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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面北眉南     金枝txt下载     金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3章 天不应,地不灵

    天承帝听到诏书两字,眉心立即一紧,他抬手制止了宁易。

    “你先下去。”天承帝这话是对俞海说的。

    俞海能成为寇贤的第一心腹,自然也是机灵的,知道这其中有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也半点不敢好奇,匆匆行了一礼,就垂首退下了。

    “范允把圣门圣主牵扯进来,设计你和寇贤带着精锐们离开刑狱司,是为了把能模仿杨序字迹的范兰若送出去,给李毓当筹码?”天承帝看着宁易,微眯着眼睛问道。

    “是。”宁易的表情很稳,“此事正好坐实了范允的立场。”

    “可有证据?”天承帝问。

    上次范允与天承帝一番交谈是有效果的,天承帝虽然没有彻底打消对范允的怀疑,但是对范允是李毓的人这件事他有些怀疑。

    还不等宁易回话,程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天承帝皱了皱眉,本想让程严等等,但是听程严的声音似乎还挺急迫的,能让程严这么沉稳严肃的人如此,恐怕真的是要事。

    “进来吧。”

    程严立即大步走进殿中,一边行礼一边急切地道:“陛下,臣听闻寇公公出事了。”

    “这就是你要禀的事?”天承帝心情很糟糕,见程严进来了之后却问起了寇贤的事,一脸不耐地道。

    程严赶紧说:“臣要禀的是另一件事!两个时辰前,刑狱司有人搬了一口大箱子离宫,说是奉了寇公公的命令,要执行机密任务,宫门侍卫知道刑狱司的任务很多都不能声张,加上那两人又手持寇公公的令牌,所以没有查验那口箱子就放行了。可若是寇公公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遇害,那这两人奉的怕是伪令了!刚刚下头的人来禀报说,俞公公从殿中出去之后,急急问他们要今日进出宫门之人的名录,说是刑狱司有要犯逃离,臣回想起那口箱子,怕事关紧要,便来禀报陛下。”

    “你的意思是,要犯藏在箱子里逃出了宫?”天承帝脸色难看地问。

    “依臣推测,八成如此。”程严说着撩起衣摆,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说,“城门守卫属臣管辖,此事是臣失职,才导致要犯逃脱,还请陛下降罪!”

    天承帝没让程严起来,他看向宁易空荡荡的腰间,语气有些沉,“令牌?刑狱司的令牌,不止寇贤有吧。”

    宁易平静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令牌呈上,天承帝接过看了几眼,扔回给了宁易,“你的令牌还在,那两人手里的令牌若不是伪造的,就是寇贤的那枚了。”

    能出宫无阻的令牌,刑狱司只有两枚,一枚在司正手中,一枚在司副手中。

    程严出声道:“臣属下虽无能,但是眼力还是有的,那枚令牌不可能是伪造,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宁易看了程严一眼,“发现那名要犯不见之后,内臣立即审了几个人,一个叫吴良的内侍招供,为了方便范允向外传递消息,寇司正将自己的令牌给了范允,范允恐怕就是利用这枚令牌,让自己的人扮成了刑狱司的人进宫,带走了那名要犯。陛下可询问俞海,是否确有此事,那个叫吴良的内侍是俞海心腹,向来奉他之命行事。”

    “程严,你去。”天承帝对程严摆了摆手。

    “是。”程严起身,领命而去。

    “寇贤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若事实真如你所言,你说范允是用什么条件才打动了他,以至他背叛了朕?”天承帝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宁易一句。

    宁易:“寇公公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不管范允给出的是什么条件,相信寇公公忠心的人也始终是陛下。”

    “你竟然会为寇贤说好话?”天承帝有些意外。

    “内臣虽与寇司正不合,却也从没有怀疑过他对陛下的忠心。”宁易的语气恭敬,但是听起来没有什么起伏,“当初寇贤想要收买内臣,给出的条件是联手除去寇司正后,助我独掌刑狱司。另外,他在宫外还有不少势力,可助我立功,在陛下面前固宠。范允所说的这些话,内臣之前都写在了要呈给陛下的口供中,一字不差。”

    天承帝想了想,却是一哂,“朕念在他是两朝老臣,想留些余地,才没有将他这些年的势力给连根拔除,他却利用朕的仁慈来收买朕的心腹,真不愧是范允!”

    宁易垂手而立,不再言语。

    程严分别从俞海和吴良那里问了话之后,立即回来向天承帝禀报:“陛下,宁司副所言不差,寇公公的令牌确实是借给了范大人,范大人利用这枚令牌面,秘密地见了保管圣门令的心腹。”

    天承帝似乎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闻言冷哼了一声。

    “再审范允和范家诸人,让他们把范兰若交出来,朕或许可以考虑留下他们的性命。”天承帝对宁易下令道。

    “是。”宁易行了一礼,退下了。

    天承帝又看向程严,“迅速排查宫内外,将与范家又牵连之人都控制起来,不惜一切代价问出范兰若的下落。另外,那位圣门圣主,查出他的身份,朕倒是真想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臣遵旨。”程严也领命退下了。

    范允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并没有按照他安排的发展,而是急转直下。

    宁易回到刑狱司之后,命袁喜继续提审范家诸人,袁喜不眠不休审了一日夜,都没有问出范兰若的下落。

    宁易将他们的口供修饰一番报了上去,天承帝看完大怒,认定范家是上下对晋王府忠心耿耿,死不悔改,命宁易不要对范家人留手,继续审,生死不论。

    范允听着儿孙们的惨叫声被逼急了,跪在牢中叩头,求见天承帝。为了引起重视,一些原本他想留下当筹码的机密之事,也都开始往外说。

    可惜的是,寇贤已经死了,寇贤的几个心腹也让宁易借机会调离,现在的刑狱司可以说是宁易一个人的天下,就算范允说出来的东西天承帝感兴趣的,也没有人给他报上去,范允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674章 仇恨

    这日凌晨,范允的孙儿,被酷刑折磨了一日夜的范良弼发起了高烧。

    与范良弼关在一间牢房的范思道虽然伤得不比范良弼轻,但是发现浑身是血的儿子烧得浑身滚烫,神志已失,急得大喊,想要人将范良弼送去就医。

    当值的小内侍夏天,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过来查看,被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栅栏边呼救的范思道一把抓住了衣摆。

    “求、求,你,叫、叫大夫,救救他,救救他。”自己也已经神志不清的范思道,本能地揪住夏天的衣摆,喃喃恳求道。

    夏天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差点打翻,他提起灯笼往牢房里照过去,只看到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人趴在了栅栏前,一条几乎与人同宽的长长血痕从他身下蔓延到了牢房里,这是重伤的范思道一点点慢慢爬过来时,留下的痕迹。

    “他,他才二十岁,没有做错过事……”范思道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声声泣血。

    夏天又踮脚往牢中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稻草堆里有一团人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会已经死了吧?”夏天虽然年纪小,但是这样的情形却见得多了,觉得里头那位范公子就算没咽气应该也是救不活了的,倒是这位念子心切的范大人因心里还有口气撑着,说不定还有得救。

    夏天忍不住动了点恻隐之心,可惜他位卑言轻,说了不算,只能去找能做主的人做主。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还被范思道死死拽在手里,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放手。

    夏天扯了半天,衣服扯破了都没把自己的衣摆给扯回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不放开,我怎么去找大夫救你儿子?”

    话音刚落,就发觉范思道放开了手。

    夏天又看了一眼牢房中的父子,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去找袁喜。

    袁喜是主行刑人,折腾了范家人一日夜,精神还很亢奋,正坐在血淋淋的刑房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磨一把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刀片。

    听了夏天问要不要给范家父子找个太医来看看的话,袁喜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傻孩子,咱刑狱司跟太医院向来水火不容,请太医过来不是闹笑话吗?”

    夏天好脾气地避开了袁喜遗留着血腥味的手,不解,“咱们什么时候跟太医堂水火不容了?”

    袁喜翻转着手中的薄刃,咧嘴一笑,“咱们刑狱司专门送人见阎王,太医院呢则是负责找阎王要人的,可不是水火不容?”

    夏天知道袁喜是胡扯,继续软声道:“他们若是死了,还要怎么让范相公开口呢?你就不怕上头怪罪你用刑太重?至少得留着他们一口气吧?”

    袁喜不以为意,继续磨他的薄刃,“开什么口?你真以为我们刑狱司是衙门呢?”

    “我们不也负责查案吗?虽不是衙门,那也跟衙门没什么区别。”

    袁喜关爱地看了夏天一眼,“乖,回去好好当值,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夏天犹豫着不肯走。

    袁喜头也不抬,像是在跟夏天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衙门里的官审案,背后那面墙上画的是红日东升,那代表的是公正与无私!可谁见过我们刑狱司里挂这玩意儿了?嘿嘿,我们刑狱司宗卷室的那面白墙上到是挂了字画,挂的是先帝和当今的肖像,以及司正和司副的手书。时刻提醒着刑狱司的人牢记,效忠于谁,又听命于何人。”

    夏天沉默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袁喜等他离开了才抬头看了一眼,沉思着嘀咕,“这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人用刑。”

    夏天没能找来大夫,回去拿了一瓶袁喜之前送给他的伤药,从栅栏的缝隙里扔给了仍旧趴在地上,死活不知的范思道,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不知道是夏天的这瓶伤药没有起作用,还是压根儿就没有用上,天亮之后范良弼被发现死在了牢房里,尸体已经凉透了。

    在得知儿子死了之后,还吊着一口气的范思道竟也突然咽了气。

    范允接连死了儿子和孙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袁喜把死了两人,范允晕过去的消息禀报了上去,宁易只淡淡地说:“知道了,拉出去埋了。再去给范允扎几针保住他的命,别让他死了。”

    范良弼和范思道被用草席裹着拖走,经过女眷那边的时候,被范家的女眷认了出来,女眷们发出了惨烈悲切的哭声。

    不知是谁说的,等男丁们都死了就要轮到她们女眷了。这日夜里,范思道妻子、儿媳和两个女儿把腰带高挂在栅栏上打了个死结,再踮脚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自尽了。

    范老夫人麻木地看着挂在牢房里的尸首,目光空洞。

    等刑狱司的人过来收尸的时候,若不是她眼珠子动了动,众人都误以为她也死了。

    宁易将范家几人死亡的事情报给了天承帝,天承帝只是冷漠地问:“范允还是不肯招?”

