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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txt下载     凤囚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微服去私访

    “玄安,我没来的日子里,陛下都做些什么呢?”缓慢在宫中踱着步,楚玉一边走,一边问身旁的玄安。

    玄安是贴身服侍刘子业的太监,也时常被派过来给楚玉领路,其实来往宫中这么多次,该记住的路线楚玉早已铭刻在心,现在玄安的作用,与其说是领路,倒不如说是用来摆摆架子,兼说话解闷了。

    接着带路的机会,楚玉给过玄安几次好处,一来二去这识趣的小太监也颇为心神领会,不需要楚玉多问,便垂着眉眼将刘子业的一言一行挑重点汇报。

    自从她开始说故事后,刘子业比以前老实了不少,不再动不动发怒把身边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也再也没有拿朝中看不顺眼的大臣下刀,这些天还偶尔会想什么想得出神,时而发出笑声,令周围宫人有些惊惧,不晓得他又在准备玩什么花样。

    楚玉听了却忍不住心中一喜,心道也许是她说的故事起了作用,让刘子业开始学会思考,假如真是这样,那么她这些天辛苦入宫累得半死,也就没有白费。

    见了刘子业后,后者便让左右退下,楚玉正待关门说故事,却见刘子业摆了摆手,一脸神秘兴奋的笑意:“阿姐,我思量了许久,我们今天去微服私访好不好?”

    楚玉先是一诧,瞧见刘子业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随即了然,她的故事固然是对刘子业产生了影响,却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方面,刘子业正是好玩好动的年岁,又没什么人管束,听了她的故事,倒是没怎么想做明君,反而想着什么微服私访玩儿了。

    楚玉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策略,想想其实目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要是真给小皇帝说什么比较严肃的连续剧,他只怕没耐心听下去,眼下刘子业虽然是好玩一些,但是稍微收敛了残暴的性格,也算是不错的成果。

    眼下刘子业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楚玉知道他这念头已动,便很难劝阻,问她的意见,只不过想要一个附和罢了,她不能在这时候拂他的兴致,便顺着他的意思笑道:“好哇,要是遇到什么刁民作乱,我们也便顺手平了去,陛下可不比那康熙帝差呢。”说完她一阵反胃,这吹捧也太昧着良心了。

    然而刘子业却很是受用,欢喜的叫了一声,便要唤人进来,让他们准备出行车辆。

    楚玉赶紧拉住他,道:“这么大张旗鼓的便不叫微服出行了。”好歹劝说刘子业换了常服,楚玉也借了刘子业一套衣衫换上,她的身材在女子中尚算高挑,刘子业也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少年,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虽然有些过于宽大,但也不算过分。

    两人换好了衣服,便一路朝宫外走去,路上虽然也有侍卫瞧见,上前询问陛下要往何处,刘子业只将眯起眼睛阴狠一瞪,那人便摄于淫威,不敢再问,更别说阻拦,就这样两人一直顺当的走到了皇宫的出口,才遇到了真正的阻力。

    站在宫门前的老者和两人一样穿着便服,甚至不够华贵,可是这身寻常衣裳穿在他身上,却有无比的威势,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头的白发,脸上也有深刻的皱纹,可是他的目光却好似锋利的宝剑,直直的朝他们刺了过来。

    这人便是上次宵禁之时,曾与楚玉有过一面之缘的南朝大将沈庆之,虽然已经年近八十,可是他依旧在朝中担任着官职,是南朝的一尊屹立不倒的守护神。

    楚玉只觉得心中一震,忍不住在这逼人的目光之下停住脚步,只觉得那目光好似要刺穿她的身体,她对沈庆之虽然有些畏惧,然而却不反感,甚至的,对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有些敬意。

    武力是政权的保障,若非沈庆之当年力保刘子业的父亲继位并平定叛乱,哪里来的今日刘子业的皇位?

    刘子业虽然任性暴躁,可也在这老人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跟着楚玉停下来。

    沈庆之只看了楚玉一眼便不再理会,他望着刘子业,先行了一礼,才沉声问道:“陛下要前往何处?”

    刘子业迟疑一下,想起了自己好歹是皇帝,根本不需害怕什么,才挺起胸朗声道:“朕要出宫去走走,你可是要拦阻?”

    沈庆之淡淡的道:“臣自然不敢,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还得顾全己身,出宫怎能不带着侍卫?”楚玉朝他身后一看,见门外一片士兵,便知道在他们走到宫门前的这段时间内,有人去告诉了沈庆之这事,而后者便赶来阻拦皇帝私自微服出游。

    沈庆之作为朝堂重臣,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刘子业就算对他不满,看在他以前功绩的份上,也不能说杀就杀,然而这正旺盛的兴致被粗暴的打断,还没法说出个反对的道理来,刘子业还是气得脸颊发红,眼神一扫方才开朗,变得阴戾起来。

    刘子业不爽,楚玉却是不安,看小皇帝眼神开始不对劲,她连忙打圆场道:“沈大人说得很对,陛下是万金之躯,怎能如此轻易的抛头露面?”听到这番话,沈庆之又朝她看了一眼,这回目光这多了些探询的深意。

    她悄悄的在袖子下拉住刘子业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对沈庆之道了声谢便往回走,走了一会儿,刘子业忽然用力的甩开她的手,焦躁的叫道:“阿姐,连你也帮着那老匹夫!”

    楚玉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见沈庆之身影了,才转头温言道:“沈大人好歹是国家重臣,你也要给他几分面子,难道还要在宫门口与他冲突不成?那样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真要冲突起来,她对身为皇帝的刘子业反而没什么信心。

    见刘子业神情更加阴郁,楚玉叹了口气,宽慰道:“陛下,我们犯不着跟一个老顽固较劲,他不是不让你微服出宫么?那么你明日便先移驾到我公主府,我们再换了衣服出去,我就不信他能管到我公主府门口来。”

    听楚玉这么说了,刘子业才总算有些松口,经过这么一闹,两人一个无心说故事,一个无心听故事,楚玉便提早离开,再回到宫门,却意外的瞧见沈庆之还没走,门外的侍卫已经撤去了,他却还留在这里,看样子,竟然像是在等她。

    既然来了便躲不了,楚玉心中有些不安,可还是迎了上去,面上若无其事的笑道:“沈大人可是在等本公主?”被沈庆之森严的目光所笼罩,楚玉觉得很是不好受,然而却不能表露出来,她下意识的看一眼宫门外,她的马车就停在附近,越捷飞靠在马车边,也望着这边的情形,他双手抱剑,身躯微微紧绷,见楚玉投来目光,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沈庆之缓缓的道:“我听说长公主殿下很会说故事,近来一直说给陛下听,恕老臣失礼,这样的故事,公主还是少说一些的为好。您只是公主。”

    过了一秒,楚玉才想明白到沈庆之这是在警告她,遵守作为公主的本分,乖乖的吃喝玩乐便好,不要试图蛊惑刘子业做什么。

    楚玉冷笑一声,道:“本公主的事,似乎轮不到沈大人来过问。”她也懒得和沈庆之讲道理,像沈庆之这样的老人,一般十分的顽固,根本就无法说服,既然他认定她在蛊惑皇帝,那么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还不如省下一些气力,明天继续去哄骗刘子业。

    若不是这帮朝臣没能劝诫好刘子业,她何苦如此操劳?

    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她依旧敬重沈庆之朝堂重臣南朝大将的身份,也很欣赏他的忠直,可是由于立场和看问题的角度,对于他的观点,她却并不能认同。

    不仅不能认同,也许还要跟他作对。

    话音方落,楚玉便见沈庆之面色陡变,他没有什么动作,可是整个人散发着森严,每一根皱纹都好像散发着杀气,假如此时有蚊虫飞过,定然死于非命。

    就算心里知道沈庆之不会把她怎么样,楚玉还是禁不住的后退了半步。她知道自己这回是把这位老将军给得罪了,得罪沈庆之这件事也许很严重,可是比起可是她所要进行的,却又不算什么了。因而楚玉仅仅是在心里担心一二,便放下了忧虑。

    就算沈庆之怎么看她不顺眼,也必须顾及她的公主身份,这个南朝之中,唯一能光明正大让她死的,只是刘子业一人而已。

第九十二章 似被前缘误

    马车中柔软的矮榻上躺着伴随着行车的微微的摇晃就忘记了宫门前的不快即将行至公主府时她忽然记起了什么掀开车帘子问坐在前方车辕上的越捷飞:“前面有没有……呃……情况?”

    越捷飞望了望前方的巷口答道:“回公主没有。”

    楚玉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决定:“绕路今天走后门回府。”

    前方越捷飞笑了一声声音里有点强忍的笑意:“是公主。”

    对于越捷飞的表现楚玉有点恼怒不过怒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出息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躺回到软榻之上。

    马车绕了段路从公主府后门联通的巷子里穿入远离了主干街道这里便多了几分寂静的冷清。

    马车转了个弯比楚玉预料得早的停下不需要特别向外看便知道还没到达因为按照楚玉的记忆公主府的后门距离巷口是有些距离的。

    “怎么回事?”没有多想楚玉直接拉开车门跳下马车这里距离公主府也不太远了走几步也无妨然而才下马车楚玉便瞧见前方站立着她特意绕路的原因。

    对方长身玉立的站着面色虽然冷漠却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隔膜感瞧见楚玉那人冰冷的眼中便带上了些许暖意。

    他的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

    “萧……别?”楚玉神情古怪的叫出来人的名字随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她今天特地的避开前门走后门就是要躲萧别怎料竟然正正在后门给他撞上。

    自从那日萧别自请入府被她拒绝之后。没几天楚玉从宫中回府地时候便瞧见萧别站在她公主府门口。等着她说是新制了琴曲请她品评当场骇得楚玉落荒而逃。

    开玩笑!她可不是原来那正牌的山阴公主能品出个什么来?要是胡说一气只怕会露馅。

    可被回绝了一次后萧别并不灰心又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好在公主府地正门也并非正对街道平素没什么人。否则千金公子萧别成为山阴公主入幕之宾这一劲爆消息只怕要瞬间传遍建康城。

    萧别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意很淡淡到放在别人身上几乎看不出是在笑:“公主不愿见我我如何不晓得?可我既然视公主为知音又岂有轻易放弃之理?”

    楚玉一边面上僵硬微笑。一边在心里腹诽道:“你才知音你们全家都知音!”尽管十分不满但她还是决定不耻下问:“你今日算准我会走后门回府?”

    萧别道:“公主莫要忘记了萧别虽然擅长抚琴然而家中却有人以武晋身萧别从前。也是学过兵法的。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公主前几次都是在正门见到我算算下来也该心生避意这一轮该往后门来了我便在此恭候。”

    楚玉听得脸皮青心说算你狠竟然连兵法都用上了同时也算是知道萧别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她想要完全避开不是没办法可是那样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实在不划算。

    思索片刻楚玉道:“也罢今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但你也不要来这儿找我我给你们每人一把的扇子你没扔吧?请贴上顺便标明了楚园的所在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那儿去你若是要见我便去那里找我好吧。”

    萧别一怔道:“公主不愿意别人知晓我与你相交?”他并不是笨拙之人如何听不出楚玉言语中的避忌?

    楚玉无奈地道:“你镇日来往于公主府前好在这些天无人知道若是传出去了……”她想了想山阴公主根本就没有清誉可言要说萧别影响她名声这太不要脸了只有改口道:“若是传出去对你的清誉很是不好。”得她没清誉萧别总算有了吧?

    萧别淡然道:“我并不在乎。”经过楚玉当头棒喝现在他也看开了那

    又算个什么?于他有何干系?

    —

    楚玉地面色由青转黑咬着牙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生怕萧别又说出什么话来楚玉斩钉截铁的下定论道:“就这么说定了。”不等萧别反应她越过萧别快步的走向公主府后门最后的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跑地。

    楚玉生怕他追来走得极快但萧别却并未这么做他只转身望着楚玉有一点难过的低声道:“我就是这样不堪交往么?”

    越捷飞跟在楚玉身后在经过萧别身侧时停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公主进来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起来也许过阵子便会恢复了届时你就算不上门公主也会去找你的。”

    楚玉跑回公主府中又走了几步回望确定萧别不会追来才松了口气可是没走几步她又及时的想起来府外有一个她避之不及地她能躲到府内可府内地那位呢假如要躲她要躲到哪里去?

