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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八下)

    凡是出卖自己国家民族的人,十有七八都是政治投机份子。他们之所以背叛自己的文明,一方面是为了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的祖国过于孱弱,几乎看不到浴火重生的可能。

    陶克陶便是如此,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他自打记事时候起,就经常目睹日本士兵在中国的领土上肆意横行,而当时的东北地方政府非但不敢管,甚至连抗议都不敢抗议,反倒经常主动出手打压那些自发的反抗者,以免他们得罪了日本人,给地方上带来灭顶之灾。

    随后,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更令陶克陶深刻地感受到了侵略者的强大。当时驻扎在东北三省的全部日军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两万余人。而当时光是留在关外的东北军,规模就有十六、七万之巨。并且拥有完整的兵工制造体系,库存枪支数十万计,各类火炮数千,各类飞机两百余架。然而,在中国作战,兵力占绝对劣势的的日军却只花了一夜时间,就占领沈阳全城。一周后征服辽宁、吉林两省境内全部城市,一个月后攻陷黑龙江大部。全东北军上下,除了马占山将军指挥其嫡系的三个旅共一万六千余人进行了抵抗之外,其余或者主动卖身投靠,或者丢下武器撤进关内,从始至终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十万大军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整个东北军从少帅张学良算起,居然找不到几个带把的来!作为一名自幼就接受日语教育,倾慕日本生活的富二代,陶克陶更不会选择舍身以赴国难。相反,他从东北军的溃败中,断然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继忽必烈南下,皇太极入关之后,第三次大改朝换代的机会到了。只要把搭上这个顺风车,他陶克陶即便做不成张弘范、宁完我那样的“一代名臣”,做个贺仁杰、洪承畴之类二等名臣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且这事儿风险极小,只需他替日本人跑跑腿,动动嘴皮子,基本上就足够了。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冲锋陷阵。(注1)后来的局势发展也的确如同陶克陶的预料,日本人打下了东北三省,南京政府抗议抗议再抗议,就是不敢宣战。随后长城争夺战以及热河等地的自治运动大体也是如此,虽然中间出了二十九军这么一个另类,但整体上,国民革命军依旧如纸糊的一般,一戳就漏。他陶克陶也因为配合日方的各种阴谋诡计比较积极,从关东军参议、德王秘书到伪蒙古军政府外交署长,一级级向上平步青云。

    接下来的“七七事变”,国民革命军依旧没什么起色。特别是在太原会战中,整个第二战区除了孙连仲部和八路军的一二九师之外,其余各支部队的表现都是一塌糊涂。日本军队像赶鸭子一般,将数倍于己的国民革命军从晋北赶到晋南,再从晋南赶到河南、江苏。要不是蒋介石下狠心掘了黄河,陶克陶估计中华民国早就成为历史名词了。

    在每一次会战中,陶克陶都把自己当成了日本国民,大声地为侵略者的“勇悍”欢呼。他看见自己眼前的金光大道笔直铺向天空,平坦得连个坑洼都没有。然而就在他于飞黄腾达的白日梦中沉醉不醒的时候,一个巴掌却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傅作义主动向日军发起了进攻,仗一打就是四个多月,居然最后打赢了?!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在国民革命军序列中,傅作义只能算是个附庸于晋军的二等势力。在他之上,还有蒋、李、阎三大巨头,以及一个游离于这个体系外的第十八集团军!如果傅作义都有能力向日本军队发起挑战,并能战而胜之的话。那手中握着比傅部更强大力量的阎锡山呢?掌握着整个新桂系的李宗仁呢?还有已经接收了二十个师苏联军火并且还得到了美国人以民间方式暗中扶植的蒋介石呢?如同他们三位巨头也突然猛醒,日本人还有机会征服整个中国么?!

    没希望,至少从目前这种发展势头上看,希望非常渺茫!鲍礼华说的得好,这才几年啊!从七七事变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两年零九个月时间。再往前推到九一八,也不过是九年出头,十年不到的光景而已!十年时间,中**队从不战而溃,到局部誓死抵抗,再到局部主动发起反击。而当初横扫东北三省日本关东军,却从一个大队追着中国方面一个师打,到一个联队跟中国方面一个师互有胜负,再到要出动一个混成联队,才能有把握消灭中国方面一个主力甲种团。实力的消长,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是天翻地覆!

    如果日本最后被中国击败了,该怎么办?在今天之前,陶克陶绝对不会想类似的问题。他坚信,只要早晨的太阳还从东边正常升起,就根本没这种可能。然而,当他给酒井隆提了暗中联络中**方将领,赎买自家被俘人员的建议,而酒井隆居然满口答应下来那一刻起,这个支撑了他近十年的信念,瞬间就发生了动摇。日本人没把握从傅作义手里再把场子找回来了,所以他们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军事之外的手段。陶克陶当时因为大脑中的反射弧太长,感觉到的只有震惊和沮丧。此刻被自家心腹鲍礼华一提醒,却猛然发现,自己正在绝路上狂奔,随即便是冷汗淋漓。

    要求一个政治投机份子选择绝对忠诚于某一方势力,其难度绝对强于要求一个九世妓女守身如玉。见风向不对,立刻勾搭下家,几乎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哪怕这个下家曾经被他弃若蔽履。坐在办公桌前发了大半个小时的呆之后,陶克陶伸出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汗水,再度断然做出的决定,“你尽管去组织人手,准备出发。其他事情我自有主张。对了,顺便再去准备几套晋绥军的军装,以备不时之需!”

    “军装?!”鲍礼华愣了愣,诧异地询问。印象中,他从没记得归绥城内哪个店铺里卖过晋绥军的军装,哪怕是当作旧衣服卖都不可能。让日本特务机关看到,肯定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外交署的库房里边就有!你尽管去敲门要,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不敢难为你!”陶克陶笑了笑,又淡淡地补充。德王被软禁在他的临时府邸了,整个蒙疆自治政府中,现在被日本人弄得鸡飞狗跳。凡是德王一系的官员,都人人自危。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这个很有可能要东山再起的亲日系首领,当然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并且表现得越为强势,越有人找上门来投靠。

    鲍礼华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东西不太在行,索性不去想其中原委,直接表示服从,“那我就去了。老爷,你先休息一会儿。赶夜路的话,需要事先积蓄体力!”

    “嗯,我知道,你赶紧去吧!”陶克陶不耐烦地挥挥手,将对方赶走。然后再度从怀里掏出“关东军驻蒙疆最高顾问”酒井隆给安华亭的亲笔信,对着灯光重新检视。信他一定会去送的,日本人即便最终会战败,也不是最近这一两年的事情。而在伪蒙疆自治政府的位置越高,将来改换门庭时,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越大。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在替日本人奔走的时候,顺便跟国民政府那边建立属于自己的联系通道,以备将来之需。相信国民政府那边,也欢迎草原上除了德王和李守信之外,还有第二方势力暗中向自己靠拢。

    打定了狡兔三窟的主意之后,他又努力振作精神,筹备起一些此行中可能用得上的资料。有些属于蒙疆自治政府的内部机要文件,有些则属于日军的绝密,凡是他曾经接触到的,都仔细挑选了一些放进了随身的手提箱中。反正这次是奉了酒井隆的命令,日本特务机关不会检查他的行李。而在此人心惶惶的时刻,所谓的蒙疆政府警察部门,也绝对不敢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替日本人奔走了近十年的高级干部身上。

    事实证明,他的预料一点儿都没错。得到了酒井隆的授意,归绥城内的日本特务们非但没有对陶克陶等人做任何搜查,并且还主动替他们叫开了城门,在当值伪军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将他们送了出去。一路护送到了昆都伦河渡口,才忐忑不安地挥手告别。

    过了昆都伦河,就正式进入了交战区。陶克陶和他的心腹们打起精神,小心翼翼,以每天六十里左右的速度,缓缓向傅作义部的控制范围靠近。尽管心里头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当看到日本军队仓惶后撤的景象,依旧震惊得瞠目结舌。

    曾经以军容严整而著称的日本武士们,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非但行军的队伍走得沥沥拉拉,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是满脸颓废,满身泥浆。

    打阻击的中**队掘开了乌拉壕大堤!这是陶克陶出示了酒井隆给自己的手令之后,才在几名试图凑过来“征用”战马的日本低级军官嘴里,打听到的消息。刚刚化了冻河水夹着冰块,将第隶属二十六师团的全部火炮和运送给养的汽车,都给一口吞了下去。士兵们仗着反应足够快,才侥幸没被淹死。可再想去增援五原城,是绝对不可能了。在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没有干衣服穿,没有足够的食物果腹,继续向前赶路的话,就等于自己找死。五原城周围的中**队甚至不用开枪,就能过来直接俘虏一群发了高烧的病号,并且保证不会受到任何有效抵抗。

    “那,那五原城里的人呢?我是说,我是说桑原机关长,还有,还有水川次长他们!”一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给几名低级军官充饥,陶克陶一边试探着打听。

    “玉,玉碎了!肯定全部玉碎了!”几名日本军官被干粮噎得直翻白眼儿,断断续续地回应,“五原城前天,前天下午就陷落了,派过去接人的飞机根本,根本无法能降落,里边的人,估计,估计一个都没逃出来!”

    注1:贺仁杰,忽必烈的宠臣,以擅于拍马屁而闻名。在众多汉人文官当中,最受忽必烈器重。高寿,子孙俱享富贵。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九上)

    “玉碎了?!这么快?!”陶克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大声追问。他从接到五原城遭受攻击的当天夜里就出发了,到现在不过才走了两个半白天加一个半晚上,而五原城居然已经陷落了整整两天!换句话说,驻守在城内的一个联队日军和数千伪军只坚持了二十几个小时左右,就被傅作义部给全歼了。其崩溃速度之快,恐怕是再一次开创了自卢沟桥事变以来日军方面的先河。

    “你没见到傅作义的兵有多疯狂!”大抵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名鬼子中尉军官红着脸替自己的同行们开脱,“都是些被赤色份子洗了脑的疯子,打仗时根本不管自己死活。我们旅团进攻乌加河大桥的时候,事先用飞机和大炮将河对岸炸成了一片火海。结果坦克车刚走到桥中间,照样有几名全身冒着烟的中国人从火海里头跳出来,用炸药包将大桥给炸成了两截!”

    “啊!”陶张大嘴巴,愣愣地用日语追问。“那,那坦克车呢,及时退回来了么?炸桥的中国人呢,他们最后也跑掉了么?”

    在他印象中,如果自幼受了武士道熏陶的日本兵自称天下第二不怕死,根本没人敢称第一。而今天,傅部士兵的勇敢,居然令日本兵提起了也心有余悸。那将是怎样一种疯狂?!傅作义又许下了多重的赏格,居然令这些普通士兵将生死置之度外?!作为这个时代的“聪明人”,陶克陶永远想象不出,也永远体会不到!

    “没有!他们从抱着炸药包站出来那一刻起,恐怕没想到再活着撤下去!”带着几分后怕和几分钦佩,鬼子中尉轻轻摇头,“咱们的坦克车也全毁了,这季节,河水里漂的全是冰块,根本无法组织人手打捞。对岸中**人也不准咱们捞,无论怎么拿飞机轰炸,只要这边有皮划艇下河,他们就立刻从尸体堆中爬起来开火。”

    “太过分了!”陶克陶用流利的日语,言不由衷地点评。“肯定是被赤色份子洗过脑的,傅作义部里边,到处都是赤色份子!”

    “嗯,肯定是!”听他日本话说得如此地道,手里又拿着关东军驻蒙最高顾问酒井隆的手令,鬼子中尉便猜到他在伪蒙疆自治政府的位置非同一般,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劝告,“你们也不要再往前走了吧!不光傅作义的兵可恶,周围的老百姓,也都完全**了。咱们这边万一有人落了单,就会被他们打冷枪。这几个月,光是为了征集粮食,我们旅团就失踪了一百多名士兵!”

    “啊?!”陶克陶被吓了一个哆嗦,赶紧向对方鞠躬致谢。心里头,却愈发坚定要亲自到安华亭那边走上一遭。

    几名日本基层军官也赶紧以躬身礼相还,经历了一次惨败之后,不知不觉间,中国人的地位,在他们心中就提高了许多。捎带着连陶克陶这个蒙奸,也深受其惠。虽然后者未必感激这种恩泽!

    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氛围内挥手告别,终于混上了一顿饱饭的鬼子军官们带着他们饥肠辘辘的下属继续朝归绥方向撤,陶克陶则在心腹死士的团团保护下,继续朝五原城方向进发。当天夜里宿营的时候,他找了个合适机会,把装在手提箱的准备给傅作义部的投名状重新整理了一番,挑出某些明显不够份量的文件,点火焚毁。然后又拿出钢笔,将自己知道了一些秘密消息,挑选着写了几条,与剩下的文件一道重新锁进手提箱。期待着国民政府方面的人看到手提箱里的东西后,会郑重评估自己的诚意与份量。

    第二天早晨起来继续朝西走,越走,眼睛里看到情况越是凄惨。大队的鬼子和伪军基本上已经撤完了,剩下的都是些被打散了架子,或者被河水冲散了找不到组织的溃兵,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像地狱里跑出来的游魂般,在早春的田野里四处晃荡。看到陶克陶等人,立刻远远地逃了开去,仿佛陶克陶等人都穿着傅作义部的军装般,随时端起机关枪送他们回老家!

    也有两伙规模在十余人上下的鬼子兵,试图冲过来抢夺战马。陶克陶先是用日语表明了身份,然后又出示了酒井隆的手令。然而对方根本不肯放弃,居然举起枪来继续发出威胁。被逼无奈,陶克陶也终于大胆了一回,命令鲍礼华带着死士们开枪反击。半分钟不到,就将没有眼色的鬼子兵们全给打撒了羊,一个个朝着四面八方抱头鼠窜而去,只恨爹娘没给多生出第四条腿来!

    “原来日本兵吃败仗之后,也是这般德行!”鲍礼华骑着马追杀了几十米,便懒得再理睬这些溃兵。气喘吁吁地拉住坐骑,大声感慨。

    “可不是么?也没比当年汤玉麟的兵强哪去!”其他死士纷纷附和。他们都是陶克陶花重金从三山五岳招募到的“江湖好汉”,身手和胆气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只是头脑中没有什么是非观,拿谁的钱,就给谁卖命。根本不会在乎雇主让自己攻击的目标是日本人,还是自家同胞!

    “这个,东家将来回去之后,不会被日本人找麻烦吧!”有几个死士头脑相对机灵,凑到鲍礼华马头前,小声提醒。

    “不会,附近这么乱,那些日本兵怎么知道东家是谁?”鲍礼华偷偷向身后不远处骑在马背上发呆的陶克陶瞅了瞅,然后低声确认。“况且东家这回是奉命了酒井顾问的密令出使傅作义那边,这些小兵蛋子耽误了酒井顾问的事情,原本就该杀。要是他们敢回去后胡乱告状,死得恐怕更快!”

    “那是!”死士们恍然大悟,纷纷低声回应。回过头看自家雇主的目光,却慢慢地变得复杂了许多。

    穿过了散兵游勇地段,一行人距离傅作义部的防线也就不太远了,眼睛里看到的情况,也愈发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尸体,每经过一个村落,必然会在村子口的野地里,看到几具被野狗从泥土里撕扯出来的尸体。从身材上看,大部分应该属于王英部的绥西联军,但是也有不少是小鬼子。这些尸体几乎毫无例外都被老百姓剥了个精光,连个兜裆布都没给剩下。致命的伤口则从尸体上一览无遗,或是背后中了冷枪而死,或是被人用绳子活活勒死,还有几个,明显是被老百姓用“二齿子”给开了瓢,脑门上多出两个黑洞洞的大窟窿,周围站满了干涸的脑浆。(注1)陶克陶看得浑身发冷,当天夜里宿营的时候,少不得又拿出笔和纸,继续增加投名状的份量,替换掉手提箱中某些有滥竽充数嫌疑的文件。如是又曲曲折折在路上耽搁了两天,待和安华亭接上了头,手提箱中的文件已经淘汰了一大半儿,份量明显轻了许多,重要性却与先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安华亭当年跟在大汉奸王英背后做伪军头目的时候,倒也跟陶克陶碰过几次面,彼此之间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听心腹副官王海澄说此人求见,稍一愣神,便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意。随即,点点头,大笑着吩咐,“把他领到师部里来吧,不必避讳人,光明正大地放他进来。他的那些私兵,也没必要缴枪。都是些江湖混混,即便随身带着大炮,也翻不起什么风lang来!”

    “是——!”安华亭的副官王海澄是他的外甥,在军中混得时间已经不短了,最是机灵。犹豫着答应一声,双脚却没有挪动地方,两眼继续看着自家舅舅,欲言又止。

    “怎么了?”安华亭皱了皱眉,不高兴地质问。“你又想起什么事情来了,还是老家那边又来信要钱了?!”

    “没!”王海澄赶紧连连摆手,“没别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觉得此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您这个抗战功臣,咱们师里头见过陶克陶的人也不少,咱们公然把此人带进师部里........”