    宁易:“是。”

    天承帝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摆了摆手让宁易退下了。

    宁易回到刑狱司,夏天连忙跑过来禀报道:“大人,范大人醒过来了,说想见您一面。”

    袁喜在一旁听到了,连忙将夏天推到一边,“去去去,大人是他现在的身份想见能见的?还以为自己的当朝阁老呢!去告诉他,他袁爷爷等下去会会他。”

    宁易却抬脚就往范允的牢房方向走去。

    夏天还想跟上去领个路,却被袁喜一把拎住了后领,拖走了,“别去大人面前讨嫌!跟着你袁爷爷去审审其他几个歪瓜裂枣!你乖一点,爷爷就把一身绝活都传给你。”

    “我才不学呢。”夏天忍不住挣扎。

    “不学就没饭吃!”

    宁易来到范允的牢门前,范允靠坐在墙边,形容枯蒿,听到动静缓缓抬头向宁易看过来,眼中迸发出激烈的仇恨情绪。

第675章 垂死

    “你终于肯现身了。”范允死死盯着宁易。

    宁易淡淡地看着范允,“范大人的遗言,我总得来听一听。”

    范允闭了闭眼,喘了一口气,“你不是圣门的人。”

    宁易嘴角轻勾,一脸漫不经心,“范家的人都要死绝了,我是谁,还重要吗?”

    “你是杨家人。”范允斩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两日,我将杨家上下所有有名有姓和有所关联的人都在心里琢磨了几遍,发现自己当初忽略掉了一个人。你是不是姓叶?是当年那个从江南来到京城,投奔杨家的表少爷!”

    宁易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范允悲怆大笑,“我以为以杨序那样耿直的脾性,不可能教出一个会进宫当太监的杨家子弟,辱没杨家门楣,所以当初才忽略了你的身份。没想到竟然铸成此生大错!”

    “我本就非杨家子弟,死后不入杨氏祖坟,辱没不了杨家门楣。”宁易冷漠地开口。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杨家人报仇,这总没错吧?”

    “这些就是你的遗言?”宁易说完,转身欲走。

    “站住!”范允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栅栏,从缝隙中紧盯着宁易的背影,“你想为杨家人报仇,遗漏了一个关键之人。”

    宁易脚步一顿,回身看向范允,若有所思,“范大人临死前还想拖谁垫个背吗?”

    范允没有理会宁易的嘲讽,自顾自地说:“当初,陛下决定要铲除杨家之前,曾招杨序进过宫。陛下问他,当初圣门择定的天下之主是谁。陛下有此一问,其实是想试探他,若他给出的答案是当今陛下,并承诺让圣门仕宗从此效忠的话,或许杨家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宁易却道:“杨太师虽与圣门有些关系,但他并不是圣门之主,当今陛下为何会有这一问?”

    范允闻言低笑起来,不再掩饰,“你仇都已经报了,事到如今范某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是我让人向陛下透露了杨序与圣门现任圣主的师徒关系。你猜,杨序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宁易没说话,心里却知道,以杨太师的为人,八成不会按照天承帝的意思回答。

    范允道:“杨序为人正直,不想把圣门的人牵扯进来,又不肯欺君。听了陛下的问话,只磕头请罪,还劝诫陛下不要听信外头的传言,说天下人只会记得那个给他们带来安定生活的明君,而不会在意圣门选定了谁。可是陛下对他这番回答并不满意,反而在心里认定了他与圣门支持的是一直是晋王。而杨序一心维护的小徒弟,那位圣门圣主,对此非但没有任何表态,还就此隐匿了,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他恩师一家子赴了黄泉。他当初若是肯站出来,表示归顺之意,杨家也不至于落得那副下场,你说这位圣门之主是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

    宁易看了范允一眼:“说了这么多,范大人莫非知道圣门圣主的真正身份?”

    范允:“猜到了一点。”

    “范大人这一回想要用这人跟我交换什么?”

    范允沉默了一瞬,“范家嫡枝一系已尽数折于你手,这是我范允的报应,范某已然认命。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范氏旁支,他们与杨家的事并无牵连。”

    “不过是一群蝼蚁,放过便放过罢。”宁易无所谓地应道。

    范允这才开口道:“我猜测,圣门圣主出自……慕家。”

    这个答案让宁易有些惊讶,不由得挑了挑眉。

    范允强撑着说到这里,身上的精神气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靠在牢门上,半闭着眼睛道:“我与慕家斗了大半辈子,对慕家的了解不比对自家的了解浅。别看慕家如今瞧着像是日薄西山不比当年了,那不过是穆如松那个老狐狸韬光养晦的手段罢了,他这招骗得了陛下和天下人,骗不了我。只要这个老东西不死,慕家就不会那么容易败落。放眼全京城,有本事将圣门圣主的身份藏得如此密不透风的,也唯有一个慕家了。”

    “你怀疑慕家,还有别的依据吗?”宁易问。

    范允摇了摇头,“这是老夫的猜测,信与不信全在你。”

    范允说完这句,似乎就再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宁易周旋,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宁易最后看了范允一眼,离开了刑狱司,去见了贺林晚。

    “范允说圣门圣主是慕家人?”贺林晚沉吟着问。

    宁易:“嗯,你觉得能信几分?”

    贺林晚想了想,“如果圣主真是慕家人,倒是有一人符合。”

    “你是说慕家的慕知真?”宁易在来的路上也将慕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过了一遍脑子,所以立即就知道贺林晚说的是谁。

    贺林晚点了点头,“慕知真年少时也曾因才学而名动京城,却在盛名之时离京,外出游学了几年,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才名传出,这一点确实可疑。”

    “所以他离京的那几年,其实是暗中藏身在杨老太师身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从范允口中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全信。他如今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提点你这些?说是以范家旁支的安危作为交换条件……”说到这里贺林晚嘲讽地一笑,“连自己的妻儿子孙都护不住,哪里还有心力去护别人?他范允可不是这么高风亮节之辈。他告诉你圣门圣主的身份,真假尚且不知,但八成是另有目的的。”

    “那慕家还查吗?”宁易无所谓地道。

    “当然要查!”贺林晚道,“我们要快点把圣门圣主找出来,既然有了线索,焉有不查之理?”

    “知道了。”宁易点了点头。

    贺林晚却道:“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我让李毓的人去查。晋王府当初与慕家关系匪浅,让他的人去查,事半功倍。”

    宁易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何必麻烦外人?”

    狐夭正从外面进来,想要向贺林晚禀事,恰好听到了一句,当即不乐意了,“我们主子是贺姑娘的未婚夫,若要论什么外人内人的,怎么也轮不到我家主子来当这个外人吧?”

第676章 发配

    狐夭的话让宁易的脸色一冷。

    贺林晚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挡在了狐夭和宁易中间,轻斥狐夭道:“都是自己人,哪里来的外人内人之分?李毓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狐夭闻言有些委屈,贺林晚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狐夭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一般来说自家人和外人起争执,碍于情面,都会当着外人的面先教训自家人一顿,没有当着自家人的面教训外人的。所以,在贺姑娘心里,他们才是自家人,她又何必跟一个外人计较那么多呢?

    这么一想,狐夭便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了,连忙屈膝行了一礼,乖巧地说:“刚刚是属下说错话了,与我家世子没关系,姑娘恕罪。”

    宁易冷哼了一声,当是看在贺林晚的面子上,不跟李毓手底下的小跟班计较了,这账算在李毓头上就是。

    “对了,范兰若呢?”贺林晚不失时机地转移了话题。

    “交给杨成英了。”宁易淡淡道,“现在估计被他弄到庄子上去了。怎么,你想见?”

    贺林晚摇头,“没这个必要,让三哥看好她就是。”

    “唔。”宁易不在意地应了。

    宁易之后还得去见杨成英一面,与贺林晚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宁易一走,贺林晚就看向站在一旁装树桩子的狐夭,“是有什么事吗?”

    狐夭虽然看宁易不顺眼,但是她很懂规矩,不会在贺林晚跟宁易说话的时候故意前来打扰,刚刚想必是有事情急着禀报。

    狐夭立即说:“姑娘,我们的人找到圣门令了!”

    贺林晚有些惊讶,“这么顺利?确定是圣门令吗?”

    狐夭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锦盒,呈上,“其实我家世子也不能确定,所以让属下拿来给姑娘看看。”

    贺林晚接过锦盒之后没有急着打开。

    失踪了几十年的圣门令就这么落到了她手里?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范允的人将它藏在一家当铺里。这几日范家的主子们死的死,关得关,范允当初留下来的那些人也都慌了神,才给了我们可趁之机。再说找人寻物本就是我们暗麟的强项。”狐夭自傲地说。

    “你们在找圣门令的时候,没有遭遇到圣门的人?”

    “没有。”说到这里,狐夭也有些奇怪,“自小松山那日之后,圣门那位圣主就再次销声匿迹了。按理说,以他对圣门令的重视,应该跟我们一样趁着范家大乱之时,借机寻回才是。可直到我们把圣门令拿到手,也没有遭遇过圣门的人。”

    贺林晚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根一尺来长的金翎,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制,颜色似铜似金,一根根绒毛瞧着十分逼真,拿起时触手冰凉,轻若真羽,在羽毛根部的位置刻着两个篆体字。

    “为公?”贺林晚辨认出了刻在金翎上的那两个蝇头小字。

    “姑娘,这根是真的圣门令吗?”狐夭凑过来看了看,还好奇地用手摸了摸那触感有些毛茸茸的羽毛。

    贺林晚盯着羽毛思考了一瞬,“看起来倒像是真的。”

    狐夭点头道:“我家主子也说十有**是真的。”

    虽然觉得这圣门令到手得颇有些轻易,但贺林晚目前也懒得对这枚令牌本身投入过多的关注,看完之后就随手收回了锦盒里,递给狐夭,“先收起来吧,日后说不定有用。”

    “是。”狐夭连忙接过收好。

    “听说又有人开始给范允求情了?”贺林晚随口问道。

    狐夭点头,“是。范允这些年培养了不少门生,这些人里有不少在京或者在地方上为官,这次就是他们联合在一起,上折子给范允求情。”

    “魏家有什么动作没有?”贺林晚想了想,问道。

    “魏家?”狐夭一怔,反应过来贺林晚问的是她祖母魏氏的娘家,“几日前,魏大人因为办事不利在早朝上被问责了,现如今正奉旨在家闭门反省。这几日倒是不见魏家有什么动作,魏家女眷们也不四处走动了。魏家与范家向来是同进退,范家败落,魏家怕是也……”

    这个道理贺林晚当然明白。好在天承帝虽然将范系的官员都贬的贬,撤得撤,却没有要将人也都下狱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就算范允是暗中支持李毓的,也不可能让所有明面上的范系官员都支持李毓,所以魏家上下目前还是安全的。

    “不只魏家,几个原本跟范家走得近的人家这几日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那些中下层的小官们上书求情的多。”狐夭一叹,“没想到,范允这样的人,竟然这么得普通士人的心。这为他求情的人一多,皇帝那里不知会不会松口。”

    贺林晚却是一笑,“得人心是得人心,可惜都到这时候了,他未必有这个福气领受得起。”

    “姑娘的意思是这些人有可能弄巧成拙?”

