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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江山国色txt下载     江山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强弓显威

    李虎当下令人灭掉了望台这里的灯火,以令人不发觉这里的情况。

    李重九重新看向远处,只见在数名官兵校尉的簇拥之中,姓殷的县令卓尔不群地站立其中。此人一袭白衣,手持书卷对着山寨指指点点,而其身后则是近百名健卒手举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通亮。

    对方如此托大,居然不着铠甲就如此站立着。如此一箭shè中即可致命。擒贼先擒王,若shè杀此人,官兵将不战自退。

    李重九心底虽有这想法,但这个距离差不多一百二十步以上,若是二石弓即便shè到这个距离,亦是无力。若是三石弓,倒是可以,但是自己却开不满,不过也不得不试了。

    力量和jīng度,乃是弓术中一个相互制约的关系。追究力量,jīng度则无法保证,追求jīng度,则定不可择力量超过己的强弓。所以这个距离上,李重九命中对方的把握,并不高。

    即便这十几天来,他一直努力锻炼臂力,以及弓术。自制了数个哑铃,每rì锻炼,他自信已完全融合。

    当下李重九从背后弓囊之中取出三石弓,作势虚拉了一下,接着右手拇指戴上铜扳指,再动作熟练地,从箭壶中抽了一根出尖四楞箭。细风之中箭头轻颤,李重九调匀呼吸之后,将箭搭上弓弦,一声暗喝,脸sè一红,双臂始注入气力,开始拉弓。

    弓弦的弧度一点一点的变形,李重九卯足了气力,若是太过脱劲,亦无法保证jīng确度。而这张大隋工部所制的良弓,亦在李重九手底低低发出咯咯的声音。

    三石弓还是超出他的负荷,如此他即便shè出一箭,亦无力shè出第二箭。强忍之下,李重九当下憋住了气,弓弦震动。

    嘣!

    弓弦崩动。

    箭镞在黑夜之中,化作一道流光,疾如闪电一般朝那白衣书生,直贯而去。

    在火把之下,那白衣书生依旧手持书卷,唇角之间依旧带着微笑,陡然之间眼角一抬,双目冷然。

    而这时李重九那一箭,亦疾如破风而来。此箭居然分毫不差,直逼对方喉头而来。就在此快慢之间,那白衣书生丝毫没有避让之意,反手拔出部下之刀。

    只见寒光一闪,白衣书生居然要以刀劈箭。

    山贼众人皆看呆了眼,谁也未料到这,看似文弱白衣书生,居然武艺如此了得。

    叮!

    一声脆响,只见这书生手底微微一沉。

    白衣书生脸sè微变,轻轻地咦地一声,只见李重九shè出的那箭居然未被劈歪。只是偏移了一个角度。只听一声闷哼,白衣书生旁一名队正,胸口中箭而倒。

    四面隋军见此异变,皆是一声低喝举起大橹上前。而这名白衣书生,蹲下身子,只见那名队正胸口的铁甲,居然被箭贯穿,眼下生死不知。

    这名书生看了一眼这名队正的伤势,复又抬头看向shè出这一箭位置的嘹望楼,冷然言道:“一百步开外,居然箭透铁铠。必是三石以上的强弓。”

    这名队正乃是军官,不同于穿着皮甲乡兵,身上乃是披着两当铠,乃是铁甲。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其力量不衰,居然能shè穿铁甲,非三石弓不可。

    “替我报仇!”

    正待这时那名中箭队正,伸手向上一抓,咆哮一声扭头而死。

    一名数名乡兵顿时垂泪喊道:“高大哥!高大哥!”

    “好!好!好!”

    见之一幕,这白衣书生连道了三个好字,不怒反笑言道:“有点意思,没料到小小一个山寨之中,竟有如此弓术好手。”

    “高旅率!”

    “末将在!”铁甲响动,一名军官站了出来。

    “斩下那神shè手的右掌给我。”

    这名军官脸上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言道:“末将听命。”

    这白衣书生踱步言道:“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哼,弹丸之地,仗着有些手段,竟敢不服王化,当剿灭之!”

    说罢这名白衣书生,将手中左传一掷在地,满面杀气地言道。

    “差一点。”

    苏素,孙二娘皆是扼腕叹息。眼下李重九微微一笑,现在半个手臂,皆是软麻。

    而反观敌阵之中,遭李重九这一箭术袭击后,隋军早摆上巨橹,令李重九不再有机会再shè。

    李虎见李重九箭术了得,言道:“小九,这一箭shè得好,足以灭官兵锐气。”

    “算替贺老三,周七斤,他们报仇了。”

    “哼,可惜没shè死那狗官,这才算解气。”孙二娘大声言道。

    李重九看着那名白衣男子,正巧对方亦是望向了自己这处嘹望楼。

    儒生?县令?武术高手?此人倒是个厉害对手。虽然自己身处于黑暗之中,但是李重九感觉对方似已清晰地看清楚了自己。对方双目如刃,二人对视了一会,他突而将自己shè出那枚箭矢取出,当面折断,掷于地上。

    “折箭立誓,看来此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重九双目一凛。

    这时王马汉言道:“不能shè死此狗官,若是外墙一旦坍塌,则敌军可乘势攻入山寨,到时候,只有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我们还有后手。”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

    “少当家,有何高见?”苏素,孙二娘一齐问道。

    李重九言道:“官兵在平地可以结阵厮杀,搏杀之地远强我们。但若是进入村落之中,阵势不易展开,我们可凭借地利之便,与之缠斗。”

    李虎点点头,言道:“小九之言有理,正是如此。”

    苏素,孙二娘,王马汉皆是一并点头。他们陡然发觉,少当家似乎经过这一次生病之后,整个人似乎亦变得一个模样。若是以往以他莽撞的xìng子,也如王马汉一般只知拼死,而今却是有勇有谋,并富有决断。

    李重九当下言道:“爹,到了此刻,也不用掖着藏着了,山寨中,可还有其他密道,可以逃生的地方。”

    正所谓狡兔三窟,李重九不信,一个七千寨只有一个出口。李虎当下点点头,言道:“有,后山有一条隐蔽险道,可以走人,不过却必须攀爬三十丈的山岩方可,而且仅能一人。”

    众人听闻逃生之路,就在聚义厅所背的峭壁之上,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皆是大喜。

    “只是,”李虎重复言道,“现在这大门马上就要被攻破,要攀爬三十丈的山岩,又仅能一人通过,这八十多个弟兄却最少需要半rì。仓促之间却是来不及。”

    李重九当下言道:“如此容易,山寨之中,还需做一些布置,我在此阻击官兵。另外的人,爹爹可以与他们一道从索道离开山寨。”

    李虎见李重九愿留下断后,当下不由甚至是欣慰,以及感动。

    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眼角渗出的泪痕,当下言道:“告诉众兄弟,凡乃是家中独苗的,兄弟之中年幼的,皆随我到聚义厅来。”

    七千寨,大火燃了一夜。山寨的巨木围墙终于,在大火的焚烧之下崩塌。七千寨外周防御洞开。白衣书生看着眼前一片烟尘滚滚的景象,言道:“我倒要看看这群山贼,还有什么计策。”

    “殷明府,不可轻身犯险,我看山贼骤然退入山寨之中,必有所诡计。”那名高旅率劝道。

    白衣书生哈哈一笑,言道:“我们人数远多余他们,就算有诡计,何惧之有,速速攻破山寨,不可给他们细想机会,万一若让他们识破李家娘子身份,看穿我们来攻打山寨的目的,以之来要挟我们,那可就麻烦了。”

    白衣书生也算谋虑周全之人,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李芷婉早已被李重九放走。此刻天sè入夜,石艾县城早已是紧闭。但是玄甲jīng骑告之乃是陇西李家一行后,当地小吏当下战战兢兢,立即开城门。大隋朝里,能直面权贵的小吏实在不多。

    现在在玄甲jīng骑的左右簇拥之下,李芷婉策马已进入了石艾县县城。一旁的玄甲jīng骑的头领,向李三娘言道:“小姐,此地县令殷开山,有我李家有旧,又是大郎君的知交,是否前往拜会一下。”

    李芷婉手挽缰绳控制马速,言道:“我们还有要事,不可耽搁,想来殷县令不会见怪。”

    “是,”玄甲jīng骑的头领,点点头,复又言道,“小姐,依我之见,七千寨的山贼,不过一帮乌合之众。”

    “对于如此妄图攀附我李家门楣,又无能之辈,若是随便贸然收之,老爷或觉得不悦,我看不过此地殷县令打个招呼,让他先照看一二,随便寻个出身好了。”

    李芷婉言道:“这倒不必,有无才能我倒看得出来,你无需担心,此事由我一人担下,爹爹那边自有我去分说。”

    “一切听小姐的意思。”玄甲jīng骑的头领,见李芷婉如此说,不复再言。

    在隋朝女子的地位,并不逊于男子多少,况且李芷婉又是李渊嫡女,无论李渊,还有两位兄长待她都宠爱得不得了,故而玄甲jīng骑的头领,对李芷婉之意亦是不敢丝毫有违。

    正待这时,一名家仆却骑马驰骋而来,向李芷婉言道:“小姐,殷县令闻之你为七千寨所擒之事,已带着三百乡兵,前去破寨!”

    “什么?”李芷婉勒马而停。

第十七章 突遭敌袭

    见李芷婉面sè凝重,家仆赶忙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不好,七千寨上下此刻只待招安,闻之官兵突然来袭,必然无措,那姓李的小贼,断然以为我背信弃义,诓骗于他。”李芷婉沉吟言道。

    “小姐,事已至此,也无法补救了。”跟着李三娘身边那名丫鬟如此言道,他本待就对劫掳李三娘那伙七千寨的山贼不忿,眼下听闻本地县令去讨伐,心底反而更是高兴。

    李芷婉将马鞭虚击一下,言道:“不可,如此我李家信义何在。本待我要亲自去一趟的,但眼下却是来不及了,剑雪,李安,李松,你们三人立即策马,赶到七千寨找到殷县令,让他不可围剿七千寨,懂了吗?”

    两名家仆和那丫鬟听了,皆是言道:“是,小姐。”当下三人一并拨转马头,向城门驰去。

    在七千寨之中,两伙乡兵猫身缓缓前进。这两伙乡兵之中,四人举盾,掩护于外,四人张弓四处张望,而两名伙长则是居中调度。

    这两伙乡兵刚刚突进到一个大歪脖子树下,当下一旁黄土夯实的矮墙之上,冒出一排山贼弓手,对着这群乡兵攒shè。乡兵当下将手缩在盾牌之后,只听得弓羽破空,以及钉在圆盾上的声音。而身后弓箭手则是乘势反击,不过却是箭羽稀落。

    数息之后,想是山贼弓手无力,箭矢已停。一名伙长正待重新张望,就在这微微疏忽之时。

    “噗!”

    一枚箭羽冷然飞来,贯通这名伙长的身前的猪皮甲,将对方shè了个透心凉。当这名伙长吐血倒地毙命后,一旁的乡兵再也不敢露头,全部躲到了一间矮屋的后面。

    “好个贼子!”

    在军前眼见自己一名武艺不俗的伙长被杀,那姓高的旅率,亦不由大怒,言道,“在我面前竟也如此猖狂。”

    七千寨中那名狙击殷县令的强弓神shè手,再次发力,方才又shè出三箭,除了一箭落空外,除了之前shè杀乡兵一个队正,这次又shè死了这边一名伙长。现在已有两名军官死在对方之手。

    而山贼利用对此地地形的熟悉,与官兵们展开争夺。官兵数度要强行突入,结果不知何时,山贼们挖掘的陷坑,绊马索给一哗啦,反而给弄得折损了好几人。

    眼见于此官兵们不敢再轻易突入。殷县令当下改变战法,进行逐屋逐屋的争夺,以缩小山贼的活动空间的办法,来减轻自己的伤亡。但是如此,又遭到山贼弓手的阻击,专门shè杀伙长,队正这样的军官。

    随军军制,五人为一伙,设一伙长。每五十人为一队,设一队正。每百人则为一旅,设一旅率。三旅合为一团,由一名校尉统带。而这一次三百乡兵编制不足一团,队正本不过五人,旅率二人。队正,伙长被shè杀之下,其他乡兵亦不敢奋勇向前冲突。故而官兵们的推进速度大大减缓。

    那殷县令一旁手指着用黄土夯实山寨屋子,言道:“方才寻思为何山贼,如此利索放弃木墙,退入屋内,原来抵得是与我们巷战的打算。巷战之中,我官军失之地利,进退不便,看来这山贼之中,亦是有知兵的人。”

    高旅率当下一抱拳言道:“末将请命,将山贼之中神shè手首级奉给明府。”

    “有劳。”殷县令点点头,目光露出冷然。

    当下高旅率率领两伙乡兵,杀入了山寨之中。

    此刻李重九从屋顶上,shè完一箭之后,背着三石弓从梯子上爬下。一旁接应的十几名山贼,皆是齐声赞道:“少当家,好箭法!”

    闻言李重九微微笑了笑。大隋的弓手,一般要十息之内,shè出七箭以上,方可合格。李重九如此shè一箭,脱力休息个小半个时辰的shè法,算是哪门子的神shè手。

    自己眼下还需打熬气力,增强臂力,体力方可。而方才shè杀了对方一名伙长,乃是自己穿越后所杀的第二个人,看着对方鲜血喷溅的样子,李重九心下恻然。

    当下李重九向山贼问道:“聚义厅那边的密道,走脱了多少人?”

    一名山贼开口言道:“回少当家的话,我刚从那回来,已走脱了四十多个兄弟,除了五当家先行了一步,大当家,四当家都还在。”

    李重九点点头,眼下他们这伙人虽然是殿后,但是军心不惧。一来家中独子的,皆已是先走,二来留下了,家里皆也有一个弟兄走脱了,故而亦心甘情愿。况且大当家,少当家的都仍在此处,故而士气不丧。山贼之中,具是亡命之徒,现在众人聚集一起,胆气更壮。

    “少当家的,现在大当家,四当家,五当家皆不在,我们都听你的,下面该怎么办?”王马汉举着宣花大斧,大声开口言道。

    这些人之中,还有几个都是李重九从王君廓的皮鞭之下救下,眼下皆是唯李重九马首是瞻。李重九见这些人都听自己的,亦是不客气。以往他公司也有上万个员工,眼下管起人不到四五十个山贼来亦是驾轻就熟。

    李重九当下言道:“很好,现在外周的屋子,不用和官兵再争夺了,告诉弟兄们,大家都退进来,守住内周的屋子,再支撑个一时片刻。”

    “王兄弟,你带着几个功夫好的兄弟,去外面接应几个屋子的兄弟们退回来。”

    “还有在聚义厅四面,皆堆上柴火,以及燃油。”

    李重九一一吩咐下去后,众人见少当家沉稳不惊,在此环境下,仍是条理清晰,当下皆是大有信心。众人皆是轰然答应,各自忙去。李重九重新回到屋顶,观察官兵的动向。在他眼中,这些官兵确实推进的速度不太快。与之前火速攻破一线天,并且火烧山寨外墙的决断,丝毫不同。

    攻进山寨内部之后,他们反而更加小心,居然不以强弓硬弩对shè,甚至亦没有像烧去外墙一般,采用火攻。官兵的动向,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担心逼紧了己方,令他们做出狗急跳墙之举。

    并且官军们对每个占领的屋子,似乎都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搜索。这一切都令李重九看在眼底,不过在众山贼看来幸亏官兵如此举动,否则留给七千寨众山贼们的撤退的时间,亦是真的不多了。

    待退至内屋,李重九又shè杀了对方一名伙长之后,他与三名山贼从扶梯下屋之后,准备翻过一道矮墙。一名山贼扶着墙身子,用刀罩着四面,jǐng惕地跳下矮墙。李重九和两位山贼跟在身后,亦缓缓跳下。

    而就在这时,一旁篱笆里的鸡舍突然飞出一道寒芒。预先跳下jǐng戒的山贼,防范不及,被这道寒芒插入了眉心。

    “初三!”另外两名山贼低喝了一声,看向倒地的同伴,只见他眉心之处插着一柄短刃。

    “小心!”李重九低喝一声。

    这时候,轰地一声,木制的鸡笼子,陡然之间四分五裂。一地的鸡毛,漫天飘散,烟尘四起。空气中传来一股恶心鸡sāo味,但是谁也不及分辨这气味。

    只见一名官兵军官从眼前窜起,一刀直接向一名山贼砍来。这一刀去得飞快,这名山贼当下愣在原地,反应竟是措手不及。

    眼见这一刀劈落之时,一旁李重九拔刀而起,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

    呛地一声清响,寒刀出鞘。

    叮地一声。李重九架住了这一刀,刀刃在空中擦出明黄sè的火光,破铁摩擦声,噌噌噌地分外刺耳。

    对方看见李重九挡住自己必杀一刀,脸上微微诧异,但却不惊慌,反脚将一名偷袭来的山贼踹飞。紧接着向李重九砍出了第二刀!