    “让你带你就带,费话那么多干什么?!”安华亭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你以为偷偷去见他,就能瞒得过傅长官的眼睛?就能瞒过军统的特务?!那样做,反而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把他直接带到师部会议室里。两国交兵不杀来使,老子当着几个团长的面公开接待他,听他放完了狗屁之后再赶走。傅长官和重庆那边事后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夸老子做人坦坦荡荡!”

    “这......”王海澄想了想,发觉自家舅舅说得的确在理。赶紧推开门,逃也一般去了。刚刚因为战功升迁为暂编第十师少将师长没多久的安华亭则撇着嘴,继续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妈那个巴子的,当年老子送上门去投靠,你们都拿老子当狗使唤。如今老子打疼了你们,你们反倒掉过头来求着老子了。贱痞子,小鬼子就是贱痞子。跟着小鬼子混的,更是非同一般的贱!!”

    注1:二齿子,北方一种常见农具。铁头,木柄,前方有两个弯曲的齿。用来从地下挖出植物的根部。五原战役后,的确有很多被打散了的日本人死于当地老百姓的自发攻击。当时重庆和日本侵略者方面,都有过相关描述。

第三章 风云 (九 中)

    第三章风云(九中)

    不得不说,安华亭这一手玩得漂亮。通过师部公开接见,非但向傅作义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也令来访者失去了耍弄阴谋诡计的空间。

    陶克陶原本就是个聪明家伙,一路上亲眼看到的情景,又令他深受触动。此刻见安华亭早已经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便不敢太造次。规规矩矩地当着暂编第十师众位核心人物的面儿,将酒井隆的亲笔信呈交了上去。并且以中间人的身份,明确转达日方对陷落在五原城内那些矿业专家的关切。恳请傅作义部能念在后者是非武装人员的份上,准许日方用除了军火之外的任何物资赎回他们。

    “非武装人员?!”安华亭撇着嘴,大声质疑,“我可是听说,这些人被俘时手里都拿着枪!”

    “误会,那是误会!”陶克陶赶紧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解释,“他们不知道北路军乃仁义之师,怕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所以才捡了武器试图顽抗到底。但一群书呆子哪懂得用枪啊?!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放下武器,等着做贵部的俘虏?!”

    “放没放下武器,我不太清楚。反正,当时拒不投降的,肯定都死菜了!至于活着的那些,是准许日本人赎回去,还是押到重庆去接受审判,得看我们傅长官的心情。我这个小小的暂编师长,可真说不上话!”安华亭摇摇头,继续拿话堵对方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陶克陶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乖得像个三孙子一般,“所以我也不敢让老兄为难,只求老兄你替我向傅作义将军传个话。如果傅作义将军肯点头,接下来自然会有更高级别的人过来跟贵部商量具体赎买俘虏的细节!”

    “传个话倒没问题!”安华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低声答允,“不过我们傅长官最近很忙,未必能抽空研究这事儿。这样吧,老兄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等傅长官那边有了答复,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哪敢给你添这么多麻烦?!”陶克陶赶紧连连摆手,陪着笑脸解释,“我就是个替日本人传个话,话传到了,就该往回返了!你也知道,日本人向来疑心重,我这些年在伪蒙古自治政府那边,早就被边缘化了。如果在你这边耽搁太久,回去后肯定又是一大堆麻烦!”

    “那可不成。大老远来了,怎么能不喝上几顿就走!”安华亭摆出一幅诚心留客的模样,扯开嗓子大声张罗,“再说了,那要是傅长官答应了,你不在,我通知谁啊!你怎么也不能让我直接去联系酒井老鬼子吧?!”

    “我,我留几名信得过的随从在这边!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做事知道轻重!”摸不清傅作义对自己的态度,陶克陶哪肯主动留下来。一边继续用力摇头,一边大声补充。“到时候,他们把准信给我带回去。我再过来拜望安兄。反正这里距归绥也没多远,只要道路恢复通畅,开车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不行,不行,我就认你老哥一个,其他人,我用着不放心!”安华亭一把扯住陶克陶的衣袖,继续热心留客,“住下,住下!咱们哥俩好几年没见了,怎么着也得好好唠上一唠。来人,给我在师部边上再搭几座行军帐篷。用毡子裹厚厚的,白老哥身体单薄,咱们别冻着他!”

    “安兄,安兄,我真的,真的不能,不能留在这儿!!”陶克陶急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一边挣扎,一边用脚悄悄地将随身手提箱朝安华亭身边挪动,“我虽然始终跟小鬼子不是一条心,可毕竟在那边担任过职务。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对您老兄也是个麻烦!”

    “麻烦,我安某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安华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撇着嘴嚷嚷,“你就安心住我这儿,我看谁敢瞎嚼舌头根子。甭说咱俩原来就认识了,就算原本不认识,这两国交兵,还不杀来使呢。住下,尽管住下!”

    宾主双方又争执了几句,终究是陶克陶力气小,被安华亭强拉着留了下来,喝酒叙旧。一番杯觥交错后,酩酊大醉,然后由安华亭的警卫搀扶着,到刚刚搭好的帐篷休息。

    喝醉的人,自然记不得自己的随身物品。安华亭也就心领神会,悄悄地将陶克陶故意“遗漏”给自己的手提箱带回了寝帐,打开了仔细翻检。才匆匆看了几份,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滚了下来。赶紧把自己的外甥王海澄喊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命令此人带上一个连的警卫,连夜将箱子送到了北路军前敌司令部。

    北路军前敌司令部内,傅作义正和鲁英麟、董其武等北路军的核心将领探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闻听安华亭的心腹副官带着重要情报求见,不由得微微一愣,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非常诧异地说道:“这个安猛子,又想耍什么鬼花样?!他那边的小鬼子,不是早就撤干净了么?”(注1)“说不定又在战场上有什么新发现!”参谋长鲁英麟对安华亭的暂编第十师最近在战斗中表现非常满意,主动替这员出身绿林的悍将说话,“他那边防线很长,小鬼子要是逃跑时丢下了什么重要东西,这会儿差不多正好能捡回来!”

    “那就让王副官进来向大伙汇报一下,他们安师长到底捡到了什么宝贝!”傅作义对鲁英麟向来是言听计从,想了想,笑着吩咐。

    警卫人员闻听,赶紧答应着去叫王海澄。不一会儿,陶克陶故意“遗落”在暂编第十师师部的手提箱就摆在了傅作义面前。按照安华亭事先的吩咐,王海澄先大致汇报了一下陶克陶的来意,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请示,“我们师长已经将他软禁起来了,只要长官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派人将他绑了押上法场!”

    “他都交了投名状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再杀他!”傅作义信手打开箱子,一边翻看着里边的文件,一边笑着点评。陶克陶的举动丝毫不令他感到奇怪,事实上,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信使带着伪蒙疆自治政府高层官员的亲笔信和厚礼,前来求见自己。只求能搭上关系,以便为日后风向不对时,预先准备一条退路。

    “是啊!这种人,留在伪蒙疆自治政府那边,比杀了他对抗战大业更有利!”参谋长鲁英麟也笑了笑,信手拿起几分傅作义看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看。到目前为止,都不是什么新鲜内容。虽然上面标的保密等级很高,但前一段时间,光是军统就通过德王在伪蒙疆政府内安插了十好几个眼线,把个伪蒙疆政府侵蚀得跟个筛子般,几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傅作义那边已经陡然变了脸色。指着一份手写的资料,用极低的声音向王海澄追问,“这箱子,还有想箱子了的东西,都谁看到过?!陶克陶几时到你们师的,你们师长呢,又是什么时候把箱子给你的?!”

    “报告长官。整个暂编第十师,就我们师长一个人看到了!”王海澄早就得到了安华亭的指点,立正敬礼,大声回应,“陶克陶那厮舍不得小鬼子那边的官职,所以今晚假装喝醉了,偷偷地将文件箱遗落在了我们师长手里。我们师长打开之后,发现里边的东西可能很重要,就立刻重新封了,派骑兵连护送到长官这里!”

    “嗯!我知道了!”傅作义想了想,无奈地点头。王海澄的话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看似说得很痛快,实际上却逃避了最关键的问题。偏偏他无法继续刨根究底,毕竟安华亭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文件送到自己手里,没有做任何隐瞒或扩散。

    “怎么了?宜生?!”鲁英麟被傅作义的反常举动吓了一跳,此刻才还过神来,叫这傅作义的表字,迷惑地追问。

    “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给其武和畹九他们也看一眼,然后立刻烧掉!”傅作义又难过地摇摇头,将一份完全手写的文件递给鲁英麟,让他给其他几位在座的北路军核心将领传阅。

    “谁写的?陶克陶么?”鲁英麟诧异地接过文件,定睛观瞧。才看了两三行,就立刻站了起来,盯着王海澄厉声追问,“安师长看到这份文件时,身边还有其他人么?你们第十师里边,陶克陶还跟哪些人有过接触?!赶紧说,不要做任何隐瞒。”

    “我们,我们师长在看这份文件时......”王海澄额头上立刻见了汗,赶紧按照安华亭的吩咐转述,“我们师长看文件时,从来不喜欢旁边有人。陶克陶吃完饭就立刻被软禁起来了,没我们师长的手令,任何人靠近不了他的帐篷。我们,我们师长还说,他读书少,见识短浅,文件中很多字都不认识,根本看不懂里边写的是什么!”

    “这个安滑头!”鲁英麟也非常无奈地将文件放在了桌案上,低声点评。座位紧挨着他的董其武难忍心中惊诧,悄悄探过半个脑袋偷看了两眼,下一个瞬间,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只见文件的第一页赫然写着,“正月初七,赵承绶将军与酒井顾问会晤,商谈晋军加入亚洲反赤同盟,合作剿共事宜.......”(注2)注1:鲁英麟,抗日英雄,傅作义至交好友,北路军参谋长。五原大捷,就是出自他的策划。善谋而不能断,1948年在内战中兵败自杀。

    注2:阎锡山信奉生存哲学,在抗战期间发现日军实力强大,便生出了依附之心。多次派赵承绶与日方进行沟通。但是由于赵本身不愿意投日,故而数度沟通都没得到令双方都满意的成果。不过阎部依旧有几个师,主动配合了日军对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进攻。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九下)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几乎每个看到文件的将领都像被雷击了般,瞬间僵直不动。然后距离他最近的下一个个人迅速从桌上捡起文件,再度重演先前那一幕,瞬间如遭雷击。然后一个接一个传下去,一个接一个失去语言和行动能力,纷纷呆坐在椅子中,任额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淌!

    阎锡山要投日!

    一手打造了晋军,并且先前口口声声要与侵略者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的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阎锡山,居然偷偷派了心腹中的心腹,国民革命军第七集团军总司令暗中与日本人接洽投靠事宜!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整个北路军上下呆若木鸡。要知道,北路军现在虽然基本上处于“自立门户”状态,但阎锡山在这支队伍中的影响力却依旧非常巨大,去年傅作义断然将自己请来的八路军干部全都“礼送出境”,就是因为无法继续承受阎锡山的压力所致。

    非但如此,在整个国民政府中,阎锡山的地位也仅排在蒋介石和李宗仁两巨头之后,如果他率部与鬼子展开合作,对眼下中国抗战事业的打击,将丝毫不亚于当年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公开发表叛国艳电。毕竟汪精卫多年来一直承担的是党务工作,手中并没有掌握太多的军权。而阎锡山麾下,却统率着第六、第七两个集团军近十四万兵力,并且在原本隶属于晋系的第二十集团军内,也拥有大量的门生故旧。(注1,注2)换句更直接的话说,如果阎锡山彻底倒向日寇,眼下战斗在长江以北的中**队,将有一半儿以上直接变成了伪军。原本也出于晋系,眼下与第七集团军唇齿相依的傅作义部,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状态,除了刚刚割袍断义的第十八集团军之外,在整个北中国,都找不到任何盟友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傅作义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抬头四下看了看,见安华亭的副官王海澄还手足无措地站在会议室中央发呆,便强挤出一丝笑容冲此人吩咐道:“行了,这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回去跟安师长说,箱子我收到了。他的一番心意,我也都记在心里了!等今后有了机会,一定会向中央替他请功!”

    “是!”王海澄答应得很响亮,脚步却没有做丝毫挪动。而是将身子弯下来,遮遮掩掩地试探道,“启禀傅长官,临来之前,我们师长还有一件事,命我一定要当面汇报给您。不知道......”

    “说吧!”傅作义皱了皱眉,沉声命令,“鲁参谋长你认识,董师长、孙师长和李师长他们几个,也都不是外人。咱们北路军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必要向他们隐瞒!”

    “那,那.....”王海澄可怜巴巴地看着傅作义,希望得到一个单独汇报的机会。见后者始终没有起身,只好把心一横,大声说道,“那,那我可就直说了!我们师长说,前天绥西伪军的总司令王英兵败,是乘着皮筏子从他眼前溜走的。当时他一时心软,就没下令开枪将皮筏子击沉。如今追悔莫及,甘心接受傅长官任何惩处!”

    “啪!”傅作义气得狠狠一拍桌案,长身而起。随即,却又大声苦笑,连连摇头,“处分?我怎么处分他?!我凭什么处分他?!王英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愿让王英死无葬身之地,不是人之常情么?!算了,你回去告诉他,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他也千万别跟我再来下一次!”

    “宜生?!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可妄下结论!”参谋长鲁英麟闻听此言,赶紧大声阻拦。私纵敌酋是大罪,特别是王英这种铁杆汉奸,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放走了他,都必须被追究到底。傅作义今天如果不处置安华亭,日后万一此事被翻出来,他就将替安华亭当靶子,成为全国媒体口诛笔伐的目标。整个北路军的抗战王牌形象,也将因此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算了!”傅作义继续摇头苦笑,心灰意冷,“王英就是个废物,俘虏了他,反倒lang费了粮食。不如放他回去继续祸害小鬼子。反正咱们已经两次打得他只身而逃了,不在乎下回再打一次。”

    “这.....”鲁英麟犹豫了一下,心中很是不甘。然而看到傅作义脸上憔悴的表情,又将劝阻的话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还有那个陶克陶,让你们师长也先放了吧!”傅作义强迫自己不看麾下众将失望的眼睛,继续冲着王海澄吩咐。“你回去后对他说,小鬼子赎回工程师的提议,我需要仔细想一想再做决定!”

    “是!属下一定把话带到,一定带到!”王海澄喜出望外,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屁颠屁颠地跑下去向他的亲舅舅安华亭复命了。傅作义亲自将他送出会议室外,转过身,重重将门关紧,“呯!”

    “呯!”沉重的关门声在众人头顶反复回荡。鲁英麟、董其武、李铭鼎、孙兰峰等北路军高级将领们一个个抬起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家老大哥,脸上分悲愤根本无法掩饰!

    “仅凭着陶克陶一个人的指证,我无法确定这份情报到底是不是真的!”仿佛要把所有干扰都关在门外一般,傅作义背靠着会议室的门,闭着眼睛,用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语言解释,“光凭着一份难辨真伪的情报,就将阎司令长官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傅某不敢,也不忍为之!”

    “那,那你傅宜生就甘心受安华亭的要挟?!”新编整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性如烈火,站起来,叫着傅作义的表字质问。在他眼里,安华亭这种反正过来的伪军头目,早就该是缴械清退的对象。傅作义不计前嫌的提拔他,重用他,对他简直恩同再造。而安华亭却偷偷放走了大汉奸王英,并且以阎锡山跟日本人暗中接洽合作的情报来交换傅作义放弃对此事的追究,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如果忍了此人这一次,早晚还得忍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此人反客为主,直接欺负到头顶上来!

    “畹九,冷——静!”坐在孙兰峰对面的董其武也站起身,叫着孙兰峰的表字反驳。“宜生将军做得对,阎司令长官纵然有千般不是,毕竟曾经于我等有知遇之恩。他安华亭一个土匪,尚知道放原来的老上司王英一马,我们这些人,总不能连个土匪都不如!”

    “你这是为了私恩,置民族大义于不顾!”孙兰峰毫不犹豫地将矛头转向了董其武,大声反驳,“要是日本人对你有恩,你是不是也要掉过头来去当伪军?!要是阎司令长官命令你投降日本人,你是不是也立刻对我们反戈一击?!我孙某人今天一句话撂到这儿,无论是谁跟小鬼子合作,孙某人就跟他不共戴天。至于当年的私恩,容孙某人赶走了小鬼子,再到他坟前自杀谢罪!”

    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太重了,董其武立刻被刺激得两眼通红,“孙畹九,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要想投降日本人了?谁说会无条件服从阎司令长官的任何命令了?!你想跟谁不共戴天去?论起杀小鬼子,在座当中,哪个没比你孙畹九杀得少。”

    “谁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老子跟谁不共戴天。你董其武心中要是没鬼的话,对号入个什座?!”

    “你孙畹九血口喷人!”

    “你董其武是非不分!”

    “你....”

    “你.....”

    眼看着两人吵着吵着就要上演全武行,参谋长鲁英麟赶紧出面劝阻,“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别扯些没边际的事情,咱们这些人,谁手上没有十个八个小鬼子的命,有可能再向日本人屈膝么?!”

