,却见到两道身影横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田候瞳孔收缩,瞧见那两人大刀已经出鞘,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过来,田候顺手往自己腰间摸过去,才发现时刻不离自己的鬼刀已经不在自己的腰间。

    没有了左臂,田候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鬼刀,如今连刀都不在手边,也就变成了普通人。

    那两人一左一右,步步紧逼,田候眼眸子里显出深入骨髓的怨毒之色,“是太子?哈哈……我早就该知道,我知道他那么多事,他怎会留我活下去?杀人灭口的把戏,是他最擅长……!”他仅剩的一只手握起拳头,厉声道:“想要杀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两人齐齐上前,一左一右两刀齐出,田候手无寸铁,只能闪躲,只是这巷子里闪躲的空间并不大,而前来刺杀的两人刀法也是不弱,田候虽然极力向后闪躲,却依然是一刀砍在了他的腰间,一阵剧痛,田候滚倒在地,那两人并不犹豫,同时落刀,往田候身上砍下去。

    “便是死,我也会变成厉鬼让他不得安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田候知道难以幸免,嘶声厉吼,他知道再多挣扎,也无法逃脱,在地上滚了两滚,终是闭上眼睛,不再动弹,束手待宰。

    眼睛闭上,一片漆黑,田候甚至能够清晰听到两把刀砍下来发出的刀风声。

    刀风声他一直很熟悉,多少年来,他听到无数刀风声,最后刀刃都是砍到别人的身上,但是今天,他终于也要葬身在自己最熟悉的刀下。

    风声嘎然而止,很快,就听到两声怪响,田候禁不住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两名刺客竟然已经倒在地上,他怔了一下,随即听到一个声音:“能否站起来?”

    田候循声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巷子里多出了一道人影,距离自己几步之遥,这巷子漆黑一片,一时间也看不清那人样容。

    田候挣扎起身来,看着那道身影,问道:“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还没到死的时候。”那人发出奇怪的笑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更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恨意,一个人心中有恨,就不该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你是谁?”田候沉声道。

    他向前挪动两步,发现那人一身灰色的长袍,戴着一顶斗笠,斗笠的边沿下压,兀自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那人缓缓道:“如果愿意,就跟我走,如果不愿意,你可以另走他路……!”

    “为何要跟你去见人?”田候心下疑窦丛生,“你到底是谁?”

    “如果你想再次成为鬼刀,如果你想将自己的恨有朝一日发泄出来,跟我走!”那人再不多言,转身便走,田候怔了一下,见到那人脚步轻快,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后面尾随而去。

    一路之上,两人保持着距离,那人一直保持着匀速的步子,每当田候加快步子,前面那人的步子也加快起来,等田候放缓脚速,那人的速度也放慢下来,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田候心下大是狐疑,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救自己,他本可以掉头离开,但是那人就像有一股魔力一样,让田候情不自禁跟在后面。

    那人一路之上,尽走僻静道路,田候也不知道跟着那人走了多久,不知道拐过了多少条街道,他自己有些迷糊,最后只是条件反射般看着前面那道身影,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跟在后面,直到那人突然停下,田候才回过神来,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走到了一条漆黑僻静的巷子里,旁边是一道高高的院墙,也不知道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府邸。

    那人此时正站在一扇后面边上,瞧了瞧门,院门很快就打开,那人看了田候一眼,也不多言,闪身而入,田候缓步走过去,见到院门敞开着,旁边站着一名身着灰衣的家仆,弓着身子,显然是此人开门,那人只是低着头,也不看田候,田候望见那斗笠人正顺着一条小道向前走,当下也不犹豫,进了院内,后面很快就响起关门的声音。

    田候四下里看了看,只见这园子十分的宽敞,亭台楼阁俱在,但是却显得异常冷清,寂寥非常,隐隐感觉这些布局颇有些熟悉,似乎曾经在哪座府邸见过,只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斗笠人继续在前带路,田候跟在后面,走了片刻,穿过一道景观竹林,前面却出现一栋屋子来,只是此时那斗笠人却已经消失不见,田候四下里看了看,没瞧见那人踪迹,心下疑惑,皱起眉头,向那栋屋子靠近过去,渐渐靠近,才发现竟是一处马厩。

    他怔了一下,走到马厩边上,才发现马厩里面并无马匹,但是不远处的角落里,却有一盏灰暗的灯火挂在梁子上,寒风吹动,那灯笼在风中摇晃,看上去异常的凄冷悲切。

    田候轻步走进马厩,远远瞧见,那斗笠人正站在角落墙壁边上,背负双手而立,除了斗笠人,另有一人则是背对着自己,坐在墙根处,他缓步靠近过去,见到那坐在地上的人衣裳喽烂,十分的肮脏破旧,头发并没有梳成发髻,而是像疯子一样披散在脑后,昏暗的灯火照耀下,异常的诡异。

    距离五六步远,田候这才看清楚,那疯子般的家伙面前,竟然放着一只木凳,上面摆了两只大瓷碗,万里也不知盛着什么,疯子正慢条斯理地用餐。

    他的乱发上,站着不少稻草,在墙角处,一堆稻草堆放在那里,稻草上面放着一床破旧的被子,此人竟似乎是住在马厩之中。

    马厩中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馊味,即使是冬天,那味道也让人难以忍受。

    “今夜是除夕夜。”背对着田候的疯子忽然开口道:“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无论有多少痛苦,今夜都会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希望来年有一个好兆头。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麻痹自己,等到今夜一过,该有的痛苦不会少,心里的恨,也永远伴随着自己。”

    田候眉头已经锁起。

    “你从前是人人敬畏的太子府统领,鬼刀在手,谁都害怕三分。”疯子继续用一种冷静到极点的声调缓缓道:“但是现在呢?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从前的鬼刀已经不见,世间不过多了一条充满恨意的丧家之犬而已?你想杀他?你当然想,可是你根本没有那样的能耐,反倒是他,只要手指头一条,你这条丧家之犬连性命也没有,带着恨意被人遗忘!”

    田候禁不住往前又走了一步。

    “我们都是狗,知道丧家之犬的痛苦,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痛苦,人和狗总是不同的,一条狗的生死,无人会在意,我和你,都是无人在意的丧家之犬。”疯子缓缓起身来,在田候的目光中,转过身来,“我讨厌做狗,所以我准备好好做一个人,可以让天下人都变成狗的人,而你,是要继续做狗,还是愿意做人?”

    田候此时终于看清疯子的容貌,虽然那张脸瘦削无比,甚至连颧骨都已经突出来,而且肮脏可怖,但是田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孤灯暗影,凄冷冬夜,田候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许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汉王殿下,全天下都被你骗了!”

第一三八一章 金戈铁马,所向披靡

    马厩之中如同疯子一样的男人,竟豁然是汉王瀛平。

    当初俊美异常宛若女人般的汉王,此时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风采,甚至连乞丐也不如,那瘦削的脸庞颧骨突出,曾经白皙的肌肤,如今却已经是布满了伤疤,看上去就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异常的肮脏可怖,眼前的汉王,与当初那俊朗华贵的汉王简直是判若两人。

    但是那一双眼睛却还没有改变,依然闪着精光,依然犀利清澈。

    田候虽然认出了汉王,可是却有些不敢置信。

    他四下里看了看,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为何对这里颇为熟悉,只因为这里本就是汉王府的后院马厩,太子几次传召汉王,都是派了田候亲自过来,这马厩田候也是来过多次。

    只是之前见到的汉王,已经完全疯癫,不成人形,以前汉王的眼眸子,黯淡无光,毫无神采,与现在的眼睛大不相同。

    汉王疯癫之后,实际上就被幽禁在汉王府,门庭冷落,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忠仆还留在王府,其他的仆从们,早已经树倒猢狲散。

    汉王突然疯癫,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关注,甚至一度有人以为汉王是在装疯卖傻,他与黄矩在通天殿图谋篡位,国情家法,必然都要受到惩罚,但是装作疯癫,未必就不能逃脱皇帝的惩处,而结果皇帝也并没有对汉王痛下杀手,只是将其软禁在齐王府中。

    汉王是太子最大的劲敌,当然需要确定汉王是真疯假疯。

    自从汉王疯癫之后,太子从没有放弃对汉王的考验,而田候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知道这一年多来,太子是如何对待汉王。

    太子会经常利用各种借口,将汉王带到太子府,再利用各种手段,对汉王进行惨无人道的侮辱,在太子眼中,根本不会将汉王当做人,甚至连一条狗也不如,现在回想起那些场景,田候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甚至要干呕出来。

    那时候他完全确定,汉王一定是真的疯癫,因为一个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那些残酷的手段,便是铁打的骨头,也会露出破绽。

    但是汉王痴痴傻傻,太子在无数次的测试下,从心理和生理两个方面,最终确定汉王确实已经疯癫。

    可是田候没有想到,汉王竟然终究还是装疯。

    他眼中此刻满是惊骇之色,脑中回想汉王遭受的那些折磨,那已经超出了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极限,在那种情况下,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一丝破绽都不显露出来,哪怕仅仅一个眼神,就会被太子看破,可是汉王却匪夷所思地挺了下来,田候实在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挺下来。

    汉王神情说不出的冷漠,凝视着田候,目光移到那条断臂之上,淡淡道:“在他眼中,你的价值,仅仅是一条手臂而已。”

    “我已经是个废人,王爷又为何找寻我来?”田候冷笑道:“王爷装疯卖傻,处心积虑,所谋定然也不小,如此轻易就像我透漏真相,难道不怕你装疯卖傻的真相透漏出去?”

    汉王摇了摇头,“因为本王知道,你的嘴巴,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牢固!”

    “王爷如此信任我?”

    “信任你?”汉王冷然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怎会信任你?只是本王知道,你这条狗想要咬人,想要将心里的恨发泄出去,如今只有本王可以帮你,除非你想带着满腔怨恨像一条癞皮狗一样死去,否则你只有帮本王保守这个秘密。”

    田候眼角抽搐,沉默着,终于道:“你帮我?王爷,你莫忘记,你现在也是丧家之犬,你的汉王党,皮毛不存,普天之下,还有几个人你能指使的动?你说的不错,太子势力庞大,我想杀他,但是你也说过,他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取我性命……!”打量汉王两眼,发出刺耳的笑声,“你是皇子帝胄,可是现在,连乞丐也不如,和我一样只是丧家之犬,你装疯卖傻,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命大,你又凭什么与太子一较高低?”

    汉王露出诡异的笑容,“你觉得本王对付不了他?”

    “当年汉王党权倾朝野,只因为有黄矩一族作为柱石。”田候缓缓道:“黄矩一族已经不复存在,通天殿事件之后,汉王党已经遭受严重的打击,你当初的那些部下,都投奔到齐王麾下,太子得势之后,对齐王党又是一番清晰,从京城到地方上,无论是汉王党还是齐王党,都已经成为历史。没有了黄氏一族,你什么都不是……!”

    汉王只是诡异的笑着,并不说话。

    “齐王好歹还有一个西关总督楚欢可以投靠,你却没有任何投靠之所。”田候冷笑道:“当年你借用黄氏一族的势力,掌握了财源,汉王党声势浩大,甚至控制了京城武京卫,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武京卫现在在太子手中,就算是十二屯卫军,也已经有太子的人渗透进去,至若雷孤衡和赤炼电,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与太子交往密切,在你和太子之中,他们不必犹豫,定然是不会选择你……你要帮我,可是现在你连自己都帮不了……!”

    汉王忽然发出压抑的笑声,那笑声就像沸腾而出的开水,却又被锅盖压住,不能尽情释放,田候见汉王笑的古怪,皱起眉头。

    “你可知道他是谁?”汉王一只手背负在身后,抬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斗笠人。

    斗笠人将田候带到马厩之后,自始至终就站在一旁,如同石雕一般,动也不动,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田候看了过去,他心下其实也很奇怪。

    他知道斗笠人的武功绝对不弱,否则不至于悄无声息就解决两名刺客,心中本以为斗笠人是汉王招揽的部下,但是汉王如此一问,显然这斗笠人的身份并不一般。

    “本王不需要雷孤衡,不需要赤炼电,更不需用什么汉王党。”汉王一只拳头已经握起,“本王需要的,是天道!”