    幸好府内地那位并不像萧别那样充满了行动力。

    走到东西上阁的交界处楚玉先没回屋反是去了桓远地修远居。

    现在修远居中一般都有三人在处理事务柳色已经正式的交派用场与墨香一起将桓远身上的重担接了下来。墨香管人事和物品柳色管金钱但是接受墨香和桓远的监督桓远有全权指挥处置柳色墨香的权力。虽然职权分工不同但三者之中柳色却是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的。

    来到修远居见到桓远询问一下事务都在正轨上运转楚玉便不再多关心而是告诉桓远一件事这些天尽量的空出来她有别的事交付给他。

    离开修远居楚玉原本应往东上阁去可不知怎么的脚步却不太听使唤慢慢的走着来到一个地方停下瞧见前方的门上的字迹她忍不住无奈的叹口气。

    门是虚掩着的只要她上前一推便能推开假如推开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那萧疏而清爽的绿意而层层叠叠的绿影之中却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宛若浮冰碎雪永远不能磨灭。

    那日……落荒而逃了。

    那日容止握住她的手誓言一般的温柔话语后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当时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可她心中的狼狈比对上寻来的萧别时更甚。

    这些天她一直避着这儿走心慌意乱的不想瞧见容止而容止仿佛也知道她的心意一直没走出沐雪园来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园内。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忍不住这么想着楚玉慢慢的走过去手按在黑漆大门上入手的凉意让她头脑一清没有推开门更没有踏入门中。

    也正在此时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听见门内传出来棋子的脆响。

    啪。

    啪。

    一粒一粒的敲打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一直传到园外传入楚玉的耳中一声又一声。

    楚玉隐隐约约的想起来那日容止似乎说过他不开心的时候会下棋。

    脑海中仿佛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在幽深寂静的竹林绿影之中衣衫如雪的少年坐在青石台上白皙的手拈着黑白二色棋子一个人非常寂寞的下着棋。

    在疏落的棋声里门内门外一人一人多情无情各怀心思。

第九十三章 最是不分明

    楚玉的心情很复杂。

    避开萧别,是因为担心自己琴艺造诣不佳被瞧出破绽,此外也是不希望有人通过萧别将她的两个身份联系起来,这行为里是有目的和利害权衡存在的,而避开容止,则是纯粹出自心情。

    她从来不是娇柔文静的女孩子,放假的时候,别的女孩子逛街买衣服,她却喜欢登山入林,到绝少有人前往的地方,领略另一番风光。也许是因为性格过于大而化之,她从小到大的桃花运少到几乎没有,与山阴公主这儿的花团锦簇大相径庭。

    也正因为此,她才会因为容止的一句话那么的不知所措。

    心里面好像有非常隐秘的一角被揭开,有一点儿羞涩有一点儿欢喜,又那么的不安着忐忑着,就在隐隐约约的沉沉浮浮,隔着一层雾气,却始终不能分明,暧昧不可言说。

    倘若告诉别人,拥有众多面首的山阴公主正在为了一句暧昧的话辗转难安,一定笑掉旁人的下巴,可又有谁知道,这身躯内换了个崭新的灵魂,于这乌黑的泥土里,绽放不可思议的皎洁纯净?

    最看不分明的,是她自己。

    容止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言语之间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暧昧不清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楚玉原可以问得更清楚,喜欢或不喜欢,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可是她却仓皇地心生退意,在那温情款款的时刻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容止那话是对着谁说的,是她,还是山阴公主?她想多半是后者,倘若如此,她要如何告诉他,那个他不离不弃的人已经不在?

    退一千步一万步,不考虑其他的任何人,单考虑她自己,这也是最根本的原因,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对容止是有好感,容色秀美,手腕高超,善解人意,待人温和,即便是之前认为容止是敌人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十分佩服容止的本事……可这究竟是什么样一种心情?

    楚玉毫无类似经验,更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求助于身边的人,只能自己摸索,然而摸索来摸索去,也仅仅只是浅浅的游离的暧昧,始终挥不去那层浓郁的雾气。

    还不够,好像有什么,还不够。

    在门外站了半晌,楚玉终于完全的清醒过来,趁着棋子声稍歇,她转身匆匆的逃开。

    现在,还不是面对容止的时候。

    对,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楚玉强迫自己将思绪放在接下来要进行的事之上,她走得很急,带起耳边风声呼呼,很快的压过心底微弱的质问声: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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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刘子业即将摆驾公主府,楚玉自然要在门口迎接,提早来到门口,却意外的瞧见,在皇帝之前,还有一人来了,只不过这人应该说是“回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忍者神龟驸马爷何戢。

    楚玉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天,算算见到这位驸马爷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在府内时,他基本不在,而他回府的时候,她又基本外出了。何戢在西上阁也有住处,但一年到头三百六十天,只怕有三百五十天是空着的,可以想象何戢有多么的不愿意留在公主府内。

    然而让楚玉比较佩服的是,即便这样,那少数几次的相遇,他都表现得对她关怀备至,让楚玉一阵又一阵的恶寒。

    现在,何戢又与前几次一样,风度翩翩的上前来请安,楚玉挑眉望着他波澜不兴的俊逸脸容,笑着问道:“驸马这些日子都宿在何处?”

    何戢正有些奇怪楚玉为何站在门口,心思在别处,不及提防便脱口而出:“在尚书吏部郎褚渊家中。”话方出口,他瞧见楚玉神情变化,当即大为后悔。

    褚渊这个名字,楚玉来到这个时代前便有印象了,据说是个绝世帅哥,并且是山阴公主的姑父,不过楚玉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山阴公主曾觊觎过这位帅哥,甚至让求子业下旨让褚渊来他的公主府,足足过了十日,褚渊靠以死相逼,才保全了自己的清白。

    据说何戢与褚渊的外貌举止有些相似,故而何戢又被称作小褚公。

    思及此楚玉忍不住道:“我听闻褚渊与你相貌有些相像,倘若走在一起,不认识的人会误以为你们是兄弟,是不是真的?”

    何戢背上冷汗连连,既不愿说是,又不能说不是,他看楚玉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意动,倘若让他瞧见褚渊,那么只怕本朝又一美男子要遭到辣手摧花,可是假如说不是,却又是睁眼说瞎话,倘若公主他日发现他说谎,只怕会遭到迁怒。

    是与不是间,何戢汗湿衣衫,只推脱道:“这个都是外人传言,我与褚公相交,是倾慕他的品德,与外貌并无关系。”

    大热天里,楚玉见何戢额头上的汗水就那样的涌出来,也知道他在痛苦些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悯,她心说索性就此带过,放他一马,可此时门外却传来另外一道声音,让何戢的心一直沉到底:“想知道是不是,改日让褚渊来姐姐府上住上些日子便好了。”

    楚玉抬目看去,发现竟是刘子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身穿黑衣,虽然仅仅是常服,可袖口领边的精细花纹也显出了十分的庄重,虽然身量比何戢还要矮一些,可是他看着何戢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睥睨的:“到时候驸马与褚渊同吃同住,姐姐去看,就知道他们像不像了。”

    看眼前的境况,山阴公主应该还没来得及如历史所记载一般的辣手摧姑父,可是却阴错阳差的,让继承山阴公主身份的楚玉有机会完成这一未竟的事业。

    何戢是如遭雷击,可是楚玉心里也很不情愿,两人各自以高超的演技控制住面部表情,向刘子业谢恩。刘子业很是不耐烦看到何戢在眼前碍事,谢完恩了赶紧让他滚蛋,随后亲热热的拉着楚玉到僻静地方,悄声的问:“阿姐,我们什么时候溜出去?”

    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儿戏般的微服私访。

第九十四章 陪皇帝逛街

    楚玉早有准备着,听到刘子业这么说,便先让粉黛带他去花厅中休息,自己回房换上男装。之后便按照昨天的布置,与刘子业从公主府一侧的墙头翻出去。

    穿过冷清的巷道,两人便来到了街道上,刘子业拉着楚玉的手左右顾盼,从前即便是出游,他也是坐车出来的,周围侍卫重重,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好似轻了几分。

    虽然楚玉和刘子业的外貌都极为不错,可街上的百姓没有再如楚玉第一次上街那样,其中一个原因大约是刘子业,虽然换上常服,甚至心情十分轻松,可是刘子业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些许容易给人带来压力的阴狠。

    刘子业平素与楚玉亲近,并不怎么在她面前摆架子,因此楚玉也没有太过注意尊卑的分明,可是在别人眼中,刘子业还是有几分上位者生杀予夺气派的。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他们的身后,楚玉和刘子业并肩走在前方,他们身后三四尺外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越捷飞,始终作为楚玉的侍卫存在,而另外一名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五官原本还算端正,但脸上一道伤疤额头斜着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左侧耳下,这道骇人的伤疤令他的脸容微微扭曲,看起来极是恐怖。

    这人名叫林木,是刘子业的贴身护卫,有点儿像是越捷飞在她身边担任的角色,只不过他藏身得更加隐秘些。楚玉出入宫中这么多次,竟然一次都没瞧见这个林木,还是方才翻墙时,刘子业将他从暗处叫出来帮忙,楚玉才得知此人的存在。

    林木十分的沉默,不仅言语上沉默,神情也同样沉默着,不管越捷飞在他身旁怎么说话,他始终一言不发,假如不是刘子业在命令他的时候他答了一个“是”字,楚玉只怕要以为他是个哑巴。

    通过越捷飞对林木的称呼,楚玉知道林木是他的师兄,算起来,天如镜应该至少有三个师兄,被容止干掉一个,一个越捷飞一个林木,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手。

    两人先去了建业城边的东市,市集上有卖各种东西的,楚玉虽然不是第一次出门了,可也是头次来这样专门用以交易的市集,各种摊贩密集的拥在一个地凡,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都混杂在一起,有的卖家禽,有的卖粮食布匹,又或者一些手工制作的小玩意。

    楚玉是见识过现代超市的,见到古代的市集,只稍微新鲜一下便失去了深究的兴趣,倒是刘子业兴致盎然,买了这个又买那个,他只负责挑选自己钟意的东西,付钱全由越捷飞代劳,而林木则负责当搬运工,左右手和背上都挂着新买来的东西,稻草扎的叶子包的麻袋装的,好好个毁容派酷哥弄得形象尽失,最后刘子业甚至要买一只活鹅抱回皇宫里玩,被楚玉死活给拦住了。

    好容易等到刘子业买得尽兴,时间也快到正午,空气很是燥热,楚玉提议到附近的建初寺去休息,由越捷飞开路,四人在拥挤的市集里杀出一条路,其实也不需要怎么杀,林木的那张毁容脸摆在那里,只需要稍微阴沉一些,便足以令左右旁人自动退避了。

    路上刘子业将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拿过来把玩,玩一会就失去了兴趣,又一一的丢弃在地上,一路走一路丢,等他们走出市集的时候,已经将买来的东西丢得只剩下十分之一二。

    越捷飞有点心疼钱,不过这些钱也都是楚玉事先给他的,人家皇家子女喜欢自己买东西扔着玩儿,他能有什么异议?倒是林木在丢掉了大部分杂物后,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是动作明显轻松了很多。

    建初寺的距离不算远,一会儿便走到了,这座寺庙是三国时孙权建造的,也算是有些历史,远远的看去,最先瞧见的是一座塔,立在寺庙的中央。

    这时候佛教十分盛行,单说寺庙,楚玉在建康城中及周围见到的就不止五六座,然而还要数眼前的建初寺最为豪华,基本也就比楚玉的公主府差一点,但是绝不多。

    建初寺前挂着巨大的牌匾,漆金的建初寺三个字很是遒劲有力,楚玉一行人走近的时候,却瞧见一个令楚玉有些意外的人从寺内走出来。炽烈的正午日光下,即便在这庄严的佛寺边,那人的气度依然如流水一般的悠然自在。

    “意之兄,你怎么在此处?”楚玉快步上前,不能不说有些惊喜,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惊喜什么,可瞧见王意之,周身的燥热便仿佛减了几分。

    王意之看见楚玉,也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先投向楚玉,随后扫过她身后的三人,眼中划过一丝惊异后,又对楚玉道:“你怎么在此?”

