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三月
印着邓公头像和“马照跑,股照炒,舞照跳”标题的《盛世东方周刊》,仿佛一股超强台风,迅速而又猛烈的刮过香港。
首印五万册,在早上9点之前,就被上班族购买一空,加印的五万册,在中午之前,再次售罄,于是继续加印,等到晚上的时候,已经加印了四次,销量突破十五万册,成为香港开埠以来销售最快的杂志。
而杂志毫不掩饰的以《沈氏东方周刊》为英文名,也把沈冲和**高层的良好关系暴露无遗,再结合去年如火箭一般迅速崛起的传奇故事,有关他身世的猜想,成为19ru年三月份香港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话题,有的说他是动乱时流落到香港的**高层后代,有的说他是**的经济特务,有的说他是**特意培养的棋子,97之后将接任港督,还有人说他是外星人……
但不管怎么议论,《盛世东方周刊》的专访稳定了香港的人心和对前途的信心——在香港,不管是超级富豪还是斗升小民,很大一部分的财富,都投资在房地产和股市上,因此1997年和内地的土地公有制,一直是压在人们心头上的乌云。
1979年,邓公在接见港督麦浩理时,明言中央政府会保护香港投资者的利益,消息传开后,恒生指数应声大涨,而这次,邓公在专访里明确给出了“股照炒”的保证,因此杂志发行后的第二天,星期一的股市全线飘红,当天收盘的时候,恒生指数大涨了近百点,时隔7年之后,再次冲破10uu点大关。
这种神奇的效应,又给沈冲加了一层迷信的光环——你看,以他姓氏命名的杂志一发行,股市就大涨特涨,凡是买过杂志的,都赚了一笔,果然是能带给人财运的大能人。
一片疑神疑鬼的喧嚣调侃之下,沈冲则凭风借力,不声不响的完成了两笔谈了好久都没谈成的生意。
月日,在利家举办的酒会上,他给出重启的佳艺电视台,不会高薪从tvh挖人的君子协定之后,利孝和当即表态愿意游说市政局议员,帮忙修改电视运营牌照。
3月l日,港督签发了佳艺电视的新牌照,同意以沈冲为首的财团提交的电视台改组重启方案,限定他在六个月内,要投资一亿港币,至少开播一条电视频道。
一周之后,嘉道理家族主理的大酒店集团,也同意以。亿港币的价格,将浅水湾大酒店转卖给他,这比市价高出了近四成,但考虑到浅水湾优越的地理环境和香港地产业日益繁荣的现状,以及首付3亿港币,余款在三年之内交割的付款方式,这笔买卖还是非常合算的,3年还10亿,对沈冲来说是小菜一碟,但三年之后的地价,可就远不是。亿了。
这两件涉及资金上亿的买卖都能借势做成,其他如金像奖电视直播的小事,就更不成问题了——利家酒会后的第二天,金像奖筹备委员会就和h签了直播协议,免直播费,双方共同招商,共同审核广告内容,广告费三七分。
同时在三月份,《电影时代》和《名利场》相互配合,不断的爆出金像奖的各种内幕,港台两地所有电影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而那些或真或假的奢华细节,也成了影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说金像奖的奖杯,是沈财神特意去北京,请了四位当年在晚清皇宫造办处工作的大师傅做的,每个都是纯金打造的,价值连城……
听说沈财神把香港大会堂前面的台阶都填上了,说是要搞什么红地毯……
听说张爱玲回香港了,沈冲特意在浅水湾大酒店包了一层楼给她住……
听说沈冲给所有入围金像奖的剧组成员都发了一套上千块的礼服……
听说沈冲给台湾一个叫蔡琴的歌手做发型,特意从美国纽约请了一个大师过来,剪一刀就要100美元,一共剪了100刀……
听说法国顶级服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会亲自来香港为大明星设计礼服…
听说沈财神为了摆阔,出一百万美元的出场费,从好莱坞请了两位大明星来颁奖……
听说颁奖典礼上的广告,起价就是3万每秒,太恐怖了,平时在丽的电视黄金时段上放10秒广告,也才5万块……
听说沈冲会在颁奖典礼上向张爱嘉求婚……
听说有人开价10万港币,买一张颁奖典礼的请柬……
而每一个假消息传播之后,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一个白领丽人出来在电视台辟谣,然后放出新的消息,在股市大涨,人心喜庆的环境里,金像奖的颁奖典礼,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第三卷 第七十三章 典礼一
19ru年,4月u日,星期天,金像奖颁奖典礼举办日。
香港大会堂并不是专为大型室内活动建造的场地,不管是内部结构,还是外部空间,都有些不便之处,因此几次彩排之后,为了安全考虑,组委会放弃了对公众开放的走红毯计划,改为只有媒体和记者参加的半封闭式走红毯。
为了营造气氛和方便记者摄影,沈冲在距离大会堂500米外的文华东方酒店包了一间大厅,安排所有需要走红毯的明星和嘉宾暂住,然后用奔驰香港经销商赞助的礼宾车,有组织的接送去大会堂。
当时钟指针接近六点的时候,沈冲挽着张爱嘉,然后对酒店大厅里或紧张,或兴奋,或安静的盛装男女挥了挥手,笑着调侃道：“各位,身为探路先锋,我先出发了,请大家保持队形,不要走失。”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连几位一直严肃安静端架子的老家伙,也忍不住莞尔
坐进礼宾车后,沈冲一改刚才的轻松,表情严肃,用手指来回轻敲着大腿,一言不发。
“怎么？”张爱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居然比我还紧张？”
沈冲勉强一笑。
“你脸皮那么厚,也会紧张？”张爱嘉笑了,说道：“我还从没见过你紧张过,表情好奇怪。”
“我不是紧张,我是担心。”沈冲苦笑着说道：“苦心经营了好几个月,事到临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你呀,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手心里。”张爱嘉白了他一眼,安慰道：“你这么能于,又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不会有事的。”
“要是有可能,我真想在每个人身上绑个绳子,然后躲在后面操纵。”沈冲苦笑,说道：“港台两地的电影人,好歹看过奥斯卡的报道,也有金马奖做参考,也可内地那些人,只参加过颁奖状,立决心的表彰大会,从没参加过这种娱乐性十足的典礼,我怕他们忙中出错。”
“昨天的彩排很顺利啊。”张爱嘉抓着他的手,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做电影的人,哪个不是经常面对聚光灯？不会怯场的。”
“我不是担心怯场,就算是在会场里跌倒,摔了一跤,也只是无伤大雅的花絮。”沈冲摇头,说道：“我是担心有人说错话,你知道,现在的媒体,都喜欢借风起浪,记者也越来越刁钻,提问的时候,经常话里藏话,内地电影人没这方面的经验,很容易中招,一旦中招,他们的职业生涯就要大受影响。”
“你不是提醒过他们,尽量少和记者接触么？”
“提醒归提醒,这种浮华场合,一激动,就会胡言乱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冲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用赞助商广告牌围起来的红毯通道,说道：“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真要出事了,再想办法补救。”
等司机打开车门后,沈冲和张爱嘉刚冒个头,立刻亮起一片闪光灯,短短十几米的红毯两侧,挤满了记者,足有上百人,想必港台两地,不管是不是报道娱乐新闻的,都派了记者前来凑热闹。
沈冲前世看过各种颁奖典礼的直播,又曾经去上海电影节现场观摩过,也算有点经验,穿越后又屡经大事,心态历练出来了,也不紧张,他牵着张爱嘉的手,神态轻松的走上红毯,在中间配合记者,随意的摆了几个姿势后,施施然的走进大会堂。
两人刚走到红毯尽头,第二辆礼宾车正好停在入口,刘晓庆穿着华丽繁复的红色公主裙晚礼服,仿佛一朵盛开的牡丹,出现在记者面前,立刻把所有的闪光灯都吸引了过去。
张爱嘉回头,见刘晓庆站在红毯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摆着各种姿势给记者拍照,有点酸酸的说道：“她可真夸张,这样艳丽的礼服也敢穿。”
“我很欣赏她。”沈冲摸了摸下巴,说道：“她的外形非常符合当前内地观众的审美观,融质朴和大气于一身,又有无视他人评价,追逐名利的野心和勇气,如果发展顺利的话,她会是中国的凯瑟琳－赫本,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
张爱嘉闻言,非常吃惊,不由的又多看了刘晓庆几眼。
“可惜内地现在的社会环境,容不下她这样的异类,野心越大,争议越大。”沈冲看第三辆礼宾车已经到了,于是说道：“走吧,先进去。”
张爱嘉是主持人,要重新化妆和对台词,沈冲送她到化妆间之后,转身欲走,却被叫住了。
“阿冲。”张爱嘉带着些许期待,些许犹豫,问道：“你不给我点提示么
沈冲刚想说话,她一跺脚,摆着手说道：“算了,你别说,快走快走,我又不想知道了。”
沈冲为之一笑,张爱嘉凭《疯劫》入围了最佳女主角,凭《山中传奇》入围了最佳女配角,紧张加期待,在所难免,而金像奖的保密工作比金马奖强多了,除了身为评审团主席的他,几乎没其他人知道各个奖项的最终归属……
香港大会堂有前后两个入口,不需要走红毯的观礼嘉宾,可以从后门入场,当沈冲走进音乐厅的时候,有近半数都有人了,除了工作人员忙来忙去,很多嘉宾也在相互走动聊天。
音乐厅一共有1434个座位,其中前座578个,分配给了包括入围电影剧组成员在内的两岸三地电影人,后座469个分配给了赞助商,还有387个楼座,则被组委会发给了香港各行业的贤达名人。
“王总,你好你好。”
“黄老板,黄夫人,你好,又见面了。”
“叶小姐,好久不见。”
沈冲也是颁奖嘉宾之一,因此座位安排的比较靠前,他一路和人打招呼,折腾了好一会,才走到前座第三排,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他的邻座,则是内地代表团的团长汪洋——金像奖是民间奖项,台湾禁止两岸之间任何官方层面的接触,香港又处在回归谈判的敏感期,内地也不好派政府高级官员带队,加上北影厂有两部电影入围,所以把几个月前来过香港的汪洋又派过来了。
“小沈,外面开始啦？”
“是。”沈冲和隔着汪洋的魏报国等人打个招呼后,坐下笑着说道：“汪老,这一身新衣服穿上后,年轻了好几岁啊。”
“瞎折腾”汪洋扳着脸,摇头说道：“花这么多钱,搞这么多事,办一场无关紧要的颁奖典礼,你啊你,真是劳民伤财,不懂节省。”
“花自己的钱,让别人说去。”沈冲笑着自嘲一句后,说道：“香港是商业社会嘛,人都是追名逐利的,我办的越奢侈,看的人才越多,这样宣传效果才会好。汪老,你信不信,今晚一过,不管《小花》得不得奖,你把它拿到香港来放映,我保证票房至少过百万。”
“我们没有电影出口权,别说上百万票房,就是上千万的票房,北影厂也拿不到一分钱。”汪洋没好气的说道：“我越来越觉得你去年说的话有道理,放映体制不改革,中国电影举步维艰,早晚要摔跤。”
这尊大神要是真豁出去了,再给国务院上书,内地电影改革说不定真的会开个口子,沈冲心头暗喜,表面上却随意的问道：“汪老,两岸三地电影人研讨会交流会结束后,有什么收获么？”
“收获颇多啊,收获颇多小沈,你这颁奖典礼我不喜欢,但研讨会确实办的不错,有深度,有广度,值得肯定。”汪洋叹了口气,说道：“上次来香港,只是走马观花,看了点皮毛,回去仔细一琢磨,发现什么都没学到,这次不一样,和香港,还有台湾的同胞深入交流之后,感觉内地的电影行业,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不该不行。”
“那您老可要多多费心了。”沈冲拱手,说道：“小子我静候佳音。”
汪洋默然无语,过了一会,说道：“小沈,你要是我们北影厂的人,该有多好。”
“汪老,你太看得起我了,北影厂卧虎藏龙,我去你们那,也就一普通打杂龙套。”沈冲哈哈一笑,说道：“《小花》,《瞧这一家子》,里面的主演,个个才华横溢,比我强多了。”
“演戏他们行,办厂子就不行了。”汪洋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我今年了,还能于几年？现在厂子里老的老,小的小,我是心急如焚啊。”
沈冲刚想说话,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沙哑嗓子说道：“冲仔,今天好风光”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就忍不住笑了,回头说道：“沾叔,你牵着燕妮姐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美人走红毯,比我还风光啊。”
林燕妮此时刚过三十,她穿着湖蓝色的礼服,青春娇艳,极为抢眼。
“冲仔,你别这么叫我了,行不行？”黄沾携红颜知己和事业伙伴林燕妮一起,在他身后坐下后,带着招牌的笑声说道：“给财神做叔叔,我爽的很,一点意见都没有,但你又叫燕妮姐姐,乱了辈分,这样不好。”
“人老了,就要认命。”沈冲笑着说道：“这位是二八出头的佳人,春天的花朵,当然叫姐姐,你是五八四十的老头,是秋天的茄子,不叫叔,叫什么
林燕妮嫣然而笑,黄沾一肚子焉坏话不好说出口,他瞪了沈冲半响,哈哈大笑着自我解嘲,说道：“小子,难怪有人说越不要脸赚的越多,你够无耻
黄沾好烟酒,喜玩闹,言谈无忌,而沈冲穿越前,也是酒海烟林里厮混的人物,脑子里又藏了非常多的笑话段子,他前世对黄沾的敬仰之情,可谓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因此穿越之后,刻意结交,两人臭味相投,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相处的非常愉快,颇有倾盖如故的知己感。
就这么闲聊着应酬,不知不觉,时间接近了晚上8点,金像奖颁奖典礼即将开幕。
第三卷 第七十四章 典礼二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在开始。”
随着一个浑厚的男中音,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几秒钟后,从大厅最后面,射出一道光幕,投射到舞台中间的大银幕上。
“1905年,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诞生,谭鑫培主演,北京丰泰照相馆摄制。”
“1913年,中国第一部故事电影《难夫难妻》诞生,张石川、郑正秋导演,丁楚鹤、王病僧主演,上海新民公司摄制。”
“193l年,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诞生,张石川导演,胡蝶,王献斋,夏佩珍,龚稼农主演,上海明星影片公司摄制。”
“1948年,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生死恨》诞生,费穆导演,梅兰芳主演,上海华艺影片公司摄制。”
随着银幕上一幅幅的画面闪过,张爱嘉从黑暗中走出来,开始旁白：“这个世界有了光,然后有了影,光影之间,有无穷的魅力,而电影,就是操纵这种魅力的工具,它可以⊥人置身于变幻无穷的环境中,与形形色色的人物交织,上演千奇百怪的故事,它是造梦的机器,它是幻想的具象,它是带给我们欢笑和泪水的人间奇迹。”
张爱嘉把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当旁白念完,90秒的中国电影发展简史幻灯片正好结束,灯光亮起,幕布拉上,遮住了银幕。
“大家晚上好,欢迎光临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颁奖典礼,我是张爱嘉
“大家晚上好,我是何守信。”
“中国电影已经走过了75年的历程,在这75年里,有很多人为之努力过,奋斗过,奉献过,牺牲过,而现在,就在今天,有很多人在做着和前辈们同样的工作。”
“没错,因此我们金像奖成立的初衷,不是为了浮夸,更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记录和鼓励。”何守信用带有朗诵味道的语气说道：“记录那些为中国电影的繁荣和进步做出贡献的人,为他们树碑立传,为他们摇旗呐喊,为他们加油鼓劲”
筹委会里那几个笔杆子写的开场台词立意倒是不错,就是稍微有点严肃,不过第一届嘛,庄严肃穆一点,并不是坏事。
何守信又念了几句场面话后,说道：“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电影行业需要不断的有新人出现,才能维持活力,继往开来,因此,今晚金像奖颁发的第一个奖项,就是最佳新演员奖。”
“有请颁奖人。”张爱嘉做着手势,拖长声音介绍道：“四公主萧芳芳和七公主冯宝宝。”
萧芳芳,1947年出生,7岁出道,19ru年之前,已经演了300多部电影,童星时期一度被港台影迷誉为是中国的秀兰
冯宝宝,1954年出生,5岁从影,15岁之前就演了0部电影,创造了世界纪录,风靡港台两地,堪称童星中的超级巨星。
19年,邵氏电影公司七位玉女明星于尖沙咀的金冠酒楼举行结拜仪式,号称“七公主”,轰动整个娱乐圈,被影迷津津乐道很多年,这其中,萧芳芳是四公主,而冯宝宝是七公主。
今晚出席颁奖典礼的嘉宾,八成都是香港本地人,这两位女星,在五六十年代的惨淡岁月里,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和不灭的记忆,因此两人刚从幕后走出来,全场立刻掌声大作,极为热烈。
“宝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来颁发这个奖,有点怪怪的。”