    “不是这些人弄巧成拙,是有人故意煽动范允的门生们弄了这么一出,怕是嫌范允死得太慢了。”贺林晚慢悠悠地道。

    贺林晚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天承帝突然在早朝上下旨,定了范允一个欺君罔上,不敬不臣之罪,将他和范氏所有族人发配琼州。

    有人不死心,当庭就想给范家人求情,被天承帝以结党的罪名下狱,最后发配去琼州给范允作伴了。至此,给范允求情的声音终于在朝中消失了。

    这夜,京郊的某个庄子的厢房中,范兰若状若疯狂地拍打着门。

    “开门!放我出去!三哥!三哥!你放我出去!杨成英!杨成英!我恨你……”

    杨成英拿着个酒壶,盘腿坐在正房的房顶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夜空中被薄云遮住了的圆月,等到云层彻底被吹散,明月当空的时候,他揭开酒壶上的软塞,对着屋檐倒了三注酒。

    宁易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入耳而来的范兰若的声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眼中闪过了不耐和杀意,“吵死了!”

第677章 最后一个

    杨成英见宁易来了,连忙拿着酒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见宁易满脸不耐,他看了看厢房的方向,讷讷地附和:“是有些吵。”

    杨成英走到厢房门前,敲了敲门,对里面的范兰若冷冷地说:“闭嘴。”

    范兰若在屋子里喊了半天都不见杨成英回应,还以为他出去了,现在见他还在这里,又终于肯理会自己了,怎么可能闭嘴,立即哭求道:“三哥,求你放我出去,别让我恨你。”

    “我弄死了你全家,你是应该恨我的。”杨成英淡漠地说。

    范兰若哭声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杨成英话里的意思。

    那日杨成英突然出现在刑狱司里,她还以为他是特意潜入宫里去救她的,可是杨成英立即就打碎了她的幻想,将自己真正的目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那一刻,范兰若简直不敢置信眼前那个对自己说着残忍的话的男人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杨三哥。一路上,她都在哭求,可是杨成英完全不为所动,硬是将她从刑狱司劫持到了这里,范兰若的哭求渐渐变成了谩骂,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恶毒的语言都用在了杨成英身上,杨成英仍然毫无反应,最后只是灌了她一碗药,令她昏睡了过去。之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今日傍晚才又有了点精神。

    范兰若还不知道家人如今的境况。

    “你……什么意思?”范兰若声音有些抖。

    “他的意思是,你家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没死的那几个即将被发配,可能也会一不小心就死在了路上。”宁易漫不经心地接道。

    “不,我不信!你骗我的!”范兰若尖叫道,“三哥,我不信他!你告诉我,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宁易一脸嘲讽。

    杨成英:“他说的一个字都是真的。”

    杨成英话音刚落,只听屋子里传来“咚”的一声,范兰若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宁易看了杨成英一眼,“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杨成英不知宁易为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真……三妹说如何就如何?”

    “我表妹说随你处置。”

    杨成英想了想,心平气和地说:“那就这么关着吧。”

    范兰若现在经历的,杨成英当年都经历过。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对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吗?”杨成英不想跟宁易多聊范兰若这么个人。

    宁易想起来自己这次来找杨成英的原因,点头道:“嗯,有。”

    杨成英连忙说:“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宁易看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越过了杨成英往正房方向走去。

    杨成英见他这般谨慎,知道要谈的肯定是大事,立即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等两人在坐定,杨成英见屋子里连杯热水都没有,实在不是待客之道,正要起身去烧壶热水进来,宁易却已经开口了:“范家的事马上就能了结了,可最大的仇却还没报。”

    杨成英动作一顿,猛然看向宁易,“你是说……”

    宁易语气淡淡,“我说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杨成英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下一个是该轮到那一位了。不过皇宫之中守卫森严,我原本以为至少还得花几年时间布局……”

    宁易打断了杨成英的话,“有我在,没那个必要。”

    杨成英看着宁易,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一瞬,他突然起身向宁易拱手行了一礼,“我代杨家……”

    宁易毫不领情地侧身避开了这一礼,冷脸再次打断杨成英:“我不是为了杨家。你报你的仇,我雪我的恨,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谈不上恩情。”

    杨成英无奈苦笑,却知道宁易的性子,不敢勉强他受自己这一礼。

    宁易却接着说:“另外你记住,这件事我们来做就行了,不要跟表妹提起。”

    “瞒着三妹?”杨成英不解。

    “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能在杀死狗皇帝那一大家子之后全身而退,表妹若是知道,必然会阻止我行动,所以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杨成英:“……”

    杨成英以为宁易只是想弑个君,没想到他竟想将李氏皇族都给一窝端了。不过杨成英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杨三公子了,这些年见惯了生死与血腥,并不觉得灭了李家一门有什么。

    不过……

    “若是为了报仇要将你折进去,那我宁愿多等几年。”杨成英犹豫着说。

    宁易闻言皱眉,有些厌烦杨成英这婆婆妈妈的性子这么多年下来还没改掉,“你愿意等,我不愿意,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然何出此言?”杨成英打量着宁易,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忧心。

    “随口一说罢了。毕竟,世事难料。”宁易语气敷衍地说完,双眼微眯,看向杨成英的目光带着警告,“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言。你若是不想跟我一起,我也不勉强,不过不准跟我表妹提半个字!”

    杨成英不敢惹宁易,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正色道:“我跟你一起就是,不过你做什么决定前一定要先跟我商量!不准私自行动。”

    不等宁易回答,杨成英又补充着威胁:“不然,我就告诉表妹!”

    宁易脸色一冷,杨成英这回却没有妥协,板着脸跟宁易大眼瞪小眼。

    而宁易确实有需要用到杨成英的地方,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以示妥协。

    宁易回到宫里已经是下半夜了,因有刑狱司的令牌在手,宫中的门禁对他来说如若无物。他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夏天就从一处供当值的宫人们休息的倒座房里,小跑着出来。

    “大人!您回来了?”夏天跑到宁易身后,一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嗯,可是问刑堂那边有事?”宁易脚步一顿。

    “不不不,问刑堂没事。陛下圣旨下来之后,范家人那边就等着明日一早被押送离京了。”夏天连忙道。

    宁易见不是范允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便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是庆熙宫那边,今儿傍晚的时候又派人来了。”夏天迈着小碎步追着宁易的步子,低声禀道。

第678章 退什么!

    宁易脚步再次顿了顿,又接着往前走了。

    夏天以为自己没说清楚,连忙跟在宁易身后继续说道:“来的是湖阳公主的侍女,说公主自上次摔倒之后,时不时的就犯头晕,吃饭吃不好,睡觉也睡不香,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圈。”

    宁易冷淡地说:“有病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夏天苦恼地抓了抓自己刚刚打瞌睡的时候,睡歪了的发髻,“那宫女说公主一直盼着大人过去看望她,大人若是去了,公主说不定就能吃得香,睡得好了。”

    宁易没有理会,加大了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夏天原本还想告诉宁易,宫女说公主见大人自她受伤之后就没有露过面,心情很是不好,这两日总是发脾气,但是抬头看到宁易的住处到了,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司副的住处也是刑狱司里的禁地,没有允许是不能随便踏入的。

    宁易径直进了院子,甩上了院门,隔绝了小内侍夏天眼巴巴的视线。

    夏天不知道的是,宁易一关上门就捂着嘴咳起来,有血迹从他的指缝之中溢出。

    宁易咳了一会儿,撑着墙站直了身体,他从衣袖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瓶,熟练地揭开盖子,倒了一粒药丸入口,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翻腾的血气很快就被药效压了下去。

    宁易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瓷瓶,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人废物,药倒是马马虎虎。”

    虽然有些辣,但吃习惯也就那样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范允一家就被从刑狱司中提出,关进了囚车,押送出京。

    京城里的人消息灵通,竟然知道这日有大官要被流放,所以天虽然还没大亮,却也有不少人守在路边看稀奇。范家人的囚车刚进入正街,就有人往囚车上扔臭鸡蛋、烂菜叶,还有砸石头土坷垃的。

    有个大娘跟着众人一起扔了一把烂菜叶之后才想起来问:“这是谁啊?”

    旁边一个正蹲在地上挑选石子的妇人立即站起身来,口沫横飞地解说:“这你都不知道?不是咱京城人吧?这人是范丞相!天大的官呢!”

    “丞相那是前朝的官职!这是范阁老。”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插嘴。

    “反正就是除了皇帝之外,数他最大的那种大官!”妇人大手一挥,不在意地说完,奋力扔出了手里的石子,正中一辆囚车。

    “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怎么一家子都成了犯人?”大娘虚心问。

    “还能有什么事?肯定的个大贪官呗?一家子都遭了殃,那肯定是贪了很多银子。”妇人笃定地说。

    这下没人反驳她,在普通百姓们眼里,官员落马,那肯定是贪官。而百姓们最恨的就是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了。于是砸向囚车的烂菜叶、臭鸡蛋更密集了。

    因为沿途砸囚车的百姓太多,等囚车被押送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靠近城门口的一个路口,停着一辆马车,贺林晚带着小木头坐在马车里。

    囚车过来的时候,小木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却分辨不清那些囚车里的人哪个是范阁老了。范家人在刑狱司里关了这么长时间,受过刑的身上都是血污,没有受过刑的也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再加上刚刚被人砸了一路,哪里还能让人看清楚样子?

