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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敬明     爵迹txt下载     爵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回:水下的呜咽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悠长的走廊两边,一边是高不见顶的石墙,灰白色的坚硬石材泛着地底特有的潮湿光泽,其上雕刻着异常繁复精美的花纹。流动的线条是水源亚斯蓝建筑流派中最常用的装饰风格,只是和百姓居住的城市相比,这些装饰风格显得更为久远而古老,散发着一种漫长时间的气味。而另外一边,是一扇一扇巨大的拱形门洞,外面灿烂的光线照耀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块一块形状整齐的光斑。

    这里是帝都格兰尔特地底,按理说应该暗无天日,但是,门洞外剧烈的光线却照得人毫发毕现。没有人质疑这种违反自然现象的情景。在这座深埋在帝都王宫之下的【心脏】里,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用自然物理常识解释的事情。比如这座地底宫殿中有无数面垂直悬挂的水墙,液体仿佛失去重力般竖立在空气里。比如壁龛和石柱上随处可见的幽蓝色火焰,没有温度,没有热量,看上去仿佛冰块在灼烧一般的诡异感,这些幽蓝色的火焰似乎从心脏存在之时起,就一直熊熊燃烧着,持续到现在,没有人为其添加灯油,或者更换灯芯,但它们一朵一朵,兀自妖冶地跳跃闪烁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此刻,幽冥和特蕾娅正穿过这条走廊,然后通过一个旋转而下的石梯,往更深的地底走去。石梯的尽头,是一条幽深阴暗的走廊,走廊在前方分叉成一个十字路口。每一个路口的尽头,都是一扇沉重而巨大的石门。

    这里是帝都格兰尔特的地底,暗无天日,潮湿阴冷。和神圣、庄严等词语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这里却是整个亚斯蓝帝国信仰和权力的最高殿堂。

    他们两个刚刚成为王爵不久,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十字回廊】。

    两人一路沉默着,没有交流。空气里回荡着他们空旷的脚步声。

    幽冥的表情是他一贯的阴冷而不羁,他的眼睛藏在深邃狭长的眉弓下的阴影里,看起来像一个刚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目光混浊的鬼魅。只有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健壮胸膛散发着热量,让他看起来有着生气,他挺拔修长的身躯包裹在一团邪气的性感气息之中。

    而特蕾娅的脸上依然维持着她那媚惑而动人的盈盈微笑,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唇珠饱满而娇嫩,永远都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一直揣测她的意图。她的眼睛四处灵活地移动打探着,瞳孔里白色的混浊丝絮如同云雾般翻滚不息。

    她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走廊的光源来自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置的一个壁龛,壁龛里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地底走廊是一个密闭的空间,空气的流动极其微弱,然而,蓝色的光芒却一直跳跃闪烁着,像是被大风吹动下的烛火。走廊在这样起起伏伏的灯光之下,看起来像一条又大又长的活物,持续地缓慢呼吸着。

    幽冥和特蕾娅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水?”特蕾娅抬起目光,朝前方望去,走廊前方的十字路口藏在一片昏暗的阴影里,要抵达那个分叉路口,必须跨过脚下这条笔直而狭长的漆黑水域。

    “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幽冥无所谓地笑着,看起来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轻蔑。

    特蕾娅皱着眉头,观察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水面,狭长的水域是一条工整的长方形,显然是人工开凿之后灌注进的水源,应该不是活水,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如果没有气流动荡的话,水面应该是如镜般毫无波澜,然而,漆黑的水面却持续翻涌着细小的波纹,时不时还会有一道涟漪从某一处水面“倏”的一声蹿出去很远——看起来就像是水下生活着大量未知的速度极快的活物。特蕾娅的双眼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但是她用尽全力,也无法看穿水底的秘密,仿佛水面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完全阻隔了她的魂力感知,像是****而出的箭矢撞在空气里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上,所有释放而出的探知魂力,全部被水面疯狂地反弹着。

    “你还在等什么,做一段冰桥不就行了。”幽冥冷冷地笑了笑,露出他野兽一般尖尖的牙齿,完全没放在心上。

    特蕾娅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似的,双眼依然直直地盯着眼前笔直狭长的水域。

    幽冥看特蕾娅没有搭理自己,以为她对自己刚刚说的话不以为然,于是幽冥朝前缓缓迈出两步,在水池边停下来,似笑非笑地说:“这块水域太过狭长,魂力很难抵达那么遥远的距离,想要完成这么长距离的一条冰冻,不是很容易,而且也不知道这个水到底有多深……但是,好歹我也是新晋的二度王爵……”说着,幽冥蹲下来,伸出手臂,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朝水面轻轻一按——

    “别碰那个水!”特蕾娅尖锐的嗓音在走廊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反复回荡着,像是锋利的指甲划过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轰——轰——

    两声猛烈的爆炸声,水面突然蹿出两股银白色的冰柱,冰柱刺出水面的速度快得难以置信,还好特蕾娅提前感应到了前方的魂力异变——

    她身上的黑色丝绸裙摆突然暴涨,衣裙之下两股卷动而出的白色丝绸迎风而起,迅速将她和幽冥卷裹而进,“咔嚓”几声,锋利的尖锐冰柱从他们两人的胸膛前方笔直刺穿,斜斜地穿透到他们身后上,几缕鲜血飞洒在视线里,腥甜的血液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幽冥和特蕾娅所在的白色丝绸包裹的空间里,冰柱凭空消失了,然而丝绸之外的空间,冰柱依然存在,整个防御范围内的空间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卷动的白色丝绸旋转着收回特蕾娅的身躯,重新裹紧她曼妙的身材,她的面容惨白,大口呼吸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危险里恢复过来。幽冥伸出手抹了抹胸口被锋利冰刺划开的地方,肌肤缓慢地愈合着,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一口自己腥甜的血液,嘴角依然是那个不羁的邪气笑容。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也凝固在嘴角了。

    刚刚进攻他的那两股冰柱,此刻正缓慢地扭动着,重新滑回了水底,仿佛两条光润冰冷的白蛇,扭动着消失在了漆黑的水面之下。幽冥看着面前诡异的场景,沉默了。

    将水制作成锋利的冰箭、凝固为防御用的冰墙,这些将水元素瞬间转化为固体状态进行攻击和防御的做法,是亚斯蓝领域上最司空见惯的,但是眼前……眼前的场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面前的冰柱是“软”的。这是一种根本说不通的形容,这完全违背了真实世界的准则,软的冰、硬的水、三角形状的风、滚烫的雪……这些都是不应该存在于真实世界的东西,它们只应存在于最荒诞的梦魇里。

    然而眼前的这几股白色的冰柱,确实如同巨大章鱼的触手一样,柔软而恶心地、缓慢地滑进了幽暗的水底。冰柱彼此摩擦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响和掉落的锋利冰屑,又证明着它的锋利和坚硬……

    “你们在这里,也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有点自不量力了。”幽暗的走廊深处,传来一个晦涩不清的男人声音,他的声音冷漠而机械,没有任何一种人类的情感。

    特蕾娅朝远处望去,模糊不清的晃动蓝色光线里,站着一个戴着银白色面具和兜帽的使者,他整张面容几乎都笼罩在那个看起来仿佛裸露骨骼般的白银面具之下,只幽幽地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也依然可以看见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

    “站在原地不要动。”说完,那个使者上前两步,蹲下来,他伸出手,从他的袖子里,钻出一条银白色的活物,看起来像一条没有鳞片的半透明小蛇,或者说更像一条肥硕肿大的雪地蛞蝓。

    白色黏滑的活物倏忽一下就钻进了水里,漆黑的水面仿佛煮沸一般,翻涌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和浪花,随后,一块一块坚硬而沉重的黑色石阶,从水底升上来,一格一格地延伸到了特蕾娅和幽冥脚下。石阶看起来非常诡异地在水面浅浅漂浮着,像是没有根基漂在水面的木头——硬的水,软的冰,浮在水面的石座……