“是啊。”冯宝宝笑着说道：“如果获奖者是个小孩子还好,要是比我年纪大的,就有点尴尬了。说起来好奇怪的,别人都是多岁才演戏,我多岁,就没人请我演戏了。”
“咱们姐妹是同病相怜,我也一样。”萧芳芳做了个瘪嘴委屈的表情,说道：“以前不会演戏的时候,别人拼命求着让我去演,现在我会演戏了,结果到处求人都没得演,只好去电视台扮丑八怪混饭吃。”
台下一片哄笑声,掌声再起——萧芳芳在1977年加入h拍摄了电视剧林亚珍》,塑造了丑女傻大姐林亚珍形象,笑翻全城,成为家喻户晓的喜剧人物,1978年翻拍成同名电影,大卖特卖,力压成龙的《蛇形刁手》,名列年度十大卖座电影第七位。
等掌声停下来之后,萧芳芳拿着信封,说道：“宝宝,等颁奖结束后,我们姐妹俩出去找个地方,借酒浇愁吧。不过现在,先来看看最佳新演员的入围名单。”
大厅再次暗了下来,幕布重新拉开,开始播放最佳新演员的入围电影片段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演员,入围的有：
欧弟,《小城故事》……
马晓晴,《啊摇篮》……
斯琴高娃,《日心似箭》……
胡慧中,《欢颜》……
刘兆铭,《蝶变》……”
“宝宝,你希望是谁拿奖？”
“我很喜欢《啊摇篮》里的那个小姑娘,欧弟也不错,在《小城故事》里好可爱。”冯宝宝说完之后,做苦恼状,说道：“如果给铭p这样的大舞蹈家颁奖,压力好大的。”
刘兆铭,193l年出生,是香港第一位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舞蹈家,曾于比利时二十世纪芭蕾舞团中担任舞者及编导,回港后开设舞蹈学校培养年青演员,因此被称为铭r
去年徐克拍《蝶变》,请他出山做主角,此时已年近五旬。他是愈老愈香的代表,从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连续演了三十多年的戏,参与拍摄了几十部电影和电视剧,是香港非常著名、非常有辨识度的金牌配角,比较著名的电影角色如《倩女幽魂》中的树妖姥姥,《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电视角色如《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里的一灯大师,《鹿鼎记》中的海大富等等。
两人推让了一下后,萧芳芳拆开信封,冯宝宝念出了获奖者：“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演员,获奖者,斯琴高娃,《日心似箭》。”
这个奖,其实没什么悬念,斯琴高娃此时30出头,正值演员的黄金年龄,她在内蒙古自治区舞蹈团里做了十多年的舞蹈演员,演技已经磨练成熟了,《归心似箭》里的人物形象设定很丰满,有充分的发挥空间。
《小城故事》的欧弟10岁,《啊摇篮》的马晓晴ll岁,《蝶变》的刘兆铭49岁,这三个人,小的小,老的老,在电影里都没多少发挥,本色演出而已,胡慧中又是典型的台湾清纯玉女路线,相貌出众,演技青涩,没多少竞争力。
在19ru年前后,内地基本没有时尚的概念,即使有,也处在萌芽状态,局部修饰修饰,绣个花,烫个头,就算时尚了,没有整体的概念,几十年后回头看当时的照片,要么很土,要么很别扭。
因此当内地代表团来香港后,沈冲第一时间把刘晓庆,陈冲,斯琴高娃等人接走,让专业的形象设计团队给她们从头到脚全方位重新包装,突击培训丨了一番之后,才放出来给记者拍照。
这一番辛苦也没有白费,颁奖典礼之前,香港媒体采访过几个女演员后,均给出了不错的评价,连带着对内地的观感也大为改善。
斯琴高娃烫着波浪头,穿着灰色的改款蝙蝠衫,披了一块彩绣的丝巾搭配,显得颇为雍容,无一丝土气,她连国家级的演出都参与过,此时自然不会怯场,很沉稳的走上台,接过奖杯,老道的说了几句感谢国家培养,感谢组委会肯定之类的套话后,就走下了舞台。
这种波澜不惊的领奖场面,显然无法让现场观众满意,鼓掌声音远不如萧芳芳和冯宝宝出场时热烈,不过沈冲倒是挺满意,以内地当前的社会气氛,跳脱飞扬容易被人攻击,老实一点好。
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新导演,这次的颁奖嘉宾,一位是内地电影大师谢晋,一位是台湾电影泰斗李行,两岸关系紧张,两人也没话好说,上来就是请看大银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导演,入围的有：
徐克,《蝶变》……
侯孝贤,《早安台北》……
黄健中,《小花》……
刘观伟,《无招胜有招》……
曾志伟,《踢馆》……”
李行拆开信封,交给谢晋,谢晋看了看之后,说道：“李导演,恭喜,台湾电影界出了个好苗子。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导演,侯孝贤。”
坐在第一排靠左边走道的侯孝贤一跃而起,兴奋的和一旁的陈坤厚拥抱了一下,然后小跑着上台。
此时侯孝贤才30出头,从国立艺专毕业后,熬了七八年,才得到一个做导演的机会,能得到金像奖的肯定,对未来非常有好处,由不得不兴奋。
这个奖的竞争,要比最佳新演员激烈的多,徐克和侯孝贤均是华语电影圈里大师级的导演,《蝶变》和《早安台北》一个锐利,一个细腻,各有特色,评审团的评分结果上,两人相差不足10分……
沈冲当时统计出结果后,对徐克颇有几分愧疚,因为要不是他跑去台湾开电影分公司,侯孝贤至少还要再等两年,才会得到做导演的机会。
《小花》质量不凡,不过是黄健中和张铮合作导演的,因此减分不少,不过此人潜力不小,在沈冲前世记忆里,他还拍过《龙年警官》和《大鸿米店》这样比较有想法的电影。
刘观伟名声不怎么响亮,但提及《僵尸先生》,《僵尸家族》,《僵尸叔叔》等僵尸片,恐怕香港电影爱好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些僵尸片,都是他导演的。
曾志伟就不用多提了,他的主业是演员,导演水平非常一般,这部《踢馆》只能算普通水准,陪太子读书的。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典礼三
侯孝贤上台后,先和李行拥抱了一下,然后才从谢晋手上接过奖杯,
“首先,我要感谢李行导演,没有他的提携,我进不来电影这行。”侯孝贤看着李行,说道：“还有,没有李导演的指点,我也写不出《早安台北》这个剧本。”
站在一旁的李行满面笑容,举手谦让,示意他继续。
“其次,我要感谢张爱嘉小姐,她很大胆,给了我做导演的机会。”侯孝贤捧着奖杯,很有几分感触的说道：“在我们台湾,有三年杂务,三年编剧,三年摄影,三年副导的说法,至少要熬十年,才会有人请你去做导演。我年从国立艺专毕业,73年入行给李行导演做场记,到现在才7年,就做了导演,我很幸运,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像我一样幸运,能遇到好导师,也能遇到好的投资人。”
“最后,感谢评审团,感谢谢晋导演给我颁奖,谢谢。”
侯孝贤举着奖杯走下舞台的时候,掌声比斯琴高娃要热闹一点,但也有限,因为颁奖之前,香港各大媒体的预测,都是本土的徐克胜出,结果奖杯被台湾人拿走了,自然有些不服气。
“冲仔,为什么是台湾人拿这个奖？”黄沾不服,探身问道：“徐克哪点不如他？《蝶变》那么多新意,比娘娘腔的‘三厅,电影好看多了。”
“沾叔,你要知道,1949年之后,内地禁绝武侠片。”沈冲侧身跟他沟通,说道：“徐克的种种创新,对内地评审而言,和没创新一样,反正都是新鲜的,在这种情形下,《蝶变》情节漏洞太多的缺点,就被无限放大,他们质疑徐克对故事的掌控能力,因此给的分比较低。”
黄沾闻言一呆,然后摇头叹息,说道：“徐克输的冤枉。”
“其实也不冤。”沈冲呵呵笑着说道：“侯孝贤也是非常有实力的导演,《早安台北》清新质朴,好像一篇春天的散文,有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让人愉悦。”
“沈先生的比喻真有意境。”林燕妮闻言,插话说道：“春天的散文,说的我很想去看看。”
“下个星期《早安台北》会在香港上映,燕妮姐有空可以去捧场。”
三人闲聊之间,何守信和张爱嘉走了出来,继续主持。
“ivia,恭喜你,投资的第一部戏就找了个好导演。”何守信一改开场时的严肃,调侃道：“其实我也是年入行的,不如你也投资我拍一部戏？我要求不高,做个演员就行,明年也来拿个新人奖,你看,这奖杯多漂亮,多精致,摆在家里,赏心悦目,娱人娱己。”
“投资你拍《欢乐今宵》吗？”张爱嘉笑着说道：“你这张脸,香港观众每晚都在h上免费看,恐怕没有人愿意掏钱进戏院看。”
台下笑声四起。
“大家看我现在,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这样的我,确实是免费的。”何守信一本正经的说道：“但电影千变万化,造型各有不同,说不定我去演戏的时候,会穿着长裙,变成绝代佳人,那样的我,可是要收费的。”
“那在请你之前,我得先去找一个好的服装造型师。”张爱嘉观众的笑声中接上话头,说道：“有请李燕萍小姐和张曼菱小姐,为我们颁发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
在19ru年,遍寻华语电影圈,沈冲也找不到权威的服装造型师来颁奖,于是把《金玉良缘红楼梦》的两位服装造型师请了出来——《金玉良缘红楼梦》造型优美,服饰华丽,是很经典的楼梦》改编电影,在几十年后,仍被影迷推崇。
这两位是幕后电影人,没有在台前亮相的经验,都比较紧张,磕磕碰碰的说了几句台词之后,差点连入围名单都没介绍,就要拆信封,好在张曼菱拆了一半,反应了过来,慌忙补了一句：“请看大银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入围的有：
刘季友,《风流断剑小小刀》……
舒兰英,《小城故事》……
孔权开,《圆月弯刀》……
胡金铨,《山中传奇》……
陈丽瑛,《空山灵雨》……”
大银幕上刚报完入围电影名单,一直神情专注的汪洋开口问道：“小沈,内地的其他电影也就算了,《保密局的枪声》为什么没入围？电影里复原了40年代上海纸醉金迷的反对派生活场景,服装设计的非常好,没道理啊。”
“汪老,你刚才也看到了,1948年中国就有彩色电影了。”沈冲解释道：“现在都19ru年了,《保密局的枪声》还是黑白电影,再好的衣服,没有色彩,也显不出来好坏啊,您说是不？”
汪洋皱眉,默然无语。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的获奖者,是胡金铨,《山中传奇》。”
胡金铨是老江湖,上过不少领奖台,他慢条斯理的从容上台,拿过奖杯之后,单手握住,摆了个造型,对观众展示,意气风发的姿态,引来了一阵掌声
等掌声停下后,他把奖杯拿在手上,仔细观察了一会,才说道：““金像奖这个奖杯,我很喜欢,因为它的服饰和造型,设计的很好,做的也非常精美,是大师手笔。”
就在这时,沈冲听到背后有响动,他回头一看,见黄沾站起来,跟着一个穿着直播制服的员工,从特别准备的通道朝后台走去——很快要颁发最佳原创电影音乐的奖项,黄沾是颁奖嘉宾之一。
“我们中国有悠久的历史,两汉三国,唐宋元明,有很多值得我们去拍的题材。”台上的胡金铨继续说道：“而想拍古装电影,第一件事就是设计服装和造型,有好的服装,好的造型,才会有好的电影,我希望这个奖,能让更多的人重视服装造型设计。谢谢。”
老气横秋却饱含期许的说辞,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胡金铨领完奖后,张爱嘉和何守信一人扶着一位老人,从后台走出来,两位老人须发皆白,年逾古稀。
汪洋一见之下,面露不能置信之色,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把周围观众吓了一跳。
他反应过来,连忙坐下,胸口起伏,表情激动的盯着沈冲,说道：“小沈,你……你……你居然把他请出来颁奖？”
沈冲得意至极,笑而不言。
“各位,在颁发这个奖项之前,我想先请大家起立,向我身边的这两位大师致敬。”张爱嘉毕恭毕敬的躬身介绍道：“国立艺术学院的首任院长,中国现代美术的先驱,林风眠大画家,以及著名美术理论家和评论家,蔡元培先生的女婿,林文铮教授。”
音乐厅顿时掌声和惊呼交集,哗啦啦的站起来一片人。
林风眠是中国现代艺术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和徐悲鸿齐名的美术大师和教育家,名贯中西,桃李满园,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他创建的杭州国立艺术学院,就是现在的中国美术学院,以“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作时代艺术”为方针,主张“兼容并包、学术自由”的教育思想,博采众长,广纳人才,培养了李可染、吴冠中、艾青、赵无极、朱德群等一大批艺术名家和具有国际影响的著名画家。
林文铮是林风眠的同宗、同乡和同学,两人一同长大,一同中学毕业,一同去法国留学,一个学美术,一个学文学和美术史,学成之后,受蔡元培的邀请,一同创办了杭州国立艺术学院,一个是院长兼美术教授,一个是教务处长兼美术史教授,把国立艺术学校经营成为中国最好的美术专业院校,蔡元培非常赏识林文铮,把才貌双全的长女嫁给了他,还专门为他们夫妻在杭州添置了一处别墅。
1937年,杭州被日军占领,国立艺术学院内迁到湖南,1938年,林文铮和林风眠分散,抗战,内战,动乱,连续不断的波折,让两人在之后的40余年里,再也没有见过面。
林风眠在1977年移居到了香港,而沈冲是附庸风雅的狂热分子,自家地头上的大师,如何会放过,自然要想尽办法,三番五次的去拜见,这次他专门派人去杭州,把林文铮接到香港,然后用“度尽劫波兄弟在”的招数,成功把大师邀请来作为颁奖嘉宾。
“各位,请坐,请坐下。”
林风眠半举的手臂和缓慢的声音,反而让掌声更大,掌声足足响了两三分钟,才渐渐平息。
“各位的热情,让我很感动,受宠若惊。”林风眠已经ru岁了,身体还颇为健旺,他见又有人鼓掌,连忙抬手制止,然后说道：“我和文铮两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为电影颁奖的,颁发这个……金像奖最佳美术设计奖。”
“我和风眠兄都不是从事电影行业的,其实没有资格上台来颁奖,之所以接受组委会的邀请,厚颜前来,是因为电影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林文铮扶了扶话筒,接着说道：“它在发展的过程中,融合了文学、戏剧、绘画、音乐、舞蹈、雕塑、建筑、摄影等各种艺术的成就与经验,在这么多艺术里,美术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电影是一门视觉的艺术,需要用眼睛去看,而每一个镜头,都是由画面组成的,我们希望,美术能为电影做出更大的贡献。”
“文铮说的不错。”林风眠举起信封,说道：“我们先来看看候选电影名单。”
掌声再次响起,沈冲一边鼓掌,一边叹息——可惜啊可惜此时中国电影行业,尤其是香港电影行业,根本就不重视美术设计,白瞎了两位中国美术史上殿堂级大师做颁奖嘉宾。
最佳美术设计这个奖项是后来增设的,虽然港台两地,很少有电影聘请专业的美术设计,但筹备委员会后来收集到的资料显示,内地各大电影制片厂,均有专门的美术设计职位,因此又加上了这个奖项。
沈冲费尽心思,去请世界级的美术大师来颁奖,也是为了引起众人对美术设计的重视,因为随着电影技术的进步和观众欣赏水平的提高,这个职位会越来越重要,一部大片,要是没有好的美术设计,将会是一场灾难。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美术设计,入围的有：
王桂枝,《保密局的枪声》……
寇洪烈,《日心似箭》……
韩尚义,《从奴隶到将军》……
张叔平,《疯劫》……
张季平,《欢颜》……”
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典礼四
汪洋看完入围名单后,还没等林风眠宣布最终获奖人,就径直说道：“小沈,你应该请刘海粟大师来为韩尚义颁奖,他当年曾经在上海美专上过进修班,算是刘海粟的学生。”
上海美专,即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由刘海粟17岁时在上海创办,它是中国第一所现代美术学校,也是中国第一所男女同校的学校,像潘天寿,张大千,黄宾虹等著名大画家,都曾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汪老,大师不是你想请,想请就能请的,你以为我是皇帝啊,说让谁来谁就来？”沈冲苦笑,看着他说道：“再说这获奖人是谁,还没宣布呢。”
汪洋哼了一声,斩钉截铁的说道：“要是韩老头拿不到这个奖,你的金像奖不如别办了”
他话音刚落,台上的林风眠就宣布了获奖人,果然是韩尚义。
最佳美术设计的五位候选人中,最被后世影迷熟悉的,自然是张叔平,但在19ru年,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此时整个华语电影圈里,资历最老,成就最高的美术设计,是韩尚义。
韩尚义十多岁就在上海滩做广告美术设计,曾在上海美专举办的进修班上过学,美术功底深厚,漫画和版画都名噪一时,他在40年代初就进入电影界,长期从事电影美术工作。1947年,韩尚义为经典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做布景设计,影片上映之后,“满城争看一江春”,连续公映三个月,光上海一地,就有70多万人看过,轰动一时。
50年代后,他又为《聂耳》、林则徐》、《枯木逢春》等经典电影做美术设计,现在是中国美术家协会和中国戏剧家协会的双重会员,同时也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总美术师。