    与此同时,楚玉也问:“你怎么在此?”她印象中王意之是个放荡不羁闲散自在的人,和佛学这些严肃的东西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两人的声音一字不差的重合起来,连惊诧的情绪都那么的吻合。

    王意之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与楚玉一起笑了起来。

    楚玉笑着道:“失礼失礼,我却是忘了,意之兄你是有本事把一切无趣的东西变得有趣的人物,你来此,想必也是找到了有趣之处。”

    王意之也笑道:“失敬失敬,我也是忘了,子楚兄的言行常常能出人意表,想到什么旁人想不到的事物……”他学着楚玉说话,然而最后一句却是怎么都学不来了,只有道:“不过你来此,想必无他目的,不过是累了歇脚而已。”

    他心思是何等的多智明慧,见到刘子业形貌及其他两人的样子,便极快的推断出他们方才做了什么,以及来此的目的。

    两人说完又是一笑,交换了一下“知我者子楚兄”和“知我者意之兄”的笑语,王意之随意的作了一揖,道:“子楚兄想必身有旁务,我今日便不多加打扰,改日我们再聚。”说完他又一指身边的人,道:“这位是我在寺中的好友,法号寂然,于佛理玄经都很有研究,可以请他领着你们在寺中游览一番。”

    楚玉这才注意到王意之身侧站着一名身穿白色僧衣的和尚,与王意之并肩而立,这和尚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他双手合十,眉目低垂,神情安详平和,该是方才和王意之一同走出来的,可楚玉眼中只瞧见王意之,竟是把他给完全忽略了。

第九十五章 两个刘子业

    既然是王意之介绍的楚玉便多瞧了寂然几眼他相貌俊秀不凡气度清逸出尘眉心缀着一点米粒大小的嫣红朱砂他的白色僧衣并不似如雪的洁白而是那种陈年的旧白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却也别有一种飘然之意。

    方才之所以被忽略主要是因为寂然和王意之站在了一起又兼神情低调内敛才被盖去了风采。

    王意之没有多做停留的走了楚玉对着陌生的寂然却并不觉得不自在虽然才是初见可是寂然身上好像有一种使人心神稳固安宁的力量。

    转身跟这时才从后面跟过来的刘子业介绍寂然的身份随后寂然便带领着他们参观寺院了。

    寺院的占地范围很大方才在远处瞧见的高塔在寺院中心院庭的前方有殿堂四周院落重重回廊围绕壁画鲜丽华美。

    楚玉一行人参观完毕后再由寂然将他们送出寺院楚玉在最前面与寂然并肩而行忽然问道:“意之兄时常来这里么?”

    寂然笑了笑仿佛悄然绽开一朵姣白莲花:“意之居士胸罗万有小僧与他相交不论是佛法。还是世俗道理都进益不少。”

    楚玉微微一笑:“今日有所不便改日我会再前来请教。届时希望寂然小师父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告别了寂然便该往回程路上出楚玉走出二十几米又忍不住回头看去之间寂然站在寺庙之前的阶梯上双手合十有不少前来进香礼佛的人从他身边络绎经过他们面上的神情或者带着祈盼或带着虔诚有的衣衫华贵有地风尘仆仆。

    而寂然低垂着眼眸。好似什么都没看到却又好似什么都看到了。

    楚玉停下脚步。望着人群中寂然的身影出神直到刘子业回转过来手扶着她的肩膀问:“阿姐你看上那光脑袋了?你要是看上了。我明天就下旨……”

    楚玉哭笑不得言语劝阻好容易才让刘子业打消这个念头没有再给山阴公主地功绩簿上添一笔亵渎出家人。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波折四人乘坐秦淮河上的泊船顺着贯穿建康城的河流行驶。节省了不少的脚力。最后四人是先回了公主府。再让刘子业与那些侍从在一起摆驾回宫。

    目送刘子业离开。楚玉才缓步返回自己的卧室在她的房间里竟还站着一个“刘子业”只是神情少了些阴戾气韵从容平和然而这些细微差别也只有在明处近观会显现出来房中光线昏暗猛一看便是第二个刘子业。

    那“刘子业”见楚玉回来抿着嘴笑:“公主回来了?”他缓缓的走到屋子角落从怀里取出毛巾浸入水盆中再拿湿毛巾往脸上轻抹擦了几遍便还原了本来面貌。

    这“刘子业”却是容止假扮的。

    虽然楚玉与刘子业翻墙偷偷外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防止有什么预料之外地状况生容止穿上相似的衣裳用药物修饰容貌假扮刘子业在楚玉房中坐着就坐在可以让外面人瞧见地地方房中的昏暗很好的遮盖住了装扮上的破绽。一天下来宫内护送刘子业地侍卫统领几次从院门口走过硬是没现他们的陛下被人调了包。

    楚玉瞧见容止顿时就有些踯躅其实这件事她本不想让容止参与进来但是她府上会易容这种旁门左道的也就

    止一人因而不管心里面再怎么打鼓她还是在昨天止说明自己的要求。

    好在容止并没有为难她完全不提前些天的事待她的态度也是从容又自然好似什么都没生过一般令楚玉大大地松了口气。

    容止身上穿着与刘子业相仿地黑色衣衫这是楚玉头一次瞧见他穿着白色以外地服色感觉有些儿怪异往容止身上望了几眼楚玉的目光才转向他地脸庞却讶异的现容止脸颊上有一小片微微的红印在雪白的脸容上显得分外的碍眼。

    楚玉皱眉道:“怎么回事?”昨天她看容止的脸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变成了这副模样?

    容止先是有些忡怔随即恍然抬手抚上脸颊笑道:“公主不必担忧只因今日要装扮的人不同寻常为了力求逼真我用了些刺激的药物这是修容的药物在脸上留得太久了伤了肌肤我自行调制一副药三两日便可复原。”

    听他解释完毕楚玉便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两人相对站立着相距一丈之遥然而楚玉却好像能听见容止浅浅的呼吸应和着她有些错乱的心跳。

    说安抚的话会否太亲昵此时送客赶人会否太冷漠?

    —

    正在忐忑之际一声通传解救了楚玉此时尴尬的窘境是天如镜前来拜访。

    来了?

    那日天如镜说要回去考虑便再无消息如今看来总算是做出了决定然而楚玉现在却不是为了他做出决定而惊喜——

    有了天如镜这个借口让容止现在走掉感觉便不那么伤人。

    楚玉正如释重负却听容止低笑了一声回头看去只见容止伸手按在腰上解开了收束的腰带。

    容止解下腰带后还不停手又不紧不慢的拉开了衣裳楚玉有些着慌脱口问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容止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的:“公主以为我是要做什么?”

    对上了他的眼神楚玉明白自己可能又误会了什么心中有些恼面上却已经完全恢复镇定她看着容止脱下外衫弃于地面正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容止却就这样仅着单衣缓缓的走了出去。

    直到容止走出门外楚玉才恍然他这么做的用意容止是在昨天夜晚绕过所有人的耳目由越捷飞带过来的才能在今天一早在皇家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上演大变活人倘若他现在穿着类似刘子业的外衣出去给府上的人瞧见也许会被有心人联想到什么。

    容止心细如连这点儿微末之处都没有错过。

    容止身穿单衣纯白的衣料贴着他的身体单薄的衣服将修长的身躯线条勾勒出来此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还算明亮的阳光将他的衣服照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瞧见衣服下漂亮的腰线楚玉瞧着他的背影呆愣一下忽然不知怎么的就冲了出去将他给拉回房中:“你给我在这里待着等晚上了再回去。”

    容止高深莫测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说不出是在笑还是不笑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问道:“公主不是要与天如镜商谈要事么?我在旁总是不好。”

    楚玉瞪他一眼道:“我去别处谈!”

    反手关上门把容止关在房间里不一会儿天如镜便被幼蓝引领了进来他的神情十分平静看着天如镜楚玉脑海中却浮现了白日所见的寂然。

    笑着摇头甩去幻影楚玉让幼蓝退下去转身带着天如镜前往一旁花厅也就是今天她让刘子业等待的地方这里用来谈判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不会以为天如镜将会乖乖的接受她所开出的一切条件总会在某些地方做些坚持因此接下来她将进行的是一场或者十分激烈或者十分不激烈的讨价还价。

第九十六章 各自的底限(上)

    楚玉在花厅内设了檀木椅子,一左一右的摆在黑漆的高脚方桌边,桌上摆放着些干果零食,中心立着一只羊脂白玉瓶子,瓶中插一支青翠新柳。

    楚玉坐下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转向天如镜,道:“许多天不见,你想得怎么样?”从前她入宫的时候一般能偶尔遇见天如镜,可这些天来竟然一面也不曾见过,想必是天如镜刻意要避开。

    如今他既然亲自前来,便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已经作出决定——这个事实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动得微微颤抖,虽然早知道天如镜会让步,可是终于能让她接触那手环里的东西时,楚玉的心神还是不由得飘荡摇曳不能自持。

    那里面会有什么?除了历史记载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天如镜的师父天如月曾经制作类似化学实验的容器,想必也是从那手环里得来的知识。

    天如镜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他没有亮底牌,而是让她先开条件。

    楚玉尽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微笑道:“我尚且不确定你那里有些什么呢?万一我要的你没有,那岂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头,以这个动作掩盖眼中的急切。

    虽然尽量表现得不太在乎,可是楚玉自己知道,她简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现在这个时候,是谁比较不在乎,谁就占了上风。

    天如镜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现在就要看到些实在的东西,否则交易无法进行,于是便问道:“你要怎地?”

    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接下来再过一段时间,陛下便会被乱臣杀死,改拥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这部分天书的内容与我所知的是否相同,倘若一般无二,我才肯信你。”

    目前她还暂时不知道天如镜手环里都有些什么,也不打算胡乱猜测要些没有的东西,楚玉把自己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当作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放上台面,以验证天书真伪为理由,让天如镜展示出接下来的那段历史。

    她刘子业会死,可究竟是谁所杀,接下来又是哪个皇帝上位,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她却不记得,这是楚玉最大的烦恼,倘若能骗得天如镜展示出那段历史,她也好相应的针对主事者做出对策,接下来不管这场交易谈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经先取得了实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这个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破绽,然而天如镜却道:“这一点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给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书记载,而本朝之后的,时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现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动声色,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已经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难道看一看天书上是否有记载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的看着天如镜,“本朝之前的事物,各种典籍之中皆有记载,我又看你的天书作甚?还是说,你的天书,根本就没有本朝之后的部分?那天书根本就是你捏造出来的?!”

    楚玉红口白牙的倒打一耙,很不客气的指认天如镜在说谎,用的也无非是激将法,只要天如镜不受激,一个冲动,说不定就把接下来的部分历史亮给她看了。虽然嘴上言辞激烈,可是楚玉心头却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的,沉得把先前的激动都压了下去。

    天如镜肯来找她,应是做好了各方面完全的考量,他的底限不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变动,所谓的激将法,对他冷静无情的心性更是很难产生影响。

    面对楚玉的信口污蔑,天如镜神情没有半分的动摇,他静静的望着楚玉,既不辩驳,更不为此生气,只十分平静的看着,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灵魂,过了许久,他才淡淡的开口,道:“不能给你看天书的这一部分,是因为你会为了扭转自己的命运,做出违背天书记载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声,一下子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她抬起一只手横盖住双眼,轻声道:“你说得不错。”

    关心则乱,现在乱的那个人,是她。

    天如镜看出来了,虽然前阵子她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慌乱了片刻,可是这些天冷静下来后,天如镜知道她并不完全清楚接下来的历史,因为倘若她完全的知道是谁杀死了皇帝,又是谁夺去了宝座,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对付那个人。

    可是她没有,因为那么多人里,她根本无法找到正确的目标。

    因此天如镜不让她看与她切身相关的那部分“天书”。

    这是他的底限。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经十分坚定,但见到楚玉这副模样,天如镜还是忍不住微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这些外,楚玉又还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还有便是,在得知自己注定会死亡之后,她心中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死亡的?

    天如镜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挂怀,这些年来,他也是如此成长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他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却好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的漠不关心。

    可是如今……

    天如镜微微的颦了下眉毛,他却开始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虽然只是有些,虽然只是开始,却让从未有过此种感受的少年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我该怎么办?师父?

    天如镜在心里默默的问:师父,我眼前的女子,名叫楚玉的,她也是知道天书的,那么,她是否可以不算入旁人的那个范围内?成为不是旁人的那个人?

    天如镜望着以手遮眼的楚玉:“你在难过?还是绝望?”不由自主的问出话来,天如镜听见自己的声音,忽然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难过?绝望?”楚玉听见他的问话,忽然哈的笑了一声,她拿开手,以肘支撑伏在方桌边,目中神采丝毫不见黯淡,在奇怪之中还带着些兴味:“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绝望?”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底限(下)

    不能否认,没能诓骗出来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楚玉有一点沮丧:天如镜已经有了警觉,将来会越来越不好骗。可要说到难过绝望,却是半点也扯不上干系。

    与盲信“天书”的天如镜不同,作为穿越者的楚玉,是用挑剔和审视的目光来研究

    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也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天命,只不过是既定的历史。

    纵然自身遭遇离奇,但楚玉并不打算任由所谓的命运摆布。

    时候尚早,一切尚未到来,她为什么要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去绝望?

    真是好笑。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更准确的说,是天如镜避开了楚玉的目光,他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双脚,淡声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将天书上本朝之后的内容透露给你,你可以死了这份心了。”

    楚玉微微一笑,也不气馁,她拈起桌上碟子里的一片肉脯放入口中,曼斯条理的嚼碎咽下,又喝了口水,才轻声开口:“你既然如此坚持,那么我也不勉强,可是天如镜,你看,为了不触及你的底限,我连自己的生死大事都放在一边了,那么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些回报,来补偿我遭受到的损失呢?”

