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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衣有风     凤囚凰txt下载     凤囚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已经死去的

    为什么?”楚玉惊异的问。

    刘子业低下头拿脚踩着地上的竹鞭来回滚动着玩:“阿姐你难道忘记了那个带着香味的家伙是什么来路?”

    楚玉微微一怔她只大约记得墨香是权贵所赠送可是具体的情形却是忘记了。

    她努力的回想当初统一看面资料时锦帛卷轴上所记载的内容脑海中浮现一段文字刹那间点亮了迷雾楚玉不由得叫出声来:“是湘东王!”

    她想起来了!墨香是湘东王刘彧送给山阴公主的生辰礼物!

    湘东王就是那造反歌谣里“湘中出天子”的“老天子”暗指的刘彧。

    而眼下刘子业要对付湘东王便也顺道的看不顺眼湘东王送到山阴公主身边的活人顺便的命人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子业冷冷的笑道:“湘东出天子我把他的人都杀了把他也杀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想要如何的当天子!”他这话说得杀气横溢说完后猛然想起楚玉还在生气一张脸又可怜兮兮的垮了下来他伸手揪了揪楚玉的袖子又重新拉住她的手小声道:“阿姐你别生气啦我要是知道你那么喜欢那小子就不会杀他了现在横竖杀了也是杀了要不然这样我明天下一道旨意让各地的官员搜罗体带异香的美少年多送给你几个便好啦。”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那小子身上的香味也不好闻还没有阿姐你身上的味道好呢。”

    楚玉被他热乎乎的手握着这么炽热的掌心心肠却是如此的冰凉让她很是感慨她叹了一声道:“搜集美少年就不必了我近来不太想要这样的类型了。陛下也不必下旨以免又有臣子出非议。”

    刘子业得意洋洋地道:“阿姐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杀了戴老头儿后上朝时便安静了许多没有谁敢对我大呼小叫了今后谁要是再敢对我说三道四我就杀了他!”

    楚玉淡淡地道:“我今日进宫便是要告诉你我可以不再生你地气可是你也须得应承我一件事。”

    “什么事?”刘子业一听楚玉松口顿时很是高兴。一副一百件事也能应承下来的样子只有在面对这个姐姐的时候他完全想不到摆身为皇帝地架子并且总有回到从前的错觉。

    在楚玉的面前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个地位乃至生命都有可能随时失去的倒霉太子。只有阿姐愿意关照他保护他。在她的身边他觉得很安全。很舒适。

    阿姐是他的手足。友伴乃至母亲。他已经不记得母亲的面孔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被父皇责打时阿姐心痛的给他擦药的情形。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会伤害地人是阿姐而阿姐也是这世上他完全相信依赖的人。

    想的入神刘子业几乎忽略了楚玉说话的声音待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楚玉已经说完了。

    刘子业顺口地道:“好啊我答应你……呃阿姐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是什么事?”

    楚玉忍着怒又重复一遍方才地话:“我说要我不生气也行今后你不可以因着自己地喜怒随意杀死朝中大臣。”

    刘子业没料到楚玉想的竟然是这个忍不住皱起眉眼神阴戾有点焦躁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姐你怎么变得和那些老头子一样爱唠叨了?”

    他如此神情语气有些吓人倘若是换了从前楚玉一定早就吓得闭嘴了可是现在她看着刘子业奇怪地是心里面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受她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陛下你的国家还需要有人来帮你治理倘若现在都杀光了让谁来帮你治国?”

    她十分敏锐的能感觉到刘子业不会因为她的要求而怒。

    刘子业顺着她的话想想觉得也是便轻快的道:“也对假如把人都杀了那么那些事便都要我来费心了累都会把人累死阿姐我答应你便是。”

    他应承得极为随便毫无诚意楚玉知道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很好便暂且停缓不再进一步的催逼督促见刘子业还在拿脚踩动地面上的绣鞭她和颜悦色地道:“那么陛下对于那歌谣……”

    见她神情转柔知

    波算是过去了刘子业心中高兴也顺口把自己的计来:“我已经下旨命令湘东王建安王山阳王三人前来建康阿姐这回你可不要拦着我我就算不杀他们也得牢牢的看紧他们不让他们有谋反的机会。”

    为了防止刘子业再疯而她不知道楚玉补习了刘家的亲缘关系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佑这三人都是刘子业也同时是山阴公主的叔父三人平时的关系也都比较要好所以刘子业决定三个人一网打尽。

    楚玉迟疑一下默许了刘子业的行为这三人应该是谋反的关键人物倘若早早的把他们囚禁甚至杀死也许将来便没有人会出来夺刘子业的皇位。

    这个想法虽然自私但是却是自保的本能。

    更何况刘子业并没有立即杀死三人楚玉也决定先看看这三位叔父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处置。

    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站在刘子业这边先扫除谋反的可能再接着慢慢考虑别的。为了这个目的她不得不将对墨香的歉疚埋葬起来冷硬的对自己说这是理智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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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之中楚玉正思索刘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百里之外的刘彧也在为此行的前程担忧。

    “你是说我此行建康真的会平安无事?”刘彧一行人在当地官员提供的住处休息一间幽静的书房里刘彧沉默良久后问。

    “湘东王请宽心您此次面见陛下纵然会受到些惊吓但今后尊荣华贵必当无可限量。”书架之后立着一条墨绿色的人影一边寻找书籍一边曼斯条理的回答。

    虽然说话的对象是皇室中人可是这人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恭敬他的语调很淡淡得仿佛两人只是陌生人。

    走了一路找不到想要看的书册那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十**岁样貌极为秀丽妩媚脸容如玉唇若丹朱狭长的凤眼宛转柔媚明明貌若美女可是不论动作还是神态都藏着坚韧的刚性。

    见少年走出来刘彧讥讽的笑了笑:“两年前我送出你本来只是随手做个人情所有人中我最没有抱持期待的人就是你却没料到你却成了唯一一个在这时候给我报讯的人。”

    轻声的他说出少年的名字:“墨香。”

    这少年是墨香。

    两年前除了以色侍人什么都不会的男宠如今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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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又一个揭密!

    其实呢最开始“杀”了墨香我没料到大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杀完后我现我自己错了面对qq上和回帖中的群情我只能苦笑心里面说墨香并没有死啊>&1t;

    但是我又不能把真相给说出来因为这关系到后面一个设计这是埋下的伏笔在我原定计划里大概是第四卷甚至可能要到第五卷才重新用上他的所以我顺口说周日举行追悼会也是为了提醒自己要咬紧口风不能剧透~~

    不过这几天来不断的看到为墨香的惋惜我就开始担心我撑不下去没办法闭口到最后会忍不住提前把真相说出来我昨天码的时候也在想着什么时候让墨香再出来情不自禁的把柳色写成了墨香闹了大笑话……

    为了不让我一直惦记着继续闹笑话我稍微调整了一下结构让墨香提早“诈尸”……

    汗之前以为墨香死了的筒子们不好意思……其实是诈尸……呃不对是诈死……

    而之前的一些情节也都在这里有了解释。

    我不是单纯为了促进小楚小容的感情而写死一个人写死他是有用地。前面我也埋下了一点点看似闲笔的伏笔多少章我忘记了说墨香是权贵送给山阴公主的礼物。

    最后感想:修炼闭口禅这活儿实在太艰难了好几次我都要忍不住跟大家说墨香没死……现在还是一口气全交代了吧。

    因为提前让墨香“复活”所以明天的追悼会也省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还余一段香

    香他原本并不叫做墨香的这名字原本是为了献的。

    刘彧抚额想了一会却不太想得起这少年的本名了:“你原本是叫莫……莫……”莫什么来着了?

    墨香淡淡的接口道:“莫襄。”原本是看起来很平凡带点俐落的名字因为主人的境遇转为同音却柔靡的暗香虽然现在人已经脱离了原来的环境可是过去那个没有忧虑的天真孩子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对莫襄。”刘彧松了口气他定定的看着少年“今后你还是叫回原来的这个名字吧改日我给你造个户籍让你跟随在我身边但是在此之前我还要问你。”

    他一字一顿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今日抵达此地时墨香拦队要求见他他见这少年极为美貌且看着有些眼熟便允了他相见却不料少年一表明身份后便告诉他一个糟糕的消息:小皇帝召他去建康并非是为了旨意上所说的祭祖而是担心他谋权篡位要将他囚禁起来。

    尽管墨香带来的消息令他十分的吃惊可是焉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引着他往里跳的陷阱?

    望着墨香似笑非笑甚至有点儿高深莫测的神情刘彧心头忽然有些暴躁他是什么人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个面而已他凭什么这样看着他?

    他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墨香面前一手捏住他尖尖的下巴指甲几乎要捏碎墨香的骨头:“给我老实交代?”

    痛楚深入到了骨头里墨香吃痛颦眉可是他的眼睛却笑了起来:“改名倒是不必横竖我已经用惯了这个名字。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湘东王以为现在的我竟还会怕死么?”他一眼就看出来。刘彧貌似凶狠的外表下十分的不安。

    墨香是战火中幸存地孩子。

    几年前一名王爷占据广陵城造反城破之后他被杀是理所应当但是当时还在当政的刘子业的父亲诏令一下一城地无辜百姓都要为了这件桩他们没办法左右的谋反付出生命而主持屠城的人便是宗越。

    对于过去。墨香有部分记得很清楚但是有部分已经模糊不过他一直记得那年的广陵城秋天还没有过完。便迎来了肃杀的冬。

    真是肃杀。

    他的父亲是跟随谋反王爷的谋士。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原本只是想靠皇家中人这棵大树养家糊口混吃混喝过一生。却在这棵大树做出谋逆抉择时。不可抗拒的上了贼船。

    怎么都是死跟着谋反。可以晚一点死不跟着当时就死了。

    墨香问过父亲为什么要造反父亲很是愁眉苦脸地抚他的脑袋不太情愿的说“当今陛下无道”之类的话他觉得那时候父亲说话的语气和他被逼着背书时差不多。

    墨香那时候已经知道一点道理但是他并不明白难道这位谋反地王爷就是很有道了?没有等他想通便迎来了城破很多官兵闯进来四处杀戮。墨香和父亲藏在一个隐蔽地地方透过缝隙看外面地情形他看到了宗越那时候宗越的眼睛还不像现在那么细凶残戾气也更为地外露彰显他骑着马在街道上横冲直闯看到平民便一剑斩下去。

    鲜血横飞映着宗越快意地脸。

    后来墨香还是没能藏住当一队士兵经过的时候他实在饿坏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出叫声就这样被可笑的找到然后与父亲一道和城中的其他人一起准备待宰。

    那时候其实是感受不到太多恐惧的因为他已经被吓呆了昏昏沉沉的被绑缚昏昏沉沉的和城中百姓挤在肮脏的牢笼里昏昏沉沉的被推上屠宰场。

    他的神智一次清醒过来时转过头看左侧出惨叫的人是他的父亲父亲的头滚到

    上肩膀上面平平的还有很多鲜红的血。

    这就是……死。

    墨香无可遏止的恐惧尖声惨叫起来听见他的声音宗越很有兴趣的走过来拔出剑:“这个让我玩玩。”墨香知道他要杀自己可是他被绑着全身僵硬着连倒下滚动的力量都没有……

    后来他还是没有死成因为那时候沈庆之求先帝下了旨意五尺以下的孩童可以免死他小时候个子长得矮看起来比外表小上两三岁也幸运的逃过死难。

    但是没有死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生得太美貌便不断的被人辗转贩卖待价而沽一次一次的被鞭子刑具教导如何服从如何献媚。

    最后一次被转手是他被刘彧买去送给当今最受宠的公主作为生辰礼物。

    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不管怎么都看不到希望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这样度过了。

    镇定的望着刘彧墨香的笑意之中多了些柔媚眼波温柔得好像情人的刀那么的柔和却又那么的锋利:“湘东王我不怕死真的一点都不怕只要你有那个决心现在就拔出腰上的佩剑杀死我。”他早年筋络骨受过严重的伤害虽然这两年有在调养可是依旧柔弱不能习武没有多少自保之力只要一个稍微健壮一些的人便能够杀死他。

    刘彧在墨香眼睛里搜寻许久始终找不到其间的恐惧最终他挫败的松开手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倘若你不说明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公主府上死了个据说体带异香的面那是不是你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虽然得到的消息并不精确但是刘彧也不是全然的一无所知。

    跟随着宗越外出听到了那歌谣的士兵已经被秘密处死可是墨香的身故楚玉却仅仅盖了个病故的名头并没有如何掩藏。

    墨香笑笑道:“那是很容易的事我曾无意间瞧见一个形貌与我极为相似的孩子便留心养来做用途那日陛下带着宗越驾临公主府我趁着与宗越要陪陛下出门的当口对他说我是当年广陵城的冤魂随后再让我那替身出面找个机会让宗越有理由杀死。”他则承诺那少年给他家人足够的金钱。

    那时候正值黄昏光线有些昏暗即便面孔上有细微的不同也会被认为是因为痛楚扭曲了又或者是明暗的问题。

    最为熟悉墨香的楚玉在那时没有忍心多看。

    而墨香提早到公主府也为偷梁换柱做了一定的准备。

    “湘东王请放心我纵然不来与您相见您难道不也是终究要入建康的么?且不论我所说的是真是假如今局势您是非去不可。当今陛下若是没有那个念头倒也罢了去也无妨倘若有而您奉召而不入岂不是给了陛下一个说您谋逆的借口?何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随机而动?”微微欠身墨香低下头将笑意掩盖心中却有快意升起:“我此时前来传讯不过是为了让您相信我的才能湘东王若是愿意倚重我我不仅能保住您的生命地位还能辅佐您更为尊荣。”

