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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三章 些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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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没落道观中的小道士,有师父陪伴,有衣衫蔽体与三餐温饱,还有卧牛石可以躺着仰望夜空去尽情遐思,足矣!

    当年的那个小一,纯真而简单!而他在误食了一枚紫红的果子之后,眼前的天地从此有了不同。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为此,小道士离开了玄元观,离开了家乡的小山村,独自一人踏入了江湖,成为了天龙派一个外门的养马弟子。

    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初临江湖,前方便如危桥踏雪而步步惊心。其不敢忘师父与苏先生的教诲,每每谨小慎微而踯躅独行!

    为了寻找一条登天的路,少年化身一条九渊之下的潜龙,随着天龙派一行攀雪山、穿林海、过草原,可谓吃尽了苦头。他见识了豺狼的凶狠与人心的险恶,饱尝了血雨腥风与诸多的磨难,更领略了烟雨红尘中的冷冷暖暖。

    那京城十字街口的刑场,何尝不是生命的一个祭坛!人,只有在屠刀之下,才能放下负累完成生死的蜕变。看够了满地的血红、还有一张张麻木的脸,街角的桃花依然是那么的粉艳夺目!路,在头颅的滚落中转了个弯。少年从此踏上了红尘岸边,一去不返!

    有风起山泽,便有潜龙出渊。只待**相济,自会腾龙九霄!

    那茫茫大海再次成为了血与火的炼狱,让少年在煎熬中颠簸,在风雨中慢慢长大。而当踏上了向往已久的大夏,各自生死劫难依旧是应接不暇,他不得不抖擞精神去全力应付。只有比狡诈更加狡诈,只有比残酷更为残酷,才能在荆棘中冲出一条生路!可这又能如何?在那欲壑难填的杀场之上,从来没有胜者。自己落得个九死一生,还失去了患难与共的两个女子!

    再之后,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丑恶与血腥的轮回。九州如此,仙域亦然!那个曾经的小道士,成为了一个筋骨强健且不畏风雨的修士,虽还相貌年轻,内心的沧桑却愈加的深沉。而随着三修一体,其性情亦愈发的多变。道尊的宁和,魔族的邪狂,龙尊的骄横,皆如生性使然。有时候,他会忘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过,这一路走来,何曾忘却了初衷而舍弃了本心?只因有了一丝善念洒下星火,才有了玄元观的复兴与家乡小天坳的安宁……

    还记得三婴初成之时,曾一度徘徊无措并有所感悟。如今想来,依然如此。人性之中,孰无执念,孰无癫狂,孰无魔欲?七情六欲与生俱来,又何必矫枉过正。正如夜空因群星闪烁而多了一分生动,旭日因云霄缭绕而瑰丽多彩,秋雨随残叶凌落而寒意凋零。岁月没了风霜的历练,怎会有季节的沉着;人若没有大悲大喜的折磨,又何谈云淡风轻的从容!

    那个小道士或许已然远去,而他跋涉的脚步却一直往前。纵使妖孽狂邪,遑论狡诈百变,而师父的话从不敢忘怀。善念不失,本心常在……

    山坡上,柳树下,林一独自怔怔坐着。如此这般过去了十日,他才从悠悠的思绪中慢慢醒转过来,禁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其神情中有释然,还有几分疲惫。

    须臾之后,林一举起手来了虚空一划,随着一小团光芒闪过,面前多出了两个形状古朴的酒坛子。这正是他受了万妖谷祭坛与鬼灵域皓度的启发,从《五行正源》的修炼中悟出的一个法门。只须同时施展虚拟法阵沟通传送,仙、魔、道三者的宝物可以轻易互换。所谓的五行搬运之法,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砰——”的一声轻微的碎响,林一拍开了酒坛的泥封。浓烈的酒香霎时溢出并弥漫开来,其禁不住伸着鼻子长嗅了下。待微微陶醉之后,他嘴角泛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与此同时,百丈外石屋子里的鼾声没了。

    林一对四周的情形浑然不觉,自顾抱起了酒坛子。便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风而至,还急匆匆喊道:“那不是你留给我野粟酒吗?不得独饮……”

    闻声,林一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之物。

    老龙‘扑通’坐下,一把将开启过的那坛酒抢在怀中。少顷,他瞪着一双溜圆的龙眼,忽而咧开大嘴笑道:“哈哈!你小子成心挑逗于我……”其转而又一脸欣慰地感慨道:“你倒是没忘了那句话,想不到我还有饮酒的这一日!”

    当年,林一从魔冢的三皇殿中取得三坛祭酒。他在一家彩霞客栈中,与花尘子共饮过一坛并将那丫头灌得酩酊大醉。其后来就此向老龙请教,还答应将余下的两坛酒给对方留着。如今眼前的这位已修成元神,应该可以过一把酒瘾。

    林一将未开封的那坛酒往前一推,笑道:“既然许诺,又岂可食言!两坛酒都归你啦……”

    老龙抱着酒坛子,咂巴下嘴,垂涎欲滴的模样,两眼放光地说道:“此乃洪荒野粟酿制而成,历经了无数万年的沉淀,味道无穷且另有妙用……”他冲着林一摇摇头,又道:“如此稀罕之物,岂能独享……”

    老龙是要与自己同饮野粟酒,林一不以为然。这酒除了劲大醉人之外,还能有何妙用?他好奇问道:“烦请赐教一二……”

    老龙咦了一声,见到怪物般瞥了眼林一,说道:“你是魔修,又不是本尊,何来这般酸气冲天?男人,就要张狂,就要霸气,就要……”

    林一忙抬手求饶,咧嘴笑道:“男人,就要如老龙一般威武,即便睡觉打呼噜亦是震天响……”

    “你放……胡言乱语!”老龙话到一半,少了过去的嚣张而多了几分的温和,改口说道:“我那是修炼,与原来的小白虎睡觉是一样的道理。对了,小家伙去了哪里……”

    还小家伙呢,那位已成了妖域之主。林一不愿提起虎头,手指着酒坛子问道:“野粟酒有何用处,还能提升修为不成?”

    老龙已是迫不及待地抱起酒坛子,‘咕嘟咕嘟’来了两口之后,酒气长吁,意犹未尽地赞道:“这野粟酒比原来在滋味更加醇厚!若说起用处来,比起简单的提升修为更为奇妙啊……”

    林一稍加留意,又长了回见识。眼前的这位在张口的瞬间,酒水已化作一团氤氲雾气,随即融入元神之体消失不见。

    老龙接着说道:“远古洪荒的野粟酒,有三个好处:一是酒劲够烈、够猛,醉人……”

    林一摇摇头。这算什么好处?

    “其次,可以提升神识修为;再者,对神力的凝炼大有裨益……”

    听到此处,林一微微一怔。他不及多想却是伸手抓过了另外一坛酒,冲着老龙抱怨道:“你何不早说?”

    “哼!那时你修为低劣,既便说了又有个屁用!而若是知道了好处,你还会将酒留到今日……”老龙举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不无惬意地抚须叹道:“多少年不尝酒味,今日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林一拍开酒坛的泥封,浓烈的酒香伴随着远古的沧桑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为之一振。他禁不住呵呵一乐,曾有的疑惑随即烟消云散。

    在九州的后土仙境中,林一的体内莫名多了一丝诡异的气机。其初时懵懂,后来才知晓那是太初之力,唯有梵天后期的高人才能修成的神力。不过,自己当时不过元婴的修为,体内怎会生有神力呢?他对此始终不明就里,眼下有了老龙的分说终于恍然大悟!

    机缘并非从天而降,而是始于魔冢之行的一场大醉!

    此外,凭借着若水先生的《锻神鉴》,自身的神识已非比寻常,只是在金丹后期稍显无力,却在野粟酒力的相助之下,才继续得以强大……

    林一抱起酒坛子,稍稍迟疑了下,便昂首猛灌了下去。酒水淋漓,一团火烧直透心魂深处。这一刻,他好似回到了蛮荒的丛林与血腥的杀场之中,听到了天魔谷中低回的唱吟与婉转的童谣,看到了那夜空中七星伴月的旷古奇观……

    不消片刻,林一‘夺’得一下放下了空酒坛子。他面色酡红,酒气冲天,两眼熠熠生辉。

    老龙见状不甘示弱,两手轻轻一拍,所持的坛子猛地激起一道酒花。其大嘴一张,酒去如虹飞入腹中,眨眼间已是点滴不剩。他顿时须发飞扬,大笑道:“林小子,与你饮酒真他娘的痛快啊!当年你我便是这般……这般……哈哈!哈哈……”

    林一脏腑火烧,浑身发热,眼前有些晕眩,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烂醉如泥。

    当年?当年在天魔族的那个山谷中,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可是闻白子的弟子鲁牙,两人皆是胆战心惊,哪里还有饮酒的兴致……

    林一长吐了一口酒气,又摇了摇头。他暗运玄功,只觉着酒劲在缓慢退去。体内那一线诡异的气机愈发明显,并自成循环且隐隐占据着周身法力的一成之势。

    虽是酒意微醺的模样,林一的心头却是一片清明。其眼光轻抬,冲着神采飞扬的老龙笑着问道:“你我二人还曾于何时何地饮过酒?远古洪荒又在什么地方?不妨趁着酒兴讲来,更待何时……”

    老龙笑容一僵,伸手拍打了下空酒坛子,发出‘嗡、嗡’的响声。他眨巴着一双好似闭不上的龙眼,好半晌之后才带着些许的失落嘟囔道:“一口就喝没了,还有个屁的酒兴……”其又看向林一,装模作样地又道:“彼此曾于别的地方饮过酒,我有提起过吗?你若知道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能想起些什么……”

    林一猛地站起身来,微微摇晃了下。老龙依旧是一脸的无辜,他撇撇嘴一甩袍袖转身离去。身后有人哈哈一乐,只是那熟悉的笑声中多了些许落寞……

第九百九十四章 百里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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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砰、砰、砰……”

    一阵碎裂声响过后,九道法阵上所敷设的最后一层晶石已尽数崩碎,浓稠如水的元力疯狂涌入林一的体内。他云袍鼓起,乱发飞扬,却犹自端坐于气机漩涡的激流中岿然不动……

    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三日。当山洞内再次回归往日的宁静,林一依旧是双目紧闭。而其眉心之间却又添了一抹淡淡的白色,与之前的黑、金印记紧紧挨在一起,状如三片奇特的叶痕,又如三点火焰在跳动不息。

    这一刻,林一的元神不见了,只有一把金龙剑静静孤悬于气海之中。在其炼神化虚之后,再次淬炼化形而终有所成。如今周身气机与四方天地一体,可谓一动即觉,一觉即无,已达形神浑化之境。亦就是说,他终于有了合体的修为!

    林一默默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的强劲法力,体会着境界变化所带来的种种不同。他抬手摸了下眉心,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修至合体后,又多了一道印记?

    此时,没了从前提升修为的愉悦,反倒是更添了几分急迫。闭关这么久,用去了数万仙晶,本尊不过修至合体的初期,与魔尊、龙尊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接下来的日子里,唯有全力以赴!

    林一来不及喘口气,挥袖拂去地上的碎屑,随即又敷设上一层厚厚的仙晶。他打出手诀催动法阵,继续拼了命般地吸纳着元气,再次沉浸在凝神为一、心身无极的境界之中……

    ……

    天门山主峰往南的万里之外,乃是一片巨大的山谷。此处上有乌云笼罩,四周有数百九州弟子围观,下方的谷地当间则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

    山谷一侧的山顶上,站着百安与季子娘儿俩。两人面带忧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三十里外山谷中那个孤单的人影。

    天空的乌云足有百里方圆,正自剧烈翻涌,且愈来愈浓、愈来愈厚,还有游龙飞舞般的雷光在闪动不停,并扯动四方气机往当间汇聚而旋转不息,情形颇为的诡异惊人。

    当一阵撕裂般的雷鸣在天地间隐隐作响,强大的莫名威势席卷四方,百安心悸不已,失声惊呼道:“娘!那炼虚雷劫如此浩大,爹能否安然无恙……”

    百安的娘亲,衡月州乌干国王族千金,一个三十多岁的貌美女子,金丹后期圆满的修为。听见儿子说话,她看着那天上的劫云,摇摇头答道:“据悉,化神者得以渡过炼虚天劫,不过两成之数。而你爹专好炼器之道,难免有碍修为境界的提升。他要渡过此劫,只有一成的把握……”

    百安已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其愈发英俊的相貌中,少去了几分稚气而多了些许的沉稳。而事关己身,让人慌乱不已。他微微变色,急道:“爹若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季子拢着长袖,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无奈地叹道:“原来以为天授王权,自当惠及王族子孙而富贵不凡。如今方知,天道之下皆为草芥。眼下你爹渡劫在即,我等只有袖手旁观。那天威惶惶,叫人莫可奈何啊……”她话音未落,有人从天而降,并朗声说道:“所言不差!王子王孙与布衣庶民没甚两样!而身为修士,持身勿轻,用意勿重,方有镇定超脱之机!”

    娘俩闻声,各自心头莫名一喜。

    来者三人,乃一身若琅玕的年轻男子,一位白衣如雪的仙子,还有个衣着华丽的胖子。

    娘俩不敢怠慢,急忙后退几步躬身见礼。现身的三位,正是林一、仙奴与出云子。

    林一微微点头示意了下,转而背起双手看向远方。百里川回到九州门的第七十个年头,终于要迈过炼虚的这道门槛!他在天门山主峰静修之际有所察觉,于意外之余颇感欣慰。当年同来仙域的九州同道,只剩下了寥寥三人。如今算是各有所获,令其感慨良多……

    有师父在一旁,自然不用仙奴说话。其跟着眺望远方,娇艳的容貌愈发动人。这些年来的闭关颇见成效,她已修至炼虚中期的圆满之境。

    出云子与百里川一家人颇为熟稔,哈哈笑着打着招呼。他没有林一与仙奴的高深莫测,只有邻里大叔般的随和,让那娘俩倍感亲切,尤其是此时此刻……

    见礼已罢,季子往前一步,冲着林一欠身说道:“多谢太上林长老的一番教诲!”

    林一回首瞥了眼,又转向山谷中那个孤坐的人影,说道:“适才的那段话,来自一位凡俗间的先生。道理浅显,却让人受用一生。你娘俩不妨以此自勉……”话到此处,他想起了后土生死之地幻境中的那烧火的娘俩,还有四个字,薪火传承。这仙道非谁所独有……

    季子垂首称是,却有些疑惑。一个凡人的话,怎能让仙人受用一生?

    百安早已没了初临九州门的莽撞与自大,更是对眼前之人敬畏不已。而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着胆子说道:“我爹渡劫艰难,还请林长老见机相救……”

    林一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淡然说道:“哦……这一回有人救,下回又将如何?合体的天劫岂不是更为可怖?既然天道无情,却又寄望于他人的一念仁慈,岂不是笑话!”

    百安呐呐然说不出话来,而脸上的焦急神情如旧。他娘季子忙乱看向出云子,神色求助。对方却是哈哈一乐,浑然不将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原来太上长老等人只是来瞧热闹的,那娘俩心头才有的侥幸随即荡然无存。

    仙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白色长裙。此乃百里川所赠的云袍,轻柔如云且洁白胜雪,自然成了爱美女子的心爱之物。她迟疑了下,还没有出声。

    山谷之中的一片空地上,百里川盘膝而坐。他抬头仰望着厚重的劫云,心绪激荡难平。

    历尽千辛万苦,遭遇九死一生,好不易走到了今日。只须渡过天劫,便可踏入梦寐以求的炼虚之境。从此以后,不仅多了数千年的寿元,还能陪着一家人走得更远。既便是修至合体、乃至于成为真正的仙人,亦未尝可知啊!来日得以返回九州的百安门,见到诸多的徒子徒孙,该是叫人多么的期待……

    倘若渡劫不过,仙道将就此而终。自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重入轮回罢了!而季子尚未结婴,百安年幼无知,她娘俩以后无依无靠,又将如何度日?

    想到此处,百里川的眼光落在一则的山顶上。看着那娘俩的身影,他的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见到林一与出云子时,其又禁不住宽慰一笑。而恰在此处,天上的劫云蓄势已久,终于爆发……

    一道刺目的霹雳从天而落,震耳的轰鸣响彻千里,巨大的威势横卷山谷,惊得四方围观的修士无不动容。而一道劫雷未罢,再一道雷光接踵而至,百里川顿时被湮没在雷火炼狱之中。

    这一刻好似要天翻地覆一般,整座山谷都在颤抖!

    季子与百安已吓得神魂失守,双双难以自持。而一旁的三人却是浑然无事,依旧是观望着天劫的降临却神色各异。

    出云子挥袖祭出一道法力护住了惊惧中的娘俩,笑容变得寡淡起来。他咂巴下嘴,摇头说道:“百里川心绪烦乱而境界不稳,乃是渡劫的大忌啊!我当初就差点没挺过去,他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仙奴看着那相互依偎着的娘俩,不禁心生恻隐。她悄悄看了眼师父,趁机与出云子说道:“你与百里川的交情匪浅,又对渡劫颇有心得,不妨临机行事啊!”

