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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柜员全文阅读

作者:冰渊天女     阴阳柜员txt下载     阴阳柜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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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燃烧的银镯

    “孩子,自打你生在这个杨家,烙上这个名字开始,你的一生就将会一无所有,姥姥也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但你一个人却一定要记得保护你自己。”

    “名字……?”

    名字……

    手腕上一阵滚烫把我的思绪从搭错线的脑海中拉了回来,转眼看向面前这堆燃烧着的黄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陈述现在的局面。

    这是银行,眼前这堆烧着的黄纸是柜台外面的人存的‘钱’。而现在这一大沓子钱,居然烧起来了!没错,它烧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脑袋里真的是一团浆糊,一切的起源怕是要从眼前这个客户说起了。

    黄纸烧着前十分钟——

    同往常一样,一到月底银行就总是门可罗雀,这个疯狂的十月也不例外。幻想着明天睁开眼睛就是十一月的我,就这样傻傻的坐在柜台里,准备一如既往的消磨掉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一个上午都是那样百无聊赖,柜台里换班轮岗过后,同事们都躺在屏风后面的折叠床休息去了,于是十来平米的房间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醒着。

    整个房间被一个个玻璃窗密闭着,只能听到空调的‘呼呼’声。

    中午银行的业务变少,整个银行的格外静了下来,些许困意阵阵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禁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水滴声在我耳际边响了起来。

    对,这只怕是一切万恶的开端,这个本来不应该听到的水滴声。

    咕吱~咕噜~嗒~~哒~~嗒~~

    声音不断凝聚落下,不禁让我从刚开始的毫不在意中转醒,我下意识的心里猛跳了一下,几乎出于本能的环顾四周寻找其这让我有点焦虑的水声来。

    银行柜内的密封效果异常好,别说是水滴声了,只要对讲器不开,论是外面如何喧嚣,也很难传进来。

    四周干净异常,除了没有消失的水滴声,整个柜内我都没有看到裸露在外的水迹。渐渐的我只觉得整个空间里有种不明的压抑感,仿佛让我有些窒息。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拥有着某种魔力,固执的在密闭的空间里拼命的回响。

    就像时钟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我胡乱的触碰着面前桌上的种种物件试图分散自己的高度紧张的注意力,一个不经意间的,我不小心碰翻了藏在电脑后面的‘特百惠’塑料水杯。

    水滴声猛地被水杯中一阵激荡终止了那么一瞬,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随之又开始伊始往复。

    ‘是杯盖上蒸汽凝结成的水滴在杯体里点滴落的声音’?

    将倒在侧桌上温热的杯子拿到手中把玩着,我有些松了口气一般的放下来忐忑的心,看着眼前这个笨笨的杯子,我有些哭笑不得。水蒸气凝结,这显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是太胆小了,竟被这声音唬得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的我回望了一眼隔间,心想着还好是休息的时间,如若不然,怕是一个下午都要被同事们笑话了。

    只是根本没有结束,我转头打算丢开手中的杯子时,杯子里的水让我再无法将目光从它面前移开。

    ‘滴答、滴答’的水滴不断的从杯盖顶端落入杯中,仿佛隔着不可透视的塑料杯盖,整个杯子似一个无底深渊,有源源输送水滴不停地穿越落入杯中。我抱着和方才一样的侥幸心理,继续注视水杯,试图看破其中的伎俩,再次证明是自己吓唬自己。

    只可惜时间点滴过去,而我的心越悬越高,最后我心中再次一颤,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的将杯子扔了出去。

    杯盖上的水滴在这不短的时间里,一滴一滴匀速的滴落,竟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一定是幻觉!’

    我‘哐当’一下的坐倒在自己的位置上,拼命的安抚有些慌张的思绪。

    ‘不就是个杯子吗?逆天还不是个杯子?’

    我拍了拍胸口,压制着自己胡乱跳跃的心脏,起身又将滚落一旁的杯子捡了起来。再一看,哪里还有方才的水滴?

    果然又是自己在吓自己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真是有些脑残了。想到这里,我又一次看向隔间,想再确认自己的糗态没有被同事看到。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原本在那边躺着休息的同事们,一个也看不到了。

    ‘嘭!’的一声,还没等我从人都哪里去了的疑惑中回过神来,柜台前玻璃挡板上便出现了一张紧贴着橱窗的脸,与玻璃挤压在一起的面孔高度扭曲着,两只手更是紧跟着拍打着橱窗,像极了溺毙前水中的挣扎。

    这人疯了吧?是没吃药吗?!

    偏偏是大家都不见了的时候,他冒了出来,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我慌张的打量着这个几乎想要把防弹玻璃拍碎的人,虽看不出年纪,我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工作桌剧烈的震动感受到意外大的力气。

    他身上是一件规格类同于民国初年的白大褂,稀稀落落的衣料上还能看到出仓促赶制的针脚,浑然倒是一件古董嘛!

    棉线节节寸断,满是暗红色的胶漆和脓黄色的污渍;至于那张脸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此时正呈现出一种青灰色,他紧紧挤在玻璃上的脸已经揉成了一团烂泥,只剩下那对圆鼓鼓的眼珠正直直的对着我,灰白色的眼白翻动着不知道是想从我身上找些什么。

    ‘哗啦!’一声,我的手因为颤抖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印台,数十个印章一齐打翻在地,原本本不大的躁动在这个出奇安静的时候竟噪的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我天旋地暗的慌了神,那人方才还只剩下眼白的瞳子竟旋出了一对充血的瞳孔,正为着刚才的噪声发着青光的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忙得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将呼之欲出的尖叫声咽回去。这真的是人吗?那眼睛分明就是……‘怎么办?怎么办!’我忙低下头去假装翻看自己的传票,小心地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动静。

    还是赶紧打发他走为上,可这下我的喉咙竟说不出半个字。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喉咙,全身也跟着像是堕入了冰窖。

    越来越冷,心里不住的颤抖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为什么会是红色的,为什么会感觉在那双眼睛里自己仿佛暴露在风雪之中。

    这么逼真真的只是整人而已吗?你倒是说话啊?

    扮的这么逼真,真的不是您的错,可是您这样跑出来吓人就是您的不是了。

    我假装环顾的样子,又不由得目光向着他乱发中的颈项望去,那上面居然还勒着一根麻绳。这装扮,按照书上写的应该是前世作孽太深,在鬼界服役的鬼。

    现在的节目不是都有五分钱的特效么,犯得着亲力亲为吗?

    我强迫着自己认定眼前只是整人的套路,鼓起勇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打算勇敢的面对眼前这惨不忍睹的状况。毕竟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整个大堂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若真的因为得罪了眼前的客户被投诉,那我这个季度的努力就白费了。

    “先生?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随着我的话音从钞槽传出,又顺着呼呼的风声灌入阵阵回响。那人的敲击声也猝的一下停了下来。

    一片静的连空调风声都能听得清的悄然,让我不得不再次下意识思考自己是不是撞邪了,风箱的声音一阵聒噪,让我心中不由烦躁的猜测起来,难道这真的是鬼?

    我摇了摇头,如今大千社会无奇不有,但是鬼这种四维度、五维度的科幻形象还是不会无聊到跑到银行这种地方来的,我一定是最近悬疑看多了,胡思乱想了。

    ‘呼啦、呼啦’一阵风从身后吹起一阵纸片翻动的声音。

    ‘等等,空调是什么时候开的?就算是空调,柜内密闭的空间里哪里来的风啊!风就算了,哪里来的纸啊!’顺着纸片的声音我看向它的发源地,再次傻了眼,钞槽上的一沓钱映入我的眼帘。

    钞槽里的钱,随着风轻轻的翻动着它轻薄的身体,这可不是毛爷爷!是一沓黄纸铜钱啊!青天白日存黄纸,不得好死啊!

    ‘做得太过火了吧!’我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就算是整人也要有个限度吧,这不是摆明了诅咒别人吗?

    我不打算再与他对峙下去,心中只打算由他在这胡闹,埋头便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归置整齐,转过身去企图往柜台内的隔间里躲一躲。

    只是,就当我走入隔间的瞬间,监控上的屏幕却叫我吓了一跳。

    监控上,我脚边的几张折叠床上同事们都还在熟睡;可现实里,依旧是这几张折叠床,可人却没有一个……

    我惊慌的调动着监控的开关,想着只是机器故障导致的情景。可时间正常,所有的显示也正常,我甚至还看到其中一个同事迷糊起身喝水的情景。

    那现在我又在哪里?莫非是与他们不同的世界?

    书上说,这就好比鬼打墙,此时的我身体还在现实之中,灵魂却在人与鬼的夹缝里,我若是不达到挡住我的鬼的目的,他便不会放我走。

    我僵硬的调转身体,走回柜台。埋头又将归置整齐的办公用品重新放回原处。若真的是鬼打墙,那眼下我不给眼前这个家伙办业务,我就出不去。看他的样子,应该也只是要存这些冥纸,或许存了一切便会变回原样了。

    可这该怎么录入呢?汇率是多少呢?这铜钱在鬼界值多少钱呢!?

    我吞了口唾沫,感觉这是这辈子遇到最大的难题一样。大口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把提在嗓子眼上的心脏咽回肚子里。

    我心一横,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就是存个钱嘛,我给他多存大不了自己在贴点钱进去就好了。’

    就这样想着,我小心的将那一槽子的冥钱撸到柜台上来。

    意外又一次发生了,手中的银镯不知道何时变得火红,一个不经意间镯边刮过冥钱的边角。只听嗖的一下,手镯与冥钱之间的火花将一大沓纸钱毫不留情的烧了起来。

    望着这一大丛火苗,我的心咯噔一下掉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我的整个世界都塌了,今天一定是我的世界末日!

    一抖手,我吓得连滚带爬的倒在地上,死死地抓住手中滚烫的银镯,姥姥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不论自己是否一无所有,银镯都会保护自己。

    回忆结束——

    如果这句话不是迷信,那眼前这堆冥纸是对我的威胁?所以银镯点燃它来保护我?

    ‘啪啪!啪啪!轰!啪啪!’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外面的鬼见冥钱被烧着,竟暴躁了起来,他一个劲的用他的脑袋撞着沉重的玻璃挡板,发出一阵阵沉闷且血肉模糊的声音,一大片的血渍在玻璃上涂抹开来,浓稠浑浊带着浓厚腐烂气味的黄浆。

    我顾不得再多看一眼,立刻转过身去试图从隔间逃离银行。只是这次,原本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不知何时映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着我走来。

    前有猛鬼后有追兵,这真的是我亲身经历过最惊悚的场面了。眼前一片青绿色的灵体妄图绊住我,我跌跌撞撞的躲闪着,用椅子挡住他们的抓挠,艰难的向着安全门的方向走去。

    不想运气这一次居然半点没有庇佑我的意思,距离安全门还有几步的地方,我竟被折叠床狠狠地绊了一跤,还没等我立刻从疼痛中爬起来,面前一双折断耷拉在一起的长腿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一个被挖掉双眼的女人,双脚被从脚踝的关节撕裂,坑坑洼洼的血肉接缝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腐烂发白的骨骼,满是污渍泥垢的高跟鞋上溅起一滩又一滩从她脑壳中掉落的黄浆,几缕头发也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滴在我的脸上。

    “啊……!”无视着那一阵恶心的腥臭,我嗦的一下蜷起身体往一旁的铁皮柜角落躲去。

    尖叫过后,我似乎释放了些许的惊吓。这下到冷静了些许,周围都密布着青灰色的灵体,却唯独只有这个女人是实实在在的尸体,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莫非……借尸还魂?

    若说银行与银行相连,那我现在必然是在鬼界的银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被挖去双眼,却穿着类似于制服的衣服。她被砍掉双腿,敲烂脑袋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非这就是让我堕入这里的原因?她才是那个把我拖离现实世界的鬼?

    ‘咔、咔……’一顿一顿的高跟鞋脚步声从我身边的铁皮柜侧不断靠近,眼看着就要离开我躲藏的夹缝的时候。

    ‘啪嗒!’一声,一滩黄浆再次打在我的脚边,这女人正伸出她那两只弯折一百八十度的手掌朝我的脖子伸来。

    “滚开!”好像破釜沉舟一般,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冲向安全门,一个转身将自己牢牢地抵在门的另一边。

    我大口喘息着,平抚着自己乱跳的心脏,设想着自己必然已经逃过一劫。没错,眼前的第二隔间是我异常熟悉的原样,没有灵体,更没有腐尸……只是……

    脚下一阵粘软,浓稠的粘液沾着脚尖发出滋滋的声响,几双干枯的手骨从粘液中伸出来抓住我的脚,好像想把我同房里的那个女人一样撕裂。

    我死死的抓住门把手,喊不出一声来,空荡荡的隔间异常安静,像是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些一般。我顾不得哭,只是痴往似的试图借力使一些劲反抗一下这些拖拽我的枯骨,可我的手却不争气的气力尽失。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拽入那一摊粘液之中的时候,‘嘭’的一声,第二道安全门被猛地撞开来,一个黑影从安全门的另一端外闯了进来,打断抓住我脚踝的枯骨,将我拽入一片光明的门外去。

第二章 路雪岚与路雪枫

    是梦?

    是一座偌大的宅院,雪白的西洋楼下是一片雨打晶莹的百合花海……

    是梦。我仰头看着不断落雨的天空,雨滴从自己的身体打落到映着灰蒙蒙天空的地面,一晃眼前方西洋楼下突兀的两人影堆叠在了一起。

    滢……滢儿……

    滢儿,杨……滢儿……

    朦胧中一缕柔光打在了眼皮之上,恍若阴雨天终于放晴的那一米阳光,温暖柔软。迷糊中,我习惯一样的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熟悉的软枕之中,暖暖的肥皂香与淡淡的百合花味在鼻息中乱窜,好像之前的那场劫难只是一场噩梦。

    呃?噩梦!?

    我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一个翻身直直的坐了起来,眼前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竟华丽丽的随处都似要放出光彩一般。

    手轻轻摩挲着身下的床垫,简单的席梦思上还驮着一床厚厚的鸭绒,柔软的蚕丝被面上是雪白的雪丝提花。家里从来不算富裕,可我触手便识出这是苏绣,这样朴素的纹理加上这样精细的织法,现如今价值哪怕连城,都是可遇不可求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会肯把这样贵重的东西用在自己的身上?

    为何那么熟悉,又为何那么陌生?明明床上是这么温暖的被褥和床垫,而我自己却打心里的害怕与恐惧?

    我胆怯的拢了拢罩在身上的蚕丝被,隔着实木洋床外罩着的纱帐环顾四周,床头方才的那抹身影突然从雪一样的纱帐外探出一双手来将我的手牢牢抓住。

    “醒了?”是实在的男音,不过全无成年变音的磁性,倒有些年幼的清脆。

    循声看向身旁床边的人影,黑影看的不甚真切,记忆却与昏迷前的人影重叠。就是他打开安全门把我从银行里带出来的吗?那他为什么救自己呢?

    心中满是疑问,可我却不知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开口,仿佛整个房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在时刻阻止我说出一个字。

    “不会说话?莫非你是个哑巴?”

    纱帐外的耻笑让我一下子对帐外人的印象下跌了几分,我赌气似得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能如愿出声,几次往复反倒是喉咙愈发疼痛,只能闭嘴作罢,老实的垂首不作回应。

    见我不语,纱帐外隐约一阵轻笑,随后一纸茶宣并着一盏文墨顺着他松开的手递了进来。还未等我疑问,茶宣上刚劲有力的字体便表明了来意。

    “不想说话就写,这里是路家,我叫路雪岚。”

    我拿过架在青玉笔架上的紫竹鼠须,随性的在云砚上描着他的名字,意外的顺手和舒畅让我将先前的紧张神经一扫而空。

    “路家?”

    有些生硬的小篆紧接着他字与字之间的间隙写着,若没有这一出,只怕我早就忘记我还会写小篆这回事了。

    “对,你昏倒了,所以只能把你带回来。”

    昏倒了吗?回忆最后停留在因为拖拽而生疼的手腕上,似乎这个叫路雪岚的人并没有在骗自己。可他会闯进去救自己,又是否意味着他也能看得到那些东西呢?

    “你不害怕,那些”

    还未等我写完,他便立刻从帘外夺过宣纸,大笔一挥解答了我全部的疑问。

    “我只是看到一个笨蛋在包围圈里可怜得紧,所以就捡了回来!”

    笨蛋?