    他慢慢的道:“我现在有一身本事我要拿这本事换取些东西。”

    犹豫良久刘彧伸手扶起他看不透的少年:“倘若我他日能平安尊荣……最好的官职由你挑选。”

    墨香依旧低着头讥嘲一笑:“多谢湘东王……不主人。”

    说这话是天大的荣宠么?给块看不见的肉骨头便想要人给他做狗?莫忘了有的时候狗也会挑主人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王来相见

    出来的那一个是义阳王刘昶。

    义阳王刘昶这个人也是刘子业的叔父楚玉头一次瞧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他叫刘永日后来才反应过来永日两个字是凑一块的不念永日念“场”。

    刘昶手握兵权是一方刺史在刘子业还没有继位前刘昶就很不受自家皇帝哥哥的喜欢时常被猜疑要谋反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等到刘骏死了刘子业继位他依然是被怀疑要谋反的选。

    皇帝这种生物的疑心病素来是很重的尤其这疑心还带点遗传性质。

    这么折腾人会把人折腾出神经病的尤其刘昶的神情还有那么点脆弱。有的时候梦回午夜时刘几乎自己也误以为自己真要谋反了或者已经谋反了。

    在听到那造反歌谣之前刘子业最猜忌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刘以至于这位义阳王生活得十分痛苦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生怕给人拿住把柄。

    像惊弓之鸟一样的刘昶终于受不住无休无止的猜忌了他做出决定放弃自己的驻地兵马回都在皇帝身边待着以消除刘子业的疑心。

    不过他没敢直接出现在刘子业面前与三王一起面见刘子业的是他属下的一位使者。

    楚玉看到三王和使者的时候正与刘子业在御花园的湖边欣赏荷花虽然已经是秋天了荷花还没有凋零平静的湖面上花朵清雅别具情致。

    等四人参见完毕楚玉仔细的打量四人的外貌几人之中刘彧比较富态稍微胖一些。但是白晢圆润的脸上眉目很是典雅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显得雍容很有风度。刘休仁最瘦像是一根竹竿脸上带着笑但是又不太像是笑感觉只是在活动面部肌肉。三王的外貌都在基本水准之上不过跟站在他们后方地刘永日使者比起来却又逊色许多了。

    这位使者大约三十出头长得一副白马王子的模样又高又帅。朝服穿在身上也显得风流倜傥人往那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感觉对比起来好像他才是真正地王爷其他三王只是他的随从一般。使者递交了刘的回都申请。刘子业便撇开其他人不理会。先问那使者:“我听说你们家王爷要谋反?”

    使者的思维回路很显然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没料到刘子业居然一开始就这么不客气的直接污蔑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出言补救:“没有的事。义阳王对陛下十分忠诚陛下千万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刘子业才不理会。只继续的道:“他要谋反你身为他的部下怎们能不阻止他呢?”

    两人足足对话了二十多分钟使者绝望地现不管他说什么刘子业都一口咬定是他们家王爷要谋反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中文每一个字都能明白可是联系起上下文怎么看怎么不通顺不光使者有这种感觉楚玉也有同样的感觉。

    刘子业没跟人讲道理他根本就没理他只是一个劲的说你要造反了你要造反了没造反也硬说你造反了……这莫不是要存心逼反对方?

    楚玉坐在刘子业的身边手悄悄地伸到刘子业地袖子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太过分感觉到楚玉地不悦刘子业稍微收敛了一些他没再继续逼迫只对使者道:“你先留在这里待我派人去徐州查探一番也许真是谣言也说不准。”这才算是放过了对方。

    让人给三王和使者安排住处等人都离开后楚玉松开刘子业地手冷淡的问道:“你答应我地事不会作废吧?”

    刘子业心虚的看她一眼小声的辩解:“我只是说不杀那三个人但是又没说不杀义阳王阿姐你干什么那么

    些家伙的死活?那些外人值得你这么重视么?”

    外人?是你叔叔好不好?!

    楚玉闻言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伸手抱住刘子业:“听阿姐的话好么?阿姐是怕你杀人太多招来他们的鬼魂……鬼魂暂且不提你杀死太多人今后谁来帮你治理国家?刚才你分明是逼着刘昶造反这样才有借口名正言顺的杀死他难道我会不知道么?”现在她每天都在房间里点熏香那熏香是按照容止所给配方制作的并且在熏衣物时加重了分量让香气的作用能更加明显。

    刘子业乖巧的偎依在楚玉的怀里闻着楚玉身上飘散出来的舒雅芬芳他慵懒的闭上眼睛心中杀意慢慢的缓减只觉无限的安宁和悦:“好吧阿姐我这回听你的先不杀刘昶把他和那三个一起留在建康中看管着。”

    “嗯……一起?”楚玉原本随口应着忽然觉不对刘昶并没有来都啊怎么留着?难道刘子业要再下诏让人来?

    刘子业眯了眯眼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原来阿姐你不晓得刚才那个使者就是刘昶假扮的啊。他从前一直在外几乎没回来过便以为我不认识他么?”那小子不老实既然自己来了怎么不敢以真实身份相见?还要假冒使者?

    他本想着一会拆穿他治个罪不过楚玉就在身边不喜欢他杀人他只有暂时将此事压下:反正就算让刘昶回去兵他手上的兵力也不足以与他抗衡。

    楚玉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觉得那使者反而比三王看起来更高贵些原来也是王爷。刘虽然耍了小花招但是其他三王倒是无辜可惜楚玉分不出来究竟这四个人中哪一个才是最后篡位的那个?

    按照歌谣上说应该是刘彧但是也许是那位隐瞒身份的刘昶也说不定。

    楚玉心中陡然浮现一个念头:假如把这四个人全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谋反了吧?不也不对刘子业还有其他的叔伯兄弟杀了这些还有别人反倒是杀了四王后会落人口实说皇帝暴戾无道平白给人提供谋反的口号。

    她也不可能让刘子业把有机会篡位的刘姓人全都杀了先不说刘家人太多了一时半刻杀不完倘若这么做她的行为与刘子业等一干暴君有什么不同?

    想着想着楚玉忽然觉其实刘子业刚才那个逼人反叛的法子是很好的。先设法逼着对方起兵这样道义上他就占了制高点……只不过这么做的代价是牺牲百倍千倍的……士兵的生命。

    胡四乱想了不知多久楚玉现怀里的刘子业已经睡熟便小心的移开身体扶着他躺在柔软的草坪上招手让远处的太监过来服侍楚玉悄然的离开。

    还没走出皇宫的地界楚玉迎面走来个紫色的身影走近的时候两人都站住了。

    楚玉微微一笑招呼道:“好些天没见你还好吧?”

    瞧见楚玉微笑的脸容天如镜有些忡怔待楚玉先打了招呼他才如梦中醒来般道:“好你呢?”

    楚玉有点吃惊的望向他:“天如镜你怎么了?今天有点奇怪呀。”

一百二十四章 心如飘飞絮

    楚玉觉得很奇怪,天如镜今天怎么了,竟然会主动问她好不好?他从前一向不关心这些,也从来不说客套话的啊。

    问好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是正常,可是从天如镜口中说出来,却是大大的反常了。

    楚玉下意识的朝天际望一眼:没错,太阳还挂在东边,没蹦到西边去。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后,天如镜咬住下唇,不知道为何有些懊恼,却又不知为何,胸中淡淡的欢喜,仿佛泉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从未有过这样的迷茫,这样的懵懂,这样的不知所措。

    也从来没有过,仅仅是因为看到一个人,心跳便陡然雀跃起来,而仅仅数日不见,又让他感觉缺失了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没有人教导过他,他也丝毫不明白,可是他隐约的能预感到,倘若继续这样下去,会不妙,很不妙。

    会坠入一个未知的境地,不知道有何等的下场。

    朝楚玉点了点头,天如镜想要从楚玉身旁绕过去,才抬脚走了一步,身前却横着一只手,拦阻住他的去路。

    正好在这里撞见了,那便把事情给一起办了吧,楚玉笑眯眯的拦着天如镜,道:“天师大人,别跑啊,来来来,我们先履行当初的契约,你没有忘记你欠着我什么吧?”

    天如镜一愣,随即想起之前的约定,也便不得不留下来,他停下脚步,心底却忍不住轻松的松了口气:“好。”他不是自愿留下来的,是为约定所迫,不得以才如此。

    楚玉一笑向前带路:“那好,我在公主府里等着你,你进宫把事情给办完了后,便立即来见我。”

    前些天她暂缓索取报酬,是因为没有想好今后应该站在哪一边,现在她想好了,便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天如镜摇摇头道:“我入宫没什么事,只是来这里走走。”那个驱鬼的邀请,他不过是去当个摆设,不去也没有关系,这便是没有事了。

    楚玉笑道:“如此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坐在车里楚玉便兴致勃勃的道:“现在开始吧。你先打开‘文’的那一块给我瞧瞧。”马车开始行驶,从车底传来轻微的震动,横竖车内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楚玉决定干脆现在就开始。

    天如镜却没有动,他看着楚玉,看着她明亮的目光定定的望着他的手腕,他与她的全部牵系,便在于此了,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手环上,分给他的目光只是附带。

    忽然间,天如镜觉得手腕上扣着的金属环很沉,沉得他很不舒服。

    他压下心头的不适,双手微错抬起,撩起袖子露出手腕,和往常一样,将手指按在红宝石之上,心中默念启动。

    假如是从前,一两秒钟内,便会有淡蓝色的微光亮起,可是这一回,一直过了十多秒,马车内还是一切如常。

    楚玉不知道天如镜在玩什么玄虚,看着他手指按在红宝石上却没反应,等了一会以为他心存顾忌怕被人看见,便宽慰道:“没事的,这是我的马车,不会有人进来看的,你尽管放心亮出来吧。”

    天如镜困惑的道:“我……”他神情陡然一变,好似遭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楚玉正要问他怎么了,却见天如镜飞快的伸出手去,掀开遮挡的车厢帘子,然后,从疾驰马车上,跃下。

    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楚玉甚至连出声都来不及,便眼睁睁的看着天如镜跳下车,马车行驶很快,一瞬间便没了那紫色的身影。

    片刻功夫后,楚玉才出声大叫:“停车!停下车来!”她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蹄声便伴随着骏马的嘶鸣放缓,又过几秒钟,车身的振动停止。

    没等马车停稳,楚玉便生气的跳下车:天如镜刚才那举动,是想赖账么?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距离天如镜落地的地方有四五十米远,楚玉快步的往回跑,打算抓住赖账的家伙,可是却在跑出十多步时觉察到不对:天如镜就算想要赖账,也不必采用这样拙劣的手法啊,他就算是摆明了对她说他要赖掉交易内容,她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毕竟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自保能力。

    这里还在皇宫外围,天如镜跳下车后,整个人狼狈的摔在地上,忍着痛楚爬起来,正好有一队巡逻的卫兵走近,看见天如镜狼狈的模样,他们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一个新兵不认识天如镜,首先出声喝道,“这里是皇……”

    他话没说完被身旁老兵拦住:“你不要命了,这是天师大人。”

    领队的队长上前对天如镜一施礼,道:“见过太史令大人,请问大人,出了什么事么?”

    此时的天如镜,形容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他跌倒时脸颊擦过地面,脸颊沾了一片灰尘,灰尘中又渗出殷红的血珠,他的衣衫凌乱满布尘灰,发髻松开垮垮的坠着,而最最狼狈的,是他的眼神,接近惊惶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昔日那个周身洁净一尘不染,仿佛在云端之上的天师,怎么会落得这样狼狈难看?

    已经有认识天如镜的卫兵小声交头接耳起来,他们的声音全都落入了天如镜耳中,他呆呆的站着,觉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大庭广众之间,他毫无防备的被人围观,被人议论,喧嚣盈耳。

    头顶的日光炽热,照耀得整个世界都发着白光,整个身体好像飘飞起来,随后被一片耀眼的白吞没殆尽。

    楚玉这时候也看出了不对劲,她想要走近问个究竟,身前却忽然拦着了一只手,就好像她方才拦住天如镜一般,越捷飞赶到她面前,拦住了她:“公主,请留步。”

    越捷飞面色凝重,低声道:“公主,请留步。”

    楚玉被他所阻,不得不缓下脚步,她不满的道:“越捷飞,你干什么?我没打算对你的师弟怎么样?收起你那些疑心,我只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越捷飞依旧固执的拦住她,这一次,他的语调中带着恳求:“公主,您能不能,先回府?不要管镜师弟了……真的,这件事,求您,别管了。”

    楚玉沉默片刻,道:“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么?”

    越捷飞道:“是。”

    他的神情十分坚持,楚玉知道自己不能强行闯过,也不为难,很干脆的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好,我不过去,你也不能过去,至少,在送我回府之前。”

    越捷飞如释重负,松口气跟上楚玉,行走之间,他匆匆的回头瞥了一眼,看着依旧站在卫兵面前的天如镜,眉宇之间飞快的划过一丝忧虑。

    一到公主府,脚还没踏入门内,越捷飞便立即申请向楚玉告假,看他的样子,楚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是要去看天如镜,当下也不为难,挥一挥手准了假,看越捷飞三两步跃上围墙,直接从别人家头顶上抄近路,楚玉也飞快的跑进府内,用她最快的速度直奔西上阁闯入沐雪园,从竹林里揪起在青石台上午睡的容止。

    “快,快……”楚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能将话说顺溜:“你让花错偷偷去看看,天如镜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将方才发生的事简要的跟容止叙述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别让越捷飞发现了。”

    切,拦住她一次她就会放弃了么?

    做梦!

