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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仙全文阅读

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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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扯篇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仙侠梦。

    武侠?过时了,不能飞,还不能长生。还是神仙好啊!岂不闻吕神仙诗云:“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然飞过洞庭湖”

    这个世上有没有神仙,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不过逢年过节祭祖扫墓,寄托哀思的同时,还不是想着,人是有来生的,那天上的祖先在庇护着子子孙孙!不信之,也毋妄之。不论信不信神仙,这已成为一种文化传承,从未脱离过你我的生活。

    其实我心底是不信的。当年十八岁的时候,连老坟地也敢睡一觉,那可真是鬼神不惧,凭的是阳气旺盛。

    不过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即使不信,也不敢满世界招摇了。

    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我又一次被老父亲揍出了家门。大街上逛了半天之后,一人跑到郊外的河滩麦地中,将自行车随手一丢,枕着绿油油的麦苗,酣然入睡。

    不知何时,我睁开了惺忪睡眼,乖乖,漫天繁星,夜色寂静。

    这一觉睡的很沉,好像是被人唤醒了。是谁?

    迷迷糊糊中,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你来啊!快来啊!我等你很久了……

    我这人心软,最怕别人等我。当时脑中就蒙了,咱咋能这样缺德呢,让人等这么久。别急啊!我这就来了。

    顾不得细想,我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刺啦——’裤脚不知被什么东西扯开一道口子。

    鲤鱼打挺?还有不会这功夫的吗?二踢脚,摆莲腿这都是小菜……

    扯远了,嘿嘿!我当时心急啊,咱血性啊,风里火里也敢走一遭,为兄弟两肋插刀啊!我急匆匆的就往前走。

    前面有等我的人,他(她)已等了很久啊!哥哥这就来了!

    趟过麦地,我大步流星就往前走。

    我没脑子?都半夜了,还自己忽悠自己?你睡梦中惊醒时,我揍你一巴掌,你当时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吗?何况那年我才十八岁。

    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照我,开花的年岁………别说,两年后的一天,我真的当兵去了。话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当了兵,可是遗憾三年呐!俗语有云,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唉!我又扯远了。

    我当时是双眉竖起,胆气豪生,心道,我来也!

    紧走几步之后,我猛地收住了脚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对呀!脚下怎么越走越低了?

    远处大桥上的灯光,在河面上粼粼闪动。

    初春夜寒,一阵凉风袭来,顿时激得我浑身的汗毛根根乍起。

    我这是要向何处去?

    一道寒气迎面扑来,身前三尺远处,便是一条两百多米宽的大河呀!

    你来啊!你快来啊!

    是啊,我不去不行。他在等着我!最好是她……

    此时,更为强烈的心悸升起,我艰难的忍住了前行的冲动。

    怎么办?

    这一切太过诡异!他?她是谁?

    可我知道,下一秒钟,我便会义无反顾的冲进河水中。

    可我也知道,只要我一步踏下去,我将永远回不了岸边。

    怎么办?

    不!

    我一咬牙,闭上眼睛,低吼了一声:“你等着我……”

    喊完了,我猛地转身,不忘拽起我的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河堤跑去。

    “你等我……我明天再来”

    我还是留下了我的承诺。

    一口气,跑到姐姐家。

    姐夫诧异的问道:你的脸色怎么如此的难看!

    姐姐在一旁点头附和:脸色蜡黄,还有,你的裤脚撕裂尺长的口子,谁干的?

    我的心肝兀自惊跳不止,只是说在河滩上睡了一觉。

    姐夫摇头说道:那里是过去的刑场,死人无数啊!

    第二天,我要回转家门了。当我走上大桥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那片河滩地。也只是瞬间一瞥,我就匆匆的低下了头。唉!我来了,可我只是路过啊……

    我骑着车子一阵猛蹬,脑际深处还隐隐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几年后,心中的阴霾渐去,我将此事当做笑话说与人听。我当时是癔症了,这是友人们给出的科学诊断。

    这个世间讲究科学,不过科学一词也成了万金油,许多人之不解的现象,它都能给你个说法来。这年头,科学、砖家有成为中性词偏下的趋势。

    人是猴子变的,打小上学时就知道了。可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才知道,知识只是认知的过程,而非真理。谁再给我说人是猴子变的,他一家都是猴子变的。

    人来自何方?常常一个人仰望浩瀚的夜空发呆。太阳系不过是宇宙中的犄角旮旯,我想……唉!扯远了。

    大过年的,心绪浮躁了,字也码不下去了。便信笔由缰,乱扯几句闲话吧!人家都有作品相关啥的,咱也涂鸦一番,以为闲扯篇。

第一章 玄元观

    斜阳西坠,红霞漫天,仓庚啼鸣。

    延绵的群山之中,暮霭渐沉,山谷晦暝幽深。

    一处山峰之上,有淡淡炊烟,袅袅散去。在落霞的余晖中,一个破旧的院落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师父……用饭啦……”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欢快的穿过庭院。

    他一身灰旧的道袍显得有些大,袖子挽得老高,双手端着盆白饭。

    迈过尺高的门槛,少年奔进一间已显破败的大屋子。

    门楣上隐现三个斑驳古朴的大字:玄元观。

    屋内迎出来一位的老道士,其面容清癯,灰白的头发挽了个道髻,颌下三绺长须。

    “师父!尝尝弟子煮的白饭,很香啊!”少年眉目灵动,神色中透着一丝顽皮。

    老道士长眉耸动了一下,眸光中尽是慈和的笑意。他呵呵轻笑道:“为师山珍海味、粗茶淡饭皆可食得。唯有小一亲手煮的饭,才是为师每日必不可少的佳肴!”

    叫做小一的少年,闻言后,眉开眼笑。他从怀里摸出两只陶碗,将饭盛上后,随手又从腰后抽出两双竹筷。

    师徒二人席地而坐,淡淡的饭香慢慢散开。

    看着狼吞虎咽的小一,师父放下手中的碗筷,莞尔笑道:“民者,五谷为养。而我等修道之人,当不食五谷,餐风饮露。须知五谷出百病啊!小一,何不细嚼慢咽呢?别噎着了!”

    师父饭量很小,与其说是陪着师父用饭,还不如说是陪着老人家说会儿话。对此,小一早已习以为常,他嘻嘻的笑了一声,舔了下唇角的饭粒,在嘴里咂巴着。

    又扒拉了一口饭,小一脑袋一歪,目光中露出狡黠的笑意说道:“师父!古人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以弟子看来,这白饭还是要多吃一些才好!”

    老道士闻言后,哦了一声,手扶长须略略沉思,恍然笑骂道:“你个臭小子,知其二却言其一,断章取义。”随即神色一正,语气中不无神往之意,感慨道:“古人亦云: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大道可期啊!”

    “师父,看来弟子还是吃肉的好,做个悍勇之士,也能行那侠义之举。”小一嘿嘿一乐,将话头岔开。

    不知因何事搅动了心思,老道士并未在意小一的话,而是吩咐道:“小一,把我的葫芦拿过来,还有上次那个……老卢给的腌黄豆。”

    “唔……知道了”小一支吾了一声,放下饭碗,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便一溜烟的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巧的酒葫芦和一个瓦罐。

    “好!好!把葫芦给我,腌黄豆放地上。”

    老道士接过酒葫芦,仰首小呷了一口,滋味深长的轻吁了下,又拿着竹筷伸进瓦罐,夹了颗黄豆扔进嘴里,美美的咀嚼起来。下巴的胡子也随之一颤一颤。

    一边吃着饭一边瞅着师父那自得其乐的模样,小一不禁又“嘿嘿”笑出了声。老道士恍若未知,自顾又呷了一口酒。

    小一就着腌黄豆吃着白饭,一会功夫,一碗白饭见底。他又自个盛了一碗,看着师父依然陶醉在酒葫芦和腌黄豆之间,说道:“师父啊,您老少喝点吧,别一会儿又醉喽!”。

    “唔……没事儿!师父知道了。”

    老道士口里应着,轻呷不辍。

    酒意微醺中,老道士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小一扒拉一口饭,随口问道:“师父,您老常言的大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呵呵!”

    老道士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不知因酒味悠长,还是黄豆的味浓。他手扶长须,幽幽答道:“天道不是东西……!?天道是东西?!也不是……咳咳!”

    许是被酒呛到了,或许心神有些迷乱。老道士轻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有些迷离的目光投向了门外,却什么都看不清。是一双浊眸蒙上了阴翳,还是远处暮色下的山影重重?

    或许是年老神衰,感慨也多了些。喟叹了一声后,老道士苦笑了一声,说道:“天道究竟是什么,为师苦苦追寻了七十年啊!始终未得窥门径之机缘啊!于这红尘中碌碌奔波,终了,一无所成。唉…….”

    小一端起碗来,收起了嬉笑的神情,眼珠转了转,带着一分小心说道:“师父,您老又喝多了?”

    看着瘦弱而又略显清秀的弟子,老道士心内颇多欣慰。忽听此言,一怔,他笑骂道:“你个臭小子,为师哪里是喝多了,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小一看着师父心情好转,趁机打趣道:“师父您老人家本事已经很厉害了,以后小一也会像师父一般神武,师祖……祖师应该不会怪责的。”说着,他悄悄的偷瞄了师父一眼。

    弟子的心思又怎能瞒过师父。老道士浑不在意的笑道:“你个臭小子就是嘴巴上讨巧!”说着,他仰首又抿了口酒。

    “这千秋馥为师喝了数十年,还是一如当初的甘醇绵厚,且不失凛冽劲猛。唉!酒还是这酒,为师却是一天天老去!”

    老道士语气一转,言语中不无欣慰的说道:“不过,小一却是一天天长大了,呵呵!”

    ……

    傍晚的山风徐徐的掠过山峰,穿过破旧的玄元观正殿。

    正殿之上那已经辨不清眉目的高大塑像,一如千百年以来的静穆。两旁破损的帷幔,随风缓缓飘动。

    殿前,老道士倒卧在蒲团上,美美的发着鼾声。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厚重的暮色里忙碌着。

    给师父盖了层单衣,收拾好了简陋的食具,小一慢慢退出了玄元观的正殿。

    穿过不大的庭院,他来到玄元观破损的院墙外边。一块平坦的卧牛石,是小一每天喜欢呆的地方。

    一掠道袍,手脚并用爬上与其肩膀齐高的卧牛石。

    头枕着手臂,翘着腿,小一静静躺了下来。

    眼下是五月时节。曦和且夹有一丝野性的山风,吹拂在身上,脸上,很舒服。

    一轮明月挂在天梢,月光水银泄地般倾洒在山头。溶溶月色之下,玄元观肃穆而苍凉。远处茫茫荡荡,远近山峰影影绰绰。

    此处,便是玄元观所在的千里太平山脉。

    卧牛石上,小一喜欢这样躺着。看着无边无尽的天空,听着山间似有似无的虫鸣兽吟。每到这个时候,他黑黑的眼眸都会显得愈发的灵动,小脸上都会溢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安谧与淡然。

    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小一就跟着现在的师父。师父道号青云,俗家名字没听说过,青云道长说自己都忘记了。

    恐怕是师父不愿意说吧!

    听师父说,玄元观由玄元真人所建,距今已过去一千多年了。

    玄元真人一生修道有成。据说,他有上天入地、呼风唤雨之能,是人人仰视的仙人。玄元观盛世之时,门下弟子众多,亦是国人闻道朝圣之地。

    在二百多岁的时候,玄元真人白日飞升。当时盛景空前,万众轰动。玄元真人的后人在玄元观塑玄元真身,供奉香火,以图道统的延续。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玄元真人飞升之后,玄元观中便再无人得道成仙,其供奉香火日渐零落,门人只好四处谋生。

    曾热闹喧嚣一时的玄元观,终于如现在这般的门可罗雀。修仙得道也成了一种遥远的传说。

    师父青云道长是玄元观二十代观主。小一便成为了玄元观唯一的二十一代门人。青云道长曾说小一是掌门弟子,也就是下一任观主的不二人选。于是,重振玄元观往日荣耀的重任,便落到了十三岁的小一身上。

    想到此处,小一不禁嘴角翘起。他才不在乎什么掌门呢!至于成仙得道?他和普通人一个样,更多的关于神仙的认知,不过来自茶馆话本和乡村间的演义传说罢了。

    想象中,天上应该有神仙。但心里却清楚,他没见过神仙,自然也不会真的去相信这些传说。

    如今师父已修行数十年了,除了被小一认可的世俗武功与岐黄之术外,他以为师父与成仙得道还相差甚远。

    每日有师父陪伴,有饱饭吃,还可学到师父的本领,岂不是蛮好的?小一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听师父说,他小一是被师父路上拣来的。

    当年青云道长云游四方,追寻天道机缘未果。在他在返回玄元观的途中,遇到被山匪祸害的村民。重伤濒死的一对山民夫妇,便将周岁多的小一,托付给了这位好心的道长。

    青云道长也是念及玄元观后继无人,便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十余年来,老道士也算是含辛茹苦,终把那个孤儿养大。

    故此,青云道长对小一来说,情同再造,恩比父母!

    待小一到了五六岁时,青云道长便把玄元观所传悉心相授。

    可惜年暮身乏,即便青云道长一生修炼,身子也不如以往,加上师徒俩生财无道,日子也过得愈发窘迫起来。无奈之下,老道士也只好经常带着小一下山。师徒俩在附近乡县做些驱鬼辟邪的勾当,以期获得一些微薄供奉。此外便是为附近山民治伤诊病,也能获取一些米盐山货。

    日子清苦,对于年幼的小一来说,却也过得清闲逍遥。

    玄元观的千年岁月,就这么在如水一般轻淡的日子里,缓缓流逝着。

    玄元观所在山峰被称作仙人顶,高百丈余,是太平山脉十八峰之一。

    仙人顶山势陡峭,山峰东,西,北三面是刀削般的百丈悬崖。南向是一条下山的路,那是沿山脊所凿的登山石阶。宽约三尺的阶梯,如一条长蛇般连通山峰上下。

    山顶有二十丈的方圆,建有玄元观正殿,和十几间偏房,只是年久失修,成了如今这般情形。

    能遮风挡雨的,除了正殿,还有两三间偏房,是师徒二人煮食就寝的所在。

    山脚下有一个石牌坊,是原来玄元观的山门。

    山门附近还有一些残垣断壁,似是见证这里曾存在过的一切……

第二章 玄元诀

    小一仰躺着,看着月亮渐渐移至头顶。他坐了起来伸了一下懒腰,意兴阑珊。

    修炼玄元诀的时候到了。

    小一今年十三岁了,从五岁开始就被师父懵懵懂懂教授了这《玄元诀》。修炼伊始,他就被师父告诫,要持之以恒加以修习。师父还说这是玄元观祖训,《玄元诀》只有掌门和掌门弟子才可授习。虽勤修不辍,却未发觉这功法有何奇妙之处,不过小一还是遵循着师父的嘱咐,就这么一直练至今日。

    八年了,八年了啊!师父常言,持之以恒,大道可期!小一摇摇头,大道怕是见不着了,持之以恒却是做到了,足以自傲也!

    每日晚睡前,修习一遍玄元口诀,是他必做的功课。

    依着师父所授的调息法门,小一静坐了片刻后,随即五心向天,双手叠在腹前,结了个手印,行起功法来。

    “……木性金情相合,水升火趋休妄。翩然住世何真形,必持阴符退尽……”

    小一嘴里默念着口诀。《玄元诀》有一千多字,被他背的滚瓜烂熟。口诀拗口生涩难懂,请教师父,青云子也是不甚了了,何况他老人家也是这般稀里糊涂背诵了一辈子。祖训有云,这是成仙得道必由之径,是玄元观门下弟子必修功课。没法子,继续背呗!

    八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么持之不懈。小一没感到自己有飘飘欲仙或是其他的不同,却很少生病。身子虽然看着瘦弱,可是小一自己知道,双臂两三百斤的力气还是有的。在像自己这样大的孩子里,力气算不小了吧!

    不知这与打坐有没有干系!或许是小时候被师父用汤药泡过的缘故呢!

    从师父那里,小一也学了一套玄元剑法和一些轻身练体之术。他自以为武功不错!

    师父还有一本很旧的,有关符箓的老书。那里面也尽是一些如玄元诀般生涩难懂的口诀和图画,被当做小一幼时启蒙的摹本。人家的孩子启蒙时都是千字言、说文解字一类的书籍,而可怜的小一则是自打识字起,就与这些鬼画符为伴。

    当小一心生厌倦时,师父就训诫说,此乃祖师亲传之物,是历代掌门的观主信物。言中之意,青云道长已经把小一当成玄元观二十一代观主对待了。

    为了师父,也为了玄元观的将来,小一学会了玄元符箓里的各种口诀与符的画法,自然也学会了读书识字。在青云道长殷切关爱之下,他成了一个小道士。

    玄元符箓也是师徒俩谋生的一个手段。师父青云道长常常被请去画一些驱邪祈福的符,也不知道灵验不灵验。不过,每次看师父画符时老神在在的样子,小一自己都相信了,这些符箓应该很有神效!