    但是小木头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将囚车里的人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不肯放过一点点细节。

    “最前面那辆囚车里的人是范允。”小木头看完之后,用笃定的语气对贺林晚说,“我小的时候,他抱过我。”

    贺林晚摸了摸他的头。

    “祖父和父亲他们当初被押送离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小木头突然转头问贺林晚。

    贺林晚还是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小木头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一辆辆囚车经过。

    就在囚车要过去的时候,小木头突然起身,他的视线在马车里的矮几上一扫,抄起了一方砚台就要下马车。

    在外赶车的和贵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正想询问,贺林晚却淡声道:“让他去。”

    和贵不敢再拦,只抬手扶了小木头一把,让他跳下马车的时候不至于扭到脚。

    小木头拿着砚台挤出围观的人群,追着最前面那辆囚车跑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将那方砚台朝着囚车上的犯人砸去,许是最近跟着小虎子一起练武,力道很是有些长进,那方砚台隔着一段距离正好砸在了犯人头上。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叫好声,见砸人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还有热心人往小木头手里递鸡蛋、烂菜头的。

    小木头冷着一张脸,对递到他手里的各种东西都来者不拒,他也不砸别人,只盯着最前头的那辆囚车狠砸。

    囚车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转头朝小木头的方向看过来,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对上了少年那双因为盛满了怒焰而格外明亮的眼眸。

    少年愣了愣,忍不住想往后退,将自己藏进人群里。

    不想一只温暖的手掌却抵在了他的后背上,阻止了他的退缩。

    贺林晚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在少年身后响起,温柔却坚定,“退什么?给我站直了,看回去!”

    小木头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狠狠地朝着囚车里的人看去。

    囚车里的人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想躲避要砸到他头上的石头,先将头转回去了。

    “看到了吗?不过是一条落水狗,他不配让你后退。”贺林晚对小木头说。

    小木头重重地点了点头,一直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巨大的石头,仿佛在刚刚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移开了。

    “姐姐,三哥会来吗?”小木头一边问,一边转动着脑袋打量人群,突然他目光一顿,“咦?”

    “怎么了?看到你三哥了?”贺林晚顺着小木头的目光看去,却并没有发现跟杨成英相似的身影。

    “不是。”小木头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我刚刚看到个人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还没想起来是谁,就找不到了。”

第679章 出人意料

    贺林晚的视线在围观的人群中搜寻了几个来回,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小木头寻找了一会儿,也一无所获,对贺林晚说:“我既然想不起来,应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贺林晚点了点头,打算回去之后让狐夭注意一下。

    回去的路上,小木头忍不住问贺林晚,“我们跟范家的仇怨,这就了结了吗?”

    “你说呢?”贺林晚看出来小木头眼中隐隐的不甘。

    小木头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觉得,范允该死!他不但可恨还可怕,若是不除掉他,万一有一天他又回来要害我们怎么办?斩草必须要除根才行……”

    小木头说到这里,看到贺林晚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姐姐不高兴自己小小年纪说这样的话,连忙补充道:“我看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

    贺林晚却没有对他说教,只是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只要等着看就好了。我向你保证,范允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以宁易和杨成英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放过范允。只是他们不想让贺林晚和小木头手上沾染血腥,有些事情坚决不许他们参与。贺林晚猜测三哥和表哥他们应该是想在范允流放的路上,或者干脆等他到了目的地之后再下手,让他完整经历一遍祖父和父亲他们经历过的遭遇。贺林晚虽然明面上装作不过问,却还是让李毓的人暗中帮忙看着点。

    小木头对贺林晚十分信任,闻言便信服地点了点头。

    可惜,事情的走向却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

    范家人在被押送到距离京城一天一夜路程的地方,范允失踪了。

    据押送的官差后来传回京的消息,当时已经快到落日时分,范老夫人在刑狱司的时候就病了,路上一番折腾下来更是受不住倒下了,范家人不肯再走,恳求官兵找大夫来给范老夫人看病,可路途中要找个大夫哪里那么容易?最后就只找来一个小村庄里的赤脚郎中,熬了点山里采的草药给范老夫人灌了下去。

    因这事儿耽搁了小半日,一行人无法按安排好的行程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落脚,官差们也都又累又饿的,最后就借住在了小村落里。小村落条件简陋,茅厕都有限,犯人们只能轮流被押送到茅屋后面的野地里方便,而范允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逃走了。

    是的,押送官差传回消息,一口咬定范允是有预谋地逃了。甚至范老夫人生病,和范家上下又哭又闹地求官差给老夫人看病都是为了给范允创造逃跑的机会。

    范允逃走之后,负责押送的官差一边往京城报信,一边联系就近的官府,想要他们帮忙追捕范允,一边审问范家其他人范允的去向。地方官府竭力追寻范允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而范家人在被审问的过程中一问三不知,范老夫人更是在第二日凌晨病故了。据说在临死的时候,范老夫人还紧紧拽着官差的衣袖不肯放,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范允没有逃,是被人带走了,让他们去救人。

    消息传回京城,天承帝大怒,下令就地处死范家所有人,尸体就摆在范允消失的地方,示众三日。

    天承帝深信,就算范允是被人劫走的,那劫走他的人跟他也是一伙的。而这么不辞辛苦,劫走范允的人,除了李毓不做他想。

    贺林晚却很清楚,这事儿不是李毓做的,也不是宁易和杨成英做的。

    宁易这夜来找贺林晚商议的时候,脸色都是黑的,偏偏看到李毓居然也来了,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你来做什么?”

    狐夭见宁易如此无礼,撸起衣袖就想跟他评评理,李毓却立即用眼神制止了狐夭,面对宁易笑得很是温和有礼,“此事蹊跷,我过来是想与宁兄交换一下消息,也好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宁易看了一眼站在月下,亭亭玉立的贺林晚,知道李毓这厮肯定醉翁之意不在酒。

    贺林晚适时开口道:“刑狱司也找不到人?”

    宁易知道现在不是跟李毓算账的时候,尽力忽略掉他,对贺林晚道:“找不到,范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李毓插嘴道:“我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带走范允的人是个顶尖高手。”

    宁易没有理会李毓,对贺林晚说:“难道范允一早就安排了人埋伏接应,救自己离开?”

    贺林晚想了想,“我倒是觉得,范老夫人说的话是真的,范允是在意外的情况下被人带走的。范允这人虽然心思狠辣,但是对自己的家人却不见得能狠下心。他肯定能料到,以当今那位圣上的脾性,他若是一走了之的话,范家其他人都活不成了。他就算要走,也不会弃自己一家子老小于不顾。”

    李毓看着贺林晚一笑,“我赞同晚晚的话。”

    宁易一个眼刀子射向了李毓:晚晚是你配叫的?

    李毓似乎没有看到宁易眼中的杀意,只对贺林晚说:“而且,我有怀疑之人。”

    宁易也是个聪明的,李毓这么一说,他也立即想到了一个人,看向贺林晚,皱眉道:“是圣门圣主?”

    贺林晚看着宁易,点了点头。

    当知道范允被人带走之后,贺林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圣门圣主。

    李毓见宁易抢了自己的话,面上不动声色,“你们怀疑圣门圣主是慕知真?”

    贺林晚的视线转向了李毓,“你觉得呢?”

    李毓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不是他。”

    贺林晚只是觉得慕知真需要排查一下,倒没有真的认定他就是圣门圣主,见李毓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判断。

    宁易冷哼一声,对李毓嘲讽道:“你倒是大度,信了他一次,还能信他第二次。慕家是给你下了降头了?”

    宁易说的是慕家当初背叛的事,这事是李毓的一块伤疤,宁易揭起来却毫不手软。

    李毓沉默了一瞬,才冲宁易笑了笑,语气却有些意兴阑珊,“只是了解罢了。”

    宁易还想说什么,贺林晚瞪了他一眼。

第680章 甜

    宁易顿时觉得有些胸闷,看像李毓的目光更加不爽了。

    李毓倒是表现的十分大方,虽被宁易勾起了伤心事,也还是刻意用轻松的语调说:“不管怎么说,我也曾与慕知真朝夕相处过好几年,在他离京去游学的那段时日,我们都有书信往来。他若是圣门圣主,我不可能毫无察觉。最重要的一点……他年少时手臂曾受过伤,虽然提笔写字不成问题,但要射箭……那一日,圣主一箭令我印象深刻,慕知真就算暗地里练个十年也做不到。”

    贺林晚惊讶,“慕知真伤过手臂?”

    李毓颔首,“他怕长辈责备和担心,所以隐瞒了下来。除了当时在场的我,没有别人知道此事。”

    “难怪。”贺林晚点了点头。

    “就算慕知真不是,慕家别的人呢?”宁易冷冷地开口。

    李毓沉吟了一瞬,才斟酌着说:“圣主出自慕家的可能性不大。我觉得范允这样说,可能另有目的……”

    李毓说的话当初贺林晚也说过,宁易对李毓却苛刻多了,面无表情地追问:“什么目的?”

    “范大人不是向来喜欢与人谈合作吗?”李毓猜测道,“说不定他暗中与那位圣主达成了某种合作,在刑狱司里与你说那些话,不过是想要把水搅浑,让你把视线转移到慕家那里去。”

    李毓本是随便一猜,贺林晚想了想,却若有所思道:“范允如果与圣主暗中达成了合作,那么范允应该早就知道在流放途中圣主会出现,甚至暗中配合、制造与他会面的机会……难怪官差一口咬定了范允逃走是有预谋的。”

    李毓默契地接道:“可惜范允不太了解圣主这个人,不知道圣主根本就没打算跟他合作,更是没料到圣主会直接把他劫走,让范氏一族人都葬送了性命?”

    贺林晚与李毓对视了一眼,“我倒是觉得这个猜测,十有**是对的。”

    李毓一笑,“真是如此的话,这位圣主……还真是个狠人。”

    宁易在一旁冷眼看着李毓跟贺林晚你来我往,言辞默契,又拉不下脸来硬生生地插话进去打断两人,忍不住烦躁地扯了扯衣襟,让自己的呼吸能够更顺畅些。

    贺林晚却立即看向宁易,以为他胸口不舒服,担忧地问:“是不是内伤还没好全?”

    李毓打量了宁易几眼,疑惑地问:“难道上次的药宁兄没有按时服用?若是服用了的话,内伤应该已经痊愈了才是,还是……宁兄又添了新伤?”

    贺林晚听了李毓的话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抬手想要给宁易探个脉,“有新伤?我看看!”

    李毓微笑着退开了一些,好方便贺林晚的动作。

    宁易却也后退一步,避开了贺林晚的手,不耐烦地说:“你听他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新伤?”