    看着茶宣上的字像是倾注了他满满的嘲笑一样,狠狠地给了我沉重的一击。确实,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被吓得毫无反抗真的有够笨的。

    几字调笑让我放松了不少,虽未细细推敲其中含带的更多意思,我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般想到了什么,猛地乍起挑开纱帐的我冲着他开口询问道:“你说包围圈,你都看得到?那那些都是……”

    纱帐外的那张脸如我所想的一样,是个未满十六岁的男孩子,整齐的衬衣套上了一件浅卡其色的修身马甲上别着一枚天平领针,整身上下一派贵气。简单的短发下一张白净的脸显出一片稚嫩天真,是一种从未经历过风霜,从小随心所欲的样子。只不过那双如皓月当空的双眼中像是藏着一种怀念与怜惜。

    真的是在看我吗……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自己,为什么对那些鬼怪表现出这么司空见惯的态度,路家又是什么地方?是不是我自己方才的遭遇有关?

    没有给我时间去追究去一一发掘,不远处的红木房门外,另一个人毫不避讳的走入房间,他带着一张习惯性挂在脸上的淡笑,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目光看向我,对着路雪岚问话。

    “雪岚,她醒了?”

    声音甚是沉稳,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与温柔,那种成熟男人才特有的低沉声音透着宛如舒伯特《天鹅之歌》的感觉,是一种可以循着去探索人世间感动的声音,好像让身旁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包括我的心。

    我痴痴地看向门前这个人,隐约听见路雪岚淡淡的不屑声,只见他转身站起来身面对来者,毫不留情的挡住了我的目光。

    “哥……你,呃,你来啦。”

    声音好像有些不情愿,难道是不想让我见到这个人?

    我收回自己犯花痴且一度膨胀的好奇心,静静的依着床头小心地坐好。始终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似乎在害怕自己贸然开口,宣兵夺主定有些不礼貌。余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立在那里的路雪岚与另一个人,我的大脑一瞬间被刷白。只是看着那双干净的休闲皮鞋从与路雪岚重叠的身影中移至通明的方向,几步之中已然渡到自己的面前来。

    “杨小姐,实在抱歉,舍弟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那声音如前一样令人安心,余音在脑海中激起阵阵涟漪,就好像脑海中故意开辟了一片空白的位置,只是为了收录他的这一切。我有些不明关窍的彷徨,怯生生的看向他靠近自己的脸。

    他们是兄弟,可并不是那么相像……?

    仿佛对我抬头的动作有些意外,来者温润的面庞晃出一丝微愣,随即立刻换上了云开雾散的笑,可就算是这样演示,依然不妨碍我从他眼中读出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忧伤,那双如黑钻石一样洗透的瞳子撇去伤痛又似还柳暗花明的藏着些期待与担忧,扭转之余还有些欣喜与安慰。

    复杂的情绪旋转让我不由有些视觉疲劳,强烈的困意就在这个时候从脑海中倾泻而下,直逼我的双眼。我顾不得恍恍惚惚的平衡感,试图在再次失去意识之前捕捉更多一些的信息。

    “你……是谁……”

    慌乱间,我的身体一阵摇晃,竟找不到支撑的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眼看着与他的胸膛忽近忽远,我竟有些害怕扑到在他怀中,心中不禁暗叫不妙,本能的使劲朝着他的手臂一推,下意识的调整了自己的重心试图往床上倒去。

    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的瞬间,身体被逆向的拽回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去。那是淡淡的百合花香,温热而又柔软,宽大而又安全……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路雪……”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漆黑世界和久久回荡在耳边的话,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的事真的让我自己都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枫……

第三章 现界银行一天的开端

    (这是写着本书的本意,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了解真实的银行)

    一阵鸽子扑唦翅膀拍打窗面的声音把我从黑暗的世界里打回现实,我抬起手臂遮挡住鸽子翅膀下漏出的点点日光,试图还想要再睡一会,却又猛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惊觉的坐了起来。

    简洁的单身公寓里是熟悉的书桌与帆布简易的衣柜,床头那盏一直带在身边跟着我一个家又一个家搬迁的实木台灯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

    一头栽倒在略有些硬的床上,我如同松了一口气一样的放松和自在了起来。毕竟自己还在现实社会,没有像先前醒来那样在一个陌生而又华丽的环境之中。奢靡与华丽总归不适合自己,能够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有一席之地,我自觉已经很满足了。

    看了看墙上老实巴交的挂钟,时间才刚刚七点过五分,用力的伸了个懒腰,一跃爬起来推开早已透亮的窗户,迎着吹进房间的清风,我大口的呼吸起十一月第一天微凉的空气。

    真的,还在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莫名的感悟让我从爽朗的心情中奇异的跌入一个谷底,仿佛这句话贯穿了自己的整个灵魂,又像是真的有轮回,而我也曾经比现在更渴望活在当下。

    默然沉静了好一会儿,我突然觉得经过昨天的劫难自己好像忧人自扰一样的多情了起来,一扫脸上的阴霾,我跃下了床铺。虽然银行正式上班时间是朝九晚五,可我们这些小兰领们到岗的时间其实都要早好些。

    ……

    忙碌的工前准备在柜台内慢条斯理的开展着,自从银行将送钞的业务外包给押运机构后,每天都要在等待押运车前来这件事情耗费不少的时间。毕竟人家是私人机构,是为整个城市的所有银行服务,运送的时间就和收发快递一样,全看心情。

    也就因为这样,每日的工前盘点也和公交车的进站时间一样,也全看心情。

    依照银行界规定的双人操作规定,站在银行门前,双人开门、双人接钞、双人开柜、双人复核,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板上钉钉的规定,就好比婚姻一样,彼此双方势必要共同承担事务背后的责任。

    我从进入操作间后便沉默着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脑海中却全然没有把眼前的工作放在心上,胡思乱想的无非是昨天发生的一切,若昨天的事情都是梦,那我又是如何回到家的呢?

    莫非是自己走回去的?再不来是救护车送回去的?

    到底在自己陷入幻境的时候,现实的身体在做些什么呢?若是自己已经回家了倒还好,可问题自己明明当时就还在上班,难道自己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难怪这么累,是自己一夜漫长梦晕了。

    一夜过去,脑袋里竟已经将昨日种种忘却大半,只剩下睁眼闭眼之间的零星片段,越是刻意追逐,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越加无法止住的头疼。我直了直身子,抬起头来望向玻璃窗外的大堂,又继续放眼看向大门外的街道,试图借着行外的林荫道缓解下视觉上的疲惫。

    车水马龙的飞驰搅的我目光不住的一顿乱扫,最后落在街对面一个人影身上,他那双黑钻石般闪亮的瞳子,此时正远远的看着我。

    那目光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深刻,恍若越过瞳孔中的深潭直逼灵魂深处。如一块坚冰重重的砸入心房,一阵响彻内心的震撼后一丝阴霾不知从何处窜出,让我企图仓皇逃离那一哄而上的茫然感。

    我猛地避开那与我相撞的一线目光,却又情不自禁的抬起眼睫偷偷打量起他的全身,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几番闪烁,眼中断断续续的图像被连贯起来,拼凑出的他倒浑然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如烟雨江南,总是温柔,却又有些冰凉。只是他那一身深邃黑的夹克却平添了些许阴郁,总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距离感。

    远远的,他突然浩然一笑,仿佛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停留,让我一瞬间脑海一团重影混乱,眼前一道道幻影闪过,如飞花遁影终究看不清半点。

    昨天的梦就已经够诡异了,今天又突然给我那样复杂的感觉的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幻想症,真是中邪了?

    我慌忙收回目光的分散注意力似得在行内一通乱转,直到撞上投以关切目光的同事顾曼,我才回神停了下来,向着顾曼报以安心的微笑。我转头继续把目光集中在桌面上的几张预约函上。

    看着外面大堂的客户越来越多,有的也渐渐的露出了焦急不耐的表情,顾曼连忙埋头继续盘点着尾箱里的钞票。要知道,柜内的钞票哪怕有分毫不对,都无法正式开始办理业务。我也晃了晃脑袋,试图暂且将方才的一系列问题和那个男子抛之脑后,赶快完成工前,好为这些客户办理业务。

    一阵秋风扫落叶,大堂再一次回归往日的门可罗雀,我垂首拨弄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又开始推敲起昨天发生的种种。

    想了好久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向玻璃窗外的顾曼试探似得问道:“昨天……”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呀?你不声不响的昏了过去,主管都快吓出一身冷汗来了。”果不其然,顾曼刻意的惊叫着,仿佛先前一直沉默不语都是在忍着,这下终于得以释放。

    小心地瞄了一眼坐在最角落查看工前报表的文主管,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压低声音问道:“那后来呢?”

    “大家都看你呼吸正常,也没有发烧,只当你太累了就直接送你回去拉。你一点也不记得啦?看来你真的是平时太累了。”许是只当我断片了,顾曼很不在意的说完便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去,抛下我一人在柜台内独坐沉思。

    我只是昏倒了?那一切都是在我熟睡后发生的咯?

    也就是说,问题还是回到了或许是梦,亦或许真的是鬼打墙?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大堂响了起来,一只大皮包砰的一声稳当当的放在了柜台的台面上,那双眼睛立刻让我会意,是早上的那个黑夹克男子。

    看着他从皮包里倒出一大袋百元大钞,我不自觉的傻了眼,这一堆又一堆的钱少说也有五十万之数,每把钞票双面过钞的时间为十秒钟,五十万也就是五百秒钟,不排除其中卡钞等突发情况的话,我至少有十分钟要对着这海量的钞票一直数、一直数。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有些犯懒的叹了口气,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我温和地告诫道:“先生,下次办理业务的时候,麻烦现在前台表明来意并取号好吗?”

    对,若不是他自己跑来我柜台前面,我也不用认栽一样的接下这单赔本生意,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常来行里办业务的人,钱存进了数据只怕也是其他支行的,对自己毫无效益可言。

    眼前的人似乎对我的话有些意外,但是倒很快的理解了似的,仅仅只是眯着眼睛淡淡一笑,温和而又谦虚的回答道:“是吗?真不好意思,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不高兴的白我一眼或是装作没听见罢?‘唉……看在你这么礼貌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存吧。’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思索着或许这次真的遇上了传说中的绅士贵族。不过很快的我也就打消了自己的幻想,默然接过他丢入钞槽的钞票,再不言语。毕竟自己绝对与他不会有什么关联,没准儿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草草一顾。

    身份证紧接着被递了进来,‘路……雪……枫?’好生熟悉的名字,像在哪里听过?我习惯性的抬头扫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他,不经意间的又一次与他那双摄魂的眼睛相撞与他的目光。

    心在目光对撞的瞬间狠狠地慢了半拍,一阵由内而发的燥热迅速漫上脸颊。我慌乱之间转脸看向电脑,糊里糊涂的输入数据来掩饰自己的窘态。余光有意无意的继续看向他,这次他的目光倒是没有再与我撞上,他只是注视着点钞机上滚动的数字,眼中透出一丝漠然,就好像那些数字只是数字与他毫无关联一样。

    真的是来存钱的吗?

    我朝着电脑噜了噜嘴,心里默默嘀咕着,几个回车键过去后,利索的将桌案上的所有票据一一规叠双手递了出去。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还有其他业务要办吗?”

    双手交叠着将票据递到眼前,那双微凉的手指寻常的触到了我的指尖,触觉之间的一个激灵,险些让我掉了手中的票据。

    他似乎察觉到我那一瞬间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一扬,倒显出一种心满意足般的表情。“嗯……没有了,麻烦你了。”他简单的接过我手里的单据,往自己的皮包里一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打住了。

    “那已经办好了,请收好您的证件,请慢走。”礼貌性的对答后,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电脑,再不多想,要知道世间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或者偶遇呢。

    银行什么人不多,就是有钱人最多,这样的人放在银行之外相遇我或许还有可能冒些粉红色泡泡,但这毕竟是银行,来这里的人都只是办业务而已。

    浑浑噩噩的一天平淡无味的过去,接近傍晚,我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尾箱,便匆忙起身准备回家。昨天虽然按照顾曼的说法我几乎睡了大半天,可梦里那么一波三折,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真真正正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只是我虽然这么想着,上天到底没能让我如愿。

    我大步走出银行大门,还没迈出下一步便见方才存钱的那个男子背靠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平静颇有深意的看着我。

    见我也看向他,他很自然的双唇一抿,投以微笑。那笑容淡淡的,却让我脑袋里一阵粉红泡泡膨胀,导致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有些刻意的向他多看了几眼。

    “走吧,上车。”真的和电视一样,对方清爽温和的声音伴随着他上前拉住我的手响起。

    “唉?”我瞪大了眼睛,试图挣脱他的手,顿时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么突然的绑架。

    ‘剧情是不是进展的太快,我认识你吗?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不会真的遇到霸道总裁了吧?难道我这么平凡的命运就在这一次邂逅之中改命啦?书本里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真的该烧香拜佛祭祖宗了。’脑海中一顿脑洞大开的幻想窜了出来,我竟一点都没有往危险的方向去多想。

    心中另一个我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的天真心态,现实里却依旧在挣扎着试图从他紧抓住我手腕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你或许不认识,我弟弟你一定还记得,他叫路雪岚。走吧,上车。”可他根本不打算说的太细,死拉硬拽的就要将我推到车里去。

    路雪岚……昨天的真的不是做梦?脑袋中的粉红泡泡因为他的话一阵破裂,真的有路雪岚,那么就意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我就这样被他硬推入车中,还没等我反抗他便一道略冷的目光直直射入我的眼中,将我要说出的话与即将起身的动作硬生生的扼杀在萌芽状态。那种强势的压制让我的心一阵乱跳,甚至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拼命的安抚自己的,脑海中昨日的情景努力拼凑。

    眼前这个人是路雪岚的哥哥,路雪岚会救自己,或许他不会太为难自己才对。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好好把昨天的事情一探究竟。到底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到底手中的银镯为何会将那些冥纸点燃,这其中究竟到底又有些什么样的渊源。我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次好好问个清楚。

    路雪枫见我沉思的样子不禁脸上闪着一丝不容易捕捉的笑意,似乎了然我不会再吵闹,很自然的关上了我身旁的车门,转为坐进了驾驶座上。

    入座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与我戒备的目光相撞。他似乎对我的警惕满不在乎的噗嗤一笑,转而坐好自顾自的系上了安全带。

    “放心,你想知道的或许今晚我都能为你解答,你只安心的跟我回去即可。”温和的笑容从后视镜中投影到我的眼前,话语说的异常可靠,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觉。就好像他说的那样,回去即可,让我有一种错觉,眼下坐上了他的车,要去的目的地就是自己的家……

第四章 鬼界银行

    林荫道上斑驳的树影透过车窗打在我的眼睛里,车已经在这条道上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飞梭似得光影,不觉有些许倦意。这辆陌生的轿车到底通向哪里我始终不得而知,可这一路下来我却渐渐淡忘了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安然。

    身后柔软的皮质坐垫让我不禁一阵犯懒,昏昏沉沉间,周遭便一片扭曲,光阴的斑白慢慢化为浓墨晕开。再一看,我已坐在一张阴沉木的太师椅上。

    身旁阵阵阴风袭来,卷起阵阵碎纸的沙沙声。我不明其中的起身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不大的房间里堆满了一个又一个实木镂金边的箱子。

    方格间错的木窗将房间分割成两个部分,站在窗内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那一边紧闭的红木门扉,左右两幅对联倒是醒目异常,‘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福祸,来此善哉。’宽厚的笔法把隶书的蚕头燕尾挥洒淋漓,虽一时间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这应该也算是这里的主人留下的名作吧。

    “小丫头,喜欢老夫的字么?”身后一个和蔼沉稳的声音响起,我闻声回头,还未礼貌的回答,便被眼前的高墙之上的巨额牌匾唬得再无话可说。

    书写着的‘鬼界钱庄’四个大字的匾额漆上了浓厚的墨绿色,让那赤金的行草显得威严无比,闪耀异常。

    我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试图让我在人前表现的更镇定一些。方才我还在车上,现下的一切必然只是我的梦,绝不会是自己误入了什么奇门遁甲,在同一辆车上的路雪枫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误入这样的地方。

    对于路雪枫这个人人品如何,我心中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他绝对不会害自己。

    “小丫头,老夫活了千年,你若是害怕大可以表露出来,不用故作压制。”眼前的老者毫不见外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坐在了方才我坐着的太师椅上,话语中透出一股不可忤逆的气势,让我端正的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言。

    老者见我不说话,也德高望重一般的不语起来。时间点滴过去,慢慢的我从惊恐中回归自然,小心抬起眼睫悄悄的打量起他来,瞧着他的目光似也在打量着我,又好像穿透我的**看向我内心的更深处,那种目光里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大有一种语重心长的味道。

    按照老者所说的,他已经活了千年,那时候该是北宋年间,那时候还没有钱庄这一说吧?瞅着这老人的衣着倒像是明朝的味道,中正的青黑褂子实木的洋拐杖和挂在衣襟上的金丝眼镜,有这些舶来品大概在那个年代必然是非富即贵。

    “晚辈不才,让前辈见笑了。”秉着一副尊重长辈的心态,我微微欠身循着古代的礼仪的套路向他行礼。他这样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和我唠嗑,必是此地的主人了,那我若想从这里出去,也势必要让他满意才行吧?