    玄元符箓只是玄元观掌门信物之一。另外一个是师父从不离身的玉佩,曾给小一看过无数次,让小一知道那以后就是他的宝贝了。这仿佛是一种鞭策!好像每次青云道长给小一看的时候,那玉佩都可以给他本人与小一无限的期待一般,那是一种成仙得道的信念!

    或者是体念师父的良苦用心,懂事的小一也是每每露出他生性孝顺的一面。虽不懂师父为何要如此的执着,他还是将老人家的谆谆教诲铭记心头。只是,当他看着那个有着云纹雕饰和玄元字样的玉佩时,心中还是对此不以为然。他只是担心,以后师父不在了,自己做这个孤单单的观主有何意义!

    也许是师徒俩的日子过得清苦,也许是仙人顶上的日子清闲,也许是与师父一起在世俗中见过的种种,也许自己只有师父这么一个亲人。等等的原由,使得小一的性子活泼却不失恬淡,聪慧却不失狡黠,还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小一背诵了一遍玄元口诀,行了一遍口诀里的功法,感到身子里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动静。他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戌时已过,便翻身跳下卧牛石。在月色下,轻盈的像个猴子一般,悄悄的溜回了玄元观,然后蹑手蹑脚靠近正殿。

    师父依然发着轻匀的鼾声,身上披的单衣已经滑落到了地上。小一轻手轻脚把单衣重新给师父盖上,做了个鬼脸,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身后的青云道长却睁开睡眼,看着小一离去的身影,老脸上隐隐一丝笑意,双眼重阖,鼾声依旧。

    玄元观三间正殿分内外两厢。外厢居中是祖师塑像,内厢三间是掌门起居之所,现今师徒俩窘迫如斯,师父青云子只要喝醉了,正殿内随处可以安歇。对此,小一也早习以为常。

    正殿外,西厢还有一间完好的厢房,是师徒俩的灶房。东厢还有两间,其中的一间就是小一的居所。

    小一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擦着火石点燃油灯。灯油是后山獾子油做的,来自山下猎户老卢那里。灯芯是由后山的灯芯草搓制,两者合在一起做的油灯,无烟且明亮。小屋不大,只有一木榻据东墙置放,上面一竹席,一竹枕,一薄褥子而已。榻旁还有一个木箱,南墙上很抢眼的挂着一柄剑,是师父给小一的,剑名青云。此剑陪青云道长几十年了,平时也用不到,留着小一练剑用。师徒俩出门的时候,老道士背着把剑也不好看,便由小一背着,也有个道童的模样。

    蹬掉鞋子,脱掉外衣扔在木箱上,小一躺了下来。也许明天要下山一趟,看看山下卢大叔那里有没有好吃的。还有师父的酒快没了,要不要去十里外的太平镇为师父打点酒。胡乱想了一会儿,他就迷糊了起来,随手扯过褥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小一尚在梦里,耳边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小一!该练剑了。”

    “知道了,师父!”

    听到是师父的声音,小一嘴里答应着,揉揉惺忪着睡眼,一骨碌爬了起来。他麻利地穿好衣服,随手取下墙上挂的宝剑,看到油灯还在明灭摇摆,忙上前吹熄了,打着哈欠走出屋子。

    “臭小子,每次都要为师唤你才迟迟醒来。须知勤勉为人生存之本,习武更不可有一日懈怠。”

    小一来到院子里,见师父已神清气爽的立于庭院中,颌下长须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气度。只是师父佯作出一付怒容来,让他并无畏怯之心,反而多了分亲昵之意。

    又揉了揉眼睛,小一笑道:“有师父在,弟子又怎会惫懒呢!”

    “哼!油嘴滑舌,讨打呢!”青云道长斥责了一句,神色中亦多了一分暖意。

    “演练剑法!”

    “弟子遵命!”

    小一随即正容躬身答道。

    授艺之时,师徒二人皆神情肃整,这也是对师门传承的一种敬重。

    晨曦中,小一弃去剑鞘,右手持剑,左手剑指轻抚剑柄,起手式向师父行礼后,庭院内随即剑光纷飞。

    小一练习这套剑法也有七八年了。《玄元剑法》的前三式是防御剑法。中五式是防中带守,守中带攻。后五式传说是仙人剑法,只是从未听说有人练成过。

    从第一式无风,到二式无水,三式无峰,四式白猿跳涧,五式回犀望月,六式怪蟒翻身,七式苍龙入海,八式银河倒挂,小一剑法流畅,一气呵成。随即,他面带得色的收剑跳出圈外。

    青云道长手扶长须,微微颔首,转而沉声说道:“《玄元剑法》十三式,乃玄元祖师所创,为历代玄元观镇观剑法。剑法雄浑奇绝,从不轻传,每一式又有五到九般变化,你这八式练的倒也娴熟。需知剑法一要,真正做到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人剑合一,没有苦功夫是不行的。江湖武功里,百日棍,千日刀,万日剑,也颇有道理。而我玄元剑法只有苦功夫还不行,须有功法口诀才能相辅相成。只可惜,千年来无人可以参透《玄元诀》中的奥妙,使得我《玄元剑法》空有其表,如同一猛兽没有了神魂,徒具一副骇人模样。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看到门派凋零,不得已,结合世俗武功心法,创出一套可以加持玄元剑法的内功心法,本欲传你,只是……”

    听师父说到此处,小一也收起了得意的神情,好奇问道:“只是什么啊,师父?”

    青云道长说道:“小一,你知道我传你剑法一共十三式,为什么后五式不仅你练不成,便是为师也练不成,你知道为什么吗?”

    “弟子不知,还请师父解惑。”小一俯身说道。

    “唉!”

    叹息一声后,青云道长沉吟了下,接着说道:“这玄元剑法乃创派祖师所传一套仙家剑法,辅之玄元口诀,传言可飞剑御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而这后五式据师门所传,只有玄元口诀可以施展。故而,不仅仅是你,便是历代玄元观门人,包括你师父我,也只是将剑招熟记于胸,用你师祖太一道长的功法也无法施展啊!”

    “师父!这玄元剑法莫非真是仙人剑法不成?”

    扑闪着眼睛,小一一脸尽是狐疑的神色。也难怪小一满腹的质疑,师父曾无数次提到玄元观的来由,也曾将仙人一事常常挂着嘴边,可他始终以为,所谓的仙人太过飘渺,打心底是不信这些的。可今儿师父言之凿凿的表明,自己每天练的竟然是仙人的剑法,而眼下玄元观的窘境……

    好似洞悉了小一的心思,青云道长接着说道:“仙人剑法又如何?就是给你仙家宝贝又能怎样,你会用吗?当年门派势弱时,剑法被江湖中人所窥视,也曾流传出去。可没有相应的功法,剑法根本徒有其表,渐渐的也没人在意这套剑法了。我师父太一道长为了师门不至于没落下去,也是为后人安身立命着想,这才穷极三十年的工夫创出一套内功心法,使得这玄元剑法勉强有了十之一二的威力。”

    听到了这儿,小一失望的垂下了头。十之一二的威力有什么用呢?根本与江湖上的高手没法比啊!

    “哼,且莫小瞧了这套剑法,哪怕是原有剑法一成的威力,也不是世俗江湖武功可以小觑的。”

    见小一心不在焉的模样,青云道长面露怒容,沉声呵斥道。

    师父要生气了!小一忙将剑交付左手,挠挠头笑道:“师父所言极是!您老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练这套剑法,将这套剑法练到二成。不!师父,我一定练到剑法的十成。”

    “臭小子,你练到一成我就心满意足了。”

    青云道长脸色转缓,温声说道:“这也是一直没传授你其他功法的一个缘故。为师只想你修炼玄元口诀会有收获,可是这多年来,想必也是……”

    看着师父失意的神情,小一惶然低头喃喃道:“都是小一无能,都八年了,这《玄元诀》还是没练成一点儿。”

    言罢,他走至近前,扯着师父衣袖,仰着到了师父肩膀的小脸,神色坚毅的说道:“师父,小一会一直伴随在师父左右,终有一天会把这口诀练成给师父看的。”

    唉!许是自己太过偏执了,又何必将自己一生的执着与失落,强加于这么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呢?看着弟子稚气的脸上,眉目之间已有英气初显,青云道长怜爱的抚着小一的脑袋,温和的笑道:“傻孩子,师父已是快百岁的人了,你还小,又怎能永久陪着师父呢?”

    “师父定会长生不老的。”

    “哈哈哈哈!”

    “百岁光阴随缘过,万事蹉跎一场梦!为师寻道一生,可惜机缘不够,然逍遥一生,晚年有小一陪伴,快哉!乐哉!”

    通达与不羁的笑声,在晨曦下的玄元观中响起。

    “小一,收拾一下,待会儿与为师下山一趟。太平镇吴掌柜的孙女今天满月,咱师徒俩去讨杯水酒喝。”

第三章 太平镇

    太平山以南三十里处,有一集镇,名为太平镇。

    镇子不算小,有几百户人家。两条街道十字交叉穿过太平镇,镇中心即为十字街。十字街东北向便是千秋馥酒坊,这是家百年老店,所酿老酒千秋馥远近驰名。

    今日,酒坊吴掌柜孙女满月,镇上前来庆贺的人不少,千秋馥酒坊临街一溜儿门脸上都是披挂红绸,门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喜庆弥漫着整个十字街。

    千秋馥酒坊前店后居,前面一排八间门脸,后面是三进的庭院。一进的大院子里摆满了方桌椅凳,与大门外一样披红挂彩。酒坊的伙计和隔壁太平酒楼的厨子,正在忙里忙外张罗着酒席。

    酒坊门前站着一位矮胖的中年人,其面色红润,唇上留着短须,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身褐色锦袍裹在身上,随着身子走动,好似浑身上下的肥肉都直哆嗦。这就是酒坊的主人,吴德贵吴掌柜。

    吴掌柜站在酒坊面前,不停的拱着手,面带笑容,迎接着前来的客人,不过他笑容有点儿僵硬。

    天近午时,天平镇北边大街上摇摇晃晃走来一老一小俩道士。前面的老道士昂首挺胸,背负着双手,颌下三绺长须随风轻拂。后面的小道士亦步亦趋,肩后背着柄长剑,垂着双手,宽大袖袍前后一摇一摆。

    此二人正是青云道长和小一。

    三十里路不远不近的,师徒俩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也走了近两个时辰。

    春深时分,快近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有点儿燥热。师徒俩一大早便赶路,至此时水米未进。师父还好,依然八字步轻快自如,风尘不惊的样子。小一却已是汗流满面,肚子咕咕叫了好一会了。

    “总算到了啊!”

    小一紧跟两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自言自语道。

    也来过太平镇无数次了,小一对两旁街景无动于衷,满脑袋都是香甜的果子以及大鱼大肉了。

    师父没理他,从小到现在的许多时候里,小一与师父都是这般长途行走,穿街过巷。如此,小一也习惯了,不过还是年龄小的缘故,与师父也从不见外,渴了饿了随口就会叫出来,师父也见怪不怪,有意无意般打熬着小一的筋骨。

    北街不长,转眼二人就到了千秋馥酒坊前。吴掌柜见了,忙趋前紧走两步,原先僵硬的笑容也松弛了下来,眉眼带笑,拱手道:“哎呀!道长可来了,有失远迎啊”

    青云道长的老脸上也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回了一礼。“吴掌柜无须客气,老道答应过的,一定会来喝这杯水酒的”

    “多谢道长!快,快里面请!呵呵!小一道长个子高了不少。快!也一同请!”吴掌柜忙侧身让过,对着小一也笑容满面点了点,伸手向院内邀请着。

    小一笑嘻嘻的对吴掌柜抱拳道:“老掌柜的大喜!”便紧随着师父向院内走去。

    院内二三十张方桌旁都坐满了人,人们互相在寒暄着,整个院子热闹非凡。师徒二人被吴掌柜引到主桌旁的左手客席上,安排二人落座,便又忙着前面招呼客人。

    小一与师父坐的桌子没别人,桌子上早早安排了茶盏果点。小一陪着师父一起喝了杯茶,就迫不及待的抓起桌子上的果子糕点往嘴里塞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盘果子两盏茶落肚,小一才觉得肚子的饿虫不叫了,肚子也舒服许多,这才顾得上看了身旁正襟端坐的师父一眼,又笑嘻嘻的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着庭院。

    院内坐的都是吴掌柜的亲朋好友以及街坊邻居,都在喝水聊天等候着吉时的到来。

    小一东一眼西一眼乱瞅着,见吴掌柜从前面引来二人。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柳眉凤目,很俊俏的模样,只是这个女子眉目间隐带一丝忧色。后面是一位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神情刚毅,身材高大威武,一身的窄袖束腰打扮。这两位应是身怀武功之人。

    “二位这边请!”

    吴掌柜将二人领到小一师徒的桌前,向青云道长及小一拱了拱手道:”道长,这两位是本镇太平镖局的袁大小姐和车镖头”回头又对两位年轻人介绍道:“这是玄元观的青云道长和小一道长。”

    听到吴掌柜介绍,两位年轻人忙拱手行礼,齐声道:“太平镖局袁凤鸣,车海见过二位道长”

    青云子稳坐不动,手捋了一下胡须,端详了袁小姐一眼,点了点头,道:“太平镖局的……唔!是袁万章的女儿吧?都长这样大了,好,都坐吧!”

    袁凤鸣俏眉一皱,看了旁边的车海一眼,二人互换了个眼神。玄元观青云道长的大名,在太平镇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而对方在自己幼时见过自己,并认识太平镖局的总镖头也不奇怪。

    小一见师父倚老卖老的模样,忙站起来,拱手道:“玄元观林一见过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快请坐。”

    袁凤鸣这才注意到青云道长旁边一个小道士,见其不过是一个孩子,却做出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她不禁露出了笑容,颔首说道:“谢过小道长了”随即坐在青云道长一旁,而车海大大咧咧坐在小一身旁,手掌便拍了过来。

    “谢谢小兄弟啊!”

    “哎呦,大哥手好重啊!”小一感觉肩头像碰了个铁秤砣,不禁肩膀一歪呲牙怪叫道。

    “师兄!手上别没轻没重的。”旁边的袁凤鸣出声提醒道。

    “呵呵!呵呵!对不住了小兄弟,我可不是有意的。”

    车海咧嘴憨笑道,抬手又向小一肩头落去,突然想起什么,忙又缩了回来。

    看着车海憨厚直爽的模样,小一感觉亲近,便打趣道:“车大哥武功一定很高吧!你这手跟铁饼似的,没人敢与你交手的。嘿嘿!”

    没想到车海刚欲拍胸自夸,抬头看了师妹袁凤鸣一眼,神情一黯,嗓门一下子低了许多,轻声道:“看小兄弟的模样,应该也懂得武功的,我这点微末功夫,与江湖一流高手差的远呢!”