    贺林晚狐疑地看着宁易。

    宁易被她这么盯了一瞬,黑着一张脸妥协道:“就是上次的内伤还没好!我不耐烦吃他的药。”

    贺林晚不赞同地说:“别的药你也没吃?”

    宁易看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毓一眼,忍者憋屈说:“这几日忙忘了,我回去就吃行了吧?”

    “下次我再给你把脉,你吃没吃我会知道。”贺林晚淡淡地说。

    宁易冷着一张俊脸,撇过了头去,“多事!”

    贺林晚知道宁易拧巴的性子,没计较他的态度。

    李毓若有所思地看了宁易一眼,换来了宁易如刀的瞪视。

    宁易觉得若不是李毓多事,非要提他的内伤,贺林晚根本不会发现,李毓此人果真跟他八字相冲!真想弄死了算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内伤的事情其实是贺林晚关心则乱,先提出来的。

    李毓回了宁易一个温和友好的微笑。

    贺林晚挂念着宁易身上有伤,想让他早点回去吃药休息。

    “要不今日先这样吧。”贺林晚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什么,看向李毓,“马上就要过年了,淳阳公主年后就要出京了吧?具体日子定下来了没有?”

    “司天监拟了几个黄道吉日,今日早朝上,陛下定下了正月十六那一日。”李毓笑着说,“你不问,我也正想与你说这件事。”

    贺林晚闻言犹豫了一下,正月十六的话也就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李毓到时候要送淳阳离京,有些事情还是得先筹划筹划才行,她还有不少话想交代李毓。

    宁易冷眼瞧了李毓一眼,把他看得透透的,这厮不就是想要找个借口留下来与贺林晚单独相处吗?宁易在心里冷笑,偏不想让李毓如愿。

    不想就在宁易打算开口的时候,李毓却十分通情达理地说:“不过今日有些晚了,宁兄有伤在身,得好好休息才行,淳阳的事情我们下次再说吧。”

    宁易一愣,狐疑地看向李毓。

    贺林晚也有些意外,不过李毓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体贴入微的,所以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感激李毓的细心周到,点了点头,“好。”

    宁易虽不知李毓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但是贺林晚不用跟这厮单独相处是他乐于见到的结果,所以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李毓看了宁易离开的背影一眼,迅速地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小包油脂包着的东西,塞到了贺林晚手里,小声说:“来的路上,闻到这家开在小巷子中的糕点铺子里传出来的香味,就顺手买了几块蒸花糕。我尝过了,你应该会喜欢。”

    贺林晚感觉到手中的油纸包还散发着丝丝热气,这么冷的天还能保持温热,想必李毓一路上都在用体温和内力给它暖着,于是捧在贺林晚手中的那丝暖意便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深处。

    “嗯,我喜欢的。”贺林晚抬头冲着李毓一笑,也小声说道。

    贺林晚的笑容,让李毓想起了尝花糕的时候尝到的,那甘醇柔和的甜味。

    已经走到门口的宁易脚步突然一顿,偏了偏头。

    李毓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后退了一步,冲着贺林晚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口中还道:“宁兄,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第681章 晚晚会很开心

    宁易听到李毓的脚步声,才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大步出了宅子,宁易正要悄无声息地从小巷离开,李毓却追了上来,“宁兄,留步。”

    宁易本不打算理会,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他猛然顿住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与自己相隔三步远的李毓,眼中不掩厌恶,“怎么?想跟我去刑狱司走一趟?”

    李毓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与宁易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给双方留了余地,听见宁易的话他笑了笑,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抛给了宁易。

    宁易下意识地接过瓶子,低头看了一眼,认出来是上次李毓给过的那种伤药,顿时有些不耐烦,“刚才不是说了吗,不想吃你的药!”

    宁易说着就想将瓶子原路扔回去,却因李毓接下来的话顿住了动作。

    “宁兄还是收下为好,否则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之事,晚晚那里怕是要瞒不住了。”李毓的声音依旧温和含笑,但是宁易却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点威胁的味道。

    “什么意思?”宁易语气冰冷,觉得李毓这厮简直不知死活。

    “只是好心提醒罢了。以晚晚的聪慧,下次见面你就瞒不过去了。”李毓笑了笑,指了指宁易手中的白瓷药瓶,“照我之前说的,按时吃药,不要让她担心。”

    李毓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让宁易反感,他想把药瓶冲着李毓的脸上砸过去,但是他心里清楚,李毓这个人心思之深沉非常人可及,虽然此刻在他面前装得温和可亲,但是真要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什么黑手都能下。

    宁易倒是不怕李毓,但是他怕李毓到贺林晚面前去胡说八道,坏他的大事。所以此刻宁易不想跟李毓多做纠缠,只想把眼前这烦人的苍蝇给快些打发了。

    “药我会吃。”宁易面无表情地捏紧了白瓷瓶,仿佛手里捏的是某个人的脖子,“还有事?”

    宁易这话的意思是让李毓可以滚了,但是李毓却顺着宁易的话笑道:“是有些事想与宁兄聊聊。”

    宁易看着李毓,虽然没有立即转身就走,但是从眼神到肢体都写着对李毓的嫌弃和拒绝。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李毓被拒绝也不生气,开门见山地说:“你的新伤,还是因为蛊毒反噬?”

    宁易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他没有回答李毓的问题,只是嘲讽地道:“谁说我这是新伤?”

    “之前给你的药药效如何我心里有数,如果你有按时服用,内伤不可能到现在还未痊愈。”

    宁易冷冷一笑,想说自己没服用过李毓的药,李毓却抬手止住了宁易想要反驳的话,“这个药的药味我很熟悉,你在来这里之前半个时辰内还服用过一次。”

    宁易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李毓仿佛没有看到宁易眼中的冰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但是我能猜到的,晚晚早晚也能猜到,你猜她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宁易想到自家表妹的脾气,心底有些发虚,但是却不想在李毓面前露怯,撑着一张冷脸道:“她什么反应与我何干?难不成你以为我怕她?”

    李毓点了点头,微笑着赞同道:“宁兄言之有理,是我多虑了。”

    李毓说完,冲着宁易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站住。”李毓刚走出去三步远,身后就传来了宁易的声音。

    李毓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宁易,笑问:“宁兄还有事要吩咐?”

    宁易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毓,“把话说完再走。”

    李毓闻言,一副没有脾气的样子又往回走了三步,与宁易继续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宁兄的伤要紧吗?”

    李毓并没有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这句问句的语气更像是普通的询问,宁易听着便也不那么反感,“与上回一样,要不了命,休养几日便好了。”

    李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一笑,玩笑道:“这么看来,你体内这蛊倒是极有分寸。”

    “什么意思?”宁易紧拧着眉头问道。

    李毓不答反问,“宁兄这些年被蛊反噬不止一两次吧?”

    宁易默认了。这些年他虽然尽力满足湖阳的要求,但是也总有那么几次是他无法做到,或者不去想去做的。

    “这就有意思了。”李毓挑眉道,“我曾听晚晚说,解君忧的子蛊本身是没有喜怒哀乐的,它的一静一动都是跟依从着母蛊主人的喜怒哀乐,而人的心情是很难自控的,这也是晚晚一直担心你的原因。可奇怪的是宁兄体内的子蛊却只在可控的范围内发作,每回都让你受一点苦头,而不伤及根本。听起来是不是极有分寸?”

    宁易听了李毓的话,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突然他语气冰冷地说:“蛊虫哪里来的分寸,有分寸的是人。”

    李毓见宁易听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点了点头道:“宁兄明白就好,今后还请务必小心。”

    宁易瞥了李毓一眼,“这些话,刚刚在里面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李毓看着宁易,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沉默了一瞬之后,他才道:“给你解君忧,是晚晚这些年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宁易皱眉:“蛊是我自己要用的,与她何干!何况如果没有她给的蛊,我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未知。”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宁易知道,表妹认起死理来,是决不肯讲道理的。

    李毓想必也是明白贺林晚的性子,所以没有接宁易的话,只是微笑着说:“所以,宁兄你若是哪一日活得不耐烦了,想寻死。别的死法你随意,但千万别因为解君忧而死了。”

    李毓的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开玩笑,又带着那么一丝认真。

    依着宁易的脾气,谁对着他说这些胆敢插手他生死的话,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但是这一回宁易却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李毓。

    “当然,宁兄如果突然想开了,想好好活着,那最好了。”李毓沉吟一瞬,又弯着一双笑眼补充道,“晚晚会很开心。”

第682章 打脸了

    “多管闲事!”宁易冷漠地吐出四个字,转身就走。

    李毓笑了笑,没有再跟上去讨嫌,看着宁易背影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思。

    过了几日,狐夭来向贺林晚禀报,范允那边还是踪迹全无。朝廷派出了大量人马,甚至连骁骑营都惊动了,还是毫无线索,范允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那枚圣门令呢?”贺林晚问。

    “属下收起来了,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奇怪的是圣门那边这些时日毫无动静,没有传出要找回圣门令的动静。”狐夭一脸费解,“真不知道那位圣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林晚也猜不透那位圣主的行事,既然如此,就干脆不猜了。

    狐夭离开之后不久,赵青青那边突然派了茶楼的婆子过来,请贺林晚去仙客来茶楼见面。贺林晚见那婆子语气不急不缓的,以为不是什么要事,所以也没怎么着急,一边吩咐人去备车,一边稍稍收拾了一下。

    不想,到了仙客来茶楼见到赵青青,却看到了一双疲惫焦虑的眼睛。

    贺林晚愣了愣,关上房门快步上前,“出什么事了?”

    赵青青看着贺林晚露出苦笑,眼睛有些泛红,“赵颖川那个蠢货,他走了。”

    贺林晚一惊,“走了?走去哪里了?”