    一块一块**的石阶连成了一座摇晃的浮桥。

    “过来吧。”使者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金属的音色。

    特蕾娅和幽冥彼此对望一眼,没有说话,彼此沉默着,听从命令小心翼翼地前行。

    每一块浮阶中间的距离都不一样,特蕾娅每走到一块石基上,都能听见水底传来一种奇怪的呜咽之声。那种声音说不出来地怪异,感觉像是有人躲在水底难过地哭泣……特蕾娅这样想着,低头朝脚下一看,她被自己脚下的场景瞬间吓得满脸苍白。“啊……”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对她这种见多识广、心狠手辣的女爵来说,要让她发出惊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幽冥站到特蕾娅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特蕾娅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目光暗示幽冥。

    幽冥顺着特蕾娅的视线往下看去,然后,他的脸色变得和特蕾娅一样苍白。

    每一块石阶之下,漆黑的水里,都有一双苍白而骨瘦如柴的手撑着石阶的底部,向上用力地托举着,那些白森森的手臂上都是泛着瘀青的血管和浮肿发皱的皮肤。然而漆黑的水面更深处,却看不到了,只能看得见这样一双手,托举着每一块石阶,每当脚步踩上石阶,水底就会传来痛苦的呜咽声……

    特蕾娅双手冰凉,她抬起头,望了望走廊尽头的白袍使者,目光里是颤抖的恐惧,她甚至觉得这里比凝腥洞穴还要恐怖……

    特蕾娅深呼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轻轻地拉了拉幽冥的衣袖,两人继续朝前面走去。

    走过这段阴森的水面之后,特蕾娅和幽冥站在白袍使者面前,使者朝右边那扇沉重的石门指了指,说:“进去吧。”

    特蕾娅和幽冥朝里走,走了两步,特蕾娅回过头来,看着使者,使者的面容依然沉浸在一片看不清的黑暗中:“你们两个先进去,我还要等一个人。”

    特蕾娅轻轻咬了咬嘴唇,转身和幽冥朝沉重的石门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回:褐合镇少年

    特蕾娅和幽冥的身影消失在石门背后。走廊重新回归鸦雀无声的死寂。

    白袍使者一直低头伫立在黑暗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一般等待着,直到听见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他才轻轻地抬起头,那双藏在黑暗里的眸子反射出幽蓝火焰的光芒,他看着走廊里走来的三个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来。

    空旷的脚步声其实只来自三个人中的两个。

    其中一人的脚步优雅而克制,他的脚底镶嵌着金属勾边的靴子,撞击坚硬的石材地面时,也只是轻微地发出一点点声音来,他的脚步声间隔几乎完全一致,声音大小听起来似乎没有变化,仿佛一个计时精准的仪器,按照固定的频率发声。从这一点看来,他的性格应该非常理性而克制。

    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就非常清楚,甚至有些放肆了。他的步伐明显要快很多,脚步声里带着一股锐利的冲劲儿。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清晰的战鼓,充满了一种年轻而不羁的力量。

    而走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步伐稳重但轻盈,他那双白银镶边的靴子仿佛踩在云朵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白袍使者把僵硬的身子轻轻朝前倾斜,他低垂着眸子,鞠躬致意:“您来了,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他的声音依然低沉,但是听得出,冰冷的语调中,明显带着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意,“请您稍等,我来为您解除这个水面的封印,这个水域已经被白银祭司用魂力布置过强力的防御体系……”

    “不用啦!”白袍使者的话音被那个走路带着冲劲儿的年轻人打断,他抬起手一挥,两边墙壁内部突然爆破出“轰轰轰——”一连串巨响,坚硬的古老石壁上离水面一米高度的地方,整齐地冲出一根根方形石柱,力道万钧地插进对面的墙壁上,顷刻间,水面上就凌空架起了一座由无数根石柱组成的桥梁。下方的漆黑水面纹丝不动,翻滚着的幽光依然潜伏在水底。

    “格兰仕,你也太乱来了,你刚学会使用地元素没多久,万一没控制好,把这里搞坍塌了怎么办?”走在左边的年轻人,低声呵斥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稳重和克制。

    “东赫,你能不能别每天都这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啊?天天都在教训我,我的耳朵好痒的。正因为我刚刚学会地元素,所以不更应该让我多多练习吗?而且有什么好担心的啊,王爵还在这儿呢,我就算把房顶搞垮了,他抬抬手指头,不也就瞬间复原了吗?”格兰仕挑了挑他漆黑锋利的眉毛,嘴角歪歪地露出一小寸白色的牙齿,坏笑地拉过中间那个气宇轩昂的人的胳膊,“你说是吧,王爵。”

    “你还是别闹了,别的地方我还可以补救……”吉尔伽美什看着面前大咧咧的男孩儿,脸上是带着明显宠溺味道的苦笑,“你要是把这里给弄坏了,我也是回天乏术啊。”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水面上方的一根一根横空的石柱上走过,走廊尽头的使者看着他们三个,心里无限惊讶。虽然他以前就听过吉尔伽美什的威名,甚至很多人都传说他是亚斯蓝历史上魂力最巅峰的王爵,但是此刻亲眼所见时,这种震撼难以言述。他优雅而低调的华贵长袍上,仿佛游动着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三人凌空缓缓走来,他们贵族般的容颜笼罩在让人心生敬畏的光芒里。

    “请进左边的这间石室,白银祭司有任务下达。”使者低着头,朝左边的方向指了指,不再说话。他压抑着心里的恐惧,难以相信,水源亚斯蓝帝国的王爵和使徒,竟然能够自由地使用属于南方最神秘的那个国家,地源埃尔斯帝国的地元素。而且,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知道,这个凭空建造出一排石头阶梯的年轻使徒,竟然是“刚刚学会使用地元素不久”,白衣使者偷偷抬起头,看着前方这排整齐划一、工整笔直的石柱,没有精准的魂力控制,是不可能做到每一根石柱都同样粗细大小,同样横平竖直的。

    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深不可测的一度王爵和他的使徒们。

    吉尔伽美什走过使者身边的时候,冲他淡淡地微笑着点了点头,他金色的长发像是一瀑流动的黄金,散发着皇家橡木的幽然气味。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然后关闭。

    白银使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房间很大。光线很暗。

    整间房间内没有任何的摆设,四壁上也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穹顶高高耸起,往上汇聚成一个尖顶。房间两边是一排闪烁跳动的幽蓝色火焰,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光亮。特蕾娅和幽冥的影子拓印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看上去像是两道薄薄的鬼魂。

    幽冥和特蕾娅站立在房间的中央,彼此都沉默着,特蕾娅双眼中翻滚的白色风暴一直没有停息,但是,以她这样出类拔萃的魂力感知天赋,也无法判断周围的状况。自从开始从心脏大殿往下走,越往深处,魂力翻涌就越强烈,此刻站在这间祭司房间中央,周围的魂力却仿佛彻底消失了,一切都静止得有些可怕,像是置身在剧烈风暴的风眼之中,耳朵里甚至能够听见寂静的弦音。

    空气里发出轻轻“嗡——”的一声响动,正对他们俩的那面水晶墙壁,突然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来,幽冥眯起眼睛,看见了水晶墙壁里模糊而发着微光的人影。

    他和特蕾娅双双跪下低头。

    “这次叫你们来,是有新的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水晶里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高贵复杂的服饰,战斗的铠甲和精致的王冠,天神般精致的容貌——永远沉睡在水晶里的白银祭司。

    特蕾娅抬起头,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随时愿意为您效命。”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两个人的身份吧?”白银祭司的声音在水晶深处,听起来遥远而又混浊,但是却有一种锐利而不可抗拒的神圣感,仿佛天空上笼罩而下的神之低语。

    “我们是侵蚀者。”特蕾娅低头,小声地回答。

    “你们曾经是侵蚀者。”白银祭司双眼依然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凝固在琥珀中的沉睡之神,“而此刻,新一代的侵蚀者,已经诞生了,你们的任务,就是前往你们曾经熟悉的地方,迎接他们,让他们成为你们的使徒。”