    袁凤鸣见师兄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习性,许是想到了什么心事,也不禁微叹一声。

    看师父一声不吭,袁凤鸣与车海又低头叹气,心生狐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小一便也改成闷葫芦,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同样一身褐袍,二十多岁,个子不高,一副精明强干模样,在四处招呼客人的,是吴掌柜的儿子,吴亨。

    那个带着几个伙计安排菜肴的,应是太平酒楼的账房梅老头。

    一身白衣,手持折扇摇头晃脑的是太平酒楼的少东家,梅中文。

    与梅公子一桌的是太平镇上的钱庄和茶庄几位掌柜的。

    几位围着梅公子在说话,院内人声噪杂,也不知道他们聊些什么,时不时还扭头偷偷看向小一这一桌。小一察觉到他们不是在看自己与师父,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袁凤鸣和车海二人的身上。只是二人兀自呆坐,对周遭的情形浑不在意。

    吉时已到,大门外喜鞭炸响,酒宴开始。一时间,庭院内觥筹交错,热闹起来。

    小一也甩开腮帮子开吃起来,青云道长则是自斟自饮,一口酒一口菜不停吃着。青云道长虽是荤素不忌,可平时也只能有啥吃啥。如今难得有好吃的,师徒二人也趁机解解馋,见啥吃啥。

    车海只是闷头喝酒,袁凤鸣则是端着酒杯,小口啜饮。这两位不知在沉思什么,一桌四人,只有青云道长师徒俩旁若无人般,吃喝的爽快。

    正低头捧着一个猪肘子发狠的小一,听到一片贺喜声,忙抬起头来。

    见是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个襁褓里的婴儿步入庭院。众人起身围成一团,争相瞧看着。小一扭头看看师父,见其早已回归早先的正襟危坐的模样。师父虽好酒却食量不大,应该酒足饭饱了。袁凤鸣和车海也放下杯盏,面向庆贺的人群。

    一群人在吴掌柜引领下向小一这桌走来。

    “青云道长,这是我满月的孙女,请您老给看看。”

    吴掌柜拱手行礼后,忙不迭的引自己的老伴怀抱着婴儿走向青云道长。袁凤鸣和车海也忙起身让开,小一见机跳了起来,站立在师父身后。

    “吴掌柜勿忧!让老道来瞧瞧。”

    青云道长慢慢站起身来,俯身仔细盯着婴儿看了一会,然后眉头一展,笑呵呵对着吴掌柜说道:“呵呵!无妨!先前路过太平镇,吴掌柜曾询问过老道,贵孙女不足月,身体孱弱,老道说满月时来,会给吴掌柜一个太平保命、延康寿的法子。而此时,老道已然来了,还请吴掌柜和诸位亲邻稍安勿躁。”

    “吴掌柜,还请笔墨伺候,另,备齐上好朱砂,黄纸。”青云道长轻捋胡须,昂然说道。

    小一也伸长脖子瞅了那襁褓中一眼,见一小小的人儿满脸细红色的皱纹,紧闭着眼睛。不由得心里暗道,这小孩儿可真丑。

    吴掌柜忙让下人准备,转眼工夫,一个方几和笔墨朱砂等物送到面前。青云道长一手轻挽袍袖,一手三根手指捻起毛笔,凝神定气,笔沾朱砂,口里默念有词,UU小说龙飞凤舞的在黄纸上画了三道符。然后他又捻起另外一只笔,略作沉思,开了个药方,并将符与药方交付吴掌柜说道:“这三道符分别为:祛风符,可避风去邪;三阳开泰符,襁褓小儿性阴,须祛阴扶阳;平安符,自有趋吉祈福之效。三符随身佩带,另有一副浴身汤,二十味草药与沸水熬汤,每日与小儿沐浴,自有补气血和强身健体之功效。”

    吴掌柜听言,喜出望外,忙不停躬身行礼答谢,吴掌柜夫人与吴亨也是一脸喜色。围观的众人啧啧称赞,交头接耳纷纷颂扬老神仙的功德。小一也是一脸的傲然,惟有青云道长本人神色从容。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有道长出手诊治在下孙女,是吴某全家之幸。快!吴亨啊!给道长送上礼金。”

    “呵呵!免了!吴掌柜多礼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青云道长微微摇头说道。

    “这怎么行呢?”吴掌柜着急道。

    “行了!吴掌柜,无须客套。两坛酒与剩下朱砂黄纸送于老道即可。我师徒已酒足饭饱,这就回山了。”青云道长不容置疑的说道。

    “如此也罢!吴某听道长的,快搬两坛窖藏老酒与道长带走,车马伺候着!”

    吴掌柜连忙招呼手下人忙活起来。

    小一与师父走出酒坊门外,见一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师徒二人辞别送客的吴掌柜父子,小一便搀扶师父坐上马车,自己则跳上车头,与赶车的车把式并坐。他心中暗喜,回去不要步行了,还能坐在马车上看风景。

    赶车的是位敦厚老实的中年汉子,赶着匹老马。看着活泼好动的小道士笑嘻嘻与自己坐在一起,他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声招呼,便扬鞭启程。

    车轱辘缓缓转动,小一舒服的打着饱嗝,靠在马车厢壁上向两旁张望。

    车子还没出十字街北街的街口,车后传来一声娇喊:“道长慢走……”

第四章 太平镖局

    小一听声音有些耳熟,便让车夫停车。他跳下车来一看,是袁凤鸣与车海急匆匆从后面赶来。

    心中有些不解,小一暗道,这两人有什么事呢?他走向车尾向车厢内的师父禀告了一声。

    袁凤鸣一脸的歉意,对着车内的青云道长施礼道:“方才酒宴之上人多嘴杂,不好详表,故在此拦下道长车驾,请道长海涵!”

    青云道长看了一眼满脸急切的袁凤鸣,温和说道:“无妨的,姑娘有什么事情请直说。”

    “这里……请恕小女子冒昧,不知能不能请道长移步到太平镖局说话?”神色有些不安,袁凤鸣语气中带着迟疑。

    青云道长打量了对方一眼,颔首道:“请前面带路。”

    没想到青云道长这样好说话,袁凤鸣立刻惊喜答道:“好的!多谢道长了!请随我来。”

    袁凤鸣身后的车海也是面露喜色,狠狠的搓了搓双手,大声对车夫喊道:“知道太平镖局吧?把车子赶过去。”

    “呵呵!太平镇三岁小儿也知晓镖局的大门。车镖头放心好了”车夫爽快的应了一声。

    看着这一切,小一心里也愈发好奇起来。他重新坐在车头,与车夫一起赶着马车载着师父,跟着袁凤鸣和车海一起向太平镖局走去。

    太平镖局坐落在十字街的西头路北。

    镖局的门两旁,一对石狮子怒目圆睁,挑梁飞檐的正屋下,是太平镖局四个金色大字。门前立着根三四丈高的旗杆,旗杆的顶端,飘扬着红底金字、黑色火焰鎏边的太平镖旗。尺高门槛旁还有两面石鼓以及拴马桩,整个镖局透着威武和气派。

    车到门前,袁凤鸣和车海上前要搀扶青云道长下车,没想到青云道长拂手推开二人,自己个儿健步跳下车厢。看得小一在后面偷笑,师父只会让我一人搀扶的。他又暗自得意起来。

    镖局大门洞开,里面大步迎出一位壮实的中年汉子,满面虬髯,气势不凡。

    袁凤鸣和车海上前行礼。

    “见过叔父!见过副总镖头!”

    原来这位是袁凤鸣的叔父,镖局副总镖头,袁万武。

    袁万武见到青云道长和小一两位道士,神色稍怔了下,将目光移向了袁凤鸣。后者忙附耳过去小声说了几句。

    袁万武随即一副恍然状,忙握拳行礼,声音洪亮道:“青云道长本是稀客,故袁某诧异,怕礼数不周。才闻凤鸣此般一说,袁某在此先谢过道长了!”

    听着这一番说道,显然这袁万武虽外表粗鲁,可内心也不失机敏。

    青云道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副总镖头,无须客套!老道被袁姑娘请来,也不知所以然的。”

    “好说!好说!道长快请里面用茶。”袁万武忙道。

    小一与师父和袁凤鸣一行来到镖局客厅。客厅正对着一进庭院,院子宽大敞亮,却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院子的两旁分别摆放着一些兵器、石锁一类的东西。看来这个院子也是镖局的练武场。头一次进镖局,小一的目光中透着好奇。

    袁万武引青云道长师徒俩坐到客位,待袁凤鸣给二人奉上茶盏后,他示意车海、袁凤鸣二人一旁坐下,便向师徒二人又握拳行礼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太平镖局虽坐落在偏僻的太平镇,却是四平县最大的镖局,旗下镖师众多,在四平县各个乡镇都有堂口。四平县各个乡镇贵重财物以及人员书信往来,大都由镖局承担。也就是说镖局不但承担走镖,也有点车马行或者邮驿的意思。镖局生意很红火,且与其他州城大县的镖局也有往来,可以做到货通天下,财达四海。这也是镖局通用的一种运营手段。

    上个月,镖局接到州城秦城镖局的一单生意,是转运一批货物经过四平县。只要太平镖局将货物平安护送经过四平县,尔后转运到晋城的龙城镖局手里即可。没想到的是。三天前,镖局护送货物经过靠近太平山脉西百里处的黑风口时,出了意外。

    黑风口盘踞着一伙山贼,有一二百人左右。这伙贼人在头领刘一刀的带领下,几十年来祸害四方。官府围剿几次,可是刘一刀阴险狡诈,官兵势来,便退入太平山脉躲藏,官兵势去,这伙人又出来占领黑风口,继续为非作歹。

    黑风口地处四平县几个镇子的交界处,属来往客商的行走要道。太平镖局走镖至此从未出过意外,每次及时打点,山贼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镖队过去。不然拼个两败俱伤,是双方都不愿见到的。

    由于镖局生意红火,一时半会儿镖师调配不暇,已经几年不走镖的袁总镖头便亲自出马,带着手下走了这趟镖。可万万没想到,常年打雁,还是被雁啄了眼。

    当镖队经过黑风口,随队的镖师给拦路的山贼奉上买路钱时,山上以及路边草丛里突然暗器弓箭齐发,镖队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怒火勃发的袁万章,手持环背砍山刀向前厮杀。不料一个蒙面人突然窜出,一掌击中袁万章胸口,当时袁万章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但倒地之前也使出了一记甩手刀。蒙面人一击得手后有点轻敌,没料到袁万章的大刀会脱手,被厚重的砍山刀砍中腰腹。

    随队镖师看总镖头重伤,山贼也被袁万章一记甩手刀震慑,随即趁乱弃镖,抢了总镖头袁万章便逃了回来。

    袁万章浑身是血的被抬回了镖局时,镖局免不了一场忙乱。袁凤鸣忙一边派人召回叔叔袁万武和大师兄车海,一边让镖局的大夫给父亲医治。好在镖局大夫医治刀伤倒也拿手,袁万章性命保住了,却始终昏迷不醒。

    可屋漏便遭连阴雨,也就是常言所说的祸不单行。随镖的货主逃离黑风口后也找上门来。还有龙城镖局那边怎么交代,如此下去,整个镖局都乱了套。

    当千秋馥酒坊送来孙女满月酒的请柬时,袁凤鸣本不想去。一家人围在一起,干着急也不是个法子。经叔叔袁万武劝说,袁凤鸣便让车海陪着自己去走一趟,却未想到在酒宴之上遇到了青云道长。袁凤鸣见对方好似认识自己,好像也曾听父亲提起过,三十里外的玄元观中,有位奇人青云道长。后来又当场见证了道长神仙般的鬼画符,她便对青云道长能治好父亲抱有了很大的期望。

    酒宴上人多,袁凤鸣不好开口,才尾随青云道长师徒,并把二人邀请来镖局,见叔叔不知情,袁凤鸣便匆匆说明了原委。袁万武立刻明白了一切,便将这里面前后所发生的事情,粗略的叙说了一番。

    一旁听了袁万武如此这般一番解说,小一也是很满足了一下酒宴上留下的好奇心。

    袁万武道:“事先没有禀明道长,请道长海涵!不知道长可否为我兄长诊治一番?”

    青云道长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可以帮到总镖头,老道自不会袖手旁观。可老道一生云游四方,算得上经多见广,也略通岐黄之术,只是没亲自探视总镖头伤势,老道也不敢妄言啊。”

    袁万武惊喜起身,对着青云道长深深一揖。

    “如此便好!只要老道长肯出手施救,便是对袁家,对太平镖局的莫大恩惠,袁某这里先谢过老道长了!”

    青云道长缓缓站起身来,抬手虚扶了一下,沉声说道:“副总镖头不必如此,总镖头何在?可否带老道前去探视?”

    袁凤鸣先自惊喜起来,她甜声道:“老道长请随我来。”

    袁凤鸣前面带路,青云道长,小一,袁万武和车海跟随其后,来到二进的一个院落。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体态魁梧,神情彪悍,却又面带焦虑。见到袁凤鸣一行的到来,这伙人忙闪开,让出了门前过道。

    一行人走至屋内,见一方床榻之上,躺着一粗壮的中年汉子,满面重髯,面色赤红,双目紧闭。床头坐着位中年妇人,正垂首低声抽泣。闻得动静后,妇人抬起头来看着众人,面露诧然。眼前这些人中,除了她熟识的以外,还有一鬓发灰白的苍老道士和其身后缩头缩脑的小道童。

    袁凤鸣上前轻挽着妇人的手臂,低声道:“娘亲!勿恐慌!这是玄元观的青云道长,前来为爹爹诊视伤势的。”

    袁凤鸣的母亲闻言,忙轻拭面颊上的泪痕,起身对青云道长裣衽一礼,带着哭音道:“原来是青云道长,许久未见,怪小妇人眼拙没有认出来。有劳道长了,小妇人给道长见礼!”

    青云道长颔首致意,便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袁万章看去。老道沉吟一会,便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伸出两根手指,轻搭袁万章的腕脉,阖目不语。

    小一背着宝剑也紧紧站立在青云道长身后,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屋子里的人都沉声闭气不敢出声。仿佛过了很久,青云道长睁开了眼睛。大伙儿都急切的盯着老道士。青云道长环顾了四周围立着的众人,松开搭脉的手指,扶须说道:“无须担忧!总镖头被刚劲掌力伤及脏腑,好在救治及时用药得当,现性命无碍!”

    顿了一下,青云道长接着说道:“总镖头面色赤黑,为肺经滞塞的缘故。而昏迷不醒为气血淤积于胸,气息不畅所致。如不及时救治,任总镖头昏睡下去,会再也醒不过来的。”

    “啊!那可如何是好!还请老道长施救!”袁凤鸣的母亲闻言,眼泪立即落了下来。袁凤鸣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周围众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青云道长淡然一笑,说道:“无妨!有老道在,请诸位稍安勿躁!”

    小一在师父身后,也为师父的话替众人开心。跟随师父这么些年,他知道师父医道高明,并非他本人说的略通岐黄之道,而是比一般的大夫都要强许多。师父教小一从不藏私,对于医道,小一也跟着师父学了多年。对总镖头的病症,小一也有自己的一些见解,他相信师父可以将袁万章医醒过来。

    “把总镖头上衣褪掉,扶坐起来。”青云道长吩咐道。

    车海与袁万武忙上前帮忙,将袁万章上衣脱去,依着青云道长吩咐,扶其盘腿侧坐床榻之上。

    “为老道腾出一点施展的地方”青云道长继续吩咐道。

    众人忙往后退了几步,小一也忙退后与众人站在一起。

    青云道长左手背后,伸出右手二指做成剑指,屏气凝神片刻,突然闪电般出手,剑指如蝴蝶般飞舞,飞快点向袁万章前胸后背各处要穴。

    小一瞪大眼睛,看的清楚,师父施展的点穴手法明明是玄元剑法,玄元剑法可以用剑指在方寸之地施展,迅如闪电,轻如柳烟。师父点的穴位,都是小一所知晓的疏通脉络的部位,他内心约有一丝明悟。

    随着青云道长手法加快,众人看到袁万章面色愈加赤红起来。

    青云道长手势一顿,右手剑指变掌,暗运内劲,轻轻拍向袁万章后背肺俞穴的所在,只见袁万章眼睛刹那猛睁,张口喷出一口淤血来。

    “啊!夫君醒了!”

    “爹爹!”

    “大哥!”

    “师父!”

    众人眼见袁万章醒转,惊喜莫名,急围上去,扶住袁万章轻轻躺下,并拿来衣物为袁万章盖在身上。

    “咳咳!你们都在?我昏睡了……几日?”

    袁万章神色虚弱的看着面前的亲人,声音断续问道。

    袁凤鸣带着喜悦答道:“爹爹!您都昏睡三日了,让娘亲和镖局的人担心坏了。幸亏有了青云道长出手医治,爹爹才醒转过来。”她说着闪过身来,让袁万章看到床前站立的青云道长和小一。

    青云道长对着醒来的袁万章微微颔首道:

    “总镖头醒来就好,我为你开了调补的方子,将养一段时日就会慢慢痊愈的。”

    “许久没见道长了!咳咳!此次袁某多亏了道长救治!咳咳!多年前就得道长恩惠,道长于我袁家可谓恩重如山啊!道长以后但有差遣,袁某义不容辞!咳咳……咳咳!”

    小一闻言后暗自猜测,这袁万章应是多年前就被师父救治过。回头要问问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镖头不必如此,可以帮得到总镖头,也是一件幸事!好在总镖头已无大碍,还是安心养伤为要。”

    青云道长嘱咐了一句后,随即要来纸笔,开了副温补的方子,并告诫袁夫人,切忌虎狼之药,武人内伤还是慢功夫调治才能标本兼治。然后带着小一婉辞镖局众人的挽留,坐上马车,往玄元观赶去。

    天已过午,小一坐在车头,想着车厢内的师父和一堆包裹,心里乐开了花。千秋馥酒坊吴掌柜不仅送了两坛酒,还有一袋粳米和盐巴,外加一条火腿和半块腊肉。镖局送的包裹里,除了几件新衣新鞋子,还硬塞了百两纹银在里头。师父是个施恩不图报的人,可这些也是师徒俩维持生计的必需之物。

    小一开心的是,以后很长的日子里,师徒俩的吃喝不愁了。

    “哈哈!”想到此处,小一不禁乐出了声来……

第五章 夜色

    夜,玄元观。

    师徒俩用罢了晚饭,小一给师父的屋内点亮油灯,

    青云道长的屋子在大殿后面,里面同样简陋。他在榻上阖目趺坐。

    小一凑到跟前,寻了个蒲团坐到了师父的对面。

    “师父!我记得咱玄元观没有点穴的功夫啊!难道玄元剑法也可以用在点穴上面?”