    事关她重要报酬,她今天还偏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百二十五章 一波未平息

    楚玉说完后,却发现被她揪在手上的容止眯着眼睛,又有要睡过去的趋势,不由得气结摇晃他:“醒醒!等办完正事再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天容止每天都睡得很晚才起来,好像怎么都睡不够一样,以至于她每次来找,他几乎都在林中或者房内睡觉。

    “恩,好。”容止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开口,“这点小事,公主直接去找花错便可,只要是和越捷飞一门有关系的,能让他们为难的事,即便不须恳求,花错也会自己去做的。”

    他说完后便漫不关心的往石台上一躺。

    楚玉急匆匆的去找了花错,得他应允后片刻转回,见容止呼吸缓慢均匀,显然又睡着了。

    伸手想要去拍醒他,手才伸出去一半,楚玉停下动作,她望着容止安宁的睡颜,方才焦躁,猜疑,纷扰的心,一下子的安静下来。

    像是被施展了魔法。

    交错的竹桐荫影遮挡着炽热的正午日光,他平和的脸容秀丽绝伦,以往深不可测的眼眸闭着,长长的睫毛宛如羽扇,他的唇瓣颜色很浅,浅得几乎与白皙的肌肤化作一样的色泽,只有在仔细看的时候,才能瞧见那么一丝淡淡的浅粉色。

    他的嘴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白了呢?

    楚玉他身旁,青石台上空出来的边缘侧身坐下,目光依旧凝视着容止,思绪是空旷的,但是并不迷惘,只好似在万里云天之上,无拘无束,顺风飞翔,呼吸也如同周围的空气一般,炎热中带着微凉。

    时间慢慢慢慢的流,日光照射的角度移动,终于有一柱正打在了容止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眸,望见坐在一旁的楚玉,支起身子避开光照,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公主,早。”

    两人目光相对,一尺多遥。

    “还早呢?”楚玉没好气的道,看着他含笑的眼眸,那点儿不悦忽然又尽数的散了开去,“你很奇怪啊,照理说,天如镜的事,你难道不应该很关心么?怎么听我说了之后,你还睡得下去?”

    容止从容的道:“这种事,我便是心急如焚,也不会有半分用处,花错已经前去打探,我只需要坐等他的消息便好,若是没有这样的心境,又如何在纷杂之中找到正确的路途呢?”不着急,并不代表毫不关心,他只是比别人更加沉得住气罢了。

    对于不能确定的事,不要漫无边际的胡乱猜测,假如没有强大的心志掌控力,这么做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乱麻之中不得脱困。

    漆黑的眼眸深如幽潭,容止沉静的道:“公主,等待。”

    是的,等待。

    一直等待到了接近傍晚时分,才等来披着一身晚霞回来的花错。

    因为缠绵几年的旧伤已经被治好,花错的面色比从前好了许多,顶着烈日出去一躺,他的脸微微的发红,气韵看来更为艳丽。

    他来到竹林里,看着并肩坐在青石上谈笑的楚玉容止,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抬袖拭去额上汗水,喘了口气道:“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他这话猛地冒出来很没来由,可楚玉却有些许不妙的预感,已经在脑海内补完了缺省的内容。

    “天如镜不在他的家中。”花错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去了他家中,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我又抓了他家中看门的仆人逼问,得知天如镜今日根本就没有回去,倒是越捷飞曾在我之前去找过天如镜,也一样无功而返。”

    去过天如镜家中后,花错还专程去了皇宫,伪装成天如镜家中的人,询问门口的守卫天如镜是否入宫,得到的回答是也没有。

    之后又寻找了一阵,还是一无所得。

    简单地说,就是:天如镜,失踪了。

    带着他的手环,以及还没有支付给她的,四六级外语培训费。

    楚玉完全糊涂了,从今天见到她开始,天如镜就开始反常,先是破天荒的像正常人一样打了招呼,随后在应该履行约定时二话不说的跳车逃走,眼下又失踪了。

    她忍不住又往天上看去,看今天太阳是不是往东边落了。

    太阳很正常,她也很正常,反常的只有一个天如镜。

    他就这样跑了,完全不顾形象地,不负责任地,不守约定地,跑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交代下一句话。

    楚玉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朝身旁容止投去探询的目光,容止微微一笑,反问道:“公主,越捷飞向你告了多久的假?”

    楚玉道:“六个时辰。”折合十二个小时。

    容止笑道:“那么,接着等。”这一回,等的却是越捷飞。

    天如镜会失踪,但是越捷飞不会,等时候到了,越捷飞自然会回来。

    花错忙了一下午,回来汇报后便自顾的回自己房中睡了,容止让人给准备了晚饭,就在露天摆着,两人一边吃一边等。

    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偶尔楚玉会忍不住出声问容止天如镜究竟怎么了?虽然她明知道容止不能给她答案,可是仿佛这么问了,她焦虑的心情会稍微舒缓一些。

    吃了个八分饱,暮色又稍微深了少许,院子门口传来响动,楚玉偱声望去,看见越捷飞推开门奔了进来,直奔到楚玉面前才停下,他双腿修长,动作极为的轻捷矫健,可是神情却仓皇忧虑。

    还未站定,越捷飞便单膝跪下,焦急的道:“求公主应我一事!”他比预料的要回来得早一些。

    楚玉一手虚抬示意他起来说话:“有什么事?你起来再说话。”

    越捷飞却不肯起来,只低下头道:“求公主派人寻找镜师弟,他人不见了。”这一下午,他找遍了整个建康城,都找不到天如镜,最后却是从城门守卫那里得知,天如镜朝城外去了。

    但是那已经是两三个时辰之前的事,谁都不知道,天如镜去向何方。

    楚玉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自然应允,你可以起来了,你也不要如此的担忧,天如镜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许他只是出去走走也说不定。”

    越捷飞焦灼的抬起头,道:“公主,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今天您也发现了,阿镜他不对劲,前不久,师父也曾有过那样的情形,不告而别失踪了几日几夜,不多久,他便离我们而去。”他不敢想像天如镜也将迎来这个命运。

    他还那么年轻。

    楚玉忽然想起来,天如镜跳下马车是很危险的,可那时候,手环所具有的自动防御功能并没有开启,反而任由他狼狈的摔倒,难道那与这有什么干系?

    思想着种种可能,楚玉的心也沉了下去,她快步的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下令:“容止,帮我做准备,派兵出去找人,要尽快的找到天如镜!要快!”

    天如镜不能死,他死了,她的报酬该向谁要去?更何况,这些天相处下来,就算原本没有什么干系,也会有些亲近的感情,她不希望天如镜就这样死去。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府上的私兵也聚积起来,此时夜色微暮,换上男装的楚玉与容止坐入马车之中,才驾驶出街口,却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去路。

    “车上什么人?”为首的军官喝道。

    楚玉看了容止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公主府令牌,掀开马车帘子,只探出一只手拿着令牌冲对方晃了晃:“公主府外出办事,我们是会稽长公主的人,前方何人阻拦?”

    军官的口气缓和了不少,道:“原来是公主府的人,下官冒犯了,请诸位今夜不要外出,现在正全城戒严。”

    楚玉忍不住隔着车帘问道:“戒严?怎么回事?”

    军官犹豫一下,还是走近说出真相:原来那义阳王刘永日,不,刘昶,今天早上被刘子业那么一顿吓唬,竟然坚定了他逃跑的决心,在今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从接待的住所逃走了!

一百二十六章 狭路再相逢

    虽然刘昶跑了,但是他真正的身份并没有公开,刘子业的命令是以捉拿逃跑使者的名义发布的,不过总归是那个人却不错了。

    刘昶的画像已经散播开来,此刻的建康城全城戒备,气氛森严凝重,仿佛此际头顶直欲压下的黑云。今天天黑得很快,夕照也黯淡不少。

    “那个混蛋。”楚玉在车内听完军官的解释,便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今天小皇帝已经被她劝下,只要刘昶安分守己的,就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楚玉转念一想,也便随即释然了,假如换她在刘昶的立场上,察觉皇帝有杀他的决心,她只怕会跑得比永日叔父更快。

    处于惊惶之中的鸟,纵然只是听见弓弦声,也会吓得到处乱飞,更何况刘昶已经足足做了超过十年的惊弓之鸟。

    不过他这么一出逃,导致他们的行动也受到了影响。

    那军官隔着车帘向楚玉请示:“下官自然是不敢为难诸位,只是城中其他地方也在戒严,您带着这么多人,万一起了冲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已经表露无余。

    楚玉瞥一眼容止,以眼神问他该怎么做,容止略一思索,便下令府内私兵暂时撤回大半,只带着四十人一道外出。

    楚玉冷冷的对车外军官道:“让路,今日本公主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撤走大半的人,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那军官一听楚玉自报身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拦了,便低身一礼,让开去路。

    说话间,天光好像被什么吞没掉,天色刹那间的转暗。

    车轮再次转动的那一刻,已经变得漆黑的天幕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还有些热的空气被湿凉的水汽侵袭。

    下雨了。

    雨势瞬间转骤,稀里哗啦的泼下来,好像要将夏天夺去的水份一次性补偿回来一般。

    在这漆黑的夜里。

    楚玉在结实舒适的马车内坐着,还没怎么样,但外面的不论皇家还是自己的卫兵,都转眼前被浇了个湿透。

    容止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朝外微微转了转,道:“公主,此时天气不宜外出搜寻,你看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车外一直听着的越捷飞打断:“公主。”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这公主二字喊得哀婉至极,百般恳求都蕴藏其中,好像谁要是不允了他的请求,就是辜负了他一般。

    楚玉笑了笑道:“准备一下,我们继续。”虽然天候恶劣,但是人还是要找的。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再耽搁了片刻功夫,回府取来雨具,府上护卫们全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着大雨,在视野极其不佳的雨夜中,缓慢前进着。

    途中有遇到几拨巡视的士兵,在得知这是哪家的马车后全都自觉放了行,除了那些片刻的停候,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

    而雨,越来越大了,明明在黑夜里,近处眼前却是茫白的一片,车轮滚动时带起很大的水花,卫兵们的斗笠蓑衣已经形同虚设,里里外外湿成一片。强大的雨势不仅压迫着人的身体,也让人的心加倍的滑向疲劳。

    楚玉的目标很直接,既然天如镜出城,那么他们也出城,不过越是朝外走,她越是有些信心不足,眼下这个天气,别说在城外找一个不知所踪的人,就连他们想要保全自己的人马不丢失,都有一定困难。

    楚玉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先下令回转,但是先前已经答应了越捷飞,这时候反口,只怕不好,就在她迟疑间,打头的马车已经驶过了一条街道,也就在这时,与这条街道纵横交错的另一条道上,飞驰过来一辆马车。

    四匹马几乎撞上,暂时担任车夫的越捷飞眼明手快,及时勒马,对方的技术却明显差了不少,没能拉住,导致还是各自有一匹马当头撞上,马吃痛狂奔,带着另一匹马也不得不跟着,偏移了原本的方向,两辆马车硬是没停住,眼看便要碰在了一起。

    越捷飞斗笠下的眼睛冷静无比,在两辆马车即将撞上前的瞬间,他飞快的拔剑,斩马,斩车,随后收剑驾驭住马匹,马车停下。

    斩的是对方的马,对方的车。

    越捷飞只用了两剑。

    第一剑,斩去对方那匹因为吃痛而狂奔的马,正好从与马车连接的部位斩下,马身还保持着余势跑出去,而马头却和车一起留了下来。

    骏马垂死吃痛的嘶鸣,纵然在巨大的雨水声中,依然传出了老远。

    第二剑,斩的却是对方的车辕,第一剑极为大开大阖,而第二剑却甚是巧妙轻灵,并未如何用力,车子也没见有损毁,可是当他控马停车,对方的车顺着余势撞过来的时候,车身却仿佛朽木一般散了开去。

    方才那一剑,他已经摧毁了对方马车结构最脆弱的地方。

    最为凌厉与最为巧妙的剑,这两剑已经是耗尽越捷飞毕生所学,再费力控马,三个动作做完,饶是以他的能耐,也不得不停下来暂作喘息,以图恢复。

    容止坐在车内,听着车外动静,等车停下后,轻轻的道了声:“好。”

    这两剑的判断十分准确,在方才千钧一发的关头做出来,以损毁对方为代价保存己方,是十分损人利己的招数。

    而与他们相撞的那辆马车,被越捷飞斩马又斩车,导致车厢摔在地上散了开去,而车内的人也随着跌了出来。因着方才马车的剧烈晃动和车外马嘶,楚玉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情况,却正好看见对方车上的人跌出来,他手中抱着一只几乎足有半人多高的盒子,这动作看着极为熟悉。

    眯着眼睛细瞧,楚玉认出来了对方:“萧别!”

    在这雨夜驾车疾驰的,竟是千金公子萧别。

    楚玉忍不住问道:“这么大雨,你外出做什么?”更别说现在还正全城戒严。

    瞧见这边车上的人是楚玉,萧别被雨水淋湿的俊美脸孔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忧心的看一眼怀里的木盒,道:“公主,能否借你的马车暂放我的琴?”虽然琴盒内外密封很严,可是这么大的雨,他担心会有水渗进去。

    楚玉点了点头,看他把琴放上车后又退开,笑道:“你不怕自己淋着,却怕琴给淋着?”

    萧别抿了抿嘴唇,紧绷着脸孔,没说话。

    楚玉把帘子更掀开了少许,邀请道:“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们不是有意要破坏你的马车的,你现在也没有车坐,不如上来吧,假如顺路的话,我还能送你一程。”看见车外的狼籍景象,楚玉大概能猜出方才的情形。

    萧别的车原本也有一名车夫,因为越捷飞方才所为,狼狈不堪的摔在了地面上,他爬起来的时候,头上的斗笠滑落,脸容正好映入楚玉的眼帘。

    纵然在这大雨天看得并不算太真切,可是楚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马车夫的形貌,分明就是今天白日里在皇宫里见过的,此时正在被四处缉捕的,冒充使者被刘子业吓得半死的,皇家中年帅哥刘永日……不,刘昶!