    楚玉方才激动不能自持,有至少一半的原因是以为即将能知道山阴公主的具体死因,这一点暗藏心思被天如镜识破并拒绝之后,她反而彻底的冷静下来。

    天如镜亮出底限,好像是冰凉的冷水浇在她心头迷乱的狂热上,让楚玉躁动心一下子变得冷静凝固,却并没有因此不甘,更不会失去希望。

    在知道天如镜拥有历史记载之前,她也是对未来知之甚少,现在只不过是和从前一样的不知道,并彻底打消了她走捷径的念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冷静下来的楚玉,立即利用起了这一点,当作自己的筹码与天如镜讨价还价。

    假如换了从前,对于楚玉这种哀兵政策,天如镜根本不加理会,可他目光一转,对上楚玉的双眼,那双眼睛清澈坚定,又带着微微的恳切哀求,显出十分的美丽,他心中鬼使神差的一软,竟然没再坚持,低语道:“我让你看看这神物之中的东西,除了天书之外,可以让你选一项。”

    耶?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

    楚玉原本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才能达成一点点最初目标,毕竟现在天如镜立场清明很难哄骗,可是没料到才一提出来,对方便让步了,一下子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天如镜说出那些话来,原本有些懊悔,可视线对上她猛然一亮的眼睛,那眼中的欣喜仿佛会传染一般,一丝丝的懊悔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楚玉身体往前靠了少许,更加倾向天如镜,期待的道:“那么,都有什么可以选的,你总该让我瞧瞧吧?”

    天如镜下意识的身子微微后仰,他抬起手来,一只手指按在手环上的宝石中央,楚玉举了一下手:“等等,你是怎么使用这个……呃,神物的,用手按在那宝石上?”

    天如镜随口答道:“偶尔需要这样,有些简单的用途,只需要想一想便可以。”若非如此神奇,他也不会认定这是神物。

    居然还带脑波操作的!

    抓起桌上的水杯给自己灌了压惊,楚玉极力的排除心中的郁闷,这时,浅蓝色的光幕显现,光幕上两排标识出现在她的眼前。

    就好像电脑上的功能选项一般,光幕上一共有六个图标,左右分布各三项,分别标注着:经,史,文,理,技,御,下面还有半页没有显现出来。

    楚玉瞟了瞟天如镜,眼神示意他展示下半页,天如镜垂下眼帘,不予回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隐瞒了下方的那部分,只让楚玉在这六项中抉择。

    “史”的那部分,应该是历史的,这一项天如镜不可能让她看,而剩下五项,楚玉并不太能分辨清楚它们各自所代表的内涵,一时间有些茫然,她定了定神,一项项的仔细分析。

    天如月传授给王意之的那部分约莫来自“理”的那部分,而但是这部分对于目前的楚玉来说并无大用,对古人传授理科知识,能确定保住她的命吗?

    不能。

    假如“理”指的是理科知识,那么相对“文”的那部分,代表文科知识,也可暂时排除,“经”大约可以理解为经典或经书,亦不是她所需要的,于是接下来只需在技,御两项之中筛选。

    楚玉的目光来回在技与御之间徘徊,心里计算着何者为她所需要的,耳旁冷不防听见天如镜冷淡的催促:“请快一些。”

    赌一把吧。

    楚玉牙一咬,抬手朝“御”字戳了过去,她纤细的手指尖点在“御”字上,穿透淡蓝色的光幕,浅浅的蓝光照在她的手上,让楚玉又有一种回到了前世,坐在电脑前被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的错觉,胸口生起少许的怀念。

    “御?好的。”因为楚玉的行为,天如镜又愣了一下,他料不到楚玉竟然敢伸手戳过光幕,昔年他头一次看见这光幕时,别说触碰,就连靠近,也是在天如月告诉他无害并命令之后。

    眼前名叫楚玉的女子并不是冲动无脑之人,然而她却敢伸手放心的触碰光幕……她早就知道这蓝光不会伤人?

    天如镜奇怪的望了楚玉一眼,随即又命令自己不要深思,脑海中发出指令,楚玉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周围展开,空气仿佛有点紧缩,眼前亦被浅色蓝光所包围。

    这便是曾数次弹开楚玉的球形光罩,然而此时却将两个人一起包裹在其中,从光罩内朝外看,外面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浅蓝的色泽。

    现在,这个“御”字的含义已经明白的显现出来了,乃是防御的意思,这光罩是手环本身所具备的防御手段。

    对于这个讯息,楚玉很不满意,早知道她就选另外一项了:“这可不够,这罩子我早就见识过了,现在也不过是从里面往外看,没什么稀奇的,至少要让我知道,这光罩的发动原理才行。”

    “发动原理?”天如镜微微皱眉,随即眉心展开来,道:“这罩子,神物之中确实有一些解说,然而也许是我天分驽钝,竟然不怎么看得明白,让你看看……也无妨。”

    他在心中默默的道:师父,我并不是违背你的训诫,只是,也许她真的能看懂,对我等今后传承大有帮助。

    天如镜又飞快的操作了几次,蓝光屏幕上界面变幻得极为迅速,楚玉甚至还没怎么瞧清楚,天如镜便调出来了储存在资料之中的,光罩的原理说明。

    楚玉仔仔细细的阅读这份说明,过了许久之后,她抬起眼来微笑凝视天如镜,一字一顿的道:“我也看不明白。”

    方才她阅读之际全神贯注,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皱眉,显然是把其中内容给看进去了,此时却自称不懂,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天如镜微微有些愠怒,才一动怒他又立即警醒,暗怪自己今天情绪波动太厉害,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楚玉又笑了笑,道:“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没有完全的看懂,最多也就明白了五成。”她只看明白了防御光罩的发动条件和发动后果,而具体的原理部分,因为其中所用的专业术语名词太过艰深,她无法了解其原理。

    最多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就算只看懂一半,这也足够了,毕竟每个用电脑的人,不一定都要深入理解电脑中每个程序的原理结构。

    楚玉笑眯眯的瞥着天如镜,道:“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解说我看懂的那部分?”

    天如镜倒也没有矜持,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道:“你想要什么?”他很明白,她肯坦言看懂,并且出言引诱,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

    楚玉笑道:“爽快,我要看你方才所隐藏起来的那部分选项。”正好趁这个机会得知手环的全部功用,就算是知道个大概也好。

    待天如镜应允,楚玉便将自己所理解的内容说了出来:其实那光罩,只是一个按照某种条件发动的力场,防御外来的袭击。力场以身体中心为球心,其作用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排拒力最强的地方,在距离球心两米的位置。

    而发动的条件细说来比较复杂,简单总结则是,外来的物体,假如以超过某个范围的速度朝天如镜接近,那么这防御力场就会自动发动。比如先前楚玉两次朝天如镜出手,又及天如镜遭到刺客袭击,速度都超过了那个限速范围,导致力场自动发动。

    而力场发动之后,会给予力场作用范围内的物体一些反作用力,运动速度越高,所承担的反作用力越大,这就是为什么楚玉仅仅被轻描淡写的弹开和掀开,而那些刺客却好像炮弹一样被打出去的缘故。

    因为楚玉袭击的速度不够快,这反而让她逃过了一劫。

    至于那蓝色的光不过是附带的光芒效果,没有什么别的用途。

    楚玉说完之后,天如镜又针对他听不懂的部分做了询问,比如什么是速度,什么是力场这些名词的具体解释,楚玉存心给他一些甜头,便反复的解释说明,直到他听懂为止。

    “所谓力场,就是说,在某个范围内,一些集中作用的力量,这个范围称作力场……你明白了么?”楚玉低柔的声音在花厅之中慢慢的回荡,越捷飞已经被早早的遣开,难得面对一个可以做一些交流的人,楚玉说得兴致勃勃,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然而她的声音,却通过了墙上的管道,隐隐约约的传递,一直传到另外一间房里。

    容止的身体贴在墙边,他的一只手掀起了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下的墙面上,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管道漆黑幽深,从中隐约传出楚玉的声音,虽然通过传递,这声音低弱了许多,然而依旧能勉强听清。

    容止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脸容苍白如雪,眼神深不见底,好像蕴藏着无处不在的极其可怕的掌控力。

    过了一会儿,管道之中又传来对话。

    “公主,我想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冷淡的声音是属于天如镜的,然而今天却在冷淡之余,多了些不该有的好奇。

    “嘿,你想知道?”楚玉的声音带着笑意,光是听着这轻快的声音,容止便能想象出她现在得意微笑的模样,“我偏不告诉你,你有底限,难道我没有么?”

    想着楚玉现在的样子,几乎不自觉的,容止嘴角翘起很浅的弧度,眼中带出些微的柔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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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侃价的结果

    楚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天如镜的对话还被另一个人听到了,见天如镜欲言又止,秀丽的脸容上强自压抑着不情愿的神色,心中止不住的愉快。

    看见天如镜这副模样让楚玉心中暗爽,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十分宝贵的讯息,便能以此为依据,做出抉择判断。

    得知那光罩,也就是防御力场发动原理后,楚玉便打消了从外界武力突破的念头,那力场的发动除了速度过限外,还有几项附加的标准,比如防御系统只能判断对会对天如镜造成损伤的物体,包括生物和人,都会自动的排拒在防护罩外。

    而另外一个资讯则是,那手环的操作通过脑波进行,具体的细节如何尚不清楚,可是看天如镜将手指按在宝石上的动作,楚玉估计大概还有指纹什么的因素包含在内。

    这样的尖端物品,倘若没有一点防护保护措施,那才真正见鬼呢。

    换而言之,就算她想方设法抢夺过来,没有天如镜的手指,可能也无法对手环进行操作。

    砍天如镜的手指下来,这么血腥的事她自然是做不来的,而手指砍下来后她也有没有相应技术能保持完好不损,如此无异于杀鸡取卵。

    望着流转着美丽银光的手环,楚玉不甘心的抿一下嘴唇,提醒天如镜:“好啦,我都给你解释了,你方才应允我看的呢?”

    天如镜点了点头,他心念一动,屏幕便缓慢的上移,将方才楚玉没有看到的那部分呈现出来。

    屏幕

    时,位,囚,医,攻,记。

    也是六个选项左右各三,然而却多了一些比较浅显明白的关键词。

    时和位,大约说的是时间位置,“囚”不知道是什么,“医”应该指医疗,“攻”是攻击,“记”不清楚。

    心中迅速的有了判断,楚玉含笑凝望天如镜:“那么,开始谈判吧,我教你那种文字,作为报酬,你要让我知道,其中六项的具体内涵。”

    天如镜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你的要求太多了,最多只能一项。”六项,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楚玉忽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沿上,身体前倾盯着天如镜,提高声音道:“太多?!你知不知道这是一套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你不要以为只有二十六个字母符号就错以为它很简单,你要记的东西多着呢,三个月都未必能学得完!”

    也不知道是被楚玉气势所迫还是觉得她靠得太近,天如镜身体又后仰了一些,背部靠上了坚硬的椅背:“你要求得太多了。”他脸颊微微发红,不是很熟练的开口。

    他记事以来便被保护着长大,高高在上几乎不食人间烟火,除了师父之外,从来都只有别人向他妥协,哪里有像这样站在对等位置商讨的机会?更别说是如此激烈的讨价还价了。

    接下来,便是一场拉锯战,楚玉尽可能的占便宜天如镜尽可能的避免被占便宜,好像侃价一般一分一分的慢慢磨,偶尔做出一拍两散作势欲走的姿态等对方喊住自己让步……

    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由曾经见识并学习过侃价的楚玉所做出来的,天如镜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对上楚玉时,尽管神智十分的清明,可是完全没想过原来讨价还价可以这么干,这样赤裸裸的毫不遮掩的索取利益,表示自己有多么吃亏多么不值得,进而得寸进尺的索要,简直就是让他见识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新天地。

    谈完了用几项来交换英文教习后,两人又在哪几项之间慢慢的磨,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经验的天如镜被楚玉杀得节节败退,最后签下丧权辱国不平等和约,答应让楚玉看三项,并且用笔抄录下其中一项的内容。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超出楚玉的预想的,她虽然一开始信口开河说要看六项,但那不过是为了方便喊价而做的上线罢了,前世去一些市场买衣服的时候,侃价的秘诀便是先压到原价的三分之一,再一点点的往上和对方磨。原本估计撑死能要到两项的观赏权,却不了比预计收获多了不少。

    签下了丧权辱国条约,按照他们方才谈的,天如镜先履行部分和约,先将其中一项展示给楚玉看:攻。

    现在楚玉知道了手环的防御手段,却从未见过天如镜有主动攻击任何人,为了保险起见,她必须先得知手环的攻击手段,届时即便到了最坏的状况,双方翻脸了,她也好有针对性的做出应对。

    天如镜的手指依旧按在红宝石之上,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反应,楚玉出声提醒他:“喂,攻击啊,等等,先别冲着我,换个方向。”

    天如镜面无表情的道:“我已经发动了,没有攻击,这一部分无法用出来。”

    楚玉很轻蔑的斜瞥天如镜:“你这个神器还会坏的?”质量真差。

    天如镜忍不住一拍桌子,他方才经历了一场侃价大战,情绪还有些波动没能恢复,被楚玉一激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师门神物!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告你诽谤!”