    “天道?”田候一怔。

    那斗笠人抬起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田候这才看到,这斗笠人头上竟是寸草不生,是一个大大的光头,宛若和尚一般,只是他也瞧得清楚,这人头上并没有香疤,并非出家之人。

    光头不让田候奇怪,奇怪的是此人的肤色。

    先前看不清此人脸庞,田候没有注意,此时斗笠人摘下斗笠,田候不注意也不成了,这人的相貌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肤色却是蜡黄,那是一种深黄,就像患了重病一样,可是他的眼睛,却分明又十分的有神。

    田候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却从没有见过这种蜡黄皮肤的人,在昏暗的灯火之下,那蜡黄的皮肤,甚至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田候看到如此奇怪的人,心下一紧,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一个人带着恨死去,就会永世不得超生。”蜡黄人声音依然带着沙哑,“想要摆脱不得超生,只有两个法子。”

    田候盯着那人,听得那人继续道:“第一种方法,当然是在离开人世的时候,将自己的恨完全的发泄出来,不带怨恨去死。”

    “那第二种方法呢?”田候问道。

    “永生不灭。”蜡黄人轻声道:“带有恨意,却不必经受生死,也就不存在永世不得超生一说。”

    “永生不灭?”田候显出不屑的笑容,“这天下间,有永生不灭的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因为老君不曾降临,更因为你不是老君弟子。”蜡黄人凝视着田候,轻声诵念:“天门初开,老君降世,凡我道民,得享永生……!”

    田候豁然变色,失声道:“你……你是天门道的人?”

    “天门六道,将道居首,将道七雄,天下行走。”蜡黄人淡然一笑,背负双手,“金戈铁马,纵横披靡,我就是金将军!”

    田候眼眸子里再一次显出深入骨髓的震惊之色,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皮肤蜡黄的斗笠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将道七雄金将军。

    田候跟随太子多年,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跟在太子身边,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天门道起于江淮,从前朝廷并没有太过在意,等到朝廷意识到天门道蛊惑民心,已经有了谋反的端倪之时,天门道就像瘟疫一样,迅速弥漫,直到演变成如今对朝廷威胁最大的祸患。

    朝廷对天门道一开始的时候,知道的实在不多,但是随着天门道的动乱蔓延越来越大,朝廷知道的情况也渐渐多了起来。

    田候跟在太子身边,已经知道天门道分为六道,金、鬼、暗、将、术、兵,而六道之中,最强的就是拥有将道七雄的将道。

    直到如今,便是连太子也不知道将道是否仅仅只有这七人,但是毫无疑问,将道七雄是天门道的核心人物,统帅着数十万计的天门道徒。

    而眼前这人,竟然就是天门道将道七雄之一的金将军,田候当然知道,楚欢在安邑的时候,除掉了将道七雄之一的木将军,那么眼前这位,就是田候所知的第二位现身的天门道将军了。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汉王竟然和天门道金将军走在了一起。

第一三八二章 地狱

    孤灯在风中晃动,金将军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随着灯火的晃动,那影子就似乎在跳动着妖异的舞姿。

    朝廷全力平剿天门道,而天门道的金将军,却身在京城,就在天子脚下,而且就在堂堂大秦皇子的王府之内,这一幕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却偏偏就出现在田候的眼前。

    金将军蜡黄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鬼刀田候,这名字本将很早就听说过,只是很可惜,真的见到之时,却已经不再是鬼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既然是废人,你们为何要找上我?”田候心中知道,汉王和金将军将自己寻来,当然不是为了叙旧。

    自己命悬一线之时,金将军出手相救,毫无疑问,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

    “田候,本王问你,你想不想重新变回鬼刀?太子待你如狗,将你驱逐出来,甚至要杀你灭口,你是否想一泄心头之恨?”汉王盯着田候眼眸子,背负双手,“或者说,你想不想永生?”

    在田候看来,所谓的天门道徒得享永生,只不过是天门道蛊惑百姓的谣言,但是他想着从王府被驱赶时候的情景,耳边似乎想起赵权那干侍卫刺耳笑声,更想到在那巷子之中,两把明晃晃的寒刀,他为太子效命多年,自以为是太子最为亲信之人,可是一朝断臂,就像一条狗一样被无情地驱逐出来,甚至要被杀之灭口,那些屈辱的印记刻在他的心头,变幻成刻骨的恨意。

    脑中想着那一道飘逸如仙的倩影,被驱逐出太子府,或许再也看不到那让他心神悸动的绝世倩影,他那仅剩的一只手,拳头已经握起来。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田候盯着汉王,“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汉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在太子身边多年,当然明白他今夜为何要杀你?这一点,其实你早该想到,你断臂回京,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田候冷笑道:“我明白,我追随他多年,他太多的事情被我知道,在我回京的那一刻,他已经动了杀心,他当然不想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被人所知。”

    “我很钦佩我那位兄长。”汉王眼中显出怨毒之色,“太子党从立国开始,就已经存在,我和他斗了多年,直到今时今日,甚至还不能清楚太子党的真正底细……!”凝视田候,“但是你应该知道,据我所知,你跟在太子身边,已经快十年!”

    “十年零七个月差四天。”田候闭上眼睛,因为怨恨,脑门子上的青筋暴突起来,“但是比不上一条手臂。”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换做是别人,再无可用,他也会痛下杀手。”汉王淡淡道:“只是这么多年你随在他身边,总是能够知道许多秘密的,本王第一个问题,他的腿疾,是真还是假?”

    田候一怔,随即皱眉反问道:“汉王难倒觉得他的腿疾是佯装的?”

    “这个就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不会有假。”田候摇头道:“这几年来,琉璃夫人一直在为他医治腿疾,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如果他真的是佯装腿疾,总会露出破绽的。”

    “既然有了腿疾,他又如何与太子党的那些心腹干将联络?”汉王虽然破衣烂衫,但是此时全身上下却弥漫着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气息。

    田候明白什么,终于笑道:“原来你要利用我,弄清楚太子党的脉络。”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东西。”汉王淡淡道:“你可以怀疑,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得到的,远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田候似乎太累,竟是盘膝在地上坐下,他被刺之时,腰间挨了一刀,后来只是随意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似乎已经淤血,但是衣衫上却沾满了鲜血。

    “不错,朝野之中,许多太子党的成员都是不显山不显水。”田候缓缓道:“太子做事情,素来谨慎,而且喜欢留后手,当初太子党与汉王党针锋相对,如果太子真的拿出所有的家底与王爷相拼,王爷未必占得了任何便宜。但是太子拿出来的,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人物,许多的太子党,都被他隐匿下去,而且发出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刑部尚书裘俊篙,汉王自然记得,一直以来,裘俊篙看似独来独往,不掺合党争,但是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是太子党的一员,如今需要用的时候,才显出了真身。”

    汉王笑道:“太子心机之深沉,确实是让本王叹为观止。裘俊篙跳出来的时机恰到好处,他隐藏多年,到了该用刀刃的时候,用的恰到好处。”

    “齐王府侍卫统领马仲衡,从辽东来到京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太子党的人。”田候缓缓道:“这两颗暗钉,已经跳出来,除了这两人,太子藏在刀鞘里的刀刃,为数并不少。”

    “除了雷孤衡和赤炼电,那些藏在刀鞘的刀刃,才是太子党的主力。”汉王蹲下身子,盯着田候眼睛,“你想要除掉太子,就算真的有机会一刀杀了他,那也难解心头之恨。他如果是一棵大树,就要将他的枝枝叶叶全都剪除掉,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树干……!”他抬起手,轻轻一挥,“到了那个时候,一刀砍倒树干,那才是最美妙的事情,也是让人最兴奋的时刻……!”他闭上眼睛,脸上竟然显出陶醉之色。

    “王爷想怎么做?”田候问道。

    汉王看着田候,诡异一笑,“太子以为京城已经是他的天下,那么我们就在他的肚子里,一刀一刀割开他的胸膛……田候,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本王,本王让你重新做回鬼刀。”

    “本将知道你的刀法精要尽在左臂,断了左臂,鬼刀就没了鬼刀的威力。”金将军不知何时竟然拿了一把奇怪的刀出来,丢在田候的脚边,“你虽没有左臂,但是鬼刀的精要并没有消失,还在你心里,本将可以帮助你习练一套新的刀法,这套刀法,在中原是独一无二……!”

    田候看着脚边那把刀,奇形怪状,他见过无数刀,但是这奇形怪刀,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把刀,只有心中充满仇恨之人才能使用,而这套刀法,心中的恨越浓,学的也就越快,施展出来的威力,也就越强大。”金将军带着淡淡微笑,“因为这把刀就叫做恨刀,这套刀法,名字也很简单,就叫做地狱!”

    田候伸出独臂,正要拿起刀来,金将军却已经摇头道:“且慢!”

    田候抬起头,问道:“你后悔了?”

    “地狱刀法,本就要找寻一个合适的刀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金将军平静道:“但是地狱刀法却不是谁都能够去学,只有入了道门,成为老君弟子,才能传授给你。”

    “你要我加入天门道?”

    “莫非你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汉王冷笑道:“你当真以为谁都有资格进入道门?”

    金将军虽然皮肤古怪,但是说话的语气却一直十分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王爷说的没有错,都以为天门道徒遍天下,这话并不错,但是老君弟子虽然是天门道徒,天门道徒却并非全都是老君弟子。老君降世,在这红尘俗世之中,有福泽成为老君弟子的,只有六十四人而已!”

    田候一怔,吃惊道:“你是说数十万天门道徒,真正成为老君弟子的,只有六十四人?”

    “不错。”金将军神情肃穆,“这六十四人,由天公在尘世挑选,在老君降世的那天,六十四名老君弟子便要前往迎接,到那时候,老君将会赐予六十四名弟子道家仙身,得到老君赐身的弟子,便将得享永生!”凝视着田候,“在老君降世之前,由天公代为挑选六十四人,入选老君弟子的,便要一心一意为迎接老君降世做准备。虽然拥有六十四个名额,但是成为老君弟子之后,一旦道心不诚,天公可以驱逐出道门,如果其中有弟子因故身死,那么空出的名额,将会找寻新的弟子来填补……!”

    “这样说来,天公统帅数十万之众,而六十四名老君弟子,则是天门道真正的核心,所谓的得享永生,并非所有的天门道徒都能够享有?”田候知道天门道这个大秘密,心下也是吃了一惊,他知道天门道的口号,就是让老百姓相信太上老君降世,那些老百姓都只以为只要相信老君降世,信奉天门道,便能够在老君降世之后,长生不死,现在看来,数十万百姓只是天门道的棋子,天门道真正的弟子,不过六十四人而已。

    “所以你很幸运。”金将军缓缓道:“我们关注你已经很长时间,因为天公觉得,你有资格成为老君弟子!”

    “天公在哪里?”田候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天公又是谁?”

    金将军含笑道:“天公无处不在,天公就是天公,或许你有一天,会见到天公……田候,本将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意入我道门,成为六十四名老君弟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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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向给沙漠打赏捧场的每一位兄弟姐妹真诚说一声谢谢,沙漠尽自己所能,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一三八三章 雷泽归妹

    田候并没有犹豫,对他来说,事到如今,也没有犹豫的余地,问道:“要成为老君弟子,我该怎么做?”

    “江淮有老君山,那里是老君降世的道场,入门弟子,按照规矩,自然是要在老君道场接受入门仪式。”金将军道:“只是情况特殊,所以在这里为你进行入门仪式,等到时机一到,自然会带你前往老君山,进行正是的血祭!”

    “老君山?血祭?”田候一怔,他并未听说江淮道有什么老君山,不过这大秦疆土辽阔,千山万水,或许这老君山从前只是不出名,并不代表没有这座山。

    不过听这金将军的话语,田候心里忍不住想,难道天公就是在老君山,老君山就是天门道的心脏之地?金将军所说的血祭,却又不知怎么一回事。

    只见到金将军从怀里拿出一副卷轴,缓缓打开,双手拿住,往后退了两步,横在胸前,田候借着灯光瞧见,那卷轴之上,竟然是一副八卦。

    不过这八卦图与一般的八卦图有些不一样,那线条似乎是用朱笔勾勒出来,殷红如雪,居中是哪八卦图,在卷轴边边角角,却是一些奇怪的图案,零零总总,竟有数十个图案之多,这些图案细小而简单,图案本身并无什么特别,只是这秘密的图案的小图标布满卷轴角落,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八卦出自《易经》,伏羲八卦的易经预测,只有八卦,后周文王八卦推演,创下了六十四卦……!”金将军神情肃然,“六十四名弟子,对应六十四卦。乾卦、兑卦属金,离卦属火,震卦、巽卦为木,坎卦为水,艮卦、坤卦为土。天门六道,将道居首,六十四名弟子,便都分布在六道之中。每一道都有隶属五行的弟子,日将军和月将军,是六十四名弟子中唯一不在五行之列的两人,他们属于天公的左右将军,而其他六十二人,以五行将军为首,分为五门,所以天门道真正的核心,便是六道五门。”

    “六道五门?”田候听得有些模糊,但是隐隐也能理的清。

    金将军解释道:“本将属于金行,所以乾卦和兑卦弟子,都是本将的部下,每行弟子,共是八人,但是日月将军排除在外,所以乾卦和坤卦都只有七人。乾卦七人,本将是乾卦之首,所以本将在道家的卦名,叫做乾为天,而兑卦八人,两卦十五人,所以本将统帅的老君弟子,实际上就是十四人!”