    “为什么……当初我们‘诞生’的时候,也是自己走出那个洞穴的,并没有任何王爵来迎接我们,让我们成为他的使徒啊?”特蕾娅望着水晶中的白银祭司,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带着完整而清晰的记忆从‘凝腥洞穴’里走出来的,你们记得所有的事情,知晓所有的起源,了解前后的因果,熟知你们身上肩负的使命。但是从这一代侵蚀者开始,他们都不再拥有过往的记忆,在走出凝腥洞穴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记忆都将被抽取清除。所以,需要你们去接应他们,并以王爵的身份带领他们,熟悉这个魂术世界。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他们,他们真正的身份和使命。”

    “什么时机,才是适当的时机?”幽冥突然开口说话,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像是一种粗犷的金属,在封闭的石室里激起清晰的回声。

    “我们自有决定。”

    特蕾娅抬起头,她看清楚了,水晶里的人影,是三位祭司中的那位女祭司。她纤长的睫毛仿佛柔软的白色羽毛垂在闭紧的眼睑之上,她的面容低垂,笼罩着一层高贵的静谧。她的四条手臂有两条微微地展开,平摊在身体两侧,仿佛对这个世界温柔而怜悯的拥抱,而另外两条手臂,则在腹部双手合十,掌尖朝下,特蕾娅不是很明白这个手势的意义。

    看着水晶里仿佛凝固的琥珀般、闭目沉睡的白银祭司,特蕾娅谨慎地问道:“为什么要洗去他们的记忆呢?这样他们岂不是失去作为侵蚀者的意义了?还是说,他们这一代的侵蚀者,不需要再肩负曾经属于我们的那种‘杀戮’的使命?”

    “特蕾娅,作为王爵,你应该明白你的使命是执行每一个来自我们的任务,而不是一直询问‘为什么’,任何有必要让你们知晓的信息,在执行任务之前,都会告知你们。出发吧,迎接新的侵蚀者,让他们成为你们的使徒。”

    石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下去。刚刚还仿佛幽蓝色海底般波光潋滟的水晶墙壁,突然变得幽暗混浊,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特蕾娅依然低着头沉思着,直到幽冥有力的手轻轻握住她的小臂,她才回过神来。

    她望向幽冥。

    第一次,幽冥在特蕾娅的眼里看见了恐惧和沉默。曾经的她,妩媚而冷傲,即使面对曾经的一度王爵漆拉,也没有露出过丝毫的胆怯和退让,那种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冷冽媚然已经在她眼里消失,此刻她的眸子漆黑温润,闪烁着颤抖的碎光。

    幽暗的光线里,三个穿着高贵长袍的挺拔男子站立在石室中央。他们都静默地肃立着,除了格兰仕偶尔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又从右脚挪到左脚,仿佛一个不安分的顽劣男孩。

    吉尔伽美什和东赫垂着双手,目光静静地投向前方的水晶墙面。顽劣的格兰仕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瞄吉尔伽美什俊美的侧脸,他低垂的眼睑遮住了他的眸子,格兰仕窥测不到他的眸子,于是他也被眼前弥漫开来的这种寂静所感染了,眼前庄严而充满仪式感的气氛让他并拢了双腿,乖乖站好,不敢造次。

    “嗡——”的一声弦音,石室内蓝光爆射,前方石壁突然幻化成一片波光潋滟的幽蓝大海,整面巨大的剔透水晶发出清澈的光芒,三个人恭敬地跪下来,一个人影从蓝色光芒里浮现出来。他的面容如同神祇,眉弓高高耸起,眼窝深陷,白银铸造的精致王冠锁在他的额头上,他低垂着双眼,无法看清他的眸子。

    格兰仕突然觉得白银祭司的神态看起来和自己的王爵有那么一点相似。他内心隐隐觉得有些骄傲,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吉尔伽美什,以及地、海两位使徒,此次召集你们的原因,是告诉你们,一直空缺的天之使徒的合适人选已经出现,请尽快前往,将其带回心脏,进行赐印。”

    “是,白银祭司。请问使徒出现的地方是哪儿?”吉尔伽美什低着头,礼貌但平静地询问道。

    “东方边境之城,【褐合镇】,他的名字叫银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水晶里的白银祭司,声音模糊低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回:流光追忆

    十字回廊左边的房间缓慢打开,吉尔伽美什和他的两个使徒缓缓地走出来,他的脸上依然维持着淡然而优雅的笑容。

    白银使者依然站在路口等待着,他从衣袖里再次掏出那条银白色的小蛇一样的东西,准备走向那面漆黑而森然的水域。

    吉尔伽美什突然打断他:“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可以。谢谢。”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王者的威严,但同时又很温柔,像是被篝火烘焙的夜色,带着一种静谧的暖意。

    “东赫你看看,还是王爵对我好。”格兰仕笑嘻嘻地,把目光从板着脸的东赫身上挪回到吉尔伽美什,“王爵,你是想让我再练练手,对吧,你放心,我肯定……”

    “你可别练手了,赶紧走吧,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呢。”吉尔伽美什忍不住笑了。

    说完,他的眼睛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空气里突然旋转而出一阵猛烈的飓风,白银使者的视线一晃,瞬间,三人已经稳稳地飘落到了水域的另外一头,他们三人的华丽长袍在空中翻飞着,像是三面高贵的旗帜。

    走廊里的风消失了,只剩下水面被气流晃动的涟漪,证明着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格兰仕回过头,冲着白银使者吐了吐舌头,表情看起来欠揍极了:“不好意思哦,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家的人,会飞哟。哈哈哈哈……哎哟喂!东赫!”

    格兰仕摸着被东赫敲疼的脑袋,赶紧跟上吉尔伽美什的脚步,三个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气里只剩下那股若有若无的皇家橡木的味道。

    白银使者这时,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他确认了吉尔伽美什三人和幽冥特蕾娅都已经离开了十字回廊之后,才轻轻地转过身,面对着中间那间白银祭司的房门垂首而立。

    沉重的石门紧闭着,他耐心地等候着里面的人出来。

    吉尔伽美什缓步行走在皇宫的大殿走廊里,从地下心脏中走出来之后,光线也明亮了很多,不再只有那种幽蓝色的诡异火焰。大殿四处悬挂着奢侈的水晶吊灯,无数蜡烛熊熊燃烧着,精心切割的水晶叶片反射出绚烂的彩虹光芒,将整座王宫殿堂照耀得璀璨夺目。

    “王爵啊,你不要怪我多话哦,褐合镇那种蛮荒边境,远离亚斯蓝的魂力中心,同时接壤风源和火源两个帝国,说真的,出门撒个尿,稍微不注意走远一点,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尿到火源去——哎哟,东赫,你再扯我头发我揍你了哦!”

    “你怎么和王爵说话的,什么撒……撒尿什么的……像话吗?!这里是王宫,你注意点分寸行不行!”一本正经的东赫额头上已经冒了一根青筋出来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格兰仕压低声音,冲东赫挤眉弄眼吐舌头,“王爵,褐合镇地处三国交界,魂力元素那么复杂,能有潜能魂力高到可以成为天之使徒的人吗?听上去不太靠谱……”

    吉尔伽美什抬起头,看着疑惑的格兰仕,笑着问他:“你忘记你的天赋是什么了吗?能够最大限度地将我们身体里的灵魂回路激发出全部潜能的人,本身就不可能是天生纯粹的水源之身。正是像褐合镇这样元素交错、魂力互相影响的边境之地,才有可能诞生出天之使徒啊。”

    “我还是不太信,那个地方鸟不拉屎,懂魂术的人都没几个……”

    “你除了尿就是屎,你有没有点规矩?”东赫深呼吸一口气,胸腔明显大了一圈。

    “你刚刚一句话里面还把屎和尿一起说了呢,你有资格说我。”格兰仕朝边上跳开一点,贱兮兮地笑着,防止东赫伸手教训他。

    “好了别闹了。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那我晚上收拾好路上需要的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就起程。”东赫望着吉尔伽美什,恭敬地点头。

    “我们今天就出发。”吉尔伽美什低头微笑着。

    “啊?……好。”东赫显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低下头,“是,王爵。”

    格兰仕在一旁发出哧哧的笑声。

    “你又在笑什么?”东赫有点恼火。

    “我笑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哈哈哈哈笑死大爷我了。”格兰仕揉着肚子,装出一副肚子笑痛了的样子,朝前踉踉跄跄地走去,然后咣当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上,他的额头冒起一个小包。他惊讶地愣在原地,揉着被撞痛的额头,伸出手摸了摸面前透明的气墙,然后抬起头,对已经朝前方走去的吉尔伽美什和东赫的背影嘟囔着大喊:“王爵,你太偏心啦!你教东赫气盾你不教我!”