《从奴隶到将军》这部电影的时间和空间跨度很大,从1915年到1948年,从云南到广东,从广东到陕北,从陕北到江北,布景美工任务极为繁重。
而且电影在拍摄时候动用了两个军区的部队参与演出,场面浩大,波澜壮阔,在这种情况下,尤其考验美术设计师的本事,因为大场面镜头里,每幅画面都包含非常多的细节内容,如果设计的不好,观众会顾此失彼,眼花缭乱,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看。
《从奴隶到将军》长达三个小时,从头到尾,美术风格高度统一,布景服饰兼顾真实感和艺术美感,千军万马的战争场面设计的详略得当,重点突出,深厚的美术功底,表现的淋漓尽致,所以王洋才信心十足,一口咬定是韩尚义拿奖。
与韩尚义的工作相比,张叔平在《疯劫》里的美术设计,只能算小儿科,因为《疯劫》是实地取景的都市电影,不需要布景,只要根据剧情需要和角色性格,挑选符合美术规则的服饰和配色即可,轻松又安逸。
金像奖的评审团,以导演和专业影评人为主体,港台两地拍戏很少有美术设计,是因为这个工作由导演兼任了,导演是纵向的掌握电影知识,剧务、剧本、摄影,美工等等,都要懂一点,而专业影评人是横向的掌握电影知识,要懂得镜头语言、电影史、美术欣赏等等东西。
美术设计正好是两方人马都了解的知识,因此这个最佳美术设计奖,是所有奖项中争议最少的,韩尚义的得分,比其他四位候选人的得分加起来还高。
韩尚义1917年出生,此时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穿着中山装,戴着宽边眼镜,上台后,非常恭敬的双手从林文铮手上接过奖杯,又和林风眠握手,交流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才捧着奖杯,站在麦克风前,说道：“我很感激评审团颁发这个奖项给我,我更感激组委会,把林风眠和林文铮这两位中国美术界的泰斗请出来给我颁奖,林老师刚才说他受宠若惊,其实我才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我的这点小小成就,在他们两人面前,不值一提。
“林风眠老师今年ru岁,林文铮老师今年也有78了吧？两位老师仍然笔耕不辍,大作不断,我今年才,还年轻的很,以后会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工作,为中国电影尽一份力。”
台下观众为他老骥伏枥的精神所感动,给了热烈的掌声。
颁奖典礼到此,算是到了第一个**,美术设计虽然不被普通观众所熟悉和重视,但颁奖嘉宾实在太有名,太有份量,又太出人意料了。
林风眠在1977年移居香港的时候,轰动全城,被认为是香港文艺界的一大盛事,1979年他又应法国政府的邀请,在巴黎东方博物馆举办了个人画展,国外权威媒体一片赞誉,被香港报刊广泛转载,即使是普通市民,都知道他的大名,更不要说参加颁奖典礼的现场嘉宾了——他们要么是从事和电影相关工作的,要么是富贵人家,两者都属于对艺术比较敏感的群体,自然更了解林风眠的地位。
此时电视台肯定在插播广告,但现场是不暂停的,仍然继续颁奖。
“谢谢两位林老先生前来颁奖,也恭喜韩尚义先生获奖。”何守信说完场面话之后,感慨的对张爱嘉说道：“我记得很多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里,都有句台词,是这么说的：久仰前辈大名,一直无缘识荆,今日方得一见,晚辈深感荣幸。我今天来做主持,见到了两位大师,真的是深感荣幸。”
“我也是。”张爱嘉笑着点头,然后说道：“我看两位大师平易近人,很好说话,不如快点把下一个奖项的颁奖嘉宾请出来,然后去后台找两位大师要个签名吧,如果他们心情好,肯为我们画个画,岂不是发财了？”
“艺术是无价的,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呢。”何守信装摸做样的数落了她一句,然后语速极快的说道：“有请黄沾先生和左宏元先生,为我们颁发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奖。ivia,快走快走。”
在一片哄笑声中,黄沾和左宏元两人走了出来。
“台下有不少人都认识刚才那两位吧？”黄沾站在台子前,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说道：“以后看到他们俩,记得把钱包藏紧喽,千万别露白,都是雁过拔毛的狠角色,连林大师都敢去占便宜。”
全场爆笑。
等笑声停了,黄沾又忽然冒了一句：“沈财神,你兜里还有钱吗？”
再次全场爆笑,沈冲看摄影机转了过来,于是配合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好吧,言归正传。”黄沾握拳,咳嗽了一下,然后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黄沾。”
“我是左宏元。”
“左老兄来颁这个奖,那是绝对有资格的,《今天不回家》啦,《我是一片云》啦,《月朦胧鸟朦胧》啦,《海韵》啦,《千言万语》啦,反正很多好听又流行的电影歌曲,都出自他的手笔。”黄沾于笑两声,说道：“我呢,这辈子就写过一首电影歌曲,我都忘了是67年还是ur年,为萧芳芳小姐的电影写过一首《欢乐满人间》,大家都没听过吧？嘿嘿,所以我来做颁奖嘉宾,十分的不好意思,不过沈财神非要我来,这世上什么人都可以不理,唯独不能不理财神,大家说是不是。”
“黄沾先生太自谦了。”左宏元不像黄沾那么喜欢搞笑,他等笑声和掌声过后,正色说道：“影视不分家,黄先生给很多电视剧配乐,写了很多好歌,在香港家喻户晓,来颁这个奖,是名至实归的。”
“好啦,我们俩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反正再怎么自吹自擂,沈财神兜里没钱,不会加出场费的啦。”黄沾大笑着调侃了一句后,说道：“我们还是快点颁奖吧,要是拖久了,说不定会被倒扣钱。”
“那好。”左宏元举手示意,说道：“先来看看今晚的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入围名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入围的有：
《小城故事》,翁清溪作曲,庄奴作词,邓丽君演唱,来自影片《小城故事》……
《橄榄树》,李泰祥作曲,三毛作词,齐豫演唱,来自影片《欢颜》……
《我爱你,中国》,郑秋枫作曲,瞿琮作词,叶佩英演唱,来自影片《海外赤子》……
《点指兵兵》,泰迪罗宾作曲,泰迪罗宾作词,泰迪罗宾演唱,来自影片《点指兵兵》……
《绒花》,王酩作曲,刘国富、田农作词,李谷一演唱,来自影片《小花》”
放完候选名单后,沈冲侧身问道：“汪老,您猜谁会拿奖？”
“说不好。要是我选,我肯定投票给《绒花》,毕竟是我们厂的电影,也很好听。”汪洋双手抱胸,说道：“不过歌曲这个东西,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要是年轻人来选,肯定投票给邓丽君。”
“您老也知道邓丽君？”沈冲诧异,说道：“内地不是说那不是靡靡之音么。”
“我又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子。”汪洋满脸不屑的说道：“听轻柔一点的歌就意志不坚,思想腐化,真是笑话要是那样的话,国民党当年何必飞机大炮的狂轰乱炸,直接派几个女孩子带着大喇叭到战场上唱歌好了。”
沈冲为之一笑。
黄沾拆开信封,和左宏元一起,念出了获奖者：“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歌曲,《橄榄树》,作曲李泰祥,作词三毛,演唱齐豫。”
汪洋微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歌？”
“这是一首文艺青年歌曲。”沈冲呵呵一笑,说道：“正如您老所说,听歌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这个奖项竞争非常激烈,前三名评分都很接近,相互之间,只有几票之差。”
第三卷 第七十七章 典礼五
李泰祥身材高大,五官硬朗,还留着一撮小胡子,他是交响乐团的指挥,经常在台面上行走的人,一举一动都非常优雅,融阳刚男人味道和浪漫艺术气质于一身,拿过奖杯之后,一转身,一亮相,立刻引起如潮的掌声。
“这是台湾首席小提琴演奏家,台北市立交响乐团的指挥。”沈冲给汪洋介绍道：“他是台湾原住民,阿美族人,创作过很多有民族风情的古典音乐作品,《橄榄树》是他第一次创作通俗音乐。”
汪洋本来对李泰祥获奖颇不以为然,听过介绍之后,神色立刻缓和下来,说道：“有这样的对手,王酩没拿到奖,不算亏。”
“谢谢,谢谢大家的掌声。”李泰祥声音浑厚,语速不紧不慢,非常耐听,他握着奖杯,说道：“我拿这个奖,很侥幸,其他几位候选人的作品,我都有听过,都写的非常好,非常动听,也给了我很多启发,希望以后能做出更好的作品给大家听。”
“这个奖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要感谢三毛,她是我们台湾最有才华的女作家之一,歌词写的很好,很有诗意,当然还有齐豫,要感谢她完美的嗓音和唱功,把这首歌演绎的如此动听。最后,祝大家今晚过的愉快。”
李泰祥谦和的态度,又引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汪洋轻轻点头,赞许道：“这小伙子不错,有本事,又谦逊,是个人才。
李泰祥都要四十了,还小伙子……
沈冲正想调侃两句汪洋倚老卖老的态度,肩膀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汪老,您先坐着,我去下后台。”
沈冲和汪洋交代了一句之后,就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再过一会,要轮到他上台给人颁奖了,得去准备一下——录影和现实之间,存在视觉差异,想要在电视上看起来自然,需要稍微化一下妆。
后台人来人往,颇为繁忙,沈冲刚走没几步,就看到陈柏生匆匆从大会堂外面走进来。
“两位大师走了？”
陈柏生点头,说道：“刚上车,按照之前的安排,你的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家后再过来。”
“老人家宜静不宜闹,这里声音太大,早点回去,大家才安心。”沈冲一边朝化妆间走,一边问道：“直播顺利么？收视率如何？”
“很顺利,收视点数最高超过55,收视率则超过95”陈柏生一脸笑容,说道：“丽的电视的那群鬼佬要哭了,当初拿三捏四的不肯和我们合作,这会他们的电视剧根本就没人看。”
收视点数uu,指的是香港所有人口中,有55正在看颁奖典礼,而9的收视率,意味着所有开着电视机的家庭中,95观众都在看颁奖典礼。
粗略一算,此时此刻,香港500万人口里,有近300万在看颁奖典礼,如此高的收视群体,这第一届金像奖,绝对算是开门大吉了。
在二月份,和h关于广告问题僵持不下的时候,沈冲也考虑过丽的电视,创作总监麦当雄非常愿意合作,无奈丽的电视的高层都是英国人,古板而又固执,坚决不接受广告内容审查,也不愿意接受共同招商,共同分账的合作方式,认为那样丧失了电视台的尊严和主导权,加上当时《浮生六劫》收视率颇为理想,丽的电视自认为手上有底牌,不怎么看的上金像奖颁奖典礼,诚意不足,最终没能谈拢。
“陈哥,辛苦你了。”沈冲轻拍了一下陈柏生的背部,说道：“我先去化妆。”
“行,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沈冲走进后台最大的一间化妆间,那里可以容纳0个人同时化妆,是香港管弦乐队休息的地方,同时也是嘉宾临时化妆的地方
一进门,沈冲差点亮瞎了自己的氪金狗眼——邓丽君正站在房间中央,和香港管弦乐队的音乐总监董麟说话,她身上那套一套镶满水晶的天蓝色薄纱晚礼服,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奢华而又迷人的光芒。
“原来世上真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佳人。”沈冲用力闭了闭眼,适应了之后,笑着说道：“特瑞莎,今晚香港全城将为你倾倒。”
邓丽君回头见是他,略带羞涩的笑着说道：“沈先生又来取笑我。”
“哪里取笑了,我说实话而已。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沈冲随口说了句诗,然后坐在椅子上,示意化妆师动手,然后说道：“你们继续聊,别管我。”
“我…我和董先生已经谈好了。”邓丽君有点慌乱的提起裙摆,说道：“沈先生,我先出去了。”
等她出去之后,沈冲保持不动的姿势,对董麟说道：“董先生,你是世界级的指挥家,今晚屈尊亲自指挥伴奏,太委屈了。”
“音乐不分高下,更不分贵贱。”董麟微微一笑,说道：“邓小姐是非常专业的歌手,管弦乐团和流行音乐合作,在香港还是第一次,相信会给听众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我很期待这次演出,也希望接着这个机会,向广大观众展示我们管弦乐团的水平和实力。”
沈冲毕竟只需要上台一小会,稍微整饬了一下,很快完工了,他站起来,和董麟握手,说道：“董先生,待会的演出,就拜托您了。”
“沈先生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和香港管弦乐团签订伴奏合作协议后,沈冲才知道乐团的音乐总监董麟,是具有世界声誉的华人指挥家,他50年代就在世界十大交响乐团之一的费城交响乐团担任小提琴手,后来在伦敦爱乐乐团、英国皇家爱乐乐团、维也纳交响乐团等世界顶级交响乐团做过客座指挥,声名卓著。
这种大牛人,给流行音乐指挥伴奏,实在是大材小用,因此最初谁也没打算请他出山,只不过董麟听过邓丽君和乐队的排练之后,主动提出要来指挥,这种好事,沈冲当然是求之不得。
就在这时,沈冲听到前面传来报幕的声音：“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配乐,入围的有：
罗大佑,《疯劫》……
吴大江,《山中传奇》……
娄彰后,《保密局的枪声》……
王菊金,《六朝怪谈》……
葛炎,《从奴隶到将军》……”
最佳原创电影配乐是第一届金像奖里最弱的一个奖项,美术设计好歹还有内地撑着,配乐则整个华语电影圈都不重视,几乎全把配乐和主题歌画等号,很少有人根据剧情和气氛去专门设计音乐。
这也是为什么五部入围电影里,有三部是悬疑片的缘故——光凭画面,悬疑电影很难营造恐怖的气氛,必须得有配乐烘托。
这五个候选人中,以未来而言,罗大佑成就最高,也最为著名,以当前而言,吴大江的成就最高,他是中国传统音乐奇才,香港中乐团音乐总监和指挥,中国传统音乐交响化的开创性人物,曾为上百部电影作曲或者配乐,其中《龙门客栈》、《侠女》、《缇萦》、《瀛台泣血》等等,都是非常经典的电影,《山中传奇》也是去年金马奖的最佳配乐的最终获得者。
但很快,前台传来了顾嘉辉的声音：“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配乐,获奖者,王菊金,《六朝怪谈》。”
沈冲从化妆间走出来,正好看到站在走廊旁边的张爱嘉,一脸惊讶的对何守信说道：“居然是王菊金”
“沈先生。”
“何先生,主持的非常好,找你真是找对人了,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合作。”沈冲笑着和何守信握了握手,然后对张爱嘉说道：“很意外,是吧？”
“也不算特别意外。”张爱嘉看了看他化过妆的脸,说道：“我只是惊讶王菊金的才华,你知道吗,《六朝怪谈》只用了300万新台币,折合港币才50多万,导演,摄影,编剧,配乐,配音,剪辑,全是他一个人做的,现在还能获奖,真厉害。”
“确实是很厉害。”沈冲点头,说道：“我听金士杰说,金宝当时也参演了《六朝怪谈》,他说所有演员里,除了胡茵梦和韩江,别的全是业余的,这部电影票房不错,口碑也很好,王菊金功不可没。”
“去年我做经理的时候,有人跟我说,给王菊金一个机会,台湾可能有另一个胡金铨。”张爱嘉用手指点着下巴,懊恼道：“可是当时他正在忙着拍纪录片,我联系了几次,都没找到人,最终不了了之,好可惜。哎,对了,为什么他没有入围最佳新导演？我记得他拍纪录片拿金马奖的时候,都是摄影师身份吧。”
“因为他前年拍了一部16nn的实验电影。”沈冲解释道：“那部电影还获得了1978年台湾首届金穗奖最佳16nn剧情长片奖,所以不能算新导演了。
“原来如此。”张爱嘉咬着嘴唇,听着前台王菊金说获奖感言,过了一会,问道：“你说他未来的成就有多高？会不会是下一个胡金铨？”
“也许吧。”沈冲模棱两可的说道：“看他的机缘了。”
王菊金是台湾电影史上最令人惋惜的导演之一,仿佛一颗绚烂的流星,稍纵即逝,沈冲自然记得他。
《六朝怪谈》被认为是台湾新电影运动的前奏,上映之后一鸣惊人,票房口碑都颇为不俗,连李翰祥都给了很高的评价,在19ru年金马奖上更是勇夺最佳导演奖,还被选为台湾的代表作品,送去美国角逐最佳外语片,可惜王菊金后来发展不利,寥寥几部作品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台湾资深电影人,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典礼六
王菊金领完奖后,何守信与张爱嘉出场,继续主持。
“各位嘉宾,各位观众,今晚至此,已经颁发了u个大奖。”何守信扳着指头,回顾了一下奖项之后,说道：“上来领奖的,要么是新演员,要么是幕后工作者,虽然他们个个才华横溢,是人中龙凤,但是ivia,你觉不觉的,对普通电影观众而言,是不是有点乏味？”
“乏味的话,不如把下面的最佳摄影,最佳剪辑都一下子全发出去吧。”张爱嘉做急不可耐状,说道：“然后我们直接来颁发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这两个奖入围全是美女哦,一点都不乏味的。”