    田候明白过来,“天门道虽然有数十万弟子,但是真正的老君弟子,只有六十四人,又分别为五行将军统领!”

    金将军点点头,“除了日月双将,剩下的六十四人,每一名老君弟子,在道门之中,都有一个卦名。我说过,文王之前,有伏羲八卦,伏羲八卦指的是世间的八种状态,乾为天、兑为泽、离为火,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坤为天。六十四卦,变幻无常,交融相合,也就共有了六十四卦名。”顿了顿,才道:“现在进行入门仪式,仪式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得到本将赐下的卦名,正式成为我道门弟子!”沉声道:“既入道门,还不跪下!”

    田候没有犹豫,他心里明镜儿似地,且不说自己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就算有其他的路,金将军既然连天门道核心的机密都告诉了自己,那么自己除了进入道门,再无它途。

    田候跪在金将军脚下,金将军看起来很满意,凝视着田候,口中念起极为古怪的咒语,至少在田候看来,那就是咒语,宛如道士念经,他实在听不懂其中的任何一句,汉王这时候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许久之后,金将军才停住那让人感到有些厌倦的咒语,用一种命令式的口气吩咐道:“割开你的胸口,向本将献上你的鲜血!”

    田候一怔,汉王终于在旁淡淡解释道:“割开一道口子,入门仪式,需要向本门将军献上鲜血!”

    田候扯开自己的衣襟,汉王已经丢了一把匕首在田候身边,田候拿起,并不犹豫,在自己的胸口割开了一道不深也不浅的口子,立时有鲜血流出。

    金将军又是一阵咒语,这才缓缓卷起八卦卷轴,收进怀中,走到田候身前,伸出一只手,田候瞧见,在金将军掌心,却是一枚金黄色的药丸。

    “这是长生金丹,服下金蛋,从今以后,就是老君弟子。”金将军缓缓道。

    田候怔了一下,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金将军也没有收回手。

    田候当然清楚,所谓的长生金丹,名字很漂亮,但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这金丹服下之后,自己便将完全受金将军的控制。

    血祭,金丹,仅这仪式中的这两个环节,田候就觉得这天门道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犹豫了小片刻,别无选择的田候终于伸出手,从金将军的掌心拿起了长生金丹,虽然他知道,服下金丹,或许将一直会受到天门道的控制,可是相比起自己不服金丹之后的灰暗前程,或许顺从天门道,会让自己以后会得到更多。

    他将金丹放进口中,吞进了肚子,金将军伸出一只手,按在田候头顶,缓缓道:“从今以后,你就是老君弟子,隶属金门兑卦,自今尔后,你在道门的卦名,叫做雷泽归妹!”

    ……

    ……

    福海道,漳州城,城门紧闭,尘烟四起。

    福海道地处帝国的东面,北邻辽东,西接河北,下辖三州,多是平原地带,属于山明水秀之地,因为处在海滨,而且很早之前就兴建过海港口,甚至曾经有许多人的商人出海前往南洋经商,所以福海道的人心中天生就有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感觉。

    京畿之地的人们,将帝国其他地方的人都视为乡下土包子,觉得京畿才是帝国的中心,这里的人才真正属于见多识广的群体,不是那些乡下土包子可以相提并论。

    但是在福海人的眼中,甚至连京城人都瞧不上。

    因为福海道的多处港口,曾经都是与南洋进行贸易的大口,不但有商人出洋,而且南洋也有商人前来中原,登陆的地点,就在福海。

    福海道不但是帝国海盐的重要供应之源,也是洋货的重要中转站。

    一直以来,中原的贸易,主要是西面和南面,西面主要是西域各国,以西北为中转站,曾经的西北商贾,正是通过西方的贸易,成长为中原的强大商团,一度与关内的江南商贾分庭抗礼,但是后来西梁崛起,西面的商路被斩断,所以西线贸易,也就成了过往云烟。

    除了西面,中原的另一处贸易源,就是与南洋的贸易。

    与南洋的贸易,发源于大吴帝国时期。

    汉末三国争霸,最终东吴一统天下,建立了大吴帝国,吴国的水军在建国的道路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争霸后期,水军军团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这股势力一直伴随着整个大吴帝国的兴衰。

    大吴帝国中期,正是帝国最为繁华的时候,帝国在东海与南海,都有着庞大的水师军团,天下太平,便有折子提出,水军耗资巨大,每年国库需要支出一笔军费用在两支水军上,所以建议朝廷裁减水军,给国库减轻压力。

    水军方面,对此当然是极力反对,但是没有战事的情况下,长期保持庞大的水军,也确实给帝国带来不小的压力,一开始的时候,水军方面只能用海上有海匪骚扰海疆为理由,一再推迟裁撤水军的提议,水军方面也确实做出出海剿灭海匪的军事行动。

    但是吴国皇帝显然也觉得压缩水军势在必行,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水军的裁减势在必行,就在这种时候,南海水师一直水军为了追击海盗,在海上迷失了道路,阴差阳错进入了南海诸国的领地,南洋诸国也是不堪海盗侵袭之苦,在得到当地人的帮助下,南海水师精心设计,一举歼灭了骚扰南洋多年的几股海盗,回到吴国之时,带回了南洋大批的特产。

    也正因为这次偶然,大吴帝国发现了南洋诸国的存在,这就成了吴国水师的救命稻草,自此,水师继续保留,但却并不是用来打仗,而是用水师作为官商,进行与南洋的贸易,所以中原一开始的南线贸易,其实是从水师开始,等到吴国被大华帝国取代,为了稳定局势,大华帝国颁下了开海令,允许中原商人自有与南洋进行贸易,而贸易的重点,就在福海道。

    大华时期,无论是与西线还是与南线的贸易,都是十分的繁盛,即使后来西梁崛起,西线商路被阻,但华朝与南洋的贸易却一直是如火如荼,直到华朝内乱,天下分崩离析,群雄争霸,这才与南洋的贸易一度中断,直到大秦帝国建立之后,才重开南洋海路,不过与前朝时候的盛景相差还是太远。

    福海道因为海盐和南洋贸易,也就成了帝国极为富庶的地区之一,天门道之乱,江淮和东海两道道路封锁,海盐难以往关中地区供应,所以福海道就成了往中原供盐的唯一地区,只是河北道青天王之乱,福海的海盐陆道,便被切断,福海的海盐,只能从海上运输,而青天义军实际上已经进入福海道境内,夺下了南海水师,虽然南海水师不让战船落入叛军之手,自己焚毁,却还是被青天义军抢下了一批,数量不多,却也是在海上游弋,给海上盐道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福海道下辖三州,漳州地处福海西边,与河北道接壤,韩三通与青天王在河北道进行对决的时候,福海道就已经在漳州进行布防。

    韩三通连战连败,整个河北都已经落入了青天王的手中,韩三通无可奈何之下,领着残部退到了福海境内,暂时进入了漳州城。

    韩三通本是想借助漳州城的防御,先挡住青天王的攻势,然后等待朝廷的援军,对青天义军进行反击,但是如今漳州平原之上,几乎到处都是青天王的人马,漳州六县,众多城池,都已经落入了青天王之手,漳州城已经是漳州境内最后的一座堡垒。

    在青天义军还没有进入福海之时,福海这边就以漳州成为中心建立坚固的防御阵地,漳州城虽然地处平原,但是背靠平原少有的一座山,阿弥山虽然不高,但是却也算是一道后方屏障,整座漳州城倒也是易守难攻。

    这是漳州最后一块骨头,在青天义军的眼中,只要啃下了这块骨头,整个福海道的士气便将崩溃,用不了多久,青天军便会席卷整个福海道。

    青天军集结了重兵,显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漳州城,似乎是有意而为之,在大年初一,就开始突然出现在漳州平原上,对漳州城进行了凶猛的攻击,如果不是韩三通早有准备,还真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是败军之将,但是韩三通显然想要在漳州找回自己的尊严,亲自在城头指挥,连续三日,青天军拼死攻打,前赴后继,漳州守军也是誓死防守。

    阳光照耀下,旗帜鲜明,甲胄闪亮,但是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是乌云笼罩。

    城楼上,秦军兵士神色严峻地盯着城下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青天叛军,心中却也是不由得有些发毛。

    青天军人多势众,他们之中,大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青天王大旗一展,一大帮子泥腿子就跟在后面摇旗造反。

    这些青天士兵,甚至没有统一的武器和服装,不少人甚至衣衫破烂,乍一看去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可是偏偏这群乌合之众在青天王的率领下,扫平了整个河北道,而且将左屯卫将军韩三通打的节节败退,最后竟然退到了福海道漳州。

    青天军打了漳州城整整三天,这三天里,青天军死伤无数,却还是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这已经让守城的官兵筋疲力尽,甚至心里都生起寒意。

    护城河早就被尸体填满,而且堆得很高,尸体没能清理,青天军就踩着尸体,驾着云梯,或用自制的绳索攀登,被城上的乱箭射下来,很快就加入了那些尸骨的行列。

    护城河水已经都是血水,阳光照耀下,血红一片,尸体成堆,残肢断骸,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也幸亏天气并不炎热,尸体并不易腐烂,也不容易产生疾病瘟疫,但是恐怖的情绪,却如同瘟疫一样开始在守城官兵的心里蔓延着。

    城中的守军,加上韩三通退守带来的几千兵马,上上下下倒也有两万多人,但是每天都有极重的伤亡,在官兵而言,死一个就少一个,可是在他们眼中,青天军一天比一天多,今天杀死一千,明天就会有两千赶过来增援。

    他们对击退这群乱匪已经没有了信心,而且他们知道,这样一直打下去,漳州城迟早是要被攻破的,可是朝廷的援兵,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影子。

    新一轮的攻打又开始了,谁也不知道,等着一轮攻击之后,是否还能活下来。

    攻城的青天士兵眼中,也是被血水的凄迷红色所映照。

    城头上的兵士看着城下的叛匪如同野兽般排山倒海般冲过来,射箭都有些发软,但是听着那些盗匪的吼叫,他们在怒吼,怒吼着城破之后,要将漳州城上下屠尽,鸡犬不留,官兵们又只能拼死抵抗,天边时不时地出现一道又一道黑影,那是从其他地方往这边增援过来的叛匪,衣衫喽烂,武器不已,甚至还有赤手空拳的,却偏偏想吃了兴奋剂一样,就像漳州城内有旷世珍宝绝世美人,向苍蝇一样云集过来。

第一三八四章 人质

    蚂蚁一般的青天群匪,从三面冲击着漳州城,山呼海啸,似乎是上面下达了重赏之令,群匪飞蛾般前赴后继,不停地攻打。

    他们似乎已经看出了守城官兵的疲态,又或者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攻下漳州城。

    城头鼓声大作,城头上的兵士们在将领的指挥下,倒下了无数的滚油,墙下的群盗躲避不及,许多人被滚油临头浇下,被烫的惨叫声连连,墙根下的尸体上,都是浇下的滚油,城头兵士将燃烧着的火把从墙上丢下来,城墙之下,立时一片火海,尸体在熊熊烈火中散发着脚臭的味道,那些踩踏同伴尸体攻城的青天群匪,也都是发出凄厉的惨叫。

    青天群匪面对这样的火海,只能暂时停止进攻,争先恐后往后退却,那些滞留在墙下在火海中挣扎的兵士,浑身冒烟,奋力嘶叫,也想退走,可是走出几步,便即颓然倒地,在烈火中被烧成焦炭。