    “咦……百里川不就送了你一身云袍吗?小丫头拿人手短,话说得轻巧……”出云子惊讶一声,上下打量着仙奴,说道:“我可经受不住雷劈,更不想遭二遍罪吃二回苦啊!而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谁敢放肆……”他两肩一耸,佯作不忿地又道:“你也曾有过炼虚的天劫,你师父更是高人中的高人,你师徒俩为何不去救人呀?见我好欺负是不是……”

    仙奴俏脸一红,轻轻顿足,索性下巴一转不再理会出云子。对方却是哈哈一乐,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腰身,自语道:“林兄弟!你说我修炼了那个升龙诀之后,为何始终不见玉树临风呢?不过心宽体胖乃一大境界,非常人而不可得……”他稍稍一顿,又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呦!百里川可真麻烦了……”

    林一依旧是神淡如水,不动如松,却在留意着天上地下的动静。

    炼虚渡劫,又称之为‘三九’天劫,共有二十七道天雷。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已是二十四道劫雷落下。那千丈的高空与巨大的山谷,已被闪电连为了一体,十足一方雷火道场!而其中的百里川,在渡劫初始尚还轻松,如今便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正自备受摧残且岌岌可危。

    天上落下了二十四道天雷,百里川便跟着相应祭出了二十四件法宝。一位炼器的宗师,用所炼制的宝物应劫倒也别出心裁。而当一件件法宝被雷火劈成齑粉,巨大雄浑的天威反噬而来,其早已不堪承受。他面如金纸且口吐鲜血不止,犹自离地十余丈悬空而立,上下却是衣衫褴褛并遍体鳞伤。而最后的三道雷劫将最为凶猛,其中的雷火之力与天地禁制更加难以阻挡……

    林一曾饱尝雷劫,所遭受过的一切出乎常人想象。他自然明白那已落下的二十四道天雷意味着什么,也深知此时的百里川已到了强弩之末。而其并未动手救人,而是回首看向那藏身于禁法中的娘儿俩。

    许是血脉相通的缘故,又或是被无情的天雷勾动了亲情,百安没了从前的轻狂与无知,没了王族贵戚的骄矜。其攥紧了双拳,身子轻轻发抖,两眼闪动着泪光,慢慢跪下了双膝。他无奈别人的冷漠,更恨自己的无能!

    季子以手掩面,抽泣不已。除了眼睁睁看着道侣陨落,又能如何!

    在生死离别之际,休谈仙道逍遥,遑论长生自在,这里只有即将丧父的人子,即将丧夫的人妻……

第九百九十五章 另立门户

    “咣——”

    耀眼夺目的光芒之中,一道水桶粗细的雷光从天而降。便如一条狰狞的巨龙,带着无上的威势与疯狂的杀机,瞬间撕裂了千丈的高空,只为毁灭一切敢于忤逆的存在。

    云袍破烂且披头散发的百里川,嘴角还挂着血迹,情形极为狼狈。他全然没了从前的儒雅淡然,已成了野人般的模样。而其稍显绝望的神色中,却闪过一丝不曾有过的疯狂。

    渡劫输赢在此一刻。百里川伸手抛出一物,竟是一件五彩霞衣。随其法力加持,霞衣霍然化作一片十余丈大小的彩云,瞬间拦在半空之中。于此刹那,天雷已至。

    “轰——”

    千百道霞光笼罩山谷,一声雷鸣震彻天地。眨眼之间,雷光消散,霞衣却是猛然下坠。正自悬空的百里川一个吃禁不住,随着天劫的余威轰然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之中,他深陷地下三尺,张口飙出一腔血,身下的热土顿时殷红一片。

    与此同时,天上的劫云抖动着收缩起来,由之前的百里方圆,凝聚成了百丈大小。便在雷声未消之际,那翻涌不休的劫云好似一头凶猛的怪兽,再次发出最后的两声咆哮。“咣、咣”连声巨响乍起,两道粗大的雷光争先恐后地倾泻而下……

    土坑中的百里川拼尽了全力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踏空而起却又一头栽倒在地。忙乱之中,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飘在头顶的五彩霞衣光芒一盛,却只有数丈大小,已不复之前的神异,显然难敌天劫之威。生死旦夕,便是想看一眼那娘儿俩都无能为力,他只觉得万念俱空,心头一片死寂……

    十余里外的山顶上,季子跟着儿子跪了下来。她顾不得哭泣,只想着目送道侣一程。天道无情,人有情!既然有缘成为了一家人,藉此以表心意!

    百安双手撑地,眼角带着泪痕。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卑微与弱小。天下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看着亲人的离去而无可奈何!而既然踏上仙途,便要承受天道的摆布。但愿此后,今日的一切不再重来……

    出云子的脸上没了笑容,腮帮子有些发沉。而他看向一旁,又有些糊涂。百里川已然在劫难逃,有本事出手相救的或许只有一人。可那位神色如常,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仙奴屏息凝神,两眼一霎不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才要触及林一的袍袖却又停下。她盯着十余里外的情形,紧紧抿着嘴唇……

    便于此时,身旁的人影突然不见了,仙奴轻呼道:“师父出手啦……”

    闻声,出云子与那娘俩急忙抬头看向远方,却又各自满目错愕。

    仙奴说的不错,林一还是出手了!他不忍心看着百里川死去,却又不便轻易出手救人,只因出云子的话也有道理。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

    百里川渡劫未了,被人强行抗下天雷或许可以捡回一条性命,而两千多年的修行则毁于一旦。他以后再想炼虚,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有坐等寿元耗尽,最终还是难逃身陨道消的下场。此外,危难之时见人心。既便是一家人,亦各自秉性不同。

    不过,即将冲到雷劫之前,林一同样是神色一怔。他无暇他顾,去势一转,瞬间便已到了百里川的身旁。

    于此间不容发之际,一道霹雳横空而出,恰好撞在了倾泻而下的雷光之上。好似天雷勾地火,又如烈日崩摧,闪耀的光芒之中,翻江倒海般的威势轰然砸向了下方的两人。随之一瞬,悬于其间五彩霞衣倏忽斜飞而去并眨眼不见。

    百里川正躺在地上,满脸的绝望,只等着来个一了百了。他忽而察觉林一现身,不由百感交集,却又为接踵而至的异变所震惊不已,抬手惊呼道:“有人……抢我祖传宝物……”其话才张口,已被呼啸而下的隆隆雷声吞没。

    与此同时,林一不敢怠慢。他伸出左手抓起百里川,右手握拳奋力往上击去。六条龙影脱臂而出,首尾相继,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冲向了飞瀑一般的雷光。又是一阵“轰轰……”巨响,接连受阻的雷劫威势不再,随即崩溃成了漫天的星火如雨洒落。而那六条龙影犹自疯狂反扑,将天劫的余威尽数撕扯粉碎。

    不过喘息的工夫,天上的黑色劫云骤然一变,继而化作一道白色光芒徐徐落下。林一手臂一挥,龙影消失不见。他将左手的百里川往上一甩,自己却趁机抽身而退。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修士渡过雷劫,还须天地之力来弥补亏缺。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抵达又一境界。几番生死逆转的百里川,自然不会错过这莫大的机缘。他顾不得宝物的下落,又惊又喜中迎向了那道奇异的光芒,去接受天道的恩赐与慰藉!在其感喟唏嘘之际,林一已是冲天而起……

    不过须臾,林一已到了星空之中。他缓缓止住了去势,数百丈外有人笑道:“呵呵!这彩衣倒是一件不俗的宝物!”

    出声之人,乃一身着白袍的男子,相貌俊朗,留着淡髯,抬手举足间气度不凡。其犹自冲着手里的一团五彩云裳好奇不已,显然是未将追来的林一放在心上。

    林一却是认得来人,不由眼瞳微缩,凌厉的杀气透体而出。对方抬头一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眉梢轻挑,沉声说道:“雷天!想不到你会逼上门来……”

    白衣男子不是别人,原来是天罡雷家的雷天!而界外仙域的高人,少有现身于界内。今日突然见到这么一位老相识,林一不能不有所意外并暗暗戒备。若是罗家也寻到此处,只怕自己再无安宁之日。衡天仙域及九州门,亦必将遭受池鱼之殃!

    “呵呵!我并非要对你不利,你又何必记恨我雷家呢!”雷天还是过去自命不凡的模样,只是话语声随和了许多,含笑又道:“你竟然是界内仙门的太上长老,失敬啊!”他看着林一,眼光中精光闪动,转而又好奇地问道:“你这样一个人物,又何必要潜藏于罗家并甘愿当一个外门弟子呢?难道是专为雨仙子而去……”

    “雨子不干你事,你少给我啰嗦!哼……”林一哼了声,不假辞色地说道:“界内的戈灵子与你雷家早有勾结,而你此时现身我九州门又岂会没有缘由?”其稍稍一缓,又道:“我不怕与罗家为敌,更不会对你雷家有所畏惧!人若欺我,我必杀人……”他嘴角一撇,不无狂傲地叱道:“我不管你来意如何,交出所抢的宝物,滚出衡天仙域!如若不然,你便是我要杀的第一个梵天境的仙人!”

    雷天笑容渐隐,神色微微一愕……

    ……

    经历过一场天劫的山谷中,肆虐的雷火气机尚在,而围观的数百弟子早已尽数离去,唯有一侧的山顶上还有几人在驻足等候。

    百里川已换了身云袍,凌乱的头发也被季子帮着收拾妥当。他虽有伤在身,却受天地之力的蕴补而并无大碍,反倒是精神焕发的模样。其手扶青髯,原地踱着步子,与一旁庆幸不已的娘俩频频颔首示意,还不忘冲着出云子、仙奴摇头感叹。回首渡劫的情形,恍如隔世一般!而有了炼虚的修为之后,在九州门算是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既便是放眼衡天仙域,亦称得上是仙道的高手……

    “百里川,你今日否极泰来,日后必当大吉大利啊!”出云子趁机奉承了一句。见对方神色愉悦,其佯作郑重地轻咳一声,说道:“回头换个地方说话,我正要请教双修之术,嘿嘿……”话未说完,他还是禁不住猥琐一笑。

    修士不拘俗情,双修之术更是寻常的功法。而出云子如此言行无忌,还是让在场的两个女子颇为不适。季子扯着百安躲到一旁,娘儿俩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之后,各自不无收获;仙奴则是带着娇嗔瞪了眼那个胖子,转身眺望星空,等待着师父的归来。

    百里川渡劫过后,俨如两世为人。眼下与出云子又成为了平辈的道友,更是令其感怀不已。他拱拱手,慨然说道:“还要多谢两位的护法之功……”

    出云子摇头说道:“你都感谢了八回,我只想落些实惠……”

    百里川呵呵一笑,却不便多说。

    仙奴依旧是昂首远眺,轻声说道:“你要感谢的并非是我二人,莫忘了家师的相救之恩……”

    百里川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救命之恩,又岂敢忘怀!而林长老为我的五彩霞衣,竟然只身追敌,更是令人敬佩不已啊!宝物丢了无妨,只求他安然无恙……”

    仙奴才要应声,神色转喜。在场的其他人皆有所察觉,各自抬头望去。

    林一踏空而来,转眼之间到了山顶之上。

    百里川忙带着那娘俩上前一步,一家人冲着林一深施一礼。

    仙奴跟着欠身相迎,而出云子却是打趣道:“我九州门又多了一位炼虚的长老,可喜可贺……”

    林一双脚着地,将手中所拿一物抛给了百里川,不容置疑地说道:“九州门不缺炼虚的长老,百里川且带着季子与百安另立门户……”

    “哎呀!此乃九州百安门的镇山之宝,名为五彩霞衣。想不到林长老还能将其追回……”百里川接过一团轻柔的云裳,话未说完又是一愣,惊道:“林长老为何要赶我一家出门……”

第九百九十六章 随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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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衡日州以东,有座风景秀美的山谷,名为月泉谷。此处东临大海而西望群山,四季如春并灵气浓郁,更远离凡俗且僻静安宁,实乃一处不可多得的修炼之地。

    三十年前,月泉谷中突然来了数十个修士。翌年,此处便多出了一个仙道家族。

    据传,这家族的家主是个炼虚的高人,道号百里先生。他还有个元婴的道侣与金丹的儿子,并有三、五十个修为不等的弟子。可见其虽为家族,却底蕴不凡,与寻常的小仙门相较亦不遑多让。为此,数万里内的诸多同道,皆不敢轻易招惹月泉谷……

    这一日的午后时分,月泉谷内一处向阳的山坡上,有父子两人坐在一方石桌前说话。

    “呵呵!这五彩霞衣,乃我家祖上所传……”说话的这位,乃一留着青髯的中年书生,面相儒雅且气度出尘,正是月泉谷的主人百里川。他离开九州门已有三十年,不见有分毫的阴郁,反倒是风采更胜从前。其手里拿着一团五彩斑斓的云裳,冲着一旁的年轻人接着分说道:“我百里家的先祖,乃一冰雪聪慧的女子。她无意获得了这件来自远古的霞衣之后,从中悟出了更为高深的炼器之法,并创下了九州的百安门……”

    一旁坐着的百安,还是一身白色的云袍,相貌俊朗如旧,只是下巴上多了一层淡淡的胡须,整个人显得沉稳而干练了许多。他点头说道:“爹!原来您给孩儿舍去百里的族姓而取名百安,还有如此用意,今日方才知晓……”其眼光落在百里川手中的霞衣上,又问:“您老人家用了十年才将五彩霞衣修缮一新,莫非要传给孩儿?”

    百里川兀自轻轻摩挲着五彩霞衣,抬头微微一笑。所在远处群山渺渺,近处绿草茵茵、花香淡淡。如此洞天福地中,一家人得以朝夕相伴并畅谈岁月的悠远,还有充裕的灵石与仙晶以及功法用来修炼,夫复何求啊!或许,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知我者,林长老也!不过,他之用意,却高深莫测……

    “爹!孩儿不想专修炼器之道……”自知出言忤逆,百安忙低下脑袋,神色惴惴不安。

    百里川有些不悦,说道:“子承父业,乃天经地义!即便放眼衡天,我百里一脉的炼器之道亦可登堂入室……”

    百安一个人吭哧了会儿,硬着头皮申辩道:“孩儿若专修炼器,纵使成为一代宗师,又能如何?元婴天劫或可侥幸渡过,而想要修至化神乃至炼虚却难乎其难!林叔父曾说过,天道无情,不可寄望于他人的一念仁慈……”

    闻得此言,百里川神色一滞。自己当年炼虚渡劫之时,若非林一相救,眼下早已坠入了轮回。孩子的话虽冒昧,却是道出了实情。他沉吟了片刻,问道:“林长老真的如此说过……”

    百安却是心神一振,急忙点了点头,回道:“据传林叔父结丹时的年纪与孩儿相仿佛,如今不过七百岁,却已是名震界内的合体高人!孩儿立志苦修,来日未必没有一番成就。而爹的炼器之道,不妨另择弟子以承衣钵!”言罢,他又起身拱手恳求道:“还望您老成全……”

    百里川眼光微抬,若有所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孩子原本一个王族公子,几经磨砺之后,终于蜕变成一个真正的修士并有了主见,这是好事儿!

    有所权衡之后,百里川不再强求。他收起了手里的五彩霞衣,拈须说道:“你三句话不离林叔父,莫要一厢情愿……”

    百安暗自松了口气,直起身来笑道:“三十年前,林叔父曾有言在先,只要小安我修至化神的境界,他自然认下我这个侄儿……”

    百里川轻轻‘哦’了声,笑而不语。当年离开九州门的时候,林一是有过这么一句话,不过是虚言安慰罢了,儿子小安却是当了真。不过,自己也没想到过会有今日的一切啊!

    一个曾经遭人轻忽的小辈,一个同来自于九州的道友,不仅在仙域的血雨腥风中生存了下来,还成为了名震一方的高人,并与出云子创下了大有用意的九州门。此外,那场天劫之后,他吩咐自己带着所挑选的一群弟子来到大海之滨另立门户。

    正是那个林一,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却又总能于生死的博弈中力挽狂澜。他为人随和却不失机敏百变,手段狠辣而不乏天地凛然,而良善的本性中却又常常透着难以捉摸的妖邪之气。或许,他还将冲出界内,走的更远……

    “到那时候,林叔父要我修为有成……”百安愈发兴奋起来,又道:“他说我百里家的子孙,皆为九州的后人,还要在衡天开枝散叶……”

    百里川拈须微笑,禁不住摇了摇头,告诫道:“林长老还说了,若无吩咐不得返回九州门,更不得有所来往。在此期间,我月泉谷与天门山毫无瓜葛!”

    百安好似已迫不及待,问道:“想要返回九州门,还须等候多久?”

    百里川想了想,答道:“林长老有过交代,少则百余载、多则三、五百年……”

    百安心有不解,又问:“林叔父如此这般,究竟有何用意?”

    百里川轻轻一挥袍袖,起身说道:“林长老之神机莫测,常人难以揣度,为父也无从知晓,你不必再提……”他回首看向不远处,扬声问道:“何事?”

    一个有着化神初期修为的中年男子由远而近,到了山坡之下止住脚步,拱手说道:“依照家主的吩咐,月泉谷的四周以及地下密室的阵法,历经三十年的打造,如今均已妥当!”

    百里川背起双手,抬脚走了过去,颔首示意道:“且去看看……”

    ……

    天门山的山顶,一间洞府门前的方石上坐着两人。其中的一位是此间的主人,林一的龙尊分身。丈余外的老者,则是衡天门的余恒子。

    此次来到九州门,余恒子的兴致不错。两人说了会儿话,他又打趣道:“呵呵!此处好歹炼制一间云亭用来应景,再不济添置一套桌凳以便待客,总好过这块百年不变的大石头,与你一门之尊的身份着实不相称啊!”