    “是啊,阎司令长官是阎司令长官,咱们北路军是北路军,就算曾经是一家人,也早就分开单过了,谁也甭牵扯谁!”第三十二师师长李鼎铭也站起来,低声劝解。

    他的话虽然不多,却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北路军虽然出身于晋绥系,却属于整个晋绥系里最不受阎锡山待见的一支。后者非但肆意克扣发给北路军的粮饷,并且多次在公开场合,宣称北路军早已“**”,傅作义有通共嫌疑,甚至连“七路半”这个绰号,最早也出于“阎锡山”之口,给整个北路军乃至绥远地区,都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之所以到现在为止,北路军依旧跟阎锡山没有恩断义绝,完全是以傅作义为首的一批将领,心中还念着阎锡山曾经的旧情而已。但是若说阎锡山能凭着他的个人影响,将整个北路军都带到日本人那边,则简直是痴人说梦。首先,傅作义本人就不会准许这种事情发生,其次,北路军与小鬼子连年恶战,不知道多少弟兄以身殉国了,敌我双方之间的仇恨早已不共戴天。若是有人敢号召大伙向倭寇屈膝,不用问,结果肯定是他被乱枪打成马蜂窝。

    “就是,孙长官,董长官,阎司令那边怎么干,都跟咱们这些人没关系。咱们没必要阎司令的事情自己先吵起来!”其他几名高级将领也纷纷插嘴,顺着李铭鼎的意思,替争执中的双方顺气。

    “就是,咱们这里自乱阵脚,恐怕最高兴的就是小鬼子!”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总算将孙兰峰和董其武两个给安抚了下来。再看此处的最高长官傅作义,只见后者依旧背靠着门,脸色青得如同铁铸一般。

    “宜生,此事尚有挽回余地!”知道阎锡山私下勾结日军之举对傅作义的打击颇重,参谋长鲁英麟少不得又出言给老朋友宽心,“你想想老长官的性子,若日本人不给他足够的实际好处,光凭着空口白牙,他肯像汪精卫那样,立刻迫不及待投靠过去么?!要我看,他们双方少不得还要谈上几回,而在这期间,局势还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变化!”

    “是啊!总得谈上三回五回的才行!”傅作义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般,懒懒地重复。刚才孙兰峰和董其武两个在会议室里唇枪舌剑,他自己心中何尝又不是在激烈地挣扎。有一个声音坚决的告诉他,大义与私恩不能兼顾。眼下就该立刻将陶克陶的密报,用急电转发给重庆政府。然后联合重庆方面、商震的第二十集团军,以及刚刚割袍断义的八路军,迅速逼阎锡山退居二线,以免这个目光狭窄的老上司真的走向邪路,给国家和民族带来巨大的灾难、然而,同时还有一个声音不住地反驳,告诉他君子的为人之道,阎锡山当年的知遇提携之恩,以及“出卖”老长官后,世人眼里的鄙夷。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阎锡山做得再差,也是他傅作义的长辈。无论如何,都不该毁在他傅作义之手。(注3)“所以,眼下咱们应该做的,不是蓄意帮阎司令长官隐瞒此事,也不是立刻将此事捅给外面!”鲁英麟看得心里着急,一边继续给傅作义给宽心丸,一边搜肠刮肚地想解决之道。还甭说,办法还真给他找到了,“要我看,咱们不妨先将这份情报压一压,然后立刻想方设法,让阎司令跟小鬼子达不成协议就是了。这样,既对得起民族和国家,又让阎司令长官避免了今后身败名裂的下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得轻巧,阎司令长官算盘向来打得精,哪那么容易受咱们的影响?!”孙兰峰依旧对傅作义包庇安华亭的举动无法释怀,撇撇嘴,不屑地数落。

    “那可未必,咱们阎司令长官,信奉的可是生存哲学!”鲁英麟丝毫不以为忤,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我猜的不差,他派赵承绶将军跟小鬼子接洽的事情,应该发生在五原战役之前。咱们刚刚兜头给了小鬼子一记闷棍,老人家这会儿应该能看出,小鬼子已经疲态尽现了。如果咱们再接着打两场胜仗,或者最近八路军、中央军也打出两场像样子的反击,我敢保证,阎司令那边立刻会重新考虑跟小鬼子的合作事宜。至少,他开的价码,会节节攀高,甚至高到小鬼子给不起的地步!”

    注1:叛国艳电。大汉奸汪精卫于1938年底叛逃至日战区,并以国民党副总裁身份公开发表结尾为艳的电文,宣布与日本侵略者合作,和平救国。

    注2:第二十集团军属于商震的嫡系,而商震原本为阎锡山的爱将,后因为不满阎锡山的性格狭隘多变而投靠了蒋介石。

    注3:阎锡山对傅作义的崛起,心存不满,甚至动过杀心。但傅作义对阎锡山却一直念有旧情。多次主动替对方收拾烂摊子,甚至在阎面临绝境时,仗义施以援手。傅作义能从阎部一个师长,迅速攀升为北方第一实力派,深得蒋的信任和属下拥戴,与他这种颇为厚道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十上)

    众人叹了口气,陪着他摇头苦笑。阎锡山多疑善变,光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算是被鲁英麟摸了个透。按照他所说的办法,也的确有很大可能将阎锡山与日本人之间的交易彻底搅黄。然而大伙如果明知道阎锡山在与日本鬼子悄悄勾结,却不能公开阻止,反而要想方设法替此人遮挡隐瞒,无疑有些对不起北路军抗日铁拳的美誉,更对不起那些刚刚战死在沙场上的弟兄!

    “这件事,其实重庆方面未必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知道自己的提议,未必能让在座所有人都心服,参谋长鲁英麟想了想,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可听到之后又能怎么样呢?甭说阎司令长官眼下还没跟日本人达成协议,即便协议已经达成了,只要他一天没有公然接受日本人的官职,重庆那边就只能继续装糊涂。否则,用军事解决,肯定会将阎司令长官和他麾下的两个嫡系集团军,立刻逼到小鬼子那边!用政治手段解决,有韩复渠这个前车之鉴在,咱们阎司令长官,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自己的队伍?!”(注1)闻听此言,众人叹息声愈发沉重。从前一段时间伪德王和军统之间的关系发展上来看,重庆方面的确应该早就察觉到了阎锡山跟日本鬼子之间在眉来眼去。毕竟陶克陶只是伪蒙疆自治政府的参议员,而德王却是整个伪蒙疆政府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然而重庆方面却迟迟没采取任何针对阎行动,只可能是真的像鲁英麟分析的那样,是由于害怕彻底逼反了阎锡山,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甚至重庆方面也有很多人认为抗日战争已经彻底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所以巴不得通过阎锡山的试探,找出以条可以苟安一隅的道路来!

    “既然你这么说,就按你的方法办吧!反正我只是个军人,就懂得打仗!”又是一声长叹之后,新编整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瞪着通红的眼睛说道。

    他是今天晚上反对包庇阎锡山态度最坚决的,也代表了北路军中大部分少壮派将领的意见。这些人或者曾经在阎锡山麾下没受到过任何重视,或者是傅作义自立门户之后才加入的北路军,心中对阎某人没任何感情,只唯傅作义马首是瞻。

    既然少壮派们在孙兰峰的带领下做出了妥协,接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很快,大伙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将这份可导致国民政府再度分裂的文件彻底封存,以其他相对缓和的方式,促使阎司令长官放弃左右逢源的幻想,重新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既然大伙念着旧日恩义无法去揭发阎锡山,当然也就像傅作义先前所感慨的那样,没有什么脸面再去追究安华亭私纵大汉奸王英的罪责。后者跟大汉奸王英之间的关系,与大伙跟阎锡山的关系一模一样,都受过对方知遇之恩,都是后来因为政治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然而,这么多宿将、名将,却被一个土匪出身的暂编师少将师长牵着鼻子走,众人心里头甭提有多堵了。达成决议之后,很长时间都提不起继续说话的兴趣,一个个叼着烟卷,大口大口地猛吸。

    天气乍暖还寒,指挥部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十五六支老烟枪同时在里头喷云吐雾,很快就令屋子里呛得无法再坐人。北路军总指挥傅作义憋得难受,转过身,一把扯开屋门。同时背对着大伙厉声呵斥,“行了!想过烟瘾请去外边!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什么样子?!这里是指挥部,不是戏棚子,也不是电影院!”

    “嗯——嗯!”大伙被训得一阵气结,赶紧将只剩下一个屁股的烟卷儿按进各自面前的烟灰缸里,用力掐灭。

    “勤务兵,把窗户全都给我打开,放点儿新鲜空气进来!”傅作义懒得看大伙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大声命令,“再给大伙打点儿热茶来提提神,然后继续开会!别人怎么着,那是别人的事情。咱们这里,最重要的事情是收拾小鬼子!”

    “对!咱们北路军是北路军,跟别人不一样!”董其武等人挺直腰杆,大声附和。

    “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何必死乞白赖往一块凑合!”孙兰峰等少壮派也冷笑着强调。

    这些话如果是前一段时间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说,少不得还会被傅作义大声教训。在他心目中,一直把阎锡山当作自己的长辈和老师。但是今天,傅作义却只是愣了愣,没有说任何澄清的话。阎锡山想保住的是山西,是晋绥军这个军事政治集团。而他傅作义,想保住的却是整个中华民族。与整个中华民族的存亡相比,阎锡山以往对他再多恩情,也显得太单薄了。他可以替阎司令长官遮掩过这一次,却不可能再替对方遮掩第二次,第三次。也不可能跟着对方的脚步往遗臭万年的绝路上走。这是他最后一次违背自己的本意去维护老长官,算作是对往昔恩情的一个交代。从此之后,晋是晋,绥是绥,天底下再也没有“晋绥军”!

    知道傅作义此刻心情沉重,参谋长鲁英麟笑了笑,努力将话题朝正事儿上岔。“别扯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了!大伙先集中精神,把陶克陶的投名状看完。说不定,里边还能找到收拾小鬼子的新机会!”

    “对,先看陶克陶的投名状!从里边找新机会收拾小鬼子!”众人想法和大体上鲁英麟差不多,七嘴八舌地回应。

    “那就分开看,大伙一人看五份,看完了之后互相交换。发现有价值的情报,立刻把它单独挑出来!”鲁英麟看了看傅作义的脸色,继续提议。

    不待他动手,董其武等人已经站起身,以最快速度将手提箱里的文件分发了下去。不一会儿,众人就将心里的郁闷彻底抛在了脑后,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刷、刷”的纸张翻动声。

    大部分文件都是关于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日本人在包头一带发现了好几处大型的露天煤矿,开采起来成本很低,矿石的成色也非常好。此外,有几处铁矿所产的矿石样品,经日本专家分析,铁含量都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已经达到了富铁矿标准。在整个亚洲地区,都名列前茅。

    在座众人虽然都是武夫,对开矿和冶金没什么概念。但是刚刚于五原战役中俘虏了三百多名日本矿业工程师,心中多少也受到了一些触动,知道河套地区,其实远不像其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荒凉。否则的话,小鬼子也不会将整个东瀛的矿业人才全投放到这里来了!

    这些煤矿和铁矿,还有其他大伙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珍惜矿产,即便眼下北路军没能力开采利用,也不能让小鬼子轻松挖走。那是属于子孙后代的财富,不属于任何私人。如果大伙现在因为没有能力开采利用,就眼睁睁地看着小鬼子将其运走,几十年后,子孙们就只好去喝西北风活着了。到那时,他们绝对不会以前辈们的无知而感到光荣!相反,他们会在报纸、书籍上,做出各种无法阻止的质问。质问当时让日寇轻松将资源运走的人,当时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不能释放那些鬼子专家!”看着看着,就有**声议论了起来,“至少不能现在就释放!”

    “对,哪怕酒井隆拿大炮来赎,都不能放他们走!”其他在座将领立刻群起响应。北路军纪律严明,对于放下武器投降的日本专家,并没有进行任何虐待。依照以往的惯例,对于这些非军事人员,通常也是教育一番之后,再派兵押到交战区外公开释放。但是这一回,陶克陶所提供的秘密文件,却彻底堵死了这些所谓的非军事人员回家的大门。既然他们为掠夺而来,就必将为掠夺行为付出代价。

    因为大伙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所以很快就达成了最后决议。鲁英麟负责指导参谋人员将其记录在案,其他将领则低下头,继续从陶克陶的投名状中,翻检有用消息。

    “妈的,小鬼子真阴险!”孙兰峰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咆哮。

    “怎么了,怎么了?!小鬼子不是刚吃了一场败仗么?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将头转向他,七嘴八舌地追问。

    “他,他们.....”孙兰峰举着一份手写的情报,又急又气,大汗满头,“他们居然偷偷调集了一个混成旅,去堵我的九十三团!先前,先前那三个蒙古骑兵师,目标居然也是一样!”

    注1:韩复渠,山东省主席,地方实力派军法。抗战初期因为率部后逃,被中国民**事委员会以开会为名,骗到河南诱捕,随即被秘密枪决。

第三章 风云 (十 中)

    第三章风云(十中)

    “嘶——”在座众将齐齐倒吸冷气,都为小鬼子的疯狂而感到乍舌.

    对应国民革命军内旅一级的建制,日寇在旅团下设有联队。通常一个混成联队内部,下辖三个步兵大队。每个步兵大队内部,则细分为四个步兵中队和一个重机枪中队,一个炮兵小队。在步兵中队内部,还设有单独的轻机枪组和掷弹筒组。无论在规模上,还是火力配备方面,都超过了九十三团不止一个档次。(注1)只有傅作义,闻听部属遇险,整个人立刻振作了起来,先前的颓废状态一扫而空。站起来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呵斥道:“都慌张什么?小鬼子拿一个联队来进攻咱们一个团,那是咱们北路军的荣耀!打不过就让弟兄们化整为零,分散突围便是!草原这么大,我就不信小鬼子能把所有的道路全堵死!”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登时一片寂静。所有北路军高级将领,包括先前气急败坏的孙兰峰在内,都坐直了身体,脸上写满了慷慨豪迈之气。是啊,打就打呗,战争么?总会有个你来我往,不可能只许北路军打小鬼子,小鬼子连还手都不敢还!

    傅作义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满意地点头,“长城抗战的时候,小鬼子一个联队,打咱们两个师。三年前,小鬼子一个联队,打咱们一个师。去年这时候,国民革命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对付小鬼子,必须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言守,必须五倍以上兵力才能言攻。而今天,小鬼子为了对付咱们一个刚刚升格的甲种团,就得调动一个混成联队上。这,是九十三团的光荣,也是咱们整个北路军的荣耀。所以,咱们只管放手去打,此战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在气势上,小鬼子都已经输了个干干净净!”、“是啊,怕他个球!比这更危险的情况,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打就打,大不了咱们让九十三团钻沙漠,我就不信小鬼子有胆子往里边追!”

    “小鬼子在东边对付咱们的九十三团,咱们就在西边掏他的包头和绥远,看看到底谁先撑不住!”

    “打,老子正嫌上次打得不过瘾呢,这回刚好再让弟兄们开开荤!”

    “.......”

    登时间,众将们的士气就被调动了起来,擦拳抹掌,准备跟小鬼子大干一场。傅作义将军说得好,小鬼子拿一个混成联队对追杀北路军一个团,正说明了他们的情况江河日下。中央军没发现这个秘密,八路军没发现这个秘密,北路军正好借助这个机会,让全国的父老乡亲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威武之师!

    见麾下士气可用,傅作义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大声吩咐,“参谋长,命人着手准备相关区域军用地图!孙畹九,你协助鲁参谋长,给我在地图上把敌我双方的兵力和位置全都标出来!”

    “是!”参谋长鲁英麟和新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双双起身敬礼,快步跑到会议室另一侧研究作战方略的位置准备地图。

    鲁英麟是保定军官学校步科第五期毕业的高材生,从军二十余年,经验非常丰富。孙兰峰虽然生了个猛张飞性格,却也是如假包换的黄埔四期,基本功非常扎实。二人带领着一堆中央陆军大学毕业的参谋,很快,就将目前九十三团当前所在位置及其周边各路敌军标识了个清清楚楚。

    傅作义带领其余将领缓缓围拢上去,只在地图上扫了两眼,就迅速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敌人?孙畹九,十天之前,我不是已经让你把九十三团从德王的老巢撤出来了么?”

    “是,是这样的!”新编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脸色微红,赶紧小心翼翼地解释,“当时,当时的确没攻击德王的老巢,但九十三团撤下来后,半路上又遇到了小鬼子的东蒙特遣大队,就是曾经败在他们手下的川田大队,还有兴安警备军的四旅、五旅和九旅,以及小鬼子匆匆忙忙打哲里木盟调过来的三个地方常驻中队,双方谁也不服谁,拖拖拉拉,就耽搁到了今天!”