    滚油沸沸,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尸体,都在浓烟滚滚中燃烧,黑烟蒸腾而上,直冲天空,遮蔽了阳光。

    退下去的青天兵士,暂时偃旗息鼓,沉寂了下来。

    虽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漳州城已经是残缺不堪,似乎随时都要被打下来,但是面对熊熊烈火,也不能自寻死路往大火里冲进去,对垒的双方,都是看着火焰中的身影,听着他们发出的宛若从地狱下传来的嚎叫,眼中都没有怜悯之色,只是带着惊恐,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下一个爱好的,或许就是自己,在战场上,没有怜悯可言,只有杀死敌人,让自己活下去。

    数万青天匪众在平原大地上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在一片开阔地上,旌旗招展,一匹骏马之上,乘着一个浑身甲胄的战将。

    青天兵马是以普通的百姓为基础,物资比不得官兵,特别是武器装备,大部分都是从官兵手中抢夺过来。

    但是这一身灰甲在身的战将,在人群中却很是显眼。

    在他身后,跟随几骑,举着旌旗,上面画着张牙舞爪的狮子,青色的狮子似乎要从战旗上扑出来,扑向城池。

    这是青天王手下的头号战将,青狮侯。

    青天军都知道,青狮侯骁勇善战,对青天王忠心耿耿,他在青天王麾下,战功绝对是排行第一,青天军与官兵的每一次大战,都会有青色狮子的旗帜。

    他身材高大,阔口高鼻,骑在马上,看着青天军退下来,面无表情,望着城下那熊熊烈火,片刻之后,才向身边的随从低语几句,于是旗令打出,城头上的官兵很快就瞧见,从匪军阵中,一群青天兵士手握大刀,推搡着一群人出来。

    那群人惊恐不安,都是老弱妇孺,不少还在啼哭。

    五六百名老弱妇孺硬是被青天兵士用大刀长枪逼着向前去,但有人稍微闪躲,便会毫不留情地被砍死刺死。

    城下的大火渐渐小下来,可是城头的官兵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

    韩三通疲惫不堪,战甲都已经破损,在一干人的簇拥下,站在城头,看着啼哭的人群被逼近城下,握起拳头。

    当初率军往河北平乱,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将河北青天军打的抱头鼠窜,那是他最光辉荣耀的时刻。

    可是就在他坐镇河北四处围剿青天余孽的时候,青天王却死灰复燃,一夜之间,河北大地似乎到处都是青天匪寇。

    曾经韩三通出征河北,一溃千里的是青天匪寇,不过两年,青天匪寇突然发难,一溃千里的就变成了官兵。

    一年时间,河北之地尽失,曾经让韩三通风光大燥的青天匪患,变成了韩三通的噩梦,他很清楚,丢失了河北,他的前程已经是灰暗一片,如果不是朝廷没有可派之人,他这颗脑袋已经搬家,现在退到漳州,如果漳州城再次丢失,即使朝廷没有旨意过来,他自己也没有脸再活下去。

    所以进入漳州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下定决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誓与漳州城共存亡,也正是这股信念,让漳州城在青天匪寇的狂攻之下依然没有失陷。

    在他身后,漳州知州,漳州军千户大大小小的官员将领都望着逼近过来的人群,漳州州军千户舒恒握起拳头,气愤道:“韩将军,青天盗匪简直不是人,他们这是抓了人质,要用人质来威胁我们……!”

    漳州守军,除了韩三通带来的残部,主要就是福海道的各地州军以及为数不多的卫所军,便是连各县的衙差们也都是调用过来,增强兵力防守,这中间有将近一半士兵便是漳州土生土长的人,那些被抓来的妇孺,都是从漳州城附近抓过来,城头的兵士有不少就是他们的亲人。

    韩三通冷笑道:“他们本就是下作之人……!”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漳州知州压低声音:“这些俘虏,应该就是附近抓过来,这守城的官兵之中,便有他们的亲人,若是不想出法子,只怕要生出乱子……!”

    话声未落,就听到一个刺耳的声音放生叫起来:“娘……娘,那是我娘……!”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名兵士伏在城头,望着城下过来的人们,眼睛已经赤红,随即,城头便是一阵骚动,又有人叫喊道:“三妹,那是我妹妹……!”

    城下的人们听到城头的骚动,立时也是乱作一团,已经有人啼哭高声喊着:“大哥,大哥,救我……!”

    “儿啊,我的儿啊……!”

    城头城下一片混乱,有兵士已经冲过来,大呼道:“将军,那是我家人,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顿时间,十多人已经冲了过来。

    千户舒恒厉声道:“回到自己的位置,城下都是盗匪,这时候开城门,不是自寻死路?”

    “不成,咱们不能看着她们死在咱们面前。”有兵士大吼道:“跟我去看城门……!”

    “所有人原地待命,但有轻举妄动者,杀无赦!”韩三通手起刀落,已经将要冲下城楼的当先一名兵士一刀砍死。

    混乱之态立时戛然而止。

    兵士们眼中显出愤怒之色,可是面对韩三通的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众人不甘回到自己的位置,城下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兀自不绝。

    城下一队骑兵飞驰过来,不过五六骑而已,手中都握着盾牌,似乎是提防城头放箭,当先一人高声叫道:“韩三通,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左屯卫大将军,被我们打的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乱窜,如今还逃到了漳州。你不是说你们是官兵吗?既然是官兵,怎么连老百姓都保护不了?”

    “城下的听着,你们卑鄙无耻,竟然用无辜的百姓作为人质,你们还敢自称是正义之师?”韩三通狂笑道:“滥杀无辜,衣裙丧尽天良的乱匪……!”

    “秦国横征暴敛,贪官如云,我们替天行道,就是要推翻秦国。”下面那人大叫道:“只要愿意推翻暴秦,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可是如果与秦国狼狈为奸,甘愿做秦国的走狗,就都是我们的敌人。城头的兄弟们听着,这都是你们的父母兄妹,你们为秦国卖命,就是和天下百姓为敌,那是你们自己连累自己的亲人,我们不滥杀无辜,我们只杀秦国的走狗,只要你们揭竿而起,和我们一起反抗暴秦,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定然会好生照顾。如果顽固不化,可就不要怪我们手下无情,对待秦国的走狗,我们绝不客气。”

    “荒谬,你们这些话,自己相信吗?”漳州知州倒也有些刚硬,厉声大叫道:“百姓有何罪孽?就因为你们几句话,便可以取他们的性命?这就是土匪行径,你们涂炭生灵,猪狗不如,总是要遭报应的。什么狗屁青天王,在他之下,再无青天!”

    “不要叫骂,有本事就出城来和我们一决雌雄。”下面大声笑道:“像个女人一样缩在城里,只知道叫骂,还如此猖狂,这不要脸的,只怕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城头的士兵听着,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杀了贪官污吏,开城投降,我们一同共创大业,如果还要执迷不悟,你们的亲人,就不是死在我们手里,而是死在你们的手里。”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几骑退下去,一群百姓一字排开在城下,后面跟着持刀拿枪的青天匪众。

    城头兵士又隐隐骚动起来,又有人开始凄声力喊,便见到在哭喊声中,那些青天匪众刀剑齐出,数百名无辜百姓,很快就惨死在刀枪之下,遍地横尸。

    城头将士紧握拳头,义愤填膺,不少将是恨不得立时冲出城去,与那帮残暴的盗匪拼个你死我活。

    接下来青天匪众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将漳州城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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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五章 猛虎出山

    接下来又是两天,漳州城摇摇欲坠,死伤惨重,却偏偏没有陷落,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要被巨浪吞没,但却还是在波涛中存活下来。

    城墙之下的尸首,已经堆起了很高,有青天匪众的,也有守城官兵的,活着的时候,双方你死我活,死的时候,尸首却是共处一地。

    青天军为了攻打漳州城,其实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有不少的攻城武器,可漳州城毕竟是东方大城,十分坚固,并非易攻之城,虽然青天众拼命攻打,但是久攻不下,已经有些疲倦之态。

    守军也已经是疲惫不堪。

    虽然只是几日时间,但是青天众攻打的太猛,不给守城官兵喘息的时间,连日的厮杀,甲不离身,刀不离手,稍有间歇,甚至拄着长枪打个小盹。

    这两日来,青天众一面攻打漳州城,一面派出人往四周抓捕百姓,被驱赶到城下,不厌其烦地劝降城头官兵,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可是却让守城官兵的心绪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看着亲人惨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固然让人悲愤,可是却也对守城官兵的心理给予了极重的打击。

    黎明的曙光还没降临,双方暂时休战,各自喘口气,韩三通的脸上已经有些浮肿,双目发红,布满血丝,已经是多日不曾歇息,他轻踏着步子,在城头走动,看着兵士们横七竖八或坐或躺在城头歇息,知道这些兵士也是疲惫不堪。

    有还在撑着眼皮值守的兵士见到韩三通等人,便要行礼,韩三通摆摆手,示意不要惊醒兵士。

    虽然漳州城摇摇欲坠,虽然韩三通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败军之将,但是他在漳州率众死守,而且与士兵共甘苦,士兵对他的敬意并没有消失。

    走到城角一处,韩三通双手搭在城头,望着苍穹下的敌军阵营,神情凝重,跟在他身边的漳州知州罗世亮轻声道:“韩将军,咱们恐怕顶不住多久了。”

    “我知道。”一阵晨风吹来,韩三通被这晨风一吹,只觉得脑子清醒几分,“青天王对漳州城是势在必得,拿下漳州城,漳州尽在青天王的掌握之下,接下来一路向东,用不了多久,整个福海都要落进他的手中。”

    “将军,咱们已经派人送出了求援信,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罗世亮苦笑道:“莫非朝廷已经准备放弃福海?”

    “再等一等!”韩三通道:“圣上就在河西,咱们的求援信送到了河西,辽东那边,赤炼电接到求援信,也不会坐视不理……恐怕已经在来援的道路上。”

    罗世亮点点头:“但愿如此!”

    韩三通看了罗世亮一眼,笑道:“罗知州,从前本将心里还对读书人有些成见,只以为你们是夸夸其谈,真要遇到大事,便束手无策。不过今次罗知州与本将共守漳州,让本将看到了读书人的刚硬之气。”

    “将军过奖了。”罗世亮微笑道:“朝廷或许有些举措不当,百姓或许有些艰难,但是如果天下大乱,百姓将会更苦。你瞧瞧青天王的人,能以无辜百姓做人质,如果福海真的落到他们手中,后果又将如何?韩将军,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打着诛杀贪官污吏,那是不问青红皂白的,不论是清官还是贪官,只要当官的,抓到就杀……这天下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污吏?我要是被他们抓住,那也是必死无疑,还不如和他们拼死一搏,只是为了活命,也谈不上什么刚硬啊。”

    韩三通哈哈一笑,随即黯然道:“只可惜本将太过轻敌,在河北被青天王打了个措手不及,全线崩溃……!”

    “韩将军铁血丹心,下官看在眼里。”罗世亮道:“将军不必多想,这帮青天贼寇,逆天而为,毫无正义可言,或能一时蒙蔽百姓,却也长不了,由将军统帅,咱们上下齐心,等待援军,说不定漳州便能转危为安。”

    韩三通点头微笑,心中却是一片黯然。

    如果真的有缘兵,官兵在河北溃败之时,朝廷就应该派出援兵,求援信已经发出去许久,无论是河西还是辽东,如果真的有援兵,也应该有些音讯,但是直到今日,两路人马,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漳州城凶多吉少,城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城墙多处坍塌,而守城官兵的士气,因为连日来的苦战以及青天众诛杀人质,已经严重下滑。

    他很清楚,等到天亮之后,新的一轮攻城必将开始,漳州城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或许等到天黑时候,漳州城头,已经插上了青天王的战旗。

    “将军,城中的粮食还储存不少。”罗世亮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下官已经派人守在了粮仓,只要城破,就让他们放火烧粮,不给贼寇留下一颗粮食。”

    两人口中都说能撑下去,但是心里都清楚,漳州城随时要被攻陷,想要守住漳州城,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韩三通犹豫了一下,终是苦笑道:“罢了,如果城池真的陷落,那些粮食,就放在那里吧。战争不是为了死更多的人……!”脸上一副落寞之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明的曙光正一点点洒落到大地上,城头的兵士门在曙光之中,大都醒过来,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显出庄严之色,大家心里都清楚,打到这个份上,或许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战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死沙场,本就是一个战士的最好归宿。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阵隆隆之声,守城的官兵不约而同地都想到,这是青天众开始准备攻城了,所有人都从城头俯瞰下去。

    “不对……!”虽然仅是黎明时分,天地间还有些昏暗,但是韩三通观察力极其惊人,“罗知州,青天贼寇的军阵,似乎有些不对劲……!”