    “心地无风涛,随处皆安然!既为方外之人,区区一个虚名又何必放在心上!”如此来了一句,林一漫不经心地咧嘴一笑。

    余恒子抖动着一双吊梢眉,冲着林一上下打量着赞道:“本想你强大的修为全赖于逆天的机缘,今日方知腊梅香自苦寒来。如若不然,你绝无此般超凡的境界啊!”

    “谬赞了!”林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余恒子却是不敢苟同的模样,手抚胡须叹道:“初次见面,你不过一普普通通的小辈,如今却已修至合体的圆满。而你来到天门山的短短百年间,更是扬名界内啊!如此成就斐然,天下谁可比肩……”

    看着眉飞色舞的余恒子,林一不知该如何应声。这奉承话说的真好听,貌似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还成就斐然?眨眼已是百年去,而一直苦苦琢磨的神通,至今还是全无收获。好一个岁月倥偬,叫人好没奈何!

    只不过,这些年来的余恒子,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九州门的异峰突起,不可避免地遭致猜忌并为各家带来恐慌。林一想要在界内立足,只能处处谦让。真有恶意挑衅者,且先礼后兵。此举若难奏效,最后唯有去一一登门拜访。凭借五大长老的恶名,不信打不出一方安宁来。而正是有了衡天门的从中斡旋与竭力安抚,让他与九州门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衡天门弟子,对林长老仰慕久矣!若有闲暇,你该去走动走动,为小辈们现身说法……”余恒子依旧是谈兴不减。

    若是林一的本尊或是魔尊在此,应该有一番饶舌的功夫,龙尊却不喜无谓的寒暄。而如今与余恒子相处久了,彼此间说起话来还是随便了许多。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老先生无事不登门,不知今日有何赐教?”

    余恒子摆摆手以作谦逊之意,笑道:“赐教可不敢当!老朽只想与你叙叙话,顺便转告一二……”

    林一点点头,只待下文。

    余恒子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界内八大仙域,已有六家暗结盟约……”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又分说道:“我衡天与九州不分彼此,你老弟勿要介怀才是啊!”

    林一知道余恒子多虑了,报之以淡淡一笑。他无意与衡天门争长论短,只想着来日的紫薇仙境可以成行。而如今有了九州门之后,其同样不愿去出什么风头。仙奴与出云子以及众多弟子,能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已然足够了!

    余恒子见林一并未介意,稍稍缓了一缓,又道:“另外的两家,情形各有不同。成元子虽心怀芥蒂而始终不愿低头,却也不再与界外来往。他或许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戈灵子却毫无顾忌……”

    听到此处,林一的眼前浮现出戈灵子的模样。那个脸色红润,见人笑三分的老头,自以为攀上了界外的雷家。殊不知,有所企图的奢望,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而真实的背后,往往并非真相……

    许是戈灵子的一意孤行,使得余恒子有些不快。他哼了一声,说道:“我前后两次前往暮苏仙域,皆未寻见戈灵子。据其门下弟子告知,那老儿去界外多年不归,无非私欲作祟,用心可想而知……”

    人之私欲,不外乎名利。林一的心头也有不尽的碎碎念,且每每以俗人自居。而欺人欺己之举,他却不屑为之。

    余恒子发了句牢骚之后,接着自我宽慰道:“他二人虽不肯与我为伍,却无碍于大势。有我界内六家同进同退,二十年后的紫薇仙境之行必有收获!而你所许下共享好处的承诺,实乃远见卓明……”

    当初收拾了上门挑衅的水寒子与月玄子之后,林一当众有过承诺。若有好处可以分享,他绝不吝啬。而好处无法分享,则当另说。故而,那只是权宜之计!

    余恒子还要说话,林一忽而神色一动。他抬手止住对方,问道:“紫薇仙境要在二十年后开启……”

    ……

    ps:感谢各位不懈的支持、信任与厚爱!小说中相关道法的修炼全部来自于个人臆测与牵强附会,只是为故事的讲述提供一个背景。或许,在第六卷会有一个对自我的否定。诸般教义皆为人之所思所想所悟,而抛开一切既有的知识,又该如何面对虚无与未知,又该如何感受卑微且不凡的生命并体会自我的存在,还需要与各位道友一路探索下去......

第九百九十七章 岂非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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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紫薇仙境,要在二十年后开启。余恒子转告了相关事宜之后,又盘桓了两日,走了!

    二十年,足够一个襁褓婴儿成长为一个精壮的汉子。可这看似漫长的光阴,对修士来说又太过短暂。只怕在一个入定、或是一个瞌睡之间,它便会从身边匆匆溜过!

    当林一再次从孤峰云间的静坐中睁开了双眼,距他与余恒子商定的日子只剩下两年。不知不觉中,来到衡天前后已过去了二百七十多年。自己多大年纪了?将近七百岁……

    林一伸手摸了下脸颊,好似要抚平岁月的霜痕。而其淡远的神色中,却是显出几分自嘲的意味。相貌如旧,自己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模样。或许,密密匝匝的年轮带着沧桑早已沉入心底,深得让人无法触及!

    便在此时,有人不服不忿地大声嚷嚷道:“林兄弟!门中诸事皆有了着落,为何不带我前往紫薇仙境?你自私自利、骄横霸道,哼……”

    林一站起身来,挥袖扰散了四周飘渺不定的云雾,随即举步虚踏,从峰巅缓缓落下。不消须臾,他已到了自家洞府的门前。出云子与仙奴正在等候,而貌美者婀娜如旧,肥胖者却好似……愈发的威武!

    “看什么看?不认得了……”

    出云子的气势很凶,却在躲闪着林一的眼光。他原本肥胖的身子,竟然又粗大了一圈。而其细嫩的脸上,还多出一层横肉,很吓人的样子。

    见林一犹自神色玩味不已,出云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抬头挺胸,瞪着双眼怒道:“你与那位前辈合伙骗我,苦修百余年只换来了一身横练的肥肉……”其不甘作罢,又转向一旁挥舞双臂又道:“仙奴妹子亲眼所见啊!我原来的腰身虽称不上玉树临风,可绝不是现在的样子。你师父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你要帮我狠狠地唾弃他……”

    仙奴垂首抿唇,悄悄往后闪开几步。师父曾有过交代,要独自前往紫薇仙境。而出云子得知后,颇感失落,这才闹腾起来……

    无人帮腔,出云子依然气势不减。他还要发泄几句,忽而神色微变。一道剑光带着呼啸急袭而至,眨眼便到了身前。相距如此之近,根本应接不暇,其迫不得已挥拳猛击,不忘大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锵——”的一声金戈交鸣,来袭的剑光竟被出云子一拳砸飞。他本想扭头便跑,忽而察觉自己毫发无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又是“当啷”的一声,一把飞剑撞在了十余丈外的山壁上坠落下来。那是一件寻常的法宝,未经祭炼且威力平平。

    出云子打量着自己的拳头,惊奇道:“咦?我只晓得筋骨粗壮许多,却不料还有这般用处,哈哈……”话未说完,他已是转怒为喜。

    林一挥袖收起了跌落的飞剑,哼了声,说道:“以你的见识,早已知晓升龙诀炼体的用处。只须略有小成,筋骨堪比金石之坚。”他打量着出云子肥胖的腰身,又道:“有所失,便有所得,你又何必抱怨……”出云子苦修百年,还真的将升龙诀的第一层炼至小成之境。这位虽相貌唬人,心智绝非一般!

    出云子哈哈乐着,忽而两眼一眨巴,收起笑容狐疑问道:“不对呀!为何不见你发胖?”

    “这……”林一伸手挠起了下巴,斟酌着用词。龙,叱咤九霄,无不矫健而悍勇,还没听说过肥龙在天吧?见出云子不依不饶,他索性直言道:“九龙诀乃远古龙族功法,并非人人可以修炼。或许你机缘不够,抑或是其他缘由,不妨就此作罢!”

    出云子听到远古功法四字,眼光一亮,心念急转,忙堆上笑脸说道:“既便不再修炼,而借鉴揣摩一番硬是要得!林兄弟何妨再传一层口诀,好让我博古知今!”

    老龙的临时起意,却要自己来收拾首尾。林一迟疑片刻,还是抬手扔出一枚玉简,不忘叮嘱道:“权作炼体强身之用,切莫外传,更莫招摇……”

    出云子无暇多想林一的顾虑,一把接过玉简收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说道:“哈哈!你可真是我亲兄弟……”

    有好处才是亲兄弟,市侩之人非出云子莫属。林一轻哼了一声,转向便要走向不远处的洞府,而对方再次纠缠道:“据我所知,紫薇仙境之行启程在即,你为何不许有人随行?你我手足情深,岂可顾彼失此……”

    林一轻轻皱眉,转而袍袖一甩,返身走至一旁的大石上盘膝坐下。出云子大摇大摆地跟了过来。仙奴随后,却依旧是臻首低垂而脸色微赧。

    此时,林一的神色郑重了许多。他看了眼仙奴,转向出云子说道:“此次的紫薇仙境之行,不仅界外有人要找我麻烦,还有妖域的妖王在一旁虎视眈眈,可谓凶险重重。为免不测,我只带走天狼兄弟二人。而当初让百里川另立门户,岂非无因……”

    ……

    天魔结界,山洞之中。

    林一的本尊从满地的晶石碎屑中站起来,不忘收起身下的百草结的蒲团子。他往前走了几步,宁淡如水的神色中稍显无奈。闭关近一百二十年,用去了不下十数万的仙晶,终于修至合体中期的圆满。而比起预期的境界来,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如今紫薇仙境之行近在眼前,已不容有所耽搁。

    此外,龙、魔两尊早已是合体后期圆满的修为,依然不见有再上层楼的动静。由此看来,想要成为梵天境的仙人,还少不了一番周折。

    正如龙尊所说,此去凶险重重。而不管是为了琪儿,还是为了仙帝的传承,紫薇仙境都势在必行。再有一个,修为提升的桎梏已困扰界内多年,或可趁机探明究竟。

    不过,凭借着一体三尊的本事,能否趟过那刀山火海,还真的没有把握。千尘与吴融,以及诸多鬼灵尚在闭关,只有带着天狼两兄弟以防不虞,而老龙……

    想起了那位亦师亦友的高人,林一心绪莫名。多年以来,老龙一直对往事讳莫如深。或许,他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另有苦衷。

    有些话不一定要老龙亲口说出来,林一依然有着自己的猜测。他已非当年的懵懂小子,对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皆有所留意。从当初玄天仙境初遇白狐千幻,以及山谷中所见的摩崖石刻,再至后来的种种奇遇,等等,无不直指远古仙域的一切。

    无数万年之前,仙帝龙梵带着龙族等人开创了仙域,却为三皇相争的宿怨所累。远古洪荒遣人前来横加阻扰不成,便施展手段来个里应外合,最终毁去了一切。时至今日,仙域尚有人幸存下来。无论是老龙与吴融,还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皓度,皆对往事耿耿于怀。

    于是乎,曾经的扑朔迷离,便这么朦朦胧胧显现出来。而不过初见端倪,疑云又起——

    远古三皇为何成仇,又为何要不惜一切毁了仙域?

    千荒三圣中的昆邪已死,子桑是否便是挑唆妖族与龙族翻脸的背后黑手,他与另外一人是否活着、又在何方?

    四大仙尊,两两境遇不同。吴融对皓度闭口不提,对方也好似不知道他的存在,彼此间或有间隙。而后者摆明了就躲在星空一隅,却又对仙帝的轮回转世念念不忘。是对往事有所愧疚,还是另有图谋?

    九牧仙域既然凌驾于界内外之上,那个圣女莫非是来自远古洪荒的高人?而仙域业已崩毁殆尽,难道还有人放心不下,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以上诸多疑惑,林一想不明白。真有事到临头的那一日,再说不迟。而那一切,又会与自己有关吗?

    林一独自默然半晌,又左右看了看,顺手解开了四周的禁法,慢慢走了出去。待其到了山洞之外,魔尊从天而降,瞬间与本尊合二为一。他摸了下眉心的印记,随即虚踏几步凌空飞起。

    魔尊修成了玄武印之后,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继续领悟白虎印。如此苦修不辍,换作以往理当有所收获。却不料愈是往后,天魔九印愈难修炼。

    玄武印,有五百一十二道手诀。白虎印的手诀,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道之多。

    林一的魔尊用了十余年的工夫,才将这么多的手诀悉数掌握。而直至今日,他还是施展不出白虎印,更遑论威力奇穷的六印合一。所缺的并非苦功,唯十二分的娴熟与完满的体悟而已。

    对此急不得,还须道法自然……

    百多年过去,山坡上情形如旧。那几株柳树虽没化作朽木,却依然死寂沉沉没精打采的样子。而随着林一的到来,老龙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少顷,石屋子里冒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长梦才醒的老龙!

    林一两脚站定,看着老龙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即将启程前往紫薇仙境。你是一同随行,还是继续睡觉,悉听尊便!”他言简意赅,没想到对方更为干脆,往前走了两步,眼珠子一瞪,反问道:“为何不去?”

    老龙所显现的修为已是炼虚后期,睡觉的功夫很是惊人。林一冲其打量一眼,抬起左臂伸出手腕子。上面光芒一闪,多出一个黑晶发亮的石镯子。他示意道:“此乃九州门修士重新炼制的妖圈,不仅可避神识窥探,还可容得下数十人自行出入且互不干扰。你已无法藏身金龙剑,权且如此……”

    老龙张臂扩胸舒展下筋骨,周身一阵噼里啪啦乱响。自觉着舒服了,他惬意一笑。而其盯着林一腕上之物,却又脸色一沉,有些不快地问道:“为何要称作妖圈?舍此一途,就没别的法子……”

    林一答道:“藏身于天魔结界之中,不及妖圈来去自如……”他心头一动,又道:“这石镯从今更名为龙圈!你若不从,当我没说,告辞……”其才要转身,老龙突然笑道:“哈哈!慢着……”

第九百九十八章 来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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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门山主峰的山顶上,林一依然端坐在洞府门前的那块石头上。不远处曾有过的一个传送阵,在接回百里川之后便被移至别处。此地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出云子、仙奴、童家与天狼兄弟。

    “我即将启程前往衡天门。天狼兄弟留下,你等散了……”林一随意摆摆手,好似在说着闲话。

    童家三兄弟被召唤至此,获悉原委之后,各自神sè轻松。这百多年来,不缺修炼的晶石,还能享受门中晚辈及远近同道的奉承与孝敬,rì子过得比原来想象的舒服多了。如今林长老要出远门,自家兄弟便成为了仙子门主所倚重的左膀右臂。人这辈子,总要尝试一下绝顶凌风而睥睨天下的快意,当如此时……

    童里见老二童力与老三童离才要动身,忙在暗中使了个眼sè。仙子门主尚未说话,怎可擅自行事?三兄弟继续老老实实站着,一个个忠心耿耿的架势。

    仙奴则是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眼光中尽是不依不舍。师父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乱发披肩,黑红的兽齿为簪,周身透着随意不羁的洒然。其刚毅硬朗的面庞上,散发着暖玉般的光泽。那浓眉下的双眸,深邃且淡远;微翘的嘴角,总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便那般坐着,如磐石、又似崖松,自有渊渟岳峙的气度,让人仰望之中悠然生出一种倚靠的冲动。而他不经意间的微微一叹,却又好似牵动着人世间所有的忧愁,使得天地在这一刻为之黯然失sè……

    出云子虽然去不成紫薇仙境,却不再为此抱怨。他不仅如愿得到了《升龙诀》的两层口诀,还与仙奴两人分享了一套《玄天剑阵》的修炼之法。但愿林兄弟此行大有收获,回头好跟着多沾些便宜。不过,真如之前所说,天门山不宜久留……?

    林一察觉一旁有异,好奇问道:“还有何事……”

    仙奴好似才醒悟过来,挥手示意了下。童家三兄弟如蒙大赦,急忙各自离去。她稍稍迟疑,轻声说道:“尚不知师父何时归来,奴儿……”其yù言又止,随即又臻首低垂,神sè中透着几分莫名的委屈。

    出云子看着有趣,趁机取笑道:“哈哈!又不是生死离别,何故这般凄凄惨惨!你两人不像是一对……”他话未说完,忙改口道:“嘿嘿!分明就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师徒……”

    林一的眼光掠过出云子与仙奴,冲着几丈外的洞府挥袖一招。一团拳头大小的光芒悠悠飞出,转而被其抓在手中。与此同时,本尊的身影凭空出现,眨眼间便与龙尊合二为一。他在石头上端坐着未动,上下却是虚实一闪,腰间已多出个紫金葫芦。

    出云子趋前两步,惊讶道:“林兄弟,这还是哥哥我当年送你的那套分身术吗?我却不曾修至真假难辨的境界,为何?”他伸着脖子盯着林一手中的光芒,恍然大悟,话语一转,故作神秘地悄声又问:“那位老前辈与花尘子,是否……”

    眼前的这位还不忘当年的旧事,而寄魂分身术所修成的只是元神化身,终究代替不了本尊的存在。林一张口一吞,瞬间已将手中的天魔结界收入气海之中。他从石头上缓缓起身,待双脚着地之后,这才冲着一脸不解的出云子分说道:“与之相关的炼制之法,我已传给了奴儿,你可向她讨教。而方才的不过虚拟结界,与他人无关!”