    “哦!小一也看出来了?”长眉耸动了下,青云道长睁开眼睛,含笑反问了一句。

    “嘿嘿!那是!您老也不看看小一是谁。小一是师父的好弟子,还是玄元观二十一代观主呢!”趁着师父兴致不错,小一忙乖巧的说道。

    “呵呵!你个臭小子,顽皮!”青云道长也绽开了笑容,一改往日人前寡言少语的高人模样。

    小一知道,只要师徒二人单独在一起,师父性子很温和,很随意。有时候还与小一斗斗嘴说说笑话,全无往日的威严。只有师父不说话的时候,那苍老的容颜与孤沉的神态,挺拔的身躯与内蕴的眼神,才会让小一感到这个时候的师父,是一棵树,是一棵山顶的苍柏,孤单,却又历经沧桑。而这棵树,就是小一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看着小一探寻专注的目光,青云道长很欣慰。他知道小一天资聪颖,质朴淳厚。小小的年纪跟着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却不改良善本性。虽有点顽皮好动,可这些对于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再也平常不过。把玄元观的以后寄托给这样一个孩子,青云道长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与无奈。

    自己把小一养大,未必没有其他的缘故。而十几年以来,两人虽长幼相距甚大,这种如同父子一般的亲情,却是事实存在的。这也是让青云道长老怀甚慰的地方。只是如今一生修道无成,寿元却一天天耗尽,说没有遗憾是假的。追寻一生的梦想又怎么轻易抛弃呢?

    可现在青云子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把自己一生所知所学尽可能传授给小一,也让小一以后的路好走一些。无论玄元观以后会怎样,无论小一以后走怎样的一条路,起码在自己离开这儿的时候,为小一的将来少一些担心,而多一些祈盼!

    看着师父又沉思不语,小一靠近师父,轻轻扯着师父的袍袖,歪着头,道:“师父,给小一说说呗!”

    “呵呵!人老了便是如此。师父又走神了!好!师父今晚就多给小一说说。”青云子摸了摸小一的脑袋说道。小一懂事的没再吭声,静待着师父开口。

    “为师并非如你这般幼年修道。当年遇到四处云游的你师祖,也就是我师父太一道长的时候,我都二十岁了。他老人家武功很高,在江湖中却名声不显,因他根本无意红尘中的名利追逐,加上玄元观已经没落,知道他的人更少。老人家云游商朝万里疆域,四处寻师访道,期望得到成仙得道的无上法门……嗯?”

    青云道长停顿了下来,见小一正做挠首状,恍然笑道:“别急,听为师慢慢说啊!”

    “嗯!小一知道的,师父接着说啊!”小一乖觉的应道。

    “当年我与你一样的好奇,不相信有成仙之说。而你师祖告诉我说,他曾有缘在商朝以东,那万里之遥的大海边,见过天空中御剑飞驰的仙人。你师祖认定这是一场大机缘,便苦苦相求,让仙人收他为徒,谁知仙人告诉他,他也不是仙人。”

    说到此处,青云道长又作沉思状,却是斜睨着小一。小一被师父逗引的眼睛睁得老大,他忙对师父吐了吐舌头,佯作了个鬼脸。青云道长这才莞尔一笑后,手捻着长须,接着说道:

    “这位仙人说,他只是一位修仙者,并不是真正的仙人。而这个世间也没仙人存在。你师祖铁了心的要拜他为师,以便求得修仙之道。而此人却说你师祖没有仙根,因而无此机缘。你师祖又问什么是仙根。此人说天地混沌,生阴阳而分五行,身有五行先天之根则为仙根,不过有仙根之人,万万人未必有一。此人回答完你师祖的话后,就御剑而去。”

    “那是御剑飞行啊!如鸟儿一般没有拘束……”

    青云子手捻着胡须,眼神眺望灯火闪动处,有跳动的光芒在眸中闪烁。寂静的玄元观中,只有他低沉而悠长的声音响起。

    “你师祖身上有玄元观的仙法传承,却不得入门,心有不甘啊!就依然四处云游寻访机缘,再无心经营已经没落的玄元观。而为了玄元观的传承,便收我为徒。我也倾慕师父的一身巅峰武学,也同样对仙家功法痴迷不已,便陪着师父一起回到玄元观。师父百年后,我便如师父往年一般,继续云游访道。七十年啊!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不堪道哉!”

    “不过为师以养生道法为根基,也习得一身江湖的功夫与岐黄之术,对江湖高手才能施展的点穴也略知一二。不过点穴要有专门的点穴功法才行。而我玄元观剑法超凡脱俗,剑路精准奇绝,认穴点穴上丝毫不差于江湖的点穴手法。”

    “多年前,我曾路遇与人争斗受创的太平镖局袁万章,便出手为他疗伤。当时记得他是外伤,而今日为师见他受的是内伤。镖局已经用药为他活血固本,但气血淤胸,以致人昏睡不醒。我用内劲点其穴位,乃是疏络活血,最后掌击肺俞穴,胸口淤血排除,气息畅通无碍,人自然也就醒转过来了。”

    “人体经脉穴位与医理脉络经述是相通的,可以发内劲与一点在穴位上,就也就是所谓的点穴。此道可救人,也可杀人!”

    听到此处,小一暗暗点头,师父说的有道理,譬如人脑后的玉枕、天柱等穴,受力轻重不同也是同样不同的效果,重击之下,是可让人即刻毙命的。

    “我与十二年前,对云游生了倦意,对天道成仙之术也不再执着。且年事已高,就是再有机缘,也为时已晚,便回转玄元观。在路经百里外的天平镇附近,遇到被山贼祸害的山民,其中便有你的父母……”

    说到此处,青云道长神色凝重起来。

    小一闻言惊诧的望向师父。师父今儿怎么会说这些?记得原来曾就自己的身世问过师父,但师父不愿说,之后,他便再没有在师父面前开过口。师父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该说的时候呢,也就说了。”

    青云道长轻拍了下小一的脑袋。

    “你父名叫林开山。你家在天平镇附近一个叫小天坳的村子里,你家里应该还有一个叔叔,

    你父母把你托付给了我,我便把你带回了玄元观。”

    “那……那我父母当时怎么死的?害我父母的山贼是哪里的?”小一脸色有点苍白,支吾着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这些等你以后自己去查询吧!好了!师父倦乏了!你也该去做今晚的功课了。”青云道长拂了拂袖子,如同往常一般的随意,略显不耐烦的驱赶着小一。

    好似醒悟过来的小一,忙回答道:“知道了师父,您老安歇吧!”说着替师父吹熄了灯火,看着师父隐没在黑暗中,他慢慢退了出去。

    “别忘了明早把银子给山下的老卢送些去!”

    师父苍老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一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

    月华如水,沐浴着卧牛石和石上的小一。

    今夜的仙人顶上,没有一丝风,静悄悄的。

    月色下,小一静静盘腿坐着。

    过了许久,小一也不能入定。脑子里一会是小天坳,一会是父亲林开山,一会是御剑飞行的仙人,一会又是师父那苍老的面庞……

    摇了摇脑袋,将胡思乱想暂且抛开,小一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为了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爹娘吗?长到十三岁,父母的模样很模糊,也大都是出现在梦中,虽然心里有种莫名的悲哀和淡淡的失落,可这又是怎样的一番心情,他也摸不清、看不透。或许,这只是一种血脉亲情的牵动吧!

    师父才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能飞多好啊!如鸟儿一般……

    小一也神往师父所说的那种可以逍遥天地的情形。可这些都不是原由,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心头产生的不安的呢?

    ……

    同一片月光笼罩下,仙人顶百里之外,黑风口。

    黑风口旁的黑风寨中,聚义厅里火把通明,屋中间地上摆放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人,布条上浸满血渍。

    五六个人影围着担架晃动不停。

    大当家刘一刀,焦急地在在原地来回踱步,他油黑的脸上,一道刀疤横贯半个腮帮子。火把明暗中,脸上紫红刀疤更显憎狞。

    旁边站立一位身着儒衫而瘦弱的中年人,正低头沉吟不语。其面色焦黄,颌下稀疏几根鼠须,一对鼠眼转动不停。这是山寨的军师,人称吴先生。

    吴先生盯着担架上昏睡不动的人,幽幽说道:“这位钱先生,钱大侠!说什么是江湖大派的堂主,什么江湖高手,说什么送我们一场富贵呢……”

    刘一刀恨声打断吴先生:“我们帮他不惜与太平镖局翻脸结仇,替他劫了镖。哼哼!他倒好,竟然被太平镖局的袁万章一刀砍成这样,不死不活的。我们哪里去讨什么富贵?不是念及他什么江湖大派,老子我……”说着,神色中不禁露出一丝忌惮来。

    “大哥!这趟镖送的货物究竟有什么蹊跷,值得他沧海帮一个堂主亲自前来,还许诺我们莫大的好处?”

    一个恶声恶气的汉子问道。这是刘一刀把兄弟,黑风寨二当家,名叫钱虎。

    刘一刀瞪了钱虎一眼,默不作声回到厅内正中的一把木椅上,一屁股坐下后,叹了口气。

    “嘿嘿!二当家的,这事我来说吧!”吴先生打着圆场,干笑两声。

    “据山寨弟兄探报,这趟镖,是江湖第一大派天龙派从邻国进的一批石材。这批石材有什么金贵尚不知晓。不知为何不用自己的人押送,却让普通的镖局来走这趟镖。而沧海帮的这位钱堂主主动上门来许诺,只要我们帮他劫了这批石材,自会有沧海帮的人来接应。事成过后,我们可以成为他沧海帮一个堂口。大当家的做黑风堂的堂主,从此永受沧海帮庇护。”

    “若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可以获得十万两的酬金。但我们必须对这件事情完全保密,否则,事后他们沧海帮不会承认此事,还会借机铲除我黑风寨。”

    “他娘的!现在我们把镖劫了,这钱先生却重伤在身,也无人给沧海帮传信。我们守着一堆石头也不能当饭吃啊!”钱虎大声咆哮着。

    “哼!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应了此事。这个钱先生让山上山下几个郎中救治,依然伤情不明,死活不知。我们暂时还无法依靠沧海帮。而袁万章也是生死不明,如果他们镖局与我们生死相拼,我们难道又要回千里太平山脉里钻山沟吗?”一把狠狠拍在交椅的扶手上,刘一刀不无懊悔的说道。

    “袁万章没死。”吴先生捻着鼠须摇着脑袋答道。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吴先生……”刘一刀神色阴鸷,厉声责问。

    吴先生身子俯下,面带惊恐的说道:“刚才山下的弟兄飞马来报,说今儿太平镖局的袁万章被人救醒了,还没来得及给大当家的禀报,请大当家的恕罪,恕罪!”

    看着吴先生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刘一刀满意的哼了一声:“袁万章的伤势也很重,没听说太平镇有什么有名的郎中啊!不然……”刘一刀心中踌躇不定,他皱着眉头看了地上的担架一眼。

    “回禀大当家的!”

    吴先生眼珠急转,忙满脸带着奸笑上前一步说道:“听说是玄元观的老道士出手救的!”看刘一刀睁大眼睛注视自己,他又讨好说道:“听说这老道士虽是年岁老迈,却有一手过人的医术,何况那道观中就一老一小师徒俩,平时多独来独往,不太引人注目。这都是手下兄弟们费心打探来的。”

    刘一刀站起身来,大声道:“好——!”

第六章 小弩

    晨雾淡淡弥漫山谷,仙人顶上也如薄薄罩了层轻纱。

    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今儿没喊自己。小一也没在意,抽出宝剑跑到院外,将八式玄元剑法舞了一遍。意犹未尽之下,他想试试后五式剑法。可是这五式剑法中,却无身形步法,根本无从施展。只得在脑子里熟记一遍这五式玄妙的剑法图谱,这才心有不甘的作罢。

    练完剑,小一到灶房用清水抹了把脸后,跑进自己的小屋,把剑重新挂在墙上。他将床榻旁的大箱子挪开。箱子下是小一挖的一个尺见方的小洞,里面放着几本书和一个小包袱。

    师徒俩值钱的家当都在这里。自小一到了十三岁以后,师父就把这些交予小一保管了。可平日里也不能时刻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怕有丢失,小一便别出心裁挖了这么个小洞来。就是山上真有什么人来,也没人会注意寒酸简陋的小屋的箱子下会暗含玄机。为此,小一暗自得意了好一阵子。

    小一取出约二十两银子揣在怀里,又把木箱盖在上面,然后拍了拍巴掌上的灰尘,回到院子里。见师父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他就一溜小跑着向山下奔去。

    仙人顶到山脚,有三里多长的山路。小一腿脚轻快,不大的工夫便奔到山脚下,转过已经歪斜的山门,直向山后而去。

    山后树高林密,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后山的山谷包裹的严严实实。顺着小路钻进去,却是别有洞天。山谷入口有两条小路,左边是经过仙人顶山脚向山谷深处去的路,右边的路通向离仙人顶不远的一座小山丘,老卢就住在此处。

    老卢现今有五十多岁了,他祖上也是玄元观的弟子。玄元观慢慢衰败后,老卢的祖上不忍舍弃山门,便在此处结庐而居。从此,老卢祖上到了老卢这代,都成了太平山的猎户。他有个儿子,却不甘心如先祖一般老死在山窝里。在老卢老伴去世之后,儿子去山外做了铁匠,只留下老卢一人在此居住。

    平时打个野物,腌制个野味什么的,老卢没少关照小一师徒俩。当师徒俩离山外出时,老卢也会去山上照看一下。师徒二人与老卢相处的很亲近。

    老卢一人在山林里虽逍遥,日子过的却也同样的清贫。所以小一师徒二人手头有了银两,来与老卢处接济帮衬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三步并作两步,小一跑上了山丘,走近一座木屋。

    木屋临着几棵参天大树而建,还有未散去的晨雾在附近飘荡。这个季节里,树下一片阴凉,偶有树冠晃动,晨光穿透树隙,撒到木屋上,林间空地上,斑驳影动。

    这是一个幽静的地方。

    “卢大叔,卢大叔在吗?”

    小一扯着脖子嚎了一嗓子,然后揉揉鼻头调皮的笑着,向四处搜寻打量着。

    “是小一来了啊!”

    随着一声有点沙哑的嗓音传来,小屋内走出了一位略显苍老的汉子。他留着黑灰夹杂的短胡须,枣红色的脸膛布满皱纹,个子不高,背有点驼,可腰膀粗壮,一双布满青筋的大手里握着一把斧子,笑眯眯的看着小一。

    “卢大叔这是在干嘛呢?我师父叫我来看看您!”小一也笑嘻嘻的答道,眼睛却好奇的盯着老卢的斧子,斧子上一抹血红清晰可见。

    “道长也还好吧?有些日子没见着老道长了!”

    老卢笑着挥动手里的斧子,接着说:“哈哈,你今儿有口福喽!大叔我今早打了只野山羊,回头给你师父捎半只去,小一快进来看看!”

    小一随老卢走进木屋,里面有点儿昏暗。木屋后门口的地上,一只砍了头的野山羊搁置在一块青石上。小一来的时候,老卢正准备给山羊剥皮呢。

    小一不喜血淋淋的场面,就在小屋里四处打量着,见墙上挂着只小弩,上前顺手取下摆弄着。

    老卢则继续为山羊剥皮去骨忙碌着,回头见小一手里的弩弓,笑着说:“这是你卢大哥用我猎取的鹿筋打制的,前两天才给我送来。不过我年纪也大了,眼神不太好使,小一喜欢就送小一如何?”。

    小一拿在手里,有点爱不释手,小儿习性尽显。他听老卢这样说,开心答道:“哈哈!谢谢卢大叔了,也谢谢我卢大哥了!”

    说完,他欣喜的再次打量着手里的小弩。弩是用红色硬木所制,很是小巧精致。小一看着弩前有个精钢圆环,试了试鹿筋,手感韧劲十足,于是脚踩圆环手臂轻轻用力一拉便挂上了弓弦。老卢回首见了,对小一说:“木凳上的皮囊里,还有几枝箭矢,小一可去试射一番。”

    小一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拿起那个同样精巧的皮囊,看到里面插放着十枝箭矢,忙将其往脖子上一挂,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怀里揣的银子放在凳子上,对老卢说:“卢大叔,我先去溜达一圈。凳子上是我师父给您的银子。”说着就往外跑去。

    老卢闻声,见到是一小堆银子,忙起身说:“这使不得啊!”