    经过方才一击之后,李重九双臂有几分颤抖,但见对方行若无事般,再劈第二刀。当下李重九心知,对方无论从武艺,还是臂力之上,皆是胜于自己。生死之境,李重九咬住了牙,拔刀迎击。

    一声闷哼传来。

    李重九直接被对方一刀劈得倒退了一步。

    对方正要乘势进击时,却见李重九早有预料这个后果一般,脚后跟一个垫步,不但止住后退之势,反向一刀抽杀而来。此人的脸上第二次出现了惊异之sè。而同时另一名方才为李重九救下的山贼,亦是一同拔刀而至。双刀同时逼来,此人气势稍挫,不由退后了一步。

    此刻那原本为他踹飞的山贼,亦是勉强挣扎起身子,一刀向下横挑向对方的脚筋。

    “找死!”此人脸上浮出了一股怒sè,舞刀上撩。

    噗!

    鲜血四溅,这名偷袭的山贼,竟然被他一刀之间开膛破腹。眼见此人抬手之间,连杀两人。另一名山贼已是汗流浃背,脚步虚浮,而李重九却是屏息一旁,背部微微弓起,双手握刀,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

    “有点意思!”

    此人微微一笑,言道,“我姓高,此次攻打山贼之旅率,尔等下了黄泉不要忘记了。”说罢这名高旅率,将刀一抖,只听刀头铁片嗡嗡一直溜的晃动,方才所杀二人的鲜血直划而下。

第十八章 杀出重围

    见对方露了这一手刀法,当下与李重九联手那名山贼更是骇然,当下气势不定。

    “不要中了此人计谋。”李重九一声低喝提醒同伴,自己凝神看向对方。

    “有点眼sè。”那高旅率轻哼了一声,手指了下李重九背后的三石强弓,言道,“方才shè杀我两名部下的弓手,就是你吧。”

    “正是。”李重九言道。

    “弓术不错,但武艺却平平,你要死在这了。”那名高旅率哈哈一笑,言道:“殷县令要你这只右手,我却想是先要你这右手,还是先要你的命,看刀!”

    这高旅率先是言语诈以恐吓了一方,突然出刀向李重九劈来,实是诡计多端。但是在他劈刀的一刻,却反而见到李重九抢得先机,转而迎头连劈了三刀。

    这高旅率微微一惊,心道:“此人居然早就料到我要挥刀进击?”

    如此微微一错神之际,高旅率失了先手,当下被李重九连劈下三刀,微微退了一步。而这时一旁山贼乘势进击一刀横劈,对方硬生生横架一刀,气息受挫。

    而这时李重九飞起一腿,直踹而过,正踢在对方腰部的铁甲。对方铁甲护身,只是向后退了一步,李重九却脚底生疼。

    正待这时,一旁脚步声沙沙而起,正对着李重九巷口方向,来了一伙隋兵,显然是来接应此人的。

    一旁山贼冷汗滴落,见之对方一个旅率,自己两人已是抵挡不过,敌军又来援兵。而这时李重九却大喝一声,脸上作大喜之sè,言道:“王大哥,来得好,一起杀了这狗官!”

    这高旅率背对巷口,虽听得后方来人,却不见来人是敌是友。听李重九如此一喊,脸上又是一片振奋之sè,当下没有怀疑心底只是暗暗惊慌,自己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

    就在高旅率后退之际,却见身前的李重九眉头拧起,双目shè出森然之sè。

    xìng命就在呼吸之间,若是被这人识破自己的疑兵之计,两下一会合,自己只有死路了。李重九当下暴起,揉身而起,狠狠地劈出了全力一刀。

    高旅率正陷入腹背夹击之地,他本想向角落退去,但是眼前李重九却猛攻而来,对方的刀法并不高明,但却是气势逼人,那双眼眉几露出了决厉之sè。

    能有这样眼神的人物,必是杀伐果决之辈,怎么可能在一名小山贼身上出现。就是在这一愣神之际,自己手中之刀,被对方狠狠劈飞。

    “高旅率!”

    “高旅率!”

    一旁几名隋兵大声呼喊,急来救援。

    “不好!我中计了。”

    高旅率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反应过来之际正要后退,对方身旁的山贼乘势一刀,直破自己的右肋,当胸而入!

    这高旅率双目圆凸,对着李重九喝道:“贼子,居然诓骗于某!”

    李重九不答,反是进了一步,以刀上撩,反手斜斩。

    咯!

    铁片与铁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对方身上铁甲薄弱之处,被利刃划出一道长痕。

    鲜血狂喷,一刀了解xìng命!

    “还有谁要来送死!”

    李重九挥刀一声断喝。几名隋军眼见李重九浑身是血,无比可怖,又兼之杀了高旅率,哪里还敢上前,大喊一声,扭头就跑。

    “少当家,我们胜了。”

    身旁那名山贼脚下一瘫,坐到在地。此刻李重九亦是汗透重衫,直直地喘气,对方武艺远胜于他,方才每一刻几乎都是xìng命在呼吸之间。若非最后抓到一点空隙,诈破对手,那么xìng命就要交代在此了。

    当下李重九拖起长刀,对那名山贼言道:“走,速速退去聚义厅。”

    “禀报县令,高旅率他,他战死了。”

    “什么?”那殷县令目光闪动,言道,“高坦武技高强,不逊于我,怎么可能会被杀?”

    “是追击那名山贼shè手时战死的。”

    殷县令眼前突然浮过那名在嘹望楼与自己对视山贼的样子。

    在众山贼之中,对方那副从容自定的模样,给与自己极深的印象。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厉害,连自己得力部下都杀了。

    “竖子安敢折我大将!”殷县令暴怒喝道,回顾对左右言道,“这七千寨山贼余子皆不足惧,唯有这山贼弓手,不可怠慢。传令下去,此人无论还是生擒还是斩杀,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县令。”

    殷县令心知若是普通伙长倒也罢了,但是队正,旅率皆是从鹰扬府之中抽调,若是折损了队正,旅率,他有可能会受到弹劾。眼下唯有救下李芷婉,才能抵罪。

    想到这里,殷县令又复言道:“到现在,外周屋子都已搜索过了,李家三娘子还未寻到,定然是在山寨的聚义厅之中。”

    说到这里,他将手想聚义厅一指,言道:“命令弟兄们不用给我留手,强攻聚义厅,免得山贼们狗急跳墙。”

    “是。”

    李重九窜入聚义厅之中时,厅里还有六个山贼在把守。

    “少当家,大当家,四当家,还有众兄弟们都走脱了,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李重九听闻李虎已走,当下心底一宽。而这时候,四周陡然之间喊杀之声大作。在场李重九,与山贼们皆是脸sè一变。

    这时一名山贼凑到窗户外一看,言道:“少当家,官兵们开始全力一攻了。

    “少当家!”

    “少当家,你先走一步,我们断后。”

    “少当家,脱难之后,照顾好我们的家人。”

    有几个山贼们皆是出声喊道。生死一刻,众人皆是高声言道。

    李重九看着几个人皆是如此言道,不由一笑,言道:“多谢各位兄弟,你们放心,我李重九不会丢下任何一人。”

    众山贼之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言道:“少当家,这时候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从当初弃自己而逃,到今rì众山贼志愿断后。李重九当下亦觉得众人之转变,恩情这东西,当自己不求回报的时候,总会有回报的。

    李重九当下笑道:“并非我不领大家好意,我实在在聚义厅附近埋下干柴火油,我们现在就将其点燃就可。”

    “少当家妙计,一会儿我们借助大火的掩护,乘势脱困。”

    众山贼们一听皆生出绝处逢生之念。

    那年长的山贼喜道:“少当家此计大妙,官兵断然已为我们躲在聚义厅中,与之同焚,却未料到我们已逃出生天。”

    此人说罢,众人望向蜂拥而来的官兵,皆是哈哈大笑。

    “走!”

    李重九将手一招,当下与数名山贼一起来到聚义厅后,四面放火。

    由于早浇透的火油,以及堆放了大量柴火。顿时偌大一个聚义厅的宅院,当下四面着起火来。

    火势翻卷!

    李重九与山贼们从密道而出,身后四面皆是熊熊燃烧之烈火,身前则是一面直立的峭壁。

    众人只见峭壁前一根绳索低垂而下,直通到几乎高不可见的一处山顶石洞之中。

    那里就是逃生之路,众人见此jīng神一震。

    当下李重九令一名山贼登上绳索,而自己指挥众山贼在附近辟出一道隔火之道,以免遭近距离火势炙烤。

    “快灭火!”

    “快,县令大人有令,立即灭火!”

    耳听官兵一片焦急之声,冲聚义厅而来灭火之状,李重九与众山贼都是哈哈大笑。

    烟雾迷茫,聚义厅之火龙,直冲九天,满满的黑烟,正掩蔽了攀爬绳索上山山贼的身影。

    石艾县的官兵各举水桶,努力扑救大火,却终而无力挽救火势。

    就在聚义厅的大火渐渐熄灭时,七千寨几名山贼,已沿着绳索爬上了逃生的密道。

    “少当家,上来吧!”当王马汉爬上吊索,向下面喊道。

    眼下山壁之下,只余下李重九一人。李重九放下心来,回头看了一眼,聚义厅已几乎划为灰烬。

    当下李重九二话不说,取了湿巾堵住耳鼻,抓着绳索,蹬着山岩,双手交替向上攀登。恍如猿猴上壁,李重九的身子在山岩之中一荡一荡的。

    “县令你看,那峭壁!”

    此刻殷县令搜索山寨四面无果之后,眼见聚义厅化为灰烬,双目之中已露出森然之sè。

    待手下向山壁上一指时,他这才发现一名山贼,正从绳索攀越而上。

    “原来如此。”

    当下这殷县令从部下弓手手里,夺过弓箭来,快步向前疾行了几十步,当下张弓引箭,仰天朝李重九身上shè出。

    “少当家,小心弓箭!”王马汉见了这殷县令之举,当下吼道。

    李重九心下明白,却并不回头,双手双脚抓着绳索爬得更快。

    咻!

    一声箭羽破空响来,王马汉看见此箭袭来,当下双手缠作绳索,奋力向上一拔。

    一箭shè过,李重九待过头回顾时,却哈哈大笑,原来此箭未shè及自己身后,即因仰角过高,力竭坠落,连李重九身后的山壁亦未shè中。

    山风袭来,层层云海归于七千寨深处,李重九回头望去,只见地上的官兵,以及持弓的殷县令皆犹如蝼蚁一般,此时此刻仿佛身处云端之中。

    眼见逃出生天,李重九心底不由一畅,大声笑道:“有劳,殷明府相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rì必然后报!”

第十九章 牙尖嘴利的丫鬟

    山寨之中,一片废墟的聚义厅前。

    殷县令望着李重九身影顺着索道,已是深入云从之中,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哼,一个山贼倒还有几分文采!”殷县令冷笑一声,喝道,“给我逼问山贼俘虏,查出此人身份,之后我要向各郡县发布海捕文书,天罗地网缉捕此人。”

    “是。”

    殷县令看向满地废墟,心知这一刻,他围剿山寨计划破灭了。而不过多时,李重九已是一骨碌爬上了绝壁。一只大而粗厚的迎了过来,拉了李重九一把,正是王马汉。“少当家!我们杀出来了。”

    王马汉一脸激动之sè。方才李重九孤身断后,最后一个攀岩之举,登时赢得了众山贼之心。十几名山贼们皆是一同站在此,看着李重九都是一副敬仰之意。

    李重九淡淡一笑。

    “可惜了,在此住十几年,今rì一朝焚毁,真有几分舍不得。”

    一名山贼突而感叹起来。

    另一名山贼当下,言道:“还不是那李家小娘皮,我娘说过最毒妇人心,瞧她长得犹如天仙一般,但没料到心肠居然如此歹毒,要将我们七千寨一网打尽。这次若非少当家,我们七千寨就毁了。”

    王马汉哼地一声,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薛神医说得不错,世上越鲜艳之sè,往往蕴之剧毒,女人就是这样,越漂亮的女人越毒。”王马汉人粗心细,他心想少当家受李三娘之骗,我总得旁敲侧击让少当家jǐng惕。少当家这次醒来,其人大变,但是什么都好,就是女sè一道看不破。

    少年人,都过不了这道卡,我需时刻提点才是。李重九自然懂得王马汉心思,只是笑了笑,当下将绳索从山下拉回。

    此刻在一座隐蔽的山坳之中,李虎,苏素,孙二娘三人皆坐在一起。李虎抬头向远处望了许久,终而长叹一声。

    苏素在一旁言道:“大当家的,你放心,少当家会平安回来的。”

    李虎摇了摇头,言道:“早知道,方才应该让小九先走,我这把老骨头在何处都是一样。”

    苏素言道:“大当家切莫如此说,你是山寨的主心骨,大家都依仗着你,少当家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李虎言道:“我想过了,小九这番有这个担当,能主动留下断后,足见待弟兄们义气深重。众兄弟千里聚义,唯有一个义字。”

    “有这点就足够当大当家了,若是这次他平安无事,就让他来顶一顶我的位子,你们看怎么样?”

    听李虎如此说,苏素不语,孙二娘一旁言道:“正是,小九除了女sè一事把持不慎外,其他经过前一次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一次他冒死断后,众兄弟们对他都是只有一个服字,当家的,你说怎么样?”

    苏素这才点点头,言道:“娘子说的对。”

    孙二娘哼地一声,言道:“够了,平时嘴巴说个不停,这时候要你说,半天崩不出一个屁。”

    “少当家回来了!”

    “少当家回来了!”

    闻之消息,李虎,苏素,孙二娘三人皆是大喜。

    “阿爹,四叔,五姨,小九回来了。”李重九当先一个抱拳。

    李虎见之差一点老泪纵横,当下不住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另一边王马汉,已是急不可待地将李重九指挥有度对抗官兵,并孤身断后,又平安而归之事,大为宣传。

    众山贼看向李重九的目光,亦是一脸赞赏之sè。

    “多谢少当家!”

    “谢少当家!”

    众山贼纷纷抱拳而起,向李重九致意。李重九当下一一抱拳回礼。

    李虎见儿子处置得当,并未有丝毫自得之sè,更是欣慰,当下对众山贼言道:“弟兄们,我们七千寨命中注定有此一难,不过所幸我们众兄弟们仍在,人心仍没有散。大家心齐,将来何处不可以生活,何处不可以卷土重来。”

    “大当家的,说得好!”

    众山贼纷纷叫好。

    李虎当下哈哈大笑,七千寨山贼们脸上亦丝毫,没有山寨被毁的沮丧之气。士气得到振奋后,当下已快是中午,因担心官兵追上,众山贼一起下山,之后又与早就撤退山寨的老弱召集起来一起下山。正在众人在山间之时,突然前方探路的数名山贼,压着一人上来,言道:“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抓到一个jiān细。”

    李虎,李重九他们皆是停下脚步,只见几名山贼正压着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上来。

    “放开我。我要见你们当家的。”

    “这就是我们当家的,老实点。”

    待对方被押来。李重九看着对方,只见这个女子,大约十仈jiǔ岁模样,脑后梳个双鬟,样貌清秀,若非是丫鬟打扮,乍看好似大家闺秀。

    “嘿,还是一个娘么。”看见标致的女子,当下山贼们就污言秽语起来。

    “住嘴。”李虎低喝一声,当下山贼们皆是悻悻离开。

    “你是何人?”李虎开口问道。

    这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言道:“奴家名叫剑雪,乃是唐国公府上三娘子贴身丫鬟,奉三娘之命,特来寻找大当家。”

    听闻乃是李三娘的丫鬟,李虎,苏素当下脸sè一寒。

    孙二娘在一旁,寒声言道:“你家小姐叫你来,是看我们七千寨上下,是不是都死绝吗?”

    苏素在一旁帮腔言道:“不错,恐怕眼前一幕很令你们失望吧。”

    名为剑雪的丫鬟,急忙言道:“这是误会,小姐并不知……”

    “够了,”李虎当下言道,“你以为到了此刻,我们还会信你的话吗?”

    “我七千寨现在化为焦炭,二十几个弟兄身死,这一切话只能用一句误会来解释吗?”说到这里,李虎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事情不是这样的,”当下剑雪几乎都要落泪,她连忙言道,“烧七千寨的人,不是我们家小姐派去的,你们要相信我。”

    见对方泫然yù涕的样子,李虎等人反而是更怒。孙二娘冷笑一声,冷笑言道:“不要再装了,摆出这幅可怜的样子,来取信于我们吗?”