    言罢,林一抬起左臂手腕,一只石镯子缓缓浮现出来。不远处的天狼两兄弟彼此看了一眼,随即会意,眨眼化作两道清风飞入其中。而不过瞬间,他神识中有人骂道:“此乃老子的地盘,两个小狼崽子若不乖乖听话,老子便剥皮吃肉,哼哼……”

    林一嘴角微微一撇,回首左右,转而看向百丈外。他冲着那一柱孤峰稍稍打量,随即大袖子一甩背起双手,平地拔空而起,不忘丢下一句话:“来rì再会!走也……”其身形才动,一个婀娜的人影紧随而去,说道:“师父,奴儿送你……”

    出云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已没入云雾中不见了。他耸耸肩头,摇晃着愈发肥硕的身子踱起了方步,满脸鄙夷地自语道:“炼制分身的法门倒是不差,却让我向你弟子讨教,还不是暗示我要对她一个女子俯首帖耳?哼!分明郎情妾意,却又装模作样,真是一对好师徒啊!我辈中人,颇感不齿……”

    半空之中,林一尚未远遁,有人在身后轻声说道:“师父……”

    林一身形放缓,一阵香风临近,一只小手伸过来扯动着他的衣袖。其微微皱眉侧首,却见仙奴已是两眼噙着泪花,带着不尽的委屈埋怨道:“师父已丢下过奴儿一回……”上回一别就是数十载,来rì再会又该等到何时?

    一句轻轻的话,仿若石坠深潭。林一身形一顿,心头响起了一声叹息。这一路匆匆走来,错过与丢失的又何止一回。为了所谓的仙道,总是被迫抛下一次次的不舍,也留下了一次又一次的遗憾!而每每身不由己方才发觉,所执着的仙途距幼时的梦想愈来愈远……

    “媚娘师父之外,奴儿再无亲人……”

    林一转过身来,眼光中泛起一丝暖意。这天下扯过自己衣袖的,妹子翠儿与冬雨儿之外,便是这个有恩于己的女子。而师徒之间,又何曾不是亲人……

    仙奴松开了手,垂首含羞说道:“奴儿不愿缠着师父,可更不愿离开师父!奴儿只想、只想……”她缓了口气,头垂得更低,又道:“只想师父下回能带着奴儿,好让奴儿永世相随……”

    林一沉吟了片刻,说道:“为师答应你……”

    闻声,仙奴顾不得羞怯,急忙抬起头来。眼前已没了人影,师父走了?而她并未意外,腮边已露出一抹欣然笑意……

    ……

    “呵呵!林长老上回来到衡天门,距今已过百二十年之久。彼时,老朽尚在闭关,未尽待客之道,甚为失礼啊!”衡天峰巅的观云亭内,余恒子谈兴正浓。他冲着一旁的林一颔首微笑,又道:“此番小聚,得以促膝论道,可谓收获良多。来、来、来,且随老朽寻山林之闲,赏云水之乐……”

    林一当rì赶到了衡天门,余恒子早已扫榻相迎。两人不免寒暄一二,趁机就界内、界外的情形,以及道法、境界、感悟等等来一番彻夜长谈。如此这般,转眼已过三五rì。

    林一的境界修为,或有机缘所致,却非从天而降,而是经历了生生死死而来。他对道法的感悟,常常独辟蹊径而又合乎要义天理,比起余恒子这个上万年的老怪物也不遑多让。盘桓的这两rì,亦算是彼此互通有无而各有所得。

    余恒子拈须踱步出了崖边的石亭,林一随后而行。

    便于此时,淳于风踏云现身,口称拜见林长老,转而冲着余恒子说道:“据悉,界内各家已齐至天沐星,我门中弟子也已守候在天水湖的阵法前,不知师父何时启程……”

    天沐星,乃沟通界内外的一中转之地。其他七家齐聚彼处,应该早已是迫不及待。林一与淳于风点头打了个招呼,看向一旁的余恒子,跟着好奇问道:“道兄莫不是要兴师动众……?”紫薇仙境虽是机缘所在,却亦是风险莫测之地。人去了多了没用,反而徒惹麻烦。如若不然,自己又何必抛下出云子与仙奴两人呢!

    余恒子冲着淳于风摆摆手,转向林一摇头笑道:“以九州门之强,林长老尚且孑然独行,我又岂能没有自知之明……”

    淳于风有些意外,说道:“一众师兄弟还等着去紫薇仙境长长见识,尚不知弟子能否成行……”他带着求助的神sè看向林一,指望有人帮着说句话。

    “原本如此,却是临时改了主意。你若执意前往,便跟着你林师叔!有他在,自可保你无虞,老弟……”一声老弟的称呼倍显亲近,余恒子给林一拱了拱手,甚是温和地笑道:“眼下良辰吉时,您看可否动身?”

    淳于风转忧为喜,忙冲着林一躬身一拜。衡天门弟子众多,师父唯独对他青睐有加,此时可见一斑。

    林一未知可否地笑了笑,摆手示意不必虚套。而动身在即,余恒子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脚下一缓,转而问道:“据传,数十年前你门下弟子渡劫之际,有莫测之前辈高人现身,并以大神通与天雷相抗,甚为惊人,不知后情如何……”

    衡天峰所在的这片地方,与天门山的主峰差不多,四下里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仙家气象。三人说话之间,林一已然踱步到了崖边。忽听着余恒子问起了那段往事,他悠悠停了下来。

    数十年前,百里川的那场炼虚天劫,可谓几番惊险逆转。当时的情形惊动甚广,诸多传闻曾热闹过好一阵子。不过,那个界外的雷天现身界内极为隐秘,怕是没几个人知晓……

第九百九十九章 同气连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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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林一的双脚再次踏上天沐星的那一刻起,心头便多了些许异样的感受。是为了更加深邃而浩瀚的星空?还是为了重返凶险莫测的界外仙域?抑或是为了即将要见到的一个女子……

    一行三人出了沐风谷的传送阵之后,有余恒子师徒在前面带路,林一则是默默在后面跟随。其神色沉静如旧,唯心绪起伏不定。有振奋与不安,还有担忧与怅然。直至到了某一处山顶之上,他才从云天之外回到了眼前。

    来的时候,林一没有提及界外雷家以及那个雷天。在真相不明之前,且静观其变。对此,余恒子并未深究。这天下说不清楚的人与事儿,太多了……

    “呵呵!我与林道友晚来了一步,有劳各位等候……”

    在距沐风谷不远的一山顶上,来自衡天的三人相继落下身形。淳于风拱了拱手便识趣闪到一旁,留下余恒子与林一并肩面对前方。

    这片山顶的所在甚为宽阔,数百丈的方圆之内有十余位修士迎了过来。其相貌各异,修为不等,三两成群。为首者有五人,林一认得三位。那留着长须,两眼微凸且裹着黑袍的中年人,是水寒子;身着土黄袍子,面色惨灰的老者,是月玄子;身材干瘦并神色郁郁的,是成元子。瞅着陌生的两人,一位是面相敦厚的老者,一位是肤色白皙的黑须男子,分别是合体后期与炼虚后期的修为……

    “水寒子道友、月玄子道友、天长子道友……呵呵!还有成元子道友……”余恒子满面春风,冲着一个个熟人打着招呼。他又好奇问道:“为何不见戈灵子与夏女两位道友?我界内八家独缺其二,是何缘故……”

    林一的眼光掠过众人,跟着余恒子一道抬起了双手,口称幸会……

    水寒子与月玄子的神色有些尴尬,显然是想起了百多年前的那桩旧事。见林一神色随和,他二人心下稍缓,各自依着礼数寒暄了几句。

    成元子只是冲着余恒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沉,带着两个弟子径自走向一旁。他对林一视而未见,俨然是记仇的模样。

    面相敦厚的老者与黑须男子与余恒子见礼之后,又往前两步,双双冲着林一拱手说道:“林道友!久仰……”

    林一含笑说道:“可是星马的天长子道友与岁破的章重子道友?林某与两位神交已久,今日得以相聚,幸甚!”

    黑须男子,正是来自岁破的章重子。见林一举止随和,加之两家早有盟约,他心中顿生好感,忙称多多关照。

    老者乃是星马的天长子,冲着林一端详了片刻。对方的相貌虽然年轻,全无乖戾自傲之色,并修为不凡,可见扬名于界内并非偶然。他呵呵笑着,如同一位寻常的慈祥老者,出声赞道:“闻名不如见面,林道友果然是我辈翘楚!幸会……”其稍稍一缓,不忘转向余恒子分说道:“戈灵子道友尚未现身,夏女带着弟子去了沐雨谷闲逛……”

    林一面带笑容,暗思不语。章重子与天长子,俨然两个与世无争之人。水寒子与月玄子并非安分守己之辈,却深谙趋利避害之道。成元子虽有趋炎附势之举,倒还没有失去最后的分寸。而八家仙域,一时难以凑齐,看来要接着等下去……

    “哼!她一介女子,自知修为低劣,无非要借仙境之行开开眼界罢了!”水寒子不屑地埋汰了一句,又冲着林一点了点头,颇有讨好之意。他一旁的月玄子笑了笑,神色稍显做作。两人的意思不言自喻,根本瞧不起夏女的修为,更是嫌弃对方耽误了大伙儿的行程。

    如此的抱怨落在章重子的耳中,便多了一层嘲讽的意味。界内仙域,唯有他与夏女是炼虚的修为,难免为之底气不足。他神色有些发窘,冲着水寒子拱手说道:“只因我两家的合体前辈寿终道陨,这才使得后继无人。而向道之心,从不以修为的高低而与所不同……”

    水寒子又哼了声,讥讽道:“我本言者无意,你却听者有心。章重子,你倒是说说看,将在紫薇仙境中有何作为……”

    章重子一时语结,又不敢强行争辩,禁不住转向了一旁与其相熟的天成子。对方却是微笑摇头,不愿参与口舌之争。他自觉失了颜面,再次带着求助的神情看向余恒子与林一,指望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此时便被同道轻忽,仙境之行的前景堪忧!

    成元子已带着两个弟子躲到了远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人还没到齐便闹成这个样子,余恒子适时出声劝说:“何苦无谓相争,切莫伤了和气,呵呵!”

    水寒子毫不领情地反驳道:“余恒子道友!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月玄子皮笑肉不笑地跟着附和道:“余恒子道友的话不中听啊!什么叫无谓相争,又怎会伤了和气……”

    这两人一唱一和之下,让余恒子颇感无奈。彼此修为相仿,谁都不服谁。而就是这两人,还曾经大闹过九州门。当时是如何收场的……

    山顶的四周不乏怪石林木,且元气浓郁,而一群人聚集的地方却情形诡异。成元子师徒三人置身事外,水寒子与月玄子在蓄意挑衅,余恒子与天成子莫可奈何,淳于风与其他的晚辈弟子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见此情形,林一暗暗摇了摇头。

    比起界外来,界内的弱小不堪一提。已然如此,一个个还闹腾个不亦乐乎!而这些人无不是活了数千上万年之久,道法与境界感悟更是信手拈来,俨然便是上天入地的活神仙。若非眼光短浅所致,难道是困顿绝望中的疯狂?人性之悲,在于自我的桎梏。本心不失,又何妨在星空中放逐脚步……

    “林道友!林长老……”林一正自走神,余恒子在一旁轻声示意。他从胡思乱想中醒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结下兄弟之盟,便不得相互挑衅。否则,便是与我衡天九州为敌,便是与我界内仙域为敌!”其话语很冷,还有些不耐烦,一直隐而不露的骄横气势浑然而起。

    水寒子还想争执两句,一旁的月玄子突然轻咳了一声。他心头一激灵,随即恍然不语。当年被生擒活捉的情形记忆犹新,还曾许诺永远不得与九州门为敌。此时若有大意,难免重蹈覆辙……

    章重子没想到林一会仗义执言,还逼得水寒子与月玄子不敢吭声。他感激之余,心生敬佩!对方没有因自己的修为而有所藐视,依然谨守当年的同盟之约且如此的敢当敢为。此后紧跟九州门,绝无大错!

    水寒子与月玄子的异样,让不远处天成子诧然不已,又为当初的抉择暗自欣慰。据说,九州门的林长老修为逆天,不仅打伤了成元子师徒三人,还将上门挑衅的两位合体高手生擒活捉。照此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方才僵持的情形,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微妙的不同。余恒子对此亲眼目睹,同样是微微愕然。自己虽曾四处奔走、游说,而界内的沉疴已久又岂是一日之寒。表面上八家仙域还能凑在一块儿,实则貌合神离与一盘散沙无异。不料想林道友积威渐盛,张口便能慑服素来骄横的水寒子与月玄子,着实让人意外而又深感庆幸……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便于此时,一道青色的人影匆匆而至,尚未近前便急忙扬声说道:“我家门主被人欺辱,还请各位前辈前往相助……”

    那是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女子,炼虚中期的修为,容貌清丽却神色惶急。她应该认得在场的大多人,不知又是界内哪一家的弟子。

    林一循声看去,一时不明究竟。记得天沐星的修士尽为避世归隐之人,不喜惹是生非,这又是何故?

    在场的众人尚不知可否,水寒子却来了劲头,两只眼珠子凸现着,沉声喝道:“何事慌张,从实道来!”

    月玄子随声好奇问道:“你不是夏女的弟子吗?有我等在此,谁敢欺负你师父……”

    “正是晚辈水莺儿……”来人落在场中,一身青色长裙倒也简朴利落,只是两眼东张西望,火烧火燎的样子。她冲着几位合体的前辈一一拱手见礼,来不及缓口气便又急急说道:“晚辈师徒三人在沐雨谷闲逛,师父她突然与人起了争执还动起了手……”

    这个自称的水莺儿女子,乃是水府仙域夏女的弟子,与师姐陪着师父在沐雨谷闲逛,以期寻些界内罕见的天材地宝。不料返回之际,师父与人争吵,接着便动起了手。对方竟然是位合体初期的高人,而己方三人不过炼虚的修为。她吓得顾不得多想,一个人跑回来搬救兵了!

    有人恃强凌弱,还欺负起了三个女子?林一心有疑惑,翘首远望。天沐星只有百万里大小,却因地势及禁制所致而难窥全貌。而他三尊合一的神识不比以往,还是可以看清五十万里之外的一切……

    水寒子获悉了原委之后,神情狞笑起来。一个合体初期的修士也敢放肆,真是找死!他冲着众人喝道:“我界内八家同气连枝,岂可坐视夏女受辱?一同去灭了他……”与其臭味相投的月玄子自知有便宜好占,不失时机地附和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谓同气连枝,正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番鼓动之后,水寒子与月玄子已然遁起身形奔向了远处……

第一千章 惧内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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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仙一千章。值此新年到来之际,预祝无仙的书友们元旦快乐,诸事顺遂,阖家安康!

    ………………

    群峰环绕之中,一片很熟悉的山坳之上,池塘尚在,一圈的柳树却被连根拔起,杏花零落满地。而曾经临水垂钓的那个人,正被一个女子追的抱头鼠窜,连声求饶个不停。

    林一赶到沐雨谷外的时候,所见的一切与预想中的情形大相径庭。不仅他感到有些意外,水寒子等人亦是一个个瞠目结舌。

    那被追赶的青衫男子,正是林一在百多年前遇见并一起饮酒的邢乐子。看来修心养性有益于境界的提升,他已然是合体初期的修为,却对身后不依不饶的女子颇为忌惮,而言语之间又似很熟悉的样子。之所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为一方苦心营造的仙境遭致肆意摧残,这才被迫发出阵阵惋惜的惊呼声。

    “哎呀!人有过,天地无咎。何故对柳树杏花下毒手,手下留情则个……”

    邢乐子不忍远去,只在半空中兜着圈子。身后的女子追他不得,便拿山坳上的花花草草撒气,还娇声叱喝道:“你于数百年前一走了之,从此不见下落,不料想却独自躲在此间逍遥。我让你赏花饮酒,我让你临水垂钓,我砸……”

    “轰、轰、轰……”一通电闪雷鸣过后,曾风景秀美的山坳已是狼藉不堪而惨不忍睹。

    邢乐子躲在远处,不忘以手加额长叹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那女子一身青色长裙,装扮朴素,三、四十岁的年纪,肤色稍黑,秀眉入鬓,眸似丹霞,颇有几分姿色。而其此时却满脸的煞气,犹自咬牙切齿般的模样,恨声骂道:“负心之人,无良之辈!回我话来,我夏女何曾亏待过你?枉我为你牵肠挂肚,还要一人支撑偌大的水府仙域……休走……”

    邢乐子有心分辩,却不及说话,一道凌厉的剑光已急袭而至。他身形一闪而逝,下一瞬又出现在数百丈外,窘不可耐地连连摆手喊道:“切莫动怒啊!我也是迫不得已……”

    山坳一侧的半空中,界内一行的十余人神色各异。

    水寒子与月玄子面面相觑,此前的汹汹气势已然不再。

    天成子与余恒子拈须摇头,各自一脸的苦笑。

    此前搬救兵的水莺儿方知猜测有误,犹自诧异不已。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迎至近前,看着四周的人影,冲其悄声嗔道:“师妹!你这是……”

    成元子还算是顾及界内的颜面,也慢腾腾地赶了过来。而他只是稍作观望便已有所猜测,随即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弟子转身返去。

    其他几个炼虚的弟子守在不远处,只有淳于风及章重子站在林一的身旁。他两人也看出了名堂,各自神色轻松。

    “那位道友竟然来自水府,还是夏女的道侣……”如此说着,淳于风冲着身旁的林一示意了下。他两人当年在此间逗留过,不会忘了邢乐子。对方又是个掌柜,曾于一块木桩上留下过几句话:沐风沐雨路茫茫,杏花为酿酒正香。且去醉中寻一梦,醒来明月过冷江……

    章重子的修为不高,却是一家仙域之主,见识自有不同。他趁机分说道:“呵呵!有所意外,尚在情理之中……”

    “愿听其详!”淳于风生出了兴致。他与章重子修为相仿,彼此间说起话来随便了许多。

    章重子想了想,改为传音说道:“邢乐子原本是一散修,被夏女招赘入门。而水府家的合体长辈寿终道陨之后,夏女成为了掌门之人。那女子生性好妒且泼辣,邢乐子不堪承受之下出走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他二人又在此处重逢,可见缘分未了,呵呵……”他呵呵一笑,不无感慨地又道:“这男女之间,还是讲究个缘分啊!而缘起缘灭,皆由心……”

    淳于风听到此处,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天仙般的人影来。他深有感触地说道:“缘起由天,岂可随心所欲!”