一百二十七章 深夜风雨晦

    刘昶!

    “刘永……”在这暴雨深夜里,楚玉太想念太阳了,几乎脱口而出些不该说的,不过她及时警醒,立即闭上了嘴。

    刘昶看见楚玉时,也顿时知道了不妙,方才雨声太大,加上他被摔得头昏眼花,他没听清楚萧别与楚玉的对话,假如他知道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公主,他怎么也不会抬起头来的。

    看见刘昶,楚玉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方才萧别的神情那么不自在,为什么他在这个漆黑的雨夜独自外出。

    她的目光停留在刘昶的脸上:原来是这样。

    萧别正在帮刘昶秘密逃离,他假装要出城,让刘昶假扮成他的马车夫,以期能够掩人耳目。

    这场大雨原本是极好的掩蔽,可是他们的运气偏偏不好,在途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交通工具被越捷飞两剑了帐。

    “公主。”萧别紧绷的俊美脸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做如何说辞,也不太愿意直视楚玉,不管音乐上多么的相通,可是他们现在却站在相反的立场之上,至少在所有人看来,楚玉都是刘子业那一边的。

    此时刘昶心中只有四个字:天要亡我。

    他方才是见识了越捷飞剑术的,他和萧别两个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一只手的对手,想要从眼前这一关闯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刘昶绝望之际,刘楚玉将车帘完全掀起来,淡淡的道:“你们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赶快上车。”

    萧别惊愕的转回目光:“公主?”她竟然让他们上车?

    楚玉左右看了看,催促道:“你们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我车上还算宽敞,两个都上来。”

    刘昶和萧别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有些迟疑,但是若是在外面耽搁久了,只怕会更加不妙,便先后上了楚玉的马车。

    马车内足以容下四人,容止和楚玉坐在一侧,后来上车的两人坐在另一侧。

    楚玉放下车帘后,容止便立即吩咐越捷飞:“离开这里。”随后他掀开身旁的藤箱,取出两条干净的布巾分别丢给萧别和刘昶:“擦干。”

    接着他又一指车外:“擦干血迹后,劳烦刘兄暂代车夫之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看着刘昶的。

    越捷飞斩马喷出的鲜血有少许溅到了刘昶脸上身上,不过很快就被大雨冲刷掉了大部分血迹,只两三下便将残余血迹擦干,他听到容止的话,拿着手巾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现在是一副车夫的打扮,虽然说不会有什么人有胆子进入公主的马车搜查,可是为策万全,还是让刘昶继续扮演车夫的为好,倘若真的被人拦下,对方也许会仔细搜查车内,却不会太关注一个马车夫。

    “不过在此之前,请刘兄赎罪。”冷不防地,容止欺近刘昶,双手手指在他脸上巧妙的轻轻一拂,刘昶只觉得自己的眉尖眼角鼻梁和脸颊四处被擦上了些什么温热的东西,但是并没怎么看清楚,随后容止抽身而退,萧别往这边一看,看见刘昶的形貌,忍不住大吃一惊。

    容止改动的并不太多,仅仅是将刘昶的眉毛往内凑了一些,眼角勾出一条线拉长拉细,鼻梁和脸颊两侧分别抹上了一点颜色,便立即让整个人都看起来不一样了,脸颊和鼻子的变化尤其明显,鼻子带着明显的鹰钩,而脸颊则好像被削去了两片。

    倘若是不熟悉刘昶的人,只怕现在完全认不出他来!

    容止收回手,又懒洋洋的靠在了车厢壁上,淡淡的道:“我们今夜冒雨出行,本来是为了寻人,准备不太足,仓促为之,两位见笑。”

    萧别却笑不出来,他们一上车,便是这文雅得有些文弱的少年从容调派,言语之间竟似认得刘昶,但是对其却毫无恭敬之意,指派得理所当然,这种气度,仿佛长期处于上位一般。

    而他方才露出的一手,也是神乎其技。

    这少年是什么人?

    刘昶经由容止巧手一改装,立即戴上了斗笠,虽说对于容止毫无恭敬的指派有些不悦,但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他是个很识相的人,立即就遵从了他的调遣,戴上斗笠往马车前头钻去。

    马车内他原来坐的地方,留下了一滩暗色的水渍。

    等刘昶出去了,一直任由容止安排的楚玉才感觉出一些违和之处,她并没有说出刘昶的身份,但是看容止的表现,似是已经掌握住了全盘局势一般,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过因为萧别在此,她并没有问出来,只在眼神之中流露少许疑惑。

    容止懒慢侧身,在她身边轻轻的解释一句:“察言观色辨局思人。”简单的说明他为什么会看出刘昶的身份。

    谋断的高手,可以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萧别拿过布巾后,却是先把琴盒上的水渍擦拭净,然后才轮到他自己,他全身业已几乎被浇得湿透,头发有几缕从发簪下脱出来,紧紧的贴在俊美的脸颊上,坐在车内,他显得有些拘谨,神情也越发的紧绷起来。

    楚玉望着他,微微一笑道:“正好我也要出城,便顺道送你们一程。”

    萧别欲言又止,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一股沉凝而肃杀的气氛,伴随着如瀑落下的雨水,丝丝冰凉的水汽,侵入马车内。

    楚玉静静的问:“越捷飞,怎么了。”

    车外传来越捷飞压低的声音:“公主,过不去了。前方是,前方是……”

    楚玉倾身掀开车帘,透过茫茫的雨幕,她看前前方森然的银光,刀枪剑戟,锋芒扑面而来,而为首的人坐在马上,更显身材高大,他和其他士兵一样穿戴雨具,可是纵然脸容被遮挡了一半,这种气势依旧是无人可模仿的。

    前方是——南宋战神沈庆之。

    楚玉微微一笑,只露出小半张脸,也不下车,便在车内慢慢的道:“沈将军,你拦住我的去路,可是有什么事么?”

    沈庆之冷笑一声:“公主在戒严的深夜外出,可是有什么事么?”

    楚玉心头一阵紧张,暗叫倒霉,之前她就和沈庆之不太对盘,沈庆之一直认为她蛊惑皇帝,看她很不顺眼,今夜这个关头却正好撞上,就算她亮出了公主的名头,也没办法顺利的通关。

    越捷飞冷喝一声拔出长剑:“大胆,沈庆之,这可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你是要冒犯公主么?”他剑一出鞘,沈庆之身后的士兵们也齐齐举起了武器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呔!”他们的动作极为整齐统一,喝声一刹那将雨声完全的压下,与刀剑的锋芒一般,扑面而来。

    转眼间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仿佛一言不合便要开战,忽然楚玉感到头上的发簪被抽走,发丝披散开来,紧接着,肩膀上从后方被搭上一只手,另一只手伸过她耳边,将车帘子完全的拉开,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宛如春水一般的化开,甚至连这滂沱大雨也被化得旖旎了:“公主,怎么还不回来?”

    沈庆之这时候看清楚车内的情形,却不由得一愣,楚玉顺着声音扭头去看来到她身后的人,却也是同样一愣。

    正在楚玉等人与沈庆之僵持之际,城东外四十里的东山脚下,一条人影孤伶伶的站着,遍身包着紫色衣裳,几乎要被浓深的夜给吞没。

    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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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章 归来见东山

    好,好色情!

    楚玉回头一看,首当其冲的感想竟然是这个。

    方才还洁净整齐的马车,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车厢底的毛毯上凌乱的堆着两件衣服,马车内摆放的箱子桌案等物件翻倒在地,最让楚玉吃惊的,则是现在贴在她身后的容止和躺在里面的萧别的模样:容止的外衣已经脱下来了,只穿着一层单衣,他漆黑如墨的头发披散,从肩头柔软的滑落,眼角微微的上挑,眼波流转之间便有了十分的妩媚,微微敞开的领口向上,线条优美的颈项光洁修长,其间还有几点可疑的红痕,像是唇瓣的印记。

    现在的容止,简直就好像被柳色墨香附身了一般。

    而萧别也几乎是一般模样,他躺在车厢稍里面一些的位置,头发散乱,眼神迷茫,外衣被褪去,甚至露出了一小片胸口,裸露的部分散布着红痕,他的相貌原是冰冷俊美,可是现在却透着十足的诱人魅力,仿佛高岭之花待人摘采。

    容止的双手从后方伸出来,揽住楚玉的腰,袖子往上提了一些,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他漫不经心的瞥了沈庆之一眼,随后伏在楚玉肩头低笑:“公主,不是说要出城抓住那小家伙的么?怎么还不往前走?”

    这,这简直就好像那什么什么现场,被人捉那什么在车嘛!

    看到这个情形,沈庆之的脸色顿时黑了大半,脑海中自动勾勒出马车停下前车内的景象:一个美少年,一个美青年,两人衣衫不整的偎依在楚玉身边,而楚玉左拥右抱,亲一口这个,再亲一口那个……虽然对这位公主的作风早有耳闻,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荒唐的。

    楚玉在容止贴上来的那一刻,脑海中便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跳得比雨水落下更密集,她强压下慌乱,佯作镇定的任由容止抱着,转向沈庆之,冷然道:“沈将军,本公主的人便都在这车了,你若是想要查探,最好还是快些,本公主府上逃了个不听话的家伙,已经出了城,现在要将他给追回来,耽误这些时候,只怕他逃得远了。”

    她反应也是灵敏,很快就编造出了一个合情理的借口,声称要去追捕逃走的面首。

    沈庆之神情一滞,虽然他也是见惯战场上风浪了,可是对于这么混乱的私生活,还是觉得十分匪夷所思,深感和年轻人很有代沟。

    下令检查了一遍公主府的士兵,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沈庆之内心带着对楚玉的浓浓唾弃,让开了道路。

    马车再度开动的时候,楚玉放下来车帘,方才装出来的强硬气势一下子松懈了下去,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容止怀里。

    她仰起头与容止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笑意:“哈。”低微的笑声中,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多么默契,多么好玩。

    想起方才沈庆之的脸色,楚玉就忍不住想要发笑,不过回想起来,她方才的表演,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的熟悉,在漫画里,小说里,又或者电视里,女主角遭人追捕,碰到了男主角后,就与男主角装成情侣或者藏在男主角的床上,以风月之事来掩蔽真相,只不过在她这儿,男女的位置稍微调换了一下。

    想着想着,楚玉忽然想起自己竟毫无自觉的靠在容止怀里,容止只穿了一层单衣,两人间亲近得暧昧,连忙若无其事的起来。

    容止微微一笑。

    再回头仔细的看容止,楚玉发现他在自己的脸上也做了手脚,稍微画了一下眼线,眼尾上挑,便造成了妩媚的错觉,萧别那些也是一样,对外貌做了少许修饰。

    车帘子自放下之后,萧别连忙抓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又手忙脚乱的把衣领拉起来,掩盖住胸前外泄的春光,他将外衣披在身上,抬起眼来正瞧见楚玉倒在容止怀里,两人目光胶着相视而笑,神情忽然黯淡了少许。

    不一会儿楚玉便离开了容止怀抱,坐在一旁看两人穿外衣,穿好后又得擦去皮肤上的胭脂,虽然惊讶于容止作假的速度,但是过程她大概能想出来,无非便是弄乱车内摆设,脱下二人衣服,散开头发,以颜料勾画眼角营造妩媚气质,再用车上备用的胭脂在身上点成唇印,便让人误以为他们方才正在做某些事。

    横竖山阴公主的名声已经是这样,假如能够利用,楚玉并不介意更糟蹋一些。

    容止这么做并不是毫无用处的,冲击的景象扰乱了沈庆之的心神,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心态和准确的判断力,没有仔细的搜查每一个人,仅仅是让部下草草了事,更加忽略了就在他们之前的马车夫,反而将目光放到了后方。

    容止玩弄人的心思,可以说是到了巧妙的地步。

    只不过……楚玉对萧别笑了笑道:“委屈萧兄了,我们也是不得以而如此为之,感谢萧兄方才的配合。”她倒是没什么,容止想必也不甚在意,不过萧别平日里一本正经,楚玉害怕他的神经承受不了,便出言安慰。

    萧别的嘴角淡淡的勾了勾,道:“情势所迫,更何况公主乃是为了帮我。这位少年好手段,我很是佩服。”虽然感情上十分的尴尬,全身很不自在,但是他也知道这么做对于方才那一关的作用,会尽量的不往心里去。

    马车继续朝城外驶去,途中又遇到几拨士兵,都没有再遭遇沈庆之那样的阻拦和检查,一直到出了城,向北驶出了约莫十里地。先让卫兵后退一段距离,楚玉掀开前头车帘,才笑着叫刘昶停下马车,将缰绳还给越捷飞。

    刘昶站在车外,楚玉坐在车内,望着他笑道:“送到这里,应该安全了,请问皇叔,此行离开建康,可有什么别的打算?”

    刘昶站在马车旁,神情忧郁的道:“这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有逃离这片土地了。”

    越捷飞就在一旁,楚玉也不怕越捷飞听到,只断然的对刘昶道:“如此再好不过,逃离这个国家,不要再回来,我今日帮你,并不代表我决定背叛陛下,我只是不希望他造成太大血亲相残的杀孽,希望皇叔能够明白。”

    刘昶想了想道:“这个我自然知晓,今日的恩情,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定会报偿。也许你听不进去,楚玉。”他叫了山阴公主的名字,“也许我这话不中听,但是我还是要奉劝你,陛下的身边,并不是久留之地。留在这么一个暴君身边,不见得会有多么长久的安宁。”

    知道他是真心的担忧自己,楚玉心中一暖,微笑道:“这个我记下了,皇叔一路保重。”

    目送刘昶慢慢的走远,楚玉目光一转转向一旁的越捷飞,冷笑道:“今天这件事,不准说出去,算是我帮你找天如镜的条件,如何?”