    罗世亮望过去,青天军确实在动,但是动的有些古怪,竟似乎是一阵骚乱,人影闪动,隐隐看过去,不少青天众竟似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贼营紊乱,有问题。”韩三通握紧佩刀,“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大人,你看,那边是什么?”一名眼力极好的兵士忽然指向远方,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韩三通立刻移动到那一头,居高临下望过去,只见到天边尘烟滚滚,蹄声阵阵,黑色影子从地平线上凭空出现,在天与地的交接处,十分的显眼。

    “怎么回事?”

    “是不是……是不是援兵?”

    “哪里的援兵?”

    “你们看,是骑兵,好快的速度……!”

    “是骑兵,你们快看,他们往盗匪营地冲过去……!”

    城头的士兵们精神亢奋起来,一个个大声叫喊,此时就连韩三通的眼睛也亮起来,他已经看清楚,天边出现的人马越来越多,隆隆马蹄声让大地震动,那些都是骑兵,成百上千的骑兵化作数道长龙,迅速地向贼营逼近过去。

    “是援兵!”韩三通高声叫道,数千骑兵出现,韩三通瞧见那些骑兵,立刻断定是援兵,因为他很清楚,青天贼众虽然人数众多,可是最缺的就是战马,他们不可能拥有如此庞大的骑兵军团。

    骑兵都没有打旗帜,但是速度如闪电一样,三道长龙,就如同三叉戟一样,狠狠地向贼营刺了过去,犀利无比。

    贼营一片骚动,呼喝声一片,人头攒动,队形移动,显然是在组织阵型迎击来军。

    平原大地上,那是骑兵最喜欢的地形,四条长龙如同脱弦之箭,贼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深深刺入了贼营之中。

    兵马过处,贼旗倒下,惨叫声在贼营连成一片,马踏联营,骑兵军团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就如同利刃一般,将贼营劈开,无坚不摧。

    青天阵营之中,鼓声大作,号角长鸣,只见到一队刀长枪手从营中蜂拥而出,如同苍蝇一样往那几道长龙贴了过去。

    青狮侯此时一脸凝重,但是脸上却无慌乱之色。

    在骑兵军团抵达前,他已经得到消息,平原大地上,有一股强大的骑兵正迅速移动过来,他当下就是一惊,知道青天军不存在骑兵,突然出现的骑兵军团,只能是朝廷的援兵。

    福海道本身并没有多少骑兵,更不必提能组建一支庞大的骑兵军团,他稍作分析,根据来敌的规模以及方向,很快就断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来救援的,是辽东来的骑兵。

    赤炼电的辽东铁骑,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出现在了漳州。

    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思考,援兵来到的消息,很快就在营中被人知道,营中一片骚乱,青狮侯立刻阻止兵马准备迎敌,可是这边的军阵还没有布置完成,辽东铁骑就已经用迅雷之势杀了过来。

    辽东的猛虎,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终于出山,下山的猛虎,又有几人能阻。

    青狮侯瞧见辽东铁骑如电般杀进营地,骑在战马上的辽东勇士,马刀就像镰刀一样,收割着如同麦穗一样的青天士兵人头。

第一三八六章 辽东三骑

    青狮侯也不愧是青天王手下的头号战将,虽然在辽东铁骑的冲击下,贼营一片混乱,他却依然令身边的部下吹起了号角。

    青天军人数虽众,但是加入军队的时间不一,有的是早年就随着青天王造反的老兵,也有新近加入青天军的新兵,甚至于青天军进入漳州之地,在漳州地面上的几股不成气候的盗匪,以喜迎王师的心情加入了其中。

    围攻漳州城,以攻为主,重赏之下,勇夫众多。

    但是此刻辽东铁骑突然出现,青天新军自然是措手不及,在逆境之中,乱作一团,但是却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如此。

    青天军中,有许多是在河北的连续战事中锻炼出来,他们也曾遭遇到困境,却兀自挺了下来,这一群人,在青天军中的编制自然也就十分特别,九死一生出来的老兵,也是青天王最重视的一群人,是青天军的主力。

    围在漳州城外的青天军,如今已经有五六万人马,其中有一支王牌,青狮侯一直都没有拿出来,这就是狂狮军。

    狂狮军是青天军最早的一批老军,几乎都是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九死一生之人,什么场面都曾见过,他们在军中的待遇最高,在战场之上,也确实是一群亡命之徒,狂狮军是青狮侯压箱底的宝贝,非但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轻易动用。

    攻打漳州城,狂狮军并未出动一兵一卒,当做炮灰的,几乎都是新军,虽然在攻打漳州城的时候青天军伤亡不小,但是狂狮军却不曾折损一兵一卒。

    青天军席卷河北,不但将官兵逼出河北之地,而且洗劫官库,河北道的兵器库都是落在青天军手中,青天王为了建制精锐军团,将那些剽悍的亡命之徒编制起来,给予极好的待遇,而且官库中的武器装备,也优先以这些兵马为主,这其中的一支精锐军团,就是青狮侯手下的狂狮军。

    青天军的兵马,大部分看上去衣衫各异,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狂狮军却显得与众不同,狂狮军有五六千人马,战衣和兵器都是统一,而且所有人的胸口都有一块补子,上面画着一个咆哮的狮子头,煞是威风。

    青狮侯的营地处于中心,广阔的漳州平原上,各营环绕在青狮侯大营四周,靠其最近的,当然就是狂狮军。

    辽东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贼营,虽然势如破竹,但是贼众人多,要突破外围,深入其中,也并非片刻之事,而青狮侯早已经出营,命令手下击鼓吹角,集结狂狮军。

    狂狮军毕竟是青天王手下的精锐军团,倒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迅速集结,狂狮军兵士装备精良,战场经验十足,青狮侯知道如果让辽东铁骑突破外层,直接冲到腹中,平原之上,即使狂狮军悍不畏死,但是步兵也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骑兵的冲击。

    骑兵杀敌,并非是冲上来便放手砍杀,他们会成群结队,像镰刀一样,将敌人的军阵来回冲散,断成一节一节,零散之后,再分而消耗。

    骑兵来得太急,来势太猛,好在让青狮侯庆幸的是,他的营地在中心,外围的匪军人数众多,就等若是几层障碍,他还能有机会号令狂狮军集结起来。

    一旦被骑兵冲进来,一切就悔之晚矣。

    趁着骑兵还在乱阵之中冲杀,青狮侯不退反进,下令数千狂狮军冲上前去。

    青狮侯心里很清楚,给予骑兵冲刺的距离,才是致命的,这也正是为什么外层营地在骑兵的冲击下瞬间混乱。

    现在青天军一片混乱,匪众们无心抵抗,四处逃窜,战场一片混乱,这反倒让青狮侯觉得是个好时机,正因为匪众乱窜,辽东铁骑的杀伤力虽然惊人,却无法再形成冲刺,而且骑兵军阵在匪众的乱窜之下,也无法立刻组织起马阵。

    他就要趁着乱局,将如同敢死营一样的狂狮军送上去,在乱军之中,与对方一决雌雄。

    如果这个时候撤退,对于还没有形成严明军纪的青天军来说,必将是一场灾难,撤退将会变成溃败,一旦溃败,漳州城的兵马出城与辽东铁骑合力追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这种时候,反倒是殊死一搏,倒有可能反败为胜,辽东铁骑虽然凶悍,但是毕竟只有几千兵马,在兵力之上,并没有形成绝对的优势。

    “夺马一匹或者取一人头,赏金五十两。”青狮侯声若洪钟,高声厉吼,“大伙儿冲上去,夺马取人头!”

    狂狮军数千人马吼叫着,迅速冲进了乱阵。

    对于狂狮军来说,他们当然不会像其他青天兵士那样抱头鼠窜慌乱不堪,进到乱阵之中,找准了骑兵,便即靠近过去,趁机出手。

    数千狂狮军进入乱阵之中,与其他兵马混在一起,隐在其中,就像无数把刺刀。

    辽东铁骑在混乱的军阵之中,纵横驰骋,所过之处,尸体成片成片倒下,或许是因为形式太好,又或者是辽东骑兵看到匪军根本没有抵抗的意志,他们对于狂狮军的加入,并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无非是一群过来赴死的泥腿子而已。

    狂狮军的兵士进入到乱阵之中,没有统一的军阵,但是却都是凶悍异常,已经有人找到空子,当骑兵从旁冲过,便会陡然窜起,抱着马背上的骑兵一同落下马背,尔后在地上如同野兽般撕扯搏杀,更有人甚至躺在地上,装死等着马匹过来,突然出刀,砍断马腿。

    一时间军阵中人仰马翻,马嘶阵阵,转瞬之间,竟是有数十名辽东铁骑的骑兵落马,但有骑兵落马,那些本来抱头鼠窜的匪众立时就会变的勇敢起来,一群人便即扑上前来,夺马抢人头,甚至争抢着骑兵身上精良的黑色甲胄。

    青狮侯眼中显出光采来。

    他似乎看到了转败为胜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却听到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那号角声在数万人马之中,依然是异常嘹亮,青狮侯骑在马上,循声看去,只见军阵的一处,有数百名骑兵组成一个骑兵阵,竟有十多名骑兵同时举起号角吹响,十几只号角响成一片,也怪不得声音能远远传开。

    猛然见到一支战旗从那军阵中举起,旭日之下,看得清楚,那旗帜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大大的“电”字。

    也几乎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乱军阵中的数千骑兵,无论身处在军中的哪一块,都奋力向电字旗靠近过去。

    青狮侯皱起眉头,被乱军冲散的骑兵队,如今正以电字旗为坐标,迅速靠拢集结过去,青狮侯很清楚,散落的骑兵还可以对付,一旦被骑兵重新集结成队,那么后果必将十分严重,厉声高叫:“切断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旗子。”

    朝阳升起,天空倒算的上是十分清澈清朗,可是苍穹之下,那血腥的厮杀却是狰狞可怖。

    城头上的韩三通双手搭在城垛上,目不转睛看着城下的战事,不但是他,所有人都看着那混乱的战阵。

    他们亲眼看到黑甲骑兵如同猛虎一样冲进贼阵,所向披靡,匪众如同麦穗一样成片倒下,可是他们也看到,骑兵陷入敌阵之后,虽然杀敌众多,但是自身却也被四处乱窜的匪众冲散开来,本来是几条长龙般的骑兵,被冲成几段,黑甲骑兵散落在乱阵之中。

    虽然匪众众多,陷入敌阵的骑兵也有所损伤,但是却并不处于下风,而且韩三通看到军阵之中一面大旗竖起,那是“电”字旗,正是辽东铁骑的标志。

    “辽东铁骑,果然了得。”韩三通赞叹道:“怪不得电帅手握五万铁骑,便可以坐镇辽东,高丽人二十年来不敢轻举妄动。”

    “韩将军,这是黑甲骑兵。”旁边罗世亮抬手指着交锋的战阵道:“真正的辽东精锐,还没有出来。”

    “哦?”

    罗世亮含笑道:“韩将军可能不知道,据说几年前,电帅就已经对辽东铁骑进行了重新编制,分成了三骑!”

    “三骑?”

    “黑甲狼骑,黄甲虎骑,最精锐的,就是赤备突骑!”罗世亮道:“赤备突骑人数最少,据说不过三千多人,但是电帅身边的辽东三十六骑,都是在赤备突骑之中,那都是以一当十的绝世良骑,不但胯下战马是从辽东战马中百里挑一出来,而且骑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马术了得,马刀长弓,无所不精,那是电帅亲自训练出来的骑兵军团。”指着陷入战阵中的黑甲骑兵,“这些黑甲骑兵,上阵的次数较少,而且训练的时间较短,并非真正的辽东精锐,不过能够进入辽东三骑之列,黑甲狼骑也已经十分了得。”

    韩三通眼角微微跳动,喃喃自语:“黑甲狼骑就已经如此了得,那黄甲虎骑和赤备突骑,又是何等威力?”