“哦？”何守信拉长声音,恍然大悟的说道：“ivia,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奖项你都有入围,你这么急,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要拿奖了？”
“没有,没有。”张爱嘉撇清,胡乱的摇着手,说道：“大家不要误会,我绝对不知道是谁获奖了。”
她停了一下后,又说道：“说真的,我现在心乱如麻,全身都是僵硬的,又期待又害怕,既期待快点颁发这两个奖,又害怕拿不到奖,希望永远不要颁发这两个奖。”
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后面的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都是有普通观众参与投票的大奖,我相信不管是在座的还是电视机前的影迷,现在都和ivia一样,紧张不安。”何守信提高音量,说道：“组委会体谅大家的心情,因此特意请了一位国际大明星,和我们香港管弦乐团合作,为大家表演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曲,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也舒缓一下大家不安的心情。”
他说完之后,张爱嘉跟上,一同开口,说道：“有请邓丽君小姐,有请香港管弦乐团”
音乐厅的灯光黯淡下来,只留了一个圆形灯柱照着舞台,然后邓丽君和管弦乐团一起,随着电动的可升降乐队池,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香港开埠以来,从没有过交响乐团和流行歌手合作的例子,在普罗大众的心中,这两者之间,就好像油画和漫画一样,是完全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因此当两者结合,一同亮相之后,嘉宾们惊愕诧异,半响之后,才纷纷鼓
“大家晚上好,我是邓丽君。”邓丽君躬身行礼之后,平举手臂,介绍道：“这位是香港管弦乐团的音乐总监,世界著名音乐家和指挥家,董麟先生。
董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观众行了个非常标准的绅士礼,然后转身对着乐团,扬了扬手,示意乐手准备。
“闭起双眼睛,心中感觉清静
再张开眼睛,怕观望前程……”
谷村新司和董麟都是音乐大家,他们俩联手改编的曲子,旋律优美,大气从容,邓丽君刚唱两句,立刻掌声四起。
音乐这种东西,和听歌人的心境息息相关,心境符合了,破锣嗓子也能催人泪下,心境不符,就是天花乱坠,也置若罔闻。邓丽君当初在录音室第一次清唱时,唱的并不完美,沈冲差点落泪,而现在,有顶级的乐团伴奏,有奢华的服饰点缀,唱的也完美无瑕,他却只稍微有些唏嘘,不再动情,反而思路乱飘,琢磨着邓丽君的职业道路。
邓丽君名播四海,歌声飘荡两岸,拥有万千歌迷,但她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演唱的歌曲太多,风格非常杂乱,缺乏鲜明的特质,拉低了她的文化形象,无法打动掌握社会舆论风向的精英文人,被他们视为茶余饭后的“靡靡之音”,无法登堂入室,更进一步,达到更高的层次。
在19ru年之前,邓丽君的歌曲,主要有三个类型,一是早期的黄梅小调,二是琼瑶电影主题歌,三是日本歌曲翻唱。
黄梅小调是根据黄梅戏改编的歌曲,而黄梅戏是安徽一代的地方戏,论身段之纯粹,唱腔之正宗,台湾长大的邓丽君肯定比不上内地的专业剧团。
琼瑶电影主题歌,凤飞飞唱,甄妮唱,黄莺莺唱,江蕾唱……你唱我唱大家唱,唱完之后还互相翻唱,每首歌味道都差不多,很难分出高下。
而翻唱的日本歌,就算是重新填词的,哪怕再流行,再受欢迎,那也是日本来的二手货,文化意义打了折扣,自然得不到华语主流文化的认同。
正因为如此,邓丽君此时的文化形象,就好像后世的国产手机,销量巨大,用的人多,但形象美誉度低,拿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所以沈冲在收购宝丽金之后,马上把邓丽君的专辑发行计划砍掉了五分之四,因为现在的她,既不缺人气,也不缺歌迷,完全不需要继续疯狂的发专辑,靠数量取胜,她缺的是重量级的经典作品——就好像《淡淡幽情》那样的专辑。
邓丽君在19ru年左右,并没有和其他女歌手拉开太大的差距,在台湾,她不如凤飞飞受欢迎,在香港,她不如甄妮受欢迎,但是当《淡淡幽情》发行后,她的文化形象,一下子从唱小曲儿的市井歌女,变身为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被主流文化接受和认同,成功脱掉了“靡靡之音”的外衣,戴上了“高雅艺术”的帽子,从而越过龙门,压倒同时代的女歌手,成为中国流行音乐史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淡淡幽情》不是马上就能做出来的,因此沈冲打算先照搬张学友的包装手段,渐进的提升邓丽君的文化形象——张学友在90年代初,和邓丽君在ru年代的情况仿佛,人气和歌迷都不缺,但不被主流文化认同,于是他三番五次的和交响乐团合作,又搞出了歌剧《雪狼湖》,利用交响乐和歌剧的外壳,拉高自身的文化形象,把同时代的男歌手甩开了一大截,成功封神。
今晚的金像奖颁奖典礼,就是利用高端舞台和专业乐团,提升邓丽君文化形象的一次尝试。
“喂,别发呆了,马上轮到你上去颁奖了。”张爱嘉打断了沈冲的胡思乱想,说道：“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神游天外？”
“这歌真好听。”沈冲嘿嘿一笑,说道：“我陶醉了。”
“自恋狂。”张爱嘉白了他一眼,然后上前两步,帮他整理领结。
沈冲低头,嗅着幽香,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好紧张,紧张的舌头都僵硬了,不如你帮我按摩一下。”
“都这时候了,还没个正形”张爱嘉不满的拍了他胸口一下,然后退后两步,说道：“快快到幕布旁边去,马上演唱要结束了。”
“不用急。”沈冲按照她的指示,站在舞台入口处,笑着说道：“这么好听的歌,这么精彩的演绎,至少要鼓掌三分钟吧。”
张爱嘉工作的时候,态度非常认真严肃,她不理会沈冲的笑容,问道：“台词都记住了没？”
“记住了。”沈冲收敛嬉皮笑脸的表情,说道：“你过来,过来一下。”
“于嘛？”
沈冲抓住她的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手心出汗了,借你的手来凉一下。”
张爱嘉一呆,任由他抓住手,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从不紧张呢。”
“我又不是石头人。”沈冲苦笑,说道：“我可是要一下颁发三个奖杯的,还有一堆台词,能不紧张么？”
“今晚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放轻松,把舞台当家好了。”
在如雷的掌声中,沈冲只是点头,过了一会,他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才松开张爱嘉的手,双手正了一下礼服,准备出场。
第三卷 第七十九章 典礼七
导播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做着倒数的手势。
“三,二,一,走。”
邓丽君谢幕的时候,灯光依次关闭,全场一片黑暗,等沈冲从幕后走出的时候,灯光又依次亮起,当他来到放着三尊小金人的台子前时,音乐厅灯光全部打开,一片通明。
“大家晚上好。”
音乐厅这种建筑,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安静平和的特质,所以其他嘉宾出场时,不管是林风眠还是邓丽君,掌声热烈而又整齐,全场弥漫着一股嘉宾和观众相互欣赏,温和而不狂热的气氛。
然而沈冲出场,一句话说完,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掌声就响了,声音参差不齐,还夹杂着口哨声和叫喊声,打破了之前温文尔雅的氛围。
上千人的目光凝聚,比想象中的压力更大,在掌声中,沈冲面带笑容,负手而立,借机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复清明的心境,然后才对着麦克风,说道：“大家好,我是沈冲。”
掌声再起。
“刚才邓丽君小姐和香港管弦乐团合作演绎的,是本届金像奖的主题曲《星》,歌曲中有星光引路,伴我夜行的词句,是向为电影做出贡献的前辈们致敬,没有他们的奋斗和奉献,就没有现在多姿多彩的电影世界,没有电影,我们每晚只能躺在屋顶上数星星,要是那样的话,生活该有多无聊。”
笑声加掌声。
“好了,言归正传。”等安静之后,沈冲继续说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将颁发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面前的这三座奖杯,就是专门为三位影坛老前辈准备的。”
“这三位老前辈,都是华语影坛的泰山北斗,是让人高山仰止的存在,金像奖组委会找来找去,找不到比他们资格更老,成就更高的人出来颁奖,于是就把我拖出来,来颁发这个奖。”
“不是我恬不知耻,也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沈冲此时已经完全摆脱了紧张,挥洒自如的说道：“在我们中国某些地方,有一种风俗,办喜事,大宴宾客的时候,一定要请德高望重的前辈来坐首席,压场面,然后再找个辈分最低,年龄最小的小屁孩作陪,取长幼交替,生生不息的意思。我今天,就是个陪席的小屁孩。”
“金像奖搞这个终身成就奖,不是为了表彰和奖励老前辈们的成就和功绩,我们没那个资格”沈冲拿起一个奖杯,握在手心,说道：“这个奖杯,就好像是小孩手上的糖葫芦,小孩请长辈吃糖葫芦,纯粹一片孝心,我们给前辈颁发终身成就奖,也是纯粹表达一颗敬仰之心。”
掌声大作,又恢复了热烈但很克制的节奏。
“在颁奖之前,我要说明一下,为什么终身成就奖会一次颁发给三位前辈。”沈冲再次拿起一个奖杯,小心翼翼的倒转过来,示意给观众看,解释道：“大家看,奖杯的底座被涂成了红绿蓝三种颜色,红绿蓝是三原色,银幕上丰富多彩的影像,都是这三种颜色混合调配而成。但这三种色彩,并不仅仅是三原色,这其中,红色代表商业,蓝色代表科技,绿色代表文化。”
他把奖杯重新放好,然后说道：““没有商业,电影不能产生利益,没有利益,就不会有人投资,没有人投资,电影工作者就无法生存;电影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技术一直在进步,没有科技,就没有更好的摄影机,更好的胶片,更好的银幕,电影会失去继续发展的物质基础;没有文化,电影只是苍白的画面,无法吸引观众情感共鸣,就丢失了艺术养分,无法创造精神财
“因此,每一届金像奖都会颁发三座终身成就奖,向三位在不同领域对电影做出突出贡献的前辈致敬。”
终身成就奖的获奖人名单是在颁奖典礼之前就已经宣布,沈冲拿的信封,只是个道具,他随手拆开,看了一眼后,说道：“有人说过,辛亥革命之后,治白话文学史,不能无胡适;治新文学史,不能无鲁迅;治新美术史,不能无刘海粟;治新电影史,不能无夏衍。这第一座香港电影金像奖终生成就奖的获奖者,就是夏衍先生。”
他话音一落,舞台上的灯光熄灭,摄影机开始放映夏衍的资料短片。
“夏衍,19uu年出生于浙江杭州,原名沈乃熙,字端先,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和剧作家,先后创作有电影剧本《狂流》、《春蚕》,话剧《秋瑾传》、《赛金花》、《法西斯细菌》、《上海屋檐下》及报告文学《包身工》,改编创作了《在烈火中永生》、《革命家庭》、《祝福》、林家铺子》等电影剧本,深受观众喜爱,除此之外,夏衍先生还出版了《写电影剧本的几个问题》、《夏衍论创作》等专著,对电影剧本创作理论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大银幕上列举的功绩,只是夏衍在电影创作方面的贡献,事实上,他对中国电影最关键的贡献,是一手打造了解放后内地电影行业的体系,只不过金像奖是民间奖,为了避嫌,也为了专注电影,因此刻意不谈夏衍的政绩。
夏衍是政治型文人,社会活动能力很强,解放前是“左联”的执行委员,长期从事统战工作,解放后,他先是上海的宣传部长和文化部长,1955年调到北京,做了10年的文化部副部长,分管电影和外事工作,在这10年里,内地创办了多家实力不俗的电影制片厂,出品了一大批优秀电影作品,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19年,夏衍被打倒下台之后,内地电影行业完全停滞,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在监狱被关了8年,1977年复出,现在是全国政协委员,中央文化部顾问,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仍然是内地电影行业毋庸置疑的领头羊。
以夏衍对中国电影的贡献,拿奖是当之无愧的,问题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这种初次举办,既无名气有无权威的香港民间奖,哪怕典礼做的再奢华,奖杯做的再精致,也仿佛小孩过家家,不值一提。
要是颁了奖,人家不认,不仅尴尬,还会让金像奖变成一场笑话,所以当沈冲提议给夏衍颁奖的时候,筹委会所有人一致反对,认为他异想天开。
但沈冲坚持试一试,因为夏衍身上,还有一个职务——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副会长
在19ru年,回归谈判的前夕,对外友好重点中的重点,当然是香港……这是政治大势,可以借用一下。
不表白,怎么知道女神爱不爱你？
不邀请,怎么知道人家领不领奖？
作为穿越党,沈冲胆子肥,脸皮厚,在今年春节之前,特意让金像奖筹委会准备了一份邀请函,到北京后,就托陈播转达给夏衍,邀请他来香港领奖。
邀请函送过去之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这个奖他领了,但公务繁忙,无法亲自去香港,只能委托他人代为领奖。
沈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从没奢望过夏衍会亲自领奖——要知道19年中顾委成立的时候,夏衍就是175名委员之一,即使全身挂的都是民间组织头衔,他也是极具政治影响力的人物,身份太敏感。
而代夏衍领奖的,正是这次内地代表团的团长,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汪洋,他是夏衍的老部下和老朋友,不仅多次合作创作电影,在动乱年代还被关在一起批斗,可谓患难之交。
汪洋从沈冲手上接过奖杯之后,又放回台子上,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再不紧不慢的戴上老花眼镜,开始致领奖词：“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首先,夏衍先生托我向大家致歉,因为身体原因,他不能亲自前来香港,和在座的众位贤达把酒言欢,共举盛事,殊为遗憾……”
沈冲站在一旁,听着汪洋一板一眼的念着夏衍写的致谢词,心头一片欢喜
巴巴的为夏衍颁奖,倒不是特意去拍马屁,恰恰相反,沈冲并不是如嘴上说的那样,纯粹一片敬仰之心,他心有杂念,要一箭双雕,借夏衍的身份,来扩大金像奖的影响力和权威性。
如果只着眼于香港一地,那只要把典礼办的足够奢华,就能奠定金像奖的权威地位,但如果扩大到整个华语电影圈,光奢华是不够的,因为儒家文化是官本位的,权比钱重要。
在中国,不管是官方组织的还是民间筹办的,人们向来喜欢以出席官员的官阶来界定一个活动的影响力,比如某个活动里,最高的官是县长,那这就是县级的,最高的官是省长,那这就是省级的,而夏衍是部长级的,他一领奖,在观众的潜意识里,金像奖立刻从香港一城之地的小奖,跃升成国家级大奖——部长级的人物都只是领奖人,那奖项一定是国家级的。
而现在,这个目的完美的达到了,文化部前副部长,中国电影家协会会长夏衍都领奖了,而且致辞这么谦和,以后,谁还有拿腔拿调不来领奖的资格和资本？
第三卷 第八十章 典礼八
汪洋念完致辞,一个字都不再多说,他折起稿纸,装进口袋,然后拿起奖杯,对沈冲微一点头,就朝台下走去。
大背头,黑镜框,中山装,再加上老派的领导气场,让台下观众为之失语,一片寂静,等他走到台阶之处时,才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
“刚才代替夏衍先生领奖的,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汪洋老先生。”沈冲笑着介绍道：“汪老爷子为人方正,做事严谨,气势十足,鬼神辟易,他刚才看我一眼,吓得我腿都软了。有人说我是财神转世,可你们见过这么胆小的财神吗？”
他刻意的调侃,让下面笑声一片,气氛又恢复了活跃。
汪洋转身,无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摇着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之后,沈冲收敛笑容,肃容说道：“接下来,金像奖将向一位香港电影界的前辈致敬。他不仅是家喻户晓的大富豪,大老板,还是香港现代电影工业的奠基人,‘东方好莱坞,的缔造者,享誉世界的大制片家,制作和发行了无数风靡华人社会的经典电影,他就是我们的六叔,邵氏兄弟电影公司的老板,邵逸夫爵士”