    只听他手中的拐棍往地上那么清脆一杵,他已然撵着胡须意味深长的说道:“杨小姐抬举老夫了,或许在某些方面你比老夫更有见解些。”

    话语间,透着一种追究与责备。我忙抬起头来谦卑道:“前辈过誉了,我一介女流哪里登得了大雅之堂。”若换作现实社会,我绝对只当他在调侃我,可眼前的毕竟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僵尸,那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没准我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得罪了他。

    ‘横竖都是得罪,我还想那么多干嘛?’

    想罢,我忙规避了一切正确礼貌的做法,将双手一摊胡乱的摆弄起来,试图赶紧让老人抓住点什么错处,好让他直接摊牌。

    “嗯?唉……也罢,老夫年纪大了不免碎嘴,杨小姐随我来即可。”老人仿佛瞧出了我的意图,并没有立刻计较我的失礼,只是落寞的收回眼中那种叙旧的**,颓然起身向着偏门的侧厅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可即使是跟着,我还是老实的遵守礼仪,与他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

    回廊里的几幅发黄的画卷吸引了我的眼球,其中也包括了刚刚擦身而过的《富春山居图》。这画在现实世界里可是赝品无数,只不知道这一幅是真是假了。

    “如你所见,这里便是鬼界银行,丫头可知道鬼界银行师出何处?”沉稳的声音从前方缓缓而来,像极了古时候老师提问学生的味道,这老人家从前必然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家长。

    “人界有银行是因为人们对财产的管理有所需求,鬼界亦然,晚辈想着势必也是因此。”有求便有供,这是亘古不变的存在了。我一脸正色的沉思着,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见老人听罢脚下的步子不禁停顿了片刻,随即又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也不知道我的答案到底对不对他的胃口,眼前渐渐开朗起来,一个空荡的房间用透明的玻璃分割成好几层,里面堆满了白花花的纸张,遥遥一看,竟全是一个模样的冥钞。

    “不愧是选中的孩子,终归是老夫有眼光些。丫头,这鬼界银行运营数千年,如今却遇上了欲将其连根拔起的灾难。”不知何时老人已经闪身到更高的楼层上冲着我俯看起来,他话一出口,我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真的要和故事书里一样,这老人家要交给我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

    不会那么巧吧?

    仰头间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失礼,我连忙低下头去,怯生生的回答道:“晚辈不明白前辈的意思,还望前辈明示……”

    “唉……该从何说起呢?若从头来过时间有太长了些。就这么说吧,老夫乃是这鬼界银行的掌印,路崇光。你可以叫我路伯伯。”不知是不是我的做法越来越让他感觉顺心,他竟然一改沉稳的面目倒像个老顽童一般的笑了起来。

    我不禁汗颜,连忙低头哈腰的陪笑道:“是……”

    “这鬼界银行所作所为与人间银行如出一辙,钱币也是由相关的钱监统一制作。如你所想,有求便有供,假‘币也自然是有的。”

    假‘币?莫非这就是我这两天接连不断奇遇的原因所在?可冥币在人间就有数万种,有点假‘币也不为过才对。

    “人间印刷的冥币千千万,假‘币也不为过。所以鬼界对冥币的汇兑也是有一定概率的。说实话,假‘币多来源于人界,鬼界无法干涉,只是要紧的在于这个汇率。”路崇光不紧不慢的总算让我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这个关键让我先前的疑问豁然开朗,也瞬间明白了他召唤我来到银行的原因。

    涉及到钱财管理的问题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想到找银行人员解决。只是鬼界银行的事情找上我这么一个人界银行的小不点,若传出去,岂不是鬼界要笑话我是没有砣的秤了?

    再者,我也不懂这些,早早推脱好让他放我回到人界才是上策。

    “晚辈只怕很难担当这样的重任,路伯伯这样抬举我,只怕……”只还未等我说完,一张丝质的卷轴便顺着高楼飘然而下落在了我的手里。

    题头被虚卷的卷面遮掩住,可书面上自己的名字却很直接的映入了我的眼帘。

    ‘若冥界有召,妾身杨滢儿必然义不容辞……’妾身……杨滢儿……!?

    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紧的剧情,什么时候我开始自称自己为妾身了,我如今才二十二岁,至今未婚才对呀。

    这一定是马有失蹄,人有同名!

    “此乃鬼界契约,老夫并未找错人……”路崇光的声音彻底把我的猜测打碎,我将手中的卷轴狠狠一抓,说不清心理究竟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好受。

    我从来都觉得天命于我自己毫无关联,自己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无需神明庇佑或者抛弃,可为何偏偏自己的命运在路崇光口中全然付诸于一纸契约上。

    眼中不由有些微热,我长吸一口气,有些感叹的悻然怨道:“路伯伯可以和我解释这一纸契约的来源吗?”

    “天机不可泄露,老夫破例让你窥视这契约一角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乃是这一纸契约实施之时,你必须听老夫统领揭开鬼界银行假‘币泛滥的谜团,到功成之时便是你解脱之日。”

    手中攥紧的卷轴一瞬间消失在手中,再抬头看去路崇光面目竟不知何时狰狞起来,严肃不可忤逆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震响,震得我两耳生疼。我吓得蹲下身捂住双耳,眼前满地的冥纸飞的满眼皆是,让我不知道该尖叫还是该呐喊。

    渐渐高台上路崇光的身影与他斑白的头发一同旋飞消逝而去,整栋楼的冥纸仿佛更加失控了一般的密密麻麻的向我倾泻而下。正当我起身几欲往回廊跑去的时候,空中一个声音紧张而急促的响了起来。

    “滢儿……滢儿醒醒!滢儿!”

    一个恍惚,身后的冥纸好似放慢了速度,紧跟着融入了周遭的墙壁,又是一阵环境的扭曲,灰白的背景又一次扭曲成一片墨黑。眼前一个灰影乍现,我顾不得许多虚空一抓,模糊间一张眉眼紧蹙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我正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是路雪枫……

    “你没事吧?”见我醒来,他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一般,脸色轻松了许多。温和的话语与我贴的异常近,近的连急促的呼吸都清晰可辨。

    我看着他凑得如此近的一张脸,顿时哑口无言,连忙别过脸去。他也似乎反应了过来,慌手慌脚的松开了他的手,几步退到了车门外。

    我见他与我拉开距离,谨慎的走出车门,走到他身边。顺着火光通明的方向看去,墨绿色的花园里,数盏地灯照亮了那栋似曾相识的雪白建筑。那便是今天的目的地吗?

    “到了,这里便是路家……”一旁的路雪枫抬头眉头紧锁的看向建筑,清了清喉咙,温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维。

    这就是路家,路家?

    口中小心的呢喃着,这两个字,心中不觉有些陌生与胆怯,方才梦里的事情暂时不能乱说出去,至于契约和眼前这栋建筑的疑问,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五章 熟悉的饭局

    我仅仅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面前这栋白色的洋房,身旁的路雪枫似有些踌躇,好像忌惮什么似得半句话也无。

    一声闷雷搅乱了我与他之间的沉寂,点滴雨水打落在我的脸颊上,我痴痴地移开久久注视路宅的目光,投向阴雨隐隐雷闪的天空。

    这雨下的恍若梦中,一阵阵雷霆轰鸣,空气也有些沉闷,恐怕倾盆大雨马上就会降临。我看了看一旁的路雪枫,他只是负手一旁也不言语,也不做任何主张,似乎就等我开口。

    远远的一个白影出现在路宅的大门前,似乎是路雪岚,他赶集似得撑起一把白色的大伞,又忙接过旁边人递上的一把黑伞匆匆便往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要下雨了,怎么还在这里!”他只顾着急匆匆的走到路雪枫跟前,全然不看我。似乎打心里的与眼前这个所谓的兄长特别要好,倒不似那日第一次见到他俩面对面样子。

    一阵询问后,他大概察觉到路雪枫的目光凝重,回身才发现了一旁的我。手中的伞胡乱向着路雪枫一推,像遮挡路雪枫一样的一个箭步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啊,你,你来拉!”他只尴尬一笑,眼中藏着的还是我看不懂得顾虑。

    “嗯……”要探究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我只是愣愣的应着,心中生出些许不耐。

    到底上天要怎么对待我,瞒着我那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走了,马上就要下雨了!”一旁的路雪枫对路雪岚的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一把夺过路雪岚手中的白伞,大步率先走向路宅,只留下我与路雪岚面面相觑。

    我看向路雪岚,投以询问的目光。想着在这里把自己的疑问问个究竟,只可惜,我刚要开口,雨滴便叮咚落下,转瞬间倾盆大雨砸了下来。

    路雪岚也不生分,忙支起手中的黑伞,一把直接将我拉入怀中。只是这黑伞仿佛是宅里的人特意给路雪枫准备的,远比白伞小了半圈有余。狭小的庇荫里,他只紧紧拉着我,任我怎么执拗都不肯放手。

    走在最前面的路雪枫许是听到了我执拗挣扎的动静回过头来,见我与路雪岚纠缠在一起,脸竟一阵闪烁,由最开始的涨红,刷的一下惨白了起来。灼灼的目光随之直逼向我与路雪岚,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路雪岚却提前悟懂了一般,猛地松开了对我的束缚。

    我也被路雪枫的目光惊住,一个激灵退到伞外。雨霎那间将我单薄的衣衫一并淋湿,我瞧着眼前两个因为我举动异常惊讶的人,也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将顺着雨水散落下来的长发忙撩至耳后,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生怕再被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抓住。

    距离最远的路雪枫此刻竟比近前的路雪岚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疾步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拉入他白伞的遮挡范围内。

    “滢儿,你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你疯了吗!”冲动的怒吼让我一下分不清自己和他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那双黑钻石般的瞳子里竟溢出了血红的火光,是在生气吗?只是淋雨而已,他这样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我似乎从未向他提起过我的名字,他到底是从何而知的呢?为何这样的亲昵这么熟悉,就好像似曾相识。

    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好不真切,仿佛回到了更远的从前。依旧是这座宅子前,眼前的人还是他,只是那面孔由显青涩,倒不似如今般成熟。

    “滢儿,你要去哪里!你这是疯魔了吗?”……依旧也是这般的吼叫。

    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怒吼,这样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不用你……管……”无意识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还未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失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手中的伞闻声微微一阵晃动,再一看他,眼瞳中已挤满了不解与埋怨。他似乎极力抓紧伞柄,好不让伞因为他微微的震惊掉落。莫非是怕再淋着我?我怯生生的抬起头来,想要掩盖住眼中的惊慌失措,却难掩内心不知从何生出的担心。

    感情最后还是比理智先行,我有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他手中的伞柄,接过他手中的伞。

    我与他的目光再一次交汇,恍惚间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与他。我痴痴地看着他眼中映出我的样子,在透过我被映出的眼睛里看到的他,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永远在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里循环。

    就在我有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伞上积累的雨珠突然被狠狠地尽数撞碎,路雪岚就在这电光火石时,插入我与他之间,再一次挡住了我和他目光的对接。

    “哥哥!”

    他的叫唤里充满了告诫,绕开他的身影,我看到了路雪枫眼中的一丝无奈。是被做弟弟的告诫,所以才有些不自在吗?那路雪岚到底在戒备什么呢?

    “她淋湿了,在这样呆着,怕她身体撑不住的!”此时,路雪岚似乎失了那天救我以后的嘲笑与潇洒,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起来。

    至于他们话后还有什么深刻的交流,我没有在细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将他们彻底置身世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恍惚间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一片片的空白。也不知道我们三人到底站在雨中多久,我只知道淋透的脊背渐渐冰凉,一个激灵,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冷了吧,我们回家去!”这一声声躁动总算将两人梦中惊醒,路雪枫一把推开路雪岚赶到我的面前一把拉住了我紧握住双臂的手,口吻沉稳可靠,透着说不出的忧伤。

    回家去?何处是家呢?

    十岁那年,我便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葬生火海;十三岁那年,一直多病的姥姥也终于在一个寒冬里离开了自己。临终前,姥姥的话不禁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好孩子,自打你生在这个杨家,烙上这个名字开始,你的一生就将会一无所有,姥姥也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但你一个人却一定要记得保护你自己。”

    我一定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记得姥姥曾说杨滢儿这个名字是母亲自己想的,取滢,字清澈;水流回旋,轮回不变的寓意。这样好的字眼,为什么会说我烙上它便会一无所有,这名字到底藏着什么样内幕在其中,难道也和路家有关?

    所以他们才在我还没提起过自己的名字时,知道我的名字?

    我木然的抬起头来看向路雪枫,看着他那紧锁的眉头和满目的顾虑阴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样不见外的话?好想问,内心却总是有一种克制,让我和上次一样不愿开口。

    这座被称作路宅的华厦,让我打心里觉得是个囚牢,雪白的墙壁只会让我更无法忽视它背后的阴影与黑暗。我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房子有半分瓜葛,为什么他们似拼命的要把我和这栋建筑拉扯在一起。

    “为什么……”喉咙间浑浊的声音,总算透了出来,但也仅仅只是这三个字,后面的千言万语我再也无力诉说了。

    “天晚了,留在这里吃饭吧?吃了饭我便送你回去。”路雪枫的目光因为我的询问微微有些凝滞,话音也跟着我一般浑浊。手指被更攥紧了些许,竟有些生疼,我费尽的试图拔出手来,却怎么都不能如愿。

    “主人,二少爷,晚饭都已经备好许久了,都快别杵在这里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在距离我们不远处响了起来。

    寻声看去,我心中猛地一震温暖,意外的将内心的一片恐惧都尽数冲散。是个老人,斑白的头发和那张慈爱的脸,甚是憨厚可亲,该是这路宅的老管家罢?

    “路伯,带杨小姐进屋,我和雪岚随后就来。”许是感觉到我心情好了很多,路雪枫看向老人,似乎察觉出老人给我的感觉,忙含笑将我推给老人。

    路伯憨笑着渡到我面前,从路雪枫手中接过我的手,晃眼间我竟恍惚看到老人镜框的玻璃被一层淡淡的水雾罩住,又立刻被冰雨驱散,也是一种感念缅怀的味道。

    ……

    饭桌上,路雪岚与路雪枫两人只是折角坐着,从坐下用餐开始便两人彼此无话,一阵僵局下来,桌上就只剩下刀叉触碰瓷盘的声音。

    酥脆的外壳在叉子下被分离,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我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让自己恐惧的路宅,食指大动起来。

    “杨小姐喜欢吃鳕鱼吧?宅中已经许久不做鳕鱼,只是煎香撒些许海盐,也不知道杨小姐吃不吃得惯。”一旁侍酒的路伯满眼欣慰的与我小声交谈道。

    我虽一人生活的久,不常吃这样的西餐,但是却异常钟爱香煎鳕鱼,我只一味吃着到底没把路伯那大有深意的话往心里去。

    许久不做,这次却做了,大概是巧合吧?这算是今天最走运的事情了。

    余光小心地扫过眼前的另外两个人,路雪岚只是以为的埋头切着牛肉,路雪枫则也发现我在端详,温和的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集中在他的盘子上。

    只有路伯,与我说完话后,还是那样欣慰的看着这张桌子,像是许久没见过这样吃饭的场面了。

    鳕鱼的味道似乎唤醒了我方才深藏的片段,似乎从前我也曾坐在这张桌子上,面前依旧是路雪枫,身旁依旧是路雪岚。

    记忆中仿佛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眼前四人的场景,场景里的我没有此时的胆怯,很轻松的拿着叉子吃着盘子里的鳕鱼,一个不经意间,我瞥见场景中的我,小腹微微拢起,是我怀孕了吗?