    “大人,咱们要不要出城助阵?”边上漳州军千户舒恒问道。

    韩三通尚未说话,罗世亮已经轻声道:“将军,还是稍等片刻吧。电帅派兵来援,没有派出精锐的赤备突骑或者黄甲虎骑,这几千黑甲狼骑出阵,未必不是电帅特意让他们出阵经受锻炼,咱们贸然出阵,电帅知道,心里恐怕会不痛快。”

    话声刚落,听得一人惊呼道:“将军,你们看……!”

    众人望过去,之间北方的天边,在旭日之下,又是一队人马渐渐出现,这一支人马,却也都是骑兵,却并没有疾冲,倒似乎是在闲庭信步欣赏着晨曦的风光,一条细线渐渐扩大,韩三通很快就看清楚,来骑竟都是黄甲在身,看上去也有一两千人,立时想到罗世亮刚刚说的话,如果不错,这是辽东的黄甲虎骑到了。

第一三八七章 矮子电

    城头上的守军瞧见晨光之下闲庭信步般过来的黄甲虎骑,顿时便松了口气么。

    黑甲狼骑已经让贼众混乱不堪,大批的匪众已经向西逃窜,如今黄甲虎骑抵达,虽然青天众人多势众,即使不能今日将之击破,但是拥有辽东铁骑的支援,漳州城至少目下没有被攻破的可能性。

    乱阵之中,双方依然在血搏,将近四千黑甲狼骑,被困在数万贼军之中,但是却也并没有被敌军吞没,马刀飞扬,电字战旗边上的骑兵越来越多,那电旗就像吸铁石一样,将分散的黑甲狼骑吸过去,靠近边上的骑兵,明显是训练有素,很快就集结成了新的阵型。

    先前冲进敌阵的时候,是长龙一般,但是现在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并列排成队伍,并没有停止,而是围绕着电字旗,如同风车一般开始旋转起来。

    组成的十几道阵列,就像以电字旗为花蕊,阵列为花瓣。

    青狮侯瞧见黑甲狼骑竟然在乱军阵中迅速组成阵型,显出惊讶之色,他自然是听说过辽东铁骑的威名,但是今日才真正见识辽东铁骑的训练有素。

    天边出现的黄甲虎骑,自然已经被青狮侯知道。

    他本想趁乱以狂狮军吞掉黑甲狼骑,但是看到黑甲狼骑以电字旗迅速集结成队,整个阵型虽然被困在乱军阵中,但是井然有序,而且随着那花瓣的骑兵阵列开始旋转起来,靠近阵列边上的匪众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之力,便是悍不畏死的狂狮军接近过去,也是死伤惨重。

    他很清楚,今日之势,不但不能吞下黑甲狼骑,在黄甲虎骑抵达之后,若是他们在加入战团,后果势必更为严重。

    只是他很奇怪,为何天边的黄甲虎骑似乎并没有冲过来砍杀的意思。

    这个时候,如果两千黄甲虎骑奋力冲过来,青天军必然是完全崩溃。

    红日升起,突破了云层,红彤彤的和远山平齐,光芒照耀下,天地透亮,一片红霞,景色瑰丽,战场之上已经是遍地横尸,在壮美景色下,无论是黑甲狼骑还是狂狮军,还在做着生死搏杀,阳光洒射下来,让战场更是惨烈冷酷。

    黑甲狼骑集结成阵型之后,由刚才的片刻的混乱,已经变的整齐统一,先前狂狮军的死士们还能趁乱袭击黑甲狼骑,斩杀了上百名黑甲骑兵,但是现在黑甲狼骑阵型形成,自之前一开始对贼营进行冲击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青天军的屠戮。

    青狮侯跟随青天王骑兵,经过无数战阵,也遭遇过失败,但是却从没有见过如此强悍的军队,甚至不曾与如此众多的骑兵军团进行对决。

    他在河北用兵,最大的敌手,当然就是韩三通。

    韩三通手下虽然有精锐的屯卫军,但是骑兵数量很少,无法在兵种上对青天军形成致命的威胁。

    但是青天军杀到福海,今日终于领教了辽东铁骑的厉害。

    青狮侯眼见着青天军的队形向西边溃散,战场上的青天军所剩已经不多,在兵力上对黑甲狼骑已经没有绝对的优势,留在战场上兀自奋战的,乃是自己手底下精锐的狂狮军。

    只是狂狮军从前虽然战斗力惊人,但是面对训练有所的黑甲狼骑,明显处于下风,要付出四五人的代价,才可能伤到一名辽东铁骑。

    他知道如果这样打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这支精锐军团,很可能就要葬送在黑甲狼骑的马刀之下。

    号角声响起,青狮侯却并没有率先退走,他领着身边为数不多的二十多骑,拍马往阵中冲过去。

    距离电字旗尚有一段距离,青狮侯手握长弓,弯弓搭箭。

    咻!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一支长箭如同流星一样,刺破空气,带着霸道的劲气,直射高高举起的那面战旗,在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喀”的一声响,长箭狠狠射在了旗杆之上。

    旗杆并不细,要举起一面大旗,选择的旗杆当然会十分坚固。

    但是那支长箭竟然耸人听闻地穿过了旗杆,一声清脆的相声,旗杆从中折断,那面高高飘扬的电字旗,迅速倒了下去。

    黑甲狼骑都是大惊,许多人都难以相信,贼兵中竟然有如此霸道的一箭。

    举旗的旗手还没有回过神来,“噗”的一声响,又是一支利箭射来,正中其胸,长箭透胸而出,带着血水向那旗手身后的一名骑兵射过去,那骑兵那曾想到竟然有箭矢穿透旗手的身体设想自己,眼瞧着利箭过来,一时呆着,随即感到胸口一紧,羽箭穿过旗手的身体,再次射入他的胸膛。

    旗手和那名骑兵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之色,随即从马上摔落下去。

    黑甲狼骑阵型集结,本来正士气正旺,这前后两箭过来,先断大旗,再死两人,一下子都被震住。

    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箭神,那是箭神轩辕绍,可是青狮侯射出的这一箭,却也拥有箭神的风采。

    狂狮军见到骑兵大旗折断,吼声如雷,此时听到号角声响起,知道这号角声并非冲锋,而是要撤军的信号。

    数千狂狮军,也不愧是青天军中的精锐之师,并没有像其他部队那样掉头溃退,一部分继续抵挡黑甲狼骑,另一部分则是分成两列,如同飞翼一样左右后撤。

    青狮侯连出两箭,大大杀了黑甲狼骑的士气,但是他也清楚,仅凭自己两箭,根本无法扭转战局,一拉马缰,调转马头,歇歇而出,也往西边而去。

    狂狮军紧随其后,不离不弃,青狮侯一路向西,令人举起狮子旗,溃散的青天军也跟着狮子旗,一路西撤。

    城头韩三通见状,知道时机已到,青天军全面溃败,这时候如不追击,等若坐失良机,沉声道:“开城门,出城追敌!”

    守城的将士们这几日被青天军压着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韩三通既然发令,自然是积极响应,当下舒恒已经带人下了城楼,城门打开,数千兵马一涌而出,便要追上青天军,痛打落水狗。

    便在此时,反倒是听到一阵金鸣之声响起,声音竟是发自靠近过来的黄甲虎骑,两千黄甲虎骑已经距离漳州城不过几里之遥,那金鸣之声响起后,身处战场的黑甲狼骑并没有追击败退的青天军,反倒是迅速拉开阵型,形成两道铁骑昂,横在了平原之上。

    韩三通此时也已经骑马率人冲出城来,却见到一队百人骑的黄甲虎骑飞驰而来,挡在了前方,守军见到骑兵横挡在前面,面面相觑,却见到那骑兵队中一人驰马上前来,沉声道:“电帅有令,穷寇莫追,青天贼匪诡计多端,先守住城池再说!”

    韩三通催马上前,沉声道:“敌军溃退,正是大好良机,怎能错过?”

    那人看了韩三通一眼,淡淡道:“电帅之令,但有抗令者,军法从事!”

    韩三通皱起眉头,向北边看过去,只见到虎骑主力已经靠近过来,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下令追击。

    他是左屯卫大将军,在朝中的地位固然不低,但是赤炼电乃是帝国四大上/将军之一,位高权重,在军中的地位远高自己,既然已经下了军令,自然不好违抗。

    忽见到靠近过来的黄甲虎骑队形向两边一扯,从中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不过十几骑之众,但是气势极盛,而这十几骑的盔甲,却又与黑甲狼骑和黄甲虎骑不同。

    十几骑几乎都是血红的赤甲,但是簇拥其中的一人,却是一身银甲,那银甲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倒似乎全身上下的甲州,真的是以纯银锻造,不过众人也清楚,莫说纯银无法造甲,就算真的造成,只怕也无人承受那般的重量。

    比起那些人高马大的赤甲骑兵,那唯一的银甲骑士虽然骑在马背上,但却也能够看出个头不高,不过威势却是相当惊人。

    眨眼之间,骑兵队已经到了城门处,赤甲一字拉开,那银甲骑士勒住马,韩三通看得清楚,那人的银甲造型十分的精致,战盔也是十分的威武,偷窥下的那张脸庞,肌肤作古铜色,但是棱角分明,一对眉毛十分的浓厚,如同黑炭一样,眉毛下的那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是异常的犀利。

    韩三通见到那银甲将军,已经是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末将左屯卫大将军韩三通,参见电帅!”

    银甲将扫了面前的将士们一眼,这才骑在马上,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韩三通,神情冷漠,淡淡问道:“韩三通,你丢了河北,可知罪?”

    韩三通一怔,想不到赤炼电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向自己问罪。

    他并没有犹豫,恭敬道:“末将有负朝廷,罪该万死,已经请罪于朝廷,恳请圣上治罪!”

    赤炼电手握马鞭,翻了身,便要下马,旁边早有一骑动作惊人,娴熟下马,跪在赤炼电的骏马边上,赤炼电踩着那人的背下了马来,走到了韩三通面前。

    不少人虽然听过赤炼电的威名,但是并无多少人见过,骑在马上,就感觉赤炼电个头不高,此时等他下马,才发现这威震天下的卫国大将军赤炼电,身材竟然是极矮,怎么敲着,也不过到韩三通脖子高矮,也难怪他下马的时候,需要有人在下面跪下接着。

    可是这矮小精悍的电帅,却是天下皆知的名将之一,其手下的辽东铁骑,更是被人认为是当前天下最强的军团。

第一三八八章 强权

    赤炼电手中拿着马鞭,他的身材虽然矮小,但是银甲在身,身上散发出来冷峻气息,却让他如同虎在羊群。

    “数万之众,打了数年,不但没有将河北贼寇剿平,反倒是越打越多,如今竟然将整个河北丢失,为祸到福海。”赤炼电淡淡道:“丢了一城,本就该严惩,如今丢了一道,你却还在这里指挥,本将实在想不通,武人的风骨,你韩三通难道不知道?”

    四周顿时一片沉寂。

    本来援兵来救,保住了漳州城,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赤炼电此时连续问罪,咄咄逼人,四下里谁敢多言。

    韩三通眼角抽搐,显然也没有想到赤炼电当众如此,皱起眉头,勉强保持恭敬道:“电帅,末将确实有罪,但是朝廷没有旨意下来,末将也不敢自处。末将退守漳州,在此指挥,也只是想挡住青天贼寇而已。”

    “从现在开始,福海道的所有兵马,都听从本帅调遣。”赤炼电抬头扫视一干人等,“福海的一兵一卒,没有本帅的调令,都不要轻举妄动。”

    漳州军千户舒恒与韩三通并肩作战,这几日来也算是生死与共,见赤炼电如此斥责韩三通,心里有几分不平,但忌惮赤炼电的身份,不敢多言,此时听赤炼电要接管整个福海的兵权,皱起眉头来,拱手道:“电帅,福海的兵马,自有福海道的将官统帅,朝廷也没有指令,要让电帅来统管福海的兵权……!”

    赤炼电见到舒恒的甲胄,自然知道他是州军千户,双目如电,淡淡道:“不服统管,现在就可以脱下甲胄,如果继续穿下去,就必须服从本帅的调令。本帅从不勉强任何人,会给人机会。”

    舒恒微微变色,正要说话,便在此时,听得脚步声响,随即听到一个声音笑道:“电帅救兵来援,下官代漳州城百姓谢过电帅,恭迎电帅进城!”