邵氏电影和h电视台,陪伴香港人度过了无数的美好时光,邵逸夫不是香港最有钱的大亨,但绝对是香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亨,沈冲话音刚落,立刻掌声如潮,连绵不绝。
“邵逸夫爵士,1907年出生于浙江宁波,原名邵仁楞,号逸夫,19年和兄长一起,在上海创办了天一影业公司……”
邵逸夫的传奇创业经历,是香港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在资料短片的播放过程中,掌声一直没停过,等邵逸夫走上舞台,拿过奖杯的时候,在香港本地嘉宾的带领下,音乐厅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在19ru年,邵逸夫的拿奖资格和江湖地位,无人质疑,但此时他还没有开始大规模慈善,很多人对邵氏吝啬小气的管理风格颇有微辞,因此名望远没有达到30年后那种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境界,之所以出现如此盛况,大概是因为在典礼开始之前,不管是媒体还是观众,都心高气傲,以为香港电影市场繁荣,产量傲视全亚洲,必然会席卷所有奖项,结果颁奖典礼过半,香港四大皆空,一个奖都没拿到,本地嘉宾憋了一肚子气,自然力挺邵逸夫,扬眉吐气一把。
邵逸夫是极会养生的人,此时已经73岁了,虽然面容清瘦,却神完气足,身轻体健,毫无老态,只不过他是典型的实于家,只爱工作,不爱虚言,又不会说粤语,国语也带有浓厚的浙江地方口音,因此很少在公众场合长篇大论,从沈冲那里接过奖杯后,只是毫无营养的说了几句应景的致谢辞,就准备走人
“六叔。”沈冲见状,觉得气氛不够,对不起观众,于是说道：“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邵逸夫停住想走的脚步,说道：“沈先生请讲。”
“邵氏兄弟电影公司创办至今,刚好年,这年里,您轰轰烈烈的做出了好大一番事业。”沈冲含笑说道：“我去年也创办了一个电影公司,希望年后,也能如您一般,做出一番事业,到那时候,或许我也有资格来拿这个奖杯。六叔,你是我的偶像,如果我美梦成真,您能来为我颁奖么？”
邵逸夫一愣,他上下打量了沈冲几眼,然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和他握了握,说道：“如果到时候我还能走路,如果沈先生真能拿奖,我一定来颁奖。
台下善意的笑声和掌声,融为一片。
等邵逸夫下台坐好之后,沈冲说道：“在座的各位嘉宾,请把今晚的请柬收好,等年后,再来出席金像奖颁奖典礼,为我和六叔之间的约定做个见证
他极具自信的调侃,又引起一阵掌声。
“夏衍先生和邵逸夫爵士,都是电影幕后工作者。”沈冲抿了抿嘴,停了一下,才说道：“下面这座奖杯,是向一位伟大的电影幕前工作者致敬,他是拥有万千影迷的大明星,他是把表演变成艺术的大师,他是天生为电影而生的传奇,他说艺术家在任何时候,要给人以美、以真、以幸福,他是赵丹。”
赵丹活跃的年代有点久远,对香港普通观众而言,他既不像夏衍那样位高权重,也不像邵逸夫那样妇孺皆知,因此当他上台的时候,掌声稍微平淡了点
“赵丹,1915年出生于江苏扬州,原名赵凤翱,19年加入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先后参加拍摄了《上海二十四小时》、《时代的女儿》、《到西北去》、《女儿经》、《乡愁》等二十多部影片,以俊朗的外形和优秀的表演才华,很快成为30年代上海最引人注目的明星之一。
1937年,赵丹在经典电影《十字街头》和《马路天使》里分别饰演了失业大学生老赵和吹鼓手小陈,其出神入化的演技,广受赞誉,这两部影片也成为30年代中国电影的压轴大作,至今魅力不减。
抗日战争胜利后,赵丹先后主演了《关不住的春光》、《丽人行》、《乌鸦与麻雀》等影片,均非常受欢迎。
50年代后,赵丹先后主演了《为了和平》、《李时珍》、《海魂》、林则徐》、《聂耳》、《烈火中永生》等多部影片,塑造了李时珍、聂耳、林则徐、许云峰等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银幕形象,其入神如花的演技,饱受赞誉
赵丹的表演,洒脱自如,形神兼备,具有超越时代的独特魅力,他是中国电影表演艺术的标杆。”
在去年文代会期间,赵丹的病情还没有被发现,沈冲去拜会他的时候,谈过举办金像奖的构想,其中有一项活动,就是借着颁奖典礼的机会,搞一个两岸三地电影工作者交流研讨会,赵丹对此非常上心,早早的就在准备资料和论文。
在得知自己落选赴港参加金像奖名单后,赵丹三番五次的去找文化部副部长司徒慧敏,他是非常固执的人,又时日无多,司徒慧敏被缠的没法,咨询过医生后,又批准了他来香港的申请。
沈冲双手捧着奖杯,把它交给赵丹,说道：““赵丹先生,请接受我们小小的敬意。”
“谢谢。”赵丹气度从容,举止儒雅,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他轻轻举了一下奖杯,然后放在台子上,说道：“夏主席和邵逸夫先生,都是勤奋努力的实于家,他们为中国电影的发展和壮大,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而我只是一个演员,一个靠表情和舌头讨生活的人,拿这个奖,受之有愧。”
嘉宾应景的给了一片掌声。
“刚才短片上说我是表演艺术的标杆,就更不敢当了。艺术之所以为艺术,就是它千变万化,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一个角色,不同的演员,有不同表演方法,有不同的魅力,这样的电影世界,才是丰富多彩的,才是光芒四射的,才是观众喜爱的。”
“我最近和台湾很多电影同仁交流,发现有个现象,那就是海峡两岸的政府,都喜欢对电影创作指手画脚,一会说这个不能演,一会说那个不能放,买什么道具,穿什么戏服,说什么台词,做什么动作,都要搞个规章制度出来限制,其实大可不必,文艺,是文艺家自己的事,如果政府管文艺管得太具体,文艺就没有希望,就完蛋了”
这次的掌声,极为热烈,震耳欲聋,台湾的电影人率先站起来,很快全场起立,向他致敬。
沈冲站在他身后,非常用力的鼓掌,对赵丹佩服的五体投地,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放大炮,而且还是全地图覆盖,炮轰两岸。
在如潮的掌声里,赵丹表情坚定,笔直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块坚硬的礁石
等掌声平息后,他继续说道：“这两天,很多人都跟我讨论体制问题,‘体制,二字,我们艺术家原本是生疏的,后来渐渐发现,我们懒得管亻体制,,可亻体制,却死命管住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认真对付对付它。”
“文艺创作是最有个性的,是不受限制的,也限制不了的,我们可以评论、可以批评、可以鼓励、可以叫好,唯独不能搞举手通过层层把关,审查审不出好作品,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有生命力的好作品是审查出来的”
这次掌声更大,几乎要掀翻屋顶了……
“习惯不是真理,陋习更不能遵为铁板钉钉的制度文艺需要自由,如果不能给于自由,至少也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哪些是可以创作的,哪些是不能碰的,不要今天可以,明天不行,怎么不行？却又说不出理由,这样下去,文艺家无所适从,又怎么能创作好作品呢？”
沈冲拼命鼓掌,手都麻木了,心头却一片火热。
真是振聋发聩
这下热闹了……
注：赵丹的发言,改编自19ru年10月他临终前,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
第三卷 第八十一章 典礼九
沈冲颁完奖,从左侧的通道回到后台,而何守信和张爱嘉则从右边走出来,继续主持。
一回到后台,从好莱坞请来的导播就给了他一个大拇指,用英语说道：“非常完美”
“阿冲,早知道你在舞台上这么出色,不仅念台词声情并茂,而且还能随机搞气氛。”陈柏生则笑着说道：“有你在,我们何必去请何守信,你上去主持,收视一定会再高好几个点。”
“做主持哪有那么简单,我偶尔客串还行。”沈冲摇头,说道：“呆久了就不行了,我刚才也是硬着头皮,其实心虚的厉害。”
“我觉得挺好。”以沈冲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做主持人,陈柏生也是随口一说,他转而问道：“赵丹先生刚才说那些话,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肯定有,但不会很严重,内地现在舆论风气比想象中要开放,上头不是在提倡解放思想嘛。”赵丹还不知道自己身染重病,沈冲也不好外泄这个消息,他略一沉吟,说道：“你和港台两地的媒体都熟,等会和那些记者打个招呼,让他们报道的时候,态度温和点,不要搞讽刺批判,和政府打交道,就是与虎谋皮,要讲手段,顺着毛捋,比指手画脚要管用,叫的越欢,吃亏越大
“等会搞庆功宴的时候,我挨个打招呼。”陈柏生点头,说道：“但我怕他们不会听,尤其是台湾那边的媒体。”
“尽人事,听天命吧。”
沈冲回到化妆间,洗掉脸上的粉,然后又从专用通道回到了现场,他刚坐下来,汪洋就感叹道：“赵丹了不得,在这种场合讲这种话,回北京了肯定又要经历一番波折。”
汪洋是老江湖,北京可能会有什么反应,问他准没错,“汪老,您说的波折,会不会很严重？”
“那倒不至于。”汪洋抱着双臂,摇头说道：“赵丹半截都入土了,就算有人想整他,给他扣帽子,又有什么意义？最多组织上批评一下了事。”
这后果倒是可以接受,而且以19ru年的内地政治环境,他的家人也不至于被牵连太狠。
“那您老怎么看赵丹刚才说的话？”
“我怎么看？”汪洋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双手双脚赞成”
他叹息一声,说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丹今晚演了一场好戏,可惜,可惜这么好的演员,这么有想法的艺术家,被动乱耽搁了大好光阴,现在局势好了,人却要走了。”
汪洋是内地代表团的团长,有照顾团员的责任,自然知道赵丹重病的事。
“赵丹知道自己的病？”
“他只知道自己病了,但是不清楚病的多重。”汪洋默然,过了一会,又说道：“我们北影厂去年就在和日本的电影公司接洽,打算合作拍一部表现两国人民友谊的电影,赵丹是主演,他天天都在琢磨剧本和台词,工作热情高涨的很,但是这部戏拖了又拖,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开机时间,我怕他等不到了。
沈冲无言,此时大银幕开始播放入围电影名单,于是暂时按下心思,专心看颁奖。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摄影,入围的有：
钟志文,《疯劫》……
陈坤厚,《早安台北》……
陈俊杰,《山中传奇》……
沈西林,郑宣,《从奴隶到将军》……
陈国梁、云文耀,《小花》……”
“这个奖,就是送给沈西林的。”汪洋也没再纠结赵丹的事,他看完入围名单之后,点评道：“《从奴隶到将军》那么大的场面,其他片子怎么比？”
“您老可真是行家,目光如炬。”沈冲恭维了一句,说道：“能安安稳稳的把大场面拍出来,就是了不起的本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颁奖嘉宾念出了获奖人,果然是沈西林和郑宣。
郑宣也就罢了,沈西林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摄影车间主任,曾经拍摄过《女篮5号》,红色娘子军》等经典电影,在沈冲前世,05年,中国电影诞生百年的时候,中宣部、广电总局、文化部联合评选了50位“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其中就有沈西林,而且是唯一一位专职电影摄影师。
《神雕侠侣》里有这么一句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在小场面里闪转腾落,拍的再花哨,也不如堂堂正正的把千军万马拍出来震撼人心,《从奴隶到将军》可谓碾压其他竞争对手。
给最佳摄影颁奖的两位嘉宾,一位是林赞庭,他曾拿了四届金马奖最佳摄影奖,是六七十年代台湾名声最响的摄影师。
uu年代李翰祥从邵氏出走,去台湾创办国联电影公司的时候,极为赏识当时还没出名的林赞庭,开了三倍的薪酬从中影公司挖他,所谓英雄识英雄,当时中影公司的制片部主任白景瑞也非常欣赏他,极力挽留,最后以一句话留住了他,这句话就是：以后只要我白景瑞拍戏,你一定是摄影师。然后两人珠联璧合,各自成就了一番事业。
另一位嘉宾,则是日本人西本正。在五六十年代,日本的电影工业水平远超香港,邵氏为了对抗电懋,重金把西本正从日本请来,一边担任摄影师,培训e氏员工,一边为邵氏研发了其特有的彩色弧体宽银幕制式,奠定了邵氏电影王国的技术基础。
西本正到香港后,取了个中文名叫做贺兰山,先后协助李翰祥拍摄了一系列大型宫闱剧,如《杨贵妃》凭借其出色的内景彩色摄影技术,获得戛纳电影节优秀技术奖,《武则天》则被香港影评人认为是为邵氏片场流水线作业的最高成就,除此之外,他还担任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大地儿女》、《大醉侠》等经典影片的摄影师,并且组团率领徐增宏、桂治洪等邵氏后起之秀,去日本学习和考察,提高摄影技术,他虽然在香港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对香港电影工业的发展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因此筹委会特意把他从日本请了过来。
颁奖时,林赞庭没怎么说话,西本正倒是用中文连连赞赏沈西林的摄影技术,而且很羡慕他的运气,有机会拍摄大制作战争电影。
沈西林和郑宣都很沉稳,按部就班的致谢之后,就走下了舞台。
赵丹刚才惊世骇俗的言论,把颁奖典礼的气氛推向了**,很多观众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加上最佳摄影是技术奖,颁奖嘉宾和领奖人的知名度都非常低,因此这个奖项波澜不惊,掌声平淡。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最佳剪辑,这又是一个技术奖,虽然何守信和张爱嘉很卖力的调动气氛,但观众不买账,心不在焉,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主持人都没办法调动气氛,颁奖嘉宾自然更无能为力了,上来自我介绍了一下之后,就开始放入围名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剪辑,入围的有：
章国明,《点指兵兵》……
谭家明,《疯劫》……
刘英,《保密局的枪声》……
诸锦顺,《从奴隶到将军》……
张耀宗,《豪侠》……”
在此时的香港和台湾电影圈里,剪辑工作基本被导演兼任了,而在内地,因为胶片是很贵的耗材,拍摄时会千方百计的节省着用,导致耗片比很低,剪辑师也没有太多的资源可以利用,所以剪辑工作并不受重视。
为最佳剪辑颁奖的,一位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总剪辑师傅正义,他是资格极老的剪辑师,解放前曾剪辑过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等经典电影,解放后又剪辑过《三毛流浪记》,《武训丨传》,《青春之歌》,《小兵张嘎》等著名电影。
另一位则是邵氏首席剪辑师姜兴隆,他剪辑过数百部电影,以《杨贵妃》、《梁山伯与祝英台》、《大地儿女》、《冷血十三鹰》获得过四届金马奖最佳剪辑,又以《貂蝉》,《千娇百媚》斩获两座亚太影展最佳剪辑,是香港六七十年代第一剪辑师。
姜兴隆拆开信封,和傅正义一起宣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剪辑,谭家明,《疯劫》。”
这是邵逸夫之外,香港在本届颁奖典礼上拿到的第一个奖,因此掌声比刚才要热烈一些。
谭家明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又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显得颇为庄重,他上台拿过奖杯之后,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开始发言：“拿这个奖,有点出乎意料,因为我是做导演的,搞剪辑只是个人爱好,而且是临时去帮忙的。当然,能拿奖我还是很高兴的,感谢评审团欣赏我的工作。”
“拿这个奖,首先要感谢许鞍华导演,因为她拍的很好,而且剪辑时候很尊重我的意见;其次要感谢沈冲先生,因为他把所有的胶片都冲印了,给了我很多素材,有很大的发挥空间。最后,谢谢大家。”
汪洋摸着下巴,看着舞台上的谭家明,对沈冲说道：“这小子,似乎是个人物。”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气质,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谭家明就属于这类,他的致辞平淡无奇,衣着也不另类,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锐利感,和其他领奖人迥然不同。
“他以前在电视台用16nn胶片拍了不少作品,去年刚进入电影圈,香港很多人都看好他的未来。”沈冲介绍道：“他导演的第一部电影,好像快上映了,下次我去北京,带个拷贝给你看看。”
“好。”汪洋轻轻点头,接着问道：“那个《豪侠》似乎还入围了另外一个奖项？”