    章重子阅历颇多,不以为然地笑道:“若无心动,万缘寂灭。我辈执着,以及儿女情怀,莫不如是!”

    淳于风若有所思,默然无语。

    林一听着身旁两人的说话,没来由地暗吁了下。若无心动,万缘寂灭。而动心之始,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有了飞天的梦,随之有了慢慢仙途。有了生死盟誓,才有了前世今生的守候……

    “那不是林道友与于风道友吗……”

    邢乐子早已见到了界内一行人,更是认出了林一与淳于风。此时山坳上的池塘柳树尽遭毁尽,他已无力回天,索性趁机蹿到近前,举手尴尬说道:“情急所迫,奈何……”他又冲着余恒子等人寒暄道:“诸位道友,幸会……”

    与此同时,夏女已追了过来。不便殃及他人,那女子只得收起法宝,依然怒气冲冲地叱道:“邢乐子,若不给我一个说法,今日便不死不休,仙境之行就此作罢……”

    邢乐子又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了林一的身旁,有些畏缩地赔笑说道:“诸位道友当前,你我有话回头再说不迟……”

    夏女已到了十余丈外,根本不理会在场的众人,只顾死死盯着邢乐子,唯恐他从眼皮底下溜掉了。见对方意欲躲避,她身形一顿,长袖一甩,不假辞色地叱道:“为何当年不告而别,为何数百年没有音讯,与我一一当面说来,且看你如何狡辩……”

    “并非如你想象……”邢乐子又忙冲着夏女摆了摆手,说道:“当年……只是……啊!林道友……”话未说完,他又故作从容地转向林一问道:“你等这是要去往何处,难道是紫薇仙境?”

    许是心里有愧,又或是生性使然,邢乐子有些不敢面对夏女。其原本一个善谈之人,如今却在这番咄咄相逼之下变得笨嘴笨舌。而在场的众人大都看着陌生,他只认准了了其中的一位藏而不露的高人,或能借势拖延一二。

    自从林一踏上了天沐星,莫名的心绪亦好似跟着飞到了天上。他虽然人在此处,却常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原本不过是来瞧热闹的,而如今热闹到了眼前。其蓦然回过神来,眼光落在近旁的邢乐子身上,嘴角一咧笑着问道:“既然如此惧内,你方才何不遁走了之?”

    界内的十余人,散落在数十丈的一方半空中。有林一出面说话,水寒子与月玄子不便作声,余恒子有意退后以示敬意,天成子与章重子神色关注,水莺儿与她师妹则是一脸的懵懂。如此一来,这一行的为首者呼之欲出。

    见此情形,夏女稍感意外。她秀眸凝视,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那个年轻人。

    邢乐子想不到林一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得显出窘态,嘴硬说道:“林道友莫要取笑,惧内乃凡俗之说……”他随即察觉身后没了动静,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心头一缓,无奈又道:“星空之大,乐土何在?只因无处可去,才于此处隐修……”

    林一摇头打断邢乐子,说道:“我并无取笑之意!凡俗还有一个说法,惧内是福!”

    “这倒不曾有所耳闻!我并非怕她……还是福气?”邢乐子有些诧异,自言自语起来。当年,夏女乃名门之女。自己不过一落魄之人,因修为不济在她面前还是个晚辈。承蒙对方不弃,两人走到了一起。而随着相处日久,那女子一改往日的温情,动辄颐指气使,稍有不顺便打骂交加,实在叫人不堪忍受,这才寻到此处躲了起来。不过,她若兴致好了,对自己倒也不差。否则,跟个母老虎没甚分别。

    林一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神色变幻的女子,转向邢乐子又道:“既然有错在先,为何不肯低头赔礼呢?闭关用来提升修为,数百年亦属寻常。怪就怪你有意隐瞒,致使自家道侣惦记至今,着实不该啊!”

    邢乐子微微一怔,暗忖,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则厌倦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谁想她对自己情分尚在……

    淳于风曾与邢乐子饮酒论道,还落了下风。而他此时旁观者清,不由哑然失笑。林长老明明在出言相帮,却没人领情。人往往聪明一世而糊涂一时,眼前的这位就是如此。其趁机打趣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位道友只见搬运营造,不识天地逍遥。须知,虚实动静,存乎于心!”

    邢乐子能认出淳于风与林一,自然不会了忘了百多年前的那场争论。他心有不解,闻道:“这话出自我口,道友引用又是何意?”

    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淳于风暗暗称快!他呵呵笑道:“道友知行不一,徒有口舌之利……”其言下之意,你当年论道虽然占了上风,却言不由衷,与个人境界不相干。

    常言道,情急则乱。没人在身后要打要杀,邢乐子渐渐有了从容。他回味着方才的一番话语,已然有所恍悟,忙向林一颔首致意,又不服气地冲着淳于风说道:“岂可以偏概全,我说……”

    “淳于风,你在说谁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邢乐子的话才说了一半,便有人出声代劳。夏女尖着嗓门怒叱道:“我水府的家事,还容不得衡天门来指手画脚!依着界内规矩,你不过一小辈。再敢胡言乱语,我自会寻你师父余恒子算账!哼……”

第一千零一章 不出所料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无仙的朋友们!因为有您们的陪伴,无仙才走到今日。曳光拜谢,并致以真诚的祝福与问候。元旦快乐!

    …………

    淳于风没想到会惹火烧身,愣怔了下,随即恍悟。言多必失啊!夏女的修为虽然与自己相当,却是一家仙域之主,彼此不可相提并论。她与邢乐子再有怨恨,可还是一对道侣!闹到最后,自己反而落个里外不是人!

    不远处的余恒子适时发话,说道:“于风,休得放肆!”

    淳于风脸色一苦,低头应了声是,往后退了一步。

    夏女却是往前两步,冲着林一拱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九州门的林道友!小女子有礼了……”

    林一瞥了眼淳于风,转向夏女笑了笑。这女子怕不有三五千岁,还真够小的。他举手示意道:“夏道友……”

    “你要闭关修炼,何不讲明?我还会取笑你不成……”

    林一话没说完,不得不闭上嘴巴。夏女根本不看他,自顾横眉立目地指着一旁的邢乐子教训了起来。

    邢乐子才将镇定了片刻,禁不住又是心头一慌,摊着双手呐呐然说道:“不是……正是……”

    夏女还是将林一所说的当了真,脸色转缓。而见到邢乐子没有担当的样子,她又痛又恨地埋怨道:“我与你相识多年,一直相待如宾。奈何你总是自惭形秽,全无男儿胸怀气概。我不过稍加点醒,你竟羞愧难耐一走了之……”

    邢乐子神情窘急,张口结舌。凡人都懂得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的道理。众目睽睽之下,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他原地转了一个圈子,脖子一梗,看着无人处争辩道:“你便不能少说两句,我好歹……好歹……”

    夏女的火气蹭地一下又上来了,叱道:“为何听不得我说话?我不过炼虚的修为,早便有人不服管教。而我只得忍气吞声,只想寻你回来有个主张,却始终无计可施……”说着,她两眼突然一红,一手支腰一手猛地挥动了下,不容置疑地又道:“你好歹是个合体的高人,回头便接掌水府仙域。我琐事缠身难以安心修炼,也该闭关一段时日……”

    邢乐子神色为难,连连摇头。水府仙域的修士不下千万计,明争暗夺的勾当层出不穷,真若涉身其中,从此以后麻烦不断,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你敢不从?”夏女脸色一沉。

    邢乐子才想摇头,又觉不妥,被迫举起双手妥协道:“且走一遭仙境再说……”

    夏女胸脯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抿唇哼了一声,神色中竟是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时隔数百年,突然遇见走失的道侣,若说没有一点惊喜,那是假的……

    邢乐子眼光一抬,问道:“所指仙境,便是紫薇不成?林道友……”尚未看清夏女的模样,其又匆匆转向一旁,想借人来喘口气。而林一却给他一个背影,淳于风与章重子跟着扭头看向远处……

    阴阳两极,五行生克。一物降一物,便如夏女遇上了邢乐子。

    恰在此时,一位老者从沐雨谷飞来,离着老远便扬声笑道:“呵呵!好热闹……”

    林一眼光斜睨,轻轻皱起了眉头。

    那老者身披浅色道袍,面色红润,长眉低垂,白须飘飘,两眼有神,十足一个好人的慈和模样。在场的各位纷纷冲其见礼或是举手寒暄,天成子很是庆幸地迎上几步笑道:“戈灵子道友来得正是时候!我界内八家已然齐聚于此,仙境之行不日便可启程!”

    水寒子与月玄子两人,已多年不见戈灵子,本欲趁机上前说上两句,却又各自迟疑不定。当年的九州门之辱,与来着不无干系……

    余恒子却没什么顾忌,跟在天成子之后出声问道:“几次前往暮苏仙域登门拜访,皆无功而返啊!戈灵子道友常年不在界内,这又是从何来?”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暮苏仙域的戈灵子。不过转瞬之间,他已到了众人的近前。待落稳了身形,眼光在林一的身上稍稍一顿,他神色有些异样,随即拱手四方,笑容不减地说道:“诸位,恕我来迟一步!这位道友面生……哈哈!那位不是林道友吗?竟然已是合体的修为,来日必是我界内栋梁砥柱啊!”

    夏女带着邢乐子上前相见,并道明了彼此的身份。水府仙域终于出了一位合体的高人,还是自家的道侣,让这女子与有荣焉。没了怨恨,少了心病,其谈吐举止颇为得体且干脆利落。

    林一根本不搭理戈灵子,一个人默默远眺星空。

    戈灵子对林一的漠视浑然未觉,红润的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他对邢乐子大加赞赏了几句之后,这才与余恒子说道:“不瞒诸位,我这些年一直在界外奔波。劳心劳力倒也无妨,还不是为界内着想啊!却不料屡屡遭人轻忽,只得继续在四处寻觅机缘……”

    余恒子大有兴致地连连点头,接着问道:“可有收获?”在场的众人除了林一之外,皆看过来并神色期待。在凡人的心中,最大者莫过于天。而对于界内修士来说,界外仙域便是那不可触及的存在。想要突破桎梏修至仙人的境界,唯有迈过那道高高在上的天堑。

    戈灵子的眼光掠过众人,说道:“界外的八家仙域,分别是惠天的孔家,德天的华家,天嗣的阮家,天威的平家,天魁的司空家,天罡的雷家,还有天罗的罗家。我用时百余年,走遍了以上仙域……”话到此处,他感慨不禁地长叹了一声,这才接着说道:“而各家要么闭门不纳,要么随意敷衍,到头来我还是一无所得啊!”

    闻得此言,天成子拈须摇头,自语道:“如此看来,此行与往日没甚不同,唯听天由命罢了!”

    每过千八百年,紫薇仙境都要开启一回。而每回界内都是兴冲冲而去,两手空空而归。即便如此,各家还是乐此不疲。成仙的途径只有一条,不然又能怎样呢!

    水寒子看了眼林一的背影,忍不住冲着戈灵子问道:“道友既知徒劳无功,缘何此时才赶了回来?”

    戈灵子现身之初,便已察觉水寒子与月玄子对自己有疏远之意。彼此的交情向来不差,如今却横加质疑,他并未有所意外,而是笑容如旧,不慌不忙地答道:“界外之大,出乎想象。若无传送阵,怕是用去百年亦难走上一遍。而我凭借所持界牌,及时返回不难。只是让各位久候,于心不安呐!”

    水寒子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当年在戈灵子的蛊惑之下,才有了九州门的那场自寻羞辱,如今想起来依然令人愤愤不平。他与一旁的月玄子递个眼色,对方却摇头不语。往事难以启齿,又何必再提。凡事不可明说,且心里有数……

    余恒子打量着从容自若的戈灵子,佯作无意地接话问道:“曾有传闻,道友与界外的罗家来往密切。有高人倚靠,着实不易啊!还望予以引荐才好……”

    戈灵子神色怔了下,眼光一闪,转而又呵呵笑道:“传闻怎可轻信?若非如此,你不妨与那位林道友好好亲近一番。据说,他是罗家的外门弟子,与罗家的千金有过纠葛,曾力挫梵天境的仙人,可了不得,呵呵……”

    忽闻此言,众人的眼光顿时落在了那个背手而立的身影之上。不管是余恒子与淳于风,还是水寒子与月玄子等人,皆诧然不已。

    余恒子师徒对林一逃亡界外的前因后果是一清二楚,却对其间的详情一无所知。成为罗家弟子,或有苦衷。与罗家千金暗生情愫,不外乎一段趣闻。而击败过梵天境的仙人,岂止是一般的修为高强?太过逆天了!两百多年前的天生异象,绝非无因……

    水寒子与月玄子好似回到了百多年前的九州门,只觉得余悸尚存,心头发冷,却又暗暗庆幸。怪不得他一个寻常的修士身边会有五大合体的长老,还可以将自己生擒活捉。如今想起来,倒也不丢人!他真是罗家的弟子?隐藏身份到了界内,莫非有何企图不成……

    天成子见戈灵子的言语中不似作伪,禁不住暗暗失神。界内已然没落到了这般田地,界外依然如此的严苛而不近人情。那年轻人以及他的九州门,所图的不过是要将八家置于股掌之间。哼……

    章重子看着那孤傲寂然的身影,不由心生畏惧。原本以为那人随和且易于相处,听了戈灵子的话,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唉!他暗吁了下,悄悄往后退去。

    夏女此前只顾着寻邢乐子的麻烦,根本没正眼瞧过他人。此时留神之下,她眸中有丹霞闪烁。那年轻人的话语不多,举止挥洒自如,且气势沉凝而卓然不群,俨然界外的高人风范啊!水府仙域尚未与九州门缔结盟约,不知是否会带来后患。自家弱小,若想在界内长久立足,还须广结善缘!

    想到此处,夏女扭头看向一旁。自家一个女子,与男子不便相处。而邢乐子与那人相识已久,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唯有邢乐子神色轻松。自己早便看出那是一位高人。如何?不出所料吧!

    邢乐子暗暗自得之时有所察觉,回首恰好与夏女四目相对。两人相距不过丈余,彼此的神情是一清二楚。那如水的秀眸中,有久违的温情伴随着不尽的怜惜与仰慕之意脉脉传来,使人禁不住为之心魂一荡。忽见两片樱唇微微翕张,不容拒绝的吩咐由传音到了耳边,他顿时从旖旎中惊醒……

    与此同时,林一从天边收回眼光。他慢慢转身来……

第一千零二章 稍显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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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风,有云,才有了雨。而有人的地方,欲念的对撞不啻于掀起一场狂风暴雨,还为生生死死添了莫名的变数!

    不过,林一只求紫薇仙境可以成行,并不愿参与人性间的纷争。其之所以立威结盟,又在临行前留下交代,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既然知晓了星空之浩瀚,谁又会困足于界内的一隅呢!而总有人不愿消停……

    林一转身之际,已然将众人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戈灵子方才所说的,未必能改变什么。而其一番蛊惑的言语,却有意想不到的威力。至少,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

    “戈灵子!你还知道什么,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林一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对戈灵子的话加以否认。他背抄着双手,淡然自若地往前虚踏了两步,冲着十余丈外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又道:“我既然打得过梵天境的仙人,何不寻人清算当年的那笔旧账呢?赶日不如撞日,今儿倒是凑巧……”其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所谓的旧账,是指林一被逼而逃往界外的那桩恩怨,唯有几个当事者知晓。其中的余恒子,用了数十年的工夫才弥补了自身的过错。戈灵子与成元子两人,不仅不加悔改,反倒有变本加厉的势头。

    而林一今非昔比,且如此的强硬,让余恒子师徒在一旁患得患失起来。今日若真撕破脸皮,势必有碍仙境之行……

    水寒子与月玄子在留意着林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结果什么都没听到,反而加重了心中的顾虑……

    天成子在一旁暗暗摇头。那年轻人太过张扬,还真像是来自界外高手的模样。不然,他怎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章重子只觉得林一愈发的深浅难测……

    夏女则是对林一暗暗赞不绝口。遇事不躲不闪,应对不慌不忙,进退不卑不亢,嗯,这才是男人!她回首一瞥,冲着邢乐子示意了下。好好瞧一瞧,莫再窝窝囊囊……

    旁观的众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个个心思不同。而情形突然一转,只见戈灵子依旧是带着一脸讨喜的红润,有些意外地笑道:“呵呵!我方才所说皆来自于传闻,不足采信,林道友又何必为此介怀呢?余恒子道友,你以为然否……”他言外之意,但凡有指责我与雷家暗中来往的,同样来自于传闻,不足为凭。而其装傻卖呆的一句话,不仅撇清了自己,还给林一泼了身污水,颇有四两拨千斤的圆滑与轻巧。这就叫暗里使坏,明着坑人!而虽然如此,一场即将到来的争执还是随之风停雨歇,只留下了淡淡的雾霾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

    沐风谷外的那处山顶之上,界内的八家终于聚齐了。除了戈灵子只身一人,其他的各家都来了三位。再加上一个邢乐子,此行共有二十三人。至于何时启程,又该怎样才能寻至神秘莫测的紫薇仙境,则另有说法。

    “界内的八家,各有界外所赐的一面界牌,为上下沟通之用。每当仙境开启之时,其中自有相关讯息传来。而眼下我等已然齐聚于此,可否获悉紫薇的所在?”