    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我,那到底这是谁……

    场景慢慢的推动着,再一看,那个女子竟笑着看向路雪岚,拿出自己手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肉汁。作罢,三人相视一笑,一旁的路伯依旧如现在那样笑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会为什么眼前这三个人有这样的过往却毫无岁月划过的痕迹。

    轰的一声,场景迅速转化,我眼前已不知何时窜出了宅子外的场景,是和方才一样的瓢泼大雨,而路雪岚则面对着我站在宅子大门前,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宅外台阶下的两个重叠的人影。从我的角度上看,背影像极了路雪枫,而他脚下则是一摊血泊。

    血红的颜色,刺眼夺目,那怀中阴影里几缕长发垂纶,莫非是刚刚场景中的女子失了孩子!

    我不由一惊,失手碰翻了一旁的酒杯,路雪枫与路雪岚也闻声停下了用餐。

    “姐姐!!”一旁的路雪岚瞅着我煞白的脸忙站了起来,丝毫不顾手撑住的盘子一下翻到在地,肉汁整盘打翻在了他洁白的衬衣上。

    “杨小姐,这是怎么了?”

    三人齐齐的围了上来,让我有些不适应的受宠若惊。

    “是我不好,没事,路伯放心即可。”我回神向路伯安慰一笑,连忙摆了摆手说完,看向路雪岚。

    衣服上的肉汁已经侵了进去,唯独那么一点粘在脸上倒让平时不苟言笑的路雪岚有些幼稚的味道。

    我嘴角不觉勾起一抹不自觉的淡笑,眼前的景象像极了方才脑海中闪过的情景。

    就在这时,身体一阵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就好像发自内心的操纵,让我不由自主的拿起一旁的手帕,往他脸上轻轻一贴,沾掉了他脸上的肉汁。

    放手的瞬间我手中的手帕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再看想身旁的人,又是我预料中的一片震惊。

    我刚刚做的,好像确实有点逾越了。

    “我只是不由自主的……”我忙丢开手中的手帕,低下头去向路伯投以救援的目光。

    方才路雪岚那声姐姐叫的好生熟悉,只是当时一阵混乱让我直接抛之脑后。而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估计也是眼前场景闪烁时的幻听吧,唐突去问恐怕要闹笑话的。

    “没事了,吃饭吧。”一直看着不语的路雪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路伯也不好说话,他颓然散掉眼中期待的目光,继续低头吃起来。

    ……

    一顿这样突然的饭局,叫我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路雪枫与路伯饭后各自忙碌,只留下我一人独自在客厅中等候。

    窗前,我独自看着窗外烟雨的百合花园,幻想着雨后天晴便是一片花海了。

    没有让我独自太久,一件外套很自然的搭在了我的身上。

    他何时走到我身后,我竟没有一丝察觉。

    是路雪枫……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我回身看向他,看着他阴郁的瞳中透出我迷茫的目光。我本来信心满满的要来这里盘问一切,可到头来脑海里多出了太多事,让我无从问起,更无心再在这里寻任何答案。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我的心不知何时飞到别处去。

    “那,我送你。”声音带着些失落,却意外的爽快。

    告别了路雪岚与路伯,我与他独自撑着伞走在去往停车场的小路上。彼此不语,只一路上听着雨打百合的声音。

    “今天,雪岚很高兴。”

    “是吗,那样就好了。”我木讷的应着,没有察觉出这句话与我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从小他便是我一手带大,这个家里的女人屈指可数。对他而言,有一个女子这样对他,是一种意外的幸福。”

    “是吗?路先生的妻子今天怎么没路面?”听到他谈论宅子中的女子,我恍然忆起影像中的画面,确实这路宅里有一个女子。

    仿佛说到了他的伤心处,路雪枫一阵长叹,幽幽的看向远方,驻足说道:“妻子常年不再这路宅中,这里让她厌恶,让她恐惧。”

    “抱歉……”心中不由一阵失落,果然,他确实有妻子。

    我忙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

    头回相见我居然抱着那样的思想,会想要做这个路宅里的女主人。我真的是傻了,明明这个地方让我打心里的不愿靠近。

    “如果可以,欢迎你能常来,雪岚很喜欢你。”

    “路先生说笑了,那样岂不叨扰了?”这样宅子里的大少爷,喜欢谁不过是看着新鲜。喜欢,二字谈何容易,我还是不要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

    一阵风吹起飘洒的雨珠,冰凉的雨水一下窜入我的颈项。一阵寒噤,我手指一缩失手掉了手中的伞,路雪枫眼疾手快的将我拉入他的伞下。他有惊无险似的看着我,刷的一下,我体内一股高温涌入脑中。

    “我也希望,你能来……”

    我避嫌似得立刻捡起掉在地上的伞,可手却被他紧紧拉住,我只疑惑的看着他,心想着他既有妻室,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莫非他是个到处留情的人么……

第六章 新娘花轿

    我静静的依着窗目送路雪枫的车子远去,看着他的车灯一点点融入如墨的黑夜中,引擎的喧嚣归于深夜的平静,可我的心此刻却如浮萍一样漂浮不定。

    先前在路家的种种到底与我自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在停车场上相拥的一瞬间,竟猛地恍入脑海中,让我不禁遐想万千。我是被他的温柔迷住了吗?我收回远去的目光,松了一口气一样将体内压制已久的一股莫名宣泄而出。

    心中是满满说不出的忧虑,是我已在这片刻学会了多愁善感?真希望这一切就此告终吧。

    是夜……

    我本以为可以安然入梦,不想此时脑海却清醒非常,只觉身体在睡着,而灵魂已不知何时被抽离。眼前自己躺在床上的身影渐渐被迷雾掩盖,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水滴声,迷雾又如水纹般晕开,一条青灰色的石板路已然清晰的展现在我眼前。

    远远的,我便看到尽头的墨绿牌匾,赤金的色调在其中勾勒出明显的四个大字‘鬼界钱庄’,左右依旧是那幅对联。

    ‘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祸福,来此善哉。’

    是那天在路雪枫车上睡着时梦见的楼阁,里面遇到的那个人好像叫路崇光?

    莫不是又是路家人?

    ‘嘭、嘭、嘭’几声沉闷的鸣鼓声打断了我的思量,两步开外的石板上几丛青烟袅袅而聚,浑然凝结成了一乘八抬轿撵。

    青黑色的华盖幔帐与漆成青灰色的轿木与整个石板路融为一体,若不是看着在眼前凝聚,还真有些看不真切。

    ‘这是要我坐上去的意思么?’

    心中一阵忐忑,回想起当时梦里看见的那一纸契约,我到底有些一无所知的恐惧。

    难道我这个从来不把命运当回事的新青年,要对着这样一纸契约认命?而且还是在这种虚无缥缈的鬼界认命?

    心中一阵反抗的怒骂被轰响的脑海又一次炸出一片空白,全身的骨骼伴随着爆炸的轰鸣颤抖的叫嚣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鬼使神差的将我推搡入轿撵之中。

    还没等我身体的疼痛消退,轿撵外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仿佛是围着我所在的轿撵打转似的,我狐疑的挑开轿帘企图一看究竟,竟没想到,帘外一张灰白的脸,正死死地堵在帘口。

    我慌乱的丢掉手中的轿帘,嘭的一声整个脊背抵在狭小的轿底。

    仅仅那么一瞬间,那张被剜去双目的脸,已经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

    空空的眼眶中是如黑洞一般的深渊,两鬓间凌乱的头发弯成两环珠髻,歪歪的缀着几束枯萎的鲜花珠钗。

    这莫非是过去殉葬的丫鬟?好生可怜,竟为了不让她逃走生生挖去她的眼睛。所以她才久久不愿意离去,滞留鬼界么……

    风再次挑起轿帘,那丫鬟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帘口退去。可也并没有让我好过太多,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具尸体,打一开始就只剩下一个头颅悬浮在轿帘之外!

    ‘这究竟是什么呀……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摩挲着座椅上粗制棉布的刺感,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思索着,想起自己是在梦中,不由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一阵神经的刺痛直捣心脏,我一面心中暗自责备自己狠心掐得如此重,一面忍住泪水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隐隐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挂钟,就在我满心欢喜自己走出梦境的时候,眼泪拭去再一看自己依旧在青黑色的轿撵之中。

    轻微的摇动让我察觉到轿撵在道路之上跑起来,速度出奇的迅速,更像飞起来一样。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一次透过掀起的窗帘看向外面,撇下一旁漂浮的人头,眼前的景色如飞梭窜动,两侧密密麻麻的青灰色身影如一张展开的缎布连绵不休,一片跟着一片的向着钱庄方向走去。

    恍惚间,那一片一片的身影在瞳孔中聚焦,速度慢了下来。

    轿撵似乎渐渐走入人潮拥挤的路段。

    又是一阵摇晃,震动异常,仿佛整个轿子置身高空,眼前昏天暗地的旋动着。哐当一声,轿撵应声落地。

    我颓然的扶着一旁的轿墙,隐忍着‘晕轿’的胃酸翻腾。耳边一直鸣声躁动,隐约听去,竟是小女孩喜庆的唱词声:

    新嫁娘、新嫁娘、汴京路家的新嫁娘……

    晕眩之间,竟看见一身已经发白的红装装点着一个憨笑的喜娘,正挑开轿帘欲迎我下轿。喜娘斑白的头发对应着苍白的笑脸,诡异而又异常熟悉,更重要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也是两个黝黑的凹槽。

    身体不听使唤的伸出手去,试图搭着喜娘的手走出轿门,伸手的分秒漫长遮不住我打心里的恐惧哆嗦。

    可哪怕我的心不停地对着身体发出毫无作用的终止令,得到的却只是‘噗通噗通’飞快的心跳声。

    正当指尖几乎要接触到喜娘枯槁的手掌时,一阵狂风大作,解救我似得叫嚣着卷入我的轿中。

    呼呼的风声硬是将我垂在身后的长发毫无遗漏的吹乱,我顾不得在惊恐这又一次的突如其来,收回手来死死抓住轿内的扶手,紧闭着双眼不希望在看到任何恐惧的东西。

    没过多久,风声在我耳边总算平息,狂风的消失后身体也逐渐回暖。我这才大着胆子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眼睛,没有喜娘,也没有丫鬟的头颅,更没有两旁游离的青灰色身影……

    这轿子周围十步开外,只剩下我一人独坐轿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怯生生的挑起轿帘,我偷偷的瞄着缝隙外的世界。

    视线里还是那条青灰色的石板路,只是此时我已到了路的尽头,金丝楠木的门槛就在轿前三步之外,被房梁上盈盈的磷火灯笼照出纹路细致的金色线条。

    ‘方才的景象又是自己的脑洞在作祟?’我抬起手来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好缓解刚才神经剧烈紧张带来的疼痛。

    从前并不怎么头疼,似乎是从那一次看见路雪枫以后,头疼便紧跟着一阵又一阵的灵异事件接踵而来,更经常出现幻觉,到底是不是这个路家在作祟呢?

    手边冰凉的质感在抬手间扑面而来,雪白的丝绸光辉不禁映入我的眼帘。我忙一个寒噤的摊开手来,险些叫出了声。

    身上已经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窄袖衫裙,这是北宋年间流行的款式。我上下不断的打量着,希望从这层叠的绸缎里找出些许证明是幻觉的破绽,只是顺着腰间那环白玉坠压摆一路看回双手,竟瞅着臂间的天蚕丝褙子格外熟悉。

    又是苏绣,又是这样朴素的纹理加上精细的提花织法,织功里带出来的纯色提花工艺,是换做如今千金索取,也可遇不可求的美缎。

    一定是我在做梦,可是这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梦……

    诡异的事情一件一件发生在我身上,虽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可也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身上这套精贵的裙衫当真没给我带来一丝温暖,现下我只敢缩在这一乘轿撵之中,只敢占据脚下这分毫见方的领地,去防守,去躲藏。

    紧张安抚着急于颤抖得跳起来的双腿,我咬紧嘴唇,好制止双唇不停哆嗦的声响,努力的让自己的脑筋转的快速一些,至少回忆点什么,至少记起点可以让我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什么也好。

    我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左手紧紧的握住右手腕上的银镯。祈求它能给我些力量。触手间的灼热,让我脑海一顿清醒,眼前闪过路崇光那张严肃不可亵渎的脸,他曾说过他是北宋年间的人……

    ‘莫非这身衣服,这一系列的景象都是路崇光在作祟?他第一次与我碰面的时候也不过是交代我处理鬼界假‘币一事,到底没有害我,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不敢奈我何……?’

    思索着,似乎觉得心里的话有些道理。

    我大胆的拎起裙摆打起轿帘走出轿子。还没等我直身抬头仰望头顶上的匾额,门槛内的阴沉木大门便吱啦一声露出一个缝来,袅袅的烟雾带着浓厚的檀香与丁香混合的气息,冷冷的吹过我的发间,脚下不由再一次微微的一颤。

    真的好诡异呀……

第七章 第一夜

    大门好生熟悉,似乎我曾经不止一次推开过一般。我只顾寻着记忆忘记了刚才还在自嘲的诡异气氛,伸出手去轻轻的推开虚掩的门。

    拉长的影子顺利的打在房内光线找不到的地方,不远处便是袅袅青烟源头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师椅。它此时正透过门外打进来的青绿色光辉,闪闪的发着同样青绿色的线条光辉。

    “杨小姐千年来总是这么准时,总是给老夫意外的惊喜啊。”

    是路崇光,即使那张脸被阴影遮挡,他那打头便是毫无掩饰的反话,让我的心不由忐忑是恭维还是实话,我目光游移着希望找到些能够物件证明时间的多少,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只塔香在不远的香案上静静燃烧,似乎是燃了有一会了。

    “晚辈来迟了,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也罢,既来了,便开始工作吧?”路崇光闻声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将手中的账本重重往案台上一扔,便起身示意将座下的座位让与我。

    “前辈稍等,晚辈还有些许疑问希望前辈能够如实解答……如若不然……哎呀……”眼看着他马上要消失在回廊,我连忙穿过挡在面前的实木橱窗试图追上他,可还没等我走两步,一阵风便把我狠狠逼退,怂恿似的将我按倒在太师椅上。

    我被这莫名的突袭唬了一大跳,想要连忙爬起来逃离,却发现除了身后路崇光消失的回廊在无路可走。眼前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面孔堵在了实木橱窗外,案台是一本本账本也陆续飞舞起来,一一落在一个个人影面前。

    “丫头,钱庄事务千头万绪,老夫就动动筋骨,再教一教你罢!”一种莫名的压力在一起狠狠地压在了我的双肩上,一支细长的紫竹羊毫摇摇晃晃的从桌案上飘到我的面前,账本被一一翻阅,一阵冥纸刷刷作响的翻滚声,几个橱窗中的黄纸一阵飞扬。

    账本的纸张旋飞,漫天的黄纸随着手起笔落也一顿蜂拥灌入身后的回廊。鬼界银行的存储就是这样完成的吗?

    “‘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福祸,来此善哉!’丫头,可知其意?”无视我惊恐的样子,路崇光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在耳边飘荡着。

    可我哪里有心情去思考他所谓的文言文,眼下我连账本上的字迹都无心辨认,更别说理解这样精简的对子了。撇下全身的不听使唤,我闭上眼睛大喊道:“恕晚辈冒昧,晚辈脑海一片混沌,实在不知道前辈要求解出何意!”

    奇迹总算出现了,闭眼的瞬间,我模糊听见桌案上数本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身体也在闭眼的瞬间停止了自动。

    “丫头,睁开眼睛好好看着。这鬼界钱庄千年来的管家可不曾像如今你这般冒冒失失。”一双冰冷的爪子还没等我高兴片刻,便死死的扣住我的头颅,伴随着路崇光有些责备的口吻,那指尖锋利的撑开我的眼皮,让周遭的账本与笔杆再次回复自动。

    这一切都是由我的视觉掌控?

    我要再试试!

    我猛地挣脱路崇光的手,再次把眼睛狠狠闭上。

    不出所料,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几乎欢呼起来,似乎这是我在这短暂时间里获得最直接的自由。

    “你这丫头,若再不听教诲,老夫便把你打入地狱十九层,让你在现世永世长眠!”大概是察觉到我探知到视觉的能力,路崇光收起了方才的严厉,口气中透出些许对孙辈的无奈。话语间虽然听不出是真是假,但是我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睁开眼睛让工作恢复正常。

    ‘地狱十九层呐!若是真下去了我可不要变成植物人,既然工作可以自己掌控,而不是被人全然操纵,还不如现在讨好这老头,让他心甘情愿的放我回去。’

    心中有了决定,目标也开朗了许多。我开始慢慢的从自己的恐惧中走出来,迎击眼前这一片橱窗外的‘丧尸’!