“最佳编剧,吴宇森的作品。”
第三卷 第八十二章 典礼十
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动作设计奖,颁奖嘉宾是关德兴和石坚。
1949年,导演胡鹏拍摄了香港第一部以传奇武术家黄飞鸿为题材电影《黄飞鸿传》,其中关德兴演黄飞鸿,石坚演大反派,广受欢迎,此后数十年间,两人合作拍摄了几十部黄飞鸿系列电影,一个成为黄飞鸿的银幕代言人,一个成了“奸人坚”。
关德兴演了100多部电影,其中ru多部都是黄飞鸿,而石坚的戏路更宽广一些,塑造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角色,其中包括《龙争虎斗》中和李小龙大战的韩先生,《如来神掌》中的天残脚,1978年,他在h电视剧《倚天屠龙记》中饰演金毛狮王,深得金庸喜欢,亲自题写了“神坚如石”4个大字赠予他作为纪念。
这两位是香港家喻户晓的功夫明星,因此一出场,立刻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大家晚上好,我是关德兴。”
“我是石坚。”石坚自我介绍后,又加了一句：“奸人自有妙计的奸人坚
台上掌声大作,石坚刚刚为利口乐薄荷糖拍了个广告,其中的台词“奸人自有妙计”风靡全港,深入人心。
“今晚我们将颁发的奖,是最佳动作设计。”关德兴年近70,他一板一眼的慢慢说道：“拍电影,动作设计非常重要,如果做的不好,就容易出事。奸人坚,听说你当年和李小龙拍戏,因为动作设计没做好,一不小心失手把他打晕了,是不是？”
“没有的事,那是以讹传讹,李小龙的功夫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打得晕他。”石坚否认,解释道：“当时是这样的,我拍《龙争虎斗》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身手不如以前,做了几次动作都不到位,李小龙就亲自给我示范,他一边讲,一边比划,然后让我试试,那部戏是在海岛上拍的嘛,风很大,讲话听不清楚,没沟通好,他还没准备,我就出拳了,结果不小心打中了他的脸,然后就躺下来休息了几十分钟,没有晕,只是休息。”
李小龙虽然已经去世六七年了,但魅力不减,这个段子让以香港观众为主体的嘉宾听的津津有味,涣散的气氛终于又凝聚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关德兴感慨了一句,说道：“功夫是我们中国的民粹,功夫电影也是我们中国才有的电影类型,因此动作设计是非常重要的,不仅要打的好看,还要打的安全。”
“是的,所以金像奖特意设立了这个最佳动作设计奖,来鼓励动作指导的心血成果。”石坚说道：“下面我们来看看去年有哪些优秀的动作设计。”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动作设计,入围的有：
袁和平、洪金宝,林世荣》……
元奎、袁振威、袁信义、钱月笙,《南北醉拳》……
洪金宝,《杂家小子》……
刘家良,《疯猴》……
刘家良,《烂头何》……”
五部入围电影全是香港的,本地嘉宾扬眉吐气了,纷纷鼓噪鼓掌。
内地没有功夫片和武侠片,汪洋自然也不在意这个奖,他只是问道：“怎么一个人以两部电影入围？”
“刘家良是正宗的南派少林功夫传人,香港最出色的动作设计大师之一。”沈冲给他扫盲,说道：“因此很多电影都找他做动作设计,去年他好几部电影都做的非常精彩,这两部只是优中选优。”
“两部电影同时入围,会分走选票,要是没拿奖,就可惜了。”
两人说话间,关德兴面带笑容,宣布了获奖人：“阿良,恭喜你,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动作设计,《疯猴》。”
“两部电影入围还能拿奖,看来确实是名至实归。”汪洋点头,说道：“刚才颁奖人说的好,功夫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我看内地也可以拍一些这样的电影。”
“北影厂如果有兴趣,可以派人来香港取经。”沈冲笑着说道：“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唯独动作设计,我可以保证香港是世界上最好的,比好莱坞还强
“内地有很多武术学校,也有武术大师。”汪洋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回去和他们研究研究。”
“动作设计和武术有很大的区别,不是简单的工作,香港也是摸索了几十年,才搞出成绩,还是来培训丨一下,才能快速提高。”
汪洋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刘家良身量不高,但因为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动静之间,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加满油的跑车,随时都能爆发,他上台之后,先很恭敬的向两位老前辈问候,然后才拿过奖杯,开始致辞。
“我不会说话,打还可以,我爸爸刘湛,是洪拳的传人,他师父林世荣,林世荣的师傅,就是大家都熟悉的黄飞鸿,我是黄飞鸿的第四代,他们交给我一份遗产,这遗产就是功夫。”
我很感谢关师傅和坚叔今晚给我颁奖,因为没有他们,我入不了这行。我是1950年才开始拍戏的,拍《黄飞鸿传》,那时候拍功夫片,没有替身,只要能真打的,因为我会功夫,所以坚叔就说：诶,靓仔,以后跟着我做我马仔。胡鹏导演,就是《黄飞鸿传》的导演,他就说：好啊,有人做马仔了,那来吧。就这样,我就入行了,然后拍了七十几部黄飞鸿,当时拍的好辛苦,为什么呢,因为打的时候,全部都是真的,关师傅不留手的,坚叔也不留手的,是拳拳到肉的,他们那时候才三十多岁,身体好,又都有真功夫,打到身上很疼,没有武师敢做,然后我就上,打惯了之后,也就不疼了。”
台下掌声一片,赞赏他的敬业精神。
“拍功夫片真的好辛苦,经常要受伤,断手断脚都遇到过,但我不后悔,我还会继续拍戏,为什么呢,因为我要宣传功夫,中国传统的功夫,一定是我们自己保留,要传给我们自己人,现在好多年轻人不练功夫,跑去练空手道,练跆拳道,向老外学,多丢脸,我希望有人看过功夫片后,说打的好,打的精彩,然后来学我们中国的功夫。”
“虽然讲话思路乱了点,但确实是有想法的人。”汪洋居然也鼓掌了,这可是颁奖至今第一次,他象征性的拍了两下,等掌声结束后,说道：“我们北京有不少武术学校,回头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好苗子,送到香港来见识见识。
“那敢情好。”沈冲呵呵笑着说道：“到时候通知一声,我来安排。”
“ivau,你有没有觉得。”俩主持人再次出场后,张爱嘉一脸委屈,说道：“这次颁奖典礼,有没有我们,似乎都无关紧要？”
“确实,我也觉得存在感很弱,就是走过过场。”何守信也苦笑,说道：“没办法,谁嘉宾太耀眼,你看,有蜚声世界的大画家,有腰缠万贯的大富豪,有著作等身的老前辈,我们俩,一没名气,二没钱财,三没资历,如何能和他们比呢？”
“说的也是。”张爱嘉沮丧,说道：“来颁奖之前,我以为今晚我是主角,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个配角。”
“至少今晚,做配角的不止你我两人。”何守信做了个手势,说道：“我们来看看,今晚谁才是最佳配角。”
“有请曹达华先生和陈强先生为我们颁发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曹达华,人称达叔,15岁入行,拍了近ru0部电影,有“影坛铁汉”之称,主角配角都演,因为在五六十年代的粤语电影里经常演探长,因此经常被人叫做“曹探长”,香港电影迷最熟的角色,应该是他在《五福星》系列里的探长形象。
葛存壮,葛优的父亲,以善于扮演如叛徒、日本军官、地主、地痞流氓等反面角色著称,《小兵张嘎》中的日军龟田队长、《南征北战》中的**参谋长都是内地家喻户晓的银幕形象。
沈冲请颁奖嘉宾,只盯着最好最出名份量最终的人邀请,务求把第一届金像奖颁奖典礼办的星光熠熠,办的气势十足,办的完美无瑕,几十年后仍然能让影迷为之津津乐道,为之咂舌赞叹,然而两岸三地不仅有政治障碍,还有语言障碍,刻意追求历史意义,自然会牺牲现场的颁奖气氛,曹达华和葛存壮,一个不通国语,一个不会粤语,颁奖时候无法互动,只好各自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放入围电影短片。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入围的有：
徐少强,《疯劫》……
张国强,《点指兵兵》……
陈佩斯,《瞧这一家子》……
孙越,《空山灵雨》……
田丰,《山中传奇》……”
对这个奖,汪洋自信满满,说道：“陈佩斯虽然没演过几部戏,但是有陈强耳提面命,手把手的教,水平还是不错的,他在电影里的戏份,相当于大半个主角,拿这个奖,应该十拿九稳。”
然而颁奖结果,让他大失所望——“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获得者是徐少强,《疯劫》。”
“为什么？”
“汪老,你别太贪心,所有奖都想拿。”沈冲笑着解释道：“中国幅员辽阔,南北文化相差很大,北方有趣的段子,到了南方,就变成莫名其妙的闹剧了,评审团里三分之二都是南方人,欣赏不来《瞧这一家子》,是没办法的事
“这评审制度不公平,你得改改。”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沈冲苦笑,说道：“古代皇帝办科举,都搞不定南北之争,我小小一介商人,就更无能为力了,你这要求,太强人所难了
注：刘家良的发言,改编自他荣获金像奖终身成就奖时候的致辞。
第三卷 第八十三章 典礼十一
沈冲嘴上虽然反驳汪洋,其实内心也颇为陈佩斯没拿奖感到遗憾。
在最佳男配角的入围名单里,田丰和孙越都是资深老戏骨,拿不拿奖对,对他们的职业生涯都没有太多帮助。
孙越已经uu岁了,他和葛存壮类似,都以演反派角色而著称,19年拿过金马奖最佳男配角,他最为后世影迷所熟悉的角色,是1983年在《搭错车》里饰演的哑叔,他也凭这部电影拿了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田丰的资格更老,他参演了台湾二战后的第一部电影河里山风云》,后来移居香港,加入邵氏,和张彻,胡金铨,李翰祥等大导演关系极好,演了大量的配角戏,他一直活跃到二十一世纪初,像《英雄本色》里宋子豪的父亲,《青蛇》里的蜘蛛精,都是影迷所熟悉的角色。
张国强虽然年轻,但他日后主攻电视剧,在电影方面没什么成就,最为内地观众熟悉的角色,是在1997年黄日华版的《天龙八部》里演慕容复。
陈佩斯如果能拿奖,必然会给上级头头们留个好印象,日后或许有机会多拍几部电影,而不是靠小品来发挥自己的喜剧才华。
而徐少强拿了这个奖,沈冲其实挺意外的,不是因为演技,而是因为他去年一年,是非不断,港台两地的评审团,对他的印象应该不好。
徐少强人高马大,身手敏捷,演技出色,形象气质亦正亦邪,是非常难得的电影人才,沈冲前世一直觉得可惜,这样好的料子,演了几十年戏,始终半红不黑的,常年配角,一部重量级的作品都没有,香港那些导演真是有眼无珠
穿越之后,才知道不是别人有眼无珠,而是这厮自己荒废自己。
徐少强本来在股票交易所做会计,1971年邵氏开第一届演艺训的时候,他就报名了,结果等他下班后,跑去清水湾邵氏影城的时候,上课时间已经过一半了,只好退出,两年后卷土重来,再次报名,没能毕业,但成功签约,成为邵氏的基本演员。
他天赋极高,从没学过武术,跟着刘家良和唐佳学了很短一段时间后,刀枪剑戟都耍的似模似样,很快得到楚原的赏识,从《流星蝴蝶剑》开始,就一直找他拍戏,连续拍了十多部古龙武侠小说改编的电影,是他那一届学员中最早冒头的,楚原拍《萧十一郎》的时候,曾经想提拔他做主角,但被方逸华以台湾市场只认狄龙为由拒绝了,不过即使如此,沈冲穿越时,他已经是香港颇有知名度的功夫明星之一。
徐少强在1979年初,和丽的电视台签约,拍摄《沈胜衣》系列电视剧,在此时的香港,电视剧是边拍边放的,每周要放五集,剧组非常辛苦,早上七八点开工,一直到半夜才停工,几乎小时连轴转,因此电视剧一旦开机,演员很难有时间和精力出去打野食,赚外快。
然而徐少强不管,只要有机会,就出去轧戏,疯狂赚钱,他在演《疯劫》的时候,不仅同时在演《沈胜衣》,还抽空去楚原那里演了《孔雀王朝》……
如此搏命工作,在香港演艺圈算不上什么,刘德华同样也这么于过,还被人赞誉为劳模,然而演技普通的刘德华成了天王,徐少强却始终是二流明星,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刘德华洁身自好,自律自爱,职业素质极高,而徐少强不仅四处风流,而且酗酒成性。
徐少强很早以前,已经因为外遇离过一次婚,现在虽然又结婚了,还有了个孩子,但他每天从丽的电视下班之后,照例要先去舞厅喝三四个小时的花酒,然后才回家睡觉,夜生活如此丰富,自然没时间考虑工作,因此不管是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他从不带剧本回家,都是到了片场找剧务要,然后临时背台词。
在《疯劫》里,他演一个被误以为是杀人凶手的疯子,主要靠动作和表情,加上戏份不多,三四天就拍完了,因为临场表演的极为出色,沈冲也就没在意到他的职业态度,反而琢磨着日后捧他一把。
然而等到1979年下半年,《天蚕变》红遍港台之后,徐少强的职业精神不足的缺点,就暴露无遗。
先是喝酒喝过头,失踪了一天,回来后不道歉,反而让剧组修改工作时间,这让丽的电视台大为光火,但为了收视率,剧组忍了,答应了他的要求,不料没过半个月,徐少强又失踪了,把《天蚕变》的监制萧笙急的要跳楼,一查之下,才知道他又去轧戏了,这次是去嘉禾,给谭家明拍《名剑》,再一打听,顿时怒了——《名剑》的主角是郑少秋,徐少强是反派配角……
这还得了都是大侠,丽的的“云飞扬”却要给hr“楚留香”打下手,当反派,传出去必然会影响电视台的颜面和《天蚕变》的收视率。
于是丽的电视台一边给嘉禾发律师函,一边派了几个大汉,把他从嘉禾片场押回来,然后安排人小时盯着,防止他再失踪,但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一个不留神,徐少强又失踪了,这次去如黄鹤,杳无音信,找遍全城都找不到……
麦当雄和萧笙没办法,只好改剧本换人,加了个《天蚕变》主角云飞扬练的神功会改变容颜的设定,这一改,虽然轰动全城,备受关注,但撑了几天之后,收视率一泻千里,电视台损失惨重。
徐少强不知道是受人怂恿,还是热血上头,等尘埃落定,重新出现的时候,居然开了个新闻发布会,谴责丽的电视台不厚道,签合同之前答应他可以去轧戏演电影,因此不应该给嘉禾发律师函,更不该来片场抓他回去。
这件事在香港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纷纷扰扰了好几个月,直到19ru年初,在圈内老前辈,有“华南影帝”之称的张瑛周旋下,双方握手言和,但这种行为,不仅伤了自己的人气,还坏了行业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签了合同就该于活,有意见,可以商量,可以解约,哪怕罢工都行,单方面玩失踪是什么道理？失踪了还反过来咬老板,以后谁还敢请你演戏？
在资本为王的电影圈里,你可以桀骜不驯丨你可以花天酒地,你可以目中无人,唯独不能让老板人财两空……
在《天蚕变》最红火的时候,台湾片商竞相开价请他演戏,最高开到了40万港币,身价不低郑少秋,然而这件事过后,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
沈冲现在不是影迷了,而是大老板,屁股决定脑袋,他看着舞台上意气风发致辞的徐少强,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捧他。
他的演技,真的无话可说,在电视台演大侠,气度雍容,一派高手风范,在《疯劫》里演疯子,目露凶光,令人毛骨悚然,反差极大的两种形象,却信手拈来,毫不吃力,拿这个奖也算实至名归。
然而这厮的人品实在有问题,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很快又会沾花惹草,和米雪的妹妹搞在一起,沈冲自己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当然不会在意婚外情,问题是米雪的妹妹年方17,徐少强就以有妇之夫的身份,把她的肚子搞大了,这种行为,风流的太过头了。
最佳男配角之后,自然是最佳女配角,颁发这个奖杯的,也是沈冲无视现场气氛,找来的两位老前辈,一位是王莱,另一位是在《疯劫》时候合作的黎灼灼。
王莱从五十年代开始演戏,演了上百部戏,角色不计其数,正邪相兼,风格多样,号称“千面女星”,是邵氏老电影中经常看到的面孔,在沈冲的记忆里,她一共拿过4座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可谓超级绿叶。
而请黎灼灼来颁奖,主要是看中她的资历,从30年代的上海,一直演到80年代的香港,完全是中国电影活化石。
这两人年龄差距有点大,同样没什么话题可言,很快就开始放入围名单了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入围的有：
张爱嘉,《山中传奇》……
刘晓庆,《小花》……
李烈,《小城故事》……
赵雅芝,《疯劫》……
倪以临,《啊摇篮》……”
沈冲看了看不说话的汪洋,促狭的问道：“汪老,你看谁拿奖？”
“你小子,给我下套呢？”汪洋刚才预测出错,老脸有点挂不住,黑着脸说道：“这五个人,我就认识两个,其余三个人演的电影都没看过,怎么知道谁拿奖。”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刘晓庆拿奖呢。”沈冲笑着说道：“据说你特别喜欢她,看过《小花》样片后,拍着桌子让人把她从成都调到北影厂。”