    楚玉噗哧的笑出声来:“这台词你哪里学来的?”

    天如镜下意识的瞥一眼手环。

    “真好。”楚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很好。”手环里大概还储存有娱乐的内容,她真是越来越想要这东西了,只可惜短期内无法到手,只能看着解解馋。

    笑意一凝她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你这神物不能发起攻击?”

    天如镜摇了摇头:“不能。”他目光清澄,神情无比坦然,纵然楚玉再问一万次,他的回答还是一样的。

    楚玉冷笑一声:“难怪你方才在这一项上让步得这么快,原来是因为根本无需保密。”方才她在与天如镜讨价还价,商量具体给楚玉展现哪一项时,谈到“攻”这一项时,天如镜几乎没怎么跟她僵持便让了步,让她错以为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却没料到结果是被人反摆一道。

    也许是天如镜的操作方法不对,也许是程序上出了什么问题,令手环的攻击功能无法实现。既然无用,天如镜也不打算攻击,那么便不介意让她知晓。

    楚玉不甘心的道:“我小瞧你了。”先前因为越捷飞对他的保护态度错以为他很弱,方才又因为天如镜的不谙世故而低估了他的心机,直到现在,楚玉才意识到,即便是看起来单纯如天如镜,必要的时候,也是会耍一点小手段的。

    天如镜微微点头,此时也恢复了冷静的神色:“过奖。”

    楚玉做出送客的手势:“我需要时间来判断你是否有说谎,从明天起你每日午后来我府上,我教你那种文字。”

    天如镜面上虽然平静,心中依旧有些纷乱,此时离去正是求之不得,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楚玉又在花厅之中坐了一阵子,才慢慢起身回到起居室,容止不在外面的房间中,楚玉有些奇怪,便朝里走去,一直到了卧室,才瞧见一条白色的身影斜躺在她的床上,伴随着呼吸身体微微起伏。

    楚玉想了想,上前拍醒他:“容止,醒来,我有话问你。”容止原本是身体朝内侧睡着的,被她拍了一下翻过身来,微微睁开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丝质单衣的衣领顺滑的敞开,露出胸口大片平坦雪白的肌肤,那肌肤充满着温润的光泽,竟比身上的丝缎还要细腻光滑,楚玉心跳陡然加快,连忙快步走出去,丢下一句话:“穿好衣服出来,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楚玉走出卧室后,容止半眯着的眼睛立即清醒的张开,眼中的困倦荡然无存,只余冷静的清醒,他慢慢的坐起来,漆黑的眸中翻腾着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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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与王的碰撞,智慧和美色的游戏,谁能把爱情和天下同时捕猎?

第九十九章 血色无情月

    在前厅坐下,又猛灌了好几口凉水,楚玉的心跳才逐渐的平复下来。她从前也不是没看过光着上身的男人,上学时男生们打篮球热了就把上衣一脱,挥汗如雨的继续跟一个球过不去,那时她看了也不见得怎么样,今天容止裸露的部分比那少多了,可她的心跳却快得不成样子。

    大概是因为……太漂亮了。

    平常容止穿着衣服时,只觉得他容颜秀美,风华高雅,可是他今日衣衫不整,却好像不慎将平凡的伪装掀开一角,露出其下鲜亮诱惑的气息。那双明明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仿佛汇聚了众生诸般色相,深不可测,好像能吸食人的灵魂。

    没一会儿容止便走了出来,敞开的领口已经合拢,平静柔和的秀丽脸容高雅莫测,见到与平常一般无二的容止,楚玉才舒了口气,做个手势让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道:“你对天如镜了解多少?”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方才她与天如镜讨价还价,虽然折腾得天如镜够戗,可是她自己也是大费心神,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精力与容止绕圈子,反正最后是一定要暴露自己的目的的,不如早早的和盘托出。

    容止思索片刻,沉着的道:“我对天如镜几乎一无所知。”还没等楚玉有反应,他又微微一笑,笑意里带着些狡黠,“可是我知道天如月,公主想要听么?”

    天如镜与他不过便是几面之缘,要说了解,那实在是夸张了,而且对于天如镜,他也不认为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天如镜比他师父天如月实在差得太远,在容止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上的对手。

    楚玉点了点头:“那便说天如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得越多越好。”其实她只想从容止这里侧面了解到那手环的能力,天如月也算是手环的曾经拥有者,了解一下没坏处。

    “公主,你知不知道建康城中有个传言?”像是在回忆应该从何说起,容止又沉默了一阵,才低缓柔和的开口:“这些日子公主时常出府,有没有见到大人吓唬小孩子……”

    楚玉白眼一翻,明白过来了,她第一次出府便亲眼目睹有位大婶拿自家名号生生吓唬得小男孩不敢造次,自然,这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之后再见到类似情形,她都视而不见,装作对方或自己不存在。

    “有一位妖法师与公主齐名呢。”容止一说,楚玉也跟着想起来更多,她的名号只能吓唬男孩,不能吓唬女孩,反倒是那位“妖法师”的名号男女通吃,男孩女孩都管用。

    那妖法师不是说天如镜么?难道……

    楚玉心中的疑问很快就在容止口中得到了解答:“那妖法师说的自然不是天如镜,他接替他师父的职位才多长时间,名声尚且不彰显,又有多少威势?那妖法师,说的是天如月。”

    容止说完这些,又陷入了沉默,目光虽然望着前方,却好似没有焦点,而是穿越了时间的阻隔,看到了从前的影像,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神向楚玉道歉,随后微微笑道:“我这辈子,一共见过三个半人,能让我另眼相看,一个是王意之,前阵子与王意之会晤半日,令我心折不已,轮权谋之术,他不如我,然而论起洒脱自在,我不如他,这世界上亦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先说了王意之,容止才说到天如月:“接下来便是天如月,也是一个能令我另眼相看的,现在的天如镜,与他的师父相比根本就不成气候,他太干净了。”

    听到容止这个形容,楚玉不由得为之愕然:太干净了,这是什么意思?

    容止忍不住微笑一下:“天如镜太干净了,他手上几乎一滴鲜血都没有沾染,也不曾害过什么人,他的心思也很容易看明白……和天如镜比起来,天如月简直就像一条在腥风血雨里慢行的毒蛇。”

    他第一次见到天如月的时候,便觉得十分吃惊,这世上能让他那么吃惊的人事物很少,天如月偏偏就在其中。

    天如月那时身穿牙白色的衣衫,月光之下貌若好女,如月皎洁,可是他的眼神却书写着漆黑浓重的血腥残酷,让容止此生头一遭感受到这样彻底的威胁和恐怖。

    就算是月,天如月也是凄厉骇人的血月。

    由于天如镜的关系,楚玉也想当然的以为他师父天如月是类似人物,也是一样出尘脱俗水晶般透明无垢,如今听容止说来,彻底的颠覆了想象中的印象,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容止慢慢的道:“天如镜的无情是不解世事,天如月的无情却是本性狠毒,你知道他曾经做出过什么事得来那个妖法师的名号么?他问先帝要了五百个童男童女去祭天,但是根据我的查探,这祭天之说根本就是藉口,也不知道那五百童男童女到了什么地方,派了什么用途。”

    听着容止似笑非笑的说着往事,楚玉感觉心脏好像被一股寒意笼罩,她心里对自己低声的道:“我知道。”

    她知道天如月要那五百童男童女做什么去了,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这猜测大约有八成的准确率。

    天如月在做实验。

    那手环的真正内涵和功能,不是这些未受过现代系统教育的古人能够完全理解的,他们要如何摸索手环的用途?唯一的办法,大约就是试验。

    天如月恐怕是其中的极端翘楚,为了得知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用活人来做实验,就好像现代的科学家,用小白鼠来当作实验材料一样,只不过天如月的试验更加残酷更加灭绝人性。

    现在楚玉也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想说:这家伙死掉,真是太好了,不管是出自私心还是出自良心,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死得如此之好……要是活着的人是天如月,她恐怕完全没勇气对他进行这些天对天如镜做的一切。

    如此看来,天如镜也实在是出淤泥而不染,有这样的一个师父,这些天竟然没有对她采取暴力手段,甚至在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时候,也没有对她下黑手。

    倘若是换了杀人不眨眼的天如月,她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

    因为天如月的事太过震撼,导致楚玉把方才容止所说的三个半数目抛去了九霄云外,忘了问接下来的一个半人是谁,而是接着听容止道:“我很讨厌天如月的那个手环。”

    楚玉忍不住一惊:“你也知道那个手环?”

    容止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杯,楚玉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水杯是她方才喝水用的,其中还剩下半杯水,张开口还没来及阻止,便看到容止的嘴唇凑到杯沿边,苍白而柔软的唇正好印在她留下的水印边,好像低头亲吻她残留下来的唇角痕迹。

    楚玉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塞住,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容止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容止放下杯子,神情清澄坦然,继续道:“我与天如月也算交过手,如何不知道他的那些奇异力量来自那手环?我讨厌的,并不是那些奇异的能力,而是觉得那手环似乎是不该在这世上出现的。”

    他的直觉,真是敏锐真切得恐怖。

    楚玉轻轻的叹了口气:那手环,确实是不该在这世界上出现的,那本来就是不属于这时代的产物。

    超越了一千多年的时间,用多少代人的智慧结晶,结合目前无人能运用的能量欺负古代人,实在是拥有太多的优势,说起来,容止败给天如月,丝毫不算丢人。

    输给时代,这是不能抗拒的。

    楚玉悄悄的打量容止,他秀美的脸容上并无颓丧,也无不甘,有的只是从容,带着些许嘲弄笑意的漫声道:“而我尤为看不上的,是天如月口口声声身负天命。真是可笑,天命什么时候竟是由他这种人背负起来了?”

第一百章 天生购物狂

    待容止说完他想要说的,楚玉问出她最关心的事:“那么,你有没有办法设法夺来那手环?”她说得很慢,每说出一个字,心脏就跟随着跳一下。

    容止偏了偏头,凝望着她笑道:“公主以为,我昔日没有尝试过么?”

    楚玉恍然的“哦”了一声,看他现在这样,自然是失败了的,否则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然而意外的是,她听见容止道:“我曾经试过,虽然有些艰难,可是我确实曾骗得天如月取下那手环交给我,可是……”他无奈一笑,“我无法像天如月那般用手环施展出那些门道,相反,我才将那手环套上自己手腕,怎么也无法令那手环发出蓝色的罩子,也不能做其他功用,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闯入我的身体,好像针刺,又仿佛火烧,令我全身疼痛麻痹,几乎脱力。”

    容止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楚玉心中了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容止那分明是触电的症状,那手环应该也有防范保护机制,限定范围之外的人拿到后,会产生电流电击对方。

    如此看来,想要拿到那手环,先必须准备一双绝缘手套。

    与容止一番长谈,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应该如何拿到手环,但是至少得知了一些注意事项,可以放在今后慢慢的打听,比如手环对使用者有所限制,也许需要指纹验证,以及会放出电流麻痹意图夺取者。

    如此看来,还需要进一步的加深了解,以便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抢夺手环对她来说,不过是在笼络天如镜失败后的最后手段,假如能够不对立,将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一直交谈到夜深,分析了种种可能,楚玉在言语之间透露出少许她对手环的了解,但是容止并没有询问,直到分别时,楚玉才想起来先前容止说他对三个半人另眼相看,便随口问道:“剩下的那一个半人是谁?”

    在他们商讨期间,楚玉让越捷飞去拿了容止的一套衣服,此时容止已经是衣冠整齐,不过因为要谈论手环的事,一直拖到深夜才让他离开。

    容止的心思原本还在天如月与手环身上,听楚玉忽然扯回话题,不由一怔,随即露出笑容:“那一个半人公主并不认识,说了也没什么用途。”

    楚玉这么一问,也不过是忽然想起,听容止那么回答,也便不再多想,看容止转过身,她也将一手扶着的门关上,回房安睡去了。

    缓步走出东上阁的容止却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所,他白色的身影在西上阁中缓缓绕行,脸容平静,神情深沉,穿过写着“三千繁花剑”的牌匾,穿过院中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的草木,他缓缓的走入花错的房中。

    不一会儿,房中穿出哀叫呻吟声:“你来得正好!阿止,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弄得我全身又麻又痛,好像被千万只蚂蚁咬一般,全身一点气力都没有,这样下去我实在受不了!”