    “你与你家小姐都是一个胚子的,背信弃义,满口胡言,都是无耻的娼货!”

    “你,胡说。”剑雪见孙二娘如此辱即她的主人,当下气的满脸通红,亦不顾身处险地,怒极反笑言道:“好啊,就是我们李家背信弃义,又如何了。”

    “你们七千寨的山贼都算得什么了,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个个死有余辜,与你们讲信义,你们配吗?”

    “还有你这小贼,sè迷心窍,居然看上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乃是人中之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简直痴心妄想?”这剑雪方才狡辩时支吾不出,这时气昏头后,却是牙尖嘴利,当下将在场众人一口气,通通骂了个干净。

    打人不打脸,此刻李虎脸上已是不住冷笑,伸手握向刀柄。

    “住口,你这小娼货,”就在这时,李重九当下拔出了长刀,上前一步,言道,“你辱我可以,但是不可以侮辱我七千寨上下的弟兄,这是你自己取死。”

    李虎听李重九如此说,当下点了点头。

    李重九转过身去,向李虎抱拳言道:“爹爹,此次山寨被焚,此事皆是由我而起,眼下我就亲手杀了这丫鬟,以表示与李家一刀两断。”

    “做得好!”一旁孙二娘欣赏地看着李重九,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当拿得起放得下。”

    李虎亦抚须,言道:“小九啊,山寨被焚一事不怪你,也罢,也算就当作一个教训也好,大丈夫行于世,当心狠手辣。”

    见李虎,孙二娘同意,李重九点点头,当下转过身去,伸手推了那丫鬟一把,言道:“走,别死在当地。万一尸首给人发现了,倒是泄露我们行踪。”

    当下李重九带着剑雪,从山坡出下山,走至一旁的密林之中。李虎,苏素他们见李重九如此处置,心底皆是暗赞他心思细密。

    脚上踏着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剑雪暗暗试着挣脱捆绑双手的草绳,却发觉根本无能为力。此刻剑雪在李重九的推搡下,一步一步地走进密林之中。密林中,林木森森,显得格外yīn冷,令剑雪觉得寒意渗入,毛骨悚然。此刻剑雪心底是一百二十个后悔,后悔方才为什么,听山贼辱骂小姐后,怒气上涌,竟然忘记自己的使命,居然将事情当下,终于这回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剑雪很想转过头去,向对方声泪俱下的哀求,解释清楚,让对方饶过自己的xìng命。但是想起方才放出的话,终于拉不下这个面子。

    也罢,就是哀求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那么死也不能坠了颜面。小姐不是说过吗,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大丈夫要舍生取义。

    呸!呸!

    什么死不死的,我是小女子,又不是大丈夫。小姐,剑雪好怕,我不想死。

    “停!”李重九终于发话了。

第二十章 荆聂之士

    听后面的山贼发话,剑雪停下了脚步,头一低在衣袖上,擦去自己眼泪。剑雪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们的位置已深入了密林之中。

    剑雪当下勉强地说了句撑场面的话:“小贼,此处风景不错!”

    李重九从后走到他的身前,言道:“不错,此地入夜后,多有豺狼出没,你倒是不用担心,暴尸荒野了。”

    说完李重九仰天打了哈哈。

    剑雪听闻至此,整个人都是差一点软塌下去,眼下只是最后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勉强站着:“小贼,你动手快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剑雪合上了双目,睫毛不住地颤抖着。

    李重九看着对方不住颤抖的身子,当下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将刀虚空一挥后收入了刀鞘。

    剑雪只感觉一阵凉风之后,本以为无幸,但是睁开眼睛后,却发觉对方正揭开捆住自己的草绳。

    “你?”

    “yín贼!”

    李重九手疾眼快,躲过了对方一记头槌,当下又好气又好笑。而剑雪见自己手中草绳已解开后,当下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当下红了脸。

    随即剑雪又巴扎着眼睛,问道:“小贼,哦,不,是少当家,你要放了我?”

    “嗯。”李重九点点头。

    剑雪,言道:“这么说,你是信我的话,认为并非小姐授意袭击山寨的呢?”

    李重九哈哈一笑,心道自己两世为人,在商场上历经尔虞我诈多少,若是被一个十五岁小女孩都给诓骗了,那么以后也就不用做人。

    当下李重九清楚地言道:“君子之交,贵乎于心,我不是信你,而是信她。”

    “我信你家小姐,更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剑雪听李重九这么说,眼中露出晶晶亮sè,暗暗心道,才想的,小姐说这小贼,有过人之处,故而想替家主招揽之,今rì看来,小姐真是慧眼识人啊!

    剑雪仔细看去,这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岁数,长得亦非世家公子那般俊秀,但这份超出年纪的沉稳,以及自信,实在令人赞赏。难怪小姐说,燕赵之中,多有荆聂之士。

    “你放心,今rì之事,小姐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七千寨。”

    剑雪肯定地言道,“我们李家不会亏待任何投靠之人。”

    李重九听了投靠二字,眉头微皱,言道:“经过这件事,山寨上下,对官府皆多有仇视,恐怕投靠李家之事,需缓一缓吧。”

    “这怎么可以?少当家不是释然了吗?”剑雪焦急地言道。

    “我释然,不等于我父亲释然,山寨上下释然,我没有这个本事说服他们。”李重九回答言道。

    “那如何是好?”剑雪站在原地皱眉。

    李重九想了一下,言道:“也罢,若是你家小姐,觉得亏欠我们,就让石艾县县令撤除了对我们七千寨的缉捕,并且几名失手擒的兄弟,还请能够释放。”

    “这个容易,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剑雪笑吟吟地言道,作为李家的丫鬟,她还是习惯别人,对李家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还有呢?”

    “嗯,暂时没有了。”李重九回答言道。

    “没有了,”剑雪瞪大的眼睛,言道,“贵山寨被焚一事,累的你们七千寨上下如此狼狈,又死了二十多个弟兄,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是因我们而起。”

    “少当家,你若是不愿意来李家充任部曲,小姐亦可以向老爷,最少保举你个府军队正。将来圣上征讨辽东,若是立下军功,更可以更上一步。”

    部曲乃是南北朝中世家所养的家兵,私兵,在法律上,允许有私财,但却没有户籍。身份高于奴婢,却低于良人平民。在主人家中,地位还低于宾客,类似于佃户般身份。

    李芷婉当初招募七千寨山贼开出条件,乃是李重九,李虎,苏素等jīng干成为李家部曲。而他们家人,则可授予黄籍成为平民。这并非困难,当时世家皆有将部曲释为良人的权力,先需家长给手书,长子以下连署,最后牒报官府。

    成为部曲看似身份低微,但对于七千寨山贼而言,是唯一途径。是这是因为要想从良,首先必须有户籍,若没有户籍,除了缩在深山老林,就哪也别想去了,为官吏抓到,最少判个徒两年的罪。

    不过现在已经不同,李重九却摇了摇头,保举当了队正,固然比去李家打下手前途高上一筹,但身上就打下李家烙印了,从此就要供其驱使了。

    何况隋炀帝明年征讨高丽,历史记载此去三十万大军,回来不到两三千。李重九断然不会将自己置之死地。

    李重九一抱拳,言道:“三娘子有心了,此事还是过一阵再说吧,放心,若是他rì有需,定然我会亲自上门叨唠。”

    见对方其意甚坚,剑雪无奈下,只好言道:“那先依少当家的意思。”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等片刻之后你就下山。往东走,应该会碰上你们的人。”

    说罢,李重九不容分说,转身而去。

    “少当家!”

    剑雪向前追了几步,却见李重九已消失了丛林之中。剑雪停下脚步,默默地言道:“还没感谢你,私放之恩呢。”

    剑雪转念又想到,这山贼居然不挟此事,向小姐多提要求,反而一走了之,真乃是一位侠士。不行,若是我错失此人,小姐必会怪罪,我需马上告之。

    剑雪暗暗拿定主意。

    却说七千寨四百多号人一并从下山,往南走,往南的地界就是乐平县(注一)。

    乐平县亦属于太原郡治下,这是绿林的惯例,一般遭到了本郡官兵围剿,就要逃至其他郡县安身立命。最好的地带莫过于三不管的地界。

    乐平县再往南,乃是出了太原郡,抵至潞州境内,此地在开皇年以后,已是复名为上党郡(注二)。

    眼下失去老巢,山寨上下皆是丧家之犬。不过众人看李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皆是心底大定。却哪知道李虎内心他也尚没有一个计较。

    现在七千寨的情况由于山寨被焚,故而粮食皆失,没有粮米过冬,而所携带出来的钱资虽是不少,但是亦不能坐吃山空,故而处境颇为紧张。

    目前的李虎亦是走一步算一步,先带四百号人到了太原郡与上党郡交界之地。

    上党郡,乃是北路绿林聚集之地,暂时投奔一家绿林,借住个几rì也是常有的事。那家没有被官兵围剿过的rì子,同时江湖落难,同道能搭把手的,就不能推迟,这就是绿林之中的义气。

    这就是李虎目前的打算,不过就在这时王君廓突而率领二十多名兄弟返回。

    原来他是听说山寨被官兵攻打之事,急急回转的,赶来接应的,只是可惜来晚了一步。王君廓颇有几分懊恼,当然李虎他们皆十分高兴,觉得王君廓足有义气。

    王君廓见之没有帮上忙,又见李虎他们无处可去,当下力邀李虎他们前往上党,一起投奔二贤庄,求赤发灵官单雄信收留。

    听王君廓如此说,李虎有几分犹豫,当下询问众位当家的意见。众人皆以为,单雄信虽在绿林之中,素有名望,但是前往投奔,等于寄人篱下。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李虎听了,心底亦有他的小九九,不想被吞并了。

    王君廓听众人如此说,当下急忙说单雄信,是北地绿林五路瓢把子。若是不投奔潞州,请他出面说句话帮忙也可以。

    当下李虎见此仍是拿不定主意,而李重九这时却表示赞同。于是李虎拍板,王君廓,李虎率领一众七千寨的弟兄们,一道前往潞州二贤庄拜见单雄信。

    李重九一路之上,听闻可以见到这位隋唐英雄传里的成名人物,当下亦是充满了期待之意。

    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此上党名之由来,

    在chūn秋时强大的晋国就以上党为兵家重地,之后三家分晋,赵韩两国将上党一分为二。进入战国,秦王yù扫清**,出兵攻伐韩国,野王被攻陷,上党守冯亭降赵。秦王不肯坐视,之后并有了长平之战。

    七千寨众人到了潞州治所长子县,乃是一郡郡守牧民之地。县城内必是戒备森严,李虎,苏素等人担心城门处贴有自己通缉告示,故而不敢入城。

    李虎就找了一个要进城贩柴的本地樵夫,问他二贤庄所在。樵夫如实言道在西门处十五里,听闻二贤庄不在城内,李虎等人皆是大喜。于是安顿好部下之后,给了樵夫二十文钱带路,前往二贤庄。

    李虎,王君廓,李重九,苏素四人一路西行,但见二贤庄附近虽不在城内,但亦是热闹更甚于其他地方。

    临街之上如生药铺、柴炭行、鞭杖行的店铺,则是大门营业,铁匠铺之中,火星迸shè,呛呛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路之上,行人往来,可谓接踵摩肩,其中最不乏的就是燕赵之地的彪行大汉,这些人跨刀而行,特意压低的毡笠之下,投shè向李重九一行的目光,却皆是上下打量。

    注一:石艾县今山西昔阳县。

    注二:上党郡大致今rì山西长治市。

第二十一章 千杯不醉

    行了不远,一道小河蜿蜒而过,小桥虹跨其上,在河对面乃是一处极大的宅院。高厦云连,规模齐整。若非众人心知底细,乍一看还以为其是当世门阀的府邸。

    四人方来到庄前,就有两名拿着哨棒的庄丁迎了上来。王君廓则是上前通名。庄丁一听后,打量了王君廓几眼当下入内通禀。

    不久之后,就听得庄内传来一串雄壮至极的长笑声。“王兄弟,可让某等得好苦啊!”

    李重九抬头看去,只见此人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红面赤发,身材魁梧至极,顾盼之间极有威势。

    对方一见王君廓即搭上对方的手,声若洪钟地言道“这两年我邀了贤弟多次前来聚义,而今贤弟来此,实慰平生啊。”

    王君廓听了亦十分感动。

    正待说话,单雄信将手一挽,言道:“来,我们兄弟今rì不醉不归。”

    说到这里,单雄信伸手向后连点几下,对李虎一众,言道:“你们是我兄弟的伴当,也我是二贤庄的贵客,敝庄虽没有上等饭食,亦是酒管够,肉管饱。”

    “来人,好生招呼。”

    说罢,单雄信打法下人招呼李虎他们,自己又对王君廓言道:“王兄弟我们入内叙话。”

    这一番倒是李虎,苏素他们面露不愉之sè了。

    王君廓倒是面皮微红,言道,兄弟,这位就是我时常与你提及的,我的结义兄长。”

    听了王君廓之言,单雄信登时停下脚步来,走到李虎面前,大大咧咧地一抱拳,言道:“莫不是七千寨的李大当家否。”

    李虎恭谦地一笑,抱拳还之言道:“正是区区,久仰赤发灵官之名,今rì拜见,不甚荣幸。”

    “诶!”单雄信将手一止,言道,“勿要闹如此虚礼,某是个直xìng子人,直来直往。兄台自石艾县来舟车劳顿,还请安歇,明rì再行叙话。”

    李重九看得清楚,单雄信虽未刻意,但与之对待王君廓相较,这人情冷暖亦相差太多了。

    李虎当下又重复行了一礼,言道:“不敢叨唠庄主,实不相瞒……”

    当下李虎将七千寨遭遇官兵围剿的事说了一遍,委婉提出想让单雄信帮忙安置一下山寨四百多号兄弟。

    单雄信听了微微皱眉,言道:“各位远道而来,请进厅叙话。”

    此言一出,李虎,苏素二人皆是面sè难看。李虎有些后悔此行未带孙二娘来,若是她在此,这档口肯定会刺一句,这就是仗义疏财,急人之难的赤发灵官么?

    众人无可奈何,当下随着单雄信入内。

    一入二贤庄,深感潞州单家不复富厚殷实之名,二贤庄虽不如江南大富人家庄邸,那勾心斗角,琼楼玉宇之景象。但是却是胜在一个大字,以及一个阔字。入庄之后,不知多少广厦遮天,比目望去拔地而起的枣树,参天而高。

    一旁苏素手指着一颗枣树,言道:“听闻此二贤庄中有一枣树,年至十八。后庄主伐为枪,长丈七尺,拱围不合,刃重七十斤,号为寒骨白,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

    单雄信大步在前,对苏素这讨好之言,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言道:“此陈年往事了,眼下我早已改用马槊,而不用枪了。”

    听闻单雄信使马槊,李虎,苏素二人皆是神sè一变。

    马槊不同于枪,极其难治,工序复杂至极,熟练之工匠三年方成,故而造价极高,在大隋朝除了禁军之中,罕有人使用。持马槊上阵,一般是世家子弟才方有的特权。单雄信能弃枪改使马槊,不说其家境殷实,那么这一番下得苦功,亦不用多说。

    李虎,苏素各怀心思,缓缓而行,李重九倒是颇有兴趣左顾右盼,对于他而言,这难得的重生机会,简直是一次千金不易的观光之旅。众人路过一处校场,只见校场之中近百条汉子,正手持刀枪棍棒,练习武艺,亦或者在一边举着石墩子,打熬气力。

    而又过一处,只见几十赤膊着半个身子的庄丁,正扛着一袋袋的重物,排成一溜往返于一间库房前。从袋子缝隙泄露的,可见看出袋中所装的乃是黄米,麦子。库房前面,好几个帐房模样的人,正席地而坐,各自在一排矮桌上,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见此一幕,李重九双眼微微一眯,看向了前方单雄信的背影,此人招揽四方豪杰,蓄养武力,囤积粮草,果真是其志不小啊。当下众人随单雄信进入客厅,单雄信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王君廓做了左首第一位,而李虎则坐右首第一位,其余依次而下,还有四五名陪客,显然是庄内的管事。李重九跪坐之下,故意将背后裹三石强弓的弓囊,在桌沿上一磕,放出一声响后,放在地上。

    王君廓闻声看向李重九,当下问道:“这位少年人是?”