    “你自己那天偷跑去湖里游泳抓乌龟去了,你怪谁。”远远的,吉尔伽美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又低沉,就像有人无心拨动了古老的琴弦,“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你记得给你的小乌龟准备好吃的,别饿着它。”

    “什么小乌龟,没有小乌龟。”格兰仕脸有点红,眼睛滴溜溜四处看着,一脸抵赖不承认的样子。

    “你被子里那只。”吉尔伽美什头也没回地说道。

    “这他都知道!”格兰仕心里闷哼一声,撇下了嘴角,像是被人抽走了手里糖果的小孩儿。

    头顶幽然的月光照在东赫的脸上,他们已经走出了王宫走廊,行进在修剪整齐的皇家庭院里。

    他看着身边的吉尔伽美什,有点担忧地问道:“王爵,据我所知,褐合镇虽然属于水源领土,但这几年几乎都被火源帝国的人占领着,而且经常和风源以及水源发生边境冲突问题,您贵为一度王爵,而且还带着我和格兰仕两大使徒,这样大动作地前往,很容易引起风、火两国的敏感吧?”

    “所以我们低调出发,速去速回,找到那个名叫银尘的男孩儿之后,就迅速地离开。一路上,也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便装前往。”吉尔伽美什的脸,在清朗的月光下,仿佛水晶雕刻般地俊美。

    “低调啊,那我最会了。”揉着额头的格兰仕已经追上来了,“东赫不行的,你看他每天板着一张脸,看谁都是居高临下的,走路吃饭睡觉全部是教科书一样的皇家礼仪,瞎子都知道他来头不小,王爵,我们还是别带他了。就我和你两个人去,我趁着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可以把那个叫什么‘银尘’的一拳揍晕,然后装在麻袋里,给你扛回来。根本不需要您出马,我觉得您就附近找个驿站喝着茶等我。”

    “你……”吉尔伽美什笑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使徒为王爵效劳,天经地义,您不用谢我。”格兰仕嘴里叼着一缕自己的头发,嘿嘿地笑着,少年俊朗的容姿在他脸上展露无遗。

    “我是想说,你能不能打得过他,还是个未知数。”吉尔伽美什看着格兰仕,笑着故意逗他。

    “那绝对不可能!一拳下去,他应声倒地。不晕过去算我的。”格兰仕眉毛一拧,撩起半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

    “也对。你啊,趁还打得过他的时候,赶紧欺负他。因为很快,他就是天之使徒了。别忘记,三个使徒里,【天使】位置最高,也是公认的天赋能力最强的人。白银祭司既然选择了这个银尘,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吉尔伽美什看着格兰仕,微笑着调侃他。

    “是,王爵。”格兰仕低头一合拳,但心里想的却是,“哼,就凭他。”但他也只敢在心里哼哼,嘴上完全不敢说出来,他转头冲着旁边皱着眉头的东赫挤了挤眼,“听到没,是王爵让我欺负他的哦,你可不要插手多管闲事……”

    “你这是断章取义……”东赫受不了。

    ……

    三个人打闹着,走出了皇家庭院,开阔的天地之下,三个人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透出淡淡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干草渐渐枯萎后的清香味,已经进入秋天的亚斯蓝,是最美好的季节,天空遥远而高,漫天星斗像是天神毫不吝啬撒给世人的钻石,布满了天鹅绒般的夜空。

    ——很多年之后,这个美好的夜晚,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格兰仕的梦里,这是他的命运开始和那个叫作银尘的少年交织在一起的开始。

    ——人们都说,饕餮并不是完全的野兽,它们会在邪恶的杀戮本性里,零星残留下一些曾经属于人类的最美好的回忆,就像是一堆发臭的尸骸中,几朵孤零零的小花。

    ——它们庞大的身躯会守护着这些小花,蜷缩着将小花围绕保护起来,然后沉睡,或者死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回:隐匿

    【西之亚斯蓝帝国·极北之地·凝腥洞穴】

    风暴渐渐停止。

    不久前在天地间翻涌不息、肆虐冲撞的拳头大小的雪团,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暴虐的气流消失在冰川的背后,空旷的天地之间只剩下微弱的寒风,大片大片鹅毛雪花,悠然地在空中缓慢飞舞,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此刻看起来一片温柔的静谧。

    突然间,平整的冰冻湖面之上,出现了一个金色旋转的光斑,光斑渐渐扩大,复杂的闪烁纹路在冰面上穿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阵。

    光阵的中心,出现密密麻麻的金色碎片,无数金色碎片拼凑出两个完整的人形。

    特蕾娅和幽冥睁开眼睛,习惯着眼前一片耀目的雪白。

    空旷而辽阔的雪原,坚硬的岩石和冻土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这些积雪终年不化,越来越厚,看起来像是柔软的云层。目光的尽头,是拔地而起的黑色山崖,山崖往前延伸,逐渐集拢,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峡谷,峡谷的尽头,是一个森然漆黑的洞穴。

    这就是每一代侵蚀者诞生的地方——【凝腥洞穴】。

    特蕾娅的脑海里涌进无数属于这里的回忆,这个洞穴深处那种种骇人惊悚的恐怖气味,似乎依然萦绕在她的鼻息,她的胃里一阵翻涌,焦灼,但是又有一种扭曲的兴奋。

    她和幽冥静静地矗立在雪地上,他们两人没有前进,在原地等候着。他们的肩膀上落满了积雪,让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幽冥侧过头,看着双眼浑浊的特蕾娅,他在等待着她对周围环境的探查结束。他看着特蕾娅白色浑浊的双眼,有点出神。特蕾娅告诉过他,当她发动大范围魂力感知的天赋时,她的视界和普通的视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整个视野变成空无一物的黑暗,只有具有魂力的物体,会发出金色的光芒来,而且不同属性的魂力物体,发出的光芒强弱、闪烁频率、色域变化,在她的视野里都会有精准区分。

    “有人已经在我们到来之前抵达这里了。”特蕾娅的双眼重新变回黑色,她转过头,面色有点凝重地看着幽冥。

    “他们在哪儿?”幽冥的眸子收紧成一条细线,看起来有点像蛇的瞳孔。

    “已经走了。”特蕾娅环顾四周,“但是周围有明显的魂力残留,而且魂力痕迹非常清晰,证明他们刚刚离开不久。”

    “你能感应出来是谁吗?”幽冥问。

    “不能,”特蕾娅的眼神有点不甘,“就我感应到的残留魂力来讲,魂力强度极高,而且魂力的类型非常罕见,至少我从来没有在亚斯蓝的领域上遇到过。否则,我一定会留下印象。先我们到来的人,应该平时不常在亚斯蓝抛头露面。”

    “吉尔伽美什?”幽冥冷冷地发出一声微笑,“要说魂力强度高的话,我只能想到他了。”

    “有可能……”特蕾娅叹了口气,“我也没有遇见过吉尔伽美什,所以,我对他的魂力类型也不了解。”

    “新的侵蚀者出来了么?”幽冥抬起手,用他纤细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擦掉他眉毛上凝结起的冰晶,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还没。目前还没有感应到任何新的魂力迹象。”特蕾娅看着那个幽暗深邃的洞口,澄澈的眸子在她浓密的睫毛下闪动着冷冷的光斑。

    “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我们两个挣扎着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是小孩儿吧?那个时候你有十岁么?”幽冥顺着特蕾娅的目光往洞穴看去,他的目光里沉淀着一种回忆的色泽,像是暮色时分催促旅人归家的灯火,看起来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感。