    “谁也不服谁?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儿!”傅作义愣了愣,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九十三团是他趁着关东军主力都被苏联人吸引在诺门罕一带的机会,断然布置下的一路奇兵。在刚刚结束的五原战役中,曾经出色发挥了“分散敌军兵力,激化日伪矛盾”的作用。然而作为整个北路军的总指挥,他却不可能天天都把目光盯在一个团级规模的作战单位上。所以在战略目标初步达成之后,就立刻把这支部队的指挥权彻底交还给了其直辖上司孙兰峰,从此再也没有精力加以详细过问。、现在看来,孙兰峰在执行九十三团后撤的命令时,显然不够果断。所以才导致了眼下九十三团被数倍于其自身的敌军盯住,马上要面临身陷重围的危险局面。这种风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孙兰峰必须立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北路军上下人人效仿,早晚都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是,是这样的,总指挥,您听我解释!”孙兰峰自知闯了大祸,赶紧抹着汗补充,“我当时只知道日本人调了三个蒙古师过去,不知道还有个关东军的混成旅团。而三个蒙古师的战斗力大伙也清楚,九十三团如果以逸待劳的话,未必没机会将他们分头吃掉!”

    “胡闹!”没等傅作义开口,参谋长鲁英麟抢先大声呵斥,同时悄悄地给孙兰峰使了个眼色“先前那几支鬼子和伪军呢,他们可能在旁边看着九十三团放手施为么?”

    “报告参谋长!”孙兰峰明白鲁英麟是在给在创造机会,赶紧立正敬礼,继续大声补充,“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正跟在九十三团身后的那几路敌军当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从黑石寨一路跟过来的川田大队。九十三团曾经狠狠给过他们一次教训,所以他们对九十三团非常忌惮,一直不敢靠的太近。其他几支日军,都是关东军派驻东蒙,负责弹压地方的三流部队战斗力还不如川田大队。至于那三个兴安军警备旅,更是兵无战心,早在向贝子庙靠近之前,就派人私下跟九十三团打了招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冲在前面给小鬼子当炮灰!”

    经他这么一解释,众人的确发现,九十三团曾经有过痛殴三个蒙古骑兵师机会。只是小鬼子有点儿过于给九十三团面子了些,居然没等三个伪蒙古骑兵师运动到位,紧跟着就又派了一个标准的关东军混成联队过去。

    “前一段时间,川田大队一直呼叫其他几支日军和伪军向它靠拢!”偷偷看了一眼傅作义的脸色,孙兰峰继续陪着小心说明,“而其他几支日伪军原本不归川田国昭管辖,所以响应得并不积极。这样一来,在周围的日伪军没汇聚成团之前,九十三团一直占据实力上的优势。而万一日伪军聚集在了一处,就又失去了将九十三团困住的机会,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咱们手中!”

    “嗯!”傅作义点点头,低声沉吟。如果不考虑陶克陶在投名状中主动告知的日军森川混成联队,孙兰峰先前的布置,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并且也都在他的师长职权范围之内。换了其他人来指挥,在明知道背后几路日伪军都畏缩不前的情况下,也会命令九十三团以逸待劳,争取将那三支远道而来的蒙古骑兵师挨个吞掉。

    “谁也不服谁,是什么意思?!九十三团和川田大队又交过手么?”存心回护孙兰峰这员勇将,参谋长鲁英麟继续给后者制造澄清机会。

    “报告参谋长,报告总指挥,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孙兰峰想了想,满脸堆笑地邀功,“九十三团在当地,招募了一批年青牧民做骑兵,所以打算以战代练。正好小鬼子有个原本驻扎在扎鲁特旗的中队靠他们比较近,就掉过头去跟小鬼子打了一仗!”

    “结果呢?!”“结果呢?打赢了么?你快说,别卖关子!”其他北路军将领闻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催促。大伙最近一段时间都忙着五原战役的善后事宜,谁都没注意到九十三团那边的动作。没想到,孙畹九居然偷偷组建了一支骑兵,并且好像还从日本鬼子身上捞到了便宜。

    “嗨,甭提了!”孙兰峰耸了耸肩膀,满脸悻然,“没等九十三团拉开架势,小鬼子的驻达拉特中队已经跳上汽车撒丫子了。这边的骑兵追了半天,就逮到了三个从汽车上颠下来的笨蛋。后来一审问,才知道整个驻达拉特中队里头,都是从关东军内部淘汰下来的废物,非但从来没上过战场,甚至连训练科目,都达不了标!”

    “哈哈哈......”众将轰然而笑,都为日军中出了一群另类而感到兴奋。怪不得这两年日寇变得比以前好对付了,原来他们中间也不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当最开始那批百战老兵被分散到广阔的中原战场上之后,同样规模的作战单位,实力当然会大幅下降。

    “其他几支日寇的驻地方部队也差不多,根本不敢跟九十三团硬碰。咱们这边一靠近,他们要么迅速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同伙身边凑,要么就立刻后撤拉开距离。等咱们的九十三团转过身离开,他们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隔着好几十里路继续泡蘑菇!”

    “妈的,原来小鬼子当中,也有这种滑头!”有人又被孙兰峰的描述给逗乐了,撇撇嘴,低声数落,“我还以为就咱们中**队里有这种人呢,原来......”

    “行了!”傅作义回头白了他一眼,不高兴地打断,“别扯其他人,管好咱们自己的事情!”旋即,又将目光转向孙兰峰,“这是谁的队伍,怎么跟九十三团靠得如此近?!”

    “是,是八路军的一支地方部队!”孙兰峰的表情立刻又变得紧张了起来,看了看傅作义的脸色,扭扭捏捏地回应,“番号是察北军分区黑石游击队大队,规模只有一个连左右。曾经配合九十三团消灭过儿玉中队。祁团长见他们的骑兵训练得有模有样,就,就请他们一起去进攻贝子庙,顺便请他们帮忙给训练一下自己刚组建的骑兵营!”

    “九十三团上次的战报中,提到过他们。并且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那边,也曾经向咱们这边确认过双方的合作关系!”参谋长鲁英麟想了想,低声在旁边补充。

    傅作义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果然从记忆中翻出了相关内容。他原本以为,一个连级作战单位,还属于地方部队,即便能给九十三团一些帮助,也是象征性的,未必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现在看来,自己又一次小瞧了八路军那边的合作诚意,同时也忽略了手下人的良苦用心。

    毕竟是一路军总指挥,即便不喜欢孙兰峰私下里讨好自己的小动作,他也不能冷了对方的心。想到此节,傅作义笑了笑,低声宣布,“新三十一师组建骑兵团的事情,我已经上报军事委员会了,很快就能批复下来!畹九,你现在就可以着手进行相应准备。要建,咱们就从苏联那边请教官,建成全国最专业的骑兵团。至于八路军察北军分区那边,这次合作结束之后,该怎么感谢人家就怎么感谢人家,把整个黑石游击大队,也必须完完整整地给人家交还回去!”

    “是!”孙兰峰的脸立刻臊成了块大红布,向傅作义敬了个礼,大声承诺。

    “晋军那边的全力配合,最近恐怕不能指望了。”又轻轻叹了口气,傅作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在场所有人解释,“眼下咱们北路军,在整个北方只剩下了第十八集团军这一个盟友。所以,该维护的关系,还得继续维护下去。锐峰,你等会儿给朱总司令发个电报,就说考虑到当前第十八集团军所面临的困难,我这里有一批未开过封的军火,可以就近支援给他们。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洽就是!”

    “好!”鲁英麟想了想,苦笑着答应。为了维护与晋军和支持,同时也是为了响应国民党中央的号召,去年冬天,北路军才主动疏远了与八路军的关系,把八路军的代表和工作人员,全部礼送出境。谁想到,一转眼,曾经同气连枝的晋军就成了墙头草。为了保证自己今后不是孤军奋战,傅作义又不得不主动向八路军示好,修复双方之间的关系。

    “畹九,你给九十三团发电报,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和黑石游击队一道,即刻离开锡林郭勒,快速向南运动,避开日军的森川联队。如果实在避不开,就转向集宁,由那里入关,向附近的贺龙将军寻求庇护!”(注2)注1:日军在侵华初期,主力部队完全仿照德制,分为师团,旅团,联队、大队等。其中一个师团的兵力,相当于国民革命军的一个军,旅团相当于一个师,联队则相当于一个旅。后来双方编制都有很大变化,这种对应关系就不再成立了。

    注2:贺龙将军在1940年初担任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书记,控制了兴县、临县、保德、河曲、偏关、岢岚六县,麾下总兵力含游击队在内大约有两个师左右。其中有两个团为原本的红军主力,战斗力颇强。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十下)

    “是!”孙兰峰站直身体,回答得特别大声。傅作义让他发电报个给九十三团,而不是亲自越级指挥,就等同于公开宣告对他先前的那些自作主张行为不会再予追究。宽厚体贴到了如此地步,当然让他这个做下属的无法不感激。

    傅作义向他轻轻点点头人,然后迅速将目光转向董其武,“第一零一师当前士气如何,还有一战之力吗?”

    国民革命军第一百零一师在五原战役中负责阻击敌方增援部队,面对小岛骑兵旅团和第二十六师团第二旅团的轮番进攻,死战不退,确保了五原战役最后以北路军全胜而完美收宫。但是,第一百零一师自身也付出了相当巨大的代价,伤亡将士高达一千四百余,三名团长中一人中弹殉国,另外两人被日军的毒气熏倒在阵地上,至今尚未脱离险境。是以,傅作义才在准备动用该师之前,有此一问。

    谁料一零一师师长董其武想都没想,立刻挺直了身体说道,“报告长官,一零一师上下士气如虹,随时可以投入下一场战斗!”

    “好!”傅作义非常满意第给了董其武一个微笑,然后大声命令,“董其武,今晚会议结束后,你即可率领一零一师渡过乌加河,进逼包头。不把包头一带小鬼子开的矿山全给我砸烂了,不准回师!”

    “是!坚决完成任务!”董其武端端正正第敬了个礼,大声回应。

    按照陶克陶提供的情报,包头附近新开的几处煤矿和铁矿,都为小鬼子全资控股。所采用的各类机械,也是目前世界上比较先进的,造价非常高。如果一零一师把几处矿山全都端掉,把那些机械和运输车辆都拉回来,即便短时间内派不上用场,光是当废品处理掉,也能发一笔小财。刚好可以弥补其在战斗中的一部分损失。

    正当大伙满眼羡慕第看着董其武的时候,傅作义想了想,继续调兵遣将,“新编第三十一师进驻木纳山、新编第三十二师推进到昭君墓,给我摆出强攻包头的姿态。如果鬼子和伪军敢出城救他们的矿山,直接给我往死里头打!”

    “得令!”新三十一师师长孙兰峰和新三十二师师长袁庆荣两个喜出望外,同时大声领命。

    “行动时务必小心,别在阴沟里翻了船!”傅作义笑着叮嘱了他们几句,最后将目光转向参谋长鲁英麟,“锐锋,你给我召集中外记者,我要公开展示五原战役的缴获,戳破日本鬼子的谎言!”

    “是!会议结束后我立刻着手安排,正好重庆那边有两波美国记者,也可以请苏联人的飞机帮忙将他们捎过来!”鲁英麟点点头,笑着答应。

    小鬼子素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传统。每次战役结束后,哪怕败得再惨,公布自己一方损失时,肯定都要缩小几十倍。而对中**队所付出的牺牲,则层层注水。所以报纸上经常看到日军在某地与国民革命军血战一昼夜,最后却只伤亡十来个人的“新闻”。而与鬼子硬撼的中国方面,则是被全歼了一回又一回,然后又在原地浴火重生。

    但是这一次,北路军光是在战场上拖回来的破损汽车,就有五十余辆。此外还有各类轻重火炮三十余门,机枪五十多挺,毒气弹发射筒上千具,至于枪支弹药,更是不计其数。只要当众摆放出来,小鬼子即便将损失全算在伪军头上,也难以掩饰他们精心策划的“讨傅行动”已经输掉了裤子的事实了!

    “还有那个水川次长的印章,近藤少将的指挥刀,都一块给记者展览!”傅作义想了想,继续恶狠狠的补充,“把俘虏中的日本鬼子也都带出来,让记者给他们拍照,一并发在报纸上!”

    “这......”鲁英麟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的表情。五原战役打赢了,北路军顺势推进到包头一线,向小鬼子收取些利息是应该的。刚刚吃了败仗的鬼子们,短时间内也很难有精神发起反攻。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外界宣告战绩,鼓舞全国抗日士气,同样是军方惯例。小鬼子即便感觉受到了羞辱,也难在以此为由头组织报复。唯独将战俘拉出去展览,着实有些过于很辣。小鬼子被抽得恼羞成怒之后,下一步,难免就会将北路军当作重点打击对象!

    “这已经是够客气了,如果小鬼子俘虏了咱们的人,早就给绑在树上练刺刀了!老子只是展览一下,有何不可?!”傅作义皱了下眉头,冷笑着补充。

    “这件事我可以派人去做,但是.......”见傅作义已经有了决断,鲁英麟便不再劝阻,而是换了一种语气婉转提醒,“小鬼子向来骄狂成性,总指挥如此折辱他们,下一步,恐怕关东军和华北派遣军,都会将咱们视作眼中钉!”

    “那又能怎样,老子正愁他们不肯送上门来!”傅作义撇撇嘴,非常不屑第说道,“咱们这边抽脸抽得越狠,小鬼子酒井隆那边越难向其国内交代。想从九十三团身上捞一票,以图蒙混过关,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老子直接把被俘的小鬼子展览出来,让他的顶头上司也知道知道,五原战役早打完了。接下来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已经于此战无关!”

    没等鲁英麟将这番话理解透彻,傅作义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咱们跟小鬼子之间的战争,不光是发生在沙场上。其他方面,只要能打击到敌人,没有什么招数不能使!小鬼子的华北驻屯军和关东军之间,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们一直打顺风仗,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谁也顾不上折腾谁!这回,咱们把三百多被俘的矿业专家全拉出来给大伙看,驻屯军和关东军那边,肯定要有一方为此负责!我就不信,被推到了风尖lang口上,酒井隆那厮还有心情成天盯着咱们的九十三团!!”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十一上)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九十三团!

    这才是傅作义将军的真实目的!从五原到锡林郭勒中间有上千里远,他没有办法打通一条道路接九十三团回来。所以,他选择能采用的各种手段,包括展览被俘鬼子矿业专家,来激怒日寇,将日寇的仇恨全都吸引到北路军的主力这边,进而减轻九十三团所要承受的压力。

    他没有因为九十三团已经完成了预设使命,就将这支部队丢给敌人。虽然这个年代通行的说法是慈不掌兵。

    他今天不肯丢下九十三团,以后就不会丢下北路军中的任何一支!

    一瞬间,众高级将领们就明白了傅作义的全部想法。谁也没有出言劝阻,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感动。

    大伙纷纷开动脑筋,尽自己最大所能,出谋划策,弥补新作战计划中的疏漏。很快,一份相对完整了实施方案就跃然纸上。

    电报员将方案内容和森川混成联队已经东下的消息译成电码,以最快速度发了出去。滴滴答答的电波在草原上空飞翔,瞬间横跨千里,再从九十三团的随军电台上展现出来,进而被还原成文字,在第一时间送往团长老祁的案头。

    团长老祁正在寝帐里休息,听到门外慌乱的脚步声,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右手顺势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托卡列夫,“谁在外边?什么事情?”(注1)“我,团长,师部急电!”通讯营营长王志知道自家团长有睡觉时枕着手枪的习惯,赶紧大声回应。

    “是王营长!”团长老祁的警卫员们也紧跟着作证,“团长,我们正打算进去喊醒您!”

    “不用喊了,已经醒了。让王营长进来吧!”团长老祁收起枪,用手使劲儿搓揉自己发僵的脸。三月底的草原夜间温度还在零度附近徘徊,光凭着一个小小的火盆,实在无法保持寝帐内的温度。睡得时间稍微长一些,露在被子外的鼻子和脸部就变得像尸体般又凉又硬。

    “是!”警卫员答应着,从外边推开寝帐门,顺手拧开摆在屋子内大号电池灯。黑暗迅速被驱逐出外,通讯营长王志的额头也被灯光照亮,汗津津的,仿佛刚刚结束了一次十公里负重拉练一般。

    “看把你急的,天塌了还是地裂了?!”团长老祁笑着调侃了一句,伸手去抓对方递过来的电报。通讯营长王志艰难地咧了一下嘴,发出声音宛若破锣在敲,“鬼子,鬼子又派了一个混成联队过来!具体位置不明!”

    “混成联队?!吆喝,小鬼子还真看得起我啊!”团长老祁也被吓了一跳,旋即笑着摇头,“一个混成联队,三个兴安警备旅,三个蒙古骑兵师,再加上川田大队和哲里木盟三个驻屯中队,哈哈,老子一个团就吸引了两个师敌军,这下想不出名都难了!”

    “是,是关东军的一线混成联队。原本在五原那边跟一零一师对峙的!”通讯营长欣赏不了老祁的玩笑话,又咧了下嘴巴,艰难地补充,“小鬼子在西线被咱们打疼了,所以突发奇想,准备从东边捞回去!”