    李虎赶忙言道:“单庄主,这位是我孩儿,小九,还不赶快见过庄主。”

    李重九听李虎之言,当然亦不起身,只是懒懒地向单雄信一抱拳。

    “不懂规矩,”李虎笑道,“单庄主,小儿自小居在山中,没见世面,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诶!”单雄信将手一摆,言道,“李大当家哪里的话,少年人若不有所倨傲,将来哪里有得本事,我看这位小兄弟之弓囊,甚为jīng致,显然其中所藏是一柄良弓吧。”

    李虎哈哈笑道:“粗鄙地方,哪里有什么良弓,不过也算有所来历罢了,来,小九将你的三石弓给单庄主一睹。”

    单雄信半解开弓囊,那三石强弓抓在手时,双目暴出一丝jīng光,喝道:“好弓!”

    当下单雄信站起身来,将三石弓从弓囊之中抽出,看着弓臂上念道:“开皇八年所制,呵,还是朝廷工部,果真三石强弓。”

    当下单雄信猿臂轻展,一手持弓臂,一手持弦。

    李重九诧然,只见自己三石弓在单雄信手中,开得满弓,直如圆月。

    下首李虎不由言道:“单大当家真是好气力!”

    单雄信放下三石弓,颇有玩味地看向李重九问道:“这是你的弓?”

    李重九点了点头,一旁李虎,开口言道:“回单庄主的话,这次官兵围剿山寨,小九凭着此弓一百二十步外,shè杀了官兵一名队正。”

    李虎此刻有几分揣摩到李重九摆出一副倨傲样子的意思来。

    “一百二十步之外!”单雄信微微眯起双眼,突然喝道:“好shè术!果真是英雄不在年高,他rì必是一方好汉。”

    李重九微微一笑,抱了抱拳,毫不谦虚地受之。而李虎听单雄信夸他儿子,比夸自己还要高兴。

    当下二贤庄的庄丁,给每人奉上一碗酸nǎi酪(注一)。单雄信看了一眼,当下喝道:“有贵客在,怎可用此粗鄙吃食,来,给我上好酒来。”

    “是,庄主。”几名庄丁听后,连忙下去奉酒。

    众人手中酒碗是清一sè海口大碗,酒也是一大坛子,正应了山贼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本sè。

    拔开酒坛的封泥,酒乃是黄米陈酿,倒入酒碗之中,呈琥珀之sè,当下酒香四溢。单雄信xìng情豪爽,举起酒觞来,言道:“此乃上好的河东干和,三年陈酿,既今rì各位远道而来,就以此美酒招待。”

    说罢单雄信就是举起碗来,连饮三碗。

    李虎,苏素等人见主人皆饮了,不饮不敬,当下亦是连饮。众人喝下之后,果觉得此酒其辣如刀,不过多时,几人皆是面红耳赤,坐立之下有几分东倒西歪的意思。

    单雄信却是连饮三碗,毫不作sè,他一贯酒量甚豪,故而是丝毫不以为意。而此酒虽甘冽,但是也容易醉倒,以往他招待四方来投豪杰,以及庄客,皆用此酒。历来是不过七碗,台面上已无哪个坐着之人。

    在单雄信这样豪杰看来,观酒品而知人品,故而最是容易不过。

    当下单雄信看着连一方豪杰王君廓,现在亦是面皮发涨,不由微微一笑,言道:“此酒嘛,是后劲足了一点……”

    说到这里时,单雄信突然话音一顿,他看到作为苏素下首的那名少年,居然连饮三杯,形同喝水。

    单雄信突然sè神sè剧变,如他这样的绿林大枭,一贯视酒理宏大为真好汉。而这少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酒量,等闲几个大汉亦是不如。哪知道眼下李重九听说此酒乃是河东干和,在后世这就是山西汾酒的前身。

    上辈子喝惯了国酒,现李重九不由想一尝此味,这酒虽未经蒸馏,但是亦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连饮三碗之下,居然还是没喝出什么味来。李重九以指敲了敲矮几,干咂了几下嘴唇,似正在回味。

    单雄信自然不信一个十五岁少年,酒量还要胜过他。

    当下单雄信将手一止,示意庄丁稍缓送上饭食,反而举起酒碗来,对李重九言道:“这位小兄弟,果真好酒量。”注一:隋时,除了川蜀,以及寺庙,南方的世家,在北方,特别普通人家一般不喝茶。真正普及喝茶,还需等到茶圣陆羽撰茶经以后。

第二十二章 相知于心(求推荐)

    李重九抱了抱拳,言道:“庄主,酒是美酒,但却有几分不够喝,未免太小气。”

    小九,苏素正待示意李重九不可无礼,却被李虎止住。

    单雄信双目之中,jīng芒四shè,言道:“好,还是那句话,我二贤庄虽没有上等饭食,但是酒管够,肉管饱。”

    说罢单雄信连连击掌三下,当下又是一名庄汉吃力的捧了一坛子酒上来。

    单雄信以手指酒,言道:“此乃是波斯的三勒浆,乃是天子王公方可享用,一个弟兄劫了贡道,顺手捎给某的,眼下取来与小兄弟同饮。”

    听单雄信如此说,李虎,苏素皆是sè变,这才是五路绿林总瓢子的气度,连贡品都敢劫了。

    单雄信见李重九亦一脸惊诧之sè,不由一笑。哪知李重九这惊异的意思,却是没想到自己穿越回古代,居然可以喝到如此佳酿。

    所谓的三勒浆(注一),乃是用摩勒,毗梨勒,诃梨勒这三果酿制而成。此三果在古印度,乃是三种常见果药,皆可入药,又可作浆饮之。只可惜到了元代此三勒浆已是失传。

    这无疑令上辈子尝遍各种名酒李重九食指大动,果真酒坛子一揭开,一股果酒甘美香甜之气迎面而来。

    一旁庄丁一连摆上酒碗,将坛子三勒浆尽数倒出后,满满十大海碗。

    单雄信笑道:“这坛子里莫约有十杯,我们各饮其半如何?”

    李重九抱拳言道:“敢不从命!”

    “痛快!”单雄信当下一捋持须,举起一碗三勒浆大口牛饮,果真是一派绿林枭雄的豪迈之风。

    李重九当下亦是举起酒碗,与单雄信对比,他却喝得极慢。

    这一番斗酒,自是让在座之人极其关切,不仅是二贤庄管事,甚至庄丁亦是一并聚集在门口观看。

    众人低声议论着,不少人冷笑言道:“庄主可是千杯不醉,三山五岳的豪杰来二贤庄不知多少,可是从来没见在这里,站得走出去过。”

    片刻之间,单雄信五碗落肚,面上方才是微微泛红。

    反观李重九这才喝到第二碗,众人皆是在打赌李重九第几碗醉倒。却未料到李重九居然转眼又拿起第三碗。

    “嘿,第四碗了,看来这小子有点斤两。”

    “看第五碗也喝干了。”

    就在李重九一亮碗底的片刻,单雄信双目亦不由爆出赞赏之sè,当下一时忘形,一掌拍在李重九肩上,言道:“小兄弟,好酒量!再喝下去,某可要破财了。”

    一旁庄丁亦不由喝彩。

    “谢,庄主赐酒!”

    李重九一抹嘴边的酒渍,哈哈一笑,向着四面叫好的二贤庄的庄丁,一一抱拳。

    在一片喝彩声中,李重九心底却在回味这三勒浆的滋味,果真是好酒,难怪千年之后,如何仿制亦酿不出这味道来。

    单雄信见李重九双眼晶亮,丝毫没有醉sè,心知对方酒量绝不逊sè于自己,一时心服口服。

    众人重新入座。

    李虎,苏素见李重九居然能结交这位绿林巨枭,皆是大感高兴,却不知为何单雄信放下身段。

    实际上李重九明白似单雄信这样的绿林豪杰,本身乃是心高气傲,目无余子,若与他客气,主动套近乎,反会惹得对方看不起你。

    李重九初时故意摆出一副年少气盛的样子,反而令单雄信觉得与你有共通之处,对于客气谦虚的人打交道,需更彬彬有礼,万万不可一见面摆出自己的傲气来。

    端上饭食之后。

    双方推杯食肉,气氛yù佳之时,李虎举杯向单雄信言道:“单庄主,此番我七千寨被朝廷围剿,失了根基,成了丧家之犬。并非我冒昧,只是山寨四百多口饭食尚无着,冬无衣遮,头顶没有个片瓦遮盖,故而才在此恳求庄主。希望庄主能帮我们一手,缓一口气,此恩当永世不忘。”

    当下一名似乎在单雄信面前,颇为说得上话的管事对李虎,言道:“李大当家的,今年朝廷征伐辽东,为了打点上下,二贤庄内外都颇为紧困,方才你也看到了,庄内还有好几百庄客,皆托庇于门下。”

    “呸!”单雄信啐了一口,喝道,“李大当家,这二贤庄虽不比皇宫,但住下四百口人,不成话下。”

    有单雄信如此一诺,众人皆是大喜。李虎连忙起身拜谢。

    傍晚之时。

    一行二十多骑在石艾县县衙前停下。马上下来四五个人,直入县衙而去。这时县衙门口的几名衙役见之,正要手持着水火棍拦上去,但见了来人,连忙退下在一旁点头哈腰。

    这四五人,直入县衙中堂。而中堂之上,那位殷县令,率军围剿七千寨的白衣书生,高坐于桌案之上,正持笔似在批改着公文。听闻有人来,殷县令抬起了头,本是紧绷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起身离椅。“三娘。”殷县令笑着言道。

    李芷婉着仕女骑服,站在公堂之上,见对方笑迎,眉头微皱,不过仍是施礼言道:“开山兄。”

    “请坐!”

    殷开山县令坐回了椅子之上。一旁衙役上来搬了一张矮交椅给李芷婉。

    李芷婉开门见山地言道:“开山兄,我此来是为了七千寨几名被押的山贼。”

    殷开山将手一抬,言道:“此几名山贼,我已批了公文,不rì处死。”

    李芷婉变sè言道:“开山兄,这一来一去,你公文尚未报知郡府,朝廷,却私下决断,这不合规矩。”

    殷开山笑了笑,言道:“三娘,你有所不知,近来各地流寇作乱,流毒四方,朝廷下文,凡各地州县遇流寇,皆是可自行决断,不必报之。”

    李芷婉双目一眯,言道:“但按照本朝刑律,这等山贼流民亦罪不至死,最多乃是徒刑。”

    殷开山挥了挥手,笑道:“对于这类不服王化之山贼,当用重典,何况公文已下。”

    “殷明府,这可是数条人命,岂可草率处置,若是明府执意,我当报之郡守。”

    殷开山微微一挫,看了李芷婉一眼,当下沉默了一会,言道:“三娘,我这可是为你出气,这些山贼冒犯于你,难道不该杀之吗?”

    李芷婉摇了摇头,言道:“此事已过去了,实话言之,这伙山贼本已答应于我,准备接纳朝廷招安,但是yīn错阳差,却为殷明府,你率军围剿。”

    “此事因我而起,而死了几十条人命,现在我只能尽力弥补,使我李家名声无碍。”

    殷开山听后笑道:“区区山贼,杀了也就杀了,何劳三娘你亲自费口舌。你放心,我定然会将之斩草除根,不为李家留下丝毫后患。特别是那个抢你上山的小贼,我必然抓之,将他千刀万剐。”“开山兄!”李芷婉面sè一沉,当然霍然站起言道,“你乃是我大兄的好友知交,故而我本想此事拜托你周旋一二,眼下看来是我来错了。”

    殷开山不动声sè,当下背过身去。

    “请恕我冒昧了。”李芷婉当下快步离去。

    听着李芷婉的脚步远远而去,殷开山看着县衙内的璧照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言道:“芷婉妹妹,你的xìng情还是一点没变,若是你能求我一句,千难万难之事,我都替你办了,又何况眼下区区此事。”

    又沉默了许久,殷开山转过身来,将桌案上一叠公文拿起,喝道:“来人。”

    “是,明府。”一名衙役上前。

    殷开山当下拿起一叠墨画着人物头像,可以看出上面此人与李重九竟有几分相似,下面还明确说着他的身高,面貌特征。

    “将此贼杀我旅率,队正,伙长三人,罪不容恕,我誓要将他,缉捕归案,明正典刑。此海捕发至太原,上党,河内、长平,还有雁门、马邑、定襄、楼烦等边郡也不要漏了,提防对方逃至塞北。”

    “告示贴出去,就说遇上此人,生擒者,赏钱五十吊;杀之者吊,赏钱三十吊!去办吧!”

    “是,明府。”当下衙役匆匆而下。

    石艾县的客栈之中。

    当李芷婉风尘仆仆地下马赶回时,剑雪迎了出来,焦急问道:“小姐如何了?”

    李芷婉摆了摆手,言道:“那殷开山一口拒绝,救人之事,恐怕难了。”

    剑雪听了不由紧张,言道:“殷开山,不是大郎君的好友,怎么这地却不卖我们李家面子,小姐,是否让大郎君去信。”

    李芷婉皱眉言道:“大兄在怀远镇,这去信一来一往,人头早就落地了。”

    剑雪听了言道:“这该如何是好?”

    随即李芷婉凝思想了一下,言道:“殷开山不过一介县令,如何亦不能强项,我这就写信给郡守,再奉上足够的钱帛打点上下,量殷开山亦不敢如何。”

    注一:《唐国史补》所裁唐代酒名有:‘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荣阳之土窟chūn、富平之石冻chūn、别南之娆chūn、河东之干和、葡萄,岭南之云溪、博罗,宜城之九酝,浔阳之泪水,京城之西市腔、暇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青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谓摩勒,毗梨勒,诃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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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自谋生计(求推荐)

    听闻李芷婉要动员如此大力量。

    一旁李家玄甲jīng骑的头目,劝阻言道:“小姐,为了一个山贼,费如此代价,既得罪了殷县令,还要请动郡守,亦未免太过了吧,我们实已是尽力了。”

    剑雪在一旁面红耳赤地,反驳那头目言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六条人命。”

    李芷婉将手里马鞭一举,示意剑雪不必说话。

    李芷婉凝目突然想起了那山寨中,那与李重九玩笑般的抢婚。之后听闻七千寨被攻破后,她以为李重九必会将此事怪罪于他。

    自己处事一贯但求无愧于心,乃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一切,当时心想若是李重九要误会,就误会自己罢了。

    只是未想到李重九不仅释然,还救下了剑雪一命。

    待想到对方言谈之间的自信,以及待人的宽容,那份对自己的推心置腹,以及这份信任,令李芷婉不由大生知己之感,又倍觉得几分温馨。

    至于殷开山,她自是看出对方看自己眼光之中那一份热切之意,根本瞒不过她。

    可是此人偏偏却在那拿捏着架子不放,殷开山要自己求他,但李芷婉偏不,对方与李重九如此一较,着实令人心底不快。

    “人若不负于我,我怎可负人。”李芷婉断然言道。

    听闻李芷婉说出这句,剑雪,以及那头目皆是一起出声。

    只是两人语气之中,一个充满了高兴,一个充满了失望。

    只听李芷婉言道:“那姓李的山贼,此番不怪于我,还甚为信之。我岂能连他区区要求亦做不到。”

    一旁玄甲jīng骑的头目,言道:“小姐,我只知此事代价太大,调用钱财不说,那殷开山乃是年轻俊杰,大郎君一直对他费心结交。为了一个山贼,一个王通的学生,就得罪于他,恐怕划不来。我想老爷,还有大郎君都会反对此事的。”

    李芷婉当然知道那殷开山的底细。

    殷开山乃是世家子弟出身。其祖父殷不害,乃陈朝司农卿、光禄大夫。陈朝亡之后,父亲殷僧首出仕本朝,为秘书丞。

    殷开山更是年少成名,以学问才俊著称,释褐之后即为县令,这亦是世家子弟才有的优遇,否则若是寒门子弟,出仕之后,最多从没有品级的小吏担起,一开始的起跑点就不同,更不用说将来官场升迁的难易。

    所以说殷开山,将来绝对前途可期。若众人眼底,就算十个李重九加上苏素,亦不及半个殷开山重要。

    李芷婉明白于当下双目一凝,言道:“此事但凭一个理字,我有计较,父亲,大兄那边一切由我来解释,你们只需去办即可。”

    转眼马上就要入冬。

    大业七年,随着天子意yù征伐辽东,整个大隋朝的战争机器开始动员起来。

    时人皆以为,辽东不过一边偶之地,派一员大将剿之即可,但是隋炀帝定要集结大军,御驾亲征,夫役辗转于道路之上,死者不知何几。

    而官吏们更是乘此机会上下其手,鱼肉百姓,民间疾苦之至。

    一时天下如沸。

    百姓rì子过得更加艰难,不少别有居心之人,亦在悄然旁观这一切。

    同样的托身于二贤庄的七千寨山贼们的rì子,同样并非好过。

    在单雄信给七千寨山贼们拨下的三大间大院之中。

    凛冽的北风,吹着院落内的枯叶沙沙而响。

    在院落的一间屋外,摆着三个大缸。缸子里装得皆是热气腾腾的热粥,而对着这粥铺,之后七千寨的男女老幼排了长长的一个直溜,正等候用饭。

    众人皆是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队列之中,一名妇人一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一手牵着,长长挂着鼻涕的男童。在后面不少老人还是穿着单衣,正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尽管大家都盼着这一口热茶饭,但是却是秩序井然,都没有人插抢。

    王马汉的浑家舀了一勺糙米粥,这粥稠稠的,里面清汤寡水,不见多少米粒。

    见此王马汉浑家不由叹了口气。但这糙米粗糙,还留着大半谷壳,吃起来粗硬,吞咽下去颇难,吃后还会胸疼,唯一的好处却是顶饿。

    这样的米,以往在七千寨固然不甚富裕,但也是从未吃过的,但眼下寄人篱下,大家都饿得紧了,亦不顾什么了,不少人舀到粥之后,不急进屋,就捧着碗蹲到一边咕嘟咕嘟地喝起,喝完将碗沿舔了一遍,方才罢休。

    这倒也不能怨怼,单雄信刻薄,实情乃是如此。今年因天子征伐辽东,夫役都被抽调,耕种耽误,田地荒芜了许多,明年肯定是要欠收的,加上不久前,河南大水,淹没三十多郡,颗粒无收。

    故而不少米商为了来年都在囤粮,在关中一带,就算是糙米早已由三钱一斗,涨到了八钱,而且还在噌噌地上冒。故而三顿有一口糙米粥喝,已是相当不易了。

    这时李二叔,端着两个碗走到王马汉浑家面前。王马汉浑家见了不由问:“王阿嫂呢?”