“刘晓庆是个难得的好演员,中国电影需要这样的人才。”汪洋大刺刺的说道：“把她丢在四川喂猪,太浪费了。”
“她不是学音乐的么？”沈冲吃了一惊,问道：“我听她自己说,她是学钢琴的,毕业后去了成都军区文工团工作,怎么成养猪的了。”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哪有不爱虚荣的,养猪说出去多丢人。”汪洋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她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农场工作,成都文工团只是借调她去演一出戏,演出结束了就回去继续养猪。”
第三卷 第八十四章 典礼十二
天宝盯着舞台上的颁奖嘉宾,双手握拳,一上一下的挥舞,同时喃喃自语道：“拿不到,拿不到。”
宁宁被她的动作逗笑了,说道：“天宝,你于什么呢？”
“我希望某个人拿不到奖。”
她话音刚落,黎灼灼就慢悠悠的念出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刘晓庆,《小花》。”
天宝立刻欢呼了一声,使劲鼓掌。
等掌声停下后,她笑嘻嘻的说道：“就知道她拿不到奖。”
宁宁来香港已经一个多月了,经常和李开元走动,又天天看报纸,自然知道天宝不想让谁拿奖,有心逗她,于是说道：“等会还有最佳女主角呢。”
“哼她一样拿不到。”
“要我说,她一定拿得到。”宁宁带着暧昧的笑容说道：“这个奖,可是你姐夫办的哦。”
天宝不言语了,双手抱胸,一脸的不爽。
“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家？”
“才不要。”天宝立刻反对,说道：“后面还有好多大明星,我要看奥黛丽－赫本出来颁奖,还有甄妮出来唱歌,姐夫写了三首歌,现在才唱一首呢。
“这些歌,真的是你姐夫写的呀？”
“当然咯。”天宝得意的说道：“我姐夫可厉害了,几分钟就能写一首歌,还非常好听,上次我弹给你听的那首歌,也是他写的。”
宁宁哦了一声,看着台上高采烈的刘晓庆,面色变幻,过了一会,小声的问道：“天宝,你姐夫这么花心,你姐姐为什么不管？”
“我姐说,姐夫是头大色狼,栓不住,一栓紧了,他立刻就挣脱链子跑掉,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天宝嘟着嘴,说道：“她说姐夫这样的人,只能放养,让他在外面瞎胡闹,等玩累了,就会回家。”
“你姐可真想的开。”宁宁下意识的朝沈冲坐的方向看了看,说道：“要是我,一定把他狠揍一顿,把腿打瘸,看他还敢在外面瞎胡闹。”
“宁宁姐姐,你这样凶,会找不到婆家的。”天宝嘻笑着说道：“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是吗？”宁宁也笑,说道：“上次我去你家,听说有个小姑娘把同学的鼻子都打破了,真是好温柔的女孩子。”
天宝倒是从沈冲那里学了几分恬不知耻的精神,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现在还是小孩子,等长大了就变温柔了。”
宁宁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宁宁姐,你可要离我姐夫远一点。”天宝一脸天真无邪的说道：“他最会骗人了,尤其会骗女孩子,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的圈套,被他迷倒,就好像《楚留香》里说的那样,女孩子见过他之后,就不喜欢别的男人了。”
“真的吗？”宁宁含笑问道：“他有那么厉害？”
“当然咯,他什么都会。”天宝两条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说道：“他会赚钱,会写歌,会弹吉他,会拍电影,整天笑眯眯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妈说,就是港督见了他,也会迷的晕头转向。”
“可是,你姐夫似乎不会打架。”
在宁宁和天宝闲聊的当儿,她们身后,也有两个人在聊天。
“看看人家,在看看你。”一个三十余岁,穿着棕色高领风衣的女子,语带不屑的教训丨着吴子名：“都是玩女人,人家搞的光明正大,让全中国的人都来捧场,你就只能偷偷摸摸,搞个不三不四的淫窝。”
“二姐,别说的那么难听,我那是歌舞厅,不是淫窝。”
“狗屁”那女子更不屑了,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挂着歌舞厅的由头,占文工团和电影厂女孩子的便宜,挂羊头卖狗肉,做了多少龌龊事,要不是你大哥帮着擦屁股,早不知道吃多少枪子了。”
“二姐,小声点。”吴子名看了看左右,苦着脸说道：“这里这么多人,好歹给点面子。”
“你也知道面子？我以为你皮厚的枪都打不动了。”女子声音低了一点,但语气更加严厉,说道：“回去就把你那破歌舞厅给我关了”
“歌舞厅好不容易才搞出点名堂,说关就关,小五他们肯定不同意。”吴子名舍不得,硬着头皮说道：“再说我现在要攒钱做一笔大生意。”
“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盯着钱,赚钱也分手段的好不好”女子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在赚钱,他也在赚钱,你今年了,他才i你看看他,刚才当着上千人的面,谈笑自如,不仅敢给夏衍颁奖,还敢和汪洋那个倔老头开玩笑,你去北影厂,敢和汪洋打照面么？你也拿个请柬去请夏衍,你看人家理你不？”
“人家有钱,我是没钱。”吴子名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二姐,你到底要说什么？”
“人家有钱不假,可你有个好老爸为什么没人待见你？因为人家沈冲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做,有底气,所以见人不怵。”女子恨铁不成钢,扬手就要拍他,临时又收住,说道：“你既然要开歌舞厅,就堂堂正正的开,别他妈偷偷摸摸的好像见不得人似的,回去先把它关了,去工商局注册了,再重新开张,大张旗鼓的开,把北京有头有脸的人都请去走一趟,以后才不会有人抓你小辫子,你也不会见到谁都像见到猫一样。”
“二姐,上头没说可以开歌舞厅啊。”
“上头也没说过和台湾女人搅合在一起的人可以进中南海,可人家沈冲怎么就进去了？”女子嗤笑一声,说道：“你那破歌舞厅都开了半年了,真当你爸老糊涂了看不见？你一不想进机关,二不想去军队,能混个中国第一家歌舞厅的老板,做个改革开放的先锋,也算马马虎虎给你爸个交代了。”
“颁奖到现在,差不多过半了。”蔡澜拿起饮料瓶,问坐在一起的楚原：“这次金像奖,你怎么看？”
楚原目不斜视,说道：“你是说哪方面？”
“奖项的归属。”蔡澜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说道：“你觉得够不够公平
“绝对公平肯定谈不上,但把内地和台湾都搞过来一锅炖,还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不公平。”蔡澜笑着说道：“肯定是最佳服装造型,楚千万的电影,一向以奇诡华丽著称,居然没拿奖,有点说不过去。”
“胡金铨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拍戏的时候,连衣服该用什么材质,都要考据一番,我这样一年拍五六部戏的人,如何能比。”楚原摇头,说道：“而且《山中传奇》是在韩国实地拍摄的,用的是自然光,服饰效果比室内布景拍出来的要好看,我输的不亏。”
“后面你还有几个奖入围吧？”
“嗯,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导演。”
“怎么样,心里有底没？”
“说实话,没颁奖之前,我还真几分雄心壮志。”楚原说道：“现在是一点信心皆无,内地电影的实力,超乎我想象。”
“是啊,本来都以为内地只是陪衬,没想到拿走了那么多奖,评审团里大部分都是香港人,他们把奖给了内地,可见是真有独到之处。”
“这次算是开了眼界。”楚原赞同,说道：“如果每年的金像奖,都能像今年这样隆重,我们以后就不必大老远的飞去台湾参加金马奖了。”
“那台湾政府该头疼了。”蔡澜呵呵而笑,过了一会,问道：“你看沈冲这个人怎么样？”
“他有做大事的气魄,又有做大事的本钱,未来不可限量。”楚原目光闪动,说道：“这次颁奖典礼过后,他的大亨之势已成,不出意外,两三年内,东方魅力必然席卷港台两地,年之后,说不定比六叔的成就更高。”
“说不定不止港台两地。”蔡澜把饮料瓶放好,说道：“沈冲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让我去东方魅力,帮他打理日本的电影发行业务。”
楚原颇为吃惊,看了看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还没定下心。”蔡澜苦笑,说道：“你知道,我父亲三十年代就在新加坡为邵氏工作,六叔是看着我长大的,我57年加入邵氏日本分公司,到现在也有多年了,哪能说走就走。”
楚原默然,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听说,当年邹文怀出去开嘉禾的时候,张彻给他写了个祝词,叫做知己酒千斗,人情纸半张,事实如棋局,先下手为强。”
“老崔,我来香港之前,陈播局长告诉我,小沈说我们的百花奖,就是再过三十年,都比不上他的金像奖。”《大众电影》的总编林杉侧身和副总编崔博泉说道：“当时我非常不服气,现在看来,真的比不了,至少我们就不能给台湾人颁奖。”
“暂时确实不如。”崔博泉颇为烦躁,他捻着手指,克制想要吸烟的冲动,敷衍道：“但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们百花奖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又有国家的关怀,未来一定会成功的。”
“老崔,你是负责百花奖筹备工作的,你说说,我们百花奖,要不要也学这个颁奖模式？”
“难,难啊”崔博泉直摇头,说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要是只有我们几个人来香港参加这个颁奖典礼,回去依葫芦画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次来参加典礼的有上百人,回去口口相传,人人皆知香港典礼是什么样子了,咱们再办,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徒惹笑话。”
“也未必吧？”林杉是编剧出身,纯粹的文人,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他说道：“我们《大众电影》是文联直属的杂志,请人当嘉宾不难,他们请了林风眠,咱们可以去请刘海粟,他们给夏老发奖,我们可以请夏老颁奖,我们还可以请司徒部长,请张瑞芳,比他们的嘉宾份量更重。”
“林总编。”崔博泉苦笑,说道：“电影天生就是为幻想而生的,越浮华,越被人关注。你看这里,个个西装革履,人人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的,你再看刘晓庆,你看穿的那大红礼服,戴的珠宝首饰,多漂亮,多奢侈,可你知道那多贵吗？光衣服就一万多港币咱们无论如何也置办不起,到时候刘晓庆穿着的确良上台领奖,人还是那人,但味道变了啊,人家这是夜光杯里的葡萄酒,咱们要办,就是大瓷碗里的茶叶末。”
“电影是一门艺术,我们要表彰的是电影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哪能靠钱来堆砌,这样不纯粹。”
“老林啊老林。”崔博泉无可奈何的说道;“那样的话,我们百花奖不如连颁奖也别办了,给每个人寄一张大红奖状好了。”
在台湾代表区,有一个梳着两根传统样式粗辫子的清秀女子,她名叫朱天文,是台湾著名的才女,十多岁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和很多电影人关系很好,又是张爱玲前夫胡兰成的女弟子,因此也来参加了金像奖。
她听刘晓庆说了一会致辞,笑着对身边一位穿着男士西装,头发非常短的女子说道：“小棣姐,这个大陆女演员说话好奇怪,口音又像四川人,又像北方人,还有点香港腔,四不像,真搞笑。”
这名做男性打扮的人,名叫王小棣,去年刚从美国拿到剧场学硕士学位,回台后组建了一个电影公司,也算是电影圈内人。王小棣是台湾代表团的护身符,就因为她来了,其他人才敢放心来香港,因为她是台湾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政治人物王升上将的女儿,王升则是蒋经国心腹中的心腹,主抓政治工作,其主导的“刘少康办公室”号称台湾“太上行政院”。
王小棣一脸笑容的说道：“是挺搞笑的,不过有个事更搞笑。”
“什么事？”
“宋楚鱼要是在这里,肯定要大哭一场。”王小棣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去年他顶着骂声改革金马奖,花大价钱请伊丽莎白－泰勒来颁奖,好不容易打开了点局面,现在金像奖横空出世,办的这么华丽大气,人人都开了眼界,今年的金马奖,宋楚鱼头发掉光,都不知道怎么操办才好。”
她止住笑,又说道：“而且你知道吗,这里有一半的台湾电影人,都是他签字批准,才能来香港参加金像奖的。”
第三卷 第八十五章 典礼十三
刘晓庆致辞发言很普通,但她很兴奋,热情澎湃,这种激情发散开来,感染了观众,因此走下舞台时,掌声颇为热烈。
“汪老,你说的没错。”沈冲惊叹于刘晓庆外放的气质,说道：“她是个天生的演员。”
“内地的体制确实有问题,拍一部电影要七批八审,浪费时间。”汪洋完全把沈冲当平起平坐的人物,他说道：“我们老头子浪费的起,她这样的青年演员浪费不起,我看你们香港拍戏,只要钱到位,马上就能开机,要是有合适她演的角色,你跟我讲,我帮她办借调手续,借给你用,演员就要多拍戏,才能积攒经验。”
“你不怕我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沈冲暗叹汪洋的苦心,说道：“她在内地非常受欢迎,你知道我野路子多,要是走通门路,把她弄到香港后不放人,北影厂岂不是亏大了。”
“只要我汪洋还是厂长,北影厂你谁都挖不走。”汪洋掷地有声,说道：“就是文化部部长来找我要人,我也不给,更何况你这种小毛孩。”
主持人出场后,问张爱嘉道：“ivia,没有拿奖,是不是很失望？”
“当然失望啦。”张爱嘉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情,说道：“怎么可能不失望,这可是第一届金像奖,有历史意义的。不过我还是要祝贺刘晓庆,她的电影我看了,演的非常好,拿奖是实至名归。”
她的坦诚,让观众给了一阵掌声。
“有人跟我说,人生就是一个舞台,生活就是一个剧本,酸甜苦辣,都得自己写,才能演的精彩。”张爱嘉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说道：“我刚才就尝到了苦涩的滋味,真的好难受。”
“你这个女朋友,也是个好演员。”汪洋带着笑,看了沈冲一眼,说道：“有书卷气,居家应该不错,你小子挺有艳福的。”
沈冲厚着脸皮接下了他的调侃,说道：“那是,我的眼光哪能差。”
“好在这世界上,有很多出色的编剧,他们妙笔生花,写了很多精彩的电影出来,让我们可以不必亲自尝试,就能体会人生的酸甜苦辣。”台上何守信说道：“因此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奖项,是最佳原创电影剧本,有请张爱玲小姐和秦羽小姐。”
当年邵氏和电懋双雄争霸,邵逸夫重导演轻编剧,专拍各种普通观众喜欢的电影,而陆运涛则相反,重编剧轻导演,以中产阶级的审美为主打,请了一些文学修养很高的作家做编剧,还搞了个编审委员会,导演拍戏的时候,如果想改动,哪怕是一句台词,也得先申请,王晶的老爸王天林,当年就是电懋的导演之一,他曾说过拍戏的时候,张爱玲人都去美国了,还得特意发电报请示
张爱玲一共为电懋写了十个剧本,有八部拍成了电影,其中如《情场如战场》,《桃花运》等,都轰动一时,很是卖座。
秦羽原名秦亦浮,是当年和张爱玲并称的电影才女,也是电懋公司的编剧之一,她编剧的《星星月亮太阳》荣获第一届金马奖最佳影片,最佳剧本,最佳女主角,最佳摄影四项大奖,只不过陆运涛飞机失事之后,电懋解体,她也淡出了电影圈。
自从五十年代开始,除了内地因为政治原因中断了30年之外,几乎每隔十年,中文文学界都会掀起一股“张爱玲热”,每一个循环,张爱玲的声望就高一截,等到ru年代,这股声势已经非常可观了,加上她长久没有在公众场合亮相,因此一出场,立刻爆发了很热烈的掌声,很多人甚至站了起来,只为提前一刹那,看清楚她的容颜。
张爱玲一如人们早已熟悉的那样,小卷发加旗袍的造型,只不过她在美国一躲二十多年,生活不如意,身体也不太好,因此显得颇为清瘦文弱。
“大家晚上好。”秦羽不仅做过编剧,还和林黛一起演过电影,因此一点不怯场,她很优雅的自我介绍道：“我是秦羽。”
“张爱玲。”
张爱玲于巴巴的自我介绍,反而引起更大的掌声。
“爱玲姐,刚才主持人说可以通过电影体会人生的酸甜苦辣,你看对不对
“不对的,完全是胡说。”张爱玲一点面子都不给,径直说道：“你不可能从电影中体会到真正的酸甜苦辣,因为生活这东西,是时间包裹的药丸,纷纷的岁月过去,药丸一粒粒的咽了下去,滋味只有各人自己知道,写出来,拍成电影,给人看的,只是那狼藉的花花绿绿的纸壳。”
果然是张爱玲,语出不凡,立刻掌声延绵不绝。
秦羽也不愧才女知名,轻巧的接过张爱玲的话头,笑着说道：“那好吧,我们来看看今晚,谁家的纸壳最漂亮。”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剧本,入围的有：