    儿子在外,做一年的铁匠,也不过挣几两的银子。这二十两银子对贫穷人家来说,就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深知青云道长师徒处境的老卢,又怎好收下对方这么多的银子。

    “不碍事的!我师父发财了,卢大叔您就拿着吧!多陪我师父喝几次酒就行了。”

    小一头也不回的跑了下去。

    老卢忙喊了声:“别伤着自个儿!记得回头来拿山羊肉啊!”

    小一哪里还能听得见,眨眼功夫,就跑远了。

    看着小一远去的背影,老卢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小一跑至刚才的岔路口。

    看看通向山谷深处的小径,他心想着,这山谷深处杳无人烟,鸟兽众多,是拿着小弩练手的好去处。

    小一从鹿皮囊中取出一支箭放置箭槽中。那精钢的箭镞,闪动着银光,锋利无比。他呵呵乐道:卢大叔真好!呵呵,就不知这小弩威力如何。

    举起手中的小弩,小一向着山谷深处约四五十步远近的树干,扣动弩机。耳中只听“嘭”的一声弦响,箭镞“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叮嘤”一声深深楔入树干。

    呵呵!射得这样远啊!小一蹦跳着跑至树干前,见箭镞已入木三分。他惊叹小弩的威力,也有点遗憾手上的准头,便用力拔出箭镞,向自己平时很少深入的山谷走去。

第七章 青蛇

    山谷里野花盛开,草木茂盛,各种树木盘根错节,扯天连地的树藤参差有致。

    伴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在隐隐雾霭中穿行,仿若置身于另一片天地。

    小一手里端着小弩,眉目间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他东瞅瞅、西瞄瞄,不知不觉间,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的右侧,是一条掩没在野草丛中时隐时现的小径,通向山谷的远处,那里是太平山脉千里方圆的所在。

    左侧是高耸的仙人顶北崖。小一抬头仰望,透过树荫的缝隙,可以看到崖高七八丈处,横空伸出一团手掌形状的巨大树冠,与崖底大树的树荫依偎毗邻,仿佛要遮盖住这一方空间。他在仙人顶上往下看过无数次,崖下从来都是朦胧一片。此时身临其境,自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或许是因今儿手里有了宝贝小弩而心情愉悦,或许是第一次来到崖底,他不禁半张着嘴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感叹这崖上、崖下百丈之间,两番天地的不同风景,与天地造化的神奇!

    端起手里的小弩,小一欲往前走去,期待有更好玩的在前面等待着自己。他仰着的头还未收回,不禁“咦”了一声,迅即再次凝目向上仰望。只见山崖上伸出的那片手掌般树冠之间,有青红之色隐动。

    好奇之心顿起,小一退后两步,仔细看去,这下看清楚了。

    一只紫红色的松鼠,在手掌形状的树杈中上下来回窜跃,一只碗口粗的青蛇紧随其后,追逐着。松鼠小巧灵活,轻盈一跃,跳到崖下大树顶端延伸过来的枝条上,还恋恋不舍的回望那团手掌形的树冠。而青蛇正缠绕着那棵树的树干,伸着蛇头上下荡伏,毒信吞吐,仿佛守护着自己的老巢般,在对松鼠恐吓着。

    蛇与松鼠的追逐,不过是发生在短短的瞬间。若不是小一凑巧仰头,即使从下面经过,也不会察觉到头顶七八丈处,会有这么短暂而惊险的一出。

    这蛇有些可恶!你这么大的个子,还一副凶猛可恶的样子!哪里有松鼠乖巧,让人瞧着不由得心生怜爱。这不是恃强凌弱吗!

    小一心里这般琢磨着,手里的小弩慢慢不自觉抬了起来。他嘴巴一撇,还念叨着,我让你霸道!头脑一热,手一紧,扣动了弩机。

    箭矢“嘭”的一声激射而去,耳中隐约听到“扑哧”一声,只见大蛇急剧挣扎起来。高处飘飘摇摇几片树叶飞落,随之似有血液飞溅。不大会儿的功夫,一切又回归平静。

    小一环顾四周,一切与来时没什么两样。

    树冠上没有动静,青蛇难道被自己射死了吗?小弩尚未熟手呢,应没这样的准头吧!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神来之笔,不,这是我小一的神来之箭吗?

    又原地徘徊几步,再次抬头望去,小一确认大蛇真的死了,小松鼠也早跑了没影。

    小一心中有点犯愁了,这蛇送与卢大叔就好了,蛇皮、蛇胆是可以换钱的,可是这蛇被箭镞钉在树上,这样高,也取不下来啊!令他心疼的是,这十枝精钢箭镞,少一枝就没了一枝。这才多大点功夫,就丢了一枝在那树上,明明可以看到就是拿不回来,岂不急人?

    不行,小一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得想想办法。

    挠着脑袋皱着眉头,小一不老实的四处搜寻着。

    “有了!”

    他眼睛一亮,奔向那些粗细不一的树藤。

    小一找了几根粗壮的树藤,用箭镞上的箭刃,费了好一会功夫才将其割下来。之后,将树藤挽结连接,一头还拴了一颗小石头,然后颇为期待的抱着树藤,瞄了一眼高高的树冠。

    树冠距地有七八丈高。自己平时拿起拳头大小的石头可以轻松扔个一二十丈远呢!

    又打眼上下瞅瞅,小一攥着树藤一头的石头,手臂驱动腕力,把石头猛的往上一扔。没想石头带着树藤才飞到距树冠一半处就掉了下来。吓的他把手里余下的树藤一抛,跳到一旁,差点被树藤夹着石头给砸到身上。

    又试了几次,依然如此。粗壮的湿树藤加上石头,比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不知道重了几许,小一的力气还是差了一些。

    连遭挫折后,止住了发狠的念头,他暗自琢磨了一番后,便迫不及待去割那些细一点的树藤。

    小一重新站立在悬挂大蛇的树冠下面,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挽了挽袖子,拿起连接在一起有十余丈的树藤。这些树藤比原先的老树藤明显细了许多,也轻了许多。他将拴着石头的一端在右手悬空绕了两圈,瞄准上方,“嗨”的一声扔了出去。拳头大小的石头带着树藤向上飞去,越过高高的树冠,力道已尽,石头向下落下,正缠在树冠上又绕了几匝才消停。

    “哈哈,成啦!”

    小一眉飞色舞,脸上笑出了花。他上前用力扯了扯,树藤看来很结实。

    把弩和鹿皮囊放在一旁,浑身收拾一下,感到利索了,又向手心里吐了口吐沫,他拽紧树藤,脚蹬崖壁,慢慢向上爬去。

    小一年小身轻,双臂的力气也不比成人差多少。不到盏茶的功夫,他就接近了树冠,仔细一瞧,那只大蛇的身子依然盘绕在树干上,看不到蛇身长短,老大的蛇头一动不动的悬垂着,被精钢箭杆嵌入脖子钉在了树干上。

    这大蛇也真倒霉,小一随手一弩,竟鬼使神差般将箭镞钉入其七寸。

    一手握紧树藤一手就欲去取箭矢,可攥着树藤的手猛的一松,小一暗呼一声:“不好,树藤撑不住了,要断!”

    小一心里着急,可伸出去的手却不慢,脚下急蹬崖壁,浑身紧缩,然后猛的向上一窜,双手紧紧扣住树干,树藤也随即断裂滑落下去。脑子来不及多想,他腰腹顺力一收,抬腿就缠向树干,腰臂使力,身子一翻,就坐在树干之上。

    不过是喘息的功夫,出现这么多的状况,小一这才来得及长长喘了口气,手按胸口,心跳之声“通通”作响,背上湿漉漉的,一抹额头,都是汗水。

    小一往下看去,不禁吐了吐舌头,后怕不已。从这样的高处跌落,不被师父骂死才怪。不对,就怕师父骂也听不到了!

    不过,他转眼就忘记了这些。

    小一发觉身下的树干上,大蛇扭曲的躯体冰凉的、滑腻的,垫在屁股下面,让人心中有点瘆得慌。

    他忍不住好奇的打量这青蛇。咦?蛇头,蛇身都见了,这蛇尾呢?

    目光循着青蛇的躯体,小一从身下往身后望去。

    当他转过身子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第八章 祸从口入

    转身回望的小一,不禁目瞪口呆。

    看到蛇尾了?看到了,身后几尺的长蛇身被小一的目光直接略过,只见在那团手掌形状的树冠掩映下,有个一人高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啧啧!这蛇还有洞呢!这样大!小一如此这般想象着。倾耳听了听,只有山谷中的鸟叫虫鸣声,洞里没丁点的动静。

    他鼻尖噏动着,嗅了嗅,不知何处飘来一丝淡淡的异香。

    小弩随身带着就好了,也多个防身的家伙。洞中应没什么蛇子蛇孙吧!想到此处,他不再迟疑,手足用力,腾身而起,跳向了洞口。

    石洞似是天然形成,有两丈余深,几步便到了尽头。左右打量一下,右侧还有一个洞口。小一轻轻走过去,先探头向里面张望。目光所及处,是一间一丈大小的石室,有明显雕凿痕迹,里面光线暗弱。那比脚下高出一尺的,似是石榻,占据着石室一半的地方。

    平坦的石榻上有一堆隆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头环顾一下,四周没什么异常。小一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向石榻走近。

    俯下身去细瞧,小一不禁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他拍了拍胸口,摇摇头,虚惊一场。

    再次凝目看去,小一不禁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只见石榻上,是一具已经腐朽不堪的骨骸。衣物以及部分骸骨已经成了尘土状。看来这骨骸的主人已经死去好久了,小一暗忖道。也不知道这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个隐蔽的山洞里。当初也是如自己这般上来的?可是怎会死在这里呢?这里倒是一个僻静所在,是死是活,还真的无人知晓啊!

    怯意已无,小一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还有东西?”骨骸旁,有一个小小的锦囊。

    小一伸出手来,将其轻轻拿在手里后,又四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石室中除了骨骸再无其他东西,他便退出了石室,回到外边的山洞。借着洞口的光亮,他将手里的锦囊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如手掌般大小的锦囊,不知道是由什么布料做成。黑色纹底有金丝密密纵横,转动锦囊,上面隐隐有符箓一般的光华闪动。

    锦囊的袋口被一条细细金丝绦带束缚,小一试了试,绦带如同结了死扣,根本打不开。用手摸了摸,如丝绸般柔软,轻轻的,薄薄的,里面也不像装了什么东西。

    小一琢磨了一会,不得其解,感觉这精细的东西一定不错,便揣入怀里。

    这人好奇怪,也不知为何落难于此,且身无他物,就留下这么个小小的锦囊,还装不了什么东西,有趣!罢了,还是想想收了箭矢后,怎么下去吧!自己可没松鼠那般的灵巧,可以从树梢上飞过,七八丈高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小一来到洞口,打量了一眼那条大青蛇,碗口粗,约有丈长,浑身披着细密鳞片,缠绕着挂在树干上。他重新骑到伸出洞口的树干上,弯腰探手,抓到箭矢,用力拔出,扔到山洞里,然后将蛇身从树干上解开,任大蛇自个滑落了下去,转瞬,耳中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拍了拍手,小一跳到洞口,坐了下来,托着腮,脸上神情变换着。

    怎么下去呢!只知道用细一点的树藤,也该用结实一点的啊!唉!都是自己粗心大意啊!

    愁容满面的小一,自怨自艾着。这小半响的工夫,他是一点儿没闲着,一但消停下来,顿觉四肢疲乏,口干舌燥,肚子“咕噜噜”一阵鸣响。

    要是可以下去,应该回山顶,炖老卢大叔给的野山羊了吧!想想羊肉的香味,小一肚子又是不争气的一阵叫唤。

    一阵异香向鼻尖飘来,是羊肉的香味吗?不对,这香味有点熟悉。

    小一晃了晃脑袋,猛然想起他才上来时所嗅到的香味。对,就是这种香味,更加的浓烈起来。他禁不住深深的长吸了一口,那香味入体后,四肢百骸都觉得舒服,连身体疲倦的感觉也好像没了。

    小一不由得翕动着鼻子,寻找香味的来处。香味好像就在近前,难道是来自眼前的这棵树吗?他爬了起来,这才首次正眼打量起这手掌形状的树来。

    腿粗的树干深深牢牢的从崖壁山洞的缝隙中伸出,树枝虬曲如掌遮掩着洞口,浓密的叶子碧绿如翠。阵阵愈发浓烈的异香正从枝叶间向小一飘来。

    忙小心爬到树干上,站稳身子,小一用手拔开枝叶,向靠近树冠上方异香浓烈处寻去。一颗从没见过、拇指大小、紫红的果子出现在眼前。

    先前,在这棵树稠密的枝叶遮盖下,小一还真没注意有什么果子呢!

    香味诱引下,小一不禁舔了下焦干的嘴唇,一副嘴馋贪吃的小儿脾性。

    伸手摘下果子握在手里,小一又贪心不足的继续在树枝间上下搜寻,发现还有六颗一样大小的果子,皆泛着青色。惦着手里的红果子,他对青色的果子暂时没了兴趣,迫不及待的回到洞里坐下。

    用手指轻捏着果子举到眼前,只见果子色泽紫红圆润,迎着光亮,宝石般愈加晶莹剔透,还有一层小一察觉不到的白色光晕在果子上闪动。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直透肺腑。

    这样香的果子一定好吃,不管它了,先尝尝。小一心中这样想着。伸出舌头,对着果子轻舔了一下。

    “嘿嘿!”

    小一为自己的小心感到好笑。他把果子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叩。没想果子入口即化,还没辨清滋味,一愣神的工夫,一股清凉夹着浓香瞬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诧异的揉了揉肚子,小一心中暗忖,这果子好奇怪!可是转眼间,腹中一股暖流升腾,接着暖流变成一团烈火在胸腹间燃烧冲撞,猛烈的火焰如同一条火龙四处撕咬,欲冲破他的躯体而去。

    随之耳后一声惊雷炸响。

    “啊……坏了……这可恶该死的果子!都怪自己嘴馋啊!”

    惨呼一声,紧接着,胸腹间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小一阵阵呻吟、欲疯欲狂。他面目扭曲,汗如雨下。

    浑身颤抖着,小一紧咬牙关,腹中奔腾的火焰冲撞的更为凶猛,咀噬着、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和每一条经脉,焚烧着身上的每一寸骨头。

    难以忍受的痛,让小一晕眩起来,神智也渐渐迷糊了。

    自己要死了吗?死在这儿师父会知道吗?自己也会变成一堆尘土吗?自己再也不要练玄元口诀了吗?玄元口诀……玄元口诀……木性金情相合,水升火趋休妄……在迷迷糊糊中,喃喃的诵着熟悉的口诀,小一渐渐昏迷了过去。

    ……恍惚中,小一感到自己离开了躯体,那种难言的苦痛也渐渐远去……

第九章 祸兮所依

    仙人顶北崖下,隐藏在茂密枝叶中的山洞内,一个少年盘腿而坐。

    他双目紧闭,小脸时而煞白,时而赤红,密布的汗珠转眼又蒸腾化作一层氤氲之气,包裹着少年的全身,如此往复不止……不知道是过了万年之久,还是短短的一瞬,小一感觉自己醒了过来。

    山洞依然如故,一只精钢箭矢闪着银光放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洞外上方的树隙中洒下几道光亮斜照在洞口,浓密的树枝中可以清晰感受到淡淡异香的所在,六颗未熟的果子上多了一丝与自己心脉相连的气息……

    心念所及,倏忽间,小一发觉回到了自己身上……双眉间阵阵刺痛……这次真正的醒了……

    睁开眼睛有点吃力,整个脸上似是裹了层油脂,黏黏的。

    眼前的天地是如此的清晰,不远处的鸟儿飞过时,翅膀扇动的如此灵巧。树木灌丛中,新叶绽放,花儿吐蕊,历历在目,生动入耳。身处方圆十丈之内,仿佛只要自己愿意,每一粒灰尘都清晰可辨,每一丝风动都逃不过自己的察觉。

    恍如隔世,木胎泥塑一般的小一,呆呆坐着……

    回想体中发生过的一切,小一不禁打了个寒战。

    低头打量着自身,道袍污腻不堪,浑身裹着一层黑黄油脂一般的污渍,入鼻酸臭。张张嘴巴,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小一让自己缓缓回过神来。

    刚才怎么一回事呢?还能自己看到自己,难道这是一场白日梦?小一眼珠转动,回想懵懂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

    眼睛微闭,做心神守一状,隐约感觉双眉之间,在印堂之后深处有一豆粒大小的光团跳动,随即,光团平息下来,渐渐形成一丝波动向身边周围撒去……

    山洞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石室中也清清楚楚。心念所至,往洞外望去。呵呵!很神奇。六颗藏在树叶中的果子被自己看得仔细,片片碧翠的树叶,脉络分明。小一欲看的更远,却忽然一阵头晕,略有心神不支之感。

    眉梢一挑,小一慢慢收回心念,查看自身,奇妙的感受悠然升起。浑身的骨骼、经脉辨得分明,莹白的骨骼,凝实的经脉,在腹下丹田处还有一小小气团氤氲,缓缓流动,丝丝连系着全身经脉。

    这……这是师父说的内功修炼深处才有的‘内视’吗?自己唯一修炼的功法只有《玄元口诀》,难道是……小一忙趺坐不动,手结心印,默念玄元口诀,按口诀心法搬运气息。

    练了八年而毫无动静的玄元口诀,随小一气息吞吐,终于在体内风云涌动了!