    李二叔摇了摇头,言道:“病了,昨rì着了风寒,故而我这里打了粥,还要和她送去。”

    王马汉浑家听了不由叹了口起,当下将手里的勺子往缸底一捞,实打实地给李二叔打了两碗粥。

    李二叔见了感激不已,捧着两碗粥,蹒跚着步子向屋里走去。

    在一旁屋子里,透出窗户,李重九,李虎,苏素,王马汉,孙二娘都是见之一幕,不由皆是摇头。

    众人面前矮几上摆着一块胡饼(注一),这胡饼个头甚大,七八个人分量。几个人坐在围食,就算是几位七千寨当家的,吃的饭食也是一般,不过亦比吃糙米粥好上一些。

    王马汉将矮几上的胡饼掰下一大块,干涩地在嘴中嚼了几下,之后拿起一旁糙米粥的白汤猛灌了一口,大声囔囔言道:“他娘的,昨rì粟米粥就没有分量,今rì的糙米粥,更是呛人,这rì子没办法再这么过下去了。”

    一旁李虎将饼子和水吞下,将嘴边一抹,言道:“不错,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们不能坐等着单庄主接济,得想办法重新找个生计。”

    “大当家,说得对,寄人篱下何时到个头。”孙二娘一拍身旁苏素膝盖,疼得苏素是龇牙咧嘴,“可是我们如何找活计呢?”

    李虎言道:“此地界不同于石艾,若是重cāo旧业,恐怕会惹得当地绿林侧目,若是万一惊动官府,牵连上单庄主,就给他带来麻烦不说,我们又要成丧家之犬。”

    孙二娘点点头,看向苏素言道:“平rì鬼点子挺多,今天怎么不吭声了,拿个数来。”

    苏素苦笑一声,言道:“大当家,我有个法子,不如我们向单庄主,讨个门路。”

    “好主意。”苏素这么一说,众人皆是点头。

    李虎摆了摆手,言道:“这不用你说,我早问过了,单庄主说暂时尚不劳我们帮忙。”

    “这是为何?”

    李虎摇了摇头,言道:“我们初来乍到,信任不深,单庄主有些活计,怎可能让我们去办,若是单家的田庄,亦自有佃户耕种,也论不到我们上下啊。”

    李虎这说的十分明白,单雄信在潞州立足多年,黑白两道生意皆涉猎不少。只是地下的生意,尚且暂不会信任,交给李虎他们来经营;明面上的,亦有人cāo办,更轮不到李虎他们了。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犯了难。这时李重九却开口,言道:“我却有个主意,爹,不如让我前去到单庄主那一试。”

    “是什么样主意,有几成把握?”李虎不由问道。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大可一试,有七八成把握,但若是不成,亦没有损失,爹让我去单庄主走一趟再说。”

    李虎犹豫了一下,自那rì斗酒之后,单雄信似对李重九是格外赏识,邀李重九几次去相坐,还指点了几手李重九的武术,这令李重九受益匪浅。

    李虎心想自己不成,让李重九一试,向单雄信讨个活计,也是不错,反正按照李重九的话,不成亦没有什么损失。

    当下李虎点了点头,李重九告辞一声,径直往单雄信那去了。

    李重九这一去,就是大半rì,众人聚在李虎屋子里,等了老久,脖子都望酸了,亦不见李重九踪影,待到了天快要擦黑,众人都用过饭了,仍是不见李重九回来。

    这时李虎,苏素才犯了担心,正待李虎要亲自去单雄信那找李重九时。

    这时李重九方才回来。

    一进屋子,李重九向李虎言道:“单庄主留饭,边吃边聊,故而拖延了时间。”

    “那就好。”李虎见李重九无事,当下不由畅快模样。

    “商议得如何?”孙二娘焦急地问道。

    “成了。”李重九从瓦罐里喝了口水,笑了笑言道。

    屋子内众人皆是一脸喜sè,当下苏素追问言道:“小九,你说到底是何差事?”

    “是啊!小九,不要藏着掖着,告诉你孙姨!”孙二娘盯着李重九追问。

    而李虎,王马汉亦是一脸关切,想从李重九口里听到答案。

    李重九点了点头,言道:“很简单,就是开镖行!”

    注一:胡饼,就是今rìxīn jiāng人爱吃的素馕,在当时可谓是百姓的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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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镖行天下

    镖行?

    李虎,苏素,孙二娘,王马汉皆是一头雾水。

    王马汉不由问道:“少当家,你说的镖行到底是什么?”

    李重九点点头,这时候镖行,尚未兴起,所以众人都未听说过,言道:“镖行,换个说法就是镖局。”

    “还是听不懂。”王马汉摇了摇头。

    李虎看出儿子,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言道:“小九,就不要卖关子了,直说了吧。”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打个比方,大家都知道那些走关内外的刀客吧!”

    听到刀客,众人脸上神情皆是一肃,七千寨做山贼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刀客,实际上已打了多年的交道。

    所谓刀客,就是边郡一些刀法或者武技出众的闲散汉子或者是游侠儿。

    在马队,行商要到关外,走漠北时,都要雇佣一些相熟识,或者当地的刀客来护卫自身安全。

    以往七千寨山贼们要想劫商队的时候,首先就是掂量一下,护卫商队这些刀客的实力,以及人数。若是刀客数量多,或者有几个看得极度不好惹的,那么就放这商队过,反而觉得可以欺负的,就决不客气。

    所以在关外,漠北,山贼与刀客是一对天敌,相互搏杀多年。刀客就是吃一碗卖命饭的行业,一般没出路,愁缺钱,不惜xìng命的人才从事此业。

    王马汉一听李重九说的刀客,当下眼如铜铃,头摇得厉害,连连言道:“打死我,也不去做刀客,还不如作山贼自在,想杀人就杀人,不想杀人就走。”

    “作刀客的不论生死,都要护卫商队,山贼来了打不过,商队的人可以跑,刀客却不能走,这不是卖命吗?”

    王马汉如此一说,众人皆是点点头,宁做山贼,不做刀客,这是众人皆知道的。

    不过这时,李重九却笑着言道:“王兄弟,若是没有山贼来劫的刀客,你做不做?”

    “哈哈,”王马汉大笑,言道,“少当家,若是没有山贼来劫,商队雇佣刀客何用,当剁肉的厨子么?”

    “小九你还是直说,不需理会这浑人。”苏素似把握到什么。

    王马汉听苏素刺他,不由胡须一竖。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正是,故而我方才才去求单庄主。单庄主是何人,五路绿林总瓢把子,只要他放下一句话来,整个并州的地界,哪路绿林豪杰,敢扫他的面子,来劫掠我们的商货!”

    听李重九之话,登时李虎,苏素,王马汉,孙二娘等人皆是眼神一亮。

    单雄信明面上是二贤庄的富贵闲人,在官面上都有不错的交情,但是暗地之中却是五路绿林的总瓢把子。并州地面的绿林哪个没有承过单雄信的情。

    孙二娘重重一掌拍在苏素大腿,言道:“小九,这主意好!”

    苏素面sè涨红,将一声哀嚎憋在胸里,半响言道:“是,不错,是,不错。”

    李虎捏须,沉思了一会,言道:“小九,你说倒是不错,但是单庄主固然照顾我们,会赏下这个金面,来帮我们这个情吗?”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这当然容易,我已经和单庄主谈妥,以后镖行押货所得,二贤庄分得二成的利。单庄主不过动动嘴皮子,每年就有钱帛入账,何乐而不为。”

    众人皆是点头,叹服小九这想得周到。

    孙二娘是个女人,不够大气,故而在一旁犹豫,言道:“小九,这两成利润,是否太多了。”

    李虎摆了摆手,言道:“不多,三成利,也是值得的,单庄主待我们有收留之恩,报答与他,亦是值得的。”

    听李虎这么说,众人皆是一并点头,重恩义情分,这才是绿林豪杰应有的本分。

    听李重九这么说后,众人一商议,皆是觉得大妥。

    王马汉倒有言道:“小九,你说为什么要叫这镖行的名字,刀客不也是一样称呼么?”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这当然不同,这样才显得我们专业!”

    专业?

    众人皆为李重九的新词给迷糊了。

    李重九笑了笑,解释言道:“专业,指得乃是术业有专攻。刀客不过是几个人勾当,随便什么人都能叫,但是镖行不一样,我们是一个行当。”

    听众人仍是一团雾水,李重九想了想说辞,这其中的区别,就好比是正规大学毕业与野鸡大学毕业的区别一样。

    李重九言道:“过去刀客,凭得是各人的信誉与然诺,不少刀客别有居心,甚至出了关以后,反而与山贼勾结一道,谋害雇主,敛取财物。不少刀客,武艺低微,亦冒充行家里手上去厮混,还有的刀客,不顾信用,雇主有难时,抽身而走。”

    李重九这么一说,众人皆打了个哈哈,王马汉言道:“少当家,你若不说,我想不少兄弟却有这个念头。”

    李重九笑道:“这念头属人之常情,未尝不可,如此只顾眼前,却失之长远,短得而言可以接一些小生意,但是大商队走关外,大宗货物的买卖,却根本轮不到我们抽头。他们如何信得过我们了。”

    “我们镖行先可以接一些小的生意,竖立下诚信,待立下个招牌,以后就可以接下大宗生意。甚至我们敢许诺,若是我们押的货物被劫掠,我们敢将货物全数赔偿。商家都是明眼人,如此哪家商队以后出关,走漠北,不找我们镖行。”

    李重九这么说法,完全是照办着rì后商业手法,以及他所了解到一些镖局知道来运作的。

    故而一套一套,有板有眼,听得他们皆是瞪大了眼睛。

    苏素听后不由叹服言道:“小九,若是你去经商,必然是陶朱公一般的人物啊!”

    李虎亦是一副甚为欣慰的样子,看着李重九不住含笑。

    李重九听了微微一笑,心道,不错,上辈子自己正是一位陶朱公。

    当然这个镖行目前亦只是他一个模板而言,这个镖局在李虎,苏素的眼底,不过是一个可以填饱七千寨四百口人肚子,衣食无忧的活计。

    但是李重九却不这么看,他的做事,要么就不是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大。

    这个镖局对于他而言,先搭个架子起来,在他心底,早有了一个十分长远的规模。

    以自己的历史知识,明年朝廷会在辽东一败涂地,之后隋炀帝为了挽回颜面,会再征高丽,引发杨玄感叛乱。

    那时候天下乱世将现。

    乱世出现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大幅下降,第二是流民四起,盗贼蜂拥,以至商路交通阻断。

    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减弱,那么就给了地方武力,成长创造了一个机遇。

    若太平盛世开办镖局,肯定会受到朝廷的监控,或者其他势力介入,譬如清末十大镖局中的会友镖局,幕后就是李鸿章控制的。

    现在乱世之中自己的镖局可以借着这一层皮,乘机吸纳四方好汉加入,以保镖护镖的名义,明目张胆地囤积武力。乱世之中,不论是否有野心,要夺取天下,但是将枪杆子掌握在自己手中,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说也是把握自身的命运。

    而流民四起,盗贼蜂拥,必然会令很多大商队的贸易,受到损失。

    众所周知,隋朝与漠北,西域之间贸易,乃是巨额利润,每个商队往返一趟,多则能达万吊钱的利润。

    现在走漠北的商队,基本是几个大世家组织的商队,以及小商贩自组而成的马队组成。若是将来盗贼,流民一起,他们往漠北的商路必然阻挡,这时候若是自己镖局能乘机崛起,把持垄断这一行业,在其中抽中利税,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商机。

    李重九可以用押镖,抽出赚到的钱,不断扩大自己的镖局。

    上党郡之地,乃是他计划之中,总镖局的所在,将来他还要在太原,在娄烦,雁门,马邑各地都建立分镖局,将镖局作大。

    一面将分镖局开遍并州各地,一面招纳四方好汉,扩充势力,将将来人马的班底搭起来,最后观天下之变。

    正当苏素,孙二娘,王马汉正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讨论将来镖行,可以从商队手中抽得多少利。

    李虎却是明白人,他心知凡事皆非一蹴而就,故而他仍是稳妥一些,未免忧心忡忡一些,当下拉过李重九到一边,言道:“小九,你说法子很好,但是我总觉得此事要想办成并非那么容易,你说这么好的赚钱生意,单庄主想不到,官府想不到,这并州绿林弟兄们也想不到。”

    李重九心知李虎的心思,当下竖起三根手指,言道:“爹,你说得在理,若是镖行真正要办成,最少三处需妥当。”

    “哪三处?”李虎来了jīng神问道。

    李重九言道:“官面上的交情,绿林里的交情,还有自身本事,缺一不可。”

    听了李重九之言,李虎略有所悟,言道:“绿林里的交情,就是单庄主。”

    “不错,所以单庄主这边我们一定要交好,还有就是弟兄们的武艺了,若是武艺不行,又押着一堆价值连城的财货,等于脱光衣服的女人,走到一群sè鬼之间,这女人即便自称是天子女儿也没用。所以单庄主的交情,亦并非都惯用的,关键时候还需靠自己。”

    李虎听了深以为然。

    “最后嘛,至于官面上,现在我们还没有门路。”李重九话虽这么说,但是此刻却想到了李芷婉。

第二十五章 河边重见

    李虎点点头,言道:“官面事上,确实不易,我们乃是绿林出身,官府视我们为仇寇,剿灭来还不及,而一般的商家,如何会放心让我们押货。”

    “天下有士农工商这四民,人说商人贱业,贩夫走卒之徒,若是押货,乃是正经生意,到底是商人呢,还是武夫呢?要知道我们眼下连黄籍都没有,连这四民之一,都算不得数。若是出行百里,官府盘查起来,我们一个一个都要被徒辽东。”

    李虎说得言之有理,这亦是山西这么多绿林,宁可打劫,坏了商路,亦不肯成为正式良民的缘故。

    李重九想了下,言道:“爹,黄籍的事,我本想拜托李家的,眼下既然如此,我们找单庄主出出主意,或者跟着雇佣我们的行商一路行事,若官府盘查,就由他们出面。车到山前必有路,爹,你不必太过忧心。”

    李虎想了下言道:“只是单庄主那我们已欠下不少人情了,再麻烦亦是不好,不如再想想办法。小九,你说的对,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父子齐心,还有七千寨那么多兄弟,终归有办法的。”

    正说话之间,外面一名山贼兴致冲冲地跑了进来,向李虎,李重九言道:“大当家,少当家,好消息!好消息!”

    “慢慢说。”李虎沉声言道。

    屋子里所有人,皆是一起看向那名通报的山贼。

    只见对方缓了一口气,言道:“大当家,少当家,那六名上次失手被官府缉拿的兄弟,给放回来了。”

    “真的?”