    越捷飞正在发愣,听到楚玉这么说,他迟疑一下,便果断的点了头:“好!”

    横竖已经是出城了,加上与越捷飞有约定,楚玉便命人分散开来寻找。

    天如镜是从北面出城的,所以楚玉等人也从城北为起始,冒着漫天的风雨,但是这个时候,天如镜正在城东的东山脚下。

    他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湿衣与肌肤之间一丝空隙也无,他的双脚踩在混着泥沙的积水之中,大风吹在他的身上,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从里到外都冷好像一块冰。

    天如镜却仅仅是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的仰起头,抬起了湿漉而冰凉的脸,看眼前的东山。

一百二十九章 朝花初凝露

    叫做东山的山很多,贵阳有一座,山东有一座,这建康城外,也有一座。

    东晋时候一个叫谢安的年轻人人仕途不利,便会稽东山隐居,直到四十一岁才再度来到建康(当时叫建邺)当官,在建康城外的一座山上住下,并将这座山命名作东山。

    大约八十年前,在他的指挥下,东晋取得了一场以少胜多的决定性战役,这一战不仅暂时稳定了南北格局,也稳定了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从此权倾朝野,官至宰相。

    东山在起这个成语,便是以这个典故而拟就的。

    但是天如镜与这座东山的联系,却是他师父天如月告诉他,他是在东山山顶上被捡来的。

    他今天魂不守舍的出了城,也不知道朝哪里走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他再度清醒过来时,便已经在这东山脚下。

    这莫不就是天意?来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雨水浇在头脸身上,流水顺着脸颊一波又一波的刷下,似乎不会有停下来的时候,但是天如镜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他的思绪空渺而迷惘,清澈的眼眸写着浓浓的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师父曾告诉他,使用神物的没有别的要求,只需要心志纯一,全无旁骛,之所以选择他作为继承人,是因为他心思单纯没有杂念,他从前一直不曾多想这些,可是自今日始,发现再也无法开启神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杂念,已经纷乱得几乎不可收拾。

    他越是想要专注,越是无法凝聚心神,仿佛千丝万缕密密纠缠,令他惶恐令他不知所措。

    师父是个骄傲的人,当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开启神物的时候,便将神物传承给他,而后悄然自尽,可是他现在应该如何呢?

    天如镜与天如月不一样,他并不曾因自己的失败感到耻辱什么的,也没有自我了断的念头,他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现在就要去找传人了?可是应该往何处去寻找呢?

    没有人能指导他,没有人能给他做出正确的示范,而天如镜还太过年轻,纵然心思有十分的通透,却缺乏足够的阅历与从容回转的冷静。

    站了不知道多久,他直觉的认为应该做些什么,便慢慢的抬起了脚,朝山上走去,才起步,长时间凝立不动的双腿才感觉到麻木,脚下一阵虚软刺痛,天如镜狼狈的摔倒在泥水之中,头脸身上,都沾满了泥沙。

    他在地上伏了一阵子,才慢慢的爬起来,拖着依旧有些刺痛发麻的双脚,一脚深一脚浅的,朝山上走去。

    风,在此时越来越大了,密如麻的白色雨线被吹得东倒西歪,一波一波的,好像源源不绝的波浪,而在这个天候下攀山的的紫色人影,也歪歪斜斜的,几乎要跌倒。

    脚下的泥土浸饱了水,湿滑而泥泞,天如镜的脚有时候陷入泥坑之中,有时候一踩上去又几乎滑到,跌跌撞撞的走到半山腰,他脸上身上已经多了几处瘀痕擦伤,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交错着折磨,刹那冰凉刹那火热,可是奇异的,被迷雾笼罩的心灵却逐渐的清明起来。

    什么也不要去想,就是这样。

    他抬手抹去蒙住双眼的雨水,朝上方看去。

    并不是多么高的东山,在夜色的作用下竟有一种巍峨森严的错觉,山上林荫重重,黑漆漆的压着视野,大雨滂沱如瀑,遮蔽住前方的路途,但是他只需要前行。

    继续前行。

    轻轻的舒了口气,天如镜继续朝山上走去,一次又一次的滑倒,使不上力气,就随手抓住身旁的草木山石,他全身都好像在泥水中打过滚一般,伤痕之上再添伤痕,冰冷的疼痛里,他迷蒙的眼睛却渐渐变得清醒而坚定。

    风雨好像鞭子一般抽打着冰冷疲惫的身躯,整个人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了,浑身每一处清爽的,可是心中某一处,却整整洁洁,明明白白的浮现出来——

    楚玉。

    那一线斩不断的牵挂,陡然间的汇聚起来,让他清楚的感受到。

    他的心被扰乱,是因为楚玉,这个女子太过奇特,她知道他知道的,她知道他不知道的,他怀念他们共坐一桌,她微笑说话的样子,有一种别人不知晓的亲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知道,从未有过一个人,这样深刻的在他心里留下烙印。

    就连天如月也不曾。

    微微的甘甜,微微的苦涩,会不小心想起,会看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神,他好像完全不像自己了,可是却又好像更像是自己了。

    在这漆黑如墨,风雨大作的夜里,在这阴影森然,泥泞密布的山上,不解情愁的少年天如镜,胸口却有一块新鲜干净,那么羞涩而生涩的,缓缓绽放开来。

    宛如才开启的花瓣上,凝结出生命中第一滴晶莹的露珠。

    疲惫反复积压,灵魂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轻得好像要飘出身躯,随着时间的推移,雨势逐渐的减弱,到终于抵达山顶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空气里是一片喧嚣也似的清爽,天边蒙蒙的微白。

    山顶上近崖处的树下,有一块一尺高的园形石盘,石盘上刻着纵横十九道纹路,天如镜低身去抚摸那已经有些模糊的线条,擦伤的指尖微微刺痛。

    他发了一会呆,忽然似有所感,转过头去。

    天色陡然发亮,天边的层云镶着金色的边,云彩流动着滚动着,渐渐的染上微红带金的颜色,好像整片云霞被火烧一般,忽然,云间好像裂开一大条缝隙,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透出,好像长剑斩开最后的暮色。

    下一瞬,一轮红日,从沸腾的云海,跳出!

    天如镜屏息看着,他的心,也仿佛随着太阳跳出云层,一并跳出了胸膛。

    云层逐渐的淡薄消散,天如镜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一夜的疲惫都被初生的日光洗刷干净,身体从内到外都是轻盈的,再没有冗余的杂质。

    天如镜抬起手腕,心静如水,幽蓝的微光再度亮起来,虽然心里还有一块牵挂着楚玉,但是这牵挂已经不能再扰乱他。

    彻底的松懈下来后,疲惫与疼痛在再度侵伐天如镜,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一把清越的声音:“咦,怎地被人抢先了一步?”

一百三十章 王孙自可留

    楚玉一行人足足找了大半夜,找了不知道多久,依旧没有天如镜的踪迹,府上虽然有擅长追踪的人,但是大雨已经洗刷掉了几乎所有的痕迹,从城北顺着路来到城东,在雨势歇止天色微明的时候,众人也来到了东山脚下。

    越捷飞眼尖的看见山脚下的一块尖石上挂着一小缕紫色的布条,当下便飞身跃了过去,拾起布条,仔细辨认后,他焦急的回头对楚玉道:“公主,这是阿镜的衣料。”

    楚玉惊讶的朝山上看了眼:“难道天如镜在山上?昨晚上这么大风雨,他爬山做什么?”她思量片刻,还是自己下了车,命士兵守在山下,而她与容止越捷飞二人一同上山,看个究竟。

    下车之后,楚玉才想起萧别依然在她车上,萧别是送刘昶出城的,也不便让他单独回城引人疑窦,便这样一路的带着。

    楚玉回头对萧别道:“你就在车中休息,如何?”

    萧别摇了摇头,抱着琴自己走下车来:“不,我与公主一同上山。”

    因为雨势已经停歇,还有越捷飞不时的搭扶帮忙,楚玉等人这一路上山来比天如镜要轻松许多,只是苦了越捷飞,他本已经是心急如焚,但是却又不好甩开楚玉自己奔上山去,只有来回走动舒缓自己的焦躁。

    路上又不断的发现天如镜留下来的痕迹,确定他是往山上去了。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东山山顶,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些,朝阳的光辉肆无忌弹的挥洒着,好像要将天地间的沉郁洗刷干净。

    四人最先看见的便是站在崖边的人影,头顶上一轮红日耀眼夺目,人影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仿佛随时会跳下山巅。

    越捷飞惊骇得无以复加,再也顾不上楚玉,他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跃到那人影身后,从后方一把抱住他,向远离崖边的方向拉扯,叫道:“阿镜,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将那人朝后拖了五六尺后,越捷飞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手感不对,他的镜师弟,好像没有这么高啊……

    迟疑的松开手,越捷飞后退两步,而被他抱住的人此时也转过身来,俊美的脸容上泛着潇洒不羁的笑意,他的眼神带着莞尔的调侃望向越捷飞:“意之并无龙阳之好,兄台的一片盛情,也只好忍痛辜负了。”

    认错了人,越捷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然而他更加忧心如焚的,却是天如镜,方才已经确定,天如镜是上了山的,可是此时却不见他踪影,难道……

    顺手玩弄了一把越捷飞,王意之便笑吟吟的走向楚玉,拱手一笑道:“子楚兄怎么这么有兴致,一大早的上东山来?”

    看见王意之,楚玉也很意外,也是一揖笑道:“我们来找人的,不知道意之兄有没有看到一个大约十八九岁,身穿紫色衣裳的少年?”

    王意之微微一怔,随即展颜道:“他正在舍下,请随我来。”

    跟着王意之走,众人才发现,在这山顶稍下方的密林里,一处极为隐蔽地方,建有一座精致清雅的宅子,屋顶青灰色的瓦片埋在灰色的林影之中,若不细瞧很难发觉。

    王意之引领众人进门,一边走一边道:“这屋子是谢家的,我兴致偶发,想来东山赏景,便问谢家借了来用,屋内的仆从也暂且让他们离去,留我一个清净。”昨夜暴雨正好眠,今天他一早起来,原想看初升的朝阳,却不料正好拣到了昏迷的天如镜。

    天如镜静静的躺在床上,脸容苍白地昏睡着,容止给他诊了脉,发现他仅仅是脱力和疲劳过度,身上的伤也仅仅是皮外伤,并不怎么严重。

    得知天如镜没有生命危险,越捷飞才终于放下心来。

    王意之邀请楚玉在此休息,楚玉昨晚一夜没合眼,到了现在也终于感觉到了疲惫,便点头应承下来,将其余的杂事交给容止处理。

    一躺在床上,她便被滚滚翻涌而来的黑暗淹没。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安稳,直睡得全身舒畅酥软,楚玉才慵懒的睁开眼睛,望一眼头顶的纱帐,看看天色还暗,便迷迷糊糊的翻身继续睡,没一会儿,她又被咕咕叫的肚子给强制弄醒了。

    睡得太爽,楚玉不甘不愿的爬下床,把脚踩进鞋子里,外衣披在肩头,就这么拖着双腿往外走,才推开门,一股微微的凉意便沁了进来,空气中残留着雨后的清新,分外的悠远舒展。

    她以为这是黎明,可是抬起头来,却发现群星闪耀。

    高旷悠远的墨蓝天幕上星子璀璨的闪烁,一刹那间千万颗星辰涌入视野,晶莹璀璨的辉光无限生长,有一种漂浮在星海之中的错觉。

    楚玉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了一整天,将整个白天都睡过去了。

    左右看看,没见到其他人,旁侧一排房间都是空着的,冷冷清清闻不见人味,楚玉有些疑惑的顺着屋舍走动,才走了几步,便听见了隐隐约约的片刻人声。

    楚玉这时候才醒来,脑子里还有些发蒙,听见叫声,也没有多想,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绕过一排屋舍,眼前霍然开朗,方才瞧不见的人,都聚集在林间空地上的一道泉水边,王意之,容止,萧别,天如镜,就连越捷飞也在!

    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楚玉才看见在泉边架起的泥炉,炉上放着一大口铁锅,锅里沸腾着不知什么汤,色泽微深,发出阵阵香气,王意之和容止不时的往锅里加着什么。

    萧别和天如镜站在一旁,一个抱着琴,一个双手拢在袖子里,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生硬的站着,有点像是被强拉来的感觉。

    不一会儿便有一童子端着托盘走来,目不斜视的从楚玉身边走过,楚玉认得那是常伴王意之身边的侍童,侍童从楚玉身旁越过的片刻功夫内,楚玉看清了他所端的东西,只见二尺宽漆盘之上摆放着四只质地莹润的青釉瓷盘,而瓷盘上整整齐齐的堆叠着的,则是一片片切得极薄的肉,鱼羊猪牛兔,各种不同颜色和纹理的肉片映着青色的瓷盘,更显得鲜嫩。

    这架势是……火锅?