    小一感受到,天地之间仿若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动气机,从四肢百骸,从每一根汗毛孔,吸入体内,卷入丹田处的气团,又顺着经脉涌向全身,周天复始不停。

    小一惊喜莫名!这是玄元口诀第一层大成之象啊!

    玄元观千百年以来,无人参透的玄元口诀,竟然被自己练到一层大成。幸运的陡然降临,让他有些傻了!

    停止了打坐,嘴巴半张,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黑眼睛光华闪动,透着喜悦。小一感觉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气,仿佛一拳可以打死一匹野狼,脚尖一点,便可以冲天而去。

    再次欣喜的感受着体内翻天覆地的巨变,从头至脚,从内而外……

    突然,小一神色一怔,从怀里掏出从石室骨骸旁拣的那个精巧的锦囊来。刚刚好像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又感觉不到了。

    定了定心神,小一回想一下,把心念沉浸到锦囊上。一个灰蒙蒙的空间出现在小一的脑海中,一丈大小的奇特的天地间,静静悬放着几件物品。三块比竹简小很多的白色玉片,两个小小玉瓶,一柄尺长的无鞘小剑,四面小旗子,另外还有几颗晶莹的小石头。

    接二连三出现了这么多怪事,让小一镇定了许多。他首先对小剑生出了兴致,就想拿过来把玩一下。心有所想,小剑突然出现在手里。

    他还是被吓了一跳,带着惊讶,拿着小剑看了起来。小剑呈金色,入手沉重,剑身与剑柄浑然一体。剑身龙尾纹盘绕煞是好看,却没开刃。剑柄是龙首状,嵌着一颗宝石形状的圆珠,如同金龙的眼睛。

    小一摇摇头,感觉这剑有点华贵却不实用,连刃口都没有,给野山羊剥皮都不够用的,就想把小剑放回去。

    对着小剑轻声说“回去,小剑回去!”,说了几遍,小一心里也同样念叨了几遍,小剑在手里没丁点儿动静。刚才多听话啊!这是怎么了?思忖一下,轻轻颔首,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重新沉浸心神,锁定小剑与锦囊,心念一动,小剑从手里消失了。小一眼睛一亮,忙故技重施,看到小剑静静躺在锦囊那灰蒙蒙的空间里。

    原来如此啊!喜不自禁之下,小一又试了几次。

    只见小一坐在山洞里,一副乐呵呵的顽皮模样。小剑一会出现在手里,一会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玩了一会,他又把锦囊里剩下的东西取了出来。

    两只玉瓶,一只上面细雕‘解毒丹’三个小字,里面有五六颗药丸,应该可以解毒的,一只里面装有三粒‘金水丹’,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小一放下玉瓶,拿起了一枚玉简。握在手里的玉简,腻滑、温润。这是干什么用的呢?他心里琢磨着,心神不由浸入玉简。

    “……”

    一篇篇文字在小一的脑海里纷至沓来……原来玉简里面有字啊,小一惊叹不已!他忙凝神静气,仔细读起玉简中的文字来。

    玉简内的文字,让接连遭受奇遇的小一再次心神失守起来……

    锦囊中的三枚玉简,其中一枚为《东游杂记》,为玄元真人所著,记载了玄元真人东游修炼时的趣闻和见录。

    《东游杂记》里还说,在商朝东面的大海之外,有修士存在,他们修炼仙道,并有自己的修仙门派。这些修仙者的修为,有不同境界的划分,分别为练气、筑基、金丹。修至练气者可长寿百岁;修至筑基者可有二百多岁的阳寿;修至金丹者有人仙一般的逍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寿元可达五百岁。金丹之上还有元婴期,得享千年寿元,有地仙一般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东游杂记》里对修仙者使用的灵石、法器、灵器和法宝也做了描述,并涉及了符箓、阵法、灵药以及丹道等等。此外,还载录了一些奇人异物轶闻……

第十章 玄元祖师

    小一看得心驰神摇,《东游杂记》对他来说,无疑是打开了一扇奇妙的玄幻之门,展现出了一个神奇的修仙世界。

    从《东游杂记》中,小一知道了那个小小锦囊,乃是修士所用的‘乾坤袋’,为稀缺材料炼制而成的,其内由芥子阵法另造乾坤。修士用神识可以轻易操控,小到一粒米,大到巨石,皆可一装了之。

    那种玄妙的感觉,为修士才有的神识。印堂后那如豆般的光团,是识海。修为高深者,念头一动,神识可达百里。

    强抑着内心的震惊,他拿起另一枚玉简。此为《百草汇撰》,分上下两卷。上卷中所载录的东西不多,对此小一很熟悉,里面是世俗间的草药与各种药方的配伍及药效功用。下卷中所述便是他从未见过的,里面讲的是一些天才地宝,并有绘画成形的各式药草,一旁赘述不同年份、不同体貌之不同的药性。《百草汇撰》的最后还附录几个丹方及详细的炼制手诀。这些应是玄元真人搜集汇编而成。

    一个崭新的天地向他打开了一扇门,虽还未真正的进入,但那门外天地之神妙,已经深深震撼并吸引了小一。

    小一长长出了口气,拿起第三枚玉简。

    “……天地混沌,人得之阴阳二气,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先天后天分焉。先天者,纯阳也;后天者,纯阴也。上下表现而为人,赋生受命。先天祖气,杳冥其中有物而非物,其中有精而非精……

    ……余苦修二百岁,方入门筑基,复哀止于此。天道难,莫如此哉……寿元尽,天道弃……

    天地有灵物,世间无真仙……”

    小一怔住了,缓缓放下手里的玉简。

    玄元观兴盛与没落之真正的缘由,玄元真人飞升之谜,这一切,迷雾渐去。

    玄元真人来历不明,其游历于东海之时,机缘巧合、费尽周折之下,加入大夏国的仙门中,并无意中在一处洞府中获得修炼传承。

    这位玄元观的祖师独自苦修二百多年,终于突破到了筑基期,修行之艰辛难以言表。

    寿元有期,大道寥寥!

    玄元真人不知何故离开了大夏,云游至此,并在太平山仙人顶山崖后,植下了这棵紫晶果树。

    紫晶果又名还仙丹。据说此紫晶果树,只结七枚果子。在传言中,修士食之可凭添修为,有立地成仙之能。凡人食之可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习武之人食之可固本培元,凭添甲子功力。紫晶果若是与其他灵药相辅,可炼成丹药,是筑基期以下修仙者突破修为的灵丹妙药。

    许是为了守护这紫晶果树,或许是想传道于黎庶,惠泽于乡梓,从此以后,玄元真人便在仙人顶开门授徒,建玄元观于此。

    玄元真人想必以为,有紫晶果可以提升修为,只是未等到果树的结果之日,便寿元耗尽,带着无穷的遗憾,坐化于此。他没想到的是,这紫晶果树由开花、结果到成熟,要经过千年之久。

    读到此处,小一唏嘘不止。他明晓了自己身体奇异的变化,是来自吞食那颗紫晶果的缘故。

    小小年纪的他,在短短时辰内,仿佛也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洗礼。对于修仙之路的艰难,他有了一分模糊不清的认知,少年跳脱的心性之中,亦多了一分沉重。

    天地有灵物,世间无真仙……这神仙是有,还是没有?寿元尽,天道弃……人活两百岁亦是假天之寿,那天道所弃又作何解?

    ……

    在玉简后面,玄元真人对自己遗下的物品做了标注。

    玄元符箓为玄元真人在大夏国搜集并整理成卷,里面有针对凡人用的符咒之术,更多的是修仙界所用符箓之炼制方法。在玄元玉佩内,还有他个人的修练心法,与玄元符箓一道,被留在玄元观作为门派传承。

    那柄小剑与小旗,是玄元真人在洞府中获得功法传承时一并获取的,曾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四面小旗为一套阵旗,玄元真人称之有大用。

    玉简后随之还附录了几道小法术,分别为御风、隐身、驱火之术。

    玄元真人最后留言:“……练气筑基难,调婴面壁艰,得窥天机者,万万人无有其一。仙凡若差一纸,应隔万山,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得也。承吾遗惠者,缘也,命也。求独之,慎之,勇之,敢之。有为,有不为。此顺天逆取也。谨布片言与后来人。”

    小一放下了玉简,原来锦囊里那几颗小石头便是灵石,此物可以为修仙者补充灵力和做交易的币筹,与世俗间银两一般的作用。

    又静静呆坐一会,看着眼前玄元真人留下的一切,让人默然。石室中的遗骸一定就是祖师玄元真人了。不知师父知道了这些会是作何感想呢?

    “糟了!”

    小一想到师父,不禁有些慌神。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师父不见自己回山,定会着急。看来被师父痛骂一顿是躲不掉了。但愿将山洞中的一切如实禀明与师父,或许能将功补过。

    想到此处,小一忙站了起来,回到石室里。他对着石榻恭敬的磕了四个头。逝者为大,要多磕一个头的。这玄元观祖师的遗骸等禀明师父再做决定。之后,他又回到洞口前,把玄元真人留下的物品以及箭矢收回乾坤袋。看看金丝绦带,正好挂在脖子上,这里面可都是宝贝啊!

    小一按了按胸口,弯腰伸头向下望去。看着陡峭的山壁,他眉头紧皱,一定要想办法从山洞出去。跳下去怕是不行,距地面有七八丈呢!太高了。跳到靠近洞口的大树上,可自己也不是松鼠啊?

    再想想办法!看看洞外的天色,小一暗道,此时应是未时已过。他在洞口处急得团团转,自己轻功不行啊!要是能御风而行,这样高的山洞又算什么呀……?想到这儿,猛的一拍脑袋,对呀!玉简里不是有一道法术吗,什么御风术,听名字好像与轻功也差不多,或许可以一试的。

    小一忙取出玉简,浸入神识,找到了御风术。

    御风术分口诀、手诀两部分,可以御风和悬空。其口诀只有短短的数句,细细读了几遍后,他便记牢了。还有几式手诀,熟记在脑海中,然后双手演示了几遍。

    自以为差不多了,小一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几记手诀飞快打出,轻叱一声“疾——!”心里还不以为然,这御风术很简单啊!

    可是身子也没什么变化啊?小一挠头想了想,可不敢就这样冒失的跳下去,谁知道这御风术灵不灵验。

    不对啊!既然是法术,自然不是轻易就可练成或什么人都可以施展的。自己哪里出错了吗?他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玉简里的御风术,自己没错啊!

    噢!难道是这样的!?

    小一调整气息运转,一道微弱暖流随心念所动,从丹田气海经手臂经脉向手指涌出。他随即舞动双手打出几个手诀,只见眼前几个灵气手印,连成一团气罩复又收入他的体内。

    顿时,一种轻盈飘逸的感受充斥小一的身体,他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宛若失去了斤两。

    心中一喜,不再迟疑,小一脚尖用力,身形向前一窜,惊鸿一般,迅疾向洞口附近大树飘去,临近树梢,他脚尖疾点,身子一扭,又若树叶般,轻轻向地面落去。

第十一章 贼人上门

    一阵马蹄声敲碎了玄元观山门前的宁静。

    一行二十多人骑着马,如阵旋风般来到玄元观山门前。马上众人个个神情横戾,腰携兵器。

    带头一青壮汉子,身材魁梧,狠狠一拽缰绳,身下马儿高高扬起前蹄、昂头嘶鸣。

    “呸!娘的,一个臭老道还值得爷亲自前来。”

    马上的汉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回首呵斥了一声:“都他娘的下马,给我绑老道士去!”

    “二当家有令,绑老道士去!”马上众人附和着,纷纷跳下马,收拾兵器,准备上山。

    二当家旁边一位清瘦汉子见状,面带忧色,下马俯身说道:“二当家的,来时大当家的交代过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看了对方一眼,带着迟疑的语气说道:“大当家的意思,说是要将老道士请去……而不是绑去。”

    “你说什么?”二当家眼睛一瞪,就要扬手向那汉子抽去。

    那汉子面露难色,忙向后躲去,眉眼挤出笑容,双手护头,连声说道:“二当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都是在下多嘴!”

    “哈哈!你个胆小欠抽的东西。”二当家见状收回作势的手臂,不屑的骂道。

    “大哥还不是怕什么沧海帮。依我说,去他娘的!惹不起,咱弟兄躲得起,大不了去别处,一样的喝酒、抢钱、玩娘们!”

    二当家的摇晃着脑袋,挥舞了一下胳膊,粗声粗气的说道:“留两人看护马匹,剩下的,随我上山。”说着抽出马鞍上斜挂的长刀,带头向山上奔去。

    众人大呼小叫随后……

    小一落在地面,抬头仰望。头顶的山洞,被树枝遮挡的严严实实,没了一丝的痕迹。

    崖壁旁的空地上,大蛇的躯体盘成一团,小一来不及理会,把小弩收入乾坤袋,他身形一动,转眼已到三四丈外……

    来不及多多体会御风术的奇妙,不一会儿,小一来到山门前,见山门前散放着一群马匹,还有两个面目不善的男子。

    见状,小一心底一沉,不安之感顿生。

    “黑风寨在此行事!小臭要饭的,滚一边去!”两个汉子抽出兵器上前阻拦。

    小一心中焦虑,脚下更不敢停留,灵气运转,身形一晃,越过阻拦的山贼,便向山上疾奔。他脚尖频点,衣袍迎风展开,如同一只鸟儿,顺着石阶向上飞去。

    “咦!哪里来的小要饭的,如此高明的轻功!”两个山贼目瞪口呆。

    ……

    仙人顶,玄元观中。

    青云道长昂首立在大殿之前,面前围着一群手持兵器的汉子。

    “老道士!爷爷乃黑风寨二当家钱虎是也!嘎嘎!听说过爷的名头吧!”钱虎手持长刀挽了个刀花,气焰嚣张的笑道。

    青云道长面如止水,手捋胡须,眼睛微闭。他略作沉吟,说道:“哦!不知二当家来我玄元观所为何事?”

    “咦!他娘的,老道士胆量不小啊!”

    钱虎见自己的恶名没有吓到青云道长,眼睛狠狠一瞪:“老道士,我家大哥有请,乖乖随我下山,去黑风寨走一遭。不然绳子绑了,怕你老骨头受不了,嘎嘎!”

    一旁众人附声哈哈怪笑着。

    青云道长的长眉一动,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淡漠的看着对方,开口道:“尔等占山为强,作乱一方,老道早有耳闻。天道之下,是非分明,自有定数。老道活了九十余载,一生不趋富贵,不畏奸邪。哼!莫非还会怕了你等?”

    说罢,他袍袖一甩,冷哼了一声:“老道年老体衰不宜远行,诸位请回吧!”

    “不识好歹的老道,给脸不要脸!”钱虎脸色阴沉,抖了抖手中的钢刀,冷冷骂道,“兄弟们!给我把老家伙绑了带走,还有百多里的路要赶呢!”

    “大哥那里也怪不得兄弟了!”钱虎心有不忿,暗自嘀咕了一句。

    几个手下应了一声,挥动兵器,向青云道长扑去。

    青云道长向庭院门外望了一眼,轻叹了口气,脚下侧移一步,闪过两名扑来的山贼,并指如剑,向对方腋下点去。

    “哎呦!”二人惨呼一声,萎顿于地。

    “咦?他娘的,老道有点功夫啊!”钱虎一怔,看到倒地之人没有性命之忧,料想老道不敢杀人,随即双眼闪动凶光喊道:“给我并肩子上!”