    二十三个人,在山顶上围成了两圈。林一与邢乐子在内的十人坐在了当间,其他的晚辈弟子则是守在四周。

    天成子举起一块巴掌大的玉牌,冲着众人接着说道:“凭着界牌中的一句口诀,可虚拟出一方的星空舆图。我等只须将其牢记,一年内便能寻至紫薇仙境。而一旦过了期限,此行必将无功而返。列位,如何……”

    此行的二十多人,不过占了块一二十丈的地方。彼此相隔如此之近,抬眼便能将天成子的手中之物看得清楚。林一没有去理会那块牌子,而是在暗中留意着戈灵子与成元子的一举一动。

    在动身之前,林一已从余恒子的口中知道了界牌的存在以及用处。仙境虽然每过千百年开启一回,而其所在的方位却一直变幻不定。若无星图可以凭借,寻常的修士根本寻不到那个地方。幸亏返回界内并与衡天门走到了一起,不然还真的要错过了紫薇仙境之行。

    此外,戈灵子不是与成元子狼狈为奸吗?而眼下他二人却没想象中的熟络与随意,倒是有趣……

    “呵呵!赶早不赶晚!我等还是及时动身才是,且看紫薇紫薇又在何方!”

    戈灵子说话的时候,亦是眼光不离林一的左右。他摸出一块同样的玉牌,讨好般地冲着对方示意了下,好似彼此才是一对往来无间的老友。而其左侧两丈外的成元子目不斜视,犹自神色郁郁心事不明的样子。

    “林老弟!你代我衡天说话,接着此物……”

    林一正没事人般的坐着,闻声挥袖轻轻卷起了一块界牌。他意外转身,只见不远处一前一后坐着那对师徒皆满脸的真诚。其眉梢一挑,未作矫情,眼光落在了手中。

    十余丈外的成元子神色不动,心里头却是暗哼了声。余恒子终于不再藏着掖着,还将衡天之主的名分拱手相让。哼!昊天至宝的下落已确凿无疑,那小子何德何能……

    戈灵子对余恒子与林一的举动熟视无睹,好似已忘却了曾发生过的一切……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当家人也都拿出了一块界牌,各自神色凝重。此物不仅是仙域至尊的信物,还是通往成仙途径的唯一所在。紫薇仙境中自有机缘,且看这回的运气如何。

    林一看着手中的玉牌,却是一脸的玩味与自嘲。界内八家仙域,不下千万的修士,便被这么一块小小的牌子扼住了脖子,堵住了去路。可悲乎?可怜乎?实为可恨也!

    “叮——”

    几声鸣响悠悠升起,林一跟着举起了手中的界牌。其中所拓印的一句法诀,由法力的驱使化作一道符文飞出,瞬间与其他七道符文相撞而融为一体,发出玉石碎裂般的动静,煞是清脆入耳。不过刹那,半空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呈现出一片虚幻的星空,有繁星点点,还有一小团奇异的星云在天际边匆匆滑过。

    “那便是紫薇仙境,每回出现都不易察觉,唯前辈高人才可寻获……”余恒子适时出声。

    在场的众人不用分说,皆一霎不霎盯着那数十丈大小的一方星空。

    林一同样是不敢怠慢,眼瞳微缩,凭借着三尊合体的强大神识,强行记下所见到了一切,还有那团虚无缥缈的星云。

    不消一炷香的工夫,星空幻象已缓缓散去。山顶上的众人兀自举目凝望,直待又过了片刻这才低头冥想。而各自不忘拿出空白的玉简来,以便拓印适才所见到的星图。

    当众人还在忙碌着,林一已停了下来。他稍稍缓了口气,再次将神识看向手中的玉简。如余恒子所说,那紫薇仙境相距遥远,且飘忽不定而难以寻觅。此行,便如在星空中追逐一道曳光,稍有轻忽便会失去方向。而时限不过一年,更为紧迫……

    ……

    罗家,天玉山。

    高耸入云的峰巅之上,站着两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分别是罗家的家主罗清子与长老罗坤子。

    罗清子背着双手沉吟不语,听一旁的罗清子在问:“我等已然获悉林一的下落,何不着手将其擒来?难道家主料定他会前往紫薇仙境不成……”

    罗清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翻涌着云海,过了片刻才出声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他抬手扶着长须,接着说道:“我罗家在界外举足轻重,莫要以为就没人在暗处盯着。而那小子若真是应劫之人,他会放弃这回的紫薇仙境之行吗?”话到此处,其突然自问了一句,稍后又不紧不慢地分说道:“罗家涉足界内,必将惊动甚广。而那小子若出乎所料,我等岂不是自找麻烦。如今且坐等他现身,再趁机图之。真有意外,另作计较不迟!”

    “我等对九牧仙域如此敬畏,是否太过于谨慎……”罗坤子还是有些不解。

    罗清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切莫大意了!九牧仙域之强大,绝非如你等所想象……”

    罗坤子犹自疑惑。界内皆听命于九牧仙域,却对其详情一无所知。而圣女再是强大,终究不过一女子……

    罗清子原地踱了一步,转过身来看向罗坤子,接着说道:“我曾亲赴九牧仙域……”

    罗坤子的神色郑重起来,又问:“我等只知圣女一人,难道九牧仙域还有其他的高人不成?或如家主之前的猜测……”他两人曾有过对话,所猜测的自然是界外之上的莫测存在,有关九牧仙域的详情却甚少提及。

    罗清子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中现出几分忌惮来。稍稍缓了下,他才沉声说道:“莫说圣女高深莫测,单单是她手下的侍女以及守山的随从,都是天仙、金仙的高手!而那不过是我无意中的匆匆一瞥……”

    九牧仙域稍显峥嵘已如此惊人,真正的强大毋容置疑!罗坤子神色微变,恍然说道:“我罗家那些在云崖闭关的弟子……”

    罗清子转向身后的玉山,随手划过一道光芒,有洞口出现在他两人的面前。其长舒了口气,悠悠说道:“但愿此次的仙境之行,让我罗家多几位仙人……”

第一千零三章 根深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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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十三人,一条星舟。

    界内的一行人,在沐风谷外盘桓了两日后,终于踏上了前往紫薇仙境的征程。

    这七八丈长、丈五粗细的星舟来自天长子,比起林一曾有过的要大了不少,装下二十多人之后尚不显得拥挤。

    此去路途太过遥远,要施展遁法赶路未免力有不逮。再者说了,八位合体修士要带着十余位炼虚的后进晚辈同行更为不易,借助星舟的便捷亦就成为不二的选择。

    星舟的飞行,自有天长子来掌控。其他的人各去歇息,林一则站在舱前抬头张望。

    在星舟舱体的前端设有法阵,盈盈的光芒之中,所呈现出来的乃是一方无垠的星空,还能隐约看见一小团星云在缓缓移动。毋容置疑,那便是此行要追逐的方向。

    此外,在星舟前端的两侧各有四张石榻。星舟的当间则是天长子看守的一块石台,上面另有敷设晶石的阵眼所在。再往后去,乃是其他人安坐的地方。

    “林道友!这边请……”

    闻声,林一往两旁看了下。左手一侧的石塌上,坐着戈灵子、成元子、水寒子与月玄子。右手的一侧,余恒子与章重子阖目入定的模样,邢乐子则站在一旁举手相邀。

    林一微微笑了笑,抬脚走了过去。启程之后,夏女一反常态。她将属于自己的石榻让给了邢乐子,本人则是带着两个弟子去了星舟的后端,俨然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石榻为白玉炼制而成,三尺宽、两尺多高,还有一道简易的屏蔽阵法。人坐其中,可免于打扰以便安心静修。

    “呵呵!本欲逍遥度日,怎奈风雨正忙啊……”

    在场的各家道友之中,只有林一让邢乐子生出了结交之心。当自己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其他人都在看热闹,只有这位林道友仗义相助。他不过寥寥数言,便让一场难以逃脱的劫难,变成了意外中的喜相逢。不管有没有人在暗中授意,借机与对方亲近一番乃明智之举!

    再有一个,夏女少了颐指气使的霸道,而多了几分宽容,着实让人欣慰不已。至少她在有事的时候不再独断专行,已然懂得征询自家道侣的高见。

    见林一走到了石榻前,邢乐子拿出一壶酒递了过去,接着说道:“所幸与林道友结伴同行,且把酒叙话!”

    林一接过了酒壶,却没有畅谈的兴致。他看着恢复了往日洒脱的邢乐子,嘴角一咧,含笑说道:“柳枝残,杏花满地伤;人已去,只道是风雨正急……”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是调侃那已毁的池塘垂柳,还是取笑途中的反反复复?而细细回味,别有一番意境!邢乐子沉思之际,林一已在石榻上盘膝而坐。他才要出声,对方竟挥袖开启了禁制,随即又闭上双眼不为外物所扰的模样。而那壶杏花酒,被孤零零地搁置一旁。

    邢乐子无奈地摇摇头,并未觉着有何不妥。高人吗,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回头见众人皆在养精蓄锐,他只好返回石榻坐下,独自想着当年那株柳树枯死的情形……

    石塌所设的简单禁法,只有隔音及阻挡神识之用,其中的情形却能看得清楚。在林一静坐歇息的那一刻,对面的戈灵子适时睁开了双眼。他红润的脸上犹自带着笑容,而神色中却见不到有分毫的暖意。其转向左侧,坐在一排的另外三人正自扭头躲闪……

    星舟在飞行,四下里寂静无声,前后左右没有丝毫的颠簸,给人停滞不前的恍惚。

    林一兀自端坐着,不理会身外的动静,心头却在思绪翩翩。

    界内的八家如此弱小,即使加在一起也抵不上界外寻常的一家仙门。而彼此间依然貌合神离,且相互猜忌。缔结盟约倒是简单,真想要同舟共济,只有一个字,难!

    戈灵子与雷家有往来,却被余恒子故意指责成了罗家。他本人明知对方有误,却并不予以否认,反倒趁机故弄玄虚。而真若如其所说,在过去的百多年间走遍了界外,岂会将赌筹专注于一家呢……

    此时此刻,只有余恒子师徒与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夏女与邢乐子虽有投机的心思,还谈不上有什么恶意;天长子与章重子,乃谨小慎微之辈;水寒子与月玄子,则往后退了一步并摇摆不定;成元子是个记仇的家伙,挨了顿揍之后至今难以释怀。而戈灵子始终让人捉摸不透,或许便是寻至仙境之前的最大变数……

    界内已然混乱如斯,界外的情形却不得而知。自己只与罗家与雷家的修士打过交道,无意中发觉那两家所图各异……

    紫薇仙境,将聚集界内外的众多高手。在那危机四伏之地,不仅要见到琪儿并告诉她前世今生的一切,还要设法寻到仙帝的传承,更要躲避莫测的明枪暗箭,可谓艰险重重。而既然有了抉择,只能义无反顾……

    默然之中,林一暗自长吁了下。他拢在一起的长袖中,右手抚摸了下左手腕。百里川炼制过的妖圈已藏于肌肤之下,比起原来的粗劣要精巧许多,亦好用了许多。不对,该称之为龙圈才是,否则便会惹得某人动怒。

    老龙是条真龙,一直以来便对妖族不屑一顾。如此想来,当年妖族与龙族的是是非非并非没有缘由。而他从来不提那段往事,不知是生性傲然所致,还是恩怨分明……

    龙圈内足有数十丈大小,被百里川分别隔了出来。如今,里面大半的地方归一人所有,壮根、壮叶只得躲在角落一隅。即便如此,还要时不时受到戏弄,两兄弟很是委屈无奈。不过,日子一旦久了,渐渐习以为常。

    “根深叶茂,给老子滚过来……”

    当林一的神识稍稍浸入龙圈,便听到有人在发号施令。接下来的情形,让他这个旁观者只能笑而无语。

    龙圈内随地敷设了一层灵石与仙晶,四下里笼罩着白色的光芒。老龙在当间盘膝高坐。他须发金黄,两眼闪亮,煞是神武非凡。

    远处的天狼兄弟则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不情不愿地凑至近前,双双出声抱怨道:“我乃壮根,而非根深……我叫壮叶,不叫叶茂……”对方看似修为不高,实则深不可测。打不过又跑不掉,真是受够了折磨,眼下又要被强行改名,使得两人愈发的忿忿不平。

    老龙咧开大嘴哈哈一笑,随即又手扶浓须,故作高深地骂道:“你两个狼崽子懂个屁!独木难支,唯有根深叶茂方可成林。既为林小子的仆从,便要懂得随时就势的大道理!”

    两兄弟犹自懵懂不解。这主仆的身份乃强迫所致,与名讳无关啊……

    老者不容置疑地大手一挥,说道:“从今往后,你两人便改名啦!一个叫根深,一个是叶茂,老子使唤起来亦顺口了许多,哈哈……”许是最后这句话才是本意,他又哈哈一乐,接着又云山雾罩地卖弄道:“名讳关乎运势,内中玄机不为外人道哉!”唯恐两兄弟不肯信服,其佯作一本正经地分说道:“你譬如老子的大号,既非龙姓,亦非龙名,而是叫作辰敖,想不到吧……”

    两兄弟依旧不明所以,却是甚为钦佩地看着老龙。前辈不愧是神龙族的高人,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老子的大号,不缺天干地支,自有乾坤命数,这个……哈哈……”老龙吹嘘了两句之后,觉着难以自圆其说,索性话语一转,颇为大方地又道:“罢了!老子与你两个狼崽子有缘,便将我神龙一族的功法传授一二……”他未作迟疑,将糊弄出云子的那套颠三倒四的一层升龙诀张口说了出来。

    天狼兄弟神色一凝,随即听到了几段玄机莫测的口诀。天下的妖修,强大者莫过于四象王尊。那可是混沌开天时的传奇,神明一般的存在。据传,其中的至尊王者,当属神龙一族。其功法,岂非小可……

    大喜过望之下不及多想,天狼兄弟“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要叩谢这番慷慨与厚爱,还要老前辈以后多多提携。

    老龙看着石头般跪在地上的兄弟俩,再次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眼前的兄弟俩可比那小胖子实在多了,至少这叩谢之礼出自本心。他摆摆手极为随意地骂道:“都他娘的滚起来!以后给老老实实听话,自有赏赐。不过……”其话语一缓,转为沉声说道:“这功法乃龙族不传之秘,你两人若是修炼不成,只能怪自身的机缘不够,到时候敢有半句怨言,哼!老子揍人……”

    两兄弟听不出话里的玄妙,只当是一番好心的提醒,忙又道了声谢,这才欣喜莫名地站起身来。而老龙在威逼利诱了一番之后,又将所有的干系撇清,同样是落得个心满意足。他突然昂首传音道:“林小子,看我手段如何?”没人应声,他不以为然地感慨自语道:“他娘的,老子当年只知道大杀四方,却不想被一个个小小的伎俩给毁了!如此看来,唯智勇双全,方可成就大事……”

    林一收回神识,转而内视气海。根深叶茂?老龙还真想得出来。而自己谈不上智勇双全,更没想过成就一番大业。天狼两兄弟修炼了残缺不全的升龙诀之后,不知是会变胖、还是会变瘦……

    不过少顷,林一的神色微微一动……

第一千零四章 侥幸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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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一气海内的情形,有了些许的异样。

    曾记得,一点天煞雷火幽幽如旧,寂寞如星。如今那火光已然不见了,却又好似充斥着四方而无所不在。或者说,它原本来自虚无,又再次回归虚无,只须抬手一招即可凭空而生,随着心念作罢便沉入静寂之中。

    不知是天煞雷火的缘故,还是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有了不同。气海隐隐分作了两方天地,下面小的一半已被日渐壮大的太初神力所占据,上面大的一半依然有元力在沸腾不息。其间自有壁垒相隔,两者又相辅相成,并沟通着四肢百骸的气机运转,看起来颇为神异却并无违和之感。

    小如蚊针般的金龙剑,已从气海的当间沉入到了深处。在太初神力的蕴养与淬炼中,其愈发的金光熠熠而威势不凡……

    让林一赶到意外的并非以上种种,而是乾坤四象旗阵所化的混沌元珠与天魔结界。

    在元力及太初神力的交界处,一白一黑两粒圆珠般的光团正自盈盈而动,彼此相互环绕着并缓缓旋转个不停。乍一见,便如日、月在轮回更替,又似混沌之中阴阳初生。

    那两粒圆珠,一为魔修的暗黑结界,一为四象旗阵自成乾坤。难道两者还能合二为一不成?真若如此,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林一想到此处,暗中驱动神念。魔修结界与混沌元珠在一阵急剧转动之后,于堪堪相触之际又倏然分开。而其两者之间分明有气机相牵,却似阴阳不合而难以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林一还是弄不清楚状况。他暂且作罢,却又想起了一句话:一沙混沌化五行,九归一通太元。

    这句话来自后土仙境的明元殿。所谓一沙一混沌,一沙一乾坤。魔修结界与混沌元珠若能合阴阳而化五行,岂非便能开创出一方真实的天地?其中有浩瀚星空,有日月普照,有山川河流,有万物生长,有阴阳轮回……便如这界内、界外一个样……

    不知为何,林一稍稍失神。自己若有乾坤在手,那些神机莫测的高人又为何不能?所在的这方天地,莫非亦是他人眼中的一粒尘埃……

    莫名之际,林一的心头忽然有些发冷。若猜想成为了真实,又该如何?自己当初从大商走到了今日的星空之远,亦不过是一只蝼蚁在方寸之地徒劳地兜着圈子。还妄想着成仙逍遥,殊不知一切都在他人的俯瞰藐视之中……

    林一恍惚觉着,身上多了层解不开砸不烂的桎梏。有心挣扎却无从着力,想要大声疾呼,只能被迫发出无奈的叹息!