    “俗话说,人在世上,福祸难料。如何避祸迎福,丫头可懂?”

    “人有天命,自有运转,人之吉运不可度量。”心情好了,也就有空和他闲聊起来,卸下了自己的包袱,也有心思和他讨论这些什么高深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三才为何?天地人也,缺一不可。丫头追寻天地之命,又可知人之**无可限量?正因为人欲所以才有了此间存在。”许是我说的如路崇光所预料,他早就料到我有这样的答案。口气转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仿佛再说很久以前的过往一样,带着些叹息与伤感。

    瞬间,路崇光的身影已悄然落在我的身前。描金墨黑的长衫随着灌入回廊的风呼呼作响,反倒显得他的身形更加单薄,被衣袍填充的背影微曲似有些疲惫。

    就好像曾经,很久前的曾经,他也曾这般站在我的面前……

    “人之所欲,无非花钱消灾,鬼乃是人身幻灭的留存,自然也存在鬼的**。他们无非想要来世为人,在人间再一次掌握自己的福祸。”

    身影化作青烟消散,他这是已经教会我了么?

    烟雾淡淡的吹熄,倒像是他最后的寥寥数语全然尽是叹息。人欲啊,连身死都再纠缠着人的灵魂;轮回不止,人欲也永远不会有终结……

    路崇光的离去,似乎收走了我身上先前的压制与束缚,我已经能够松开手中的笔杆起身行动了。

    因为先前在银行遭遇存冥币的事件,如今神志清醒,我开始有闲心关心起当时探寻的问题了——这冥币汇率为何?如何记账?

    我径直走到堆成高山时不时被随意抽取几本账本的书山边上,挡住一本正欲掉落在书山之上的账本,直接翻看起来。

    粗糙的行草记录着几斤几两的金银铜数字,一本账便是一个人数百辈子的鬼界存款,数百年来支取的次数寥寥无几,可这存款的进账却异常巨大,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就在我专注翻看的时候,手中的账本活生生的挣扎起来,一股莫名的力气硬是将我拽到一个橱窗边上。

    ‘嘭’的一声,我用手死死地撑住几乎要迎面撞上的橱窗,咫尺的距离让我遇橱窗外满手捧着黄纸银锡的人影面面相觑。

    包括他在内,周围数个人影都不由的颤了一下,整齐更有些本能的向后面退了一大步。他们身后随之响起一阵躁动,乱七八糟的锁链声乒乓作响。那一排方才整齐排列的长队,仅因为我这唐突的一撞,如多罗米骨牌一样齐齐倒地,瞬间‘满地尽是黄金甲’!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这一跌撞,竟让橱窗外的青色雾气被搅散,一个个身披青黑色囚衣,手脚上还拴着沉重的青铜锁链。

    一滩混乱之中,扶眼珠子的扶眼珠,插断肢的插断肢甚至还有因为摔倒连肠子都翻出来的家伙正一手抱紧怀中的冥币,另一只手在满地混黄色的浊液中将一圈又一圈的肠子撸进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中。

    众鬼只是默然垂首收拾着自己,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喊声,全然没有半点因为遭遇可悲的喧哗。更甚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死死的抱住自己怀中的黄纸。

    这就是人欲落入鬼界的模样么?

    我愣神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方才他们那一个后退是在畏惧我吗?可为什么要畏惧我?

    手中紧揣着的账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我的手心,稳稳地落在了橱窗口边,橱窗外人再不看我,木讷的上前了几步,把怀中揣的皱巴巴的银锡黄纸倾囊倒在橱窗的槽口中。

    眼前的景物一动,倒是让我抓回了自己游离的神魂。我乍一眼看向眼前这鬼,倒不似鬼电影里那样凶恶的样子。

    就拿眼前这只和他身旁的那只相比吧?

    较身旁那个,这只头发虽然蓬乱却还算松散,没有污垢与渍泥。面色青白不邋遢,除了翻白的眼珠慎人之外,倒不异于常人。身上的囚衣看上去也是新崭崭的模样,大概是个新鬼吧……

    我噗嗤一笑,竟突然觉得这样对比找茬甚是有趣。可老天压根就看不顺眼我高兴,还没容我再细细继续打量他,账目已然登记完毕。

    只见这鬼身上的衣料人皮迅速龟裂,哗啦一声迸出一地的血肉碎块,溅在积灰密实的橱窗上。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呀!’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橱窗外的迷雾又再次弥漫开来,没等我从咋舌中恢复过来,下一只鬼又渡到橱窗前,将怀中的一沓金券扔了进来。

    嗯?等等,除了黄纸银锡,居然还有金券?这来头可不小呀……啧啧啧!

    我看着金光闪闪的金券,竟喜新厌旧的把先前的恐惧抛之脑后,又开始打量起这只丢金券的鬼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金券在风中翻滚着,视线之中,一抹淡金色的光晕映入眼帘。

    30%、40%、50%……100%……

    这数字是怎么来的呀?有什么作用么?

    看着飞速递增的数字,我的目光习惯性的移向桌面上呼啦啦翻页的账本。

    银行总说账实相符,且应用实物碰账面。既有数字,当然给对比账目上的变化啦?

    可还没给我机会看到记账的那一页,‘啪’的一声,账本便重重的被合了起来。又一本账本接替了它方才的位置……

    ‘这也太快了吧!’

第八章 酆都不夜城

    账本入账的速度应接不暇,笔墨的书写竟快过如今新时代的电脑计算机。

    一阵火热的好奇心在这高效率的工作节奏下被迅速冷却,我很快便产生了视觉上的疲惫。

    一切都这么有条不紊,哪里有需要我插手?

    心中莫名的一阵懊恼与失落,我索然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只是睁大眼睛木讷的保持着整个钱庄的自动,全然像一尊雕像。

    但没想到的是,百无聊赖的倦意上袭,眼皮越来越沉重,再后来……

    ‘轰’!

    猛地一声轰响吓得我硬是从宽大的太师椅上一个前倾跳了出去,几个踉跄,我侧倒在地上仅仅用左手撑住了地面顶住了自己完全失衡的身体。

    ‘咔呲’只听见左手腕关节细碎的关节错位声,我的脸瞬间皱成一张苦瓜脸。

    看来上班工作真的不可以偷懒,是会遭天谴的。这样一摔就关节错位,可算是折磨我了。

    我松了松自己紧绷的身体,颓然跪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像小猫似可怜巴巴的看着扭伤的手腕。方才乏味的不悦化作心烦意乱的怒火,促使我狠狠地抬起头来看向太师椅。

    路崇光不知道何时已经端坐在那里,颇为鄙视的看着我。

    他拈了拈胡须,随意的招来一本账本翻了几页,隐去嘴角的嘲笑说道:“这一天倒是无功无过的过去了,丫头!”

    穿着莫名其妙的衣着,还糊里糊涂的扭伤了手,我自然也顾不得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有些任性的答道:“我做完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要我为了查假‘币流通而在这里天天发呆,打死我我都不愿意!

    “哼哼,小丫头,阴阳轮回,想要回去,自然要遵循定数。你且四处走走,时辰一到也必然就顺遂了。”路崇光似乎瞧出我手腕受伤的模样,也不在多和我浪费时间,淡淡的话语悠悠而至,再一看他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回廊之后。

    就在我准备爬起来去追逐青烟的时候,脚下的青石地板突然震动起来。

    石板间清脆的碰撞时,好似要崩塌一般,一瞬间整个钱庄乾坤颠倒起来。

    我忙忍住疼痛死死勾住太师椅的一角,好在这一阵混乱中躲过一劫。震动与挪移到底没有坚持太久,就在我快要松开够住椅子的手时,一切又安然的化为风平浪静。

    ‘轰隆隆……’椅子伴随着又一轮轻微的震动移开,一轮暗梯显露在太师椅方才摆放的位置。

    清爽的风从暗梯里徐徐吹出,还带些许湿润的青草味道。

    只是这暗梯幽深,一眼望不到头,更看不到是否有尽头。倒让我一下子踌躇又好奇起来。

    ‘到底下不下去呢?既有风那一定有出风口……既然要回去,何必在这里坐以待毙?’我移过钱庄里的一盏煤油灯,小心地拎起裙摆缓缓地沿着湿滑的石壁走下台阶,谨慎的走入狭小的行道里。

    沿途,一盏盏早已熄灭的有灯被我一一引燃。远处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让我都有些无暇在回头看先前点燃的灯盏是否熄灭。

    我只一味的先前赶路,只一味的去追逐那风、那声音、那能够丢开灯盏的光明。

    终于,尽头的一扇石门在我距离三步之远是洞开。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古街,街头巷尾叫卖不断,一片繁荣贞观的盛景。

    “糖葫芦、糯米糕、茯苓梨膏糖勒……”

    “南北百宝,便宜清货,归途漫漫,捏来防身咯……”

    迎面便是一栋红木琉璃青瓦三层木楼,红木在橙色温暖的灯笼群中烘出浓厚的木质香气,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檀华驿。

    楼上一个个隔间透出举杯共欢的长影,歌舞妖娆也伴随琵琶玉碎不断。

    是一家酒楼?

    对面比它爱半个头的另一栋清漆建筑也毫不逊色,菱形的竖字招牌随风发出叮咚声响。漂亮的楷书写着‘梳雨茶斋’四个大字。

    是一家茶铺?

    两栋建筑之间,露天的小桌整齐装点,不少人起身离去时丢下几个金闪闪,座位又马上被坐满。

    我傻傻的愣在门前,愣是没有回过神来,鬼界竟是这样的?这若是说出去,谁信呀?

    鼻息间一抹熟悉的香气,沁入心脾的窜了过来。

    不是檀华驿的檀香,也不是茶斋的茶香……

    是什么呢?我吸了吸鼻子,好更清晰的嗅到那气味。手中的油灯在这繁华如昼的街市根本毫无用处,我索性撩开,腾出两只手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绕过檀华驿在往里走,各种各样,人模鬼样的身影比比皆是。

    有穿着旗袍的断头女,用一条长丝巾牵强的遮住她脖子上撕裂的伤口;那边一蹦一蹦穿着白色囚服用裤腰带牵着下半身遛狗似的男子,一看就是过去旧时代被腰斩的罪人;还有一堆在天上追逐的飞头,他们的身体在街道更远处穷追不舍着。

    ‘呛、咚呛呛呛……’

    我本来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各色人群,一阵锣鼓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寻声看去,一个老者正站在高大的红漆戏台上,一旁一只小猴正听话的瞧着锣,不一会儿台下便挤满了人。

    “谢各位赏脸,今儿,老朽给大伙讲个故事可好?”

    “好!好!”

    “话说呀,北宋年间最大的商会路家,有个路家主……”

    还有百步的距离,我好奇的紧跟着跑了过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很多年没有这样搭着戏台说书说故事了,这会儿又可以过一把瘾了吧。

    “要说这路家主呀,家族百年从商家大业大,看上了汴京绫锦大户杨家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呀面庞如雪,长发如绸,可就是不爱说话。”

    “唉唉唉!老头儿,这故事你瞎编的吧,前儿你还说民国时候有一个经商大户有个路家主,人家也看上了扬州织造大户的女孩儿呢?怎么又出来一个了?”还没说几句,下面便有人起哄起来。

    被一语揭穿,台上的老人一下子便涨红了脸,好似找不到台阶下一般的支支吾吾起来。

    一阵嘘声不断,几个果子从台下投了上去,砰的一声打在了小猴拎着的铜锣上。

    猴子被声音惊住,立刻窜到了老人的怀中。老人看着围着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嘴唇微微开合了几下,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正想走,台上的猴子竟窜了过来抢我脚边的果子吃。它只是蹲着吃果也不看我,更不怕我,仿佛是对人司空见惯一般。

    我也蹲下身去,趴在膝盖上看着它鼓囔囔的腮帮子。

    ‘居然可以这么贴近这样的小动物,这可比现实里逛动物园有趣多了。’

    “咕噜~”看着看着,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空空的戏台这细微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楚,引得一旁几桌人看着我的窘态不由讪笑起来。

    瞧着那些人的嘴脸,我的脸不由猛地涨红起来,恨不得挖个坑赶紧也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姑娘留步……留步呀!”就在我忙起身想要跑的时候,身后戏台上老人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去,老人已经抱起了方才吃果子的猴子,朝着我微笑的招了招手。

    一身旧唐装和和圆帽,配上他略有些矮胖的身材,俨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模样,让我一点也兴不起害怕的意思。

    很自然的,我径直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却半步也在挪不动。

    因为,就在刚才,老人见我上前,欣然下台的时候。我一个不经意间的意外地发现这老人与那小猴根本就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原来这里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老爷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努力的摆出一副看不出害怕的笑脸来,希望不要让老人家看到在难过,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好。老人看我尴尬的笑脸,也只是抿了抿嘴没有为难我的样子。

    老人从头到脚的将我打量了一番,慈祥的笑道:“姑娘的衣着是北宋年纪的上等料呀,听最近的魂灵儿们说,如今人们都穿衣裤,已不穿这种样式的裙衫了。姑娘还是活生生的人,为何还穿这个?”

    “这……老爷爷,可闻到香味?”

    这么直接的问起我从哪里来,这老人真是比我还不避讳,可这也确实问倒了我。我挠了挠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这突然穿身上的衣裙,索性立刻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到先前闻到的香味上,这戏台周围现在也满是那清心的香味。

    “噢,这是著名的凝香子。是那边‘拐角巷子醉月楼’的招牌香料。”老人似乎也会意了我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附合似的解答了我的疑问。

    “姑娘饿了带个果子吃罢,在这里野菜与蔬果都是活人可以食用的……”可能是看出我急于赶去那里的样子,他怀中的猴子立刻掏出一个野果递了过来。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说着,肚子正不停的叫嚣着,我不要脸的一面谦虚另一只手悄咪咪的接过猴子手里的野果。

    ‘太丢人了,吃完我就死了算了,呜呜呜呜,真的饿了。’顺利的将野果握在手里,我的心里是一阵热泪盈眶,人在他乡,真的身不由己呀。

    “姑娘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老人看出了我的心思,抬起手来向台子指了过去。

    顺着方向看去,一只立式的麦克不知何时摆在了戏台的右上角上。

    这是要我唱歌?老爷爷,不可以倚老卖老呀!这么欺负孩子,你祖宗老人,各处香火真的知道吗?

    “这……拿着果子我还是不吃了……给小猴填肚子吧,今天他敲锣可吓着了。”根本不打算在思考,我忙把手中的果子塞回小猴怀里。这要上去唱歌,那不是丢人丢到家啦,不干!我绝对不干!

    “姑娘不用着急,只是欠着一首,若他日你想唱的时候,便可以来唱。这麦许久没人配得上了,老朽却独独觉得,姑娘定定合适。”老人只是依旧憨笑着,摆了摆手,让我将果子收回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小猴走回戏台去。

    看到他转过身去,我连忙也掉头往拐角那边的醉月楼赶去。

    真不敢看,这老伯伯到底死前发生了些什么,整个后背竟被生生的剥掉,留下面皮那部分血淋淋的空壳。

第九章 拐角巷子醉月楼

    头顶上巨大的花梨木牌匾上未经漆染,七个大字让我顿时傻了眼。

    拐、角、巷、子、醉、月、楼……

    就叫这名字呀,你不是拐角巷子里面的醉月楼呀?

    看着眼前门庭若市的模样,我满心里一片羊驼过境的景象,这楼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这么稀奇古怪的品味,取出这样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名字来。

    虽然满心里是对这个老板的不以为然,可是当我踏入楼内第一步,我便立刻对这个人有了全然的改观。

    外面实木结构的建筑内竟然是一片水晶世界,各个柜子里是厚厚的玻璃门阻挡着,显得格外阴冷,可整个走道里却被最深处鼓出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的。

    月华……青桑……古树梅……

    风絮子……百合香……凝香子……

    凝香子……为什么味道和我之前闻到的不一样。

    “这位可爱的小姐,有什么需要鄙人服务的吗?”我驻足在贴有凝香子标签的玻璃橱柜前久久不动,一个尽显女态妩媚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店内的客人众多,却只听到她来询问我,必然是我在这里站的太久了。我忙回过身来,想要答复她,却不想眼前的人,让我一下子失态大叫起来。

    紫金色绣着百花蝴蝶侧身的窄袖长旗袍配了一条浅粉色的披肩,一头细密的卷发蓬松的搭在右肩上。嘴角的一颗黑痣和那抹艳红色的唇搭在一起简直是美极了,唉?等等,哪里好像不对,这喉结是怎么回事?这是个男人!?