    先前那个多话的清瘦汉子见状,暗自摇头。这老道万一死了、伤了,还有什么用处啊!他心中无奈,却也不敢多嘴,拿着兵器随众向前围去。

    玄元观内,一时之间刀光闪烁。

    钱虎一把长刀虎虎生风,势大力沉。青云道长脚下挪移,手指做剑,施展起玄元剑法,似闲庭信步一般。

    众山贼刀光飞舞,每每失之毫厘,从青云道长身边擦过。

    这些山贼常年刀头喋血,一个个阴险、油滑,欺青云道长年迈,只是与钱虎一起挥舞兵器与青云道长游斗。兵器与青云道长稍沾即走,使得青云道长无法轻易施展剑指点穴。

    众山贼心里明白,大当家的只是要带走老道去为人治病,如真是把青云老道一刀杀了,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不过,大伙儿也怕二当家发火,毕竟恶人当前,还是先伺候好眼前这位再说。心里头只是想着给老道来上这么一刀,制伏了这个年迈的老头就完事了。要是二当家真的一刀杀了老道,自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也与众人无相干。

    双方一时僵持起来。

    青云道长赤手空拳,被二十余人团团围住,既要躲避对方兵器,又想击倒几人以慑敌势。可必定岁数大了,力气有些跟不上,更别说面对的是一伙穷凶极恶的贼人了。不一会的功夫,他鬓角已经渗出汗水,脚下步伐也沉重起来,气息愈加紊乱,不复开始的轻松自如。

    钱虎见状,嘴角挂着一丝恶笑,大刀更是得势不让人,步步紧逼。

    青云道长不禁心火怒燃。有多少年来没有动过真火了,一生修炼,早已是心若枯潭,风波不惊。不论于世俗也好,于江湖也罢,见过风雨,也渡过险滩,没想今日却被一群宵小如此欺辱。

    他目发迸张,长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真元,转身躲过钱虎刁钻的一刀,身形向一旁持刀围攻的二人扑去。

    二人猝不及防,一人被青云道长剑指点中咽下天突穴,口中一声惨呼向后倒去,弃刀的双手还捂着喉咙,眼看再无生机。另一人见机不好,转身向后逃去。青云道长目光凌厉,剑指附影随行,飞快一指点向其后背命门,其惨呼一声扑倒在地。

    击毙二人,青云道长心神虚浮难抑,汗水打湿的面庞透着一丝潮红。老道士动了杀机也是无奈,这样纠缠下去,自己迟早要束手就擒,只怪自己心慈手软,杀手下的迟了一些。

    看到倒下的同伙已经性命全无,山贼众人也是一阵慌乱。钱虎恼羞成怒,早忘却了大哥刘一刀的吩咐,目光愈发凶戾,长刀带着呼啸声向着青云道长腰间砍去。

    击倒二人后,青云道长借机调整气息之时,耳中猛听身后刀风袭来,四周皆是刀枪锋利的光芒,再无躲避之处,他无奈之下屏住一口气,脚下错步转身,气运右臂,扬起右掌,吐气开声:“呔!”全力向邻近自己腰腹处的刀背拍去。

    电光火石之间,“嘭”的一声,青云道长全力一掌击在刀身之上。

    “嘡啷”一声,长刀断为两截。钱虎刀柄脱手,猛的后退了几步才踉跄站住。他捂着发麻的手臂,看着虎口已经迸裂出几道血丝。

    “哎呦!我的手啊!”呻吟一声,咬着腮帮子,钱虎狠狠抽了口凉气,狠毒的眼神带有一丝心悸,瞪着地上的断刀。

    而青云道长也如劲风中的苍松,身形颤抖,气血汹涌,面色潮红中隐隐泛出青色。

    “臭老道!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当爷爷的名头是白给的!”

    钱虎伸手抢过一旁山贼手里的大刀,张口怒骂。随行一众山贼震惊之余也纷纷叫嚣着,紧紧把青云道长围在当间。

    青云道长灰白的须发,不知于何时已是雪白一片,他眸光深如渊海,神色中透着决然之意,冷哼了一声:“老道修行一生,虽未见证大道,却也假年苟活了近百岁。天地不仁,你我皆为烂柯棋卒,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尔等却无故欺老道年迈,欺我玄元观无人,做生死相逼。老道不是嗜杀之人,却非不谙善杀之道。来来来!惟耗尽生机,与尔等搏杀个痛快!也让尔等蛇鼠之辈,见识老道的雷霆手段!”

    青云道长苍老的声音透着阵阵的杀意,银白色的须发微扬,一双寒目带煞,如危崖松柏般气势逼人。

    青云道长与山贼力拼之下,已感体力不支,且寿元无多,生机怠尽。虽心里放不下小一,然而此事已然无法善了。对山贼本应出手不留情,而多年不与人争斗,未免心慈手软,如今悔之晚矣!惟有以命相拼,为没落的玄元观和小一争得一线生机了。

    众山贼可是见识过了,这里单打独斗没人是老道的对手,就是二当家也不行。但老道士要拼命了,众人未免心中惴惴。

    见众人胆怯,钱虎急了。他一扬手里的大刀,咬牙切齿的叫道:“他娘的,爷爷今儿死活不论了!你老道再厉害,爷爷打得你跪地求饶,啊呸!求饶都不行。爷爷非打断你个臭老道双腿,给爷爷玩拼命!爷爷今天就要你的命!爷爷就是人多欺负你臭老道了,就是欺负你玄元观无人了!”

    一伙山贼在钱虎叫嚣之下,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闪过,随即“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哎呦!他娘的谁敢打我……?”

第十二章 力退强贼

    一声耳光脆响,众山贼只觉得眼前一花。各自忙循声望去,只见二当家的手捂腮帮子在哀嚎着。随之闪过一道人影,场中多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其小脸脏兮兮的,一身道袍污腻不整,十足一个小要饭的模样。

    来的正是自山下跑来的小一,他见山下形势不妙,便施展御风术疾驰上山。当发现玄元观中站满了手持兵器的人,更是担心师父的安危。

    小一听觉超凡,钱虎辱骂的声音都被听入耳中。他不由心中恼怒,施展御风术,如风一般从人群中掠过,狠狠的给了钱虎一耳光。然后身影一顿,来到青云道长身前。

    “师父,您老没事吧?”小一来不及给师父行礼,忙一脸急切的问道。

    青云道长也是心中诧异,见是小一,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许多。他脸色一缓,却随即又绷了起来,沉声说道:“竟日不见踪影,还知道回来啊?哼!为师无事,速速远去!”

    小一见状,不知此时的师父为何还要发火,未及多想,他小嘴一撇,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低头小声道:“我不走,我要陪师父,这儿究竟出了何事?”

    青云道长见小一如此,眼光闪动,内心轻轻叹息了一声,正欲出言呵斥……

    “呜呜——呸!”钱虎吐出几颗碎牙,揉了揉半个红肿的脸,瞅准了这个冒出来的要饭的小子,面目狰狞的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打爷爷的耳光,爷非拆散了你不可!”

    听到了钱虎叫骂声,小一顾不得向师父求饶了,他双眉一竖,满脸怒容,猛地转过身来,道袍的大袖子随之一甩,双手掐腰,昂首冲着钱虎喝道:“道爷乃玄元观弟子——林一。你个畜生敢欺辱我师父,凌辱我玄元观,该打!”

    “好……好!打了老的,蹦出来个小的,今儿我就把你们两个臭道士一起收拾了!”钱虎气急败坏叫道。

    青云道长上前一步,要把小一护在身后。小一见状急了,伸开双臂站立不动,一脸急切的说道:“师父,您老先歇息一番,这儿有小一呢!”。

    见徒弟神情刚毅坚定,青云道长心中悲叹。想不到玄元观没落如斯,还要遭此劫难,只能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支撑危局。

    他无奈的摇摇头,只想着趁机调息一下,以备危急之时,也好力拼护得小一的周全。

    小一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有些迟疑的说道:“师父,小一还没杀过人呢!”

    背后的青云道长沉声回道:“万事不违本心即可!”

    小一闻言后,咬了咬嘴唇,暗暗点点头。看看四周明晃晃的兵器,稳稳心神,他冲钱虎抬起下巴,说道:“道爷在此,有种就过来吧!”

    钱虎狞笑了一声,手持大刀迎面对小一狠狠劈了过来。被一个孩子打碎了牙齿,对他来说乃是奇耻大辱,恨不得一刀将小一劈做两半。

    小一身形一晃,便从钱虎的眼前消失,眨眼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攥起拳头就向其腰眼砸去。

    钱虎眼见对方没了踪影,心知不好,手腕转动,大刀卷起一片雪花护向后背。

    小一见势,收起拳头又向旁边闪去。

    钱虎刀上的功夫不简单,腾挪闪转,一把大刀缠头裹脑上下翻飞,团团刀影护住周身向小一碾去,后者赤手空拳,偷袭不得,只能施展御风术躲避。

    场中一团刀影追逐着一道小小人影,众山贼不停在一旁叫好。而钱虎心知,这样下去,待自家力弱之时,一旦招式出现了破绽,就会输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就丢人了,还不让山寨这伙弟兄笑掉大牙。

    这小要饭的身如柳絮般轻盈,根本抓不到、碰不着。如此想着,钱虎心里就有了计较。

    钱虎刷刷几刀带着风势向前砍去,小一脚尖点地向后轻掠。

    小一心里也急,体内的灵气在一丝丝减少,这才察觉到,原来施展法术是要消耗灵气的,待灵气消耗完了,自己与师父也就危险了。他心里也在不停琢磨着,想去自己屋里取出青云剑。

    钱虎狠狠几刀过后,突然恶笑一声,身体向后高高跃起,将刀影舞做一团向青云道长砍去。

    小一见状大吃一惊,心知上当,却不及阻拦,情急之下,神识一动,一弩一箭凭空出现在手上。他双手轻拉上弦,一咬牙,抬手向钱虎射去。

    随着弩弦崩响,“噗”的一声,精钢箭簇激射而出,深深钉入了钱虎的后心,后者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惨呼,狠狠摔向地面……

    小一借机冲向自己的小屋,身形闪动之间,他已手持青云剑回到了师父面前。

    谁也未看清对方从何处拿出的弩箭,这可是杀人利器,防不胜防。转眼间,情势逆转,贼人大乱。

    钱虎被一群山贼护在当间,只见一只精钢箭杆深深透出了前胸,他大口大口吐着鲜血,面如酱紫,直翻白眼。

    大伙儿随二当家一起前来,现如今二当家若是死在这里,回去大当家一定会对兄弟们怒火加身的,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心里七上八下,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茫然无措。

    几个心有不甘的山贼,手持兵器恨恨的瞪着小一,摆出跃跃欲试的架势。

    小一长剑在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撇了撇嘴,喝道:“哼!想送死的,尽管来试试!”说着,他不由得手上用力,一丝灵气透过手臂涌入青云剑,“嗡”一声炸响,寸长剑芒出现在剑刃之上。

    小一被自己吓一跳,赶忙收回灵力,心想可别毁坏了师父的宝剑。

    玄元观的庭院中,就这么大的一点地方,还站满了人,小一长剑上的动静,还是让这伙山贼吓坏了。这是真气外放才有的剑芒?传说江湖绝顶高手才能使出剑芒,这小孩不会是高手吧?可那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轻功,不是高手又是什么!

    大半的山贼顿时熄了拿这个小要饭回去顶罪的念头。

    此时,原先被钱虎骂过的那个清瘦汉子,越众而出,向前走了两步,对青云道长和小一深施一礼道:“我等只是听命前来,方才多有失礼之处,在下代兄弟们给道长赔罪了!现二当家已是如此模样,此事暂且作罢,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青云道长双目微阖,手扶长须,不置可否。

    小一回头看了师父一眼,手腕一转将宝剑掩在身后,挺起胸脯,一本正经对着这位汉子说道:“尔等无故欺我山门,辱我师父,本不该就此作罢。念及顽凶已受重创,也算是有了小小的惩戒。罢了!诸位还是速速离开此地,从此不得再来骚扰!”

    他嘴里如此说着,却也是见到哪个被弩箭射中的贼人命不保夕,心中难免有些慌乱,兀自口气强硬着。

    那汉子心里暗道,杀了人还只是小小的惩戒,这叫花子般的小道士哪里像个小孩子啊!可情势比人强,谁让自己理亏,且那剑芒也太骇人,二当家都折在此处,还是先回去如实向大当家禀报吧!

    那汉子忙又躬身说道:“多谢道长大人大量!我等这就离开。”说着对众人一挥手,抬了死伤者就欲下山。

    谁想小一又说道:“慢着!”众人心里一阵嘀咕,这小道士变卦了不成?

    “那枝弩箭给我留下。”小一说完看着山贼众人不解的神情,又揉了揉鼻子,低头翻眼道:“这箭矢来之不易,不容遗失!”

    众贼人望向那个清瘦汉子,后者摇了摇头,走向几人抬着的钱虎,手扶伤处,掌力一吐,“噗”的一声,箭矢带着一条血线喷出来,掉在院内地上。

    钱虎身子猛烈抖动了一下,而那汉子犹如未见一般,冲小一点点头,便率众人向山下退去。

    小一满意的咧咧嘴,上前拾起箭矢,低头仔细擦去血迹,回转过来向师父走去。

    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的林一面色大变,喊道:“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第十三章 报应不爽

    在玄元观中群魔乱舞的同时,距黑风口南面不远的一条山路上,十余匹骏马打着响鼻,扬蹄疾驰。

    马上众人风尘仆仆,一马当先的是太平镖局的副总镖头袁万武。

    袁万武轻扯缰绳,将马速放缓,回身对跟在身后的一年轻人抱拳道:“少镖头,前面不远就是黑风口了。”

    后面这位年轻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一身白色长袍的袖口饰有一条小小的金龙。

    此人闻言后也是轻带马缰,英俊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有劳袁总镖头带路了。”说着冲一旁并辔而行的中年人颔首示意。

    那中年人一身书生打扮,面黄无须,目视前方,缄默不语。

    被称为少镖头的年轻人,又转身对袁万武道:“一群山贼不过土鸡瓦狗罢了!只求货物完好无损。”

    “我镖局丢了镖物,理应前来与他们讨个公道。龙城镖局与东主不仅未见怪罪,还派人与少镖头亲身前来,我太平镖局上下感激不尽!”袁万武粗眉重髯下的紫红脸膛上,尽是歉意。

    “少镖头放心,我镖局来的都是好手,当为前驱!”说着,他回首看了车海与众镖局一行,大手一挥,喝道:“上黑风寨”。然后腿下一夹马腹,带头而去。

    ……

    黑风寨,聚义厅前。

    一位三十多岁的蓝衣汉子,背负着双手,盛气凌人的面对着刘一刀。

    刘一刀脸上的刀疤被一缕斜阳映照着,狰狞而妖异。他眼角抽动了一下,面带讪笑,躬身说道:“在下已经派出了人手,去寻医道高深的人来救治钱堂主了,还请石副堂主少待片刻,百里的路程,快马来回,也不过三两个时辰的功夫。想必路上耽搁了,我二弟等人,这也就该回来了。”

    “哼!你们黑风寨劫个镖,这么多的人手还会把钱堂主搭进去。如今竟然四处寻找郎中,唯恐江湖人不知吗?”

    “这……这?”刘一刀心中暗骂,他钱堂主不是武功高强吗?谁会想到生出如此变故呢?还不是怕他死了被你们找麻烦吗!现今又冒出个石堂主,他娘的……心急之下,刘一刀脸上的刀疤又是一阵抽动。

    吴先生不知从何处,点头哈腰的出现在石堂主眼前。

    “呵呵!石堂主勿要冤枉了我家大当家的。这钱堂主一直昏迷不醒,大当家的也无法与贵帮联络啊!心中惦挂着钱堂主的安危……呵呵!这不才……呵呵!如此这般……”

    石堂主面色阴冷,瞥了一眼模样猥琐的吴先生,神色中生出一丝厌恶。

    “带我去见钱堂主!”

    阴冷的蹦出了一句后,石堂主自顾向外走去。看其神情,若非听命行事,他不屑与这伙贼人有任何的干系。

    刘一刀见状,忙不迭的跟在后面说道:“在下为石堂主带路。”

    山上一间木屋外,吴先生缩头缩脑往里瞅着,却裹足不前。屋里的木榻上,躺着一身血渍,昏睡不醒的钱堂主。

    石堂主面色愈发阴冷,一旁的刘一刀不停偷眼打量着对方。

    “大当家的,不好了……”木屋外突然传来喊声。

    屋外的吴先生头一缩,立刻窜了没影。

    “嚎丧呢!他娘的,我有什么不好的……”刘一刀气急败坏大步走出木屋,凶狠的骂道。

    远处跑来一个山贼,身上衣服被撕成了碎片,脸上还带着血迹。他见刘一刀怒目圆睁的凶狠模样,吓的远远停下施礼,一脸惊恐道:“不是……不是大当家不好。是……是太平镖局带着帮手杀上山了,兄弟们挡不住了……”

    听手下气喘吁吁的说完,刘一刀心头一沉,回首冲木屋内瞅了一眼,恨声骂道:“慌什么慌!老子马上就过去。”那贼人闻言,回头就跑,也不知道是逃向何处。

    刘一刀急匆匆回到木屋里,急声道:“石堂主,我山寨今遭大难啊!还请石堂主出手相助。”

    石堂主缓缓转身,神色阴冷的说道:“你黑风寨遭大难与我何干?与沧海帮何干?刘当家的可不要乱说话,哼!”