    正是漳州知州罗世亮从城头下来,出城迎接。

    赤炼电见到罗世亮,干脆利落道:“罗知州,通知漳州各司衙门官员,现在就往知州府集合,本帅有事情要说。”并不多言,转身上马,一抖马缰,带着兵马入城,漳州城上下眼睁睁地看着赤炼电率领骑兵入城,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知州府大堂,各司衙门的官员此时都已经集在大堂之上,赤炼电毫不客气地坐在正堂之上,战盔放在桌上,戎装未去,靠坐在大椅子上,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堂上的众官员。

    韩三通、罗世亮、舒恒等一干人都站在大堂之上,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大堂之上的气氛也是压抑到极点。

    片刻之后,才见到一名官员抱着一只箱子过来,在众人注目下,将箱子放在了赤炼电面前的大案上,恭敬道:“禀电帅,漳州的户籍都在这里,漳州上下总共有一百二十万人登记在册,城中的兵器库和粮库的数目,也都记录在册。”

    赤炼电手中依然握着那条马鞭,伸手打开了箱子,从里面取出了几本册子,随意翻看了片刻,丢在案上,这才道:“青天贼寇如今已经啸聚了数十万人,占领了整个河北道,现如今你们也都看见了,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福海。东南天门道切断了南方的道路,食盐难以供给到关中,如果连福海道都被青天贼寇占领,那么整个帝国就会发生严重的盐荒,后果不堪设想。”

    “电帅说的是。”罗世亮终于舒了口气,“今日电帅的辽东铁骑出阵,青天贼寇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夺回失陷之地。”

    “夺回失陷之地?”赤炼电冷笑道:“罗知州,据本帅所知,漳州现在除了这座漳州城,其他地方几乎都已经落入了青天贼寇之手。本帅手下的,以骑兵为主,平原决战,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接下来要收复失地,仅仅依靠骑兵,自然是不成的。漳州下辖六县,六座县城,尽数落入了贼寇之手,而且他们现今正在加固城池,要收复失地,这六县便要先夺回来。”

    罗世亮道:“电帅运筹帷幄,青天贼势虽众,但都是乌合之众,精心谋划,定然可以光复漳州。”

    “光复漳州,自然是势在必行。”赤炼电缓缓道:“但是只靠本帅的辽东军,想要收复失地,实在是很困难。”

    堂上众人心里一时间都摸不透赤炼电的想法。

    大家都亲眼看到,赤炼电的辽东铁骑,其战斗素养甚至比传言中的还要厉害,可是赤炼电非但没有丝毫夸赞自己部下铁骑的意思,反倒是对自己的辽东铁骑似乎很没有信心,虽说谦虚是好事,但是太过谦虚,就有些反常了。

    “辽东兵马,并不能全部调到福海来,最近一阵子,高丽已经是蠢蠢欲动。”赤炼电说话很慢,“据传高丽王患了重病,高丽左议政金山庞权势很盛,左右高丽朝局,而这金山庞素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人,对我大秦有很深的敌意,一旦真的被他控制高丽大权,辽东与高丽的边境定然不得安宁,所以辽东兵马的主力,必然要驻守辽东,提防高丽轻举妄动。”

    赤炼电手握重兵,从立国开始,他手下的兵马,就是为了防御高丽的威胁,如今秦国动荡,谁都可以想到,周边的异族必然会有所动作,高丽人本就反复无常,但有空子,绝不放过,赤炼电这番言语,众人倒并不觉得奇怪。

    “本帅尽可能往福海调来了援军,但是真要收复失地,剿灭青天贼寇,辽东军是无法作为主力的,只能以福海道的兵马作为主力,辽东军作为协助。”赤炼电缓缓道:“所以本帅必须详尽知道福海道目前的兵力部署,以及资源的分布,青天贼寇占据河北,已经有了一道的资源,要铲除青天王,必然要动用整个福海道的力量方可。”

    罗世亮点头道:“电帅所言极是。姚总督若是知晓电帅发兵来援,必然会尽力协助电帅剿灭青天寇!”

    “布置好漳州这边的事情,本帅会前往福州见姚广信。”赤炼电缓缓道:“漳州与河北相接,是战事前沿,既然已经丢了河北,这漳州自然不能再丢,自今日开始,以漳州城为界,朝廷的兵马,只能往西边进,再不得往东边退走一步。”目光扫动,“本帅在城外就说过,从现在开始,福海道的所有兵马,都将有本帅调遣,有人心中似乎不服气,本帅做事,向来讲道理,舒恒,站出来!”

    舒恒皱起眉头,却还是出列来,拱手道:“末将在!”

    “本帅问你,以福海道现有的兵力,交给你来统领,你是否能够保住福海道?”赤炼电电眼如炬,“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本帅可以向姚广信和朝廷举荐你,福海的防务,交由你来布置,福海的所有兵马,也将交由你来统领,你敢不敢接下这担子?”

    舒恒一怔,眼角抽搐,低下头,“末将不敢,末将没有那能耐。”

    实际上福海道的兵马,八成以上都已经调动到了漳州,这才集结了数万之众,却已然是被青天军打的节节败退,现如今挤在了漳州城。

    连上韩三通的残部,漳州城现在还有两万多兵马,这已经是漳州的主力,莫说以这样的兵力去剿灭青天王,就算是用来守住漳州,也已经是不可能,否则也不至于被围困在漳州城,直到赤炼电前来救援才能暂时脱离险境。

    “既然没有那能耐,以后就少说废话。”赤炼电冷冷道:“漳州城作为最前线,福海道的福州和泉州两州,将作为后方,一应物资,将补充前线作战。本帅会亲自坐镇漳州,统领福海兵马,以辽东军为辅,尽力先稳住福海的形势,尔后在找寻机会收复河北……诸位还有谁有异议,现在便可以提出来,没有最终确定之前,本帅可以和你们讲道理,但是一旦确定,本帅自今尔后,只讲军法,再无道理可讲!”

    堂上众官面面相觑。

    虽然赤炼电是帝国的上/将军,而且此番也确实是赤炼电的辽东铁骑救了漳州城,但是他毕竟是辽东总督,如此三言两语,就要全面接管福海的兵权,在场不少官员,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可是赤炼电森冷的气势,却又让众人不敢多言。

    韩三通犹豫了一下,终是出列,拱手道:“电帅,您要接管辽东的军务,是否应该向朝廷请示?如今圣上就在河西,是否应该先派人往河西请圣上的旨意……!”

    “本帅还有一条军令在这里先说清楚。”赤炼电似乎并没有将韩三通的话放在耳中,淡淡道:“本帅一旦接手军务,接下来的战事,必然一切要以军法为律……除非本将事先让你败,否则任何一人,在阵前战败,一律处斩!”盯着韩三通,“韩三通,你丢失河北,其罪不轻,来人,拿下韩三通,关入囚牢!”

    立时有两名辽东武士上前来,二话不说,如狼似虎一人抓住了韩三通一条胳膊,便要往下拖,在场众人都是色变,韩三通也是怒道:“电帅,末将是朝廷武将,是左屯卫大将军,没有圣上的旨意,你无权对我发落!”

    “现在有权了。”赤炼电拿着马鞭,轻轻敲打着面前的大案,“从现在开始,福海道的所有兵马将官,本帅都有权处置……!”缓缓抬起手中马鞭,指着韩三通,“你不必不服气,本帅跟随圣上打天下,不服本帅的人多如牛毛,但是本帅却从没有让他们好过,你说是霸道也好,说是以势压人也罢,这就是我赤炼电!”

第一三八九章 喜忧参半

    阴雨蒙蒙,天地昏暗,从大年初三开始,西北大地就开始连降阴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人心里也是倍感压抑。

    大婚之后,楚欢这连日来倒也是十分辛苦,白天要处理众多公务,一面要准备向前线输送的战事物资,一面还要准备好开春过后的耕种事宜,虽说战事还没打响,胜败难料,但是楚欢心里清楚,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西关的春耕不能耽搁,一旦到了季节种子没有种下去,西关今年必然欠收,到时候死的人,恐怕要比两军交战的死亡人数要高得多。

    楚欢前阵子下达的命令,以魏无忌为首的户部司官员严格执行,借粮转租的策略,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在当前损害了士绅豪族的利益,但是有西关七姓率先支持,这件本来十分棘手的事情,倒也是施行了下去。

    从士绅豪族借来的粮食,当然不可能全都运到朔泉城储存起来,这些粮食打从一开始,就是要转租给百姓,用以耕种,若是从各地全都集结到朔泉,然后再从朔泉分发下去,来回运输,必然会增加成本和损耗,所以户部司从一开始,就已经颁下命令,以县为单位,各县士绅的粮食,缴纳到各县的县库,登记清点,然后再由户部司统一调配规划。

    从朔泉户部司派出众多官员,分派到每一县,由户部司官员和地方县官一起清点粮食,尔后关闭粮仓,没有户部司的命令,粮仓不得打开。

    从地方各县过来的清单铺天盖地,都往户部司呈过来,户部司的工作量自然是极大,不但要统筹各州府县的人口和土地,而且还要调查处土地的优劣,而后根据现有清点出来的粮食数目,按照比例进行分配,本来这项工作一开始进行得十分顺利,但是因为北山缘故,许多事情也就变得困难许多。

    就好比库存的粮食,一开始径自是准备做粮种所用,但是因为战事随时爆发,必然要保证前方的粮草供应,西关的官仓粮食本就没多少,要保证前方供应不出现问题,就必然要挪用借粮转租的粮食,可是这些粮食,又不能任意调用,毕竟之前官府已经明确下达了明文,这些粮食是要分配给百姓耕种,而且百姓们已经往官府进行了租粮的手续,这时候如果拿不出粮食来,官府的威信出现问题且不说,西关百姓中间,自然少不得有人跳出来。

    而且士绅豪族缴纳的粮食,是官府以借粮转租的名义调用过来,本来就有不少地方士绅十分不满,只是因为官府的强硬以及西关七姓为表率,心不甘情不愿勉强缴纳了上来,一旦官府大量挪用这批粮食作为军粮使用,自然也会有人跳出来,如果地方士绅和老百姓同时有人因为此事闹起来,加上外患,对西关来说,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楚欢只能与户部司魏无忌人商量,调用粮食,那是避无可避,否则总不能让前线的将士饿着肚皮打仗,只是调用的粮食,要有一个额度,既能让那些士绅接受的了,毕竟战事就在眼前,没有一点粮食作为军粮,也是说不过去也能勉强让前线的战士填饱肚子。

    这些事情,让人焦头烂额,楚欢与户部司的人处理了两日,就感觉头皮发麻,心下倒是钦佩魏无忌、杜辅公、苏琳琅这些人,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实在让人头疼,这些处理后勤事务的人,恐怕比身处前线的将是更是艰难。

    其实楚欢心里明白,说到底,让自己这般为难,还是因为西关的底子太薄。

    西关的土地本就贫瘠,生产出的粮食本就不多,再加上战乱刚过,自己接手西关的时候,官仓几乎没有什么存粮。

    如果不是因为底子弱,粮食充足,楚欢也就不必因为后勤的事务烦心,兵精粮足,一门心思想着前线战事就好。

    有时候心里会想着,如果这是江南一带,要征用粮食,恐怕军粮已经不用发愁,江南富庶之地,哪一家豪族士绅的仓库里没有粮食,只要每户征用一点,也就足以应对军粮,可是身在西北,却也是无可奈何,西关豪族士绅真要比起江南的士绅来,实在可以用叫花子来形容。

    日理万机,夜里也是要继续征战,新婚燕尔,一下子迎进四个女人,总不能冷落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坐拥四美,固然是齐人之福,但是真要落到任何一个男人的头上,倒也未必真的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

    在这新婚燕尔之期,少不得要往几个院子来回驰骋。

    好在楚欢是一个聪明之人,两个晚上之后,他就已经总结出了一条线路,首先是往黛儿屋里去,因为孩子缘故,自然是消耗最少,随即再往琳琅屋里去,琳琅美貌少妇,而且是楚欢心爱之人,身体消耗自然大很多,等到这个时候,再往素娘屋里去。