    李虎不由jīng神一震,当初七千寨被石艾县县令殷开山率乡兵围攻时,有数名弟兄被俘。

    待李虎他们到二贤庄安定后,那几人的家小是rì也哭,夜也哭。李虎看不过去,命人带着山寨余下不多的所有积蓄,去石艾县找门路打点,看看能不能将他们救出来。

    可是这一次,以往那些贪婪无比,恨不能把人剥下一层皮的胥吏,却将钱如数退还,一个肉好都不敢收。

    这些胥吏如实告诉他们,这殷县令是个厉害角sè,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将七千寨的事办成铁案,这个六个山贼都上了铁枷,不等秋后就要处死,并且还准备发下缉捕文书,通缉七千寨所有漏网之鱼。

    所以闻之消息,李虎亦是无可奈何,七千寨眼下有单雄信的庇护,殷开山不过一介县令能耐再大,也管不到上党郡来,但是这六个弟兄大家都不报有希望。

    李虎已是做好替他们收尸的准备,但是没有料到,他们居然返回了。

    李虎赶忙言道:“这六位弟兄现在如何?”

    那名山贼唉地一声,回答言道:“是人人带伤,所幸都还能走能动,不过送他们回来是几个人到是。”

    “倒是什么?”

    这名山贼回答言道:“他们既不是官差,亦不是一般的百姓,问他们来历亦是不说,只叫我将这封信,交给少当家。”

    说到这里,这名山贼果真拿出一份信来,大家都是一愕,李重九却是心领神会。

    时已近初冬。

    二贤庄附近草市亦是早早散去,羊贩子赶着尚未贩完的羊群,沿街兜售了一上午的行商人,亦开始收拾摊位,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回家。

    这些行商在渡了一条小河之后,突然发觉今天小河的东面,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几十多匹的高头大马,拴在河边的青柳树之上,不时的低啾一声。

    行商自有走关外贩马的行商,这些高头大马皆是一等一的突厥良马的,寻常一匹两匹亦是罕见,却一口气见到如此多匹。

    但这马商自没有上前见识一下的意思,反而催促了同伴赶紧赶路,甚至从桥边绕路。

    事实上不用马商催促,一旁的行商,看到那河边亭子下,一排二十名铁甲大汉时,早已是胆战心惊。

    这些大汉身上的铁甲,黑沉沉的,夕阳西下,照在铠甲之上,亦不反光,而加上那脸上的冷漠,以及眼底不时露出那一抹不将人命放在眼底的凶sè,足以令

    这些行商望而胆颤。

    不过这些铁甲大汉固然见之心畏,但此刻却齐齐一脸肃然,一动不动地候立亭子之外。

    亭子之中有三人。

    除了一名穿着铁甲的大汉之外,另外两人皆是女子,一名女子作丫鬟打扮,头上梳着双鬟,已是北国罕见的佳丽,每个行商见之不由愕然一顿足。

    而令人暗赞是美人与铁甲相衬的景sè,分觉得有几分美感,但至于什么美感,这些胸无点墨的行商亦说不出个准的来。

    至于还有一名女子,却是背对着众人,披着一件雪白sè大氅,负手而立。

    行商不少都是识货的人,那披着一件月白sè大氅,围领以雪山白貂貂皮而制,可谓是价值连城。

    虽看不见她容貌如何,众人只见对方只是一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已觉得她气质卓群,绝对是难言的倾国倾城绝sè。

    见那皓白sè的手腕抓着马鞭,路过的众行商心底虽都有一睹对方容貌的打算,但见之亭子下那批森然而立的铁甲大汉,心底皆是绝了这个打算。

    于是路过的众行商,只能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从亭子旁经过,仿佛只是欣赏一副绝世名画一般。

    就在众人叹息之时,噔噔一连串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十五六岁背负长弓,腰胯短刀的少年,策马噔噔上了桥,之后一拐从路旁直插亭子那而去。

    见之一幕,众行商都停下了脚步,心道这少年,怎么冲撞而去。

    因为这少年只穿着一身麻布短衣,即便是那亭中少女的仆役,都穿得比他奢侈许多,两边怎么可能熟识。

    但是令人诧异时,那名少年在亭前下马之后,那些铁甲大汉并没有上前将此人按倒在地,反而是一人上前替对方牵过马来。

    这名少年居然直接走上了亭子。

    见之这一幕,众行商都是傻了眼了,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少年就是李重九,而亭中那一袭白披风的少女,自然是从太原郡赶了几百里路,亲自到上党郡的李芷婉。

    李重九拾步走上亭子,看见李芷婉正是一副负手凝望远方长河的模样,其脸颊边的白貂毛,顺着带着几分寒意的北风,柔柔的舒展着。

    李重九忽然有几分,不认得眼前的李芷婉了,当初在山寨时,自己与对方唇枪舌剑,并没有觉得。

    但是此刻李芷婉,却是带着一种凛然的贵气,这并非突然而成,而乃是李家门阀百年之底蕴,世家之后的雍容。

    果真是要成暴发户一夜即可,但是贵族却需三代而成。

    在他那个时代,那些不思进取的富二代往往成为贬义词时,人们却习惯xìng地忽视这个阶层之中的jīng英,将他们今时今rì的成功,地位,全数归结为有一个好爹。

    难道只有布衣而王天下,才是英雄么?

    无论是这位李三娘,还有他兄长李建成,李世民,还有他们的父亲李渊,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陇西李家,就是大隋天下中门阀世族的jīng英。

    “李兄!”

    李芷婉已转过身子,将李重九从思路之中扯回。

    “三娘!”

    李重九从李芷婉眼底,看到一份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意,当下先言道:“多谢三娘,救下我六名兄弟,七千寨上下对此之情铭记在心。”

    李芷婉微微一笑,言道:“李兄,客气了,虽谈不上举手之劳,但是此事既由我们而起,自当由我们解决。”

    说到这里,李芷婉点点头,一旁的丫鬟剑雪,拿着一锦盒奉上交给李重九。

    交给李重九后,剑雪调皮地向李重九吐了吐舌头。

    李重九接过锦盒之后,不明其意,只听剑雪笑着言道:“李公子,这是小姐特意去太原郡郡守那,给你们七千寨弄来的九个人的黄籍。”

    听到剑雪这么说,李重九脸上不由浮上了一丝惊喜之sè。

    这正是李重九当前最想要的东西。

    所谓黄籍,乃是当时户籍,用黄檗处理过的纸﹐可避蠹鱼,故而纸sè为黄。而黄籍之上,朱笔隐注,纸张悉缝,有所在官府印章,记入案策,证明你乃是大隋朝正式的子民。

    当初李芷婉下山时,李虎写了一份山寨数人的资料,交由李芷婉,让他办下黄籍。此事后来随着殷开山攻打山寨,众人皆以为是李家所为,故而将此事都忘记了。

    没想到李三娘却还记得。

    李芷婉笑了笑,言道:“办这黄籍,却比救下你们六名弟兄容易多了。”

    “这如何说得?”李重九不由讶然。

    当时李虎的权宜之计,是七千寨山贼以曲部佃户的身份,附籍至李家名下,待到数年之后,再改为良人,眼下如此容易办得,却是意料不到。

    李芷婉尚未开口,剑雪即抢先言道:“还不是今rì天子征讨辽东,征调民役,太原郡因民户不足,特将大索貌阅之事,推延了数月了。故而我们小姐才有机会央郡守将你们补入的。”

    才想的。李重九这才恍然大悟。;

第二十六章 李芷婉的请求

    大索貌阅,输籍定样,乃是隋文帝杨坚执行的两大国策。

    开皇初年之时,国家人口不足,故而杨坚下令,州县官吏彻查户口,此称为大索貌阅。

    此国策从开皇三年,一直执行至大业七年。隋朝的人口由最初的三百八十万户,增加至大业五年最盛时的八百九十万户,此亦代表大隋的国力达到了巅峰。

    李芷婉帮助李重九取得黄籍,即是钻了此空档,以未被官府收录的户口的名额,取得了黄籍。

    李重九从锦盒之中,取出几张黄纸上,皆书有被录者的容貌,以此定黄、小、中、丁、老五等。

    定此五等,乃是为了输籍定样之法,为了定制税额,以决定不同者的力役,调佣,以及赋税。

    黄纸并由太原郡的里正、保长、党长三人的证明,以为属实,不过在户口上,却定下这九人,乃是商人,cāo持贱业,并不在本地居住。

    在大业七年时,因为征伐辽东之事,不少民户又弃籍流亡,要么成了流民,要么又投身庇护世家。

    地方官吏为了补上流民的缺漏,只要他们肯交纳税赋,对李芷婉此举亦是默认,不予追究。

    李芷婉却言道:“不过李兄,足下的户籍却未办下。”

    李重九一愣,当下问道:“可是殷县令的缘故?”

    李芷婉,剑雪脸上皆露出,此人果然聪明的表情。

    剑雪在一旁言道:“不错,李公子,杀了石艾县乡兵旅率,队正,伙长三人,故而殷县令已向各郡发下缉捕文书。”

    “文书上说,生擒之赏五十吊,杀之者,赏钱三十吊。眼下这缉捕文书,不rì将遍布太原,上党,甚至整个并州之内,到时李兄除非一直在二贤庄之内,托庇于赤发灵官,将寸步难行。”

    李重九双目微眯,这殷县令在山寨时,自己狙杀对方一箭,故而早令他怀恨在心。

    这殷县令的底细,他早打听清楚,对方乃历史上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的殷开山,乃是历史上李唐开国功臣。

    不说将来,现在对方现在乃是县令之尊,又是世家之后,凭他那rì格弓箭的身手来,自己武艺亦是远远不如此人。

    不过对于剑雪一番关切之意,李重九点点头,抱拳言道:“多谢提醒,李某自会小心。”

    见李重九如此回答,剑雪在一旁yù言又止,李芷婉言道:“剑雪自是一番好意。其实以李兄的智谋,并不会将此朝廷缉捕放在眼底。但无论如何尽到提醒,亦乃是朋友应有之意。”

    李重九笑了笑,李芷婉话虽说得漂亮,但他当然不会单纯到对方不顾路途艰辛,从太原郡赶到上党郡来,只是提醒自己几句。

    闻弦歌而知雅意,似李重九这样商场历练多年的人,亦是明白李芷婉眼下的招揽之意。

    为李家打工,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按照历史趋势来看,投资低,回报高,将来李唐夺取天下,自己就是从龙之臣,功勋亦有了保障,只是。

    李重九转头看向亭子下,那肃然站立的玄甲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面sè凝重,一声不吭,显然是cāo练有素。或许将来李重九加入李家,亦会是是其中一员,站在台阶之下侯立吧。

    要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比不上殷开山,长孙顺德。长孙顺德尚不过一介门客,自己作为曲部,还不是要听李家父子呼喝。

    当然还有一个前途就是被推举为队正,准备征讨辽东,这早已被李重九否决的。

    故而这两者都是李重九现在不愿取的。

    李重九想清楚后,自是不会等李芷婉将再度招揽自己的话说出口来,自己再待拒绝,如此只会令两人尴尬。

    李重九抢先一步言道:“说的不错,若是没有缉捕此事,我已决定不rì就要南下,离开并州之地。”

    李重九此言一出,等于变相将李芷婉未出口之言堵住了,为两边都留下情面。

    李芷婉尚在沉吟,剑雪脸上却显然露出失望之意,不由低声言道:“李公子。”

    “呸!”

    一旁突然一人开口,言道:“剑雪,对方不过是区区山贼身份,如何当得公子如此称呼。”

    李重九看去只见站在李芷婉,身旁那身穿铁甲的大汉,面露不快。

    “长孙叔叔。”李芷婉说了一声,对方却伸手一止,目光森然地看向李重九。

    长孙,李重九却从李芷婉的话中,听到对方姓氏,不由略有所思。

    长孙氏在北魏时,可是皇族显姓。当初北魏孝文汉化时,将其一支拓拔氏,以皇室宗门皆改为汉姓元氏,而同姓拓拔氏的一支改为长孙氏。

    而对方名为长孙氏,又在李家之中行走,那么就很好猜测了。

    长孙无忌这时候年纪还太小,与自己差不多,显然不可能,而对方从年纪上看,是一名中年大汉,所以必定是李家忠狗长孙顺德无疑。

    对方乃是长孙无忌,长孙无垢的族叔。

    面对对方的挑衅,李重九淡淡问道:“区区自然当不得公子二字。敢问足下可是长孙氏一门。”

    那名大汉傲然言道:“不错,某正是长孙顺德,尔等小贼亦知道长孙氏的威名。”

    李重九当下作揖正sè言道:“果真是长孙氏一门,失敬,失敬。”

    那名大汉用鼻孔重重一哼,心道,小姐什么眼光,如此阿谀奉承的小人,也算的什么贤才。

    只听李重九不紧不慢地言道:“在下确实当不得公子二字,想来只有长孙家的子孙,才当得公子,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故意在李家屈身为奴仆,难道有什么苦衷吗?”

    “尔不过一介山贼,竟敢如此放肆。”长孙顺德被李重九话语一呛,不由大怒。

    亦难怪长孙顺德大怒,他屈身于李家门客实有不得以的苦衷。

    他本来也是朝廷右勋卫之官,但不幸这一次朝廷征伐辽东,他榜上有名,为了躲避辽东之役,长孙顺德逃匿军职,托庇于李家,暂时统领这一队玄甲jīng骑。

    只是他明明是门客的身份,竟然被李重九视作奴仆,如何不令他大怒,可是他又偏偏无法反驳,因为无论是门客奴仆,都是辱没了长孙家的身份。

    长孙顺德,身上铁甲锵锵晃动,对方瞪圆双眼言道:“姓李的小贼,我告诉你,你切莫不识抬举,辜负了小姐对你一番好意,要知道你乃是朝廷要犯,我们……”

    “长孙叔叔……”见李重九面sè渐寒,李芷婉当下出声喝止,她诚恳地言道,“无论李兄是否出仕我李家,都乃是我的朋友。”

    长孙顺德闻言,当下一愕,退了一步,只能将怒气憋了回去,言道:“是,小姐。”

    李芷婉长叹了一声,以一种颇为惋惜的口吻,言道:“李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请李兄记得,无论何时李家都是,足下一个选择,我的诚意不会改变。”

    “但是既然李兄心意已决,我遗憾是本家与李兄这样的人才失之交臂,三娘只能在此祝李兄一路顺风!”

    李重九当下抱拳,言道:“三娘言重了,亦还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李重九起身走出亭外,从玄甲大汉手里接过缰绳,策马而去。

    李芷婉站立在亭子之中,目送李重九策马远去。

    长孙顺德在一旁言道:“小姐,此人如此不识抬举,扫了我李家颜面,应与教训。”

    李芷婉出声言道:“长孙叔叔,合则来,不合则去。岂能有强求之理。我观此人胸中有锦绣之志,将来之前景,不可预料。可能他别有宏图,看不上我李家吧,真是可惜。”

    剑雪在一旁微微笑道:“小姐,倒不是觉得,此人看不上我们李家。”

    李芷婉回头看向剑雪,言道:“你这小妮子,又有什么看法?”