    赵青青似乎不想开口说话,只是疲惫地将拿在手里的信递给了贺林晚,然后走到窗边的桌前坐下,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发怔。

    贺林晚连忙接过信立即看了起来,发现这是赵颖川写给赵青青的信。信上说他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不想顶着那样的脸留在京城,想找个安静隐蔽的地方休养一阵。还让赵青青不要担心他,南蓉姑姑会跟他一起离开,继续帮他解蛊。

    贺林晚看到南蓉也跟赵颖川一起离开的时候,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封信很简短,只是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去向,没有半句废话,贺林晚一目十行的速度,两息就看完了。怕遗漏了什么,她还看了两遍。

    贺林晚收好信后,走到赵青青对面坐下,安慰道:“你上次跟我说赵哥哥已经能行动自如了,武功也恢复了三四成,自保不成问题。加上还有南蓉姑姑在旁,蛊也能得到控制。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事。”

    赵青青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贺林晚的安慰而变得轻松,“我担心的不是他的目前的身体,我担心的是他可能有事情瞒着我,这件事还很危险。他说是因为自己的脸,所以才不想留在京城,可是我哥哥从来就不是一个在意容貌的人。何况,因为我在京城,这些年他就算有事情需要长时间离开,也会每隔一阵子就回京待上一阵,他怕自己不在,我会被本家的人欺负。可是这封信上,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句都没提,仿佛……仿佛这一走就再不打算回来了一般。”

    贺林晚对赵颖川的了解自然不及赵青青,听了她的判断,也不由得忧心了起来,但她还是安慰赵青青说:“我们多派些人手去找他。赵大哥武功好,不好找,但是南蓉姑姑跟在他身边,我们只要找到了南蓉姑姑,就能找到他了。”

    “好。”赵青青闻言,表情终于放松了些,握紧了贺林晚的手,“恐怕要向你借些人手了。我的人,我怕赵颖川走的时候有过交代,他们会向我隐瞒他的行踪。”

    贺林晚反握住赵青青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便握着搓了搓,“放心好了,我有追踪功夫很厉害的人手,有他们出马,一定很快就能把赵哥哥找回来,到时候赵姐姐你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才行!”

    赵青青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嗯,听你的。我不光要骂他,我还要揍他一顿出气。”

    贺林晚安抚好赵青青,回去之后就把狐夭又找了回来,将赵颖川的事情交代给了她。贺林晚记得暗麟中是有专门负责追踪的人的,虽然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占用李毓太多的人手,但是赵颖川不一样。

    狐夭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还打包票说,就算找不到赵颖川,也一定可以找到南蓉。

    可惜,狐夭很快就被打脸了。直到过完这个年,暗麟的人都没有找到赵颖川和南蓉。

    大年初一这日,魏氏带贺林晚去保安寺上香。

    贺林晚原本是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去寺里的,她不信神佛,遇事宁愿相信自己。不过前日贺林晚收到了李毓让狐夭捎来的口信,让她这几日有空出门一趟,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来找她,有事相商。

    魏氏也很多年没有在大年初一去寺里进香了。

    有的府里有大年初一去寺里烧头香的规矩,大周朝时兴的烧头香并不是大年初一寺里的第一炷香,而是指年初一午时正到未时正这段时间上的香。因为大年初一还有外命妇进宫给皇后请安的规矩,所以有些妇人往往刚从寺里烧完了头香,就成群结队地赶往宫门口,从保安寺到皇宫的这一路,车马不绝。

    今年中宫一早传下旨意,因淳阳公主年后就要出嫁,诸事繁杂,皇后年初一只召见内命妇和宗室的人,免除外命妇入宫请安的规矩。魏氏便与娘家大嫂许氏相约一起去寺里上香。

    魏氏和许氏也不求烧头香,两人想必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所以没有赶在半夜里出发去保安寺,贺林晚跟着魏氏出门的时候天光都已经大亮了。

    魏氏和许氏约好在城门外碰头,然后一起去寺里。许氏她们是先到的,魏氏和贺林晚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许氏和许氏的儿媳林氏已经在那里等了一小会儿了。

    贺林晚跟着魏氏下了马车,去给许氏和林氏见礼拜年。

    这是范家出事之后贺林晚第一次见到魏家人,许氏的精神看着还好,看到魏氏和贺林晚依旧笑容爽朗,在贺林晚拜了年之后还亲自往她手腕上戴了一对赤金如意镯,说是祝愿她今年如意。

第683章 婚事

    林氏的气色看上去比婆婆许氏差了一些,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忧虑,但是待人接物依旧有条不紊,笑容可亲。

    魏氏和许氏两姑嫂想必是有话要说,许氏让魏氏跟自己一辆马车,打发林氏去魏氏的马车上与贺林晚同乘。

    一行人再次往保安寺的方向行去。贺林晚与林氏在马车上聊些家常。

    “你家三姑娘出阁的日子快到了吧?”林氏问道。

    林氏问的是贺伶,贺林晚点了点头,“是,就在二月。”

    “二月……”林氏想了想,略皱了皱眉,“稍微有点赶了。”

    贺林晚笑了笑,没说话。

    这日子可是余氏母女二人极力争取来的,本来府里跟安国公府那边议日子的时候,是想定在下半年的。余氏那边不知为何嫌下半年的吉日太远了,想定个近一些的。知道贺家这边没人听她的,就想方设法去睿王妃耳边嘀咕,不久安国公府那边就过来商议说要把日子提前。魏氏将余氏上蹿下跳看在眼里,懒得搭理她,贺侯爷让人来问魏氏的时候,魏氏就说随余氏她们的意思,于是这婚期就提前了大半年。

    林氏突然叹气,“定下来了也好。我家季廷原本今年也该说亲了,我跟他祖母都在给他物色人选了,可现在家里这副前景,这婚事也难了啊。”

    在范家还未倒台,魏家还受重用的时候,魏季廷是京中很多夫人太太眼中的香饽饽。家世出色不说,本人也长得玉树临风,论才学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可是现在范家倒了,魏家收到牵连眼看就要一蹶不振,这原本抢手的议亲对象变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起来。

    贺林晚安慰林氏道:“以表兄的人品才学,以后总能找到合适的姻缘。”

    林氏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贺林晚一眼,在心里又是一叹。

    其实当初她觉得姑母家的这位大姑娘就好得很,模样好看还知书达理,又是自家亲戚知根知底,可惜她婆婆姑母所图不小,没想过亲上加亲这事儿。那时候儿子不愁亲事,她便也没有提起。现在想来,当初要是给季廷定下了这位,岂不是皆大欢喜?不但她家季廷有了合适的姻缘,这么好的姑娘家家也不至于被陛下指给了衡阳王世子。

    林氏满心都是遗憾。

    贺林晚不知林氏心中所想,见她神色郁郁,便刻意引开了话题,“想必是今年不用进宫拜见皇后的缘故,这时候往保安寺去的车马还不少呢。”

    林氏心里记挂着孩子的姻缘,闻言便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天家也免不了为儿女的姻缘操心。皇后娘娘正忙着两位公主的婚事,所以才免了外命妇的拜见的。”

    贺林晚闻言疑惑道:“要出嫁的不是只有淳阳公主吗?哪里来的两位公主?”

    林氏道:“湖阳公主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皇后娘娘正给湖阳公主物色人选呢。”

    “这事儿怎么没听人说起?”贺林晚问。

    “事情还没定下,所以没传开。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日皇后娘娘召见我娘家一个堂婶,问起了我一个侄儿,当时贤妃娘娘在场,也跟着询问了几句。虽然两位娘娘没有直说是为公主相看的,但是我堂婶回来琢磨了一番,娘娘们问的那些话可不都是夫人们相看女婿的时候才问的么。”

    林氏作为魏家长房长媳,家世自然也不可能差的。林家也是世家大族,族中分支多,五品以上的在朝官员就有不少,不知皇后和贤妃看中的是林家的哪一位公子。

    贺林晚正想继续打听,林氏就主动跟贺林晚聊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我娘家顶顶优秀的后辈虽不多,但也有那么一两个出色的,可皇后问起的这个侄儿,却素无才名。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的,前两年考了个武举人,最近听说去了那个新建的骁骑营当了个校尉。”说到这里林氏忍不住摇了摇头,“真要入仕,还是走真经的科举路子好些。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考科举考出来的。”

    贺林晚笑了笑,“既然能入娘娘的眼,想必这位林公子身上总有些过人之处的。”

    “也是,这侄儿除了不爱读书这点,别的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林氏也笑起来,接着又道,“不过那日两位娘娘召见的不止我家婶娘,还有元老夫人呢。元家也有两位公子未婚配,听我婶娘说娘娘看中的八成是元家大公子。”

    贺林晚愣了愣,“元家?”

    “是啊,就是与你们贺家交好的那个元家。按理说,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子妃了,公主婚配不该再从元家选人的。不过贵人们的心思,我们也不好猜度,兴许是我婶娘想多了,娘娘们就是随便问一声。”

    贺林晚却陷入了沉思。

    两人这么一路闲聊着,很快就到了保安寺。

    今日来寺里上香的人虽不少,但大部分的人还是抢在午时正之后那一个时辰里来过了,这会儿来的人比起往日那几个佛门大节日的时候还是少了不少。

    许氏和魏氏带着她们去上了香,捐了香火钱。接下来魏氏和许氏要去主持那里听经,林氏则想去求个签,贺林晚趁机提出想去看看寺里的碑文。魏氏许了,贺林晚便独自带着春晓出来了。

    不想才刚出了正殿,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就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然后道:“施主,前面的观音殿有人在等你。”

    春晓没反应过来,正想问一句,那小和尚却转身快步离开了。

    “哎!你跑什么啊?什么人你……”

    贺林晚抬手止住了春晓,想起李毓说会找过来的话,转身就往观音殿的方向快步走了去,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春晓似乎察觉到了主子心情的一点点变化,明智地闭上了嘴,三步并两步地跟了上去。

    等到了观音殿,发现门是关着的,地上还堆着些砖头石灰,看上去像是正在修缮。

    这是李毓的一贯作风了,贺林晚扬起嘴角,转头吩咐春晓:“你在外头守着。”

第684章 菩萨跟前

    春晓也不敢问,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是,左右看看,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待着去了。

    贺林晚迈上殿前的台阶,走了两步踩到了脚下的一块圆柱形的木料,好在她脚步稳,低头看了一眼就把那木料轻轻踢开了。要推开殿门的时候,发现门上红漆剥落的地方还有些倒刺。

    贺林晚看了一眼这座确实需要修缮了的观音殿,打开门走进去,又转身将门关上了。

    因为殿内门窗紧闭,所以十分昏暗。虽然供案上还燃着油灯,但因为正殿很大很空旷,那点微弱的光亮也只够照亮菩萨足下那方寸之地。

    贺林晚在佛像后面的黄色帷幄后隐约看到有个人影,看身形倒是与李毓差不多,她一边往帷幄后走去,一边随口问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躲在后面做什么——”

    贺林晚话音未落,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脚朝着帷幄后的人影踹了过去,人影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动手,被踹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贺林晚随手取了供桌上的一支香,掀开帷幄走了进去,在那人想要起身前将手中的香抵在了他的左耳旁,半弯着腰漫不经心地说:“我刚学了一招穿耳杀人,想不想试试?”