    与素娘温存,最大的好处,便是不但不会消耗体力精力,而且会让精力和体力得到恢复,这也是极为罕见的闺房趣事。

    等到让素娘满意,楚大人的精力和体力也得到了大大的恢复,这个时候,再重装上阵,去对付媚到骨子里的媚娘,媚娘妖娆无比,花样百出,必须要攒足精神才能应对。

    白天公事,晚上情事,楚欢倒也算是十分的劳累,而他每天还要等待着从南线和西线过来的军报,特别是南线方面,关注肖焕章的动作。

    楚欢虽然和几位妻子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但是他心里其实明白,这种相处的时光,未必能一直持续下去,战事一开,自己必然会有更多的事情,甚至要亲自赶往前线,必然不能时刻陪在她们身边,所以在战事爆发之前,他一面处理公务,一面尽可能地花时间去陪她们。

    等到大年初六,一天之内,连续几道消息报上来,却是让楚欢有喜有忧。

    第一道军报,是从南线送过来,轩辕胜才在军报之中说明,大年初三的时候,北山道那头,有官员往青唐城问责,北山方面指责西关军中有三名士兵越过了边界,进入到北山境内,干下了一桩骇人听闻的事情,三名兵士不但强暴了一名北山村妇,而且杀死了两名村民,更是砍死了一头老母猪。

    事发之后,三名兵士被村民围攻,没能逃脱,都被打死,北山官员不但带着三名士兵的尸首到了青唐,甚至带去了证人。

    在信函后面,轩辕胜才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这一起事件,当然是北山有意为之,故意制造出的事端,其目的无非就是找到一个发起战端的借口而已。

    那三名兵士,经过调查,确实是西关军。

    虽然楚欢与肖恒经过设计,下令轩辕胜才将西关军撤到青唐,但是在梁子河附近,却也还是派人巡逻,否则全线撤后,未免太过蹊跷。

    那三名西关兵士,是西关军派在梁子河附近巡逻的斥候,就在新年那一夜,突然失踪,而大年初三,对方就派了官员往青唐城问责。

    从俞昌城到青唐城,便是快马加鞭,三天也绝不可能抵达,所以那名官员显然是事先就在丹阳城准备。

    按照轩辕胜才的推测,三名兵士显然是在巡逻的时候,被北山人趁机抓走杀死,然后编造了一个所谓的罪名,再往西关来兴师问罪,至若那件案子,想必也确实存在,但却绝非西关军士兵所为,而是北山人一手炮制出来。

    楚欢接到这份信函,心中倒是冷笑。

    他当初威胁北山,要对北山发起进攻,而且很直白地告诉对方,要找寻开启战端的理由,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需要牺牲几个人,赖在对方头上,便可以开启战端,想不到对方竟然也用了这一手。

    这起事端一发,楚欢心知北山那边定然已经是完全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或许在自己接到这份信函的时候,北山军就已经跨过了梁子河,正向青唐城进军。

    也就是在同一天,又有两封信函同时送来,一份是从雁门关外的贸易场送过来,信中称西梁人已经越过大沙漠,带来了数千匹战马,一开始的时候,贸易场那边差点以为是西梁军杀了过来,西北军甚至调军前往,准备迎敌,但是很快就弄清楚,这次带队的,依然是西梁的大礼官古萨黑云,据统计,带过来的战马,超过三千匹。

    心中甚至说明,西梁此番本来送来四千匹战马前来交易,但是在沙漠之中,遇上了大风暴,损失了不少战马。

    这也是最近唯一让楚欢感到兴奋的事情。

    三千匹战马,虽然数量看似不大,比起天山黑风骑或者是辽东铁骑的数量,相差很大,但是但就个体而已,三千战马实在是了不得的数目,而且这是第一次交易,并不表明这是最后一次,更为紧要的是,天下皆知,西梁战马天下闻名,莫说朱凌岳黑风骑的西北马,就是赤炼电的辽东马,那也都是及不上西梁战马。

    但是相差不到一个时辰接下来到来的一封信函,却是让楚欢大吃一惊,而且这份信函的内容,也让楚欢担心这次与西梁人的交易,是否能够顺利完成。

第一三九零章 马危

    最后一封信函,来自金州,是金州守将方如水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楚欢接到信函之时,看到蜡封是红色,便知道这是十万火急的情报。

    而且送信的信使到达之后,立刻虚脱,便是那匹马,也累得筋疲力尽,众人便知道的事情的严重性。

    楚欢接到信函,看到红色封蜡,还真是吃了一惊,第一个想到难不成甘侯的西北军竟然已经有了动作,等看完信函,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恶劣,却也十分的严重。

    方如水在信函之中十分肯定,甘侯从西北大营派出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不过一百多人,但是带的东西似乎不少,而且经过打探,已经肯定,那是一支送亲的队伍。

    甘侯和朱凌岳两家结亲,此事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暗中操作,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方如水虽然是金州守将,对这门亲事自然也是不知道。

    方如水镇守金州,其实有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职责在他身上,那就是监视西北军的动静。

    金州南边是贺州,由韩英在贺州镇守,方如水后方无忧,但是金州依然驻扎了四五千兵马,除了稳住金州当地的形势,另一个原因,当然是用来监视西北军。

    从西北大营出来一支送亲队伍,对方如水来说,这当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关窍,在信函之中,他虽然略有隐晦但是却分明透出一个意思,这门亲事一旦成功,西北军很有可能将成为西关的敌人,正因如此,方如水立刻派出信使,骑着金州最快的马,日夜不歇,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禀报楚欢。

    楚欢看到信函,不惊讶于两家的亲事,此事毕竟他早就知道,他只是惊讶于甘玉娇竟然已经回到了西北。

    甘玉娇是在大年前两天突然从明霞庵失踪,楚欢当机立断,派人守住了朔泉各处城门,检查出城人员,而且派仇如血利用朔泉城的祝青叶等三教九流人物,满城搜找甘玉娇的下落,明暗两路同时出手,楚欢本以为多少能得到甘玉娇一些消息,可是直到今日接到这份信函之前,没有甘玉娇丝毫的消息。

    楚欢一直觉得,即使是有人绑架了甘玉娇,但是时间上也根本出不了城,接下来几处城门严密封锁,除非能翻过城墙飞出去,但是朔泉城乃是西北第一城,城墙高大,而且一直有兵丁巡逻,想要翻城而出,正常来说,也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他一直以为,甘玉娇或许还在城中,被人控制住,正因如此,他也一直没有下令仇如血停止搜找。

    但是这份信函出来,也就表明,甘玉娇早已经出城。

    按照时间估算,甘玉娇已经是在年前离开。

    楚欢心下大是惊讶,他第一时间作出准备,但是甘玉娇却还是出了朔泉,而且如今已经从西北大营出发,往天山去。

    他很难想象甘玉娇是以何种方法离开,但是最为紧要的是,他现在还弄不清楚,甘玉娇到底是自己变了主意,自愿离开朔泉回到西北大营,还是被人所挟持。

    毫无疑问,西北军这次将甘玉娇送往天山,对楚欢来说,是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楚欢将甘玉娇藏在明霞庵,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甘朱两家的亲事不能顺利进行,虽然不可能长期阻拦这门亲事,也不可能长期将甘玉娇藏在明霞庵,但是只要拖延这门亲事,朱凌岳在没有和甘侯正式结为亲家之前,就不可能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就完全可以为南线的战事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今西北军正大光明送出甘玉娇,这反倒是最为棘手的事情,楚欢虽然胆大心细,可是却也知道此事的厉害,绝不敢让甘玉娇在西关的境内出现任何问题。

    而且让楚欢苦恼的是,现如今西梁的数千匹战马已经抵达关外的贸易场,楚欢手中当然不缺进行贸易的新盐,最近一段时间盐场并没有停工,但是向外贸易的道路被阻断,新盐的销售,如今就只能在西关四州,以六处新盐场的产盐速度,西关四周根本无法完全消耗,所以最近新盐署也建了多处盐库,储存了大批的新盐。

    楚欢手头不缺盐,所以随时可以从盐库提出新盐,用来与西梁的盐马交易。

    但是关外的贸易场和西关中间,却隔着雁门关,而雁门关就在西北军的控制之下,这便是楚欢最为苦恼的事情。

    他现在也揣摩不透甘侯的心思。

    虽说前番去往西北大营,与甘侯就贸易场的事情谈得十分顺畅,甘侯也口口声声答应保证贸易场的安全以及雁门关出入的通畅,可是人心善变,如今甘侯和朱凌岳走在一起,他当然不想看到西关的壮大,数千西梁战马一旦到了楚欢的手中,毫无疑问,西关军的战斗力将得到大大的加强,这不是朱凌岳乐意看到的,作为朱凌岳的盟友,楚欢就只怕甘侯会从中作梗,将那数千战马拦截下来。

    楚欢心中很清楚,西关军如果真的想要强盛起来,没有骑兵,根本是不成,在这冷兵器的时代,骑兵的战斗力绝不是吹嘘出来,而要组建强大的骑兵,就必须拥有数量庞大的战马,西梁战马甲天下,一旦拥有数量庞大的西梁战马,对于西关军战斗力的发展,楚欢自然是抱着绝对的信心。

    可是今次的交易一旦被甘侯从中作梗失败,那么产生的后果也必将十分严重,西梁人不是傻子,如果这次没有顺利完成盐马交易,甚至于他们的马匹被西北军扣下,那么楚欢很难想象从今以后还会有战马从西梁放心送过来。

    西梁人很清楚与中原进行盐马交易意味着什么,一直以来,西梁对中原在军事上占据优势的最大特点,就是骑兵,西梁人为了保持骑兵的优势,也一直对西梁马进行着严格的控制,一直以来,也从没有出现过大批的西梁马进入中原进行交易的情况,所以西梁马在中原一直都是珍藏马,只有达官贵人花费重金,才能在府中圈养一二,一直以来,马厩中有西梁马,也成为身份的象征。

    仅有的西梁马,也是个别西梁商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偷贩过来,西梁马在中原的价格昂贵,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西梁商人只要有能耐将西梁马弄到中原,必然是大发横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正因如此,一直以来,倒也有不少西梁商人往中原贩马,不过数量少的可怜。

    即使当初华朝灭亡,中原群雄争霸之际,西北不少枭雄前往西梁,要与西梁进行马匹交易,却也是被西梁人断然拒绝。

    中原霸者,从来都希望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而且骑兵胯下的战马如果都是西梁马,那就达到了骑兵的巅峰,只可惜这愿望中原无数英雄梦寐以求,却从来不曾实现。

    楚欢更加清楚,如果不是西梁如今出现了严峻的盐荒,如果不是摩诃藏雄心勃勃想要一统西梁,自己与西梁的盐马交易也不可能实现,能够让摩诃藏送来数千匹战马,他能够想到摩诃藏心里是多么的犹豫,最终是因为盐荒的现实逼迫摩诃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楚欢甚至在想,以摩诃藏的心思,不可能想不到西梁马进入中原从长远处会给西梁带来的威胁,甚至于这样的决定也并非摩诃藏所决定,或许是西梁跟从摩诃藏的各部落却是感受到了出现盐荒的恐怖压力,所以逼迫着摩诃藏必须进行盐马交易,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楚欢相信,如果不是盐荒,便是拿出黄金珠宝,摩诃藏也绝不会和中原人进行马匹贸易。

    不管怎样说,今次与西梁的盐马交易,可说是百年来从不曾出现过的大好机会,而且楚欢坐地压价,硬生生地用常人难以想象的低价与西梁进行盐马交易,错失这次机会,恐怕再过百年也不能出现,如果甘侯真的扣下战马,西梁人没能如愿以偿得到他们应该交换得到的食盐,那么西梁的贸易必然就此中断,好不容易出现的盐马机会,就此结束。

    楚欢对甘侯的印象并不算太差,而且他也觉得甘侯并不是一个没有远见的人,盐马交易对中原的益处,甘侯应该能够清楚。

    可是现实的情况,甘侯是否会放开一条手,让西梁马入关?

    面对数千匹西梁马,在中原人眼中,特别是在中原军队的眼中,那无疑是一批明晃晃的珠宝,甚至比珠宝更昂贵,甘侯面对那些腿长膘肥的西梁马,心中是否会另起心思?楚欢不敢保证甘侯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将西梁马尽数占为己有。

    如今天山拥有强大的骑兵,本就是楚欢的心头之患,让楚欢想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加上西北军数万之众,本就拥有不错的战斗力,两路夹攻,西关已经是万难抵挡,如果甘侯真的将马匹占为己有,用来装被西北军,到时候天山骑兵和西北骑兵两路而来,楚欢感觉自己根本不必打下去,割了自己的人头,直接送去给朱凌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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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枭介绍:
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一曲曲未了的壮士赞歌,一幕幕卷起的美人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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