    剑雪吐了吐舌头,言道:“小姐,我哪里有什么看法,我猜,李……李重九他对小姐一片倾心,但是自持山贼出身,自觉得配不上小姐,若是再出仕我李家,不过一介家仆,更难有机会与小姐在一起。”

    “故而,故而我想他要自己闯荡一番,将来有所成就门当户对,再来迎娶小姐。”

    剑雪如此笑吟吟地言道。李芷婉听了却是低啐了一声,脸上有几分微红。

    倒是长孙顺德在那边,嘿嘿冷笑,言道:“一介山贼,亦有攀龙附凤之打算,寒家子弟闯荡一辈子亦还是寒家子弟,就算是一千年也是改变不了的事。”

    剑雪听了怒气冲冲,正待反驳,却被李芷婉一拦。

    只听李芷婉言道:“我的亲事,只会选我心之所钟的,哪管是王侯将相,天家贵胄。至于寒门子弟……”

    李芷婉摇了摇头,这时候门户之见太重,世家与寒家云泥有别,彼此通婚乃是根本不可能想象之事,更不用说李重九还是山贼出身了。

    李芷婉顿了顿言道:“这小贼言过,汉高祖至布衣而天下,我信他说的,我倒有兴趣,看看他将来可以如何,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到这里,李芷婉嫣然一笑。

    这时夕阳直下,桥下的小河潺潺而流。

    天际四野已经是一片血染之sè。

    “走吧!”李芷婉将马鞭一挥,剑雪,长孙顺德亦然一同跟随。

    翻身上马之后,李芷婉看了一眼二贤庄的方向后,奋力一抽马鞭,胯下坐骑四蹄狂蹬,顿时绝尘而去。

第二十七章 做人需留三分余地

    李重九相见李三娘返回二贤庄之后。

    二贤庄众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特别是那六名放释放回的家人,用绝处逢生而言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实乃是一点都不过分。

    取得了黄籍,意味着七千寨上下可以从事正当营生,固然cāo商人,这一贱业,但想到可以光天化rì,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生活,还是颇为高兴的。

    众人商议的在二贤庄附近开设镖局之事,一时大家都是兴致勃勃。

    李重九看着七千寨众兄弟们如此高兴,心底亦是欣慰,他本是打算,亲自经营将镖局之事,扶上正规,但是眼下却没有机会了。

    在李虎的房间之中,李重九向李虎道出了,殷开山向并州境内各郡发布,缉捕自己的文书一事。

    这缉捕文书不rì就要抵达上党郡,到时候很可能会有官府的衙役,上二贤庄来缉拿。

    李虎闻之大惊,抓住李重九的手,言道:“小九,此事你需请教一下单庄主。”

    李重九听了当下,当下感受到李虎的关切之情,回答言道:“爹,单庄主已帮了我们许多,决不可再因此连累单庄主。”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点点头,他也是义气深重,一个不肯拖累朋友之人。

    听李重九这么说,他不由点点头,言道:“小九,你说的是。我真是没用,竟庇护不了……”

    李重九听了,打断李虎的话,笑道:“爹,你说哪里话呢,这是我早已决定之事。四叔不是常常说,读万卷书行,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想去四面走走看看。听闻河南乃是天下之中,人杰地灵,故而想看看一下中原衣冠人士的风采。”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有感慨,言道:“说的是,四弟常说,男儿志在四方。突厥人亦经常说,幼鹰终有一rì要飞向天空。小九,你有这个志气很好。爹爹老了,见识不够,以往整rì老想着如何将这七千寨当家的位置传给你。现在想来,你应该是看不上的。”

    说到这里,李虎背过身去,擦了擦的眼泪,重新言道:“好男儿当走四方,切莫以家乡为念。你将来若是能出人头地,远远比在我身边孝顺要强,眼下的镖局是你心血所在,我知道关凭着这搭起来的架子,就知道你费了不知多少jīng神,你先去外地走一走,爹在这给你守着,决计将这镖局做好,开这百十家分镖局,让整个并州都知道我们李家镖局的名字。”

    李重九听李虎这么说,哈哈一笑,言道:“说的对,爹,等我回来了,还是要做少镖头的,光听听,就知道比少当家风光多了。”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是抚须,哈哈大笑,一扫伤怀之情。

    事实上,李重九已与李虎将开设镖局大小事,都已说得妥当。作为一名成功CEO,他早已脱身了事事亲力亲为的范畴,都在大的几个方向提点一下下属,放他们去做。

    已目前开来,镖局几个大的方面,都已没有问题,放给李虎,苏素,王马汉他们去做,不需几年,自己的李家镖局就可以红红火火。“爹,我今夜就是收拾行装,连夜动身,若是时rì拖延了,这海捕文书一下,我就寸步难行了。”

    听闻李重九连夜就要动身,李虎不由心底一纠。

    正待李虎替李重九在收拾行装之际,在通往二贤庄的路上,长子县县衙班头徐大瘤,正带着二十多名衙役,举着火把连夜赶来。

    徐大瘤并非是他的名字,乃是外号,只因为他头顶之处,长了一个硕大的瘤子。

    那瘤子大而黑黄,令人望之作呕,此人在长子县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为非作歹惯了,百姓皆对其十分痛恶。

    眼下徐大瘤看了一眼海捕文书上,那名为李重九的通缉要犯的相貌,鼻孔里不由一哼。

    这海捕文书是今rì早上刚到的,他接到消息后,本是并没有太在意,但是后来听说二贤庄近来收拢了一批流民后,这才上了心。

    大业七年对于大隋朝而言实在不太平,朝廷征伐辽东天下皆知,弄得民怨四起。

    一个叫王薄的刁民,在山东自称知世郎,于长白山造反。

    平原豪强刘霸道在豆子航聚众十余万,称阿舅军。

    孙安祖在高鸡泊杀官造反,高士达在清河起兵,而东郡法曹翟让聚众于瓦岗寨。

    以上这些人也就罢了,但是听闻翟让起兵,倒是令上党郡上下皆是慌了。

    瓦岗寨(注一),位于东郡,距离上党郡,以及东都洛阳皆是不远。

    上党郡郡守闻之消息后,当下十分惊慌,勒令当地大户献钱献粮,这些钱粮除了大部分纳入自己腰包之外,其余亦用来募集郡兵,以防翟让这流寇,流窜至上党郡打劫。

    这本是郡守该cāo心之事,与徐大瘤无关。天下大乱又如何,徐大瘤在长子县整rì吃香喝辣,欺男霸女,也是不亦乐乎,照样过他皇帝般的rì子。

    只是郡守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二贤庄单雄信与翟让有旧,故而命徐大瘤睁大眼睛,盯住二贤庄。

    徐大瘤闻言十分为难,平rì里他没少拿单雄信的孝敬钱,对于单雄信所为之事,他隐隐也有听说,故而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犯着他的利益,每rì有钱拿,管他单雄信干什么。

    但是这一次郡守却亲自下了严令,上官很认真,徐大瘤亦不敢打马虎。所以这一次徐大瘤,连夜带了二十多名衙役前来二贤庄,缉拿李重九。徐大瘤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来既对郡守交了差,二来敲山震虎,敲打一下单雄信,三来借着此事,刁难一番二贤庄,少不得又有不少孝敬银子拿。

    在徐大瘤看来,为了几个区区山贼,单雄信尚不至于开罪了官府。

    二贤庄灯火通明,徐大瘤带着一行衙役,来到二贤庄门前。

    徐大瘤一使眼sè,两名衙役当下各使一根水火棍,咚咚地锤起二贤庄的门来。

    “什么人?”

    “官差!”

    当下灯笼子一照,二贤庄大门一开,一名管家的人物,走了出来。

    对方双眼一眯,待看清楚是徐大瘤后,当下拱手言道:“徐大班头,失敬,失敬。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灯火之下徐大瘤那大瘤赫然醒目,当下他将那份缉捕文书,在面前一伸,大声言道:“奉郡守之命,前来缉捕要犯李重九。”

    破晓之时,

    苍茫的大山之上,正是寒湿雾重。

    跋涉了一夜的大青马亦是直喘着粗气,打着响鼻。

    马背上他的全副行李,他的三石弓,还有二石弓,一柄短刀,几件麻衣,一件厚皮袄,两双草鞋,还有两吊半的钱。

    李重九头戴毡帽,一手牵马着缓缓行着,他心底默默按照来之前的指点,心知自己已差不多出了长子县的范畴。

    眼下唯一就是要渡过眼前的潞水。

    潞水,乃是以其水势大而得名,在北周时将上党郡称之为潞州,就因此水而得名。

    眼下在李重九身前,乃是一个渡口,两艘方舟轮流在渡口,搭载着渡客往返于两岸之间。

    现在渡口上,两名乡兵正维持着秩序,一名里正模样的人,亦大大咧咧地坐在渡口前的马扎上。李重九当下取出短刀,揣进怀中牵马走了过去排队。

    眼下渡口之上,人多舟少,自是十分拥挤,人人皆想快一步赶到对岸,故而彼此推搡难免,自少不了一番冲突。

    那两名乡兵在前,不去维持秩序,并乘机诈取钱财,多收船资,若遇见稍有姿sè的妇人,女子,皆以搜查为名借机调戏一番。

    至于那里正亦不是什么好货sè,与着乡兵一起调戏女子。

    众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李重九排在队伍中,看去只见渡口一旁,贴着一列木栏,上面赫然划着几张带着头像的缉捕文书。其中一副正是赫然挂着自己的头像。

    当下李重九更是将毡帽压低了几分。

    过了半个时辰,待轮到李重九上船。

    那名乡兵拄着长枪,喝道:“一人一马,理应收取五十文船资,有钱拿来,无钱给我滚。”

    李重九一声不吭,默然点头,当下取出系在身上钱袋中,取钱交纳。

    “慢着!”

    正待李重九要上前一步时,另一名乡兵走近前来,上下打量了李重九一番,然后一拍李重九的大青马言道:“你这穷酸货,哪里买得如此好马,说是不是偷来的?”

    李重九斜了一眼,只见这名乡兵脸上对自己的大青马满是贪婪之sè。

    当下这名乡兵上前,举起枪来,喝道:“抬起头来,为何将毡帽压得如此低,我看你像是逃犯!”

    这名乡兵虽是恐吓,但脸上却浮出几分贪婪的笑意。

    “快,抬起头来!”对方又是大声一喝。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将毡帽脱去,对那名乡兵言道:“这个弟兄,船资我已经付了,做人还请留三分余地。”

    这名乡兵脸上浮出怒sè言道:“混账,我要你教吗?呸!我看你这小子怎么有点眼熟!”

    话音未落,突然寒光乍现。

    只听噗哧一声,这名乡兵的喉头,鲜血直喷!

    李重九持刀而立,目中皆是森然,口中言道:“我说了,做人需留三分余地。”

    注一:瓦岗寨于今河南滑县附近。

第二十八章 持刀而行

    李重九拔刀杀人的一刻,本是拥堵的渡口,所有的喧闹声突然之间皆戛然而止。

    “杀人了!”

    渡口之人,犹如炸开的苍蝇,轰然一齐后退。

    刀头滴血,李重九目光杀气毕露,被官府通缉,出奔而逃的戾气,随着杀之一人后,瞬间释放。

    “大胆……大胆贼子!”

    另一名乡兵见同伴身死之后,大吼一声扑上。

    对方枪尖直冲李重九胸口扎来,李重九瞬间让过身子,一手将枪杠拿在了手底。

    “不好!”

    这名乡兵见枪身被拿住,就要抽身后退时,李重九瞬间欺近,当头拔刀下斩!

    凄厉的喊叫声,在渡口之处响起。

    片刻之间,再杀一人!

    鲜血喷面,李重九只觉得心头一阵快意,目光一扫看向那名里正。

    那本是调戏一女子的里正,待李重九连杀两人后,早就惊慌得两腿发软,当下放开手里的玩物,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拿起一个号角!

    “呜!呜!”

    示jǐng的号角声传来。

    “作死!”

    李重九大喝一声,整个人快步追去,一脚将这里正踢翻,踏在身上。

    “混账,你敢杀朝廷官吏!你不怕缉捕吗?”

    李重九哈哈一笑,他眼下早是通缉在身,虱子多了不怕咬,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这时那里正突然眼睛一尖,言道:“哦,原来你就是……”

    李重九哪里等他把话说完,当下一刀捅去。

    连杀三人,李重九一抹脸上之鲜血,登时见得岸边已驳岸的渡船,正驶离岸边。那舟子正卖力的撑着竹篙子。

    若是渡船离岸,叫李重九如何渡河,这时听闻到号角声,官府渡口附近,应该有人闻得jǐng讯了吧。

    李重九二话不说,大步飞奔,直冲渡口而来。

    那个舟子眼见李重九冲来,吓得脸sè转青,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砰!

    水花四溅!

    李重九跳入浅滩中,涉水而过,陡然拔身而起,一个箭步登上了渡船。

    渡船上之人,看见李重九如凶神恶煞一般追来,纷纷皆是跳下水去避难。

    李重九将刀一横,对着舟子喝道:“驳上岸去!”

    声若巨雷,这名舟子身子瑟瑟发抖,当下不敢有违将渡船划向岸边停靠。

    李重九当下翻身回去,一纠自己的坐骑,直登上船。李重九转目一扫,但见岸上还有一半箩筐的钱,肉好和白钱都有,正是盛放着众人交纳渡船之资。

    李重九又再度下船,将衣服一剥,摊在地上,双手从箩筐里抄起大半大半的肉好,往衣服里一丢。

    连抓三把后,李重九将箩筐高高举起,朝空地掷去,然后大喝道:“此乃横征暴敛之财,大家分了去吧!”

    众百姓何时见过,满天飞洒肉好的场面,当下一阵欢呼,十几个胆子大的冲到地上捡起肉好来。

    而李重九将衣服扎起提在手里,跳上渡船提刀喝道:“速速开船!”

    “是,是。”舟子不敢违令,驾舟而行。

    舟至中渡,李重九忽见对岸马蹄声传来,轰隆隆一支不下百骑,衣着铁甲的人马赶来,更远之处似还有步卒行动。

    显然是听闻那号角之声赶来,若是迟上一时片刻,李重九留在对岸必然无幸。

    李重九不由讶然,向那舟子问道:“此渡口之地,又不是什么要道,怎会有如此多的兵马?”

    那名舟子甚是畏惧,缩着身子回答言道:“还不是前几rì,东郡那边有群强人,闹上了瓦岗寨,郡守担忧有流寇入境,在各处皆派下了兵马监视。”

    “原来如此。”

    李重九恍然大悟,这上党郡郡守这并非小题大做,东郡虽在黄河以南,但距离上党却很近,况且马上就要到冬季,黄河一冻住,那就很容易流窜而来。

    这时河对岸那边十几名骑兵,在那溜着马,对着河岸大叫,不用猜亦知道让他们划过岸来。

    舟子见李重九那染血的短刀,哪里敢的。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铜钱来,丢在舟里言道:“快些划,这些钱都算你的。”

    舟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只能埋头摇船。

    李重九捉刀,dú lì在舟尾,潞水泱泱,江风袭来,挂得他身上的麻衣扑扑作响。

    此刻追兵在后,前方之路显得扑朔迷离,但李重九双眉立挺,神情依然从容不迫!

    舟子见之一幕暗暗摇头,心道此人必是江洋大盗,视人命如草芥,但偏偏看去又如读书人般文雅,正是令人拿捏不透。

    唱曲里说,风萧萧兮易水寒,想必当年刺秦王的荆什么来着,此时此刻怕也是如此样子。

    当下舟子心底隐隐由畏惧,转有几分佩服。

    竹篙子破开流水,渡船如箭一般驶至对岸,身后只余下隔岸官兵那一连串的叫骂之声。

    渡过潞水之后,李重九谢过舟子一声,当下上马骑着坐骑,一路狂奔了二十几里。

    待到前方大山叠嶂,路途难行时,李重九下马找路人一问,方知自己已是离了上党郡,来到了长平郡境内。

    而阻横在李重九面前,即乃是太行山山脉。

    太行山脉从地理上而论,乃是华夏的第二级阶梯,西面乃是今rì山西,东面乃是今rì河北,河南,以及山东,可谓分界立柱之标识。

    古人有云,山西乃天下之脊,言得是山西地势之高,可俯瞰关中,河北,中原。而太行山就乃是那脊梁。

    李重九眼前,大山起伏的太行山脉,犹如天然险阻一般,遮挡在前,隔断了东西交通,古今不知愁煞了多少行人商旅。山川之要在于阻隔,唯有孔道可以穿行,太行山的孔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陉。

    现在现在李重九东下太行,途经潞水河流穿切的河谷低地之后,要往河内郡渡过黄河,渡过黄河就可暂时避开官府的缉捕,缓下一口气来,但在这之前必须通过太行八陉之中的太行陉。

    太行陉,亦称之为太行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秦昭王四十四年,秦王命白起攻太行道,绝之。四十五年,白起再率秦虎狼之师,伐韩之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

    后上党降赵,秦赵之间乃有长平之战,白起在此屠赵军四十万人,而长平之战所在,正在于李重九脚下的长平郡。

    心知进入长平郡之后,李重九当下心知,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以这个时代,衙门的效率,所谓的‘跨省追捕’这样的事,还是出现不到自己身上,两郡之间交接,公文往来乃是十分麻烦之事。

    眼见自己的大青马已疲,李重九不可能再奔行,当下牵马缓缓而行。

    当下看到路边,有个店家门口挂了只倒扣着的‘罩拎’。

    这罩拎乃北方捞米饭专用器具,挂出在外,表示此地乃是饭馆的意思,吸引客人来店用饭。

    另在店家的门楣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张家客栈四个大字。

    眼下疲惫不堪,无论人马都必须歇息,李重九当下向客栈走去,同时将刀揣进怀中,以防不测。

    客栈门口的伙计,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以一般的经验,伙计应是八面玲珑之人,如此魁梧大汉,怎么可能会是从事店小二一职。若是每个饭店皆是如此,岂不吓坏了客人。

    李重九只是多瞅了两眼,那名大汉即站起身来,言道:“客官,小店这几rì不做生意!”

    李重九看了一眼罩拎,反而问道:“不做生意,何故还挂着罩拎?”

    李重九一发问,这大汉倒是一时语塞,店内倒是有一人吭声,言道:“黑闼,哪里有客人来了,往外赶的道理,还不请客人进来!”