    昏暗的室内,花错全身绑着厚厚的绷带躺在床上,绷带下透出深黑色的药膏,散发着浓重难闻的味道。

    容止立在床边,不紧不慢的道:“就是这样才能治好你,昔年你不听我的劝阻,去刺杀天如月,落得一身伤深入筋骨,假如不用狠一些的药物,会留下病根。”

    花错噎了一下,有些不甘心:“谁晓得他是那么古怪的?”说完后他又继续哀嚎,“好痒好疼啊啊啊,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这该死的药啊?!”

    容止无奈的道:“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叫,怎么偏偏就捡着我来的时候叫?”

    花错嘿嘿一笑:“当然是专门叫给你听啦,若是没人听着,我叫什么?不是白费气力么?”

    容止转身便走:“内服外敷,外敷的药我治不了你,你尽管叫,等着吧,明儿我让尚药司在煎药汤时多给你加二两黄连。”

    花错立即迭声惨叫:“等等等等等等!阿止!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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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暗地里盘算着谋夺天如镜的手环,但再见到天如镜时,楚玉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要,而是目前根本要不来,再加上他们之间的矛盾并没有达到针锋相对的情况,目前还不着急对付天如镜。

    容止昨夜说过,倘若真到了生死相见的时候,天如镜并不是不能对付的,这少年比天如月生涩太多了。

    在皇宫门口遇上天如镜,楚玉对他微一点头,趁着错身而过的机会对他低语:“午后到我家里来。”她也该履行自己该付出的条件了。

    怀着平静的心情,楚玉见到刘子业,他坐在长几前,身穿庄重朝服,案上的文书都被他扫落在地,被昨天从市集上买来的小玩意占据着。刘子业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见楚玉来了,他遣退左右拉住楚玉,道:“阿姐阿姐,昨天真是好玩儿,我们改天再出去微服私访如何?”

    楚玉瞥一眼长几,心中郁闷极了,她虽然没打算教育出来一个旷世明君,可是也没打算养成一个购物狂啊,看刘子业这个模样,显然是对逛街购物此类活动上瘾了。

    早知道带他出去竟然是这个结果,她还不如一直关在宫里给他讲故事呢。

    楚玉想了想,劝阻道:“陛下,上次我们出宫,已经很不容易,这件事只怕要慢慢来。”

    刘子业一听大是扫兴,忽然他眼睛又是一亮,道:“阿姐,不出宫也可以微服私访,我们在宫里弄一个市集,让宫女太监们装成买卖东西的,这样不就成了?”

    楚玉一听险些背过气去,刘子业这想法太天才了,在皇宫里开市集玩微服私访,亏他想得出来,简直就分明在脸上写着“昏君“两个字,生怕别人不来谋反。

    强行压下打人的冲动,楚玉耐着性子道:“陛下,微服私访可不仅仅是逛市集而已,您忘了么?我给你说的康熙帝的故事里,那位康熙帝做得更多的,是锄强扶弱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她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弄错了?不仅没让刘子业产生进取心,反而激发了他作为一个潜在购物狂的热情。

    楚玉这么一提醒,刘子业也从购物的狂热里暂时清醒过来,他皱起眉道:“可是,昨日我们微服私访的时候,并未瞧见有人作恶啊,也没有马贼强盗什么的,要怎么样去除恶呢?”

    楚玉心说在这天子脚下,治安好歹也是有点保证的,倘若这里都有马贼强盗横行,这个皇帝就不用想当了,这里所谓的恶,也就是些豪门的纨绔子弟,然而那些人多半都有些势力背景,别说楚玉撞不上这些人作恶,就算撞上了,也要先衡量一下是否应该莽撞出手,虽然她背后就是最大的靠山,然而得罪强大的力量并不划算。

    沉思之中,楚玉的面色变了几变,最后她牙一咬下了决定,正色对刘子业道:“陛下,再过几日,我们再出去微服私访,昨日我们去的地方太过太平,导致没有人作恶,下回我们换个去处,便能微服私访了!”

    安抚下了刘子业,又草草的说了段故事,楚玉很早便从宫中离去,回府之际才恰恰是正午时分,她一回府,便立即传召容止桓远柳色墨香,连同正在养伤的花错,排除年纪太小的流桑,召开第二届面首大会。

    众人围坐一圈,唯独花错远远的在圈外,花错全身包得好像木乃伊一般,只露一张脸在外面,他躺在一张软榻上被抬来,身上药味很是浓重,因此只是在远处听着,并不靠近大家。

    “花错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寻常人好上不少,公主不必担忧,他听得到。”容止轻描淡写的道。

    楚玉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几张各有特色,但是都同样出众美貌的脸容:“叫你们来,是有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伸出一只手指,楚玉提出论题:“我一个人才智有限,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帮我想——怎么样善意的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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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有书友提醒我文中的错误,已经修改过来了。

    饭遁,撤。

第一百零一章 善意的欺君

    君是的楚玉要欺君。

    现在的楚玉对于刘子业这个皇帝的印象有一种很矛盾的割裂感一方面她畏惧刘子业所处的权位身为皇帝他能一句话便让她死可是另一方面她对于身为皇帝的刘子业并没有多大的尊敬。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楚玉天性中对于所谓天赋皇权的说法打心里的排斥也没有太多的阶级观念对她来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并不会因为他所处的位置和所拥有的权利高人一等或低人一等。

    她知道什么是阶级也懂得如何去利用甚至她自己就站在这所谓阶级的顶层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始终不能将这种人分三六九等的制度烙印在观念之中。

    因此她对于身为皇帝的刘子业既是戒惧又是不敬戒惧的是那皇帝的权力不敬的则是刘子业本人。换而言之她是把刘子业和皇帝这两个身份割裂开来看的。

    此外还有一点儿大约便是一点点连楚玉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软。

    那个阴戾狠毒的少年纵然有千般的不好可是不曾有过对她半分的伤害甚至全然的依赖着她相信着她纵然心里不断的提防戒备楚玉在偶尔的回眸时分会对刘子业产生一点点的愧疚。

    楚玉想出来要欺君这个点子是既把刘子业当皇帝又有些不把他当皇帝看的结果。

    楚玉简单的说了一下刘子业想要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私访愿望当然不会说这一切都是她引起来的只道:“现在陛下是一定要微服私访了才舒心但是我决不可能真地将他带到危险的地方。令他陷入险境所以陛下要除恶。我们就造出一个恶来给他除。”

    经过一番商量终于敲定了欺君的细节楚玉开这个会地目的主要是把所有人都拉上自己的贼船上来了就谁都别想下去。

    现在楚玉最为放心的反而是这些面柳色墨香等于是她养着的干什么由她说了算桓远被拉来。却是楚玉为了表现对他的信任而容止花错。花错来此是因为必须由他扮演欺君主力容止虽然不需要参与可以他与花错的交情楚玉不认为花错会不告诉他这件事。倒不如一开始便告诉他她要做些什么。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太过需要保密的事(更新最快)虽然需要冒一点不敬之罪的风险但楚玉权衡之下认为即便此事曝光刘子业也不会为了这善意地欺骗而惩罚她了不起便是生气抱怨一下。而假如成功了。则可以让刘子业过一下微服私访显威风的瘾。免得他满脑子地开市集玩采购。

    商定之后楚玉便接到通传天如镜来访。时间掐得刚好一点儿都不浪费。

    让面们撤走楚玉最后叫住桓远问道:“楚园那边准备得如何?”

    桓远略一欠身微笑道:“公主请放心一切顺利。”

    楚玉微微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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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顺利得让楚玉觉得有些不真实。

    持续进行的一件事是教天如镜学习英文一开始是认字母跟着是让他背单词现天如镜的记忆力惊人很长一串地单词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记住为了能更方便的给自己争取时间楚玉有意的扭曲教导的进程这并不是说她故意把错误的知识教给天如镜她只是教了一些对天如镜来说完全没必要的东西。

    英文地语法与中文是有很大差异地并且复杂起来让人很是头疼凡是学习英文地学生在考试的时候几乎都受过那些长复杂地长句的刁难。

    而楚玉把自己

    的刁难加了点料转给天如镜让他也尝试一下千多曾遭受过的苦难深刻体会考试的黑暗考官的无情以及零分的惨淡。

    什么完形填空概括句子大意阅读理解各种考试题型楚玉都翻出来对付天如镜。这样一来为了学习那些复杂长句的句式语法天如镜的学习进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在虐待天如镜的期间内楚玉又请求天如镜启动那手环深入的查探了一下手环中“攻”那一项却意外的现天如镜之所以无法动攻击是因为那一项的程序文件有部分缺失想来大约是不知道哪一个古人失手错误删除掉的。

    楚玉前世再刚刚接触到电脑时也曾胡里胡涂的干过类似傻事将某些程序的文件删除了导致文件无法启动这是一样的道理天如镜的那个手环内部相当于一个多功能电脑其中装有资料也安放了一些与外界关联的实用程序比如自动防御的光罩等等。

    可是假如程序中的文件被删除再怎么强大的功能都无法用出来并不是手环质量差的缘故而是操作手环的人使用不当才令其明珠蒙尘。

    英文教习之外楚玉的欺君大计也同样顺利事先已经让柳色墨香等人排演过几遍由花错扮演反派身穿黑衣脸蒙黑布装成打劫的强盗“正好”让微服私访的刘子业一行撞上之后路见不平把剑相助自然是顺理成章林森作为主力打手刘子业也冲上前去砍了几剑花错意思意思的招呼下便落荒而逃。

    唯一一点波折是为了符合劫匪身份花错需要换用武器丢下常用的细剑改使九环大砍刀对于如此缺乏气质破坏品味的行为花错自然是强烈反对却被容止一个眼神给高压镇住。

    ***************************

    时间过得很快非常快快得楚玉伸手去抓也抓不住飘逝的影子。

    天候很快就由初夏时分进入了酷暑蝉儿在树上垂死似的叫着许多天没下一滴雨空气中盈满了干裂一般的燥热。

    —

    然而在这一天建康城中不少名流公子士族青年都坐乘着华丽的马车前往同一去处。

    那个地方的名字叫做楚园。

    楚园的主人是一位神秘的少年昔日与一位作诗如流水般的才子共同参加诗会与风流倜傥的王意之亲密交好又曾狂妄的斥责千金公子萧别的琴音不堪入耳。

    而萧别并未反驳。

    他所送出的折扇亦是别具一格。

    那少年的名字叫喻子楚。

    还是早晨时分楚园外的街道上便拥满了各式车驾。倘若此时在这里放一把火至少能烧着都城内半数以上的权贵家人。

    紧闭的黑漆大门上龙飞凤舞的楚园两个字乃是王意之亲笔所书。

第一百零二章 宁可食无肉

    襄是王意之的本家同属王姓一脉辈分上算是王意虽然亦属名流但却有高下之分他在王家的地位与王意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位亲戚王襄的心中是即是羡慕又是妒嫉。

    他没见过那名叫喻子楚的少年然而在风声传开后得知自家的堂兄与此人交好便也不由得升起了好奇心想方设法寻了执有请贴的人与他一并前往。

    因为心中好奇许多人都来得早了些却不料在门口吃了闭门羹有的性子高傲急躁的派人上前拍门却得不到门内回应愤愤的走了。

    此时才有人想起来那“喻子楚”胆敢当众训斥千金公子的那份狂妄。

    在炎热中等待的滋味不太好受好在不过一会儿邀约的时候便到了。

    楚园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开门的是四个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大约十三四岁模样身上白衣清简至极一丝多余的装饰也无头整齐的梳成髻眉目之间透着灵秀。

    其中一名少年对来客微微欠身道:“诸位贵客请随我来。”

    一入园中众人便感到一股清气扑面而来霎时间冲散了酷暑的燥热全身的毛孔都舒畅的张开园中的景象也映入他们眼底。

    绿。

    许多的绿。

    粉白的高墙之内是一片盈满的绿意在第一时间闯入人的眼帘也洗涤着人的呼吸。

    迟了片刻才有人惊叹道:“好多的竹子。”

    寻常人家之中林木不过是作为建筑的装饰存在将亭台楼阁点缀得更为生动。然而在楚园之中却正好相反眼前一片茂盛的竹林绿意压眼哪里有房屋地踪影?

    见此情形王襄不由得惊讶的问身边的白衣少年:“这是怎么一回事?”