    “不太记得了。”过了一会儿,特蕾娅才回答了幽冥的问题,她明显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幽冥转过头,望着身边心神不宁的特蕾娅,说:“你在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觉得……”特蕾娅拨开被寒风吹到脸上的几缕发丝,她转过头,望着幽冥那张年轻而桀骜的脸,“这一代侵蚀者诞生得有点太快了?我们成为王爵才多久?一年?半年?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就有新的一代侵蚀者‘诞生’了呢?要知道,我们上一代的侵蚀者和我们之间,可是隔了十几年啊。我们刚刚完成对上一代王爵的杀戮,淘汰了最弱的两个王爵,更新了亚斯蓝王爵的魂术实力量级,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难道新的侵蚀者这么快就要开始下一轮的‘淘汰’了?我无法相信……”

    “在我们之前的上一代侵蚀者,有可能和我们中间并没有隔那么久的时间。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上一代到我们中间,应该是存在过一代被隐藏的侵蚀者的,更有可能,此刻我们正在等待的这两个最新的侵蚀者,都不是我们的下一代,在我们和他们中间,很可能有更多代的侵蚀者存在……”幽冥的目光看起来就像两片漆黑的深渊,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不太可能……”特蕾娅皱了皱眉,缓慢地摇头,“侵蚀者成长为具有高强度魂术战斗能力的人,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我们俩在九岁十岁左右,就完成了一整代侵蚀的淘汰,我们已经算是极具天分的侵蚀者了,即使如此,我们也花了十年的时间。我不认为有四五岁的小孩儿,可以完成对魂术界的侵蚀。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你觉得吉尔伽美什是侵蚀者么?”幽冥突然问道。

    “……”特蕾娅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说:“你的意思是?”

    “虽然我们俩都没有见过吉尔伽美什本人,但是,从白银祭司给出的信息里,我们知道,他身上的灵魂回路、天赋,甚至是他的魂力上限,都是漆拉难以企及的高度。王爵的诞生历来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赐印,让使徒承袭,而另外一种就是侵蚀取代。所以说,从吉尔伽美什和漆拉的截然不同可以推断,吉尔伽美什必定是属于后者,也就是侵蚀者,只是不知道他是诞生在我们之前,还是我们之后……”

    “我不认为他诞生在我们之前,”特蕾娅若有所思地看着空旷天地间的某个地方,视线有点恍惚,“如果是这样的话,等到我们出现的时候,漆拉根本不可能还维持着一度王爵的位置,他应该早就被吉尔伽美什取代了。”

    “那他就是诞生在我们之后。”幽冥点点头,神色更加沉重起来。

    “那为什么白银祭司突然加快了制造侵蚀者的速度呢?”特蕾娅的声音很低,似乎在自言自语,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零星碎片,但却始终拼凑不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她隐隐觉得黑暗里一个巨大而恐怖的秘密正在缓慢地觉醒,随时都有可能冲破地表,吞噬毁灭掉整个天地。但是她此刻却无法抓到头绪,她只能回过头,脸色苍白地望着幽冥。

    “无法推测。不过,按照吉尔伽美什出现的时间来推算,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在我们之前就已经从凝腥洞穴里出来了。只是从我们走出洞穴,开始在深渊回廊里四处游走、秘密存在的时刻,到我们公然露面更新取代王爵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行踪被彻底隐藏抹去了。他像是从时间的坐标上消失了一样。这种魂力强度的人,但凡稍微在世间露面,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和踪迹。我们那一代侵蚀者,最后活着走出凝腥洞穴的,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如果吉尔伽美什和我们同代,我们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白银祭司也说过,此刻我们来迎接的,是我们下一代的侵蚀者。所以,吉尔伽美什应该是在我们之前,就秘密存在了的一代侵蚀者,而且,”幽冥的脸色也变得和这片雪原一样煞白,“他很可能是那一代唯一的一个侵蚀者,白银祭司出于某种原因,隐藏了他这一代侵蚀者存在过的历史痕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凭空诞生如此强大的魂术师,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矛盾的是,他和我们两个出现的时间太过接近,理论上来说,都不够一群侵蚀者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决出剩下存活的那一个……”

    “你的意思是?”特蕾娅的瞳孔因为恐惧而轻微地颤抖着,因为她心里隐隐觉得,那个仿佛怪兽般的秘密,已经在黑暗里,露出了一圈森然发亮的轮廓来。

    “我只是猜测……”幽冥停顿了很久,仿佛他自己也感觉接下来说出的话,太过骇人且难以置信,“吉尔伽美什那一代侵蚀者,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而已,他是那一代唯一的一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回:等待者,迎接者

    特蕾娅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她涂满暗红色豆蔻的指甲已经因为她用力握紧的拳头而深深地嵌进她掌心。

    “如果这样说来的话,吉尔伽美什和我们一样是侵蚀者,但又不完全相同。我们每一代侵蚀者,需要从婴儿时期开始就在这个凝腥洞穴里成长,然后在我们的天赋基本成型,并且拥有了基本的智力之后,几百个侵蚀者就开始名为【断食】的互相残杀互相吞食……最后存活的少数几个人,才能成功离开这个洞穴,成为那一代存活下来的侵蚀者。但吉尔伽美什……”幽冥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更加沙哑,“我感觉他很可能不是诞生于这个洞穴,我想,他应该是在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秘密诞生的……”

    特蕾娅咬了咬她苍白的嘴唇,接过幽冥的话:“……与其说吉尔伽美什是诞生的,不如说他是被人工制造,或者说是精心培植出来的……白银祭司制造侵蚀者,虽然说是为了持续强化亚斯蓝国境的魂力巅峰,让水源的七个王爵始终处于更新换代、优胜劣汰的动态平衡,但是,我一直有一种感觉,白银祭司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无上限地推动亚斯蓝的王爵使徒持续进化,越来越强……他们一定有一个最终的目的,他们想要制造出一种终极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白银祭司,应该是在期待着制造出一种完美的符合他们预期的东西。我们所有的侵蚀者,都只不过是这种东西制作出来之前,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实验品罢了……”

    幽冥的眉毛深锁着,双眼笼罩进一片狭长的阴影。

    特蕾娅嘴唇不由自主地发出微微的颤抖,“你觉得……会是为了制造出……吉尔伽美什么?”

    幽冥摇摇头,“应该不会。如果吉尔伽美什就是白银祭司想要制造出来的‘最终形态’的话,那么我们此刻就不用到这里来迎接新的侵蚀者了。”

    “我突然想到……”特蕾娅惊恐地转过头,她突然伸出手抓住幽冥的胳膊,仿佛一个受到惊吓的孱弱少女,她脸上的所有媚态、所有妖娆、所有窥视众生的洞察、所有毒辣的心机和深不可测的城府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纯粹的、紧致的恐惧和无助。

    幽冥被她脸上仿佛看见最恐怖鬼魅般的表情吓到了,因为他深深了解特蕾娅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女人,从她当初和自己并肩作战一路踩踏着成堆的尸体走出凝腥洞穴开始,她的人生里就再也没有经历过如此透彻的恐惧,就算是当年在深远回廊里对抗漆拉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了黑暗状态而差点儿变为饕餮时,她也没有露出过如此惊恐的表情,而现在……

    “特蕾娅,你想到什么?”幽冥的喉咙有点发紧,他被特蕾娅的情绪感染了。

    “我突然想到,白银祭司告诉我们,这一代侵蚀者,在走出洞穴,看见外面第一丝光线的时候,他们的脑海也将如同外面的雪原一样,空白一片,回归原始。他们被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抹去了洞穴内数百人生存淘汰的所有的记忆,从此以后的侵蚀者,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可以存活下来……也就是说,白银祭司希望凝腥洞穴在我们这一代之后,就彻底地成为一个被抹去的秘密存在。不再有人知道这个洞穴的位置,也没有人能知晓它内部蕴藏的恐怖能量,以及它的存在对现存王爵们所代表的意义……”