    “想得美,老子崩掉他的牙!”团长老祁撇撇嘴,不屑地点评。话虽然说得大气,他的目光,却迅速落在了电报上,眉头也慢慢开始往一起皱,“暂避其锋.......,南下集宁......,尽量避免跟晋军发生瓜葛......,必要时可以向八路军贺龙部求援......,奇怪了,如果能顺利跑到集宁附近,我又何必麻烦贺龙将军。直接请求第六集团军出兵接应不行么?难道......,奶奶的,这脸皮是什么做的啊!人已经躲进了晋南的山沟里还不算,居然好意思再出来跟小鬼子勾勾搭搭!”

    “团长........!”通讯营长王志赶紧低声提醒,有些事情,猜出来真相就行了,不方便公开宣之于口。否则,非但会令弟兄们感到心寒,在合作伙伴面前,大伙说话时也会觉得底虚!

    “妈的,他阎司令长官敢干,就不要怕人说!”团长老祁攥着电报,手指关节处“咯咯”作响,“走,去指挥部,咱们先在地图上把退路标识清楚!储光,你给我去把其他几个营长和所有参谋人员都叫起来,让他们立刻到指挥部开会!”

    “是!”警卫排长储光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远。团长老祁想了想,又继续吩咐,“小栗,你去一趟黑石游击队,把张胖子和棺材脸一起请过来。娘的,这回又让棺材脸看到笑话了。老子真他娘的冤种!”

    警卫班长栗明低低的答应着,没精打采地跳上了坐骑。团长老祁嘴里的棺材脸,就是黑石游击队新任政委方国强。整个游击队中,就数此人最难对付。整天板着个面孔,见了谁都没个笑模样。很多事找到张胖子头上,也许犹豫都不会犹豫就直接答应了。可是如果当时方棺材在场,肯定要刨根究底一番,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绝不给准话。

    “妈的,丢人!老子真他娘的倒霉,当年怎么在这么一个窝囊废手下混日子!”团长老祁也觉得难堪,抓着电报,骂骂咧咧朝指挥部走。按照出身推算,他也算是晋绥系一员。并且是阎锡山最为欣赏和最为依仗的三晋子弟。可此时此刻,他却着实无法以曾经的履历为荣!。阎司令长官的行为太丢人了,从抗日战争初期到现在,所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丢人,一件比一件透着股子僵尸之气。太原战役时宁可将机枪大炮堆在兵工厂的仓库里等日本人缴获,也不肯给前来帮忙的二十六路和八路军使。去了晋南之后又一门心思地保存实力,消极避战。如今好不容易刚把阵脚稳定下来,转眼又开始跟日本鬼子眉来眼去,为了保住手中那一亩三分地儿连做儿皇帝都不在乎了。亏得弟兄们还总是把他那当年的抗战宣言挂在嘴边上!

    “团长......?”通讯营长王志快速追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向老**议,“师长在电报里,并没有说第六集团军有什么不恰当举动。我觉得,您自己推测出来的东西,等会儿是不是没必要跟张胖子他们提!”

    “能瞒得住人家的眼睛么?”团长老祁看了他一眼,满脸无奈,“我倒是想不提啊。可明明咱们距离晋军更近一些,为啥要去找八路军帮忙?张胖子要是问起来,我没法跟他解释啊!况且即便张胖子稀里糊涂,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旁边那个棺材脸方政委能猜不到么?到时候随便问上几句,老子的脸就得肿上好几天。还他娘的是自己送上去请人家抽的!”

    “这.......”通讯营长王志无言以对。方国强的难对付他是亲自领教过的,比起张胖子的弥勒佛模样,此人简直就是铁面阎王。凡是被他抓到辫子的,谁也甭想有好日子过。哪怕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回想起来,依旧难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被他抽就抽吧,谁叫老子当初想占游击队的便宜来呢?老子活该!”见到通讯营长王志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团长老祁愈发觉得灰头土脸。耸耸肩,悻然说道:“把咱们掌握的情况开诚布公第告诉他们,然后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好歹他们也是自己人,现在被棺材脸奚落,总好过将来出了麻烦,被小鬼子拿机枪突突。”

    “那倒是!”通讯营长王志点点头,低声回应,“棺材脸虽然嘴损了点儿,做事却不含糊。有他在,至少跟八路军那边配合,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希望吧!南下的道路也未必畅通无阻。那些小鬼子的地方驻屯部队和伪军原来不敢出动出城招惹咱们,是因为周围找不到援兵。如今得知小鬼子派了一支混成联队过来,肯定想着有所表现。酒井隆那边,也肯定会下令让他们不惜代价拖住咱们!”

    “是比较麻烦,关键咱们这回跑得实在太远了!”王志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二人一边走,一边讨论,转眼间,来到了临时指挥部门口。得到通知的技术人员早已准备停当,见自家团长来到,立刻轻轻合拢了电闸,“刷”地一声,整个指挥部内立刻被三颗缴获来的汽车大灯照得亮如白昼。

    不多时,几个正副营长也赶来了,从老祁手里接过电报依次传阅,每个看到上面内容的人,都满脸肃然。

    群狼环伺,然后突然又杀过来一头狮子。九十三团即将面临的困境,的确是前所未有。正当大伙搜肠刮肚想着对策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张松龄那特有的爽朗声音,“抱歉,抱歉,让大伙久等了。我今天睡得有点沉!祁团长,是不是决定好下一个收拾目标了?!决定好了咱们就赶紧动手!趁着关东军那边还无力分身的时候,再狠狠给这附近的小鬼子一家伙,让他们以后看到咱们旗号腿肚子就哆嗦!”

    注1:托卡列夫,即著名的tt33,苏制托卡列夫手枪,国产五四手枪的前身。1930年起装备苏军指挥员,以威力大,结实耐用而闻名于世。

第三章 风云 中)

    第三章风云(十一中)

    “嗯,嗯.....”团长老祁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咳嗽.再看在场的其他几个正副营长,也是纷纷将头扎到桌子上,满脸尴尬。

    张松龄对屋子里的气氛却浑然不觉,与方国强两个一前一后走进来,四下看了看,继续大声嚷嚷道,“光这样跟小鬼子继续泡蘑菇,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定哪天关东军就跟苏联人达成了协议,转过头来,第一个重点打击对象就是咱们。到那时,周围的鬼子和伪军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实,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在这边只能算一支孤军!”

    “嗯!嗯!嗯!嗯!”团长老祁继续尴尬地咳嗽。张松龄说得话都对,问题是,他现在最着急做的,是抢在森川联队到达之前迅速转移。而不是想方设法去消灭敌人。万一跟附近的鬼子正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被森川联队给抄了后路,九十三团所要面临麻烦可就大了。弄不好,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怎么了?祁团长是不是感冒了!我......”听老祁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张松龄愣了愣,关心地询问。

    他的话被方国强强行打断,后者悄悄地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提醒,“你先别急着给人家出主意,先听听祁团长有什么事情。他半夜派人喊咱们来,肯定是局势出现了异常变故!”

    “是啊,是啊!局势的确出现了非常大的变故。”正尴尬得差一点儿喘过气来老祁赶紧抓住方国强递出的台阶,大声补充,“我这有一份电报,张队长不妨先看一下。小鬼子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专门派了一个混成联队来对付咱们!”

    “一个混成联队?”张松龄又愣了愣,伸手接过老祁送来的电报,双眉紧锁。作为参加过两次大型会战的幸存者,他可是清楚知道日寇的一个联队是什么规模。而眼下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队两家的全部兵力加起来,才一千五百出头。人数连一个混成联队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至于战斗力和武器配备,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电报上却不但给出了日军的番号,规模,指挥官名姓,甚至连具体出发时间都非常清楚。很显然,老祁没有必要伪造这样一份电报来捉弄他。更没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考校他的应变能力。顺着电报继续往下看,越看,张松龄的眉头皱得越深。针对九十三团所要面临的困境,北路军总部那边做出的应对之策不可谓不全面。然而,北路军毕竟距离这边太远了,缺乏对具体情况的了解,因此某些想法有些过于简单。特别是快速掉头退向集宁附近这一招,基本上就属于纸上谈兵,实际操作的可行性非常小。

    “给我一份军用地图!”不愿直接否决电报上的谋划,张松龄低声要求。

    “已经挂在墙上了。附近的敌情我也都让人专门标了出来!”团长老祁点点头,低声回应。“上级的意思是,咱们两家一起撤。无论如何,我们九十三团都要保证黑石游击队的安全!”

    “别那么客气!这个节骨眼上,游击队当然会和九十三团共同进退!”张松龄笑了笑,轻轻摇头,“咱们两家如果分开,我估计,下场只是被人挨个消灭的份!不如......”

    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盯着墙上的地图。久久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团长老祁和几个营长也纷纷来到地图旁,脸上写满担忧。即便是丢下所有笨重物品,轻装转移,也不是件轻松的任务。撤退过程中,很容易遭到周围的敌军袭扰。而弟兄们的士气,也会因为仓惶退却而一落千丈。

    “几个伪满警备旅不足为惧。即便敢追上来,恐怕也不敢靠得咱们太近!”骑兵营长邵雍走到地图旁边,低声分析,“哲里木驻屯军也没什么战斗力,充其量跟在咱们身后打几声冷枪。唯独川田大队,除了没有炮兵之外,其他方面的实力跟咱们差不多。真的豁出去了要拖住咱们,还真不好对付!”

    “是啊!”九十三团的其他几个营长纷纷点头。大伙都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所以都能清楚地看到最大的难题在哪里。以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队两家联手后的实力,打败川田大队不难,却没办法将其彻底击溃。而明知道援军即将抵达,川田大队也不会跟大伙硬拼,他们只要想方设法将大伙缠住就行了,等森川混成联队一到,自然能通过后者之手报仇雪恨。

    “川田国昭最近两天这么消停,恐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吧!”正当大伙愁眉不展的时候,一直跟在张松龄身后沉默不语的方国强,突然开口问道。

    “这不是废话么!还用你说!”王志等人纷纷扭过头,心中悄悄嘀咕。川田国昭手中有电台,鬼子指挥官在派出森川联队时,自然会命令他全力配合。恐怕没等前者出发,相关电文就发到他手里了,所以他最近几天的表现才如此安静。

    “那如果川田国昭发现咱们开始南撤,会不会立刻追上来?!”方国强却没注意到众人的白眼儿,继续低声询问。

    “当然,并且会想方设法延缓咱们的撤离速度!”团长老祁想了想,非常耐心第回应。

    “用什么方法?”方国强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继续刨根究底。

    “那可说不准!”团长老祁被问住了,沉吟了好久,才皱着眉头解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指挥风格。如果是我,就追着你的断后部队狠揍。把你打疼了,自然要回过头来跟我拼命。然后我再掉头后撤,绝不接招。等你拖延不起了,再度开始撤退时,我再追上来死缠烂打一番!反正只要不让你走得太轻松,我就赢定了。等森川联队杀过来,刚好前后夹击!”

    “如果咱们将计就计,在半路上等着他呢?!”方国强过去没多少指挥经验,思路也好像天马行空。

    “没用!”九十三团的几个营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大声否决,“川田国昭又不是傻子,当然会防着咱们用这一招。只要他派出一支先头部队,很容易就能试探出挡在前面的,是咱们的断后队伍,还是全团主力!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大步后撤就行了。咱们根本不敢去追!”

    “那可未必!”张松龄的手指,猛然戳在地图上,“只要他敢追,咱们就有办法让他来得去不得!打垮了他,我看其余那些杂碎,哪个还敢给咱们制造麻烦!”

    注:今天有点儿累了,写不出感觉来。先少更些,明天继续努力!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十一下)

    什么?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张松龄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先前方棺材满嘴跑舌头也就算了,毕竟他是个政工干部,没有独立指挥作战的经验。而你张胖子却是一仗仗打到游击队长位置上的军事主官,怎么能也跟他一起闭着眼睛信口开河?!

    然而张松龄接下来的话,却令大伙不得不收起失望,重新考虑自己先前的想法。“日本鬼子缺乏打败仗的经验!”根本不在乎众人刀子般的目光,小黑胖子笑了笑,圆圆的面孔上写满自信,“他们根本输不起,刚刚在五原那边吃了亏,就急着要从咱们身上捞回来。所以在调遣森川联队东进的同时,肯定会命令川田大队全力配合。而川田国昭先前已经输给过咱们一次,最近又长时间毫无建树,如果这次他依旧无法完成任务的话.......”

    “那他的大队长恐怕就做到头了,弄不好上军事法庭都有可能!”骑兵营长邵雍最近跟张松龄共事的时间最长,也最能了解他的想法。拍了一下巴掌,大声附和。

    “倒也是.....”众军官互相看了看,议论纷纷。输了一次诺门罕战役,关东军的总司令和总参谋长就双双被撤职,连带着倒霉的还有一大堆中高级将领。紧跟着又输给了实力远不及他们的北路军,小鬼子肯定有一堆人都前程难保。如果川田国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消极避战的话,一旦让九十三团平安脱身,恐怕他就要被新帐老账一起算了!

    “所以,我建议咱们的下一步作战计划,立足于川田国昭一定会追上来,并且追得非常心急的基础上。”张松龄冲大伙笑了笑,继续补充,“而匆匆赶过来的森川联队,并没有足够的手段,随时确认咱们的所在位置和下一步动向........”

    “哎呀!你就直接说,咱们怎么给川田国昭挖坑就是了!我的小爷!”团长老祁听得心急,挥了挥手,大声催促。比起手下的几个营长,他对张松龄的能力更有信心,也愿意暂时将指挥权借给对方。毕竟张松龄以往的战绩都在那摆着,如果他还在国民党这边的话,级别恐怕早就不是一个团长了,把指挥权暂借给他也没什么好丢人。

    “如果咱们明天早晨就拔营向南撤的话,眼下最好走的道路,就是这条......”张松龄笑着冲老祁点点头,拿起铅笔,在地图上长长地拉了一条斜线。他的大部分本事,都来自二十六路军特务团长老苟的言传身教。而整个老二十六路上下,就没有被动挨打的传统。任何情况下都想着反咬一口,哪怕周围四面八方全是敌军,也不会将后背卖给他们。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小胖子的动作吸引了过去,随着他手中的铅笔慢慢向下,一寸,两寸,三寸,忽然间,铅笔在某条季节河边位置停顿了一下,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夜空里的星星。

    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张松龄的作战风格虽然与九十三团的老传统大不相同,但他那险中求活,绝不放弃任何反咬机会的思维方式,也给了在座众人很大的启发。当即,大伙顺着他提出的主线,很快就制定出一个非常完整的作战方案。并且立刻布置了下去,随时准备付诸实施。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逝,一转眼功夫,天就亮了。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队收拾行李,合兵一路,吃完早饭之后,立刻拔营向南。只一个上午功夫,就跑出了四十多里,将先前跟自己隔着一道山梁泡了将近小半个月蘑菇的川田大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头。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不可能瞒得过侦察兵的眼睛。很快,川田国昭就得到了对手已经主动撤离的消息。想都没想,便大声命令道:“追,立刻追上去缠住他们,绝不能就这样让他们逃掉。给犬养中队、大山中队和三浦中队发电报,要求他们赶紧靠过来,随时准备跟咱们并肩战斗!还有兴安军那三个旅,如果他们再敢拖拖拉拉,我不会介意替他们的长官执行军法!”

    “嗨依!”几个鬼子中队长们齐声答应,小跑着下去执行命令了。看看周围已经没有其他耳朵,作战参谋白川四郎悄悄凑上前,低声提醒道:“川田君,咱们是不是再等等?多花点儿时间核实了敌军去向再做行动!对方的实力并不在咱们之下,哲里木盟来的那三个驻屯中队,又全是一线部队淘汰下来的废物......”

    “白川君,你的想法我知道!并且我也同样有此担心。”川田国昭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但是,咱们真的还有其他选择么?酒井将军那份电报你看到了,关东军总部那边的斥责电报,你也是亲眼所见!”

    “呼——!”白川四郎无可奈何地叹气。单纯从军事角度,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现在就动身追赶敌军的。古典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即便川田大队能缠住九十三团,付出的代价也会相当巨大。弄不好,被对方拼个玉石俱焚都有可能。然而,天底下根本不存在纯粹的军事角度。现实正如川田国昭所说,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关东军总部对川田大队先前的败绩,非常不满。而五原战役的失利,又正愁找不到足够的替罪羊!