    开门的四名少年留两个在门口候着另外两个则与此时已经到来的名流士族在一起一个在前方带路。另一个就走在王襄身侧。

    少年微微笑道:“我们家主人生**竹他曾对我们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这少年文质彬彬虽然身为仆从却也能出口成章又兼态度不卑不亢令人观止可亲。

    “好一个士俗不可医。”少年话音方落便有道声音从后方传来。王襄转头一看却是自家那位高不可攀的堂兄他靠在门边手中折扇合拢轻敲掌心意态潇洒至极:“子楚兄真是个妙人给她这么说明儿我也要在家中栽些竹子了以免成了俗人。”

    那少年见了王意之。却也不曾如何动容只将他与其他人一般对待:“公子既然来了便随我们一道走吧。”

    王意之笑了笑走过来与那正在王襄身边的白衣少年并肩而行王襄想了想绕过去走在王意之身边。先行了一礼。才道:“见过堂兄。”

    王意之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闪动道:“你。是叫王襄没错吧?怎么也在此处?我记得上次子楚兄请贴时你并不在。”

    不意王意之竟然认得他这个人王襄强压心中欢喜小心地道:“我听近来传闻甚嚣便随朋友慕名而来。”

    “这样啊。”王意之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便没再说话王襄更不好搭讪只有一路默默的跟随着。

    白衣少年将众人领入竹林之中绿意之中枝叶扶疏遮蔽住阳光将人身上的残余的暑气给侵销殆尽。

    林中的竹枝并不太密集偶尔三五根一丛丛与丛之间也有间距在缝隙之间地面上撒了白色鹅卵石权作道路周围尽是湿软芬芳地泥土林间温柔的湿气凉意将燥热的心灵从内到外的洗涤通透在这酷暑的日子里此处却仿佛挽留住了些许动人的春意。

    走出这片竹林众人才瞧见隐藏在竹林之后的屋舍才出竹林暑意又朝人身上包拢过来甚至有几人忍不住要转身回那竹林之中去继续感受那透彻地凉爽幸而前方带路的童子出声提醒才没有人脱离团体:“前方便是了请诸位贵客随我来。”

    王意之笑了笑:一进院中不见房屋却先传林这安排格局可谓十分独特大胆就连当日他找到这宅子时也想不到楚玉会如此的安排。

    这宅子本是久无人居住竹林才生得如此肆无忌弹的茂盛王意之原本想派人将这片竹林给除去但楚玉却巧妙的利用起来稍一改动便是绝妙天地。

    林后的房舍倒是并无出奇之处只极尽了清逸简洁之能立在这竹林之后便显出了十分的秀丽雅致。

    众人与两名白衣少年一路行来并无瞧见其他的人此时在竹林屋舍之后才见到一名白衣青年站在屋前相候。

    那青年容颜俊美峨冠博带宽袖轻摆之间很是飘逸他见众人来了便微微一揖淡然道:“诸位请了。”

    凡是参加过山顶诗会地人都认出了这青年他正是那有倚马千言之才的喻子远也便是桓远此际他神情坦然磊落比起山顶上压抑着什么的模样更为光彩照人。

    而初见桓远的人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的赞叹。

    桓远微微一笑两名白衣少年便立即退下返回去迎接新来的客人将这群客人交给他来接待。

    王意之也忍不住微微好奇走上前去折扇半展挡着低声说话:“怎么不见子楚兄?”他们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桓远神情不动依旧十分温和地笑着:“阁下何必着急再过一会儿便都知道了。”

    王意之愣了一下随即放声笑道:“你说得不错。”他不再追问而是与桓远并肩共同朝屋舍走了过去。

    一行人穿过曲折地回廊却现他们聚会地地方并不在室内而是四周被房屋环绕的一处庭院庭院之中亦是错落地栽有翠竹地面上摆放着一圈案几和锦垫。案几之中已有一个人在等待那人却依旧不是楚玉。

第一百零三章 可以清心也

    青的瓦与青白的墙翠绿色的竹枝与白衣俊美的青年切仿佛与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宁静得只听见水沸的声音。

    咕嘟咕嘟一声声的不断绝。

    红泥小火炉上虽然没有绿蚁新酒但紫砂壶中的水翻滚着不住的有白色蒸气冒出来然而很快便散在了一片青绿之色中。

    照看火炉的青年和尚身穿旧白的衣裳仿佛披着一大片陈年的月色动作不疾不徐的执扇轻扇低垂的眉眼柔化了面部英俊的线条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嫣红清寂端丽。

    这和尚跪坐在案几锦垫之外竹林下的青石板上安静悠闲的煮着水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好像壶中的水一直如此翻滚着也将一直这样翻滚下去滚水喧嚣中是极致的安静沉寂众人的到来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毫不关心。

    此情此景之中炉中跳动的火焰也如同不曾沾染烟尘之气明净宛如琉璃。

    眼前一切好像只在梦中才能瞧见众人都情不自禁的放缓了脚步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唯恐稍微大气些便会吹散眼前的幻象。

    桓远轻咳一声打破寂静温文尔雅的笑着:“诸位地方已经到了请入座。”

    众人如梦初醒才各自的走入席间座旁皆有竹荫遮蔽挡住阳光的照射。王意之落后两步之前他虽然也愣了一下但吃惊的方向却与别人大不相同只因那白衣和尚是他再相熟不过的人——寂然。

    他却又不知道。楚玉什么时候竟与寂然如此相熟了寂然性子随和但是不太喜欢离开寺庙就连他。也难得请寂然离寺一遭然而眼前情形寂然分明是听了楚玉的安排才在此煮水。

    虽然并不知道煮地这些水有何用途。王意之也不慎关心此事他只好奇楚玉究竟是如何请动寂然的?寂然虽然性子随和可是若他不愿意的事便是以权势威逼也未必可成?

    眼下寂然的模样安然悠哉也不像是遭人用强劫来。

    疑问如云般盘踞在王意之心间:楚玉是怎么打动寂然地?

    虽然心里疑惑着王意之面上却并无异状。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从容自如眼中闪动着兴味盎然的光彩。他原以为除了竹林之外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却不料竹林之后更让他惊奇他很想知道这几手外楚玉还有什么筹谋。

    王襄就坐在王意之身旁的案几后待他们坐定。便立即有司命身穿白衣的少年仆从流水而出端上来藤条编织地碗藤碗之中盛放着清洗干净并在冰凉泉水中镇了一夜的瓜果。光滑的表皮五颜六色鲜亮可人。拿起来便可闻到一股清甜的泉水香味。大热天里冰冽清凉咬一口便是满口的清脆。

    王意之家中也是富贵惯了的。自然知道这冰凉瓜果是如何来的每到冬日富贵人家都会凿冰或凝冰储藏在家中的地窖里留待夏日享受之用但是用大量冰块来冰镇瓜果而不是直接碎冰取食这手笔也算是奢侈了。

    客人很快地便差不多齐全了虽然有之前不耐等待忿而离开的然而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又补上了名额的空缺因此席间桌案并没有如何空下待众人差不多都入座时只听见一声悠远的琴声渺渺的响起听声音似是来源于先前他们所经过的竹林。

    而琴声在竹林一侧响起之后竹林的另一侧随即跟随着唱了起来低柔如云烟清雅如林风。

    那琴声和歌声都不甚分明一东一西却仿佛遥相应和琴声稍高时那歌声便低缓下来而歌声清远之际琴声便微不可闻。

    不论琴声还是歌声其中地清幽之意都令人沉迷仿佛又再度身临无边无际的竹林之中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致去处。

    “瞻彼淇奥绿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意之听着这歌声有些耳熟细细想起来才想起声音的主人竟是与他有一面之缘地容止他此时合琴唱来声调漫然却又仿佛随时要破空而去。

    “……瞻彼淇奥绿竹如。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反复咏唱了几遍琴声忽然降低便几乎成了容止一人地清唱他地声音在竹林中越飘越高仿佛顺风乘云叠叠而上又在达到最高处时声音哑然而止而琴声却又在此时渺渺然的响起渐渐地低弱直至再无声响好像一位尘世外的仙人闲暇于竹林休息长啸作声之后复又飘然远去。

    琴声方停歇众人渐渐回过神来然而才回过神却又现周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那并不是花香

    是惯用的熏香香料那香气有些清有些浅浅的涩的沁人心脾与竹叶的芬芳融在一起竟无半丝不协调。

    王襄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什么香气?”

    桓远此时正施施然的朝寂然走去听见问话依旧缓步而行边行边道:“此乃茶香。”

    “茶?”众人俱是惊诧不已就连王意之也不由得感到吃惊:“茶怎地会如此芬芳?”

    此时人们喝茶几乎都是煮叶而饮还要在茶中加入芝麻、食盐、瓜仁、桃仁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楚玉头一次喝到这里的茶时几乎喷了出来后来才弄明白此时与后世的茶大大不同又经由一些契机便萌生了这个念头。

    有桓远这个作诗机固然不错可是想要更多的搏名莫过于推行一种文化真正树立起自己无人可取代的地位。此时的茶酒都还在原始初级的阶段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管是真正的清茶还是蒸馏的烈酒都可以尝试拿出手但是楚玉并不好酒加上增添一群醉鬼对她没好处便选择了茶作为自己的武器借着这一席宣扬她所知的茶文化。

    不论是清幽的竹林领路的文士煮茶的僧人还是琴歌合唱以出十多个世纪的审美积累结合时下的流行观念楚玉将风雅玩到了极点也把做秀做到了极点。

    最后的为众人沏茶是由桓远与寂然两人一并进行细白瓷的茶盏中碧绿的茶水清澈莹然与时下混浊的茶汤大不相同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着几片细小的茶叶很是巧致可人。

    王意之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觉入口茶水味淡还带着些许涩意可在唇齿间转了半圈却又化作了缭绕回旋的余香明明是热的茶水可是入喉之后便感觉到一片清透悠远之意缓缓的荡开来暑气尽消。

    王意之半合眼眸轻轻叹了口气才转向桓远道:“这是子楚兄的安排吧?王意之自以为喝了二十多年茶可如今才觉得算是第一次喝了茶。”

    一旁的王襄惊诧不已:得王意之这么一赞那还未露面的“喻子楚”明日便将名满建康怀着好奇心他也忍不住学王意之饮了一口茶方入口时他起初不以为然随后没过一会儿便跟着愣住了。

    茶盏的盖子放在一旁王意之似是别有心事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沉浸于茶香之中随手掀起盖子要盖上茶杯可才掀起来却瞧见盖子反面绕着轴心转圈写着五个字字迹圆润温雅相邻两个字之间的距离几乎完全相同这五个字分别是:可以清心也。

    王意之轻声念道:“可以清心也?”可以清心这五字写在茶杯盖上真是不能再妥当。

    而此时旁侧也有人注意到了盖上的字随口念出:“清心也可以。”

    又有一人接着道:“也可以清心。”

    三种不一样的读法引了众人兴趣反复看了一遍才觉顺着某个固定方向不管以哪个字为开头都是一句完整且意思相近的话。

    纵然王意之眼中尚有忧色也不由得为这巧思莞尔一笑。

    接下来楚玉一直没有出场而是由王意之与寂然二人与众位来客相谈这两人风姿翩翩意态不俗一人文采斐然熟读经史一人深谙佛学对儒家学说亦有涉猎几番深谈下来更是令席上众人佩服不已。

    一直到日光西斜众人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虽然楚玉甚至完全没有露面可是喻子楚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便在所有人心里生了根。

    王襄很想瞧瞧那喻子楚生得什么模样忍不住在临走前问桓远:“请问此间主人喻子楚究竟身在何处?”

    还未等桓远回答旁边便有个名士笑道:“王襄你俗了不是?我等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见与不见子楚兄又有什么关系?”接着便是几人一番大笑笑得王襄面上微红也不敢再提见楚玉一事。

    所有客人几乎都走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人是王意之他走在最后看所有人都离开了站在门边转身问桓远:“容止在哪里?”