    幽冥似乎也意识到了特蕾娅心里的恐惧,他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么,我们两个作为最后一代知道这个洞穴存在的侵蚀者,如果白银祭司真的想让这个秘密从亚斯蓝的历史上彻底消失,完全将这个秘密隐藏起来的话,那么最简单的方法……”特蕾娅抓紧幽冥的胳膊,指甲刺进他结实的手臂肌肉,流下细小的一丝血迹。

    “就是,将我们两个的存在,也彻底抹去。”幽冥接过特蕾娅的话,一字一句地,补完了特蕾娅急促呼吸下未完的话语。

    “我们不是来等待着准备迎接新一代的侵蚀者……”特蕾娅眼眶里积满了因为恐惧而无法自控的眼泪,“而是新一代的侵蚀者,在这里等待着准备迎接我们两个……”

    “这里,就是最新一次的,魂术世界更新换代的杀戮战场……”幽冥紧紧抿着嘴唇,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愤怒。

    巨大的雪原上,他们两个并肩站立着。

    曾经,他们是这个雪原上的幸运儿,他们从死气沉沉的洞穴中走出来,迎接他们的是辽阔壮丽的新天新地,全新的世界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千枝万叶等着他们去更新或者收割。年幼的他们双手沾满了滚烫的鲜血,高高在上地践踏着无数冰冷的尸骸,一步一步走向最耀眼的王座。他们稚气未脱的眉宇间却蕴藏着死神锐不可当的锋芒。

    而现在,他们面如死灰地彼此扶持着,站立在冰冷无情的天地尽头。翻滚的暴风雪仿佛是白色的碎纸,飞扬着伴送着他们最后的旅途。他们无助地等待着,等待被洞穴里走出来的两个最新的怪物吞噬。

    突然间,空气里一阵几乎微不可测的魂力波动,幽冥的瞳孔还没有来得及聚焦,就突然听见身边的特蕾娅锐利的喊叫,“第一个,来了!”她裹身的修长黑色丝绸长裙之下,突然白光四射,旋转狂暴的光线凝聚幻化成白色的纱裙,同时,围绕她和幽冥身边的雪地表面,无数纯白色的丝绸缎带破雪而出,迎风飞扬,翻涌卷动。幽冥看向特蕾娅,刚要说话,就看见特蕾娅突然扬起手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地一推,一阵狂潮般翻涌的魂力,从幽冥的身旁如同万千刀刃疯狂卷过,幽冥只来得及看见一条橙色的影子在视线里闪电般一晃,自己胸膛上就突然划开了三道深深的血口,如果刚刚不是特蕾娅推开自己……

    幽冥借着特蕾娅的力量朝后倒跃而出,修长矫健的身体高高地飘飞,然后仿佛一只猎豹般坠落在一块岩石后面。他侧过身从岩石背后警惕地探出头,只来得及看见橙色的闪电身影追逐着浑身萦绕满白色绸带的特蕾娅而去。

    幽冥刚想追上去帮特蕾娅,还没有来得及展动身形,就突然感应到了身后一阵极其扭曲的魂力——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沾满滑腻黏液的冰冷黑手,伸进了你的嘴里,然后沿着你的食道一直探进你的胃部,这种森然的、诡异的、恶心的恐怖魂力,完全不像是来自正常的王爵或者魂术师。

    幽冥忍不住弯腰吐出一口酸楚的胃液,他的大脑里持续响彻着一种低沉的轰鸣,仿佛身体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像是躺在一艘不断被汹涌海浪掀起拍落的小船之上,冰冷的晕眩像是一顶金属头盔将太阳穴锁紧。他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了在他身后正朝他缓慢走过来的一个少女:破破烂烂的裙子被撕扯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裙子的布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材质,上面沾满了半凝固的血浆,血迹已经发黑发硬,她的脸上、脖子上、头发上,都挂着零星散落的肉屑和深色的内脏碎块,她的整个身体散发着剧烈的恶臭。

    她的表情非常茫然、非常呆滞,她走路的姿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扭曲感,后背弓缩起来,双手垂在膝盖前方,双脚极其诡异地缓慢挪动着,看起来仿佛背着一个看不见的沉重包裹,重量将她孱弱的脊椎压得直不起来。

    幽冥看过更可怕的怪兽,经历过更加匪夷所思的血腥场面,眼前的少女虽然诡异,但也不至于多么离奇吊诡。但是,为什么,这股紧紧贴着胃壁的冰冷恐惧感却如此巨大,如此扭曲,仿佛有一双冰冷的鬼手在撕裂自己的头皮。

    那个女孩缓慢地走过来,停在了离幽冥几米远的地方。她茫然地看了看幽冥,然后开始转过身环顾四周——这个时候,幽冥终于明白了那种无法形容的扭曲恐惧来自什么地方。

    那个女孩儿的背后,背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少女,两个人的背脊骨的地方,肌肉皮肤连成一片,她们是共用着同一根脊椎的连体人!

    此刻,两个人后背血肉相连的地方,皮肤下面正汩汩地涌动着什么,仿佛她们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嗜血的怪物,它正准备着撕破困住它的腥臭皮囊,汹涌而出。

    女孩儿缓缓地开始转动身体,之前一直在背后的另一个女孩儿,随着转身的动作,渐渐地朝向了幽冥,她抬起手,伸进自己的喉咙,抠出一块猩红而模糊的带肉软骨一样的东西,轻轻地扔在了雪地上,滚烫的血肉在雪地上发出呲呲的声响,融进了厚厚的积雪。

    “我饿了。”那个女孩目光空洞地,从喉咙里模糊地喊出三个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回:原始力量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极北之地·凝腥洞穴】

    那道橙色闪电般的身影始终紧紧地追在特蕾娅的身后,恐惧如影随形,几乎紧贴后背,像是死神挥舞着镰刀,不停地在耳后方擦过,急促的风声化成利刃,像是随时要把喉咙割破。

    特蕾娅将魂力提升到几乎接近极限的状态,她全速向前飞掠,雪地留下一连串轻浅的脚印,她像是一团黑白混合的光影,在冰天雪地中飞驰着。狂风卷动着她猎猎作响的女神裙摆,如同雪域上一朵翻涌的莲花。

    特蕾娅的魂力在急速地耗损,但是她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滞,身后那个仿佛鬼魅般迅捷的身影,速度实在快得让人惊叹。这么多年以来,特蕾娅对水源领域上各种大大小小的情报悉数掌握,在她的记忆中,亚斯蓝的历史上,似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纯粹靠魂力就达到如此骇人速度的魂术师。即使是号称能够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从而可以短暂穿越时间的漆拉,如果他不发动天赋的话,也绝对无法达到身后这个追击者的速度。

    不仅仅是速度,特蕾娅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蕴藏在那道橙色闪电中那种摧毁一切的力量,以及旺盛如同烈日的生命力,这在魂术师中极其罕见,比如说以生命力愈合力见长的六度王爵西流尔,他就不可能拥有敏捷的速度;以速度见长的漆拉,就无法拥有像幽冥般狂暴的攻击伤害能力……这个世间仿佛有一种力量,它操控着魂术世界的一切,维持着精妙的平衡。

    然而,身后的追击者,却似乎打破了这种平衡。从特蕾娅的感知判断来说,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出类拔萃,没有明显的弱项和短板。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恐惧的。

    真正让人恐惧的,是身后这个看不清楚样子、只能看清楚一团模糊闪动的橙色光影者,他的天赋还隐藏在未知的浓雾里。他现在如此汹涌的魂力和罕见的速度,仅仅只是他的常规战斗状态而已。

    而且自始至终,身后的追击者,都没有使用过任何水元素魂术,或者发动魂兽攻击,他的追杀简单粗暴,但是却极其奏效,直接而又锋利,没有任何花俏的拖泥带水——特蕾娅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为什么白银祭司会让这样一个怪物来等待自己:因为面对这样直接得近乎于拼命状态的近身肉搏猎杀,特蕾娅那件让她引以为傲、纵横亚斯蓝的上古魂器,能够抵挡一切间接攻击女神的裙摆,此刻毫无用武之地,显得那么可笑而愚蠢,曾经将无数王爵使徒戏弄于股掌之间的强大魂器,在这个人面前,彻底沦为一件徒有华丽外表,却毫无防御能力的曼妙纱裙。