    “呀!”

    “你……你……!!是男的!”我好不礼貌的用手直直的指着他,只感觉舌头都快要绕成一个结一样。

    听见我锐利刺耳的尖叫声,他眯着眼睛客气的笑着,但仅仅,只是仅仅额前凸起了一点点青筋,即使那小疙瘩微微的在跳动,也丝毫没有减损他对着我的微笑。

    他耸了耸自己开着高叉的细腰宽胯,露出一双深紫色的十厘米高跟绑带鞋来。一把金片扇往嘴边一挡,娇恼道:“小姐,鄙人是男的,如假包换。请问有什么需要鄙人为您服务的吗?”

    真的要给他的服务态度点二百五十个赞。不过他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呀,是人是鬼,是这里的老板还是这里的小二?

    “我……呃,我只是随便看看。”即便是好奇,我还是心里有些担心他这样娘娘腔若计较起来,会和我当场撕起来。

    于是我忙摆了摆手,企图打发他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凝香子的味道。

    是另外一种清淡混着些许丁香的气息……

    恍惚间,我的目光游移到香味散发的方向。身体像着了魔似得,不顾他的阻拦径直推开店铺尽头的木栏杆,往楼梯上走。

    “这位小姐,您不能进去!小姐?”

    越来越近了,丁香的气味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浓郁的百合香味……是什么样的香粉会有这样的前后调……

    要知道香水的的前后调是通过挥发的速度产生的,而醉月楼的产品一眼望去皆是古代常用的香粉胭脂,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呢……我几次三番麻木的挣脱他的阻拦,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香气弥漫的那扇门。面上突然被一股柔软尽覆——那紫金色的旗袍这一次硬是将我挡在了他的胸前。

    猛地醒了过来,只觉得脸庞柔软至极,密不透风。我本能的抬起手去紧接着在那柔软上狠狠地抓了两抓。

    “小姐,这里不能去,这是本店的镇店,若要往前走给是……vip才行。”他百般嫌弃一般的把我推开,好似看着色狼一样嗔怒的看着我,双手更是把自己的胸部遮的严严实实的,好似生怕我在扑上去一般。

    胸部?是真的胸部吗?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我是色狼吗?我不过本能的去抓了抓,谁会想到一个男人还有这样丰满的胸部嘛?心里一阵疑惑,我还是很识趣的走下楼去,他紧跟在我后面,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又溜上去一样。

    一楼下面的铺面不知怎的,人渐渐少了许多,莫非就是刚才他为了拦住我而没招呼好其他客人的缘故?

    “呃,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间注意力全在那香味上面。所以……额,请问你家的凝香子怎么卖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尴尬的指了指左手边玻璃橱柜里的凝香子。既然犯了错多少花点钱来弥补一下吧,至少不会留下太差的印象。

    “小姐真有眼光,这凝香子可是本店的上品。平日里那是十个金券都不一定能求得二两的,瞧着小姐您面熟,许是和本店有几辈子的缘分呐,就给小姐打个折扣吧。三个金券一两如何,用来洗脸洗手,睡前护肤,熏衣染被是再好不过的了。”

    “额……金券……这……”金券,金券,我心里一阵念叨,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比铜钱纸和银锡更高档的那个?

    我上下打量着自己白的一尘不染的裙衫,抖了抖丝光靓丽的裙摆,期盼着先前在钱庄里会不会夹带了一张出来。但很不幸的是,我这根本就是妄想;不论现实还是鬼界,拿走银行的钱简直是做梦。

    我这一身白裙里怎么翻也翻不出半毛钱来。

    他好似看出了我没钱,脸色逐渐的冷了下来,金片扇啪的一下展开再次挡住了他的嘴唇,冰冷带着些轻蔑的目光冷冷的扫向我的全身,好像即使不用言语打发我,也可以让我羞愧的抱头鼠窜。

    确实不假,我垂下头去,用手绞着自己腰间的白玉压摆,实在不知道此时该怎么解释下去。楼梯上一阵节奏轻慢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冷战,面前的这双深紫色高跟鞋立马掉头迎了上去。让我心中不禁解脱,忙转过身去想趁机离开。

    “滢儿?”身后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唤了一声,透出些不可思议的惊讶气息。

    叫的是我么?我停住了几乎要跑起来的脚步,忙回过头去看。

第十章 地缚灵伸出的影蔓

    身后的人,扶着上行楼梯前的实木扶手,顿足站在那里。

    身上整齐的黑色西装胸前兜着一条浅绿色的百合刺绣丝巾,一只天平嵌宝的胸针在领口闪烁着细微的光彩,整身上下格外工整贵气,全然是崭新的一般。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熟悉的不要不要的了,那双如黑曜石一般青黑透亮的双瞳,那里面如深渊之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模样,让我永远都铭记于心。

    是路雪枫。

    只见他顿了顿,再不犹豫的一箭步跨到我的身边来,在我身侧小声的命令道:“叫我雪枫,快!”

    “呃……”我的确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他怎么就替我想清楚了?

    而且还是这么逾越的叫法,本就急于逃窜的思维脑海中又更乱了许多。

    这样叫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我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始终没有顺从他的意思。

    就在他焦急等待我回应的时候,楼梯处又缓缓的走下来一个人。那人目光微微在我脸上一凝,也紧跟着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与它同步的还有我的心跳声和路雪枫的呼吸声。

    路雪枫的目光焦急又带着严肃命令的目光,伴随着那人的走近,愈加浓烈。

    我微微动了动步子,小心地移到路雪枫右边,试图看清那个男子。

    先前那手持金片扇,身着紫金旗袍的半男不女,此时正紧紧的挨着那人走过来。

    那人眉目青秀,大概刚过二十五六左右。虽然比不得路雪枫那样英气十足,但完全遮不住他精明的目光和经商多年的商业气质。

    而他的衣着较路雪枫,相对的清爽许多。

    简单的在黑色衬衣外面罩着一件光面皮革绅士马甲,一只漂亮的‘月间兰’精巧的别在月牙色的斜领巾上,雪白的花瓣上一轮浅蓝色的月牙带着淡淡的露珠。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美感,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又是花美男?

    看着看着,不觉那人面前那把挡住目光的金扇子晃眼的厉害。拿扇子的那个家伙似乎正刻意的想要用扇子折射的光来阻止我继续注视他们。

    ‘算了,你们有基情我可不掺和。’

    我冷不防的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路雪枫。

    这鬼界卧虎藏龙,我初来乍到,也不晓得其中规矩。眼前,我认识的就只有路雪枫一人。为防万一,我似乎还是不要违背他的意思好一些……

    心里有了决定,我张了张嘴,小声的吐出了他等待已久的两个字。

    “雪……雪枫……”

    他身后的两人已经走到了跟前,那人听到我的叫唤,不禁目光微微有些微的凝滞。但当他注意到我再看他的时候,又立刻云开雾散般的报以微笑。

    见他对着我笑,我略颔首低头行礼,抬头间也紧跟着回给他一样的笑容。

    不过这一幕倒被他身旁那个金片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猛地脸涨红起来,对着我狠狠地瞪了好几眼,手中的金扇一合转身就要往楼梯方向离去。

    路雪枫似乎对眼前这一幕不明所以的高兴。他嘴角轻巧一勾,有些自负的对着一直在看我的那人问道:“楼二掌柜,他是怎么了?”

    是二掌柜?那剩下这人就是醉月楼的楼主么?

    “少华性子随意,雪枫少爷必不为他担忧。”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路雪枫对他的态度激荡分毫,他似乎对路雪枫了解颇深,话里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却又暗藏着些知根知底的亲近。

    “少华,不可对路少爷无理!”话毕,他转头向狠狠跺着脚下高跟鞋的那人看去。

    这次的声音怎么好像春天里突然飘起了鹅毛雪,冻人的厉害。

    楼少华,明明是个男子,身着女装,竟还有这样一个女态的名字。

    而眼前这个人,情绪变化竟也如闪电一样迅速。前一秒还是如沐春风,后一秒便化为一片冰雪天地。

    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让你们见笑了,雪枫少爷,还有……”那人收回看向楼少华的目光,转眼目光继续在我和路雪枫面前游走着,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还有杨小姐!”就在他有所停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的时候,楼少华抢先一步的高声喊出了我的姓氏。

    话音成功的造成了一片冷场,我与路雪枫,那人与楼少华各持一方,四角相互对视着。

    这样的场面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与他们这样面面相觑过。

    ‘啪’的一声金片扇子紧紧合拢于手,楼少华很适时的再一次掌握了整盘话局的主导。单凭他手中一纸折扇发出的清脆声响,他在一次把我们从莫名其妙的对峙中拉了回来。

    清脆的高跟鞋声渡步向前,这一次不多不少的用他丰满的胸部挡在了路雪枫面前,这是要和路雪枫正面交锋?

    只是我想错了,他用手中的扇子搭了搭自己窄窄的肩膀,还是那样轻佻的看着我,艳红的嘴唇微启,竟对着我吐出了几个稀罕字眼。

    “到底是稀客,少华还以为刚才是认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

    “少华!”醉月楼主的声音带着生硬的怒气,硬生生的将楼少华的话打断。

    声音那么警惕,严肃,明明他们两人刚刚还叫那紧紧挨着交头接耳,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这样急躁?

    这楼少华要对我说些什么,让他那么急于打断。

    而他现在那种难为情的目光看着我和路雪枫又是怎么回事?

    我端详着他们,感觉在路雪枫和醉月楼主身上必定找不到结果,于是把目光移到了楼少华的方向。

    可楼少华根本没打算和我对视,只是直接用一种愤愤幽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便很不屑的扭头看向别处。

    ‘我到头来还是得罪人了!’

    这个时候,我突觉周遭的气息有了不经意的变化,耳边不知何时灌入呼呼作响的风声,眼前的人渐渐看的不真切起来。

    呼啦啦的纸片声悄然的从风声中夹杂而出,迅速变得刺耳。脚下本来一尘不染,也不知道何时卷起了风沙,迷住了我的眼睛。

    我寻常的揉了揉眼睛,可再一看清眼前,已是另一副样子。

    几个纸人已在我闭眼的一瞬间,偷梁换柱的立在了我的面前。

    ‘路雪枫、楼少华还有醉月楼主怎么不见了?难道眼前的纸人才他们的真实形态?!’

    一、二、三,正好三尊,莫非他们都不是血肉之躯,只是这城中扎出的纸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传言纸人欲还魂,必然会追寻人气,我必须马上躲起来才行!

    仓促间,我试图想要绕开他们往醉月楼躲去,毕竟眼前景象巨变,可醉月楼还近在眼前。若是掉头跑出巷口,天知道那边还有什么奇葩事情等着我。

    可想法终究是想法,脚下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的缚地灵已紧紧的将我死死地箍在原地。一根根黑色的影蔓啪的一下从地面抽出摔在脚边,紧跟着又爬上我的双腿,意图将我束缚的更深。

    我蹲下身去,试图用手掰开影蔓的缠绕,可它却黏糊的像一滩沥青,触手后更是怎么也甩不掉。我拼命的用手抹着衣服上缠绕的影蔓,雪白的长裙是被涂抹的一片漆黑,就好像原本的藤蔓已然变成了一只鬼爪。

    ‘嗖’的一身,被抹开的影蔓在身上也抽出了新的分支,径直的缠住了我的喉咙。

    “呜……”就在影蔓缠住我喉咙的瞬间,我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它,一指宽的间隙外影蔓还是不断的在收紧,而我也只剩下这一指宽的时间,供我寻求被勒死前的救命稻草。

    稀薄的氧气让我抑制不住害怕死亡恐惧带来的眼泪,眼前一股水汽不争气的蒙住了我的眼睛,即使我知道现在压根不是该哭的时候。

    ‘嘭’的一声,轻微的火光在我泪眼朦胧中点燃,眼前其中一尊纸人已在那火光之中,舞动起来。

    细竹条编制的骨架在有些脆质粗糙的竹丝纸里发出簌簌的响声,花花绿绿的彩纸扎在纸人的全身上下,已分不清扎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是那腰间缠着的两条黑白纸绳,显眼至极。

    要知道,古代扎纸人是阴气活,人为阳,做阴活是万万不能胡乱做的。什么样的纸人身上穿什么,戴什么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

    火越烧越旺,我来不及揣测这纸人的用途,只依稀看见火焰中那纸人的嘴长得巨大,一股股黑烟被它大口大口的吸进肚中,而我的身体也逐渐轻松起来。

    哐、哐哐……呛……

    哐、哐哐……呛……

    身上的影蔓被抽离殆尽,忽远忽近的更锣声,恰逢此时从远处的巷子里传了过来,远远的听着好像还唱这些什么。

    鬼门大开,闲杂人等……

    鬼门大开,速速回避……

    那唱者是谁,这歌声究竟是何意?鬼门,通往真正鬼界的黄泉大门打开?那又是什么意思?

    纸人与漫天的阴霾伴着歌声如燃烧的黄纸,点点消失而去,卷起的灰白色调边缘闪现出淡淡的橘色光晕。我只觉得周遭的景象紧跟着慢慢的回暖起来,再一晃眼,哪里还有什么纸人,哪里还有什么风声……

    路雪枫与楼少华等三人竟这么长时间里一直都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方才所看到的一切竟似乎到现在都还浑然不觉,这一切都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鬼门大开,速速回避?”他们相互之间的交谈还在继续着,我毫无心思去理会,默默地沉思着获救时远方唱出来的话,也不知何时自己紧跟着唱出了声音。

第十一章 鬼城宵禁

    站在面前的三人被我的唱词生生打断了交谈,路雪枫毫无征兆的顺手紧紧抓住我的手,大有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的意图:“滢儿,你怎么了?”

    “啊?刚刚,我听到鬼门大开……”

    还没等我说完,路雪枫便转眼看向醉月楼主,目光淡然好像我说的话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宵禁快开始了,少鸿少爷,借一步说话如何?”

    少鸿?醉月楼主叫少鸿?还有宵禁,宵禁又是什么?

    可惜他们根本就没给我机会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入了醉月楼。远远看着他与少鸿楼主走入里间,我的心里又多了几重疑问。

    他怎么那么有把握我会在这里等他?而我又为什么这样听话的连转身的勇气也无?

    这座城里商铺如此多,我竟这样巧合的与他在这里相遇。

    楼少华和少鸿楼主看着我的反应,和他们都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路雪枫与这鬼界必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路雪枫,他应该不会害我吧?’

    这醉月楼的香料都要用金券来付款,想必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可要是路雪枫身份贵重,他又为何要接近我?

    还是说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了?

    我望眼欲穿的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画面转变,也完全没有感觉到路雪枫什么时候结束了谈话走到我的身边。

    “滢儿?”他温和的轻唤着,让我不由习惯性的身子一抖。

    有点肉麻呢……

    “你冷吗?马上要入夜了,气温会越来越冷的。”宽大的外套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他暖人的话一瞬间让我心里的疑问又沉了下去。

    身上这件衣服内里被他穿的暖暖的,可我却怎么也在展现不出我自己的笑容。

    ‘你到底,如此待我所为何呢?’

    许是瞧出了我有些沉闷的心绪,路雪枫没有要询问我的意思,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我肩膀,转头看向吐出呼呼烈风的巷子口。

    只有他不看我的时候,我才敢小心地端详他那么几眼。他紧蹙的眉头里到底藏着些什么?每一次对我的欲言又止,每一次和我相遇的那种熟悉……

    还有那双黑曜石的瞳孔总是让我如身处沼泽一样深陷进入,看着他就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彼此二人。‘

    只剩下彼此?他不是有自己的妻子吗……那现在的我算什么呢……’

    脑海中猛地一个念想窜了进来,临头给了我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让我惶然醒悟,这一切都是空虚寂寞徒留下来的迷醉,是毒,我绝对不能沾染。

    手不由紧紧的抓住了他外套的衣袖,身体好似被淋透一般,嘴唇都不住的颤动起来。

    我硬撑着咬紧了它,好让它不再颤抖。

    路雪枫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冰冷,回过头来关切的看着我。可还没等他的目光与我交汇,我便仓皇的躲开他的目光,没有对方才的凝望和此刻的逃避做任何解释。

    他的目光随之黯然,透出了些失落,抿了抿嘴,依旧是坦然的笑。

    “这是拐角铺的‘凝香子’,先前下楼的时候听到你和楼二掌柜买,你可是喜欢这个?”