    先前琴歌合唱之际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可他却能听出容止最后的一段歌声最后的一个音并不是人为中止而是好像被什么强行打断气力不足而不得不中断而琴声也并非早已安排好乃是觉不对见机而行。

    容止怎么了?王意之一直到现在才相问已经是十分的耐心。

第一百零四章 台上一分钟

    桓远的带领下王意之在一条回廊的最末端找到楚玉人雅致清简的房屋中两条长椅并排摆放着中间放一张方形矮几屋内两人就分别躺在左右长椅上身下垫着柔软的垫子你一粒我一粒的拈起矮几上的碟中的果仁吃着玩儿

    见王意之来了楚玉猛地坐起来笑眯眯的招手道:“意之兄来啦?今天席上的事我听人说了还要多谢意之兄你在那时候为我美言。”

    见容止看起来暂时安然无恙王意之松了口气笑着转向楚玉:“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喻子楚之名还是会传遍建康。”

    楚玉微微一笑知道王意之不想居功但心里还是记下这份谢意锦上添花那也是花假如不是王意之第一个站出来肯定名流之中肯定会有不和谐音出现他的那句话压住了所有微弱的反对源头。

    目光转向王意之身旁的桓远楚玉朝他点了点头感激的道:“今日辛苦你了。”其实楚玉原本是打算自己亲自上阵做秀可是思量一番后还是让桓远取代了她的工作她则退隐到幕后进行全盘的布置与筹划。

    然后才有了这么个茶话会。

    秘密的训练了一个月今日将成果展现出来躲在暗处偷窥楚玉才现自己先前犯了什么样的严重错误。桓远根本就是交际谈辩的天才昔日却险些被她给埋葬在账本里险些生生的毁掉自信套用前世的说法就是——好好地一个文科天才。被她逼着去钻研数理化。

    茶话会上的桓远游刃有余的与众多不同的来客周旋着最开始是一人两人最后是同时与七八个人谈话每个人说的话题都还不一样桓远应对自如条理丝毫不乱风度翩翩的一个个加以辩驳令对方心服口服。

    而在谈话的过程里。他没有冷落到与他交谈的任何一人每个人都觉得桓远好像是在优先跟他说话的没有一人受到冷落。

    这样地本事不仅需要强大的记忆也需要极为圆融的待人接物然而桓远不过是练习了这么一阵时间就做得如此完美。这已经不是训练的结果而是天生的才能。

    只是这才能缺乏自信支撑一直没有被掘直到今日才爆出来。

    是的自信一直以来被软禁着控制着。入府后又一直被容止压制着桓远的才能得不到挥他看不到自己价值地实现自尊太强信心太弱这矛盾的差异导致他的心中越来越低郁痛苦虽然痛苦是文人的精神财富可是这种痛苦对一个人的心理建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个月来楚玉做得最多的并不是什么细节上的指导——说到古雅风仪满身书香味地桓远比她强多了——而是不断的对桓远说:“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是现今桓远所最为缺乏的。

    一遍一遍的不断的对他说目光无比的坚定。语调无比的诚恳。就算原本是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后也成为了真话。

    今日座上几乎脱胎换骨地桓远是唯一的光体。明亮却不刺人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就连王意之也略有不及因为他毕竟不是主角也没怎么太过积极的参与。

    此番之后不仅喻子楚这个名字会传开喻子远之名也将一并的口耳相传。

    此时桓远面上依然残留着温润明亮的笑意虽然身体疲惫可是他的心情却飞扬着不能落下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方才与人相谈地情形胸口不断滋长漫溢着欣悦幸福得好像在梦里一般。

    桓远对楚玉微一施礼道:“公主言重这是桓远应该做地。”真要谢谢应该是他来感谢楚玉才对可是这份感激不论用什么言辞来表示都显得浅薄桓远只有默默的记在心底。

    眼光才一抬起桓远便瞥见楚玉身旁地容止他依旧懒洋洋的靠躺在长椅上漆黑眼眸深不可测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似是有些玩味和嘲弄桓远心中忽然一阵不舒服好心情也给压抑了不少

    行礼便转身离去。

    容止微不可闻的低笑一声。

    不是没觉察到桓远与容止之间的异样但王意之依然有些介怀容止方才歌声的停歇毕竟那歌声真不似自然停下来的便讲出自己的来意问道:“你当真无事?”

    容止微微一笑道:“意之兄不必忧虑在下方才歌声停歇说来有些丢人却是中气不足不能声才勉强停下。”

    盯着容止一会儿王意之才缓缓露出笑容:“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他走到楚玉所在的长椅边就在楚玉身边坐下想起今日所见不由得对她赞道:“你这园中是如何弄得如此清凉的?好像与外边两个时候。”他自家院子里虽然有湖泊和树木可也做不到如此透彻纯粹的清凉便想向楚玉请教一二。

    假如能在夏日里时刻享受凉爽那实在再好不过。

    王意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便让楚玉忍不住连连叹气道:“我如今才知道所谓的高雅都是阿堵物给堆起来的。”

    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这一出做秀楚玉虽然没有花费十年苦工可是一个月来也是殚精竭虑煞费苦心。

    除了训练人辛苦外楚玉体会更深的则是如流水一般的花费这些天来她都不忍心去看帐目怕心脏受不住。山阴公主虽然有钱可也不带她这么花的。

    先这宅子花钱自是不必说了宅子买下后因为买的是旧宅又需要按照自己的要求装修整理这又是一大笔钱这些还是小数目最让楚玉心疼的却是为了营造所谓的清凉气息楚玉使用了大量的冰块用来冰镇瓜果的冰块不过是一点点碎片零头绝大部分都用来白白的溶化了。

    听楚玉心疼的解说王意之才知道为了办好今天这个茶话会楚玉花了一大笔金钱几乎购买了建康城富贵人家中半数以上的储藏冰块装放在水车之中藏在宅子的四处角落任其自由溶化。

    楚玉随便一指墙壁道:“外面是不用说了屋内也不少不信意之兄你去旁边的房屋里瞧瞧定然还有没来得及收走的水车。”

    冰溶化时需要吸收热量极大量的冰块融化便会整体降低周围空气的温度而富余的水蒸气也令许多天没有下一点雨宅院变得湿润清凉如此一来客人从炎热的外部走入楚园中感受到院内中的凉意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从酷热到清凉这样极大的反差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外面越是炎热进门之后的清凉便越能令人震撼选在这个炎夏的天气开茶会以及之前有人早到楚玉不但不放人反而让他们吃闭门羹便是为了营造这样的反差。

    所谓风雅是需要金钱基础的。有了亲身体验楚玉说起这话来便不由得分外切齿一字一字吐出来尽是心疼。

    细节决定成败那些看起来不起眼不经意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才是她真正花费心思之处。

    楚玉指着自己的微微苦笑的脸一本正经的对王意之道:“你莫要看我现在在笑其实我是在哭的。”

第一百零五章 谁的钟子期

    交谈了一会儿楚玉送走王意之一个人慢慢的踱步口正对着的那片竹林中。

    此时夜色已深明月挂在墨蓝的夜空之上点点清辉洒落银色的辉光洒在夜晚染了墨色的竹林间。

    楚玉面上的笑意化作淡淡的无奈先前她同王意之说的那句“面上在笑心里在哭”是从一部漫画里化用来的台词可当她顺口说出嘴来时才失落的想起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听懂这句话并且对她会心一笑。

    王意之不懂容止也不会懂。

    一瞬间虽然当时身边就有两人可楚玉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寂寞。纵然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人可她依然仿佛是一个人被遗弃在世界尽头荒凉的角落。

    尽管早就明白这一点并且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可是真正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有些难以遏制的失落。

    既然难以遏制就不要遏制楚玉放任自己散漫着思绪慢慢的在绣林中走着。

    该用的冰都已经用尽空气渐渐被外界的酷热侵蚀些微的风吹起来将温热的空气吹在楚玉面上转瞬间又散了开。

    幽静的竹林之中忽然传来琴声很低并且是断断续续的弹奏者弹了一会便又停下来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楚玉才想起萧别依旧留在竹林之中便信步走了过去。

    楚玉安排容止与萧别在竹林里唱歌和弹琴不同于容止是在最后关头实在找不到人了。才由他顶上唱歌萧别却是她一开始便想到的。

    虽然山阴公主把萧别批评得很差可是那也是上了层次和境界的差别人想差还差不来至少在建康城中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琴师。

    于是楚玉便找了隔三岔五前来楚园地萧别将自己的意思跟他说了说请求他在竹林之中帮忙伴奏萧别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了。快得让楚玉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演奏完后萧别一直留在竹林之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走得近了些楚玉的目光透过扶疏的枝叶看到萧别跪坐在古琴前为了防止弄湿弄脏衣服和琴他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毯。眉头微微锁起神情沉凝专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又抬手拨动琴弦琴声之中带着犹疑不决如此反复几次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顺畅的弹奏出一段清幽淡远的曲调弹奏完后他的嘴角翘起一个不易觉察地细小弧度似是笑了。

    楚玉轻咳一声走出去不再偷窥瞧见萧别时又有些尴尬最开始她说他说得那么不客气可到头来他还是愿意帮忙。让她反而内疚起来:“你怎地还留在此处?”

    萧别抬眼望向她道:“我方才新想出来一(更新最快)支曲子便索性在此演练一会……”他话才说完忽然有些忡怔有些不知所措的朝周围看了一眼才觉此时竟然已经天黑了他一直沉迷于琴中竟然连天色变化都不晓得。

    出神片刻。萧别眼帘垂下。淡淡的道:“原来。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啊。”面上落寞寂寥之色一闪而过他抱琴站起身来。对楚玉微一点头道:“公主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觉得自己简直就好像是专门赶人来的楚玉有些过意不去陪着他并肩走道:“今日还是多谢你了我昔日的言语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萧别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望向楚玉道:“公主何出此言?”

    楚玉微微一笑道:“我说你为了搏名利而弹琴难道我便是真正的脱俗高雅?今日这场茶话会若不是能博取盛名我又怎会如此煞费苦心?我那日斥责你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她小心地吐了口气转身正视萧别真诚的道:“我其实没有资格教训你什么也请你不要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假如萧别对她如同初见那般针锋相对楚玉还不怕有什么招原样反击回去便是可现在他待人态度依旧冰冷却偏偏对她一人有求必应并且时不时的前来造访请她听他的琴曲……这样的萧别楚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楚玉有点后悔:

    当初不那么说他就好了。

    萧别没说话他凝望着楚玉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很幽深俊俏的眉目好似封着一层冰可是冰下却依稀可以看见温暖的神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道:“公主你是真个坦率地人你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想望坦率的去获取也坦率的承认自己搏名利这是我真正佩服你的地方。我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你说了那些话而是因为你能听懂我的琴声。”

    他换了一个动作抱怀中的琴声音虽然依旧冷漠却又蕴藏着情感:“琴为心声公主你可以听懂我地心声这便足够。”

    楚玉完完全全的呆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萧别对她微微欠身转身缓步离去他走得很慢也很稳可直到他走出大门楚玉都没能挽留他。

    她说不出话来。

    原来山阴公主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痕迹就刻在那人的心底一直无法磨灭。

    楚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要如何对那个人说真正能听懂你心声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要如何告诉那位弹琴的俞伯牙他的钟子期已死现在站在他面前地不过是一个盯着“钟子期”皮囊对音乐一窍不通地隔世灵魂?

    虽然已经做到在名流之中扬名可是第二天楚玉地活动与之前并没什么区别依旧是进宫讲故事回府教英文。

    她搏名并不是为了炫耀显摆而是为了今后在以喻子楚身份行事的时候能多一份便利。

    屋内放着一张方桌两人坐在相邻地两侧楚玉看着天如镜写完考题拿过来检查一番后用朱笔勾出几个错误还给他虽然她着意刁难可天如镜还是靠着很强的记忆力和学习力慢慢的提高测试的错误一天比一天少。

    望着天如镜沉静淡漠的神情楚玉将写着考题的纸按在桌子上欺近他附着他耳边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做了什么?”

    不待天如镜说话楚玉又道:“我请了一个和尚。”伴随着她“喻子楚”桓远“喻子远”这两个名字的传播与桓远在一起的寂然的名字也不会寂寞也会在短短时间内传遍名流圈内让众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精通佛法的年青僧人。

    除了冰块很花钱外楚玉另外一笔较大的花费却是花在了寂然身上她向建初寺捐献了一大笔钱让寺僧借出寂然半个月时间以便与桓远排演茶话会上的那一幕。

    寂然本身才学出众外貌英俊眉心一点朱砂更是令人难忘除了这些外他在建初寺内也有比较重要的地位是被当作主持的继承人培养的楚玉拉拢他其实是一个双方互赢互惠的交易。

    她以皇家成员的身份给建初寺提供资金和势力支持而建初寺则派出寂然帮助她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之所以让和尚在她的剧本里参一脚是临时决定也是局势使然她在培养另一种宗教试图让这种宗教信仰壮大壮大到完全磨灭天如镜所属道家的存在。

    更直白的说她要让寂然在皇帝身边取代天如镜的地位。

    天如镜明白楚玉的意思想要说他知道可是楚玉这时候贴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少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少女清雅的眉梢眼角她清澈的眼睛里闪动着与文秀外表截然不同的坚定倔强那种光辉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几乎夺走他的心神。

    她不害怕他也没有将他当作神明看待只是看着一个普通人会跟他吵架会对他微笑威胁又利诱还会向他拍桌子。

    鼻端嗅到慵懒舒缓的香气天如镜心神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了魔一般如何都无法转移视线。

    慢慢的他的脸上被火烧一样的热起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绪带着奇妙的滋味在他的胸口滋长。那是他从来没有体味过的新鲜感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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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介绍:
腐败公主腐败生活,从穿越开始:
免费得到一个驸马,同时赠送面两打。
没事管理整顿后宫,得闲外出勾搭美人。
广陵散,璇玑图,兰亭序,敕勒歌。
泼墨汉水,走马鲜卑,
这是离丧与自由并存,放纵与傲气共生,靡乱而又浪漫的,华丽张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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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后,现白得一个后宫,应该怎么处理?凤囚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囚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囚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