    “白川长官那边,还请白川君多加联系!”见自己的作战参谋满脸沮丧,川田国昭强打起精神,低声补充,“至于眼下这场追击战,我会尽量小心。森川联队顶多还有两天时间就能赶过来,九十三团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放一个中队做前锋,实在不行,就断臂求生!”白川四郎先点点头,然后继续替对方出谋划策,“咱们只要尽力了,能给上头一个交代就行,不必拘泥于一时成败。我家长辈那边,我会继续催促他们,给你提供充足的支持。”

    “多谢白川君!”川田国昭向对方鞠了一个躬,然后开始动手收拾自己桌案上的鸡零狗碎儿。一直等在门口没敢进来的勤务兵们见状,也赶紧小跑着上前,帮助两位长官一起张罗。大约在二十几分钟之后,所有重要物品都被装上了汽车。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互相看了看,各自装出一幅镇定自若模样,并肩出门,跳上了各自的军官指挥车。

    “的、的、的!”侦察兵和通讯兵跳上了从蒙古贵族家里“征用”来的战马,第一波出发。接下来,是担任前锋职责的第一中队,以每个小分队为单位,乘坐三匹马拉动的橡胶**马车,“轰隆隆”向前行进,马蹄和车轮搅起的烟尘有数丈高,遮天蔽日。

    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人的指挥车则跟在第一中队后大约五百米处,由司机小心地控制着速度。周围还有一个小队的骑马步兵提供给护卫,以防遭到中国神枪手的刺杀。在以往的战斗中,张胖子、入云龙和小列昂等人的枪法,可是给川田国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宁可被烟尘呛得不断咳嗽,也绝不准许指挥车附近出现防御漏洞。

    其他三个中队的小鬼子,就没有战马或者马车代步了。特别是第四中队,也就是川田国昭上任之前,就遗留在黑石寨内的那支残兵,甚至连军官都混不上坐骑,只能板着张叫驴脸,气喘吁吁地跟普通士兵一道行军。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前任留下来的,并且战斗力也排在整个川田大队最末呢!按照大日本帝国传统,这样的队伍,到哪都不会受待见,所以也怪不得川田国昭对他们另眼相看。

    前一段时间在黑石寨附近的那场败绩,给整个川田大队的所带来的影响至今尚未完全化解。因此四个中队都不是满编,并且底层士兵心里也鼓不起什么求战**。在鬼子军官的动员与斥骂声中,他们拖拖拉拉向前行军。追了整整一个白天,非但没有咬住九十三团的尾巴,并且将彼此之间的距离,从四十多华里,扩大到了六十余华里,差点儿就失去了对方的影子。

    “第一中队,到前方那个山丘顶上扎营。辎重队,向后撤两公里扎营。第四中队负责保护辎重队,其他两个中队和大队部,原地扎营休息!”见手下鬼子兵们已经累得半死不活,川田国昭只好下令队伍停住脚步。为了稳妥起见,他刻意将麾下四个中队,分头驻扎在三处不同地点。每两个营地之间,都留着两公里左右距离。以防受九十三团半夜突然杀个回马枪,连撤退都来不及。

    见自家长官如此布置,鬼子兵们也是疑神疑鬼。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睡安稳,每当听见风吹草动,就立刻抱着枪朝帐篷外跑,冲着黑暗处一通乱打。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猜测中的偷袭居然没有发生。而从川田国昭本人往下,每名鬼子都熬得两眼通红。

    唯一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九十三团夜里也停下来休息了,并没有摸着黑赶路。这样,川田大队还存在将对方缠住的可能。吃过早饭之后,通过电台联络了几支友军,确认他们距离自己都不算太远。川田国昭想了想,下令继续追击。

    接下来又是一天毫无意义的疲劳行军,双方之间的距离依旧在继续增大。夜晚扎营的时候,川田国昭依旧加着一百二十个小心,坚决不给对手可乘之机。待到天亮,再度强打精神气,紧追不舍。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回,他们的努力终于起到了一点效果。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前方探路的侦察小队派专人回来报告,九十三团被一条季节河挡住了去路,正在试图在河面上架设浮桥。

    “原来的桥呢?!我记得原来河道上有座木桥,他们为什么不从木桥上走?!”白川四郎一听,就立刻警觉了起来,拉住侦察兵的马缰,大声追问。

    “季节,季节不同!”侦察兵愣了愣,喘着粗气回应,“前面是一条季节河,咱们上次通过时是冬天枯水期,木桥能用。现在,现在是春汛期间,河面扩大的足足三倍。原来那,那座木桥,现在跑到河中央去了!”

    “天照大神保佑!”川田国昭兴奋地从指挥车上跳下来,一蹦老高,“架浮桥,架浮桥,我看他们还有多少时间挥霍!通信小队,赶紧呼叫森川大佐,告诉他九十三团目前的位置。一中队,给我立刻靠上去,骚扰他们,不让他们将浮桥架起来!其余各中队,给我向前追。”

    “是!”眼见着胜利在望,鬼子兵们也都兴奋了起来。齐声答应着,分头去执行命令。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犹豫一下,也从指挥车上跳下来,徒步走向川田国昭,“川田君,小心有诈。那个张胖子,最喜欢耍弄阴谋诡计!”

    “我知道,我防备着呢!”川田国昭点点头,满脸自信,“等追到和他们相距五公里远的位置,我立刻将队伍停下来,修建工事。他不进攻,咱们就不断派人前去骚扰。如果他掉头回来进攻,咱们能守就守,不能守立刻大步后撤,我就不信他还敢追过来!”

    “尽量小心些!时间在咱们这边!”见川田国昭并没有被复仇的**冲昏头脑,白川四郎点点头,笑着叮嘱。

    “当然!不急在这一两天!”川田国昭笑着回应。重新跳上指挥车,督促着队伍加快推进速度。途中不断向侦查小队发出命令,要求他们扩大搜索范围,以防中了敌军埋伏。侦查小队被指使得鸡飞狗跳,筋疲力尽。不过带回来的全都是好消息,急着摆脱追兵的九十三团居然没有顾得上在周围布置埋伏,甚至连疑兵之计都没想起来去使!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华里,川田国昭激动心脏狂跳。站在指挥车上,冲着周围的**声命令,“第一中队,继续骚扰敌军。辎重队和第四中队放慢脚步,跟在队伍最后。其他两个中队,靠过去,抢占前面那个丘陵,修建机枪.......”

    “轰!”一记霹雳般的爆炸声,将他的命令压回了喉咙里。紧跟着,数枚零九式炮弹呼啸而至,砸在他的指挥车附近,将周围的护卫小队炸了个人仰马翻。

    “嘎吱吱!”指挥车瞬间熄了火。小鬼子汽车的质量和他们的坦克一样差,连炮弹余波的冲击都经受不起。

    “保护长官?!”护卫小队的小队长三井正义从马背纵身而下,三步并作两步扑到熄火的指挥车前,抱起川田国昭,大步向后跑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需要指挥战斗!”川田国昭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命令。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九十三团居然还敢把火炮从马车上卸下来反击。他们不要命了么?森川联队马上就要追过来,将他们碎尸万段!

    “炮击,炮击,必须先跑到炮击区之外!”三井正义用力紧了紧胳膊,声嘶力竭地提醒。

    九十三团配备了四门苏制山炮,威力巨大,但是相对笨重,一经展开,就很难随时移动。川田国昭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挣扎了几下无果后,便放弃了继续装英雄。双手抱住三井正义的肩膀,回过头向后大喊,“来人,来人,命令第一中队断后,其他中队迅速后撤,与中国人脱离接触。不要慌,不要慌,他们不敢追!”

    “他们已经追上来了!长官!”一名满脸是血的鬼子中尉,气急败坏地提醒。川田国昭微微一愣,凝神再看。果然在炮弹炸起的烟尘背后,看到潮水般淡蓝色军装。整个九十三团在山炮的掩护下,掉头杀了回来。他派出执行骚扰任务的第一中队根本抵挡不住,被打得节节败退。跟九十三团还有很远距离的第二,第三中队得不到他的及时指挥,乱成了两锅糊涂粥。一部分胆大的士兵原地寻找隐蔽物,准备阻击敌军。另外一部分,则抱着各自的武器,踉踉跄跄加入了后撤队伍。

    “停下来,边战边退!这样乱跑,谁都走不了!”川田国昭大急,两只眼睛瞪得都流出了血来。“停住,停住,不准乱跑。二中队,二中队原地阻击。三中队,三中队后撤两公里,然后挖掘野战工事,接应二中队。森川联队,森川联队马上就要到了,时间,时间在咱们这边!”

    “轰!”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将他的命令彻底吞没。这回是在他逃命的方向,川田国昭拧过头,手按住三井正义的肩膀,极目远眺。只见数枚苏制零九式山炮弹头掠过自己的头顶,连续砸在仓惶撤退的辎重队当中,将一辆汽车和周围的数辆马车直接拆成了零件儿。而更远的地方,数以百计的骑兵从草原与天空的相接处冲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把马刀,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十二上)

    “骑兵——?”川田国昭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千算万算,他还是漏算了与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并肩作战的那群赤色骑兵。对方虽然人数有限,然而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好手。凭借出色的骑术和对草原地貌的熟悉,可以轻松躲开川田大队那些笨蛋侦察兵的搜索,于不知不觉中迂回到他们身后,向川田大队发出致命一击。

    “骑兵,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正背着川田国昭躲避炮击的三井正义,也茫然停住脚步,喃喃的嘟囔。人在极度紧张时,大脑反而会出现当机情况!此刻的他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发现自家后路被抄,居然想不起继续逃命。反倒愣愣的站在原地,疑惑起对手的骑兵出处来!

    好在不是所有鬼子兵都被吓得六神无主,紧跟在川田国昭身后,便有一名鬼子少佐还保留着最基本的理智,狠狠推了自家上司的后背一把,咆哮着提醒,“赶紧,赶紧让第四中队原地设置防线,保护辎重。没有了辎重,咱们还拿什么打仗?!”

    “保护辎重,保护辎重!”川田国昭如梦初醒,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原田,原田小六郎,赶紧去通知小野中队长,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辎重,固守待援!我,我这就给他把援军派过去!”

    “保护辎重!保护辎重!通知第四中队不惜任何代价保护辎重!”通讯兵原田小六郎机械地大声重复,抓过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飞身便朝上面跳。不待他策动坐骑,川田国昭已经快速转过头,一把扯住先前提醒自己的鬼子少佐,“松村!带领你的第二中队,马上给我靠上去!第四中队,第四中队战斗力太差,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嗨依!”第二中队的指挥官松村道武答应一声,赶紧收拢自家部众,准备跑步驰援两公里外的乱作一团的第四中队和辎重队。还没等他跑出两百米远,“嗖——”,“嗖——”,“嗖——”,“嗖——”天空中追过来四声尖啸,紧跟着,爆炸声此起彼伏,就在他正前方大约五十余米的位置,跳起四道又粗又重的烟柱。烟柱周围,鬼子兵的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轰!”“轰!”“轰!”“轰!”又是四声爆炸,将正在回援自家辎重队的鬼子兵们震趴在地上,迟迟不敢抬头。

    “轰!”“轰!”“轰!”“轰!”爆炸声接二连三,连绵不断。苏制火炮射击精度不足,威力巨大的特点,被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炮兵们发挥得淋漓尽致。十几个弹坑横在松村中队的鬼子兵们面前,里出外进,根本排不出一道直线。但是,每个弹坑附近十五米范围之内,都再找不到任何活物。残破的肢体被爆炸冲击波送得到处都是,根本没有再拼凑完整的可能!

    “八嘎!废物!”站在第二中队身后继续调兵遣将的川田国昭破口大骂,“站起来,站起来分散开冲过去!中国人只有四门火炮,四门火炮挡不住帝国武士的冲锋脚步!”

    的确,四门火炮不可能堵住整个松村中队,然而谁敢保证下一枚炮弹,不会恰恰落在自己头上?!听到川田国昭责骂的鬼子基层军官们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嘴巴里骂骂咧咧,“八嘎!八嘎特内!给我站起来,站起来分散开!分散开,快点儿冲!刚才的火炮是按照预定标尺盲射,冲过这段距离,炮弹就炸不到咱们!”

    鬼子兵们无可奈何地爬起身,分成散兵队形,硬着头皮绕过弹坑,继续朝辎重队附近跑。才跑了十几步,身背后又传来数道尖啸,四枚硕大的炮弹并排落了下来,弹片横扫,将冲在最前方的二十余鬼子炸得粉身碎骨。

    这下,再也没有鬼子兵敢继续向辎重队位置冲了。慌慌张张地趴在地上,唯恐成为山炮的下一波重点“照顾”目标。“八嘎,废物!光会吃饭没有廉耻的废物!天皇陛下在看着你们!”二中队长松村道武跳着脚大骂,却拿手下的鬼子兵们无可奈何。太恐怖了,九十三团的山炮太恐怖了,准确得好像长了眼睛!而从大伙藏身的地方,到辎重队的聚集处,却都在零九式山炮的打击范围之内。只要手头有足够的弹药,中国炮兵理论上可以一直追着他们脑袋炸,直到把所有人都送入地狱。

    “嗖——!”“嗖——!”恐怖的炮弹破空声继续从背后传来,吓得松村道武一猫腰,连滚带爬地跳进一个冒着烟的弹坑。双手抱头,撅着屁股一动不动。他等着炮弹冲击波结束那一刻,然而,爆炸声却姗姗来迟。在距离他非常远的地方,“轰隆隆”,“轰隆隆”,震得地面不断晃动。

    “他们在炮击辎重队!”一瞬间,凭着出色的职业嗅觉,松村道武就明白了中国炮兵的战术意图。从炮弹坑边缘抬起头,他焦急地朝远处观望,只见先前辎重队固守待援的位置,一辆汽车侧翻于地,几匹受惊的挽马,拖着满载的胶**车,在帝国士兵的队伍中横冲直撞。

    “完了!”松村道武跪在炮弹坑中,全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了一干二净。布置陷阱的中国指挥官太恶毒了,派出了威力强大的骑兵去攻击这边实力最为单薄的辎重兵不算,居然还安排了火炮替骑兵开道!在如此很辣的打击下,即便二中队全体士兵冒着被炮弹炸死的风险拼命往回跑,两公里的距离,至少也得花费他们十分钟时间。而有十分钟功夫,足够中国骑兵在大炮的掩护下,将辎重队和负责保护辎重的第四小队反复砍上三、四个来回。在近一个营的骑兵反复冲击下,辎重车附近的帝国武士,根本没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八嘎,松村少佐,你还愣着干什么?!想带头抗命么?!”忽然间,耳畔响起一声严厉的警告。第二中队指挥官松村道武悲愤地扭过头,刚好看到作战参谋白川四郎那通红的眼睛。

    “啪!”扬起满是鲜血的手,白川四郎狠狠给了松村道武一个大耳光,“看什么看!赶紧带着第二中队上去。迟了,咱们都得成为中**队的俘虏!弟兄们,弟兄们都是轻装,轻装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

    “哈伊——!”松村道武愣了愣,跳起来,连滚带爬继续向前跑。“弟兄们,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跟着我冲!”

    “第三中队,第三中队也立刻冲过去!保护辎重车!”白川四郎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步走到三中队指挥官小田正雄面前,越俎代庖地替川田国昭指挥。

    顾不上再维护川田国昭的权威了,再耽搁下去,死的不光是一个辎重队,整个川田大队,恐怕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下场!先前他和川田国昭心存侥幸,谁也没想到,九十三团在躲避重兵追杀的情况下,居然真的敢掉过头来,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因此整个川田大队都是轻装行军,步兵随身只携带了三十发子弹,掷弹筒手的随身手雷也只有四枚。剩下的全部弹药,都装在汽车和胶**马车上,由辎重队负责运送。

    三十颗子弹,即便再省着用,顶多也只能坚持两个小时。而掉头反扑过来的九十三团,却至少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供“挥霍”。如果任由辎重被中国骑兵焚毁,等森川联队杀到之时,无名河畔旁,肯定只剩下川田大队的尸体。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反击得手之后,早已逃之夭夭!

    想到辎重被劫后的命运,白川四郎脑门上汗出如浆。顶着血淋淋的大脑袋,快步跳上自己的指挥车,“跟我上,所有能动的人,都跟我去救援辎重队。断后的任务,有第一中队就足够了!足够......”

    “轰!”“轰!”“轰!”“轰!”他的声音被吞没在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里。炮击还在继续,仓促集结起来,准备以车厢为掩体对抗中国骑兵的第四中队和辎重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根本无法组织起完整防线。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百米远位置,一名骑着黄膘马的黑大个手持阔背长刀,刀刃处的寒光璀璨夺目!

    “不要跑,开枪,开枪!开枪封堵他们!”辎重队长久保京之助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声嘶力竭地命令。从双方开始交战,到现在不过是一分半时间。而中国骑兵,却从接近两千米的位置,径直冲到了他的眼皮底下。如果再不奋起反击的话,二十秒之后,等待整个第四中队的将是一场无情的屠杀。

    然而,身边的回应者却非常寥寥。大部分辎重兵都毫不犹豫地丢下枪,撒腿向远方逃去。唯恐逃得慢了,留下来垫骑兵的马蹄。

    “站住!站住!”久保京之助大怒,扣动扳机,接连射杀了三、四名逃命者。然而,其他辎重兵却死活不肯回头。作为曾经的刀下余魂,他们深知中国骑兵的恐怖。万一被长长的马刀扫中,即便没有当场致命,身上也会留下一道巨大伤口,无论绑上多少个急救包,都不可能将血止住。只能躺在地上,等着全身血浆流干而死!

    “机枪,机枪手,愣着干什么,爬起来开火啊!距离这么近,中国炮兵再开炮,就把他们自己人一起炸死了!”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的定力稍强些,一把推开自己身边的机枪手,趴在一辆被炸毁的马车后,带头扣动了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临近的几名鬼子机枪手受到提醒,哆哆嗦嗦地扶正机枪,对准已经冲到百米之内的中国士兵。

    子弹交织成一道罪恶的火网,将冲在最前排的几名骑手齐齐推到了马背下。其余的中国骑兵却没做丝毫停顿,俯身、策马、长刀斜探,整个队伍宛若一架庞大的刀轮战车,带着“轰隆隆”的呼啸,继续朝鬼子头上碾压过去!