    身后雷霆万钧的魂力越来越强烈,她感觉随时都会被对方撕个粉碎。

    特蕾娅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样无休止地逃下去,迟早会被对方追上。要维持目前不被对方追上的速度,魂力的消耗速度实在是太快,这样下去,应该坚持不了多久,魂力一旦断档无法接续,身后那疯狂的尖锐魂力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割断自己的喉咙。其实此刻,特蕾娅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魂力渐渐开始下降了,但是身后那个怪物,特蕾娅敏锐地感知到,他的魂力依然和刚刚从洞穴闪出时一样汹涌澎湃,仿佛一直都处在战斗最巅峰的状态……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能够凭借纯粹的体能就达到如此惊人的速度吗?一点魂力也不消耗?特蕾娅有点无法相信。

    特蕾娅确认了一下前方是一览无遗的空旷平地之后,她索性彻底闭上了眼睛,将**与生俱来的视觉彻底关闭,用来换取对魂力更精准的感知捕捉。她不断颤抖起伏的眼睑之下的瞳孔里,此刻翻涌着无尽的混浊白雾,她对魂力的大范围感知已经释放到了极限,她企图抓取到身后追击者魂力中的破绽或者漏洞,然而,即使她彻底封闭了感官视觉,但她还是只能感应到,身后狂乱繁杂、毫无章法的魂力,想要在如此狂暴混乱的魂力中捕捉瑕疵和破绽,就像是在肆虐的暴风里想要辨认出风的精准流动一样困难。

    她牙关一咬,突然硬生生刹住身形,然后猛地回过头来——

    “吱呀——”

    宁静的雪域上空,突然尖锐地划过几声昆虫的尖叫,那个橙色的闪电身影瞬间停住,然后飞速地后退,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完全没有减速缓冲和逆向加速的过程,看上去这个世界的物理原则似乎在他的身上已经失效一般——然而,还是来不及了,空气里瞬间膨胀开浓郁的血腥气味。

    刚刚还美艳动人、凹凸有致的女人身体,此刻却像一个被无数刺刀扎破的皮囊。无数锋利的刀刃般的肢节长脚,从特蕾娅的身体里一边尖叫一边唰唰地往外穿刺。她的身体里似乎有无数巨大的螳螂被困在皮肤之下,它们挥舞着刀锋前臂,挣扎欲出,特蕾娅那张妩媚的脸上,十几把匕首般锋利的短触角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容颜,甚至能够听见锐利刀刃穿透鼻梁骨的声响。所有利刃在突破身体屏障的瞬间,迎风怒长,变成朝前****的夺命武器,风雪里“吱呀”杂乱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噗。”

    “噗噗。”

    一连串钝重的血肉模糊之声。

    空旷的雪原上,光线剧烈得让人失明,一切都似乎静止不动。

    寒冷吞噬了所有的声响,耳孔里只剩下诡异的静谧。

    辽阔苍茫的雪地上,两个黑漆漆的剪影静止不动。一个看得出是肌肉健硕的高大男子,另一个能分辨出显著的女人性感曲线的轮廓,然而那个轮廓里,却持续地穿刺出一根一根的刀刃,不断插进对面那个男子的身体里。

    特蕾娅美艳的面容,已经被无数锋利短刃切割得血肉模糊,唯一完整残留的那双娇艳欲滴的嘴唇,此刻轻轻地往上扬起——她当然有理由得意,她如今对黑暗状态的驾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时的生疏了。她能够把握最佳的分寸平衡,多一分则彻底堕入永夜,少一分就失去了凌驾一切的力量。

    然而,她的笑容仅仅只在她那张恐怖的碎脸上绽放了一小会儿,就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弧度。她眼睁睁看着对面身体上插满了刀刃的男子,仿佛完全不曾受伤、毫无痛觉般地朝自己挺近过来,一步一步地顶着刀刃用力逼近,刀刃穿透他的胸膛、肩膀、大腿……从他后背洞穿而出,刀刃摩擦骨头的咯咯声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男子伸出他那只修长而又有力的手,特蕾娅只觉得眼前一花,右胸膛就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那男子的手仿佛一扇薄薄的刀片,电光石火之间,就轻易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隔膜被粗暴地撕破,大量的鲜血涌进肺里,沿着气管朝上翻涌,特蕾娅的喉咙里瞬间涌出大量腥甜的血液,她渐渐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能清晰感觉到对面这个男子的手指,在自己身体里游刃有余地穿梭探寻着,终于,他的手抓紧了自己的锁骨,然后用力地一扯。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片喷洒而出的血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回:死亡边缘

    幽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阴森诡谲的小女孩,不,应该说是两个小女孩。

    她们俩在说完那句“我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动作了。

    正面幽冥的那个女孩,此刻正在和幽冥对视,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她瘦削的面孔上显得比例极大,大得有些瘆人。她的瞳孔混浊而又迷茫,没有任何焦距的视线如同一张黏稠的网,冷冷地笼罩着幽冥。

    幽冥心底那股恶心而湿冷的恐怖感越来越强烈,这对连体的女孩让他感觉到极度不适,然而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看她们,他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浑身挂满血浆肉末的这对女体,像是一个黑洞,幽冥的目光被这个黑洞吸得无法动弹。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金色魂力席卷而出,一枚冰雪凝固而成的匕首从雪地里破土而起,幽冥手腕朝外一翻,冰刃朝小女孩****而去,然而,那个小女孩完全没有躲闪的打算,她还是呆立着,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

    “咔嚓”。

    冰刃直接插进了她双眼中间的鼻梁,寂静的旷野之上,几声“咔嚓”的脆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小女孩站着没有动,一会儿,冰刃就被她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她的双眼中间,鼻梁骨已经碎裂,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漆漆的****。

    幽冥忍不住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那种阴冷的恐惧感再次从胃里汹涌而出,他握紧拳头,尽量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咯——咯咯——”

    一阵骨头关节扭动的声音。

    幽冥抬起头,刚刚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已经死去的小女孩,此刻开始僵硬地扭动起身体。她的目光依然混浊,她鼻梁上被刀刃刺出的血洞很深且大,几乎快要让她的两只眼睛连成一体。她艰难地转动身体,把她的后背转过来,面对幽冥。一张和刚刚那个女孩一模一样却完好无损的脸,重新对准了幽冥,幽暗的瞳孔完全一致,混浊黏稠的目光,像一张冰冷的猎网撒向幽冥。

    幽冥瞳孔一紧,右手臂上金黄色的刻纹瞬间浮现起来,他伸出手臂在空中一劈,小女孩脚下的雪地上,噌噌噌蹿起无数尖锐的冰柱,仿佛疯狂生长的竹笋一样,破地而起。

    小女孩喉咙里立刻发出惨痛的喊叫,又细又尖的声音像一道冷光般劈开了雪原的静谧,短暂的撕心裂肺之后,一切又重新陷入死寂。

    雪地耀眼的白光下,几根锋利的冰柱已经从小女孩的大腿处,由下而上、斜斜地穿透了她的身体,有两根冰柱直接从她的胸膛上穿刺了出来,一根扎进她苍白的脖子,还有一根从她的右脸颊上斜斜地挑了出来。她整个人往后仰躺着,像是被这些冰柱扎在空中,血汩汩地从她身体里往外涌,沿着冰柱往积雪上流淌,大团大团白色的热气蒸腾着甜腻的血腥气味,覆盖在纯净的雪原上。

    幽冥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白银祭司的命令是将最新的侵蚀者带回格兰尔特,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东西究竟算人还是算怪物,但是,他依然不敢贸然地杀死她,眼前的状态,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勉强忍耐着胃里的恶心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冰柱融化。

    随后,“咯咯——”的骨头扭动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刚刚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的女孩,再一次把另一个身体,转向了幽冥。