    那名大汉闻言没好气地言道:“客官,里面请。”

    李重九心底一凛,将马背上包裹取走,走进饭店,待入了饭店之后,见四周空无一人,摆了七八张短桌,摆着许多草垫。

    待看见一名三十多岁面容儒雅的男子,走了出来,拱手言道:“客官,小店本要打烊了,但有客人上门,乃是店家荣幸,请问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打烊,此刻天sè尚早,就打烊。

    李重九心底冷笑一声,将包裹往饭店的饭桌上一掷,砰地一声,显然是沉甸甸的厚重之物。

    李重九这一动作之后,当下那身材魁梧男子,以及眼前此人,脸sè皆是一变。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马要喂上等好料,再要两碗酸nǎi酪,以及一个胡饼,一盘羊肉。”

    “好咯,客官你稍坐。”

    说话间,当下这二人皆是一同离开。

    李重九左右打量,突发觉一张草垫子摆放有异。

    李重九当下站起身来,将此草垫子挪开,只见垫子下赫然一滩未干之鲜血。

    李重九见此情景,嘿嘿冷笑两声。

    锵锵两声,从厨房内,方才进入的那伙计掌柜一同而来,手底各持着两柄大刀。

    那魁梧汉子喝道:“小子,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自寻死路。”

    李重九哼地一声,将怀中短刀抽出,反手一刀插在木桌之上,厉声言道:“好啊,走南闯北,倒是在这里遇见了同行!”

    “报上名来,不杀无名之鬼!”

第二十九章 瓦岗好汉

    待见到李重九将刀一亮,那两人自是讶然。

    吴黑闼哼地一声,将手一挥,当下门厅前后左右,一下子之间涌入了十几个人,一瞬间将李重九围在当中。

    李重九心道这回可是入了黑店了,但是面上却犹然不惊。

    那长相儒雅的男子,伸手作了停止的手势,言道:“好啊,居然碰上好汉了,在下王儒信,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王儒信?”

    李重九目光一凛,冲口而出言道:“原来是瓦岗寨的好汉。”

    王儒信听了不由讶然,言道:“小弟区区薄名,兄台如何认得在下?”

    李重九面上哈哈一笑,心底却在思索,至于王儒信的名字,乃是他从历史上得知,此人乃是翟让心腹,曾经劝翟让提防李密,但最后却被李密所杀。

    李重九想了一下,谎称言道:“是赤发灵官单雄信单庄主,告诉于我的。”

    王儒信听了,当下不疑有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将刀一收,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单庄主与翟大哥交厚,说来也不是外人,正是一场误会。”

    当下王儒信言道:“这位是我兄弟吴黑闼,过命的交情,我此次来邀他一起前往瓦岗聚义的。”

    “吴黑闼?”

    李重九点点头,对方名字与另一位窦建德麾下大将刘黑闼相似,不过此人后来投奔瓦岗寨,亦是一员大将。

    李重九当下言道:“我落难时蒙单庄主收留,在二贤庄中住过几rì,与单庄主喝过几次酒,对他十分敬仰。”

    当下数人入座,一旁别人端上一大盘羊肉,以及一坛酒来。

    众人边吃边聊得知,原来王儒信带着吴黑闼以及十几名豪杰,准备从山西,赶往瓦岗寨投奔翟让的。

    结果在打尖住店时,二人闲聊时,为此地店家偷听。为了怕泄露风声,当下这十数个亡命之徒一不做二不休,将店掌柜,小二,以及满店住客,皆是杀得干净。

    后李重九要打尖住店,吴黑闼本是要驱走,这王儒信却怕走漏风声,决意将李重九诓入店内杀之。

    李重九见此数人,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一副绿林做派,亦不由暗暗摇头。

    他迄今为止虽杀了六人,但皆是为了自卫,人要杀己,自己不得已而为之。而这些绿林不分好坏,一味滥杀无辜,实乃不是一路人。

    当下众人问及李重九来历,李重九倒不隐瞒,如实而答。

    听了李重九如此说,当下王儒信不由讶然,言道:“原来兄台就是李重九,我在官府海捕文书中见过你,嘿嘿,杀了三个军官,果真心狠手辣之辈。”

    众豪杰虽是亡命之徒,但是听闻李重九居然连官兵都敢杀,当下皆是肃然起敬,各个心道此人真乃是亡命之徒中的亡命之徒,幸好方才没与此人动手。

    王儒信切了一片羊肉,放入口中,咀嚼几下,言道:“李兄弟,天子昏庸,依照我见,天下不rì将要大乱。阁下既亡命天涯,无从投去,倒不如与我们等一起到瓦岗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一起反昏君,图个逍遥自在如何?”

    李重九听了,微微沉吟。

    吴黑闼一拍桌子,言道:“李兄弟,兄弟几个不把你当外人,若是你不愿,我们亦不勉强,今rì一顿酒后,大家各奔东西。”

    李重九闻此微微笑了笑,这吴黑闼表面粗犷,内心却很有心计,他与王儒信二人一软一硬,正是拖自己入伙。

    李重九想了一会后,当下佯装出有几分畏惧的模样,言道:“既是两位大哥如此看重,小弟亦当从命了。”

    听李重九如此说,王儒信,吴黑闼二人皆是哈哈大笑。

    王儒信当下端起酒来,言道:“喝下这碗酒,大家就是好兄弟,rì后上了瓦岗寨,再不醉不归。”

    李重九点点头,与吴黑闼一起端起酒,三人一同喝下酒来。

    答允了与王儒信,吴黑闼一起投奔瓦岗寨之后,当下李重九心知眼下自己暂时安全了,当下放下心事,大口吃这羊肉。

    这羊肉吃起来,这群粗鄙的豪杰哪懂得烹饪,故而羊肉吃得甚是鲜膻。

    但是对于,饿了一rì一夜的李重九而言,这顿羊肉吃得别提多美味。

    席间数人不住劝酒,李重九佯装酒量不佳,喝得是鼎鼎大醉。

    食得八成饱后,众人决定明rì上路,当夜各自休息。李重九佯装大醉,回到房内之后,眼底已是清亮。

    当下李重九先将房门栓起,再门后有搬了个衣柜抵住,又将四面窗户堵上。

    检查一遍后,李重九这才放下心来,躺倒床上将短刀枕在耳边,合衣而睡。

    固然是极其疲倦,但身在险地,李重九睡得并不踏实,不过所幸一夜没有大事。

    次rì天一擦亮,李重九,王儒信,吴黑闼这十几名豪杰一起上路。

    王儒信身上有东郡郡衙开具公验,此公验乃是过所户曹所开的,证明王儒信这一路,乃是为朝廷办差,一路通行不得阻碍。

    这就是相当于古代路引了,否则这么一大伙人上路,又并非商人,不引人侧目才怪,否则就算路途不遇上官兵,也过不得关卡。

    这当然也免去李重九许多麻烦,也是李重九跟随王儒信一起的缘故。

    故而王儒信乃是伪装一派朝廷官差的模样,而李重九,吴黑闼等人皆是办作了随从。

    太行陉是极难走的,众人走了一rì皆是汗流浃背,期间路上又遭遇几队官兵,众人虽有公验在身,但亦是做贼心虚,赶忙在道旁躲避,不过所幸这些官兵,并非冲着他们而来,而是北上辽东前线的夫役,以及府兵军队。

    路途虽是艰辛,但一路走得甚是顺畅,沿着太行陉一路过了长平郡。

    就是到了雄定关,即已到了太行山的最南部,下面的路段羊肠坂,才是太行道之中乃是最难行的部分。

    此道在山间崎岖缠绕、曲曲弯弯、形似羊肠,故而言羊肠坂。

    在此重地,有隋军府兵驻扎,众人在过道时,除了忍受山道的难行之外,对于隋军的盘查亦是提心吊胆,生怕泄露了行踪。

第三十章 官窑脱身

    河内郡郡治河内县。

    河内县原名野王,即史记上所言,白起伐韩野王,野王降秦,上党道绝之野王。

    隋开皇十六年时,野王更名为河内。

    河内指得是黄河以北的意思,间隔一河之渡,往南就是大隋朝的东都洛阳城。

    靠近京畿重地,河内县乃是天下中心所在,故而人口鼎盛,车马络绎不绝。

    一大早赶路的,李重九,王儒信一行于下午之际,已来到了河内县城之外,等待入城。

    一路之上,翻越太行道,众人一面提心吊胆,一面路途艰辛。

    眼下到了河内县之后,李重九大是松下一口气,到了这里,再过一条黄河就是司州,总算是离开了并州的地界了。

    在城门交纳公验之后,城兵不疑有他,当下放众人入城。

    来到河内县之后,众人不由心情一松,王儒信更是主动向李重九攀谈起来。

    王儒信算着这一群草莽大汉之后,唯一一个读书人,之前是科举屡次不中,因而放浪形迹,整日吃喝游玩。

    在东郡韦城时,整日与翟让,邴元真,贾雄,王君汉等人喝酒把玩,故而接下深厚的交情。

    这一次翟让怒上瓦岗寨,王儒信请命到并州招揽燕赵侠士,翟让允之。王儒信去山西之后,却是联络了不少好汉,这一次先招纳了吴黑闼等豪杰来。

    对于王儒信主动闲聊,一路之上,若有意无意地试探李重九底细。

    虽然王儒信说得隐晦,但是如何瞒得过李重九。不过到了李重九这个份上,随口说话,亦不会令人觉得自己是在敷衍的份上。

    一路之上二人说得是谈笑风生,王儒信与李重九往往长篇大论之后,却发觉说这么多,自己想要试探的,却什么也没有挖掘到。

    反而是一不留神之际,自己的底细被对方抽丝剥茧,了解到许多。

    当初他不过以为李重九乃是一介亡命之徒,后又自己城门口看到的通缉告示上,见此人居然犯下了六条人命案。

    朝廷现在悬赏一百吊钱来抓拿此人,无论是生擒还是如何,不过王儒信也只是将他当作吴黑闼一般人来使唤,但后来试探之中,却发觉此人谈吐清奇。

    王儒信心觉得,对方仍是对自己隐瞒了许多,但是从其中露出的一丝半点来看,对方绝对是深不可测。王儒信对于李重九现在暗暗忌惮,此人乃自己不可掌握,若是一心一意投奔瓦岗寨还好,但是万一心怀不轨,却是瓦岗寨兄弟的大患。

    想到这里,王儒信看向李重九目光不时闪过几分寒彻来,但面上仍是十分殷勤。

    王儒信如此表里不一之神情,如何瞒过李重九,他心底已有几分了然,也依旧是不动声色,他未想到上辈子商场征战多年,这辈子转来转去,仍脱不了勾心斗角这份。

    不过比起他后世斗惯的那些行业大鳄而言,李重九眼下虽身在险境,却并未太在意。

    当下王儒信对李重九,言道:“到了河内县大伙总算可以歇息一口气了,李兄弟可知下一步,如何去东郡吗?”

    又来试探了,李重九心底暗暗言道,他虽早有打算,但对于这古代地理知识,还真不如古人。

    李重九当下问道:“王兄所说,莫非是过黄河?”

    王儒信笑了笑,言道:“没想到,也有李兄弟不知的事情,不错,从盟津(注一)渡河可直往洛阳,但往东郡却绕了好几百里路。”

    “我们到了河内之后,是准备往西走,经汲郡黎阳津渡河,到了白马津(注二)即是东郡了。”

    盟津,白马津。

    这两个地名李重九都听说过,盟津乃是当年周天子会盟八百诸侯之地,而白马津在三国时,则是袁曹两家戮战之地。

    不过从白马津至瓦岗寨并非是李重九此行的目的。

    众人忽听到一阵丝竹之声,原来市井里一座官窑,正在招揽生意。

    正是夜色朦胧,灯火阑珊时,门口站着不少女子,拉着众人进入其中。

    众大汉见此一幕,皆是露出色于神授的表情,吴黑闼等众豪杰,上路来已是许久不知女人味了,当下鼓动一起入内销金。

    王儒信喝止了一番,看向李重九言道:“李兄弟,你帮我劝一劝,眼下我们尚未脱险境,尚不可大意。”

    李重九却言道:“众弟兄一路辛苦了,今夜就算消遣一下,亦不算什么大事,你说哪路的官兵会来搜查官窑,这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听李重九这么说,众人皆是大呼有理。王儒信当下拗不过众人,往一处客栈寄了行李,一同前往官窑之中。

    临去之前,李重九隐隐看见王儒信朝两个心腹耳语了一番。

    进了官窑子后,一旁龟奴即上来拉客,问他们是否有相熟的姑娘。见众人一副风尘仆仆,又是一副粗麻短衣打扮,龟奴的眉头上就皱起几分,神色更淡了许多,默默地引人入内。

    一旁的官窑妓女们,见到李重九一行,亦是纷纷皱眉。

    似如此身穿布衣麻衣,皂白二色的市井田舍之辈,自是最不待见的。

    作为妓女他们最中意的,还是身着长衫,头戴冠巾的男子。就算是穷酸书生亦是大受欢迎。可惜这样的读书人世家子弟,只会去档次更高一些的私窑。

    但是窑子自没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一群脸上扑着白(和谐)粉的官妓已是迎了上来,一阵莺莺燕燕之声。

    官窑虽不待见,但对于吴黑闼他们而言,这里却又比一些乡里土娼却好很多了。

    吴黑闼等人显然是十分熟络,一群平日板着脸的江湖大豪,居然都露出色于神授的神情来。

    不一会儿,就有几人谈好价钱,搂着身旁女子,进入一旁的小屋子。李重九相貌斯文,虽是穿着布衣,却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味道,当下几名女子看向李重九皆是眼放出异光。

    王儒信笑道:“李兄弟,可是囊中羞涩,为何迟迟不动?”

    李重九点点头,他心知这些官妓,都是家里父兄长辈遭罪,固而被充入官窑。平日接客大半得资皆要充入老鸨,或当地官吏之手。若是年老色衰,则命运更惨。

    隋炀帝东都中设立教坊,其中官妓多是获罪官宦的女子,对于很多大富人家而言,能去教坊狎妓,嫖那些以往那些只能远观,高不可攀的大家女子,亦是人生成就。

    王儒信话音才落,一名妖娆的女子,即盈盈下楼。

    李重九见对方身量高挑,胸前浑圆饱满,几欲裂衣而出,那对柳眉凤眼,直勾勾地勾人魂魄,一见即知对方并非良家女子。

    老鸨在一旁笑着言道:“我家柳媚可是好人家的女儿啊,客官还需怜惜啊!”

    李重九心道名字都叫这么浪了,还是好人家的女儿,当下笑道:“好吧,就是她了。”

    李重九当下搀着这女子进一旁的屋子,在搂着柳媚之际。

    他借着一旁镜子的反光,分明看见王儒信方才耳语的两名大汉,紧随在自己身后,正跟随而来,显然是作监视之意。

    “客官,在想些什么?”

    柳媚见过不少嫖客,他们见了自己,多是一副急色鬼的模样,一见面即急迫得上下其手,但这位年轻的男子,却将视线转移到别处,这倒是令她讶异。

    李重九回过神来,当下毫不客气一手捏住对方细腰。

    柳媚面上飞过一丝红晕,吃吃地笑道:“客官是老手呦!”

    李重九闻言登时哈哈大笑,他分明看见王儒信见后,嘴边对自己浮出嘲讽的冷笑。

    关门入屋,柳媚一改浪色,避开了李重九之手,正色言道:“客官乃是雅人,外头那田舍汉我柳媚是看到不看一眼的,既是如此算你一个好价钱……”

    李重九未等她说完,转手将一袋子钱丢给柳媚。

    柳媚一见钱袋之内,具是肉好没有一个白钱当下大喜,言道:“官人好生大方,奴家包你今晚满意。”

    李重九将手一止,言道:“今晚你性命要还是不要?”

    柳媚听李重九,媚笑言道:“当然还是要的,官人你要饶了奴家。”

    李重九将手挣开言道:“外周之人,都是手上几十条人命的江洋大盗,我乃是朝廷捕快,奉命缉捕,适才打探清楚。”

    柳媚听李重九说得肃然,不由言道:“客官……”

    李重九言道:“不要作声,这些人杀人不眨眼。”

    当下李重九从怀中亮出短刀,柳媚见了乍然色变。李重九言道:“你听我吩咐一切皆是无事,否则我们二人皆无性命。”

    柳媚听李重九之言,当下连连点头。交待完毕,李重九提刀夺窗而出。

    待听得后方响起了柳媚佯装娇吟的喘息声,而那木床亦是咯吱咯吱的摇动。李重九微微一笑,当下快步从柳媚指点的小径出了院落。

    李重九辨路返回客栈之后,当下拿了行李包裹,牵马疾走。

    而这时,街道四面火把通明,衙役官兵四处乱走,不时传来呼喝之声,言道:“快来人,莫让官窑里的贼子走脱了。”

    登时大股大股的官兵围向官窑而去。

    次日,李重九单人匹马已来到黄河之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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