    “开火,开火!”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听上去像风吹尿壶。还没逃走和已经来不及逃走的鬼子兵们纷纷举枪,冲着越来越近的中国骑兵扣动扳机。“呯呯!”“呯呯!”“呯呯!”,凌乱的枪声响成一片。前冲的中国骑兵队伍顿了顿,十余人从坐骑上落下,立刻被后排奔驰而过的马群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慌,继续加速——!”冲在最前方的赵天龙扯开嗓子,大声招呼。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骑兵高举战旗,引领整个队伍继续向前冲刺。烟云火燎的旗面上,镰刀斧头迎风招展。

    “呼啦啦——”刀轮战车的另外一侧,高挑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骑兵营长邵雍亲自双手擎住旗杆,一双眼睛里有两团野火在烈烈燃烧。由于成军时间太短,骑战本领掌握不足的关系,在冲刺途中受伤落马的,大多数都是他麾下的新兵。如果不把手中的战旗成功地插到小鬼子头顶上,他今后无法去面对自己的弟兄!

    “开火,开火!朝,朝中国人军旗开火!”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从马车后跳起来,双手抱着轻机枪狂扫。“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迎着赵天龙飞过去,在旗手胸前留下数点红色的血花。游击队的旗手晃了晃,身体缓缓赴在了马背上。距离他最近的郑小宝手疾,丢下哥萨克军刀,一把抓住旗杆。

    “呼啦啦————!”镰刀斧头旗重新竖起,骄傲地伸向半空,点燃满天的阳光。

    金红的阳光下,游击队员们猛然直起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军刀。

    “哒哒,咔......!”小野游亀调转枪口,瞄准郑小宝。手中的歪把子却发出一声呻吟,没子弹了,刀光却已经近在咫尺。没勇气再招呼副射手帮忙,他丢下歪把子,撒腿加入逃命队伍。骑兵营长邵雍哪里肯放过他,狠狠一夹马肚子,胯下坐骑吃痛不过,四蹄腾空而起。飞过最后五米远距离,直接踩在了小野游亀的后背上!

第三章 风云 (十二 中)

    第三章风云(十二中)

    “喀嚓!”重达半吨的贝加尔公马以每秒十四米的速度,踩在了小野游亀不到一米五的单薄身板上,威力大得出人预料。鬼子第四中队的中队长小野游亀立刻像只泄了气的癞蛤蟆般瘪了下去,五腑六脏的碎片顺着嘴巴喷涌而出!(注1)骑兵营长邵雍也因为这一下撞击而失去了平衡,身体在马鞍上不停地摇摇晃晃。贝尔加马失去控制,飞身跳过第二辆胶**车,又接连撞翻三名躲避不及的鬼子兵后,嘶鸣着停住了脚步。骑兵营长邵雍被闪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前扑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好在他平时训练中颇为卖力,很多应急动作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在跌落的瞬间,左臂于战马脖子处划拉了一下,卸掉了大部分冲力,这才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一命,没有直接摔得筋断骨折。

    饶是如此,他依旧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冲了三、四米远,最后才靠军旗的支撑站稳身体。木制的旗杆也瞬间变形,“嘣”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杀了他!杀了他!”几名负隅顽抗鬼子兵见到便宜,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起逼了上来。骑兵营长拎着半截旗杆左格,右挡,被逼得手忙脚乱。眼看着就要命丧于刺刀之下,忽然间,耳畔传来“乒乒乓乓”一串爆豆子般的枪响,几名鬼子兵齐齐丢下武器,用手捂住各自身上的弹孔,仰面朝天栽倒。

    “手枪,你的手枪是摆设啊?!”张松龄拎着两支盒子炮,骑在东洋大白马上左右开弓。看到哪里出现紧急情况,就迅速扑向哪里。骑兵营长邵雍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从腰间拔出一支托卡列夫,双手握着寻找目标。他看到一名鬼子兵从不远处的马车下窜出来,腰间青烟直冒。当即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将对方的脑袋直接打出了一个巨大透明窟窿。

    “轰!”小鬼子一头栽倒于地,然后被腰间的自杀手雷炸成了碎片。骑兵营长邵雍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顶着满脑袋的人血继续去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然而身体周围已经看不到站着的敌人,在骑兵们的猛烈打击下,小鬼子利用马车和汽车匆忙构建的阵地迅速土崩瓦解。一些辎重兵丢下武器,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一些战斗兵则被游击队的骑兵分割成了数块,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呼应。

    近距离找不到可射杀对象,邵雍不得不把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他看见赵天龙带领一队八路军骑兵,沿着车阵的外围高速斜切,将途中遇到的日寇一个不落全部砍翻在地。他看到张松龄骑着大白马,带着几名游击队员缓缓在车阵中穿行,每个人手中的盒子炮都不断在喷吐火蛇,给自己周围的中**人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他看到郑小宝高举着镰刀斧头旗,引领着另外一队八路军骑兵继续向车阵中央穿插,将里边的火力点儿挨个砍成哑巴。他看见数以十计的弟兄跟自己一样,从骑兵变了回了步兵。或举着马刀追着小鬼子乱砍,或者捡了步枪趴在车辕上寻找目标挨个射杀。

    变回步兵的,十个里边有九个都是他手下骑兵营的战士。其中一半儿为他拿着团长老祁给的“尚方宝剑”,从其他几个步兵营里抽调的老兵。另外一半儿,则是最近一段时间,主动前来的投军的热血男儿。在近乎不考虑成本的资源倾斜下,这支骑兵新锐迅速形成了战斗力。平素训练中表现已经和黑石游击队的骑兵没什么差别,但是在实战当中,还是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竖旗,赶紧把旗子竖起来。你是营长,不是士兵!”赵天龙带领骑兵从他身侧风驰电掣般跑过,扭过头冲着他大声提醒。闻听此言,邵雍的脸色更红,仿佛刚刚被血染过般,表面上还散发着腾腾热气。迅速将手枪插回腰间皮套,他快跑几步,从地面上重新捡起战旗。单手举着,去与自己的战马汇合。附近正跟在游击队员身后捡漏的骑兵营弟兄们看到自家军旗重新竖起,也纷纷拨转马头,第一时间向他靠拢了过来。

    “呯!”一声冷枪在汽车底下响起,邵雍晃了晃,右侧肩头冒出一串血花。三名鬼子从距离他只有五、六米远的汽车底下钻出来,哭喊着向他发起“玉碎”攻击。

    战旗是骑兵主心骨,高速奔驰中,骑兵们完全靠战旗指引方向。战旗所指,便是他们下一步攻击目标。战旗不倒,这支军队便永远不会溃散。所以先前躲在汽车下寻找机会的鬼子兵们一看到骑兵营战旗,立刻就发了疯。不顾一切扑将过来,试图将青天白日满地红再度放翻。

    邵雍疼得整个右臂都麻木了,根本无法拔出手枪。只好用左手举着只剩半截旗杆的战旗,大步后退。同时不停地将双脚能碰到的物品踢起来,砸向鬼子兵们的脑袋。三名鬼子兵自打从汽车底下钻出来那一刻,心中已经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因此根本不在乎迎面飞来的石头和人体残肢,用非人类的声调大叫着,张牙舞爪继续向他靠近。眼看着就要被三名鬼子包围,骑兵营长邵雍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战旗在身前横扫。冲得最快的那名鬼子被旗杆直接抽晕,第二名冲过来的鬼子被旗面裹住了脑袋,踉踉跄跄。第三名鬼子丢下打光了子弹的王八盒子,跳上前,双手抱住邵雍的脖子,用力猛勒。

    肩膀上一阵阵剧痛传来,邵雍眼前顿时金星直冒。肺子里氧气却越来越少,憋得他面孔发紫,握着旗杆的手臂徒劳地乱挥。

    “八嘎!”抱住他脖子的鬼子军曹咬牙切齿,双臂继续收紧,两条腿却被邵雍带到半空中,上上下下乱蹬。双方的身材差别有点儿大,所以他的脚够不到地面,无法集中全身力气将小胖子邵雍勒死。而小胖子邵雍也无法迅速将他摆脱,只能徒劳地奋力挣扎。先前被旗面包裹住脑袋鬼子兵胡乱划拉了几下,露出了两只眼睛。他迅速发现机会,一只手握住旗杆前端,另外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刺刀。身体前探,“杀!”

    “杀!”匹练般的刀光闪过,将小鬼子的握着刺刀的手齐腕砍断。张松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兜了回来,手中的盒子炮也换成了马刀。被砍掉了右手的鬼子兵疼得惨嚎一声,当场昏了过去。正勒着邵雍脖颈做狗熊上树状的鬼子军曹见势不妙,跳下地,撒腿就跑。

    两条小短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的四蹄,张松龄微微抖了抖缰绳,就从身后追上了他。手中钢刀借着马速横拖,血光飞溅,鬼子军曹后背上被拖开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口子,喝醉了酒般原地打了几个圈儿,软软跪了下去!

    注1:贝加尔马,产于贝加尔湖一带的俄罗斯良种,十月革命后由俄罗斯流亡者带入中国。成年雄马的肩高能达到一米五五以上,体重高达五百余公斤。冲刺速度稍逊于阿拉伯马,但对环境的适应性却远强于后者。与蒙古马的良种杂交后,成为三河马的前身。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十二下)

    张松龄策马踩过鬼子军曹的尸体,奔向下一个目标。那是一名身材粗壮的伍长,背靠着运送军火的马车,一杆刺刀使得上下翻飞,两名跳下马背的骑兵左右夹击都无法将其拿下。反倒被他刺伤了一人的大腿,鲜血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日本伍长大概也知道今天难逃一死,嘴里发出成串的鬼哭狼嚎,拨开一把迎面砍过来的马刀,继续向腿部受伤的那名中国士兵突刺。受伤者无法做出闪避动作,只能努力用马刀去拨刺刀后面的枪管。然而他的臂力却太弱了些,根本没能阻止刺刀的前进。眼看着对手难逃一死,鬼子伍长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狞笑,“哈哈哈------”

    笑容瞬间凝固,有把哥萨克军刀凌空而至,像古代的标枪般,直接将他钉在背后橡胶轱辘大马车上。

    “教官!”逃过一死的骑兵扭过头,满脸感激。

    回应他的却是劈头盖脸的喝骂,张松龄策马冲过来,探身从骨子尸体上拔出哥萨克军刀,用刀尖指着两名骑兵的鼻子,“笨蛋!平时训练中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有马不骑,步下跟敌人拼命,你们还叫什么骑兵?!赶紧给我把战马找回来,没有的话,就去车辕上解一匹凑合!”

    “是!教官!”两名骑兵被骂得灰头土脸,讪讪起去寻找各自的坐骑。张松龄则拎着滴血的马刀,继续在车阵里逡巡。见到哪里有胶着,就快速靠过去,帮助士兵们解决战斗。

    小鬼子仓促构建的车阵,到此刻已经完全崩溃。曾经在游击队手里吃过一次大亏的鬼子辎重兵对当时的凄惨情景记忆犹新,没等到尘埃落定,就争先恐后丢下武器,逃之夭夭。第四中队的鬼子战斗兵坚持得比辎重兵时间稍长一些,但也非常有限。在中队长小野游亀和三名小队长相继被马刀砍死,队伍中的士官也阵亡殆尽之后,士气也迅速降低到零点。一个个倒拖着步枪,远离辎重车,跟在率先逃命的辎重兵身后,宛若一群没头苍蝇。

    只有极个别受武士道毒害深入骨髓的鬼子兵,还在做着困兽之斗。但是他们已经完全不可能再将局势翻盘。郑小宝带着一小伙游击队的精锐赶过去,开始对困兽们进行逐点清理。或者用马刀,或者用毛瑟手枪,送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滚回东瀛老家。

    张松龄在车阵中横着走了一个来回,又解决了三处麻烦,顺手也救下了四名中国骑兵。看到此处大局已定,他遥遥地冲着赵天龙挥了一下手臂,策马奔回骑兵营长邵雍身边。

    骑兵营长邵雍刚刚找回自己的坐骑,正东张西望地寻找弟兄帮忙。看到张松龄再度向自己跑来,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赶紧上马,带上你的人,跟我走!”张松龄将已经砍出豁口的哥萨克马刀朝他一摆,大声命令。

    “是!”明明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隶属关系,骑兵营长邵雍还是鬼使神差地大声答应,然后努力去拉贝加尔马的缰绳。右肩处的枪伤疼得钻心,两条腿也软软地不听使唤。接连努力了好几次,他的脚都从金镫上滑了下来,根本无法爬上马背。

    “笨死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正急得两眼冒火之际,耳畔却又传来张松龄的声音。后心处猛然又一股大力传来,整个身体登时一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双腿已经跨在了马鞍子上。手中的战旗也被对方夺了过去,摇了摇,高高地举上了半空。

    “骑兵营,在这里集结!”张松龄单手擎着青天白日满地红,左右挥舞,“小鬼子的大部队马上就要杀过来了,跟着我去砍翻他们!”

    “砍翻他们!砍翻他们!”赶过来的骑兵们扯开嗓子附和,像平素训练时那样,在战旗下重新整队,有条不紊。

    “这是我的骑兵营!”小胖子邵雍终于明白过一点味儿来,在心里大声抗议!平素训练时,他一直小心戒备着,不让游击队派过来的教官与麾下士兵接触太深,以免被游击队的人窃取了整个骑兵营的主导权,最后落个替他人做嫁衣的下场。营中的基层军官们也很配合,表面上对张松龄、赵天龙等人以老师之礼事之,实际上却在教官和士兵之间双方之间悄悄地组成了一层保护膜,杜绝红色思想向骑兵营内部渗透的任何可能。然而,在生死关头,士兵们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那个最可能带给大伙胜利的人,根本无暇考虑双方之间的隶属关系。

    “嗯!”张松龄也像平时做教官时那样,嘉许地冲大伙点头。看到有不少失去坐骑的士兵徒步靠了过来,想了想,又大声命令,“受了伤的和没有马的留下,放火烧车。其他人,跟着战旗!”

    说罢,毫不犹豫地把军旗再度塞回了正在发愣的邵雍之手,同时双腿轻轻磕打马镫。白龙驹反应非常敏锐,立刻优雅地迈动四蹄,“踏踏踏踏......”一串小碎步,不疾不徐朝正在仓惶逃命的鬼子兵们追了过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指挥?!”骑兵营长邵雍又是一愣,在心中大声抗议。但是他的嘴巴发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弟兄们,跟着战旗!!杀光小鬼子!”

    “杀光小鬼子!”重新找到主心骨的骑兵们大声附和,与自家营长一道,紧紧地跟在了张松龄身后。整个楔形阵列开始缓缓加速,追着正在逃命的鬼子兵,轰隆隆地朝千米之外,迎面跑过来的另外一伙鬼子兵扎了过去。虽然那伙鬼子兵的规模,足足是他们的两倍!

    赵天龙带领黑石游击队的骑兵,也快速靠拢过来,以另外一个楔形阵列,与九十三团骑兵营遥相呼应。两支队伍在张松龄和他的掌控下,默契地控制着推进速度。冲在最前方的马头,始终距离逃命者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却始终不肯追上去将这伙鬼子兵砍翻。只有少数几个累趴下掉队鬼子,才成为骑兵们的攻击目标。一把把马刀轮番扫过,失去生命的鬼子兵原地转着圈,四分五裂!

    酒徒注:从春节一直坚持更新到现在,我不是可以向大伙求几个收藏呢?无论如何,多谢喜欢。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十三上)

    “啊——!”“啊——!”惨叫声从背后接连传来,令鬼子兵们逃得愈发卖力,只恨爹娘没给自己生出第四条腿来!而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则继续努力控制着胯下战马的速度,跟紧前面的逃兵,不急不徐。

    骑兵营和游击队的战士们,则紧紧追随在两位两位指挥官的身后。这是大伙在训练时接触最多的,也是掌握最熟练的一种技巧,不管具体作战目标,只要紧跟住队伍前面的领军者便算大功告成。因此,即便是刚刚入伍没几天的新兵,也能顺利完成。特别是在领军者故意放慢速度的情况下,马匹自身的生存本能,就使得它们会努力跟随大队。根本不需要骑手再花费多大力气去指挥。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飞快,几乎是转眼功夫,中国骑兵就追出了四、五百米远。前面逃命的鬼子一个个跑得口吐白沫,两眼发黑,可就是没人敢停下来组织抵抗。也更没人肯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中国骑兵的战马始终没追上他们的两条小短腿儿。包括一些去年春天在骑兵马刀下的幸存者,都顾不上考虑除了逃命之外的任何东西。停下,就是死!逃命,也许会生!如此简单的法则之前,任何理智性思考都成为奢侈!