    最先发现楚玉的人是萧别,王意之和容止在给一大锅汤调味,他不懂得烹饪之道,不知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只有为难的左右顾盼,不意间却瞥见楚玉站在屋舍旁,目光为之一顿。

    既然被看到了,楚玉也不再停留,便直直的走了过去,先冲王意之抬手一揖,笑道:“意之兄,多谢收留。”

    火锅后方摆放着两张桌案,一张案上除了方才侍童端来的肉片外,还有各种切得精致整齐的新鲜蔬菜,齐齐的叠成一排或一圈摞放,刚洗过的叶子在炉火的照耀下显得翠绿可人,而另一张距离远些的案上,摆放着巴掌大小的白瓷碗碟,其中盛着各种各样的调料,因为这边光线暗些,楚玉看不分明。

    泉水顺着山石活泼的流淌而下,此际是初秋,芳菲已歇,然而天气高远却别外生动,王意之去了一只空的小瓷碗,从各个调料容器里取了少量各式调料混在一起,随后他拿起竹筷将肉片放入锅中,在滚动沸腾的汤里飞快的涮了一下,切得纤薄的肉片便转眼间变了颜色,他涮了片肉,转手一蘸调料,便往嘴里送去:“差不多了,大家也别闲着,这里没有多少人手,要吃什么自己来便好,子楚兄你也来吧。”

    瞧见楚玉,王意之并不意外,只笑吟吟的招呼。

    楚玉没怎么客气,瞅着王意之和容止之间还有块空地,便走过去坐下,自动从案上拿了竹筷,火锅她在现代是常吃的,只是来了这里之后,没想过弄,府上也没人做,眼下看到这个情形,仿佛想起了她来此之前,却又是一千多年后,和家人围成一桌吃火锅的情形。

    熟练的涮了肉片,王意之已经给她另外混了碗调料送上,楚玉蘸一下送入口中,鲜嫩的肉片在滚烫的汤里卷了起来,上面沾了一层薄薄的调料,放入嘴里一咬,软嫩的肉便被咬开,肉香在舌尖弥散,酱料的味道外,伴随着微微的辛辣,又有一点点儿香醋的绵软酸甜。

    楚玉吃了一片肉,正想再动筷子,忽然瞧见王意之又混了碗调料给容止,连忙伸手拦截住,起身去强塞到站在三五步外的天如镜手上:“天如镜,这碗给你,一起过来吃吧。”

    出乎楚玉的预料,原本以为还要再三邀请,可是她才说完,便见天如镜在火锅旁另一处空位坐下了,天如镜坐下,越捷飞也跟着蹭到了他身边,萧别终于不能一个人站着,也跟着来到锅前。

    楚玉拿了个空碗给容止:“你自己来。”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楚玉却还记得那日在竹林里,容止告诉她关于他味觉不同的事情,此事解说起来麻烦,楚玉也懒得对众人细说。

    接过碗,容止微微愣了愣,随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吃火锅是很热闹的一件事,纵然在场的人不算多,有的还性情冷淡,但在这气氛的带动下,也不由得融了进来,听容止,王意之,越捷飞三人谈论他们昔日在在外地的见闻。

    期间侍童又送了酒过来,楚玉等人便就着火锅喝酒,楚玉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精被火锅的热力蒸开,血液奔流沸腾,便有了些肆无忌弹的冲动。

    萧别是最早离开火锅旁的,他吃得很少,看着楚玉左容止右意之,心里也不太痛快,离开几步,他盘膝坐下,将古琴从琴盒里取出来,抬眼望了一下星空,便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幽幽的想起,王意之趁着酒兴,执筷敲击碗边,合着琴声唱道:“君不见……”他才起了个头,一旁楚玉便放声的接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入海不复还!”

    王意之一愣,转头看去,却见楚玉清雅的脸容上颊生双晕,宛如白玉珊瑚,美不胜收,她的眼眸里映着星子的辰光,没有留意王意之的讶然,只继续的唱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容止也不由得转过头来,这时楚玉笑吟吟的抓住他的手,继续高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她合着琴声胡乱唱着,虽然不怎么成曲调,却别有放旷自由的意味,唱得兴起了,楚玉顺手拿起筷子,学王意之在碗边敲击:“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楚玉来此之后,一直谨慎的控制酒量,从来不曾喝醉,也不曾忘形,可是今天,她醉了。

    也许是夜色太美好,也许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也许是火锅太热闹,她有些醉了,不仅醉了,她还忘形唱出应该在几百年后才出现的诗歌。

    即便是处在诗歌最繁盛年代,这一支《将进酒》依旧璀璨耀眼,即便是将时空提前了几百年,依旧散发出它奔放的魅力。

    楚玉唱了一遍,还觉不够,便又翻过来唱,而这一回,王意之却出声和了起来,顺着楚玉的调子,一同唱道:“君不见,长江之水天上来……”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容止柔声的跟着唱道,“朝如青丝暮成雪……”

    越捷飞拔出长剑,弹剑高歌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楚玉一边笑一边唱:“将进酒,杯莫停。”手中竹筷一指天如镜,她眼中含着微醉的水光,火光的映照下,竟然潋滟明媚不可方物,天如镜心跳快了一拍,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端着的酒喝下。

    对!就是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

    楚玉心中欢快,她忘了一直以来的顾忌,忘形的抓紧容止的手,仰头唱道:“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啊哈!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她又重复了一遍,一筷子敲下去,瓷碗清脆的应声裂开。

    楚玉看也不看,随手丢开筷子,复又仰起头,看着天空。

    墨蓝天幕里的星子璀璨明丽,楚玉看得入神,忽然抬手指天问道:“喂,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星光,来到我们面前,已经是几亿年前的光辉。”

    与久远的恒星相比,人的一生是那么短暂,短暂得宛如尘埃般微不足道。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众人一起仰起了头,千亿星辰,瑰丽而深刻的映入眼帘,好像无数颗晶莹的宝石,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也许今后他们将分离,将反目,将痛恨,将死亡,可是这一刻,宛如记忆中的宝石,即便埋入尘土,也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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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还有的说明就是:

    虽然本来想着要尽量用南北朝及以前的诗歌,但是我昨天和今天两天,几乎一直泡在诗词库里翻找,也有读者给我意见,但是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完全合适的,要朗朗上口,不沉郁幽怨,要通俗易懂,最好大家还都知道……

    结果最后无可奈何,我还是用了李白的《将进酒》,剧情也跟随做了相应调整,这首诗歌实在是太赞了,简直宛如滔滔流水,一气呵成,风格又奔放自由(HCing……)

一百三十一章 进宫复进攻(上)

    “后,后来呢?”楚玉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发抖,“我唱了一曲《将进酒》之后,又做了什么?”今天早上一起来,楚玉还有些宿醉疼痛的脑袋隐约想起了昨晚上的事,细想之下她后悔不迭,暗恨竟然还是破戒用了后人的诗歌。

    楚玉喜欢诗,尤其喜欢李白的诗,才会在酒后一时无状唱出《将进酒》,但是她的喜欢与尊重相伴,提前抢了人家几百年后才会做出来的诗,楚玉打心眼里觉得过意不去。

    但是这些都还是其次,她的记忆只最后停留在一起唱歌的那时候,再之后还做了什么,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唯恐自己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楚玉一边喝容止送来的醒酒汤,一边小心翼翼的发问。

    容止笑吟吟的望着她,慢悠悠地道“公主不记得了么?你唱完了歌,便抱住了意之兄,说让他做你的驸马……”

    楚玉脸色大变,一口醒酒汤喷出来。

    容止继续道:“接着,公主又把我推倒在地,骑在我腰上。”

    楚玉脸色雪白,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越捷飞想来拉开公主,被公主反手撕开衣服……”

    好,好禽兽。

    “公主你放开我后,又亲了天如镜和萧别……”

    他每说一句话,都把楚玉打下一层地狱,楚玉脸色青白的听着,简直想当场找个地缝钻下去:她的酒品,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啊?简直就好像被山阴公主给附身了一样。

    “还有……”容止顿了一下。

    楚玉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一起说了吧!”她能挺住。

    容止微微一笑:“还有,公主,我骗你的,方才说的都是假的。”他顺过楚玉手上的汤碗,脸上似笑非笑的十分可恶,“公主上当的模样很有意思。”

    去你的!

    楚玉猛翻一下白眼,好气又好笑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但是同时,她心里暗暗悄悄的松了口气。

    撇开坏心眼的容止,去书房找王意之作别,楚玉看见王意之就坐在桌案前,红木桌案上平摊着一叠接近二尺宽的白纸,王意之悬着手肘提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楚玉见他神情专注,不由得放缓脚步,慢慢走近,看他笔走龙蛇,字迹狂放不羁,可是仔细辨认,他写的竟然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楚玉按住他额头,觉得方才才减轻少许的头疼又有了加剧的迹象,但是她没有上前打断,只等王意之写完了,才开口道:“意之兄,我有一事相求。”

    王意之闻声转过头来,随口道:“谈不上什么相求不相求的,子楚兄有什么吩咐便说吧。”

    楚玉叹了口气道:“昨日那支酒歌,并非是我所做,而是我认得的一名隐士所写……”

    王意之凝望着她笑道:“那这位隐士现在身在何方?”

    楚玉险些脱口而出说在几百年后,所幸及时咽下,改口道:“这位隐士不欲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这支歌,也请王兄不要传出去。”

    王意之沉默了一会儿不说话,在楚玉有些着急的时候,才笑道:“这个自然好说,正好我将那支歌抄写了下来,还请子楚兄告知那位隐士的名字,我这幅字才算完成。”

    楚玉道:“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王意之轻轻巧巧的在字幅末端留下青莲居士的字迹,晾干墨迹后才将纸卷起来递给楚玉:“这便送给子楚兄了。”

    楚玉接过这一卷字,盘算着回去裱起来挂在卧室里,也算是留下一个纪念,跟王意之说了要走的事,两人简单告别,她便离开了书房。

    楚玉回到建康城时,已经是她出城第三天的下午,这时候戒严已经撤除,车上比上回出城时少了一个人,但是又比出城时多了一个人。

    方一入城,便有一阵秋风吹开车帘送入马车内,楚玉静静的去看车外,在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里终于显露出了少许秋的萧瑟,轻风吹起地上的尘沙,打着小小的旋儿。

    街道上的行人不太多,偶尔几个,眼光里都透着木然或不安,看见楚玉一行人的车子是驶入城中时,有三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楚玉有些惊讶,怎么她才离开了两天,城里就好像换了一个气氛似的,照理说就算秋天来了,大家也不该提早冬眠啊。

    遣了个护卫去打探,回报的结果让楚玉觉得既吃惊又理所当然,前天夜里,刘昶跑了,搜遍全城也没有搜到,于是第二日刘子业将怒火发泄到剩下的三个叔叔身上,不再让他们住招待贵客的地方,而是把他们三人统统的给抓起来关在竹笼子里,昨天已经正式游街了一次。

    楚玉面色一变,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记忆力有什么模模糊糊的被唤醒了,却又不能辨得分明,这好像是记忆里曾经有过的,换而言之,历史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一下子跳到了她面前。

    什么宿醉啊,什么将进酒啊,听到消息后,在一瞬间,楚玉将这些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只专注的回荡着一个念头:开始了?要开始了?

    静默片刻,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了,回府。”

    回府,然后进宫,同时也是,进攻。

    楚玉在书房看到刘子业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他这时候身边还围绕着朝臣,都是些六七十岁上下的老头子,其中之一便有王玄谟,还看到了沈庆之。

    照理说这时候应该早已退朝,而退朝之后,刘子业是不喜欢朝臣来打扰他玩乐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

    楚玉看到了众大臣,大臣们也自然看到了楚玉,他们正言辞激烈的要求刘子业放了三王,其中以王玄谟的声音最大最响亮,不过楚玉进来后,书房内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子业慢慢的道:“说够了么?”他的心情好像十分的好,就连被这么多大臣围着进言——这可是他从前最讨厌的事——居然也没有生气。

    见到楚玉来了,刘子业站了起来,走向楚玉,拉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不少大臣看到这一幕,都皱起了眉头,但是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不在于此,不方便分散精力,也就没有谁多嘴。

    刘子业道:“阿姐,你昨天上哪儿去了?”