胡金铨,《空山灵雨》……
徐庆东、刘青,《啊摇篮》……
陈韵文,《疯劫》……
吴宇森,《豪侠》……
侯孝贤,《早安台北》……”
在播放入围电影介绍短片的时候,林燕妮从后面探身过来,问沈冲：“沈先生,张爱玲平时也这样不苟言笑吗？”
“她是玩笔文字的大师,不是我们这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沈冲回头笑了笑,说道：“三五人的沙龙才是她的舞台,人太多了,她可能不自在。”
林燕妮若有所思,又问道：“张爱玲会在香港呆多久？”
“还不知道。”沈冲抿了抿嘴,说道：“我尽量劝她留在香港,别再回美国了,一个人呆在异国他乡,生活没人照顾,也没人可以谈心,不是养生之道
“如果她能留下来,对香港文艺界是个大好事。”
汪洋听过他们两人的对话之后,说道：“小沈,如果你想请张爱玲留下来,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哦？”沈冲立刻来了兴趣,问道：“汪老有什么办法？”
“你带她回一趟上海,说不定会留下来。”汪洋努嘴,示意了一下,说道：“她以前住在上海常德路195号,那里有个公寓楼,现在还在。”
张爱玲在上海的旧居,很久以后才会被当作旅游景点大肆宣传,19ru年内地连她的作品都不能出版,更不用说宣传旧居了,因此沈冲很是吃惊,问道：“汪老,你怎么知道她以前住在哪？连门牌号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汪洋带着小孩子般的笑容,说道：“你去找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桑弧,让他打电话邀请张爱玲回上海看看,我估计吧,这事十有**能成。”
桑弧沈冲知道,他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台柱子导演之一,内地解放后,第一部彩色戏剧电影,第一部彩色故事电影,第一部立体电影,全是他执导的,而且他和张爱玲还颇有渊源。
1947年,张爱玲和胡兰成离婚,初次触电,一连写了两个电影剧本,《不了情》,《太太万岁》,全是桑弧导演的,电影上映后轰动一时,票房非常可观,然后两人合作,又编了一部《哀乐中年》,很受当时影评人推崇,被认为是“含蓄中见出浓烈,喜剧中透出悲凉”的上佳之作。
但是汪洋的表情和言辞,明显暗示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沈冲正想细问,却听到秦羽宣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剧本,陈韵文,《疯劫》。”
“不错,不错。”汪洋赞许道：“《疯劫》是你投资的第一部电影吧？居然拿了两个奖,这眼光不错。”
“侥幸而已。”沈冲无所谓奖项,他关心八卦,问道：“汪老,你刚才的意思是,桑导演和张爱玲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我可没说。”汪洋不承认,他摸了摸下巴,说道：“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什么感情也淡了,落叶归根,人老了,肯定想回故乡看看,但是又不敢回去看,我是让你帮她找个留下来的理由。”
沈冲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管张爱玲是留在香港还是回了上海,总归比留在洛杉矶要好。
陈韵文穿着一袭非常华丽的紫色礼服裙,走上舞台,拿过奖杯之后,很夸张的亲了一口,惹的满场笑声,沈冲以手扶额,知道她有犯了人来疯的毛病。
“感谢张爱玲小姐为我颁奖,我非常非常崇拜你,你所有的小说我都有收集,看了好多遍。”
“秦羽小姐,我小时候看过好多你编剧的电影,我最喜欢《野玫瑰之恋》,写的太好了,现在我还能背其中的台词。”
“在致感谢辞之前,我要先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沈冲沈财神。”陈韵文走出台子遮挡的范围,然后绕了个圈,展示自己身上的礼服,然后又走回来,对着麦克风问观众：“我漂不漂亮？”
她这种喜欢耍宝的领奖人,是观众的最爱,很凑趣的异口同声的回答：“漂亮。”
“所以我要感谢沈财神,因为在颁奖之前,他跟我说,你入围最佳编剧了,去选件礼服,我买单。我就问他,多少钱的都可以吗？他说：都可以,你随便挑,没有我买不起的衣服。”陈韵文夸张的模仿沈冲,立刻引起一阵笑声,然后她继续说道：“于是我就买了张机票,飞去巴黎,找最好的设计师,定做了这套礼服,你们猜花了多少钱？”
观众好奇心大起,七嘴八舌的问道：“多少钱？”
“整整8万港币,光这种布料,就要3万块。”陈韵文得意洋洋的说道：“沈财神看到收款单据的时候,脸都绿了。”
全场惊呼,然后笑声不断,议论不断,很多人都朝沈冲座位方向看。
汪洋也很是吃惊,问沈冲：“她衣服真有这么贵？”
“她是个疯婆子,喜欢编排人,其实是我让她去巴黎休假,不是去买衣服。”沈冲摸了摸鼻子,说道：“衣服贵是贵了点,不过也值了,她去年帮我写剧本,写了一年,这是年终奖。”
汪洋直摇头,叹息道：“8万块买件衣服,没见这么败家的。”
“好吧,言归正传。”陈韵文开始致辞,说道：“我先要感谢许鞍华导演,把剧本拍的很好,其次是张爱嘉小姐,她演的真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当然剧组其他人也做的很好,但我就不感谢了,因为接下来她们俩还有奖项可以拿,我得给她们造势,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导演的份量,都比我手上这个重,我得先拍一拍马屁。”
观众笑声再起。
“最后,我要再次感谢一下沈冲先生,我觉得他好像医生,不过不给人治病,他给剧本治病,给他看过的剧本,都能变的更好,我能拿奖,多亏了他当初做的剧本手术。”
注：张爱玲的说辞,改编自《连环套》里谈论照片的词句。
第三卷 第八十六章 典礼十四
最佳原创电影剧本之后,自然是最佳改编电影剧本,颁奖嘉宾是华语文学圈里,作品被改编影视剧次数无人能及的金庸和琼瑶,不仅如此,这两人还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金庸的堂妹是琼瑶的舅母。
金庸在19ru年左右春风得意,《明报》报业集团业绩蒸蒸日上,台湾解禁了他的武侠小说,内地高层也屡屡对他递绿枝,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如米雪版的《射雕英雄传》,郑少秋版的《倚天屠龙记》都轰动香港,万人争看,电影如楚原导演的《倚天屠龙记大结局》在台湾打破历年票房记录,电影院连站票都卖,可谓盛况空前。
而琼瑶就有点狼狈了,她1976年和皇冠出版社的老板平鑫涛合作,组建了巨星影业公司,每年拍两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固定在春节档期上映,不料好景不长,到了70年代末,台湾流行了十多年的“客厅,饭厅,咖啡厅”电影忽然不受欢迎了,评论界批判她的小说和电影背景苍白,人物不食人间烟火,误导青少年的爱情观,御用女主角林青霞又绯闻缠身,无心演戏,而琼瑶本人和平鑫涛之间长达8年的婚外情,被媒体三番五次的曝光,严重影响了人气,因此巨星影业公司到了1979年,已经风雨飘摇,亏损了不少钱。
不管作品如何的被人诟病,金庸和琼瑶都是中国近代以来,文人创业最成功的人物之一,名利兼收谁不羡慕？即使文人相轻,嘴上不屑,心头也是极为向往的,因此两人出场的时候,颇受欢迎,掌声不输张爱玲。
“大家晚上好,我是查良镛。”
“我是琼瑶。”
“今晚能出席这个盛会,很荣幸。这是一个电影盛会,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进过电影圈,在长城电影公司给他们写过剧本,但写剧本是很辛苦的事情,于是只于了几回,就跑掉了。”金庸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他继续说道：“金像奖请我来颁奖,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我不像琼瑶女士那么努力和认真,亲自动手把作品改编成电影,我很偷懒,谁看上了我的小说,我都是说好好好,你拿去,自己编。”
“金庸先生太谦虚了,你的作品风靡港台两地,无数读者为之心驰神往,电影公司排队等着改编。”琼瑶大概最近被人攻击的太多,满腹怨气,诉苦道：“我就不同了,我的小说现在没人喜欢,因此也没人帮我改编,只好自己来,劳心又劳力,真的很羡慕金庸先生,可以稳坐钓鱼台,坐看云起云落。”
“其实我觉得,那是因为你对自己作品改编要求太高的缘故。”金庸是老江湖,八面玲珑的说道：“把小说改编成剧本,比原创剧本还难,为什么呢,因为原创剧本是平地里盖楼,怎么盖都可以,而改编剧本,是在现成的大楼里搞装修,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要求,要满足所有人的想法,所以特别难,琼瑶女士敢亲自改自己的小说,这种勇气,是我没有的,而且她还改的特别好,读者看完小说之后,还会去看电影,而观众看完电影之后,又会去看小说,真真了不起。”
“金庸先生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本事。”琼瑶大概觉得刚才说话太冲,于是谦让了一句,然后转移视线,说道：“金庸先生,你我都是评审团的成员,但我们投票过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拿奖了,不如在颁奖之前,先来猜一猜,这个奖杯花落谁家？”
这是评审团成员第一次谈起评审内幕,现场观众好奇心大起,纷纷坐直身体,关注起来。
“根据金像奖的评审规则,我不能告诉大家我的那一票投给了谁。”金庸笑眯眯的说道：“但根据观影时候评审们的反应,我觉得应该是内地电影《小花》拿奖,你觉得呢？”
“我认为是楚原导演,张爱玲小姐跟我说,她非常喜欢《小楼残梦》的原著和改编,当然,我自己也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楚原是非常有实力的导演,我也很喜欢他的作品。”抬头不见低头见,金庸也捧了楚原一把,说道：“我们把悬念放在这里,先来看看入围电影的名单。”
“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改编电影剧本,入围的有：
楚原,《小楼残梦》……
秦雨,《圆月弯刀》……
前涉,《小花》……
郑荃、金德顺,《保密局的枪声》……
钟灵、胡金铨,《山中传奇》……”
“楚原,就是那个在台湾非常受欢迎的导演吧？”汪洋问道：“听说他每部电影在台湾的票房都过千万了？”
“是的。”沈冲点头,介绍道：“这人多才多艺,粤语片,国语片,古装片,时装片,武侠片,爱情片统统都能拍,而且拍的又快又好,是很有才情和才华的导演。”
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汪老,其实那个秦雨,是楚原的笔名,这个入围名单里,他一个人就占了两席。”
“既然如此,为什么入围名单里用笔名？”
“收集两岸三地一年之内,上映的所有电影资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沈冲耐心的解释道：“金像奖筹委会只能按照电影拷贝上打出来的字幕制作入围电影工作者名单,这样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要是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去核对真名笔名,就没法做了。”
汪洋颔首,说道：“客观条件限制,也只能这样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琼瑶公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改编电影剧本,楚原,《小楼残梦》。”
“这下楚原终于扬眉吐气了。”沈冲鼓掌之后,对汪洋说道：“汪老,你知道,香港电影圈只认钱,不认艺术,更不认教育意义。只有票房成绩非常好的导演,才有资本去拍自己喜欢的电影,楚原一连拍了三四年的武侠电影,累积给邵氏电影公司赚了几千万,去年才终于得到机会,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结果他拍的这个《小楼残梦》,票房只收了10多万港币,亏的要哭死,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票房成绩非常好,现在可能都失业了。”
“票房这么差,说明观众不认可啊。”汪洋不解,问道：“那怎么还能获奖？”
“《小楼残梦》这部电影质量是很不错的,主要是没有宣传好。”沈冲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好含糊的说道：“香港和内地不同,内地是饥不择食,是部电影就有人看,而香港每年要上映两三百部电影,供大于求,所以宣传很重要,宣传的不好,就没人看。”
汪洋闻言,若有所思,而沈冲则饶有兴趣的看楚原上台领奖——他和这两位颁奖嘉宾都有那么几分渊源。
楚原原名张宝坚,其父亲张活游是四五十年代非常著名粤剧和电影演员,和吴楚帆、张瑛、李清并称为香港粤语电影“四大小生”,楚原在父亲的影响下,很早就进入了电影圈,以“秦雨”为笔名写电影剧本。
19uu年,楚原岁的时候,执导了人生第一部电影《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粤语残片时代最为经典的电影,1999年,香港电台和《文汇报》联合举举办了一个“香港经典电影选举”活动,由十三个电影团体组成顾问团,推选出五十部曾于香港公映,兼且在艺术性或娱乐性方面有成就,并对香港民生、文化及国际地位有深远影响的华语电影作为候选影片,再由观众读者投票选出十部经典电影,其中《可怜天下父母心》名列第九,是前十中唯一的一部u0年代的电影,可见影片的质量,也可见楚原的电影天赋之高。
但是在六十年代,粤语片因为粗制滥造,质量低下,观众大量流失,等到70年左右,已经无以为继了,粤语电影公司相继倒闭关门,楚原所属的国泰电影公司也在1970年歇业,把片场和院线租给了新成立的嘉禾。
楚原从uu年到70年,十年间拍了ru多部电影,也算小有名气,之前拍过一部名叫《玉楼春晓》的爱情电影,捧红了一直混武打片的新人秦祥林,于是有个台湾片商找上门来,请他去拍琼瑶小说改编的《庭院深深》,楚原当时颇为兴奋,不仅提前去了一趟台湾考察演员和外景,回到香港后,还加班加点赶拍国泰的最后一部粤语电影,不料他刚把手上的活搞定,那边传话来说,《庭院深深》已经开机好几天了,你就不要再去台湾了……
这可谓晴天霹雳,一下把楚原给打蒙了,因此失业了大半年,直到年底,才投奔邵氏,重新上岗。
不知道当年临场换将,有没有琼瑶的参与……
楚原在邵氏不声不响的厮混了两年后,在1973年以《七十二家房客》一鸣惊人,力压李小龙,坐上了年度票房排行榜冠军的位置,眼瞅着是要上位成大导演的节奏,可惜之后连续拍的五部电影,不管是翻拍当红电视剧,还是翻拍当红小说,部部大亏,亏的欲哭无泪,亏的颜面无存,邵氏向来只认票房不认人,到了1975年,他已经无戏可拍,被冷藏了。
然后楚原躲在家里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最终琢磨出两条电影真理——这世界上,只有两种电影永远有人看,一种是喜剧,一种是动作片,喜剧他不拿手,于是盯上了武侠小说,开始改编金庸的小说,从《射雕英雄传》开始,《神雕侠侣》、《书剑恩仇录》等等一路改编下去,写好分场大纲和故事梗概,就去找邵逸夫,邵逸夫每次都请他一起去一家上海馆子吃饭,边吃边看剧本,看完了就枪毙,如此循环,楚原把金庸小说改完了,也没能得到拍戏的机会,只好去改古龙,折腾了九个多月后,才在倪匡的一句话“《流星蝴蝶剑》脱胎自《教父》,你要翻拍,就去拍这一个吧。”之下,得到了拍摄《流星蝴蝶剑》的机会,最终一炮而红,成为港台两地最炙手可热的武侠大导演。
总之,金庸和琼瑶,都不是楚原的命中贵人,楚原反过来对这两位的事业颇有帮助,他捧红“二秦”之一的秦祥林,成为琼瑶电影的御用男主角,他拍《倚天屠龙记大结局》,让金庸的小说在台湾风行一时。
楚原是邵氏“四大名导”里唯一保持声势不坠的人物,在1979年拍摄的四部电影里,除了玩票性质的《楼残梦》成绩不佳之外,其余三部武侠电影票房都很可观,其中《绝代双骄》大收400多万,名列年度票房排行榜前十,在台湾也破了邵氏历年票房记录,因此他上去拿奖,观众很给面子,掌声很是热闹。
“谢谢,谢谢。”楚原从金庸手上接过奖杯,捧着手上,颇为感慨的说道：“我拍了多年戏,拍了快0部电影,《小楼残梦》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没想到票房那么惨,还好得到了评审团的肯定,没有让它默默无闻,这个奖,对我意义重大。”
“我希望金像奖的举办,能给香港文艺电影一点生存的空间,不要让大家只为票房而拍戏,拍来拍去,人累心疲,拍到最后,什么都拍不好,电影是给人放松娱乐的,是做梦的工具,不应该好像鱼罐头一样成批成批的生产。”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小小抱怨,绝不是抱怨六叔,邵氏家大业大,要养上千的员工,每个月水费电费上百万,不拼命拍戏,公司怎么经营的下去,六叔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能一直拍戏,能拍这部《小楼残梦》,也是六叔给的机会,我很感谢他,没有他,就没有香港电影的现在。”
“最后,再次感谢评审团对我的肯定,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