    “停下,赶紧停下!”迎面七八百米远的距离上,正指挥着两个中队鬼子兵赶来抢救辎重的白川四郎看得双目欲裂,扯开嗓子,大喊大叫。太无耻了,太恶毒了,无耻加恶毒的张胖子,居然赶着溃兵当肉盾,直接向他发起了冲锋!而这一幕,白川四郎分明记得自己已经看到过不止一次!偏偏胖子懒惰到了连换一下招数都不愿意的地步,瞅准机会,就有原封不动照搬了出来!

    “停下,赶紧停下!”白川四郎的指挥车旁,无数大小鬼子齐声重复。不光针对迎面越来越近的溃兵,还针对冲在最前面,跑得最快的那几伙自家精锐。并不是每名鬼子的的体力都充足得可以做长跑健将,一千多米的距离,足够将他们分成前后四、五个梯队。而先前出现的短暂指挥混乱情况,又使得这四五个梯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与呼应。看上去乌央乌央一大群,声势颇为浩大。实际上每一次真正能与中国骑兵战斗的,却只有五六十号。连骑兵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距离指挥车比较近的两波鬼子兵听到了来自背后的命令,诧异地回过头,缓缓停住了脚步。已经甩开了指挥车上百米距离的其他几波鬼子兵,却兀自迈动双腿努力向前。浓烟已经从车队中窜起来了,再不抓紧时间赶过去,大伙连自卫用的子弹都没有!至于五百多米外正在追杀溃兵的中**人,则被他们眼睛自动忽略!冲过来,跟两个中队的帝国武士展开对攻,那怎么可能?!张胖子和赵天龙两个再胆大,此刻跟在他们身后也只有一百五六十号。一百五六十名中国士兵正面迎战两个中队的大日本帝国武士,怎么有此可能?!

    不可能,他们一定是在虚张声势!不可能,他们继续向前冲锋的话,即便能将这边的队伍冲垮,他们自己也必将死伤惨重。不可能,他们,他们怎么还没有减速,还在继续往前追,追得那么自信,那样好整以暇?!不可能,明明只需要掉过头去,将所有物资烧毁,就能锁定胜局,他们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天哪,他们还是中国的军队么?谁给了他们信心和勇气?

    一切都没时间寻找答案!面对面飞奔的两支队伍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眨眼之间,就缩短到不足两百米。“哒哒哒,哒哒哒......”两名抱着轻机枪的鬼子抢先扣动扳机,子弹像雨点般朝对面砸过去,将溃逃回来的鬼子兵扫翻一大片。跟在溃兵身后的中国骑手也有三人被流弹击中,因为冲锋速度较慢的缘故,他们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不从马背上落下。以免被后续冲上来的战马踩成肉酱,或者成为同伴们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在机枪扫射下的鬼子溃兵就没那么从容了,原本就丧失了勇气的他们,发现冲过来的同伙居然向自己痛下杀手,立刻像受惊的苍蝇一般,“嗡!”地一声,朝左右两侧逃去。偏偏左右两侧的溃兵和他们一样慌不择路,乱纷纷挤成一团。非但没有让开机枪的射界,反而将中国骑兵的身影挡得更加严实。除非对面迎过来的鬼子兵们狠下心来将他们全部杀光,否则,根本无法发起有效反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机枪声没有丝毫停顿,在受武士道精神毒害最深的那些鬼子兵眼里,临阵溃逃者,早就失去了生存资格。与其让一群失去生存资格的废物给中国骑兵当肉盾,还不如早点儿将他们屠杀干净!因此,第一波跑过来救援的队伍当中,所有机枪都加入了进来,子弹冰雹般在溃兵群中乱飞。甚至连一些手持三八大盖儿的鬼子,都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大屠杀,尽管对面跑过来的是自家袍泽。

    更多的中国骑兵被逃命队伍中透过来子弹击中,大部分都按照平素训练时赵天龙教导的动作要领,在受伤的第一时间俯下身体,用双臂牢牢抱住战马的脖颈。这样的话,只要不自己从马背上落下来,他们就有被送进野战医院抢救的可能。但是,也有几名骑兵连同胯下坐骑一并倒地,被后续冲过来的马群一卷,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举枪!”看看距离前方的敌军只剩下了一百五十来米,张松龄咬了咬牙,用力挥动手臂,做出准备射击的暗示。所有骑兵,包括赵天龙在内,都将挂在马鞍旁的步枪举起来,单手平端在了身体前,用肩膀顶住枪托。

    这个动作难度稍微有点儿大,却是骑兵必须掌握的基本功之一。所以大部分没受伤的骑兵都跟着做了下来。枪管下斜,居高临下地指向对面两眼发红的敌人。同时分出一份注意力在张松龄的手臂上。紧跟着下一个瞬间,张松龄的手臂猛地落了下去,“开火——!”

    “开火!”“开火!”队伍中的军官和作战骨干们,大声重复着,扣动扳机。“呯!呯!呯!”随着一阵连续的射击声,迎面冲过来的鬼子兵割稻子般被齐齐地打翻了二三十个。剩下的再顾不上对他们的自己人展开屠杀,端着步枪机枪,四下寻找可藏身的掩体。

    典型的步兵冲锋遇到阻截时的反应,严苛且死板的训练,令大部分鬼子兵都把类似动作刻进了自己骨髓深处。遇到突发情况,根本不知道做任何变化。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失误,甚至丝毫不亚于他们先前在自家溃兵身上lang费时间。一轮射击结束后的中国骑兵,在张松龄的指挥下,果断松开手,让拴着皮弦的步枪自由落回马鞍侧。同时再度高高举起哥萨克军刀,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稀嘘嘘——!”早就紧张到了极点的战马,接到了主人给予的刺激,立刻四蹄张开,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从背后踩过溃兵们的脊梁骨,闪电般冲向正在寻找隐蔽处的持枪鬼子。马背上,中**人们纷纷将手臂下抽,由左上至右下,“刷——”

    无数道白亮亮的闪电从半空中劈落,躲避不及的小鬼子们登时矮了一大截,失去头颅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踉踉跄跄地跑着,跑着,喷出一股污血,轰然栽倒!(求收藏,求订阅,求推荐!呜呜呜,作者键盘上打滚!)“别回头,继续向前冲!”张松龄扬起滴着鲜血的战刀,大声招呼。

    “别回头,跟着张胖子,继续向前冲!”骑兵营长邵雍奋力挥舞着半截军旗,声嘶力竭。

    “别回头,跟着这战旗!跟着战旗,杀小鬼子!”骑兵营和游击队的基层干部们,一遍遍将命令大声重复。协助张松龄带领全队,以每秒十五、六米的速度,扑向第二波敌军。谁也不再向身背后再看一眼。

    战马踏起的烟尘侧后,侥幸没有被自己人杀掉又逃过了马蹄践踏的鬼子溃兵们一个个两眼空空,茫然不知所措。刚才那轮冲锋,不但杀掉了他们的同伴,还砍残了他们当中不少人的魂魄。令他们即便看到了报复机会,也没勇气从地上再把步枪捡起来,冲着中国骑兵的背影扣动扳机。

    “はは——”一名几秒钟之前还对着溃兵痛下黑手的鬼子少尉佐藤嘉一从尸体堆中爬出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临阵溃逃者,没有生存资格。在受过的武士道教育里,他对此坚信不移。然而,刚才当骑兵呼啸着冲到近前时,他的第一选择却不是挺身原地迎战,而是瞬间屈从于本能,撒腿逃离了自家队伍。这个选择让他逃过了中国骑兵的马刀,同时也彻底失去了指责别人的资格。

    “はは——”另一名鬼子军曹啼哭着,从尸堆中摸出一把被踩断的军刀,调转刀刃,狠狠勒断了自己的脖子!

第三章 风云 (十三 中)

    第三章风云(十三中)

    “ぎょくさい!”第二波跑过来枪救物资的鬼子兵们停住脚步,手指不停地扣动扳机。他们跑得比第一波鬼子兵稍慢,拖后了大约五十米左右距离,因此又多出了三秒钟左右的反应时间。然而,也仅仅是三秒钟而已,每击发一次必须重新拉动枪栓的三八大盖儿只有一次开火机会,歪把子可以扫出一个弹半弹夹子弹,然后,他们就必须用血肉之躯阻挡重达五百公斤并且以每秒十五米高速碾压过来的庞然大物!(注1)上百匹骏马结伴冲刺的声势,宛若山洪爆发。在这呼啸而来的洪流面前,刚刚目睹了同伙如何被山洪吞没的鬼子兵们根本无法保持镇定。匆匆射出的子弹大部分都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只有很少一部分击中目标,在骑兵队伍中溅起串串耀眼的血花。

    数名战士身体晃了晃,软软地从马背上栽落。他们的遗骸立刻被上百只马蹄快速踩过,转眼间就面目全非。没有受伤和只受了轻伤的战士们,则继续紧跟在战旗之后,双腿不停地猛磕马腹。敌人就在正前方,只有冲过去,才能给牺牲的袍泽报仇!高速奔驰的马队,不会为任何人而减缓分毫!

    眼看着碗口大的马蹄就要踩在自己脑门儿上,正在拉动枪栓的鬼子兵们彻底慌了神儿。或者蹲下身体,将步枪像烧火棍一样斜举在面前,试图用此来威吓战马继续靠近。或者推开身边的军官,撒腿便逃。

    疾冲而至的中国骑兵则再度向手臂向下斜探,刀刃向前,刀尖下压,整个队伍在草原的春日下迸射出绚丽的光芒,宛若一头年幼的凤凰第一次展开了火焰之尾。

    “嘭!”张松龄的大白马撞在一名斜举着步枪的鬼子伍长身上,将此人撞飞出十几米远,打了个滚,立刻气绝身亡。另外一名鬼子兵背对着大白马,两条小短腿儿拼命迈动。只可惜他跑得实在太慢了些,三两秒便被大白马从侧面超了过去,锋利的战刀借着惯性,在此人身上拖出一条半尺宽的伤口。鲜血狂喷,逃命者瞬间失去全部力气,一头栽倒。无数马蹄从他身上踏过,将他踩成一堆肉泥。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马队高速奔行,跟在张松龄身后,碾过第二波鬼子兵。来不及逃命的鬼子兵们象被冰雹砸过的麦子般,齐刷刷倒下。随即便被马蹄带起的烟尘吞没,不见踪影。当最后一匹战马跑开十数米远,猩红色的烟尘迅速被风吹散。地面上,露出一片残缺不全的尸骸。血肉模糊,没有一个能看出人样。

    第三波跑过来抢救辎重的鬼子兵拥有的反应时间更长,行动反倒更加慌乱。战争当中,最精锐的士兵总是冲在最前方。他们比第一、第二两波鬼子拖后了数十米,在体力和作战意志方面,也都有着同样的差距。发觉前两波最骁勇的同伙连泡都没能冒起一个,就被呼啸而来的中国骑兵生吞活剥之后,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立刻掉头逃命。只有队伍中的军官和极少数受武士道毒害深入脑髓的家伙,兀自不肯接受失败。举着手枪、步枪,以更坚决的姿态,向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玉碎!天皇陛下在看着我们!!”

    “玉碎,大部队就要赶到了。咱们的死,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多时间!”这些军官和狂热份子总计加在一起,不过十来个人的规模。却仿佛被阴魂附了体一样,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迎着骑兵的马头冲了上来。

    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名鬼子中尉,手中王八盒子对着张松龄,“呯!呯!呯!呯!”,不停地扣动扳机。只可惜,他的心情太紧张了,射击的动作完全走了样,没有一颗子弹命中目标。眼看着大白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鬼子中尉大叫一声,将王八盒子向张松龄扔了过去。随即从腰间抽出指挥刀,双手高高举起,“天皇陛下万岁-----”

    “去死!”张松龄将身体朝下一压,躲开了砸过来的王八盒子。顺势将手中战刀朝下猛抽了一下,“噗”雪亮的刀刃抽中鬼子军官的右臂,将他的一条胳膊和半个脑袋同时抽上了半空当中。剩余的半截脑袋随着尸体晃了晃,被另外一匹战马撞得打了个横,紧跟着又被第三匹战马撞得飞了起来,像个布娃娃般在十几匹战马的脚前脚下翻滚,变形,四分五裂。

    骑兵们跟在张松龄身后,将自寻死路的军国主义狂热份子挨个砍翻。第三波鬼子兵彻底崩溃,剩余的四十来号背对着战马,狼奔豚突,再无一人敢转身迎战。后续跑过来的零星鬼子兵都受了他们的影响,未发一枪,转头就加入了逃命队伍。根本无暇考虑,再继续这样跑下去,他们又要成为中国骑兵的肉盾的事实!。

    “废物,蠢货!不要过来!再靠近,大伙一起死!”三百五六十米外,白川四郎又气又急,两只眼睛烟熏火燎。张胖子又在调整速度,不再全力追杀那些失去勇气的窝囊废,而是像放羊一般驱赶着他们,朝自己这边碾压了过来。沿途遇到的小股帝国士兵,根本无法阻挡这种颓势。反而被溃退下来的窝囊废们挟裹着,令肉盾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结实”。照这样下去,最多一分钟之后,白川四郎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一个多中队士兵,就要重蹈先前第一波帝国勇士的覆辙。要么把子弹全lang费在溃退下来的自家同伙身上,要么眼睁睁地看着张胖子带领骑兵冲到自己面前,高高地举起马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绕开,绕路跑!”白川四郎身边,几名鬼子军官扯开嗓子,同时发出提醒。机枪手的副射手随身携带的子弹加在一起才两百多发。现在对着自己人开火,一会儿就没子弹去阻拦中国骑兵。而万一让中国骑兵冲进百米之内,对早已跑得筋疲力竭的帝国武士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他们娴熟的拼刺技巧,在战马和马刀面前,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对面的骑兵,也不可能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去为步枪安装刺刀。

    迎面逃回来的鬼子溃兵们充耳不闻,他们的精神早已被中国骑兵给彻底压垮。根本顾不上替任何人着想。跑,跑,不求跑得比战马快,只求跑得比自家同伙更快一些。背后的中国骑兵追得再紧,也总有遇到阻拦的时候,只要坚持到那时还没被他们砍死,就能保住一条小命。至于耳边谁在嚷嚷,瞎嚷嚷的都是什么,谁有空去管!

    “开火!越线者杀!”川田国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从白川四郎脚下抓起一挺歪把子,对准溃兵身前十余米处果断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成串的子弹飞过去,在草地上凿出一道土黄色的浅沟。距离浅沟最近的几名鬼子溃兵愣了愣,脚步稍稍放慢。但是,很快他们就又被后面跑过来的溃兵推搡着,继续向浅沟靠近,靠近,靠近.....

    “哒哒哒哒哒!”又是一串子弹飞过,将靠近浅沟的几名溃兵先后点名。“开火!越线者杀!”川田国昭板着脸,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白川四郎等人迅速被惊醒,纷纷抄起机枪,步枪,在川田国昭先前画出的浅沟处,用子弹编织出一道死亡封锁线。凡是敢跑过这道线者,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格杀勿论。

    滚烫的鲜血,终于让溃兵们停住了脚步。向后看了看,又向前投过很恨地一瞥,他们像受惊的苍蝇般四散炸开,绕过死亡线,朝战场两侧逃去。

    “来吧!中国人,有本事你们继续冲!继续冲啊!”川田国昭抱着机枪,冲着远在三百多米外中国骑兵大声叫嚣。这么远的距离,他已经不可能瞄准其中任何人,只能靠火力密度来进行“覆盖式”打击。然而一挺轻机枪所能起到的俄覆效果却非常有限,对面的骑兵队伍只是稍稍停滞了一下,就继续开始移动。马蹄踏起漫天的烟尘中,根本看不到是否有人被流弹射伤。

    “来啊!继续冲啊!有本事你们继续冲啊!懦夫,懦夫,只会偷袭不敢正面战斗的懦夫!”川田国昭像疯了般,一边继续扫射,一边大声咒骂。机枪里的五个弹夹很快就被他打完了,射击声嘎然而止。他却兀自觉得不过瘾,丢下机枪,抢过一把距离自己最近的三八大盖儿,继续朝着中国骑兵扣动扳机,“呯!呯!呯呯!呯!”

    “川田君,他们退下去了!你胜利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白川四郎看不下去,抱住川田国昭的胳膊,大声提醒。

    中国骑兵没有继续往前冲,发现以溃兵做盾牌的招数可能会失效之后,他们就果断选择了放弃。调转马头,迅速朝来路上退了下去。从某种角度上说,的确是川田国昭的很辣与果断,救了第二和第三中队剩下的所有鬼子。否则,一旦让张松龄继续像先前一样冲上前,不用等后面的九十三团压过来,整个川田联队已经全军覆没。

    然而,川田国昭却不敢领受白川四郎的感谢。丢下步枪,他用力的摇头,两行血水顺着眼角缓缓淌落,“没用!白川君,没有用了!你看,你看看物资车那边,你看看物资车那边!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没用了!”

    “啊——”白川四郎这才想起自己组织第二、第三中队拼命往回跑的初衷来,扭过头再往辎重队的位置看。只见一道道粗大的烟柱拔地而起。辎重队负责运送的弹药、枪支和粮食,统统被中国士兵付之一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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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