    “只是先前走过这里的时候,闻着很香,便走进去问了几句,并没有……”看着他手中包着香粉的纸包想我面前递过来,我垂头不敢再看他的退了一步。

    无功不受禄,绝对不能抱着收下的念想。

    或许是我逆了他的意思,瞧着他微眯的眼睛和与平时一样的笑,总还是觉得周围的气氛冷了许多。他依旧是抬着手将纸包递给我,像是要告诉我,我不拿他便不放下一样。

    “我以为你会喜欢,方才楼二掌柜还特意嘱咐我说,你先前看上了这个。”

    不愧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香粉,远远的就能闻到凝香子浓郁温暖的香气。想着古代女子收男子香粉的意义,我不由又把方才感时花溅泪的心思丢了出去,把花痴的心思抓了回来。

    “这,可是要好几个金券才能买到的……我虽然没有,却也知道金券贵重。”挠了挠绯红的脸,我还是打算拒绝这份好意,开始故左右而言它。

    “金券和银锡就好比古代的金元宝与银元宝,但是这些在现实就好比国内的外币,因为他们都不是鬼界自行印制的,它们统统来自人界。”

    “就是我们现实里的金纸和手叠的银元宝?”听到这里我不由眼前一亮,那人界各个庙宇门外那么多铺面,每天都有成山一样多的金纸银元被制作出来,那若我都收回来拿到鬼界花,不也成了这鬼界的首富了?

    “呵,你还是不要打这样的主意,金银流通的入口皆有鬼界卫戍牢牢把守,你想随身带金银进来,可得过他那关。”

    果然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会读心术吗?

    没有给他机会再向我说什么,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先前送我前往鬼界钱庄的青灰色轿辇出现在我面前的大街上。伴随着轿辇两旁两缕青烟凝聚成的人型,纤细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杨总管,马上要进入宵禁时间了,路大人请您即刻返回住所。”

    我坦然的看着眼前的轿辇,觉得先前离开鬼界钱庄时路崇光确实没有给我说过在这里准备过住所这件事情。可如今他任用了我,安排住所自然听他的也并没有错。

    可身旁的路雪枫显然不这么想,他似乎开始有些不安起来,猛的一把拉住我的手,好像生怕我走过去一样的企图拦住我。更是用比方才更强硬的口吻质问我道:“路大人?滢儿,你在这里见过谁?”

    “你到底在这里见过谁!”

    “见过谁!”

    哐、哐哐……呛……

    哐、哐哐……呛……

    远远的空洞的更锣声再一次从幽深的巷子口随风灌了进来。

    鬼门大开,速速回避,鬼门大开,速速归去……

    巷子口一白一黑两尊纸人一蹦一蹦的朝着这边靠近,只瞧着路雪枫的嘴一开一合的好似在对我大喊些什么,可我和他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但即使是这样,他抓住我的手却一点也没松懈。

    手腕有些生疼,强烈的倦意让我不住的想要挣脱他,身后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将我往它那深不见底的穴里吞没,模模糊糊的我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随之而来的便只剩下寂寥无声的静……

第十二章 银行没钱论

    (业务章节)

    昨夜在鬼界突然的昏迷之后,再醒来,我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就好像一场恍若真实的梦境一样,一整晚我就压根没有睡着,就这样在紧张和惊吓中渡到天明。脑袋里已是一顿昏昏沉沉,我早已经懒得去思考我是怎么回到人间的了。

    摆在眼前的疑问,这几天下来只是有增无减,我若再给自己找问题来思考,绝对是凭添烦恼。

    所以,我现在最好的就是在休息的时候发发呆,让我的脑细胞在我大脑空白的时候再生长些许,用来应对我晚上进入鬼界后的脑洞。

    “唉唉唉!你们银行怎么没钱呀,没钱还开什么门呀!”

    大堂一阵吵嚷把正在私人理财中心静坐的我吓了一跳。我小心地拉开隔间的推拉门往外瞅着,到底是什么人在银行这样喧哗。

    隔间外的大堂里,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手中拎着一只大皮包,气势汹汹的指着面前的二号柜台大骂着,唾沫星子一阵一阵的向外溅着就好像炸开的油花,只可惜终究是一道玻璃格挡,到底没有什么效果。

    亏得临近午间,行内没有什么人,我忙整了整衣服,起身走出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解决这意外的小插曲。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我摆着一惯面具般的笑脸走上前去,那人已经停止了吼叫,胸前大幅度的起伏着,隐约可以看到被汗水浸湿的汗衫领口处透出的一指粗的大金链子。

    这人……是个土豪吧?

    “你们行连五万都取不到还开什么门呀?”

    “先生说笑了,开门是依照规定的,不取钱还需要服务存钱的客户的。”

    我赔笑着点头哈腰的说着,心里可谓是一顿乌鸦狂吠,你家卖不出产品就关门的么?人家钢铁厂卖不出钢铁,熔炉还照开;莫非只许人家买钢,不许人家炼铁不成?

    “存钱?你这存钱可容易了,钱一丢进去,密码都不用输,几秒钟就存了;可这要取,就好像从虎口里拿肉一样,难啊!”‘金链子’不屑的扫了我一眼,没好气的将他那沉重的皮包往二号柜台上狠狠一砸,一屁股坐在了柜台前的靠椅上。双手一摊,一副无辜受害的样子。

    也的确,银行作为保管机构,就是所有人的一个保险箱。打开保险箱放东西进去的时候自然容易,取出来的时候就并不像随手拿钱那么简单了,作为储蓄机构我们要对客户负责,输密码识别本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银行只是保险箱的其中一部分,在我们身后还有保管我们财务的巨大保险箱——金库。

    金库就好比银行的银行,存钱多少都能吃下去,但是为防止意外劫财,防止遇见突发劫持情况带来的损失,每一个支行每天的‘预备支取存量’都是有限的。

    预备支取,就等同于预算,前一天会预备第二天可能会支取的金额数量。金库规定在数量估计是是只能少却不可以多。

    除非在营业过程中收到储户存入的钱款,可以满足一些客户意外的提款所需,其余的时候,银行更多的都是储备日常一天的平均交易量。

    更何况,我所在的这家银行方圆五百米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日常存取钱根本不过万元。突如其来的支取大额钱款,没有存入哪里能应付得来?

    “先生具体要取多少钱呢?你进门应该有看到的,五千元以下的交易可以在atm机上进行,超过五万元的大额支取需要提前预约……”

    “要预约?那我取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不行呀?那就不用预约啦,那你们就有钱吗?不还是没钱?”没有给我说完话的机会,‘金链子’一阵嘘声的驱赶起我来,险些把我推倒在地。还好身后的隔离带挡住了我差点滑倒的腰肢,不然真是要糗大了。

    “先生,既然五万块我们这都无法支取给您,那就更别说四万九千九了,若是可以支取,我们也不必费那么多口舌和您说了?”我看了看柜台内,二号柜与三号柜同时比划出了两个手指示意我,各柜台库存只有两万元。眼下是真的没办法满足这‘金链子’的条件。

    “没有?没有也行,那我投诉,你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服务态度差!”‘金链子’一把抓住我的衣袖,试图扯过我衬衣外的马甲看工号牌上的号码。

    投诉呀!这可是一整年都要遭殃的悲剧事情。我一下竟有些被突然转变的态度唬住,微愣了一阵。

    如今的人都觉得这客服投诉是一件轻松泄愤而且又痛快的事情,所以才导致很多客服电话转变为全电子客服或者总是忙音占线的状态,让真正需要投诉的客户投诉无门。

    纠缠间,我不经意的瞥见他放在柜台上的皮包里塞着满满的大沓百元大钞,这人只怕是走了不少家银行了,该是多要紧取钱呀?

    “先生,投诉并不能给您解决实际的问题,反而会耽误您的时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帮你取到钱才是。”因为涉及投诉,我也不敢直接用力挣脱他的拖拽,只得寻着他拉扯的空档时间里,摆出十二分的耐心继续调解。

    ‘真的,很多事情不是投诉就能够解决的。这样拿着投诉赤露露的要挟,到底是否把我们这些银行员工当人看?’

    心中默默地叹息着,明明同样都是人,为何要有这么多难为?

    或许真的是前世不同,今世也不同吧……

    一句利益关系的话,总算如常的起到了效果,‘金链子’顿了顿停止了对我的拉扯,抬起自己的两根手指一搭,静等我如何解决。

    ‘十万吗?’要的可真不少呢。

    “这样吧,先生。我们柜台现在只有三万块钱,我们在为您联络一下其他的支行,尽可能的帮您解决您的急需,你看如何?”

    若是满足不了其他人取款的需求,紧接下来还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甚至更多的‘金链子’。我看了看柜台内部的同事,直接截留下少数的部分以备不时之需,立刻拿起行动电话开始拨通其他网点的联系号码。希望能够一次性解决这位土豪的问题。

    耳边的电话很快的被接通,所幸的是临近网点有意外的存款收入,又因为彼此是兄弟支行,简单的口头预约便顺利的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先生,从行门外小路走过去三百米的出口外还有另外一家支行,已经帮您预留好了你所需要的额度现金,您及时去取就好了。”我舒了一口气,看向那‘金链子’他脸色稍微舒展了许多的,正往他的大皮包里再塞进刚刚支取的三万元钱。

    人都有厌倦心里,或许他真的也是跑了不少家银行,被折腾累了,才带着这样的脾气吧?或许真的,虽然我们也难做,可他们也一样不好过……

    听到满足了他的条件,‘金链子’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他似乎对我的处理而对我有了些许改观一样,笑了笑,也不再追究,立刻起身要离开支行。

    看来他真的是个土豪,这样的客户拉拢一下也不错。

    我脑袋猛地一转,匆忙追上去递上了一张名片,赶忙说道:“先生,若是下次要支取大额现金不妨提前一天打个电话?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能立刻为您解决困境这样的事情。”

    这绝对是为我自己好,预约多好,只要前一天提现时间之前提交预约函,就算没有也可以给你找下家呀?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这样有些类似于以德报怨的举动,论谁都会接受吧。‘金链子’有些不适应的多看了我几眼,愣生生的接过我手中的名片。

    “如果前一天无法确认,也没有关系,在支取前半个小时,给我电话,询问是否有充足现金。这样至少可以少跑一些路程。”见他不语,我立刻补上了几句。

    这真的是为我自己好,虽然不合规矩,却的确是这个社会的潜移默化。要知道谁愿意去费力气帮助一个陌生人呢?还不是更多人越熟悉越亲近吗?

    似乎觉得我最后的提议很有道理,金链子有些略带思索的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头也不回的推开门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我总算是释然的呼出了压抑在心中的闷气……

    真的人对人,在金钱面前实在太直白了……

    推开大门,我站在门口,看着路上忙碌的车辆,心里并没有因为释然而好受太多,阴郁而生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只剩下灵魂出窍似的出神……

    “姐姐!?”

    “姐姐!?”

    隐隐的叫唤声传入我的耳朵,我莫名其妙的张望着四周,疑惑着,这好好的说突然冒出来叫我姐姐?是在叫我吗?

    “在这里……姐姐,我在这里!姐姐?”

    众里寻他千百度,柳暗花明……还是没看到,这人到底是在哪儿呢?

    “在你头上,姐姐!往上看。”

    往上看……往上……

第十三章 地缚灵与百分比

    银行招牌楼上的屋檐下,一个人挡住了午后微暖的阳光。我寻着声音仰起头来寻找着源头,竟发现那人影是路雪岚。

    他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站在高楼外沿的边缘处,毫无危险害怕的俯看着我。

    “快下来!很危险的!”

    这五楼的高度,还是马路边上,这掉下来可是不死也重伤的。我脑海中一阵精神暴跳的疼痛,不知道该找什么东西垫在地上好让他下来。

    前后左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在这个时候,路雪岚的身影刷的一下从高空落在了我的面前。

    稳稳当当,分毫不伤。

    “嘿嘿,姐姐不必着急,这么低的楼,绝对不会有事情的。”

    面对着我的哑口无言,路雪岚还是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过这次他似乎心情不错,至少没有从前面对路雪枫和我时的沉重,那双皓月当空的双眼里也没有离愁与怀旧的味道。

    “这可是现实不是鬼界,不可以这样胡闹,被人看到了,可是新闻奇事一桩了。”我略有些责怪似的,并没有察觉出叮嘱他的话有什么异常。可话一出口,我便意外的察觉出,我说的话,有太多不理解的理所当然。

    我是什么时候断定路雪枫与他在鬼界,又是为什么对他开口闭口称呼的姐姐欣然接受。

    明明还没有弄清楚一个问题,我这下子又多了两个问题了。

    上天呀!你就饶了我吧。

    “姐姐放心就好了,我一点也不奇怪姐姐知道我和哥哥在鬼界,而且我这次也是哥哥吩咐特意来找姐姐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我一个碌碌无为的小职员,莫非还能帮上什么忙?

    “呃,姐姐还要工作吧?不如下班了我再来接姐姐?”雪岚并没有马上解答我的疑问,指了指银行大堂里等待的客户,说完便一躬身,消失在空气之中。

    ‘接我……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呢!看着你们兄弟二人家教像是很好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一副霸道的架势!’我愣是还没有从路雪岚消失的场景中反应过来,心中不禁一阵抱怨。

    明明我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牵扯,现下竟然剪不断理还乱了……

    ……

    车窗外,依旧是当初路雪枫所经过的路线,两旁的树影斑驳,如梭流逝。不过这一次我倒是没有什么困意。

    关切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路雪岚,他正闭着眼睛听着车里的嘻哈音乐,头不住的跟着节拍点着。

    撇开他一身正经又有些潇洒的装束,倒还真像个孩子。看着他那种沉迷流行音乐的模样,我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那一次,我就是在这条路上被拖入鬼界银行的吧。不知道眼下鬼界银行怎么样了……’越过透明的玻璃窗,我把目光投向更远的方向。许是当时破罐子破摔的接下来路崇光给我的任务,现在到有些在其职而谋其事的意味。

    第一天在鬼界银行里看到的百分比,到底所示的是什么呢。今晚上一定要记得向掌印路崇光,这位路伯伯好好问问清楚。

    想着想着,我的余光竟无意中撇到了映在窗户上的另一张脸。余光下,那张脸苍白扭曲,呆滞的瞳子里是一对放大的瞳仁,就架在我的肩膀上,隐隐还可以感觉的他粗糙胡子拉渣的下巴与我肩膀的摩擦,还有他那青紫脱皮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吐气声。

    肩膀上微微有些沉重,我全身一僵,根本不敢撇过头去看自己的身侧。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车窗,看着脊背上慢慢爬上来的尖锐,如同太阳升起一样,在肩膀上显露出指甲锋利的五指。

    锋利如刀的指甲很快便整个显露在我与那长脸之间的空隙里,势要向我的喉咙逼近。

    ‘这是要干嘛?我大善人一个,干嘛要害我啊!’

    眼看着那手指就要扣住我的脖子,我已经可以感觉到他指尖冰冷的温度。这一次我再也不敢多等一会,反正身旁还坐着路雪岚,我后背毫无顾虑的整个身体倒在了他的身上。

    “姐姐?”

    “雪岚,我身旁有鬼!”仰头看向路雪岚惊讶的目光,我依旧不敢往身侧看,只是一脸警觉的看着他。

    路雪岚听完我的话,脸上的由惊讶转移到温情,又由温情转移到有些逗弄嘲笑的味道。他压低了声音,温和的眯着眼睛笑道:“我以为姐姐是困了,想睡一会呢?姐姐身边没有鬼,姐姐放心就是。”

    “怎么会,我刚刚明明看到……”

    还没等我说完我的所见,路雪岚脸上的表情便迅速冷了下来,他将我扶起来,让我安心坐稳,又从后视镜向开车的路伯投以让其放心的目光,重重的叹了口气。

    “姐姐昨夜遇到了影蔓吧?刚才看到的实属正常。”仿佛他先前并不是很想告诉我。

    “嗯,你怎么知道?”一说到影蔓,我似乎立刻联想起昨夜缠住我的那些东西。那些从地上抽出来的黑色触手是影蔓?那那些纸人……

    “姐姐是刚到鬼界的人类,地缚灵这种鬼物渴望生气,所以找上体质纯阴的姐姐你。现下太阳即将落山,哥哥本想今天再把姐姐你拉入路家的势力范围,可惜这一路上我竟还是没能压制好,才让姐姐看到刚才那一幕的。”路雪岚一面正色说完,一边伸首到前排,示意路伯在开快一点。

    地缚灵……影蔓……这个问题来的晚,解答的也很快。那其他的问题呢?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抓住他从头问起。

    “现在距离路家还有多远?”脑袋里灵光一闪,我没头没脑的看向路雪岚问道。但愿时间够我问完所有的问题,但愿。

    “还要一会儿,姐姐是还要问什么么?”路雪岚果然发现了我的所想。

    到底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些灵体和女鬼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路雪岚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路家?