    楚玉微微一笑,将曾经对沈庆之用过的借口再用一遍,接着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呢?”她一点都不害怕刘子业会怀疑她送走了刘昶,因为在外人看来,不管于情于理,她都是和小皇帝一条船上的。

    不经意的朝旁瞥了下,电光火石间,她与王玄谟对视了一眼。

一百三十二章 进宫复进攻(下)

    再收回目光时,楚玉眼中凝聚起些微决然。

    刘子业对自己昨天做的事很是得意,见楚玉来了,心里痒痒的想对她说一遍,那种凌辱人的快意,三个叔叔都被他关在笼子里,透过空隙望着他的目光怜悯而哀求,他的血液沸腾着,在这种扭曲的快意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悦。

    因为这欣悦,他今天连被一群老臣围着念,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刘子业一点儿都没觉察,他正在往变态的道路上狂奔。

    楚玉与刘子业并肩而行,忽然感觉好像有一道目光狠狠的剜了她一下,偏头一看,却不是预料之中的沈庆之,而是另一位老人。

    老,这个词是不可忽视的,官场上的升迁交际,有时候需要资历来支撑,年岁越大,就意味着资格越深厚,此时除了楚玉刘子业和小太监,书房里站着的几乎都是一班老人,这帮老人在朝堂上拥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声望,每一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极有分量。

    然而有时候,老人的另一个含义却是固执,所以他们对于刘子业囚禁羞辱自家叔父的行为不能谅解,认为这有失一个皇帝的德行标准,便一直在此劝诫。

    刘子业见楚玉来了,便不再耐烦与一帮老家伙磨菇,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三王的事情朕会考虑,现在朕要与阿姐说话。”

    “陛下!”一道稍微有点趾高气昂的声音插了进来,楚玉偱声一看,却是方才用眼睛剜她的那老者,他的着装好像比周围的大臣都更华丽庄重一些,教训刘子业的口吻像教训自己的孙子:“陛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知道礼仪,会稽长公主见陛下而不下拜,现在又与陛下并肩而行,这是不合礼节的。”

    “此外,还望陛下尽快的释放三王,给予安抚。”

    楚玉正在好奇这老者是谁,敢这么对皇帝说话,却听刘子业阴冷地道:“刘义恭,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叔祖,就能这样放肆,朕是皇帝。”

    他这话一处,刘义恭神情大变,顿时安静了下去,而楚玉也在这时候明白了他的身份,这刘义恭应该是刘子业他爷爷的弟弟,算起来也是祖父那一辈的,难怪训刘子业像是训自家孙子一样,算起来他也该是三朝元老,而因为皇亲的身份,比别的元老更加的贵重些。

    但是……太忘形了。楚玉在心里叹息。

    因为自恃身份,便敢这么教训刘子业,他只记得自己是刘子业的叔祖,却忘记了刘子业的另一个身份:皇帝。

    生杀予夺,这本来就是皇帝的权力。

    楚玉站得近,她看得很清楚,刘子业眼底业已经牵动了隐约的怒意。

    楚玉笑了笑,权当没听到刘义恭在说什么,只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陛下,我听说您将三王囚禁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刘子业道:“阿姐,我这么做,可是有缘由的,前日那刘昶明明与他们住在一起,我也派人看守着他们四人,可那刘昶偏偏跑了,他们三人定然是包庇的帮凶。”他的语气还有一点委屈,好像都是别人的过错。

    楚玉看了一眼王玄谟,后者立即心领神会,率先告退,其它臣子见有人起了头,也都陆陆续续的跟着走了,很快的,书房里便只剩下刘子业和楚玉两人。

    刘子业有点闷闷不乐的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道:“阿姐,你不会也是来劝我放了那三个坏家伙的吧?”他这时候忽然想起来,楚玉是一直反对他杀三王的。

    ************************************

    楚玉走出宫门时,意外的发现,在她的马车旁,并排的停着一辆车,而越捷飞则有点警惕的看着那辆车,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当走近两辆车的时候,对方拉开了车帘,从缝隙中,楚玉看见了一张脸,那张脸苍老却不衰败,精神矍铄,是属于王玄谟的。

    楚玉对王玄谟略一点头,便上了车,两辆车并排缓缓的行驶,而在几乎相贴的车厢壁上,两个小窗口一直相对着。

    楚玉靠坐在小窗边,听到窗外传来声音:“公主出来了?”王玄谟在通过相对的窗子跟她说话。

    楚玉闭上眼睛,淡淡道:“方才,我劝陛下杀了三王。”话说出口来时,楚玉的声音是自己都吃惊的幽冷。

    方才刘子业问她是不是给三王求情去的,她却一反之前的态度,劝刘子业杀了三王。

    这是她到此以来,第一次,主动,要去杀害与她无怨无仇的人。这感觉很不好受,楚玉说出那句话后,一直到走出来见到王玄谟,心情都是低郁的。

    但是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错,之前她要求刘子业不要为难三王,是因为还没有到生死相见的时候,能够不死人,她还是尽量的希望能和平解决,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挽回了,在她稍微一不注意,出城找人的当口,刘子业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他最大程度的羞辱了三王,这已经在三王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倘若将他们放回去,今后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情感上不愿意死人,但是理智上楚玉很清楚,这已经是必死之局,除非有一方死亡,否则这份仇恨将一直延续下去。

    所以,楚玉劝说刘子业尽早的杀掉三人,在一个适当时机,找一个差不多的借口,彻底斩断祸根。

    要么不动,要动,则如九天之外雷霆牵发杀机,瞬息倾覆,一击成功。

    羞辱什么的都是没必要的,把人赶紧杀了,才是最最关键的事。

    楚玉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慢慢的道:“不知道王将军有什么看法?”

    过了一会儿,从窗户里再传来那位王家当家有些欣慰的声音:“公主终于下定决心了。”

    楚玉忍不住有些惊讶,她偏过头从小窗看对面马车里的王玄谟此时的神情,可是这时候忽然王玄谟的车行驶得快了一步,两扇窗户错开,楚玉眼前只晃过了一片模糊的影子,过了好一会儿,窗口才再度对上:“王将军何出此言,难道我从前没有下定决心么?”

    王玄谟轻笑道:“这个,公主心中应该才是最明白的。”

    楚玉沉默了,是的,王玄谟没说错,在政治里,心软和迟疑是最要不得的累赘,她必须将之抛弃。

    直到现在,楚玉依然觉得有些儿奇妙,她当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类似于昏君帮凶一类的角色,去怂恿皇帝杀人。倘若传了出去,只怕她要遭到众多的口诛笔伐。

    为了测试王玄谟的立场,楚玉将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却不料王玄谟是这个反应,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究竟忠于谁?”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忠于皇帝的样子,可是也不曾偏向三王。

    王玄谟慢慢的道:“我忠于王家。”

    通过两扇小窗,楚玉总算看清楚了王玄谟此时的模样,几乎整个人埋在阴影之中的老人,眼神异常的清醒坚定:“我只忠于王家。”谁能给王家带来利益,他便与谁合作。

    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是永恒的存在。

    楚玉慢慢的伸出手,探向几乎相接的窗口:“成交。”

    两只手在空中虚拍一下,并没有接触,就各自收了回去,算是达成协议。而两辆一直并行的马车,也就此分开。

    ****************************************

    “你回去之后告诉当家,他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今后不要随意来打扰我。”萧别回到自己家中时,看到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屋内,毫不吃惊,只冷漠的对那人道:“义阳王刘昶已经安然离开,你也可以走了。”

    那人站起来,对萧别行了一礼,道:“公子为何不肯回萧家呢?老爷子对你寄望甚高,甚至有意将萧家交给你职掌……”

    萧别打断他,语调不容分说:“人各有志,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劝,你若是不走,那么我便走。”

    那人不愿与萧别言语冲突,匆匆的离去:“小的先行告退。”

    ****************************************

    虽然楚玉提出要杀三王,可是每次刘子业想要动手的时候,都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人阻止,简直好像冥冥之中有着一股不可抗力,在与楚玉所做出的努力抗衡着。

    每一次受到阻碍,楚玉虽然感觉危急,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又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朝局的紧张影响了建康城,今年建康城的秋格外的萧瑟,名流士族们的玩乐也减少了,气氛显得十分消沉,可是这消沉的气氛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打破。

    那个人被称作——天下第一美人。

一百三十三章 年年有年年

    “天下第一美人?”楚玉听到这个词时,这位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已经来到建康有两日的光景了。

    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字叫做钟年年,这钟年年的身份有一点复杂,她本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道中落,在十六岁时不得以沦落风尘,但是她和别的烟花女子又不一样,她四处游走,认识有才华的人,她一直歌唱,唱自己喜欢的歌。

    倘若遇上可心的男子,她便会和对方过一夜,假如不喜欢那人,便仅仅是卖唱换取金钱。

    钟年年与不少富家豪门子弟有交往,因此也不怎么会遇上被强逼的事,出道七年,钟年年这个名字传遍江南,她在各地行走时,结识了不少名流士族,见过她的人,几乎无不认为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少与她结交的文士,在与她相谈后,都拜倒在她的文才之下。

    钟年年一共来过四次建康,从四年前到去年每年一次,不过山阴公主并没有百合倾向,便没有费心去看,就算她去看了,现在的楚玉也无可能对钟年年有任何印象。

    钟年年这一次来建康,广发邀请函,邀请建康城内的名流豪门,就连楚玉近期才崛起的假身份“喻子楚”,以及桓远所扮演的“喻子远”也都分别收到了一份。

    仔仔细细的端详手上这封做工精致的请贴,楚玉笑眯眯的望向屋内也同样拿着一份请贴的桓远:“怎么样桓远?要不要去看美人?”

    桓远面色沉静得像无波的水,眼观鼻鼻观心:“请公主吩咐。”

    见他答得一板一眼,楚玉立即就失去了继续玩笑的兴致,道:“好啦,不要弄得这么严肃,我是真想去瞧瞧那天下第一美人是什么模样,子远兄便陪我一道去吧。”

    柳色正好端着账本走进屋来,听见了楚玉的最后一句话,随口接道:“公主要去看钟年年?去年她来建康的时候,我正好在路旁看了,确实是个美人。”

    楚玉偏头看柳色,墨香走了之后,柳色似乎整个人都沉寂很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变着法的打扮自己,神情动作亦不曾刻意勾引,想来墨香这个竞争对手的离去,也给柳色带来了一定的打击。

    现在的柳色,沉默少言,偶然还会发呆出神,与从前娇媚横生的模样相比简直就好像是两个人。

    楚玉听说柳色看过钟年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个钟年年长得很美?美到什么地步?”

    待楚玉问出来,柳色面色有些尴尬,他竟然一时忘记了,公主也是个女人,他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另一个女人好看呢?

    见柳色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楚玉念头一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心里觉得有趣,便也不解释,只笑吟吟的要看他如何应对,憋了好一会儿,最后柳色还是不得不开了口:“不一样,公主是皇家第一美人,钟年年不过是民间的美人,公主与她身份不同,怎能相比?”

    他答得很是取巧,按照那第一美人的名头看,钟年年必定是比山阴公主要美丽的了,倘若他昧着良心说钟年年不够美,楚玉若是有心找茬,便能办他个欺瞒之罪,而倘若老实说钟年年比较美,又害怕激怒了楚玉,因此,他很巧妙的将两人的身份分开来,都是第一美人,但因为身份不同,没必要相互比较。

    听了这个回答,楚玉觉得很是有趣,虽然有一点拍马屁的嫌疑,但是也体现出了柳色的一点急智,于是笑笑之后,她便将话题带往别处,不再让柳色紧张。

    *****************************

    又过两日,楚玉便换上男装,携带着桓远,去赴了第一美人的邀约。

    邀请的地点是建康城郊外一位士族子弟的宅院,钟年年自己在建康城里没有固定房产,每次来都是蹭别人家的屋子住,就连举办聚会,也是用别人的地盘,前几年都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能让那些年轻高傲的公子哥争相借出自己家给她,钟年年的魅力可见一斑。

    这一次聚会在一间宽大的厅内进行,厅外是一大片的枫林。

    楚玉走到大厅门口,瞥一眼里面,靠墙的两侧各摆放着一排案几,背后竖着花纹精美的屏风,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到来,估计都是冲着美人来的。

    楚玉的眼睛在厅内转了一圈,没发现可能是钟年年的那位,心知对方想必还没到,便也不着急入座,她目光一转转向旁侧的枫林。

    也许是因为最好的时候还没到,也许是因为这些枫树的品种不太好,枫林并不像楚玉所想像的那样霜叶红于二月花,有一半的叶子泛红,但还有一半残留着青绿的颜色,红红绿绿的混杂在一起,虽然别有番热闹,但并不够华美。

    然而在这枫林外,却有一人负手而立,看这片景色看得津津有味。

    让桓远先行进屋,楚玉自己快步走过去,抬起手来拍那人肩膀:“意之兄也在此处?”

    王意之肩头受了一拍后,并不吃惊,只笑笑转过身来,瞥着楚玉笑道:“第一美人的邀请,我怎么能不来瞧瞧?倒是子楚兄你,怎地也对这第一美人有了兴致?”

    楚玉笑道:“怎的?难道就许你们看第一美人,却不许我来瞧瞧么?倒是意之兄你,既然是为了美人来的,怎么不进屋,反而在这里磨蹭?”

    王意之淡淡的道:“我只是心里奇怪,钟年年今年为何来得如此之晚?”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谈。

    “哦,怎么说?”楚玉随口问道。

    “前些年钟年年前来建康,几乎都是在春夏两季,今年却是入秋方至,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王意之说着说着,忽然释然一笑道,“也罢,这与我并无什么干系,或许是我多心了,我如此忧虑,又是何苦来哉?”