    那人到是乖觉,不敢再乱动,只是抬起头看向贺林晚,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贺林晚也低头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他,虽然这人此刻被她挟制着很是有些狼狈,但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只有目光流露出些许的无奈。

    “他是谁?”贺林晚偏了偏头,微笑道,“这里除了我,不是只有慕公子你一人?”

    贺林晚踏上台阶的时候就知道叫她来的人不是李毓了,以李毓的细心体贴,就算找了个年久失修的地方与她会面,也不会在她可能经过的地方留下能让人不小心就滑到的木料,紧闭的门上也不会留下倒刺。

    但是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约她,又料定她会出现,极有可能知道她和李毓的一些事。所以贺林晚只犹豫了一瞬,就推门进来了。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今日保安寺人来人往,这小小的观音殿内不可能埋伏太多的人,且李毓既然说了今日会来见他,肯定会派人跟在附近。

    只是贺林晚没有想到,在观音殿中等着她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慕知真。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慕知真用笃定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慕公子在跟我打什么哑谜,有话不妨直说。我家从我父亲开始往上数三代都是粗人,耐性不太好。”贺林晚笑着把玩手里的那支香,尖锐的香尾好几次差点戳到慕知真的眼睛里。

    慕知真瞥了一眼那支香,虽然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危险的物品,但是到了有武功的人手上,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我今天来找贺姑娘,并无恶意。”慕知真看向贺林晚,放软了语气道,“不知可否放下这支香,我们好好说话?”

    贺林晚冲慕知真一笑,然后无情地说:“不可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动听不动听,万一若是不动听……”

    贺林晚看了一眼手中的“凶器”,言外之意很明显。

    慕知真不由苦笑,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索性举起手示意自己无害,然后调整了下姿势,盘腿坐在了原地,“要说的话有点长,请容许我换个舒服点的坐姿吧。”

    贺林晚看了他一眼,这人不愧是少年成名,让李毓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也引为知己的慕知真。不说别的,这气度是真的好,范允那位当初被悉心培养的孙子范良弼,站到慕知真面前也远远不如。

    慕知真找好了舒服的姿势,然后才开口说:“想必你也知道,上元节过后,长……李毓将要送淳阳出嫁。”

    贺林晚有些不耐烦道:“这不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的事?慕公子不如长话短说?你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慕知真想从自己的袖袋里拿东西,刚一动就想起来自己现在还被挟制着,便抬头诚恳地问贺林晚:“我可否拿个东西?”

    “您请便。”贺林晚不以为意,“就算你有什么异动,我也能在瞬息之间让你变成个死人,所以我不怕你动的。”

    慕知真抽了抽嘴角,然后才从自己的袖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贺林晚。

    贺林晚单手接过,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图画得很简单,但是山川河流重要道路却标注分明,让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京畿一带的地图。地图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只在几个位置,特意用显眼的朱砂划了标记。

    “这是什么?藏宝图?”贺林晚一眼看完,抬眼问道。

    “用朱砂标注的几个地方,是李毓送嫁那日,大骥国定下的伏击地点。”慕知真认真地说。

    贺林晚闻言皱了皱眉,随手将纸揉成了一团,扔回了慕知真怀里,“这种机密之事,就不必告诉我知道了,你自己收好吧。”

    慕知真接住纸团,摩挲了一会儿,再次苦笑:“你不信我。罢了,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信不信随你们吧。”

    贺林晚看着他,忍不住好奇地问:“据我所知,你们慕家,不是已经跟晋王府反目了吗?慕公子今日这是在做什么呢?”

    慕知真没有立即回答贺林晚的话。他将手中的那团纸展开,仔细抹平,盯着看了一眼,然后就将它一点点撕成了碎片,直到碎得再也拼不回来了,他才将碎纸屑一点点收回了自己的袖袋里。

    “前几日,我去见了我祖父。”慕知真低着头,缓缓说道,“这段时日,他身边一直都有宫里派来的人守着,我想见他一面很难。这一回,宫里却没有拦着我去见他。大概他们知道,这次一见怕是我们祖孙最后一面了。”

    贺林晚闻言愣了愣,“你祖父……”

    “自那日见过我之后就昏睡不醒,我找了相熟的御医询问病情,御医说他老人家就是这几日了。”

第685章 体统是庸人专属

    慕知真的声音里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难过。

    贺林晚倒是没有被慕知真这番神态所打动,但是她想起来李毓对那位定安候很是有些孺慕之情,便还是极为诚恳地说了一句,“生老病死也是没办法的事。”

    慕知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安慰的话,“谢谢。”

    “继续说。难道你来找我跟你祖父有关系?”贺林晚问。

    “我祖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李毓,那日他躺在在病榻上……死死拽着我的手,要我尽力帮李毓这一回。”慕知真微微转过头去,想要掩藏自己有些湿润的眸子,“这份地图,是我最后能为李毓做的了,别的事情我就算想帮,也无能为力。慕家虽向陛下投了诚,但陛下从来就不信任我们。”

    贺林晚没表现出信或不信,只是好奇地问:“冒昧问一句,你是如何拿到这份地图的?”

    慕知真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失态,他语气平静地说:“大骥国使者团里有一人,是南王心腹,特意派来辅佐世子的。此人没有别的毛病,只是……”

    贺林晚见慕知真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表情带了几分为难,不耐烦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慕知真无奈道:“我怕我言辞粗鄙,污了贺姑娘的耳。”

    贺林晚嘲讽道:“这世上脏的东西多了去了,挡着着眼睛不去看,捂着耳朵不去听,也照样存在。何必做那掩耳盗铃之事?”

    慕知真看了贺林晚一眼,“姑娘是个通透人!那我继续说了。此人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喜好渔色。来京之后,他迷恋上了一位花楼里的娘子。”

    说到这里慕知真又顿住,贺林晚接道:“这位花楼里的娘子,不会恰好是你慕家的暗桩吧?”

    慕知真闻言也笑了笑,坦率地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恰好?那女子是慕家故意派过去接近他的。这样的手段,慕家也不只对大骥国来使用。”

    贺林晚点了点头,这样的手段,慕家肯定也对政敌用过。

    “来使与同伴在花楼里密聊的时候,被暗桩暗中记了下来。”慕知真解释道,“被派去接近大骥国来使的人,都是精通大骥语的。”

    “原来如此。”贺林晚看了一眼慕知真的衣袖,没多少歉意地说,“真是对不住了,浪费了你对旧友的一番心意。不过这种事关人命的事,你还是找他本人更合适。”

    慕知真沉默了一瞬,“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相见不如不见。”

    贺林晚了然道:“知道自己讨人嫌?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慕知真:“……”

    贺林晚收回了抵在他耳边的那根香,拿在手里太久了,她也手麻。

    慕知真见贺林晚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拱手一揖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贺林晚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别谢得太早了,万一死的时候发现自己谢错了呢。”

    慕知真再次被怼得语塞,也更加确信这位贺姑娘对自己恐怕是万分地不待见。

    “我不止一次利用姑娘,姑娘对我有敌意,我能理解。”慕知真苦笑道,“不过我从未对任何人透露你们的关系,以后也会一直烂在心里,这一点还请放心。”

    贺林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李毓有关系?”

    “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我以前还以为是……后来发现自己弄错了。那次在太白楼,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贺林晚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你跟慕婉平不愧是姐弟,我都不明白的事情,你们看那么一眼就明白了,还从此坚信不疑。

    慕知真似是看懂了贺林晚眼中的不以为然,忽而一笑,笑意中却带了几分伤感,“我与他曾经也算无话不谈,有些感情他表现的太过明显了,瞒得住所有人唯独瞒不了我。”

    说完这一句,慕知真也不等贺林晚再出言怼他,冲着贺林晚又作了一揖,然后转身欲走。只是刚走了两步,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从正门出去不妥,回头又冲着贺林晚作了一揖,“失礼了。”

    贺林晚正好奇他要怎么个失礼法,就见慕知真快步走到后窗边,背对着贺林晚撩起衣摆扎在了自己的腰带上,然后轻轻推开了窗户,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跳窗走了。贺林晚听到“咚”地一声,似乎是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

    虽然还是觉得慕知真这个人挺讨人嫌的,但是贺林晚没忍住笑了出来。

    等确定人外头没有动静了,贺林晚也准备离开观音殿,一转身却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贺林晚看都不看,手往后探拽住了来人的胳膊,然后借着转身的姿势一把将人推到了殿中的那根大柱子上,在那人要反抗的时候,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想要试试贺林晚警惕性和反应速度的李毓像是瞬间被点了穴道,摊开双手直接愣在了那里。

    贺林晚抬头,笑眯眯地盯着李毓看,昏暗的佛前灯下,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少有的促狭和顽皮。

    “我的身手是不是有进步?”她轻声问。

    李毓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有些急促的心跳,有些不满地低头,去训怀里的人:“哪里学的破招式?打架的时候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以后别再用了。”

    虽然是训斥的语气,但是软玉温香在怀,到底是怎么也凶狠不起来的。

    贺林晚抬头冲着李毓一笑,放开了搂在他腰间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好了,“你不是总喜欢出其不意,背后袭击吗?这是我想出来专门对付你的招数!既然不成体统,那我以后不用就是了。”

    李毓轻咳一声,立即改口道:“体统这种东西,是那些庸人定给庸人的,你与我都不在此例,所以只有你我之时,就不必讲究这个了。”

    贺林晚看着李毓悄悄翘起来的嘴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686章 不阻止

    “你什么时候来的?”贺林晚看了一眼后窗,她自认听力不弱,却对李毓什么时候进来的,毫无察觉。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李毓的武功又有所精进。

    他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不忘练武,可见心性之坚定。

    李毓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样子,“他说我心里一直有个人,还说我看你的眼神……”

    “好了,我知道了!”贺林晚有些尴尬地制止道。

    偏偏李毓还要笑眯眯地问贺林晚,“对了,我当时看你的眼神怎么了?你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吗?”

    贺林晚觉得他烦人,微红着脸面无表情地说:“察觉到了。”

    “哦?”李毓的眼睛在灯下亮亮的,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就是看一个既不贞静,也不娴雅,女德修到了狗肚子里的女子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贺林晚冷冷地说。

    这是贺林晚和李毓在靖国公府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毓嘲讽贺林晚的话。李毓没想到她这会儿又开始翻旧账了,脸色一变,连忙笑着哄道:“胡说!什么贞静娴雅的?这么要求女子的男人估计也只会在内宅当中逞逞威风。我看他才应该好好修修男德才是!”