    鬼界银行和路家是否有关系?

    路家和拐角巷子醉月楼又是否有关系?

    我的脑海飞转着,试图把从前要问的一切问题分门别类,毕竟有些事情或许路雪岚不知道而路雪枫知道。

    “姐姐,你若再不问我,可就马上要到家了噢?”可还没容我开口,路雪岚便打趣起来,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的笑脸,也不知道他与路雪枫身后到底有些什么。

    我今天到底能不能全部问清楚呢?

第十四章 解答与答非所问

    “那我先问你,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灵体和那个断了脚的女鬼,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有多少秘密和问题,眼下显然不能耽搁了。

    虽然到了路家也依旧可以问,可是我打心里觉得,到了路家我怕是疑问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能减少一个,是一个。

    “姐姐,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灵体呀女鬼呀?我不过是看你快晕倒了,扶了你一把,又不知道你家里住哪里,当然就只能带你回家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差点跳了起来,头猛地碰到了车顶,我顾不得疼痛,对着路雪岚大吼道:“你说谎!”

    路雪岚没有因为我的指责而改口,就连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此时看着他面对我明知道他说谎的事情,他这般从容,根本不似比我小的年纪该有的冷静,让我不禁内心一阵颤栗,天知道他们兄弟二人顶着年轻身体的皮囊下,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冷酷经历。

    “姐姐,我说的是实话。你看我有骗你的必要吗?”而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两手一摊,竟然我无法再往下问。

    没错,必要?这也是我要问他的一个问题之一,他们兄弟二人为何对我如此照拂,是否有这个必要,他们需要利用我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吗?我这样一个市井小民到底对他们而言又有什么样的用途呢?

    我的脸不由有些微微的涨红,也顾不得从容与淑女。想来这个时候许是娇蛮一些会有用。

    我毫无心理准备的直接拉开飞驰的轿车车门,猛地一推开。汹涌的风一瞬间灌入温暖的车厢之中。“你不说是吗?那让我下车!”

    “姐姐!……还愣着做什么快停车!”这突然的举动确实让路雪岚吓了一跳,他忙拉住开车的路伯,大吼停车。随即又趁着车停下的瞬间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死死地带上了门。

    见他慌张,我似抓住了要紧的关节,也不耽搁连忙继续追问道:“还有!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叫我姐姐!”只是这个问题,问的似乎更加没头没脑起来。

    “你比我长四岁,我若不叫你姐姐,该叫你大妈?阿姨?还是妹妹?还是姐姐你想让我改口唤你一声嫂嫂不成?”

    车继续开动,没想到我这么一闹最后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我一脸愠怒的别过脸去。没想到竟被他一句嫂嫂搅得我毫无心思再追,可真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是看我生气了,路雪岚幽幽的声音如同说故事一般娓娓而来。

    “姐姐,如你所想的,你是被选中的人,那些灵体是鬼界常有的。至于那个断脚剜去双目的女鬼,我想既然已经过去,姐姐就不要再惦记,最重要的是当下不是吗?”

    可即使这么说到最后还是没有解决我的疑问。

    “剜去双目……被选中……你知道我被选中?”我反复推敲着他的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我从未提及那次去往路家是堕入鬼界银行的所见,他又从何而知我被选中?

    “唉,姐姐,你怎么不想想在醉月楼那天你是怎么回去的,哥哥和路……哎哟!”被我一惊一乍显然路雪岚有些为难了,可正当他说到关键的时候,开车的路伯突然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我也险些与前座撞了个正着,还没等我询问出什么事情,那栋雪白的洋楼便映入我的眼帘。

    路宅……

    还有那个黑色的人影和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子,静静的立在车门外。

    是路雪枫……

    “雪岚,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快说!”我死死拉住路雪岚不让他下车,想要趁着这一会至少问出一星半点来。

    可是到底没有让我如愿,在路雪枫面前,路雪岚根本就不打算在透露或说开口。只听见我身旁的车门再次被打开,路雪枫已经站在我的跟前。

    他低下头来身体探进车子,微笑着对着扯在一起的我与路雪岚问道:“再聊什么?这么开心?”

    “并没有……”

    我注视着车外的他,潜意识的想要开口分辨什么一般,可还未出口,路雪岚便抢先挡在我的面前,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路雪枫说道:“姐姐更喜欢和我在一起,哥你该适当的给我们一些空间才是!”

    路雪岚的话突然这样直接,什么叫我更喜欢和他在一起,说白了和谁在一起我都不喜欢。我现在只不过是想早点弄清楚自己的疑问,然后安然回到现实中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还没等我再次分辨,路雪枫脸上便淡然一笑,“你说的可不算,我听滢儿说的。”

    说完他没有一丝犹豫的转过身,朝着路宅走了回去。

    “二少爷,少爷让您即刻往书房去。杨小姐,老奴陪您往花园散散步可好?”见路雪枫走远,路雪岚连忙拉开他身侧的车门,从另一边走出车子似乎企图要逃走,却不想,路伯的车门拦住了他的去路。路伯慈祥的笑着,好似打趣路雪岚一般的说完,又温和的看向我,仿佛觉得我必然会喜欢那白色洋楼下的那片花海。

    ……

    “这里的花开的真好,很少有土植百合能长得这样密实的。路家的花匠必然是能人吧?”我在路伯的陪同下悠闲地走在这几百平米的大百合花坛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闻着阵阵欲醉的百合花香,真的觉得在这里要比面对身后这座宅院舒心不少。

    “杨小姐,这些花现在都是由少爷一手打理,路宅之中不曾有过花匠。不过想必,杨小姐已经知道路宅的奥秘了?”路伯笑着只一味的引路向前,声音幽幽的轻描淡写,仿佛像是说书人再说故事。

    “奥秘?”莫非和我的疑问有关,这次总算有解答了?

    “杨小姐昨日尚在昏迷,回来路宅的时候已经熟睡了,老奴还以为杨小姐已经知道了路宅的内幕。也罢,少爷方才嘱咐我,必要将这路宅的背景给小姐好好说一说,说是或许可以解答小姐您一时的困顿。”

    果然,看来路雪枫并不是有意瞒着我,柳暗花明,还是有这么一处可知关窍的时候。

    “这路宅,建立于民国时期,当时流行西式的别墅建筑,所以才有的。而这路家,是远在北宋残留至今的商族,从北宋开始一脉香火便从未断绝,世代从商,家大业大,才有了今日的壮局。”

    北宋?又是一个北宋?和路崇光说的一样!?那路崇光也是路家人?

    “家大业大?那如今路雪岚他们……”

    “小姐或许还不知道,但是小姐必然听过蘅氏产业。”

第十五章 蘅氏产业

    “蘅氏产业?”好耳熟啊?难道是那个如今注资药品行业的龙头企业?

    ‘蘅氏企业’,我很小的时候便对这个名号如雷贯耳。不过这个企业规模庞大,却到底不知道是从何发家的。

    经济的历史上,也不过是草草记录了它这数十年来的经历。从街边承包第一家生鲜杂货商场,到进口服装日化的巨型商厦;从高端的石油产业,到家喻户晓的天然气供应;还有珠宝原创设计,和整个大洲最大的矿石坑。

    总而言之,只要算得上中高等产业的项目,它无一不染指在前。就好像一个皇帝高高的坐在殿前,他的身后有着琴棋书画,绿柳红桃,莺莺燕燕数万佳丽,羡煞旁人。

    “杨小姐怕是在历数‘蘅氏企业’的诸多产业吧?不过老奴想着,杨小姐必然不知道这‘蘅氏企业’是如何发家的……”路伯笑着,眼睛被带着的老花镜遮住好不真切。

    “‘蘅氏企业’是老爷生前与少爷共同创立的,如今已经上市数十年了,但是‘蘅氏企业’的基础产业追溯祖先,直至今日,最重要的莫过于福寿业了。”

    ‘福寿业?’这个词倒说的好前卫。

    小到纸钱、檀香、纸元宝,大到花圈、寿衣、骨灰盒;还有一些纸车、纸器、纸楼房,等等各色各样的仿照现实用纸扎出来的活计都属于福寿的范畴。

    古代商业本不是什么高等的职业,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端。祖先留下这样的产业虽然稀奇,但也不奇怪。若不是这样的冷门,又怎么能让这个路家延续至今?

    想到这里,我脑海中不由一闪念,纸人似乎也同样是这种行业里常见的东西。

    “路伯是这路宅的老管家了,也是一直看着路家由小到大吧?”我眼珠滴溜一转,开启了套话模式,路伯看起来至少有路雪枫爷爷的年纪,必然见多识广。

    “是呀,我辅佐老爷,看着少爷长大,算是这路宅的老臣子了。”路伯的步子缓了缓,停顿着感叹着,就好像我的话一瞬间挑起了他的回忆。

    “那蘅氏企业靠着福寿发家,路伯应该也异常熟识福寿业的规律吧?”

    “这是自然,这毕竟是死人的活计,就好比纸钱一张的大小,孔钱的孔数,银锡涂纸沾取的度量,金纸刷箔所需要的金粉含量,都是有祖上定死的规矩的。在这制作纸房纸车纸人,也是有固定的颜色规矩,这些都是万万触犯不得的。”

    果然,今天可算是遇上了一个明白人,可以好好给我解答一下我满脑子的问题了。

    “那路伯可见过纸人里面有没有腰间系着黑白两色腰带特征的?是用来做什么的?”昨夜出现救我逃出影蔓的那个纸人,或许可以从路伯口中知晓一二。

    “黑白两色其实算不上什么稀奇,但若是在纸人身上,那就证明这纸人是阴阳俑,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侍卫。涉足鬼界的人身边时常会用到这样的纸人,杨小姐这样问是见到了?”路伯依旧不回头的走在前面,声音缓缓地毫无起伏,连最后那一句话都不带半点疑问,就好像知道我昨夜见到了纸人一样。

    “呃……”

    真当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的时候,一个穿着奶油色裙子的女仆低着头迎面走了出来。

    “路总管,少爷吩咐您带小姐往餐厅去……”

    仿佛连路伯自己都忘记了还要吃饭这件事一样,只见他转过身拍了拍脑袋来赔笑道:“喔,喔,杨小姐该饿了吧?与小姐聊天很是高兴,居然忘记了时间。杨小姐随老奴进屋吧。”

    ……

    桌上的主菜依旧是我喜欢的鳕鱼,不过这次是柠檬奶油蒸出来的,虽然没有香煎的那样香气扑鼻,但是胜在味道鲜嫩,总而言之还是让我食指大动。

    “杨小姐可喜欢?家中已许久不做鳕鱼了,真担心厨子们生疏呢?”路伯依旧在一旁侍酒,问的还是上次吃饭时说的话。

    我只礼貌的含笑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有些疑惑路伯为何这次还要重复问这句话,但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哥,明天企业年会我可以带姐姐去吗?”就在这个时候,路雪岚咽下了嘴里那块切的有些大的牛肉。一杯水下肚,他笑着看向路雪枫,话语间眉目了透出异样的光。

    “年会啊?往年你都只是露个面,这次怎么想去了?”路雪枫则头也不抬的吃着自己碟子中的香煎鳕鱼,话语轻描淡写的倒与路雪岚成了一个反差。

    “我带姐姐去看看我的新嫂嫂!顺便……”

    路雪枫手里的刀叉狠狠地往瓷碟上一放,清脆的碎裂声从他桌前发出。再一看盛着鳕鱼的碟子已经碎了大半。

    “嗯?!”那双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瞳子这个时候已经看向了路雪岚,瞳中本如深潭寂静的颜色,不知何时已经涟漪广布,透着些参杂怒火的灼光。

    ‘新嫂嫂?那就是上次路雪枫所说的妻子?路雪枫似乎很忌讳这个?莫非是因为路雪岚觉得他哥哥看上我了,所以要急于断他哥哥的念想?

    这是哪门子感情伦理剧?莫非路雪岚是基督教徒,所以崇尚一夫一妻制?不对不对,或者说路雪岚很喜欢自己的嫂嫂,所以才不想因为我的出现导致路雪枫拆散自己的家庭?’

    一阵脑洞大开,我开始自恋的遐想万千,心中有些激动一般的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肥皂剧。已经从一个混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小群众演员瞬间晋升为女配角,难道上天真的开眼了,让我走上演艺界了?

    就在我幻想的这段时间里,路雪枫和路雪岚的冷战还在持续着,待我回过神来,他们依旧是那样对视着。

    拆散他人的事情,我怎么能做?就算我和路雪岚胡乱猜测,也不过是我电视剧看多了,他小孩子气,算不得什么。

    再说,这样的盛会,我还是算了吧。

    “呃,说起来年会,今天有听路伯说到‘蘅氏企业’。那么大规模的年会我冒然参与恐怕……”

    “没事,姐姐……”

    没有给路雪岚机会,路雪枫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道:“滢儿知道‘蘅氏企业’?那路伯可告诉过你,家中的根基产业?”

    大概是确实不想我见到他的妻子吧,我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嗯,是福寿业。”

    “嗯,说起来,滢儿或许不知道。虽然福寿的上铺厂家千千万,可是大部分的产品源头都是我‘蘅氏企业’。”路雪枫扬了扬嘴角,颇为自豪的笑着,话语间隐隐的透出些别样的气息。

    “大部分……”一闪念,我察觉出他话里的意思。

    先前在醉月楼前,他曾提起过鬼界钱币来自人界,而现在他又告诉我大部分产品都是‘蘅氏企业’生产,那么鬼界假’币案是否与‘蘅氏企业’有关联?

    “滢儿可有什么疑惑的?”

    “没有,只是刚刚听你说大部分是‘蘅氏企业’生产,那意思就是说这个行业还有其他的龙头厂家是吗?”

    鬼界钱庄掌印路崇光命令我追查鬼界通涨的冥纸假’币案,小商小贩暂且不提,哪怕他们的冥钱是假的,也不至于导致鬼界银行假’币泛滥的局面。那么源头出自的冥钱,我势必要先将生产这些冥钱的大商家摸个一清二楚。

    “除了‘蘅氏企业’,还有东南省的沈川大亨,云川郡的桑枝制造,北东省的黄桦产业,最后还有一个是……”

    路雪枫低着头,声音如诗悠远而至,最后一家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一般。

    “是中心江的海藻棠!”一旁的路雪岚仿佛总算找到了插空的机会,一跃站起来喊道。

    “海藻棠,这个名字很特别呢?”我冲他微微一笑,看着他拍案站起来的模样总是打心里觉得特别可爱。

    “是的,中心江省两面邻江,盛产水藻,他们家是年龄仅次于我们路家的大家。”一旁的路雪枫补充着。

    他的话总是让我觉得深意非常,这‘海藻棠’也能如路家这样历经沧桑而不倒,必然也有它的生存方式。若说假’币案的嫌疑犯便是这五大家,那么撇下路家的‘蘅氏企业’不谈,眼下第一个要摸清楚的便是这‘中心江海藻棠’了。

    许是瞧出了我对海藻棠的兴趣,路雪枫搅动着杯中温热的咖啡,目光温和的注视着我说道:“听说海藻棠现任家主葵旭也会应邀参加年会,滢儿若感兴趣,不如应雪岚之邀参加年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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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柜员介绍:
一纸契约,我就此堕入轮回不止的鬼界,彻查假币连环案。 一眼回眸,我竟百年来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 想要就此罢手? 非也非也,家人临终时都说,冠上杨滢儿这个名字,我的一生都将一无所有。 那我到底该何去何从,该如何面对呢? 鬼界银行,钱体方圆,可照吉凶,它究竟寓意为何? 我就是杨滢儿,带大家在灵异的世界里用柜员的身份更直观的看鬼界与现界的银行。阴阳柜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阴阳柜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阴阳柜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