    刘一刀羞怒交加,手指着石堂主,浑身气的颤抖,脸上的刀疤愈发猩红。他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你……他娘的落井下石,如今又翻脸不认人,我……”

    “你待怎地,嗯?”石堂主蓦然逼近刘一刀。对方大惊,忙向后退去。

    谁知石堂主出手如电,刘一刀来不及措手格挡,被一只如钢似铁的手爪扣住咽喉。

    石堂主的目光中透着阴冷的杀意,他手指用力,随之发出‘喀喇’一声脆响。

    刘一刀不及出声,便头一歪,一缕鲜血涌出嘴角。他眼前那阴鸷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石堂主一脚把刘一刀踢向一旁,暗自咒骂的一句后,顺手把昏迷中的钱堂主扛在肩上,身形一闪,向远处遁去……

    黑风寨一片混乱之时,另一行人马也在急匆匆的向着黑风口扬鞭飞奔。

    一行二十余骑,几匹马上还横卧着伤者。这正是徒劳无功的钱虎一伙人。

    眼见天色已晚,还不知回去后大当家的怎样责罚,众人也是心急火燎的。

    前方山路上,突然有人影晃动。

    骑在前面的清瘦汉子警觉的扬手示意,众人放慢马速,拿出兵器,小心戒备。

    “是二当家回来了……是自家兄弟啊!”

    随着惊喜的喊叫声,山道旁窜出几个人来。众人一见,果然是山上的弟兄,便收起兵器上前询问。

    “你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莫非生出了什么变故?”清瘦汉子见几个兄弟衣衫褴褛,浑身带血,心中起疑。

    “我们山寨被太平镖局的人给破了……”

    “大当家的也被杀了……”

    “兄弟们死伤甚重,四处躲藏。”

    “二当家在就好了,我们以后跟着二当家混饭吃了。”

    “……”

    几个山贼七嘴八舌,把山寨所遭受的巨变说了出来。耳中听闻山寨的惨状,马上众人一个个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面面相觑起来。

    “唉!二当家的也没了。”清瘦汉子叹了一声。

    一旁马匹上,钱虎躯体早已冰冷。

    “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当家和二当家的都没了,兄弟们以后怎样过活啊?”

    山贼们惶然一片。

    “兄弟们听我一言!”

    清瘦汉子皱了皱眉,看看了茫然无措的众人,大声说道:“如今山寨我们是回不去了。”他停顿了一下,待众人稍有平静后接着说道:“这几年来,兄弟们刀口舔血,却也活得自在。可大当家与二当家也都不在了,官府与江湖正道也容不下我等。在下思来想去,劝弟兄们还是散了吧!大家伙兜里也都有些私房钱,回去买地娶婆娘,过几天安生日子,自有另一番快活。若他日有人聚众,也无妨大家伙重新上山的。”

    众人闻言,不免意动。

    清瘦汉子说完,下马将钱虎就近掩埋了,又对坟堆施了一礼后,他自顾上马,向回路扬鞭而去。

    众山贼怔怔看着清瘦汉子离去,原地迟疑了一会,即轰然而散。

    ……

    晚霞西垂,往日喧闹的黑风寨清静了许多。山上随处可见丢弃的兵器,山贼的断臂残肢和血淋淋的躯体招来山蝇“嗡嗡”作响。

    木屋旁,青衫书生和秦少镖头驻足刘一刀尸首前凝视,袁万武和车海陪在一旁不语。

    “这黑风寨恶名久矣!却没想大当家被人杀死在自己寨子里,余者不堪一击,纷做鸟兽散了,着实有趣,呵呵!”秦少镖头洒脱状轻笑道。

    青衫书生依然盯着刘一刀被捏碎的喉咙,沉思起来。

    秦少镖头摇头笑笑,走向一旁的袁万武和车海道:“货物点校了吗?”

    “回少镖头的话,上次遗失货物俱在,骡马车辆也无损坏。”车海兴奋的答道。袁万武也是面带笑容点头称是。丢失的镖物可以找回来,对镖局来说是件好事。

    “事不宜迟,让贵镖局的师傅们帮忙,套上车子,装上货物,连夜赶赴秦城。”秦少镖头接着说道:“事成之后,原有佣金上再加两成。”

    袁万武与车海对换了一下眼神,心中暗喜。这次总镖头重伤,镖物丢失,还不知要怎样对货物的东主交代呢!现今不仅寻回镖物,还能多拿两成佣金。二人爽快的应了一声,招呼手下的镖师忙活去了。

第十四章 永诀

    这个世间所有的喧嚣,随着夜色的降临,皆安静了下来。

    玄元观内,小一扶着师父回到房内榻上坐下。他这时才注意到,师父须发皆白,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松弛与疲惫。

    师父的脚步有些蹒跚无力,师父的手臂在颤抖,师父的脊背依然挺直,却如悬崖百丈之上的孤树,傲立却是如此的孤单。

    扶住师父的手臂,小一将灵气向师父体内缓缓渡去。

    青云道长缓缓喘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在正殿前,青云道长那青灰的脸色现有所好转,一丝潮红又淡淡涌上枯瘦的双颊。

    “小一啊!你这输入师父体内的,与内家真气不同啊……”

    “不急啊!小一,师父这会儿好多了!”

    “师父,小一体内还有灵气,这是灵气啊!师父!我再给师父用灵气护住心脉,我能行的……”

    小一的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神识中,师父体内的生机正如潮水般退去。他拼命把自己的灵气,循着经脉缓缓渡入师父的体内。

    随着灵气不断的涌入,被滋养的五脏六腑,渐渐减缓了衰竭,青云道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看着小一满脸的泪水,青云道长疼惜的说道:“好了!你的灵气太多了,为师也会受不了的。你看,为师已经好多了,歇息一下吧!”

    小一看看师父脸上有了一丝红润,忙停下手来。

    见弟子听话,青云带着欣慰的口气慢声说道:“不过是昼夜相隔,今日的小一便与往日迥然不同,是何缘故?给师父说说啊!”

    “啊!都过去一昼夜了!”小一心里一跳,想起山洞里的一切,他抹了一下眼泪,忙说道:“师父!我就是急着赶回来给您老说的,你听我说啊……”

    “呵呵!”青云道长的心脉有小一灵力的滋养,精神好了许多。他轻笑了一声,道:“先别忙说,你身上臭死了。先去洗洗,换身衣裳。还有,伙房内有老卢送来的羊肉,昨晚就炖熟了,你去热一下端来,你我师徒边吃边说啊!别忘了我的酒葫芦。”

    看到师父如此,小一担忧的心思也放下许多,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到了灶房,看到锅内炖的羊肉,他点燃木柴丢向灶下,然后打了盆水,脱了精光,就在院内清洗起来。搓去身上的油泥,用皂角洗了洗,用水一冲,换上新得的衣裳和布鞋,找根带子把头发随意一束,一个眉清目朗的少年,出现在月夜下的玄元观内。衣衫和鞋子倒也合身,也亏了太平镇上的有心人。

    小一把乾坤袋往脖子上一挂,看到灶上煮的羊肉已经沸腾,忙盛在盆里,给师父送去。

    看着一手带大的徒弟,青云道长的神色中,透着不舍与怜爱。

    小一把盆和碗筷等物放在榻上的一个木几上,也上榻盘腿坐在师父对面。

    “师父,给你酒,慢着点喝啊!”

    “小一,先趁热吃吧!”

    应了一声,小一忙捞起一块肉,有滋有味的模样吃了起来,可是心中却感到今晚这肉全没了往常的滋味,也许多吃一点,师父会开心一点吧!

    青云道长手里拿着酒葫芦,并没有喝,只是慈爱的端详着小一的吃相。

    小一也是心里有话,不吐不快,便一边吃,一边把昨天去老卢处之后,遇到的一切,详细的给师父说了起来。

    当说到吃果子的经历时,青云道长轻捋胡须,为弟子庆幸道:“这是伐毛洗髓啊!去芜存菁,你身上的油腻乃是体内排除的无用之物。无数人修炼一生,皆不能逾越的天堑,而凭借着一枚小小的果子,竟然能通经脉\开玄关,脱骨换胎。此乃小一的大机缘啊!呵呵!当为小一贺!”说完,这才美滋滋喝了一口酒。

    有师父解惑,小一对那种不堪回首的痛苦也多了一分明悟。他把乾坤袋拿了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从乾坤袋中为师父取出。

    看着小一匪夷所思的手段,青云道长也兴奋的须发颤抖,忙不迭的询问究竟。

    小一忙为师父解说神识的妙用与乾坤袋里的情景。

    “呵呵,真是袖里乾坤啊!妙哉!呵呵!”青云子开怀笑道。

    小一把体内形成的灵气与玄元口诀的关联说了出来。并问道:“师父,内功生成的是真气,而我体内的是灵气,为什么呢?”

    “师父也不懂啊!难道玄元口诀真的不是**凡胎所能修炼的吗?”青云道长幽幽叹道。

    “对了,师父!不仅这乾坤袋要用神识打开,这玉简内也是可以用神识来看的。”小一迫不及待的说道。

    “哦!我道家与江湖武功里也修五觉六感。五觉指本觉、始觉、相似觉、随分觉、究竟觉,六感是指眼、耳、舌、身、鼻、意。功力高深者,对身处四周有着超出常人的的感知,却不如小一你的神识奇妙,这是仙家手段啊!”青云道长沉吟道。

    “师父!记得您老说过,修仙者须有仙根才行,我习练玄元口诀多年未入门径,也就是说我也没仙根,难道那紫晶果可以让人生出仙根不成?要是这样,待果子成熟,我摘了给师父服下,师父岂不也可以如小一这般了!”

    青云道长笑道:“未必会如此简单。仙根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先天所成,后天又怎能逆转,任督通而后天成,玄关开则先天致。武道高手之先天真气,是修炼自身之先天阳祖之气,与天地无法沟通。与你将天地灵气为己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此间玄妙,为师也是懵懂啊!玉简里又怎么说?”

    “师父,我把玉简所录给您老说说啊!”小一把三个玉简内容分别告诉师父。青云道长兴致盎然的凝神倾听。

    当小一说到《东游杂记》里的神奇记载时,青云道长不住地点头,赞叹不已;说到《百草汇撰》里的天才地宝与丹药时,他已经痴迷其中了。

    小一将玄元真人玉简中的遗言说出来时,青云道长的脸上焕发着一丝奇异的光彩来,神色陷于凝重之中;待得知了玉简里所有一切后,他怔怔无语了许久。

    感受弟子的担忧,青云道长长长叹了口气,手扶长髯,对着小一意味深长的说道:“为师一生追寻天道,今日方知,为师所求的天道其实也是仙道。唉——!而仙道又是什么?仙道乃逆取之道,与天争寿,与地争利。而天道之下,万物为刍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天道与仙道相悖却也相承。仙道中寻天道一丝生机,天道下,不息一份执着。此道飘渺!此道艰难!夜来枕上细思量,春去花前忙警醒,却不知……花开花落春不管,空自蹉跎红尘轻……”

    嗟叹了一番后,青云道长目光邃远,神情淡然。对于玄元祖师的道陨,他并未过问。或许,一切自在不言中。

    这一席泠然出世的话语让小一感悟良多,他知道,师父虽没有自己这份机缘,但对修行之道的体悟与这份超然出俗的心境就是自己所没有的。

    “小一啊!知道为师此生最为得意之事为何?”青云道长面带暖色,捻须笑看着小一。见弟子摇头,他轻笑起来拿起了葫芦,昂首喝了一口酒,眸光星闪中,有着万千感慨!

    “为师最得意的,是收小一为徒!”言罢,青云道长哈哈大笑起来,苍老的笑声里散发着一种释放,透着一分欣慰,还有一分了然。

    “为师已近期颐之寿。今日又有小一替为师揭开一生之懵懂,幸哉!乐哉!”

    青云道长话音未落,语气一转,沉声说道:“为师有几句话,小一要记牢了。”

    小一闻言,忙正色做聆听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世俗,无论江湖,无论你以后的修仙之途,趋势逐禄之辈比比皆是。故,小一须谨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有修仙之术与宝物,切忌人前炫耀显示,切记!”

    “师父,这些法术与宝物是一般人无法修炼的啊?”小一虽知师父说的有道理,却想以后有了本事,还会怕窥探的宵小之徒吗!

    青云道长殷殷说道:“人力有时穷,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且不论你现在只是初入门径,本事低微,即便你以后法术高强,面对世俗江湖千万利令智昏之人,你又如何?待你足以凭自身本事自保时,另当别论。”

    小一明晓其中厉害,忙跪在榻上对师父施礼道:“小一谨记师父教诲!”

    青云道长颔首示意小一起来,声音透着一丝疲惫,说道:“今日师父开怀!小一,用你玄元诀的心法,演示一番玄元剑法,给为师看看吧!”

    玄元口诀与玄元剑法一同施展会怎样呢?小一忙应了一声,跳下床榻,想了想,他拿起乾坤袋里的金龙剑,在手里掂了掂,不无兴奋的说道:“这是祖师之物,便用这仙家宝贝来演练一番。”

    “好!为师就看看小一施展我玄元观真正的仙家剑法,去庭院。”青云子神情有些亢奋,面颊上浮现出异样的红润。只是小一兴冲冲之下未作多想,与师父一起来到庭院之中。

    明月当空,玄元观中一片银色。

    小一运转玄元口诀,体内不多的灵气随着天地脉动运转开来。

    手持金龙剑,对师父行了一礼,玄元剑法从手中流水般展开。

    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涌动,循手臂入剑身,短仅盈尺的金龙剑猛然发出三尺的金色剑芒。

    随着剑招施展,剑芒吞吐,在小一身子周围形成一圈金色流瀑,随即化作金色的光芒把他团团罩住。转眼间,剑芒如飞雪般片片炸开,向四处跳跃闪烁。四周“哧哧”作响,庭院周围的砖墙上火星四溅,随即留下一道道浅浅剑痕。

    小一身形轻盈灵动,金色剑芒在手里上下翻飞,原先平常的剑招,现如今演变成一条条金色的蛟龙般,随身形前后左右飞出道道剑气、层层金芒。

    怪蟒翻身接着苍龙入海,小一舞的兴起,一记银河倒挂,遍地金芒忽地卷起繁星点点,汇成银河般的无数剑气向前方疾去,“轰”一声巨响,青砖院墙被击穿了大洞。

    小一心内惊骇不已、狂喜莫名。这是自己剑法的威力吗?这就是仙人剑法吗?欣喜难抑之下,脑中浮现玄元剑法后五式,不由心中默念剑法第九式,仙人指路的口诀来。

    突然,他感到一丝的异常,金龙剑在手里跳动不停,浑身的灵力猛的向剑身涌去,体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神识一阵模糊,头脑眩晕欲倒,喘息之间,身上的灵力已经消耗的干干净净,丝毫不剩。

    小一暗呼了一声:“不好!”随即浑身发软,心神恍惚,一屁股瘫倒在地。小剑也随即停止了跳动,‘叮当’一声脱手掉落下来。

    吓的后背出了层冷汗,小一暗道好险!想必功力不够啊!这后五式剑法应不是自己现在可以施展的。

    他艰难的爬了起来,心想又让师父担心了,有些不安的望去。

    师父趺坐于地,眼睛微闭,神态安详,面罩一层青灰。只有银白色的须发在月色中,随夜风轻轻飞扬……

    小一脸色一怔,一阵冰冷的寒意涌上心头,他神色刹那间僵硬起来。

    “师父……?”

    嗓音颤抖着,小一轻轻呼唤着师父。

    他双脚犹如灌了铅块般沉重,艰难的挪到了师父身前,“噗通”跪下。

    小一嘴巴半张,双眼赤红,慌乱的眼神闪过一丝侥幸,哆嗦着双手,忙乱着抓住师父腕脉。

    如静坐中的师父,已生机全无……师父走了……师父走了……

    好似一阵滚雷碾过心头,心口刺疼之下,小一张口喷出一道热血,随即眼前一黑,他一头栽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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