    贺林晚愣了愣,忍不住“扑哧”一笑。

    李毓见她笑了,松了一口气,“本就该如此,圣人都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了。”

    贺林晚懒得跟李毓胡扯,不过这几日一直有些沉闷的心情,到是真的好了许多。接着她把之前自己与慕知真的对话转述给了李毓。

    当听到定安候可能熬不住了,李毓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哀痛,但是他的话却少了许多。

    贺林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李毓说:“慕知真的那张图,我记下来了,等回去之后我画给你吧。不过此人说的话,你不要轻信。”

    “嗯。”李毓对贺林晚笑了笑,“他想必猜到你过目不忘了。”

    贺林晚知道,慕知真既然认定了她跟李毓有关系,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她真的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图。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她当时只是存心不想顺着慕知真的意思来罢了。他带来的那张图,就算是假的,她也会一字不差地先记下来再说。

    李毓沉默片刻,突然说:“晚晚,我想去见定安候最后一面。”

    贺林晚也沉默了。

    其实她心里觉得李毓这个时候去见定安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谁知道慕知真今日来是不是一个陷阱,慕家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摆好了阵仗正等着李毓自投罗网?李毓若是中了计,慕家可就帮皇帝省了事了。

    但是当她想开口的时候,抬起头看到李毓的眼睛,那里面沉淀着历经万难的睿智,看透世情的通透,以及让贺林晚忍不住心疼的疲惫伤怀。

    贺林晚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语气随意又难得地温柔,“那就去。”

    李毓愣了愣,又笑起来,认真问她:“不阻止我?”

    贺林晚摇了摇头,“不阻止,想做什么都支持你。”

    李毓忍不住将贺林晚揽进怀里,低声说:“你怎么这么好?好到让我害怕,怕哪日一觉醒来发现是一场梦。”

    李毓难得这么患得患失,他向来是自信的人。

    贺林晚反手抱住了他,用故作随意的语气说:“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再做一场梦,我就又回来了。毕竟,你这么地……讨我喜欢。”

    李毓忍不住低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让贺林晚的耳朵忍不住有些发麻发热。

    笑完之后,李毓握住了贺林晚的手,轻声道:“谢谢你,晚晚。因为有你在,让我觉得无论前路多么艰险,都是值得的。”

    “嗯。”

    贺林晚等李毓心情平复了过后,才又开口说正事,“今日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李毓闻言沉吟了一瞬,放开贺林晚,拿出了一枚大拇指大小的狼头铜印放到了贺林晚手里。

    “这是?”贺林晚好奇地打量着这枚做工并不精致的印。

    “是晋王府的令牌,可以号令晋王府麾下所有人马。”李毓看着贺林晚说道,“送淳阳出京的这段时日,我想把留在京城的这些人都交给你,他们见到这枚令牌就如同见到我。”

    贺林晚摩挲了一会儿手里的狼头印,然后动作自然地将它收到了自己的荷包里,点头应下,“好,我会照看好他们的。”

    李毓闻言不由得失笑,他把人留给贺林晚其实是怕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变故,短时间内回不了京城,贺林晚这边无人可用。狐夭他们几个虽然可靠,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把他放在首位。他没事的时候还好,万一有什么事,可能会人心浮动。有了令牌在手,至少可以帮贺林晚稳住他们一段时日。

    “好。”李毓却没有反驳,反而想着他家晚晚这么厉害,确实谁照看谁都还不知道呢。

    “你多带些人在身边。”贺林晚叮嘱道。

    虽然到时候朝廷肯定不会让李毓带自己人的,但是贺林晚相信,李毓也不可能真的乖乖听话。

    “放心,高枫和崔彦都会跟我一起。我还有不少人马化整为零藏身在城外各处,到时候真要硬碰硬,也是不怕的。”李毓笑着安抚道。

    贺林晚其实是不放心的,皇帝处心积虑安排了这么一出,一心想置李毓于死地,李毓就算防范得再充分,谁知道有没有疏忽的时候呢?

    但是贺林晚不能阻止李毓,她知道李毓其实是想要借这次出京的时机把衡阳王夫妇接出来。衡阳王夫妇在皇陵一待就是好几年,皇帝虽然暂时还没没有想起他们来,但那是因为还没到真正图穷匕见的时候。真到了那时候,别说是先皇的陵墓,就算是先皇本人显灵也未必能救得了他们。

    而且听狐夭说,衡阳王身体不好,最近还病了,皇陵里缺医少药,实在是不适合病人养病。李毓身为人子,不可能明知道父母处境危险、病痛缠身,还置之不理。

第687章 三炷香

    别的忙贺林晚也是帮不上的,千般挂虑,万种担心也只换成了干巴巴的一句话,“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李毓的回答也很简洁,语气却很认真,带着一股承诺的味道。

    贺林晚信任李毓就如同李毓信任她,闻言便也暂且放下了大半个心。

    “宫里在给湖阳择驸马的事情你知道吗?”贺林晚想起来马车上听林氏说起的事,问李毓道。

    她这几日把精力都放在了赵颖川的事情上,还要担心李毓接下来送淳阳出京之事,对宫里的一些消息便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以至从林氏口中才得知此事。

    她以为李毓最近也没空理会后宫里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想李毓却颔首说:“知道。听说元家的也在入选之列。”

    其实李毓并不是闲的没事,才花费精力主动去关注后宫的娘娘们每天都召见了些什么人,而是因为湖阳的事情十之**会牵扯到他大舅子宁易,所以在下面的人送来各类消息的时候,他才会下意识地把有关湖阳的也扫上一眼。

    “我看了一眼入选子弟的名单,就算不是本身就习武的也是武官武将家的儿孙。”说到这里李毓一笑,有些意味深长。

    贺林晚想了想,有些了然地问:“是不是还都跟骁骑营有些关系?”

    李毓赞许地看了贺林晚一眼,“没错。骁骑营建成,睿王在其中出力不小,他还借着便利笼络了几个骁骑营的中级将领,陛下念在他建营有功,加上那几个将领职位不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肃王想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如法炮制,可惜却找不到机会。思来想去,最后只有把注意打到了联姻上。”

    贺林晚听到这里不由得了然,“难怪!不过,我记得元家并没有人在骁骑营效力。”

    “只是暂时还没有。听闻陛下想把元渐从禁军调到骁骑营去。”

    贺林晚知道,既然李毓这么说,那元渐被调入骁骑营的事就是**不离十了。

    “那位陛下就不管管?”

    李毓一笑,“说不定这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呢?这也算是一种制衡。”

    “天家无父子啊。”贺林晚低声道。

    李毓刚想说这个得分人,不能一棍子给打死了,突然声音一顿,看向门口。

    贺林晚正想问怎么了,下一刻外头就响起了挠门声。与此同时,春晓鬼鬼祟祟的声音响起,“姑娘!姑娘!好了没有?姑娘!”

    可能是怕直接说话叫人会把自家主子给暴露了,春晓不叫人了,开始“喵喵喵”学猫叫。那一波三折的瞄叫声,让贺林晚的拳头有点痒。

    李毓轻笑出声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这个……真不像你的丫头。”

    贺林晚还是杨唯真的时候,身边几个侍女规矩学得都是一等一的好,放到什么场合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像门外这样的,在当初的杨唯真屋里当个三等丫鬟都会被嬷嬷给撵回家去重新学规矩。

    贺林晚想起春晓做的那些事,也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傻是傻了点。”

    李毓却道:“不过就冲着她可以让你笑,这个丫鬟到也留得值了。”

    贺林晚听着外头的“猫叫声”,实在是怕她把方圆百里的公猫都引过来,对李毓道:“怕是祖母那边来人了,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狐夭给我送信。”

    “好。”李毓虽不舍,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温和地说,“赵颖川那边,我会让他们继续查的。他离开,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理由。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身体状况是好的,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嗯。”贺林晚知道在找赵颖川的事情上,李毓是尽了全力的,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李毓目送贺林晚离开之后,本来也想从后窗撤离的,走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殿里那尊慈眉善目的千手观音像,想起来了什么脚步一顿。他走到供案前,抽出了三炷香,就着红烛点燃了。

    “当年在普华寺,曾在尊座面前许过一愿。”李毓将香插到了香炉中,笑着用带了暖意的声音诚挚地说,“多谢了。”

    李毓插完了香,作了一揖,才转身从原路离开了观音殿。

    另一边,贺林晚出来的时候,春晓正弓着腰贴在门板上努力想要往门缝里看,贺林晚一推门差点将让春晓一跟头滚下台阶,还好她及时扶了这蠢丫头一把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姑姑姑姑娘……”春晓尴尬地喊。

    “学完猫叫又开始学鸡叫了?”贺林晚似笑非笑。

    “嘿嘿。”春晓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好意思地说,“怎么说也是姑娘的丫鬟,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都是姑娘教得好。”

    她以为自己的被夸奖了。

    贺林晚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懒得说她了,径直往前走,“是不是祖母的人找来了?走吧。”

    春晓却追上来,摆手道:“不是不是,夫人还没有派人来找姑娘。不过奴婢刚刚看到元家的人来寺里了,想必很快夫人就会派人来找姑娘过去了。”

    贺林晚刚走出观音殿的外门,脚步就是一顿,她看到她祖母院子里的小丫头秋妮儿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往这边跑来了。

    跟上来的春晓也看到了秋妮儿,不由得有些得意,“姑娘你看,奴婢这时机是不是把握得刚刚好来着?”

    “嗯,回去奖励你个鸡腿。”贺林晚向秋妮儿的方向走去。

    春晓虽然觉得奖励鸡腿这种东西太寒酸,配不上她家姑娘的气度,但还是知足地说:“谢姑娘!”

    秋妮儿看到贺林晚眼睛一亮,颠颠儿地跑了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等站直了就赶紧说:“大姑娘,元老夫人带着元少爷到寺里上香来了,夫人叫您过去见个礼呢。”

    贺林晚点了点头,跟着秋妮儿往回走。

    春晓看了一眼走在前头有些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嫌弃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小丫头规矩怎么学的?真不像是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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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介绍:
她自负才智出众,又力求样样做到最好,本以为当一个夫唱妇随的贤内助当是不会辱没她未来夫婿。
可惜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并不这么想,所以最后她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最后老天也看不过去了,给了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作者文案无能,还是看文吧〒_〒)金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