    难道,这便是老龙所说的宿命……

    不!哪怕生如朝露之短暂,亦要等到旭日辉煌的那一刹。即便如陇上野草般的卑微,又何妨领略风中的片刻逍遥。林某人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纵使前方是悬崖绝壁、深沟险壑……

    直至过去了许久,林一才从烦乱中平静了下来。隐约之中,眼前的路仿若又清晰了几分。见到琪儿与仙帝的传承固然紧要,而走出这方天地的束缚,或许才是当年那个小道士躺在卧牛石上仰望星空时的梦想!

    此外,自己是魔界的主人,谁又是仙域之上的主人?仙帝自保不暇,远古洪荒的仙皇才是掌控一切的真正主宰?

    不对啊!老龙同样来自于远古洪荒。他若深信宿命,又何必妄自挣扎并对往事耿耿于怀?

    据悉,当年的仙域被毁并不容易,反倒是颇费了一番周折。如今尚有九牧仙域凌驾于界内外之上,依然不乏蠢蠢欲动者,便如老龙、吴融之流。不知可否由此推测,因三皇不和所致,远古洪荒鞭长莫及……

    林一彷如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转机,禁不住暗暗长舒了口气,从静坐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光阴似箭,倏忽间便已过去了一个月。

    星舟内的情形如旧,四下里没丁点儿的动静。戈灵子及余恒子等人,一个个便如木胎泥塑般地安稳。天长子也跟睡着了似的,应该对所驾驭的方向很是放心。一旁的邢乐子在忙在手握晶石吐纳调息,自命逍遥的他,并不曾于仙道一途有过半分的懈怠。

    林一转向星舟前端的法阵。与之前相比,一方如真似幻的星空仿佛还是老样子,唯独那团星云大了许多,并愈发的闪亮起来。照此估摸着,再有三五月的工夫,便能追至紫薇仙境。而界内路途遥远,界内则是近水楼台,不知是否有人已捷足先去了一步……

    星舟的后端,三个女子有些惹眼。那是夏女与她的两个弟子,分别是水莺儿与水秀儿。师徒三人皆是一身简朴的青衣长裙,依然掩盖不住俏丽动人的韵致。豆蔻年华看着水灵,韶华年月透着妩媚,而人过了三十的模样,更添几分秋之凝练的美,一如陈年的酒,别有一番甘甜与醇厚……

    林一收回眼光,只觉得自己有些无聊,禁不住暗暗摇了摇头。啥时候懂得品味起女子来了?而一念才去,一念又起,眼前仿若有晚霞闪动,有古树疏影,有一家酒肆与一个青衣如云的婀娜身影……

    暮云,一个如云如雾般的女子。

    正是那个女子,让自己懂得了男欢女爱,体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风景,见识到了一个女子婉约背后的万种风情。有人说,佳人如酒。那女子便是一坛陈年的火烧,有火辣的宣泄,还有奔放的热烈,更有抚慰沧桑的包容!而她又似一壶百花清酿,带着如水的缱绻与不尽的芬芳,直叫人欲罢不能而又回味无穷!

    一个美貌与睿智并存的女子,一朵世间罕有的解语花,在邂逅之初便道出了酒的苦涩与世间的蹉跎。她说‘酒乃忘忧物,去我一世情;仙道寂寞远,且饮三千杯’。还有‘人道陌路是天涯,望断天涯不见家;只恨青山相阻隔,青山还被暮云遮’……

    还是那个女子,当她耗尽了所有,嘴角带着血迹,苍白的容颜绽放最后的粲然一笑,犹自柔情呼唤:为你一笑欢颜,死不足惜!勿忘我,勿忘报仇……

    林一闭上双眼,微微皱了眉头。少顷,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世间不管是谁,只要遇上了暮云那样一个女子,都必将深陷其中而难以自拔。或许,其本人亦是这般的认为并深信不疑。不过,她虽然下了一番工夫,却留下了一处致命的破绽。事后回想起来,侥幸之外,不免心生余悸!

    那女子真的死了不成?为何要煞费苦心来算计自己?她曾言:何为阻隔?我为青山,我为暮云。而其本人究竟是青山,还是暮云……

    最为可怕的强敌,永远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存在!

    早作筹谋,未为晚也!

    林一抬手摸了下眉心隐藏的印记,一边内视修为,一边用神识看起了天魔结界内的动静。

    魔尊早已是合体圆满的修为,天魔九印加上天煞雷火,成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凭借着两者的威力,足以面对一个梵天境的仙人。

    不过,那个自称修得七印合一并横行宇内的昆邪,到头来还是被人打得只剩了下了一缕残魂。可见,物有所长,必有所短。指望着天魔印来大杀四方,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即便有日修成了九印合一又能天下无敌吗?又将创出这套神通的高人置于何处……

    龙尊同样有了合体圆满的境界。历经五六百年的苦修,《升龙诀》之隐龙诀已至圆满,似有突破之兆。假以时日,当升龙诀大成之际,便会化身为真龙在天吗?

    无论魔尊与龙尊如何,终究要以本尊为主。道境修为,才是根本所在!不然,林某人便已不再是林某人……

    本尊的修为则有些差强人意。除了金龙剑与玄天剑阵之外,并无其他傍身的手段。借助龙尊来参悟揣摩至今的《五行正源》,似有所得,却在数十次的尝试之后,始终在临顶之际徘徊不前。看来想要自创神通,苦修与机缘缺一不可。只待此次的仙境之行过后,再另行闭关一段时日,以求最终的境界圆满并迈过梵天境的那道门槛!

    天魔结界,死寂沉沉,暗黑无边。

    半空中悬着的萤石,形同一粒黯淡的孤星。其下方的山坡上,干枯的柳树与两处小屋倍显寂寥。

    一低洼的山谷之中,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一个是闭目入定的千尘,一个是模样陌生的女子。前者行功不辍,稍有进境;后者身上的冰寒之气正慢慢散去,四肢肌肤不再僵硬……

    一片荒地之间,吴融独守一处。他身后的数里方圆之内,远近散落着近百个人影。一具遗骸,面对着一个鬼灵,四周阴气弥漫,森然而诡异……

    “砰——”

    便在此时,一声闷响传来,随即所在的星舟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与此瞬间,星舟内的所有人同时睁开了双眼……

第一千零五章 风吹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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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多月以来,星舟始终在朝着既定的方向飞行着。而这平稳的安静之中突然有了响声与晃动,顿时惊得所有人为之一怔。

    方才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众人施展神识透过星舟望去,又是各自错愕不已。隐约可见有黑影倏忽一闪,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那是何物……”

    “莫不是撞上了流星陨石……”

    “许是有人途径此处,一时躲闪不及……”

    “那身影似人似鬼,快如妖魅,天晓得是个什么东西……”

    “凡事自有各家长辈定夺,尔等与我闭嘴……”

    “……”

    星舟之中,首先沉不住气的还是那十来个炼虚的修士。夏女受不了身旁的七嘴八舌,起身呵斥了一声,随即从舱后走向天成子等人。倘若半道上真遇上了意外,还得依靠各家的合体高手。

    天成子依然守着法阵石台,不敢离开半步。而他扭头回望之际,于诧异中若有所思。

    水寒子与月玄子已跳下了石榻,各自神色惕然。

    戈灵子与成元子打开了身旁的禁法,一个笑脸如旧,一个神色郁郁。

    章重子与邢乐子皆两脚着地,各自坐立不安并左看右顾。

    余恒子倒是坐着未动,却手扶长须转向一旁……

    此时,夏女到了天成子的身前,问道:“道友!可看清来者的模样并猜出对方的用意?星舟是否受损……”合体之下的修士因修为有限,神识在飞遁中难以及远。加上适才猝然生变,很多人都弄不清楚状况。而这女子为人干练,遇事不乱,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众人的担忧所在!

    敢于在星空之中横冲直撞的,若非流星陨石,必将是仙道的高人。而真要有人在途中发难,可就麻烦了了!合体的修士尚能与敌周旋一二,余下的炼虚小辈难有自保之力。

    天长子醒过神来,与夏女颔首示意了下,说道:“星舟虽遭轻创,只须避免连番的撞击,料也无妨。只不过……”他稍作沉吟,又疑惑不解地自语道:“那妖物极为罕见,缘何会在此处现身,一时无从知晓啊!”其神识之中虽非真真切切,倒也看出了大致的情形。那不是什么流星陨石,而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存在。

    “妖物?”夏女惊讶了声。修炼妖族功法的修士,还称不上妖物。她又问:“难道那不是妖修之人……”

    戈灵子在这时候接话说道:“远古有兽,凶恶如鸱,善飞如鸾,名为鸱鸾。呵呵……”他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一头流窜至此的鸱鸾兽罢了,巧遇误撞而已!”其话语一顿,又很有见识地轻松说道:“我等已然深入界外,稀奇古怪将层出不穷,无须为此大惊小怪!”

    夏女恍然道:“如道友所说,且静观其变。若那妖物回头追来,再作计较不迟!”她好似想起什么,又冲着戈灵子拱拱手讨教道:“方才的鸱鸾兽是何等修为,是否难以对付……”

    戈灵子点了点头,很有把握地说道:“一头炼虚后期的妖物,不足为虑!”对那些远古异兽的认知皆来自于典籍之中,并不曾有谁亲眼见识过鸱鸾兽。如今听到有此一说,众人渐渐放下心来。

    夏女在星舟前后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两个弟子的身边。邢乐子的眼光追随着道侣的背影,好一会的游走不定。

    天成子不敢有所大意,还是打出法诀加快了星舟的飞行。

    水寒子、月玄子返回石榻,却没了歇息的闲情逸致。两人一会儿盯着星空法阵,一会儿又留意起了远处的动静。

    章重子与邢乐子说笑了两句之后,接着静坐下去。

    成元子与戈灵子的眼光一碰,又倏然分开。而其彼此仿若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的一人。

    从鸱鸾兽现身的一刻起,林一同样是惊讶不已。一百多年前,自己曾独自在星空中逃亡,并被一群妖物逼得闯入了妖域。而今日遭遇的一切极其仿佛,难不成又遇上了那帮家伙?

    家有舍鼠,村有恶霸,山有匪徒,星空中则有四下流窜的不法之徒,名曰妖域流寇。其为首者,便是鸱鸾兽!

    若所料无误,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只不过,某人意在抚慰众人,还是睁着眼说瞎话?

    林一眉梢轻挑,眼光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不消片刻,成元子轻咳一声低下了头。另一位则是含笑示意了下,随即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那方星空法阵。他这才转向一旁始终盯着自己的余恒子,嘴角稍稍一咧,神色不置可否。

    余恒子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心领神会,又似莫名其妙。他并未在意戈灵子说什么,而是关注着林一的一举一动。在其看来,林老弟能在界外闯荡多年并全身而回着实不易,适逢意外横起,当有独到的眼光与应对之法才是……

    林一顺手摸起身旁的酒壶,冲着壶嘴轻嗅了下,悠闲地小呷一口之后,随即便昂首灌了下去。被冷落了一个多月的杏花酒,好似多了些味道……

    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内,风平浪静,再无意外发生。而星舟内的众人却没了静修的心思,皆在看着两人在争执个不停。

    “林道友!这可是我身上所藏的最后一壶酒……”邢乐子手里攥着一个酒壶,一脸的不舍得。

    林一所在的石榻上下,已堆满了上百个空酒壶。他眉梢轻扬,嘴角带笑,伸手说道:“莫啰嗦!你既要请我饮酒,便要管够,拿来……”

    邢乐子神情尴尬,暗自后悔不迭。林道友原本一个揣度不透的高人,怎会如此耍赖?这是成心骗酒喝啊!左右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酒壶递了过去,不忘提醒道:“真的只有最后一壶啦!还须细品慢饮,方能回味无穷……”

    林一接过玉壶,不由分说地便张口猛吸。一线银光入腹,酒水瞬间饮了个干净。他意犹未尽地轻吁了下,转而呵呵一笑,随手丢下了空酒壶,冲着一脸苦相的邢乐子催促道:“拿酒来……”

    邢乐子被逼得从石榻上跳了下来,连连摆手说道:“方才已是最后一壶,真的没啦……”

    林一嗯了声,又理所当然地说道:“没人要你的最后一壶酒,且将余下的尽管拿来……”

    “我真的……不是……”邢乐子这才发觉言语纰漏为人所趁,却又难以辩解。他左右张望,只想有人出来相帮一声。彼此互为同道,岂可索取无度呢!

    见此情形,众人神色各异。

    余恒子拈须笑而不语。林老弟的年岁不大,却有迥异非常的气势。看似随性不羁,每每暗合法度。他愈来愈像是一个应劫之人……

    章重子眼中的林一,多了骄横与蛮不讲理。而那咄咄逼人且不失睿智的话语,以及饮酒时所展现出来的豪爽,倒是出乎自己的想象……

    许是那两人的争执很是有趣,天长子、水寒子与月玄子跟着露出了笑容。俗语有句话,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由亲眼所见不难得知,那并非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成元子则对邢乐子的窘态颇感不屑,又觉得那骗人酒喝的把戏低俗不堪,可他的心头却是莫名的轻松了许多。界内仙域,很久没有过这般的其乐融融……

    戈灵子原本生就一张笑脸,依旧还是乐呵呵的模样。而若是留意便能发觉,他的笑容有些清冷寡淡……

    夏女见众人在看自家道侣的笑话,性情火辣的她忍无可忍地叱道:“邢乐子!诸位道友当面,切莫给我丢人!拿出你男儿的气概!”

    林一咧嘴一乐,笑道:“呵呵!夏道友所言有理!宁可碧血洒长天,不让杯酒过风寒。邢乐子,还不拿出你的男儿气概,还有你的杏花酒!”他伸手示意着,好似真怕有风吹冷了酒。

    邢乐子往后退了两步,可背后的眼光更灼人。他走投无路般地摇摇头,孤注一掷地说道:“既然林道友情真意切,我从命便是……”其长袖一挥,石榻前多了一堆玉壶,又不放心地说道:“这一百壶杏花酒,实乃最后的倾囊所有……”

    “他人的千言万语,尚不及自家道侣的一句话!”林一看着凭空多出来的一百壶酒,佯作感慨了一声。几丈外有人干脆地回道:“林道友不必客套!若想饮酒,只管向邢乐子讨要!”

    自家的道侣,还真是会给自家添麻烦!都杏花残了,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杏花酒!邢乐子有心埋怨,却没胆吭声。他仰天长叹,甚是无力地摆摆手,只求林一放过自己。见对方又抓起酒壶开始了一番牛饮,他又忍不住好心地提醒道:“饮酒讲究个小酌怡情,哪能这般扯脖子猛灌?而我这更非俗汤淡水,乃是精心炼制的杏花酒啊!林道友,且慢慢享用……”

    转眼之间,一壶酒没了。邢乐子还想说些什么,忽而有所察觉。他转向四周,只见余恒子等人神色微变。而不过刹那,一阵雷鸣轰然而至,星舟猛地上下颤抖起来,俨如天翻地覆一般……

第一千零六章 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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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几个时辰内都平安无事,却好似只为了等待这一刻的爆发!