    他说完之后,两人正好来到大厅门口,王意之衣袖一振,率先踏入门内。

    王意之是天底下第一风流人物,加上楚玉所刻意营造的虚假身份喻子远,两人同时进来,顿时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自那次茶话会后,楚玉还是头一次如此在大众面前露面,一下子受到众多目光聚焦,心中猛地一跳。

    可是她还没心跳完,便听到了一个柔婉软腻的声音,好像春天最旖旎的水调和成的蜜糖:“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年年的不是。”

    这声音里好像含着麻药,凡是听到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里骨头酥软一半,楚玉虽然是女孩子,不至于反应过度,但是也忍不住全身窜过一片战栗。

一百三十四章 年年三好生

    这声音,太让人受不了了。

    声音的主人其实并未曾如何矫揉造作,也没有刻意的扭捏或引诱,那是音质本身的魅力,非常柔软的女声,黏得像是新煮熟的糯米,然而这黏软之中又带着微微的沙哑,每一丝震颤都好似滚在人的心尖,这样的嗓音,配上微微疏离淡漠的语调,便构造了奇妙的魅力。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往了声音的来处,楚玉也跟着看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一个盛装少女正从厅后的侧门里走了出来。

    那少女看上去十八九岁模样,目如秋水顾盼生辉,样貌是极美的,眉间的俐落气质也很是别致,可是楚玉一看之下却不由得有些失望,不知道是否因为期望过高才导致失望更大,她看着这少女,觉得第一美人不外如是,似乎是外界传闻将所谓的钟年年的美貌给夸大了,才会传出第一美人的称呼。

    然而少女走出来后,却没有如楚玉所想的那般走向众人,而是停步转身,恭立在门边。

    紧接着,又一个少女走了出来,相貌与先前那少女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略微沉静些,她走出来后,站在了门的另一侧。

    王意之偏头对楚玉低声道:“这二人是钟年年的贴身侍女,名叫朱颜和朱砂的,从三年前起便一直陪伴在钟年年的身边。”

    在两名侍女走出来后,接下来的,才是钟年年。

    先伸出来的是一只手,那只手肌肤洁白滑腻,带着温润的玉泽,好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一般,这只是一只手,比普通女子的手白了那么一些,光滑了那么一些,线条形状优美了那么一些,可是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吸引住他人的视线、

    细说起来很长,可实际上时间却很短,钟年年伸出手来在最先走出来那少女,不知道是朱颜还是朱砂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接着,她便走了出来。

    她就那么平常的走了出来,神情温柔而宁静,一身海棠红的长裙色泽娇软艳丽,她来到大厅中央,朝几个方向各施了一礼:“年年迟来,让各位久候了。”

    楚玉目不转睛的看着钟年年,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美女,周身上下,你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她的五官精致,几乎无可挑剔,她的妆容很淡,睫毛长长的半敛,敛住明澈的眼神,她的神情不幽怨也不如何娇媚,就那样清清浅浅的,然而清浅之中,却可以遐想出万种风情。

    她走动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好似一朵花悠然绽开,那么的从容优美。

    钟年年的美貌并不仅仅在外表,假如仅仅是容貌的美丽,各人的审美角度不同,并不会公认她为第一美人,钟年年真正令人倾倒的,就是这不经意间的风华。

    就连身为同性的楚玉,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连半点儿比较的心思都没有。

    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的确当得起这个称呼。

    钟年年,这本来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可是在见到了本人后,这三个字就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美感,钟——年——年,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升降调,都好似从心口发出来,带着不忍心唐突美丽的谨慎。

    钟年年行礼完毕,走回大厅正面后方,缓缓的在首位坐下,楚玉轻轻的吐了口气,这才移开目光,转头对王意之道:“名不虚传。”

    王意之并未如在场许多人一般看得入迷,虽然眼中带着欣赏之意,但楚玉一说话,他便立即能顺当的接上:“确实是美人,怎么样,子楚兄动心了?”他笑嘻嘻的调侃楚玉。

    楚玉忍不住翻翻白眼:“意之兄不要开玩笑。”

    王意之哈哈一笑,便一拉楚玉,两人在角落随意找了个空位,并肩贴近着坐下,也方便继续说话。目光一转,楚玉看见桓远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正神情专注的望着钟年年,忍不住微微一笑,又转向王意之:“意之兄,你知不知道,钟年年邀请人聚会,通常是做什么?”

    王意之轻声道:“不外乎便是与人探讨琴棋书画,作诗唱曲,钟年年的才学,我也很是佩服的,本朝虽然文人名士众多,但是能及得上她的,却是少之又少。”

    楚玉一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那么比起意之兄你来如何?”

    似乎是头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王意之思索片刻道:“这个,我并未曾想过,别的,我大约比不上她,但是唯独‘书’这一项,钟年年应该比我逊色两分。”他坦然而公正的评价,说到自己不如时,并不如何的挫败,而说到自己比钟年年强的地方时,也并不多么自得。

    假如说钟年年各项才艺都是九十分,比起别人的五六七八十分强了许多,但唯独在书法一项上,王意之是一百分,钟年年远不能及。

    “再说到诗才,钟年年应该也不如你府上那位喻子远,那位兄台可是我自识字以来,所见的文采最为卓越的人物。”王意之看了一眼桓远,毫不掩饰的赞扬,“而再论琴艺,钟年年也不如萧别,萧别的琴音,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化境,钟年年距离这个境界还有很远。”

    换句话说,就是,钟年年的每一项才艺,都很优秀很出色,比起大部分人都要好,可是距离顶尖的层次,却还有那么一点儿距离。

    这样的例子,楚玉在前世二十一世纪也曾看过,上学时学生要考数门学科,而学生之中也有各种各样的,有的学生就只擅长一项学科,把那一科学得很好很好,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学科竞赛也是频频拿奖,然而学生考试算的是总分,纵然他把这一科学得如何好,也不能完全补足他在其他方面的欠缺。这样的学生,往往让老师又爱又恨。

    而有的学生,每一门科目单科都不算顶尖,然而他用力十分平均,所有科目都学得不错,如此总分算下来,最后排行榜上稳居榜首的,便是那总分最高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则是最让老师放心的那种,每一年三好生优秀生都少不了他的份。

    拿这个来作比方,王意之就是那偏科的学生,而钟年年则是能让老师放心的好学生。

    虽然做全才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当大家提起偏科的学生时,都会说是“那个什么学得很好的某某某”,可是提到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时,说的却是“学习好的某某某”,若要细说他哪一科学得比较好,却又说不上来了。

    钟年年便是这样的好学生,大家都说她琴棋书画作诗唱曲无一不精,可是具体那一项比较厉害,却又不明不白,她每一项都不错,可是都不是那个领域的顶尖。

    感觉……有点儿奇怪。

    楚玉忍不住想。

    虽然她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可是就是很奇怪。

    而这时候,优秀生钟年年说出了自己邀请大家前来的目的。

一百三十五章 青丝红颜刀

    楚玉还没厘清心里异样的感觉源自什么,便被钟年年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只听得她道:“年年此行,是最后一次为诸位唱曲……”

    钟年年举办这次聚会的缘由是,她老人家打算金盆洗手嫁人了,至于决定嫁给谁,她还没决定,所以希望在场众人能送她一件东西,倘若正好合她的心意,便愿意将一生托付,而其余的人,她会用一支曲子回赠对方。

    其实钟年年并不老,她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还是一个女子正在盛放青春的时候,丝毫不见半点儿老态,虽然已经过了古代女子嫁人的时期,但是以她绝世的风华美貌,从来就不缺乏倾慕者。

    楚玉正在惊讶于钟年年这么早就要嫁人的决定,王意之却留心到了钟年年身后两个侍女的异样神情。名叫朱砂的侍女气质俐落一些,她皱了皱眉,好像对钟年年的决定十分惊讶,而后她与那名叫朱颜的侍女飞快对视了一眼。

    钟年年的要求很简单,她会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是大家去寻找礼物的期限。

    钟年年说完这些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动了起来,或者亲自回家去取,或者吩咐属下去找,场面顿时显得混乱,而一片混乱中,除了钟年年自己的人外,只剩下三个人安坐于席上,便分别是王意之,桓远,和楚玉。

    与周围的忙碌相比,这三人的不作为便显得分外的醒目。

    钟年年温柔的目光也自然投往了三人身上,她的眼波在桓远周遭转了一圈,随即望向楚玉:“这位便是近来大家都在谈论的喻子楚公子吧?”

    楚玉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钟年年继续微笑道:“喻公子一会能否也送年年一件薄礼呢?虽然今日方是头一回见着公子,可是年年却觉得好像认识公子许久一般。”

    她说的这话,简直就好像是男人对女人搭讪,说感觉好像十分面熟,是不是从前认识一样,这样的套路楚玉生前在网上帖子和小说故事里不晓得看过多少遍,不料来到古代后头一次遇到,却是被一个女人搭讪,感觉很是诡异。

    因为这诡异的错位感,楚玉沉默了好久才回话,在她沉默的当口,收到了不少钟年年仰慕者的带刺目光,更是让她全身不自在:“咳,多谢年年的赏识,这是在下的荣幸。”

    才答话不久,楚玉便后悔了,早知道最开始就不该搭理钟年年,因为在她接话之后,钟年年好像被她勾起了莫大兴趣,一直跟她说话,对于她私人密制的茶叶很有兴趣,并且一直询问那次茶话会中的情形。

    因为钟年年的浓厚兴趣,导致聚集在楚玉身上的目光如刀如剑如刺,越来越多,楚玉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穿成筛子了,最后只有借口说要去寻觅给钟年年的礼物,逃也似的离开。

    其实钟年年人生得美貌,酥酥软软的声音虽然一开始让人发麻,可是听久了十分顺耳,她说话也十分的有见地,只可惜时间不对,地方不对,倘若换个没有钟年年仰慕者在的场合,楚玉还是很愿意和她聊天的。

    毕竟她来到这里之后,所见过的女子之中,才华出众的,仅钟年年一人而已。

    楚玉逃出大厅,发现身后跟上来两个人,分别是王意之和桓远,桓远跟来她不奇怪,但是……楚玉转向王意之,苦笑道:“意之兄你出来做什么?不好好的看你的美人,却来看我的笑话?”

    王意之哈哈一笑,伸手搭上楚玉的肩膀:“自然是因为子楚兄你的笑话更为好看的缘故啊!”

    被他这么一说,楚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情形实在是要命,而有时候男人吃起醋来,更是让人吃不消。

    与王意之桓远在枫林边消磨了一阵子时间,便瞧见先前出去取礼物的公子们一个个回来了,楚玉对桓远略一点头,示意他们也趁着这个时候回去,

    王意之站在一旁笑道:“你的礼物准备得如何了?方才你可是答应了钟年年要送礼的。”

    楚玉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簪,拿起来在王意之眼前摇了摇,笑道:“不就在此处么?”她随身携带玉簪金簪等装饰物,一来可以防身,二来便是为了随时送出“薄礼”。

    今天来参加聚会的都是有钱人,出手礼物想必更是不菲,楚玉这支玉簪实在是有些寒酸,但是她暂且也没有更合适的礼物了,横竖也不指望钟年年选中她,寒酸就寒酸吧。

    回到大厅时,钟年年正在唱曲子,一边弹着琴,一边慢悠悠的唱:

    “……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的歌声极美,优雅而缠绵,神情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满不在乎,好像唱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愿意听。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她只是在那里,歌唱。

    不如何欢快,也不如何幽怨,她只是十分自在的唱着歌,从歌声之中,飞扬起来。

    楚玉忽然间觉得,她方才想错了,钟年年没有一项是特别擅长的,可是她又何尝不是每一项都擅长?至少这歌声便足够打动她。

    重新入座,便是众人先后给钟年年呈上礼物,虽然钟年年再三的表明不要太贵重的东西,可还是有败家子为了讨美人一笑,几乎将传家宝给弄了来,以至于钟年年不得不一一的奉还,或者许诺作画,或者写诗,或者唱歌弹琴,作为拒绝的补偿。

    王意之送的是一个字,他在外面的枫林中折了一片红色的叶子,借来笔墨写了一个字:年,就那样当作礼物给送了出去,当钟年年拿起枫叶时,一直平静的美丽眼眸里终于泛起了波澜,她深深的凝望向王意之,最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像对其他人一般以诗文或歌曲回报,只缓缓欠身行了一礼,接着便将枫叶收入袖口,看起了下一件礼物。

    王意之微一举酒杯,受了她这一礼。

    当钟年年对王意之行礼的时候,在场众人,包括楚玉,几乎都以为钟年年看上王意之了,不过因为王意之身份超然,也没有人敢对此有什么意见,只在心里暗暗的着急,因此当钟年年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下一件礼物时,厅中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的发出松一口气的声音。

    最后被拿起来的,才是楚玉的礼物,楚玉来的时候是早晨八九点左右,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间流逝得很快。

    楚玉的礼物很寒酸,不仅实质上寒酸,连包装都没有,就只是素素净净的一支玉簪,甚至没有多么华美的花纹,转手卖出去,也值不了多少钱,然而钟年年拿起玉簪后,却站起来,从座位上离开,一直走到楚玉的面前,随后,她散开头发,用楚玉所赠送的玉簪绾起一个已婚女子的发髻。

    看着她的动作,楚玉不由自主的张大眼,几乎想要夺路而逃,可是还没等她将愿望付诸实践,便听到钟年年宣判死刑一般的声音:“我愿将这一生,托付于喻子楚公子。”

    她话音未落,楚玉便感觉到,在场至少三分之二以上人的目光,好像利剑一般,刷刷刷,朝她扫了过来。

    楚玉只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被人“看”成了筛子。

    最是杀人不见血,美人青丝红颜刀。

    楚玉苦笑一下,斟酌词句着想要拒绝,然而她还没开口,钟年年便接着道:“莫非是公子嫌弃贱妾此身卑贱,配不上公子?”

    已经不能成为筛子了,直接被铰碎成了粉末。

    楚玉忍不住问道:“我有一个疑问,为何年年姑娘对在下如此亲睐有加呢?众位送的礼物,哪一件不比在下的强,为何年年姑娘独独选中在下?”

    她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她所想知道的,在场众多输了的公子所迫切想弄明白的。

    沉吟片刻,钟年年如水一般的目光环视众人,柔声道:“年年已经过了轻狂的时候,此次乃是想嫁作他人妇,喻子远公子所赠玉簪毫不奢华,暗含洗净铅华谨慎持家之意,我便以此簪为君绾起长发。”

    楚玉郁闷的眨眨眼,她只是随便拿了身上一件东西送出去而已,送出去前可一点都没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

    在众人可怕的目光相逼之下,楚玉不得不答应下来,接钟年年回她的楚园,不过她现在必须先回去准备一番,过一会儿再来迎接她。

    楚玉招呼桓远先撤,两人才一走出来,桓远便低声道:“公主当心,我怀疑此女有诈。”

    楚玉冷笑一声道:“这个你勿须担心,我方才也感觉出来了,她哪里是来挑男人的,分明一开始便是冲着我来的,就算我送的是一根肉骨头,她也可以用民以食为天的理由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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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公主腐败生活,从穿越开始:
免费得到一个驸马,同时赠送面两打。
没事管理整顿后宫,得闲外出勾搭美人。
广陵散,璇玑图,兰亭序,敕勒歌。
泼墨汉水,走马鲜卑,
这是离丧与自由并存,放纵与傲气共生,靡乱而又浪漫的,华丽张扬的时代。
=================
穿越之后,现白得一个后宫,应该怎么处理?凤囚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囚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囚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