    雷鸣般的震响之中,星舟骤然翻滚起来。于此瞬间,林一收起了身前的一堆酒壶,身子迅即离开了所在的石榻并蜷缩成了一团,只管借势空悬着,不为天地颠倒所左右。

    刹那之间,星舟内惊呼声四起。邢乐子立足不稳,一头撞向了天长子。对方挥袖卷起一股力道将其弹开之后,自顾看护着身前的石台法阵。他跌向了所在的石榻之际,急忙施展法门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余恒子、章重子及水寒子、月玄子等人,各自与身下的石榻紧紧连为一体,倒也稳如磐石,却不得不随着星舟一起翻着跟头。

    星舟的后端,则是另外一番情形。有几人跌作一团,有人撞在了舱体之上,还有两个女子在口喊着师父惊声呼救,场面混乱不堪。其中只有夏女与不多的两三人尚能自持,各自随着星舟的动荡在颠簸不止。

    “如此失措,成何体统……”

    夏女叱呵了一声,不失时机地挥出长袖稳住了两个弟子的身形。她不远处的淳于风跟着提醒道:“星舟尚有防御之能,再有护体法力,列位不必惊慌……”

    便于此时,落雷般的轰鸣声突然一停。间不容缓之际,天长子急忙打出一连串法诀。随着中枢法阵的运转,星舟渐渐止住了翻滚。而他驱动神识查看四周,却又猛然转向左侧一方,诧然失声道:“那是……”

    星舟在摇摇晃晃之中,总算是暂且安稳下来,虽说还在维持着飞行,而去势却慢了三成不止。林一身躯伸展,两脚落地,随着众人透过法阵看向星空。

    一道道身影拖曳着长长的虹光,流星一般飞向了暗空的远处。神识可见,那些奔袭至此的怪物,皆体长三丈余,似鸟似兽,身披青羽,背生双翼,分明就是嚣张异常的鸱鸾兽,足有二三十之多……

    星舟之内,众人这才发觉一阵头晕目眩。还以为此前所见的妖物只是偶遇,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余恒子大袖子一挥下了石榻,带着忧色地冲着天成子说道:“事不宜迟!道友加速赶路为要,以防不测!”

    夏女丢下两个弟子,与淳于风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催促道:“余恒子道友所言不差!那些妖物来意不善,说不定还会纠缠下去……”

    事关重大,没人敢掉以轻心。那可是二、三十个凶悍的妖物,倘若彼此纠缠起来,还真是吉凶难料!水寒子、月玄子与章重子皆随声称是。成元子跟着默默点了点头。戈灵子则已忘了曾经的断言,不无慎重地附和道:“嗯!且走为上策……”

    成元子从坐下的石榻站起身来,抬手止住众人,示意一切了然,却又满是焦虑地说道:“因撞击所致,星舟已不复之前的神速。我当竭尽全力,力求摆脱是非!”他未作迟疑,顷刻间已将面前的法阵敷设了一层晶石,又禁不住叹道:“再来两次冲撞,星舟必将毁于一旦啊!”在其即将催动法诀之时,有人说道:“纵使星舟无恙,亦是枉然……”

    闻声,众人诧异看去。原来是九州门的林一在说话。其背抄着双手站在不远处,脸上并无担忧的神色。只是他眼光淡淡掠过四周,嘴角的一抹嘲讽意浓。

    夏女不解问道:“林道友这是何意?难道要我等坐以待毙不成……”

    天长子不为他人所动,转瞬启动了法阵。星舟微微一颤,由慢至快继续往前飞去。他又接连打出法诀,勘校着并修正偏差的方向,这才瞥了眼林一,稍显不快地反诘道:“我辈中人,岂能因噎废食?”其言外之意多有不屑,分明在指责林一趁机添乱。

    对此,水寒子、月玄子等人深以为然。

    夏女虽不再质疑,却与邢乐子使了个眼色,彼此多了几分莫名的心绪。而余恒子师徒则是忧色不去,并暗暗忖思不已。

    戈灵子将一切看在眼里,适时出声笑道:“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可为而不为之,有悖天道。难为而不为之,乃庸俗之辈!呵呵……”

    林一见说话没人听,便不欲多事。而此举反倒遭致猜忌,使其有些意外。他冲着落井下石的戈灵子嘴角一撇,讥讽道:“你在界外闯荡已久,理当见多识广,为何对鸱鸾兽的可怕之处避而不提呢?是有所遗忘,还是信口雌黄?”

    戈灵子依旧不离石榻端坐着,从容自若地笑道:“鸱鸾兽有甚可怕之处?不过一群炼虚修为的妖物罢了,你又何必危言耸听!”

    林一眉梢轻挑,看向一侧的星空法阵,自顾说道:“鸱鸾兽所擅长的遁法乃天赋神通,追上飞驰的星舟并非难事。而其不仅凶悍狡诈,还天生的三条性命,极难对付。而那群炼虚畜生的背后,必有合体、或是合体之上的高手……”他转过身来,又道:“林某所说,来自亲身的遭遇……”

    三条性命!那妖物岂非有了不死之躯?众人对鸱鸾兽的详情所知甚少,乍闻如此说法,无不为之变色。戈灵子眼光一闪,抚须笑道:“呵呵!听起来倒是有趣啊!尚不知林道友是如何遇上了妖物并全身而退……”

    “有趣?”林一的眼光落在戈灵子身上,话语有些发冷,说道:“若非拜你所赐,又怎会多了一段当年的趣事呢!只可惜你与那些畜生皆杀不了林某人……”

    “你……”戈灵子依然还是一张笑脸,心头却怒不可遏。而一语双关的辱骂,让人无从辩驳。他只觉得憋屈又窝火,暗自恨恨不已。当年逼你出走的还有余恒子与成元子,缘何只将矛头对我一人?

    见戈灵子看来,成元子脸色一黑,暗哼了声,索性来个视而不见。那句畜生意味着什么,彼此心知肚明。此时争执起来,无非自取其辱!而那小子所说的一切若是不假,此行还真麻烦了……

    余恒子则是无动于衷的模样,眼光却是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家的弟子。幸亏林老弟是个明白人,这才没枉费了一番苦心!

    不远处的淳于风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低头。师父陪着戈灵子挨骂,倒是与自己这个弟子脱不了干系……

    有法阵与元力的加持,星舟继续飞行,却没了从前的平稳与安静。偌大的舱体在轻轻颤抖,还有微弱的撕裂声隐隐响起。其好似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在喘息中艰难地挣扎着、跋涉着,随时随地都会倒下来并终结一切。

    一行二十多人,在惴惴之中望向林一。那鸱鸾兽既然如此的可怕,唯知己知彼者才有应对之法。接下来又该如何……

    林一无暇与戈灵子计较,冲着生性谨慎却迂腐守旧的天长子说道:“大祸临头,切莫心存侥幸!与其这般徒劳无益,不妨另寻他法!”对方踌躇之中未置可否,他转而扬声又道:“为今之计,须留下高手断后,方能让星舟及一干小辈逃脱生天!若是不然,此行必将死伤惨重,莫谓言之不预也!”

    天长子神色迟疑,尚自左右两难。

    夏女稍加权衡之后,急忙问道:“此法若是可行,又该留何人断后?”

    林一想都不想,随口答道:“合体高手全数留下,待星舟安危无虞,再寻至重聚……”不容他将话说完,戈灵子笑着打断道:“呵呵!一派胡言!你凭什么让我等留下?那十余个炼虚小辈若再逢强敌,岂非要尽落虎口?”

    “星舟舱体外早已被撞得坑洼不平,法阵毁坏惨重,乃有目共睹……”天长子没了呵斥林一时的沉稳,有些尴尬地说道:“若无本人操持,星舟难以行远啊!故而……”他不愿意留下来断后,却又碍着面皮不好看,这才呐呐然找了一套说辞。

    林一从戈灵子的身上移开眼光,默默打量着天长子,转而又淡淡看向其他人。他双眉斜挑,神色莫名。

    邢乐子才要应声,夏女心思一动伸手拦阻道:“我水府自当以各家马首是瞻……”这女子虽性情泼辣,却并非懵懂之人。都活了数千年之久,比起心机来谁还差了谁半分不成!

    章重子知道断后的事儿与自己无关,却暗生感慨。舍身赴险,只为了救下一群小辈。林道友有此风骨,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此前的猜测,有失偏颇了……

    章重子有所不知的是,还有人与他的心思相仿。至少在邢乐子与余恒子师徒看来,林一是个秉持道义的人!

    修士乃方外之人,修的是独善其身之道。故此,道义往往是好听也好看,却不好用!不能有悖自然,又不能有违本性,故才有了无为之道。诸如此类等等,怕是一会半会儿说不清楚。而所谓的兼善天下者,那可是圣贤之辈!

    林老弟,林道友,林长老,是圣人吗?是与不是无关紧要,至少他让人想起了道义,这便足够了!

    邢乐子有夏女拦着不敢擅自行事,余恒子沉声说道:“林老弟!老朽不才,愿与您共进共退!”

    成元子依旧是神色阴沉的模样,根本不理会四周的情形。

    水寒子与月玄子迟疑片刻,各自一咬牙往前一步。曾许下誓言不得与九州门为敌,且见机行事……

    戈灵子的眼光与林一稍稍一碰,摇头笑道:“呵呵!你有本事自己留下断后便是,又何必拉着他人来垫背!”

    水寒子与月玄子面面相觑,暗生悔意……

第一千零七章 生死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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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行人不能患难共济,所在的星舟便成为了一条摇摇欲坠的破船。而那群鸱鸾兽随时都会追过来,一场莫测的灾难顷刻将至……

    林一将各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知道争执下去徒劳无益。其回首一瞥,淳于风已与师父余恒子站在了一起。他微微点了点头,冲着戈灵子说道:“凭借林某的本事,想要脱身不难。而你我结伴同行,又岂能以私欲为先?”

    话到此处,林一缓了一缓,转向天长子等人又道:“那伙畜生随时将至,再不着手应对,却抱着侥幸一味逃逸,后果必将不堪设想。林某身为衡天修士,还管不了界内太多,只能言尽于此……”他下巴一抬,满不在乎地又丢下一句:“如何决断,悉听尊便!祸福难料,各安天命!”

    戈灵子借机以断后的话题来挤兑林一,还不忘在冷嘲热讽中踩上一脚。对此,林一根本不予理会。只因不想看着弱小的界内就此分崩离析,这才尽一分善意。而提醒到此为止,莫谓言之不预也!

    “有道理!我等还须同心戮力,方能共度难关!”余恒子一直在留意着星舟内的情形,适时出声附和了一句,又道:“眼下危机在即,我界内却少了一个统筹号令之人!猝然应变之际,难免混乱为敌所趁!故而……”他话语一转,冲着林一拱手恳求道:“事急从权!林老弟不妨暂代界内之主一位,如何……”

    林一心头一怔,却并未应声。界内之主好似很威风,实则一钱不值。不过,若能令行禁止,说不定对此行有利!而一个九州门都显得累赘,更莫说八家仙域了……

    余恒子接着与众人分说道:“林老弟之秉性为人,可谓有目共睹!而他之修为,界内无出其右者……”

    “呵呵!你一家之言,怎能代我界内说话?”戈灵子突然笑着打断了余恒子。他坐在石榻上,红润的面皮上泛着几分兴奋,凛然正色地看着众人说道:“若论及秉性修为,或是按资排辈,此处尚有成元子道友,还有水寒子与月玄子道友,更有德高望重的天长子……”其松开拈须的手,拂袖示意左右,自感有趣地又道:“而无论怎样,还不至于轮到一个年轻人来执掌界内吧……”

    前途莫测之际,界内各家的长辈突然起了争执。虽各自话语轻松,而唇枪舌剑的交锋却愈发激烈!

    十余个炼虚弟子呆在原地翘首观望,一个个心头忐忑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星舟中枢的法阵之前,天长子与夏女两口子挨近站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心绪莫名。

    章重子老老实实坐在石榻上,独自沉吟不语。

    余恒子与淳于风守在林一的身后,俨然要患难与共。而师徒俩神色凝重,另一位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水寒子与月玄子犹自进退两难,成元子则是神情阴沉如旧,唯有戈灵子一个人在得意笑着……

    这一刻,星舟好似在风中穿行,在那微微的颤抖与喘息中,凭添了几分莫名的寒意!

    余恒子斟酌了片刻,不肯就此作罢。其手扶长须,清癯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感慨的神色,随即暗哼了一声,往前踱了一步,说道:“我界内混乱已久,任此下去断无出头之日!而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今日便举荐林老弟为界内之主,带我万千同道共赴仙途!对此,水寒子与月玄子两位道友应该没有歧义,再加上邢乐子道友……”他本来一个沉稳之人,却被折腾的没了耐性。倘若不赶在那群鸱鸾兽返回之前有所动作,只怕悔之晚矣!而借势就势之下,真能界内一统,此前的愿望或许便有了落处!

    一旦话出口,不再停下。余恒子接着说道:“在场的合体道友共有八人,只须过半之数附议,便可决出我界内之主!而眼下既成事实,林老弟不妨发号施令……”他话语未落,已有人从石榻上跳下来打断道:“呵呵!好一个慷他人之慨,谋一己之私!道貌岸然者,非余恒子道友莫属啊!”

    余恒子的用意,瞒不过在场的众人。界内数万年来都不曾出现过领袖人物,又哪里来的什么界主!如今要各家要听命于一个年轻人,凭得是什么?

    天长子低头看着身前的法阵,神色变得有些木讷。他心有不忿,只能挂在脸上!这时候张口便会得罪人……

    章重子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却在一旁始终留意着场中的动静。如此一位界主?叫人期待……

    邢乐子无心名利,更不在乎界主之争。林道友若能成为一界之主,喜闻乐见啊!君不闻,善饮者,乃性情超逸之人……

    夏女见自家被扯进了纷争,略略无奈,隐隐有些不快。而实力不济的保全之道,在乎于不争人先、不落人后。且随机应变,未为晚也!

    水寒子与月玄子相视一眼,各自先知先觉般地叹了一声。果不其然,那人早有野心!事已至此,算是被挟持上了贼船!而又不能撕破脸皮,上回捡得性命已属侥幸……

    成元子抬着一张干瘦的脸,带着诧异的神情看向余恒子,还有那个傲然不群的身影。他竟然要一统界内?狂妄到了极致,便是愚昧无知!界外怎会坐视界内崛起,如此岂非要惹来滔天大祸……

    眼前的一切,让林一没了兴致。他转而透过星舟看向远方,神色中若有所思。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修士亦然!活了数千上万年又如何?面对利害得失,没有淡然平常的心境,终究一个凡夫俗子罢了!而暂且抛下这些不提,那群畜生现身的时机有些古怪。若非临近妖域,便是……

    林一想到此处,心头忽而一动。他回首看向戈灵子,眼光咄咄逼人……

    众人心绪不宁之时,余恒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在场者皆为一方至尊,彼此间或有过节,来往中是还留有几分薄面。而戈灵子屡屡发难,且怪言怪语不堪入耳,竟然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这已不是简单的轻忽藐视,而是用意不善。他看着对方说道:“我方才之策,不过遵循界内的旧例常规罢了!纵使你执意不从,亦属枉然……”

    戈灵子离开石榻两步远,依然带着嘲笑的神情。当他眼光有所触及,却匆匆一闪,避过了近前的林一,只管冲着余恒子说道:“若是遵循旧例,当以界内门户之分详细计较。非如此,而不得叫人心服口服!且由我来分说一二……”其掰着手指又道:“你与林道友同属衡天一家,即便加上水寒子与月玄子两人,不过八去其三而已,怎能算作过了半数呢?夏女并未答应同流合污,界主一说无非儿戏罢了,呵呵……”

    “戈灵子,你小人之心……”余恒子自诩用心良苦,却屡遭刁难并被肆意相辱,禁不住心头火起。而他话未说完,林一突然出声劝阻道:“莫再枉费口舌了,生死由他,各安天命……”

    余恒子自以为得计,抚须呵呵一笑。

    余恒子却是有所猜测,不由神色微变。只见林一转向天长子冷冷说道:“还不打开星舟各自逃命,不然将全军覆没……”

    闻得此言,众人急忙施展神识透过星舟望去。左侧一方的暗空深处,二、三十道流星疾驰而来。

    天长子看到了远处的情形,不由大吃一惊,连连摆手说道:“开启舱门势必有碍飞行,万万不可……”

    林一懒得啰嗦,抬手打出几个法诀。而随其动作,星舟的舱门并未打开。

    天长子强作镇定,不无矜持地轻咳一声,分说道:“星舟由我亲手炼制,操纵法诀自然有别于他人!”

    林一没了耐性,一甩袍袖,冷声叱道:“再敢耽搁下去,莫怪林某翻脸!”

    天长子神色一滞,犹自不肯就范,有所戒备之下,强硬说道:“道友稍安勿躁……”

    “呵呵!怕他作甚!”天长子一闪到了天长子的身旁。其安慰了对方一句后,带着并肩御敌的架势,冲着林一笑道:“你尚未成为界主,便已如此的骄横,假以时日还得了啊!”他又看向成元子等人,蛊惑道:“列位可看得清楚?事关此行安危,有人欲行不轨,我等当同仇敌忾才是……”

    戈灵子在趁机生事,其他人坐立不安。成元子与章重子各自离开了石榻。夏女两口子站在一旁左右张望。那十余个炼虚的弟子纷纷起身。四下里顿时显得混乱起来!

    余恒子师徒顾不得眼前的情形,皆在关注着林一的一举一动。所在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来回走动还嫌人多碍事。真要翻脸动手,只有将星舟给拆了……

    林一的眼光在戈灵子身上停留片刻,接着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忽而气势一敛,仰首长叹一声,说道:“不愿分头逃命,便不用再逃了!列位自求多福吧!”他转身面向星舟前的法阵,背起双手,默然无语。

    不过少顷,天长子猛然失声惊呼道:“大事不妙……”随其示意,众人看向星空,一个个脸色惨变!

    星舟的左侧,那二、三十个鸱鸾兽已到了千里之外;星舟的后方,不知于何时又多了三、四十道飞驰的流星,眼看着愈来愈近;而星舟的正前方,有五道人影气势汹汹地一字排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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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万里行,寂寞看苍穹;
杯酒千秋去,天外无仙踪无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