    幽冥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了,刚刚那个停留在她双眼间的血洞,已经消失不见了,女孩的脸此刻已经完好如初,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她依然用那双混浊不堪的眼睛,凝视着幽冥,她的喉咙里低低地哼着一些模糊的音节,听起来格外阴森。

    幽冥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死灰,像是被吞噬了所有的血色和生命力,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已经被恐惧牢牢控制了。

    刚刚那用力的拉扯,瞬间将特蕾娅抛出去十几米的距离。她纤细的身体仿佛被风吹断的风筝一样,从天空坠落,血浆喷洒而出,溅在雪地上凝固成灿烂的红色冰花。

    她重重地摔在一块露出雪地的黑色岩石上,猛烈而钝重的疼痛让她双眼一花,视线瞬间一片黑暗,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已经碎裂,锁骨的位置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正发出剧烈灼烧般的疼痛。

    海潮般席卷而来的强烈痛感全面吞噬了她的视线和听觉,她的双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耳朵里响彻着尖锐的金属蜂鸣。她身体上那些锋利的刀刃,哗啦啦如同被火烧到的蜘蛛脚,迅速缩回了她血淋淋的身体里。她肩膀上此刻是一个巨大的血洞,连同她的锁骨和黏在上面的肌腱筋肉,都被那双有力的手连皮带骨地撕扯了下来。特蕾娅张着嘴,想向幽冥呼救,然而,她喉咙里此刻充满了血浆,只能模糊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特蕾娅渐渐恢复过来的模糊视线里,那个橙色的身影再一次闪电般地冲向了自己。他又一次举起了那双仿佛刀刃般锋利的手,然而,却迟迟没有劈下来。

    雪地上,除了风声,就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特蕾娅的视觉渐渐恢复,她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几乎全身****的年轻男子,红色的短发,仿佛火焰般凌乱地竖立在头顶。他的眉眼非常深邃,但眼神却温顺而澄亮,暗红色的瞳孔像是两颗温润的红宝石,在雪地里闪动着美好的光泽。他的眉毛浓密柔软,像是黑狐的背毛,他的鼻梁挺拔高耸,嘴唇饱满,微微地张开着,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显得无辜而又单纯。

    他的外表和血腥的杀戮看起来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特蕾娅能从他眼里清晰地看出翻涌不息的**,那种最原始,也最炽烈的**——那是男女之间最浓烈的****。

    特蕾娅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她的黑色紧身长裙,已经破破烂烂,雪白的皮肤大片大片地裸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寒风吹过肌肤,带起玫瑰般的红晕,她一双修长的大腿几乎彻底裸露在他面前。

    ——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万丈冰墙上,突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特蕾娅双眼瞬间一片雪白,暴风雪顷刻间充盈了她的眼眶,她的视线翻涌编织成金色的探索猎网,她知道,这是她等待已久的瞬间,一个能够让她逆转局面的破绽瞬间。

    她明显地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体里的魂力正在失控,他的力量正在随着他越来越急促和混浊的呼吸而错乱流动。她闭上眼睛,快速地感知着他的魂力异变——“就是这里!”

    她飞快地抬起手,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朝他扑了过去,她迅速地摸到了他****的左侧小腹——那是她刚刚探知到的,他的魂印所在的位置。她五根手指末端,迅速地释放出尖锐的魂力,仿佛游窜的毒蛇撕咬进他小麦色的皮肤,那个男子只来得及感觉到几股刺进魂印的冰冷锐痛,然后就重重地倒下来,摔在黑色的岩石上,失去了知觉。

    特蕾娅的魂力也接近虚脱,她终于松了口气,仿佛在死亡的边缘游走了一番似的,她闭上眼睛,任由身体虚脱,她很清楚,这片冰天雪地里,有取之不尽的水元素供她使用,这就是一片白色的大海,她会缓慢地恢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回:声音凌迟

    当特蕾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地间的光线已经稍微转弱了一些。整个雪地变得朦朦胧胧,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可以刺痛人视线的锐利纯白。

    特蕾娅稍稍坐起来一些,然后将魂力在身体内部沿着魂路游走了一圈,除了肩膀上那个重创还未完全恢复之外,身体上其余部分的创伤,已经差不多愈合了。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前方躺在岩石上一动不动的那个红发男子。

    他左侧下腹部位置上的魂印上,依然封着一层坚固的寒冰,那是特蕾娅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争取来的一线生机,如若不将他的魂力全部封住,此刻,特蕾娅可能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红发的年轻男子并没有沉睡,他睁着纯净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特蕾娅。他的目光里没有杀戮,没有邪恶,只有无限的温顺和纯净,他两颗温润的瞳孔在柔软睫毛的装点之下,仿佛最透彻的琥珀,让人挪不开目光。

    特蕾娅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他全身只有腰部和最私密的位置有一圈白银锻造成的防护铠甲,身体其余部分都是****的,他的身体大部分肌肤表面都布满了暗蓝色的神秘刺青,甚至脸颊上都有少许,刺青从肌肤表面微微隆起,像是浮出的血管静脉。他的身躯高大挺拔,肌肉非常发达,下巴上有一圈青色的胡楂,手臂上、小腿上,甚至小腹肚脐下方,都有着明显的毛发,他看起来仿佛是一具包裹着闪电的**,充满着雄性荷尔蒙的力量。

    “我来带你回去,我不会伤害你,明白吗?”特蕾娅看着面前年轻男子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放到了他的小腹魂印的位置,“我现在把你魂印上的寒冰封印解开,但是,你如果再动手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你。明白吗?”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睁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特蕾娅,像要深深地看进她的心里。

    特蕾娅手指上流动出几缕魂力,他魂印上的寒冰开始缓慢地融化,但是,特蕾娅并没有挪开自己的手指,她时刻感应着他体内魂力的变化,一旦他企图再次对自己动手,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摧毁他的魂印。

    他的身体渐渐地开始可以活动起来,特蕾娅正看着他那双琥珀般迷人的眼睛出神,突然他身躯微微一动,特蕾娅的心脏陡然下沉,她的手上刚刚想要释放魂力摧毁他的魂印时,却发现,这个年轻的男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下来。

    他炽热的呼吸喷薄在特蕾娅的耳边,带着一种强烈的荷尔蒙的气味和诱惑力,仿佛有人嚼碎了一片小小的檀木和肉豆蔻,然后在自己鼻尖轻轻地呢喃。他的身体炽热而滚烫,就算是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也依然像是燃烧着无穷的能量。

    特蕾娅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后背。她能感应到,他身体里的魂力都平缓而安静地流动着,仿佛春日里潺潺的溪涧——不再是汹涌的****,不再是无法控制的狂暴,而是一种温柔的靠近。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双眼深深地看着特蕾娅,他喉咙里沙哑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特蕾娅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听不明白。

    他脸上微微出现着急的神色,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让人心疼。他急切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再一次试图让自己喉咙里混浊的声音尽量变得清晰。特蕾娅尽力地分辨着他喉咙里沙哑低沉的那两个音节。

    “霓……霓虹?”特蕾娅尝试着重复他的发音。

    他立刻高兴得直点头,然后反复指着他那张喜悦的脸。

    “你的名字?”特蕾娅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霓虹用力地点了几下头,站起来挥舞了几下手臂,他脸上是无法压抑的喜悦,像一个刚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尽管他的身躯已经成熟高大,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特蕾娅望着他,内心突然有些柔软了下来:“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霓虹的动作停下来,他的面容沉了下去,目光中浮出一层浅浅的悲伤。他点点头,然后走过来,在特蕾娅身边坐下,他长长的双腿不知道如何放置,显得有点局促。特蕾娅抬起手,抚摩着他的头发,心里涌起一些怜悯。她自己也有一点难以相信,竟然会对这个刚刚还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产生这样的情绪。

    突然,一阵阴冷而森然的感觉从背后渗透而来,仿佛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正在从自己的喉咙里探进去,企图抚摩自己的食道——那种让人想要呕吐的恐惧感。

    霓虹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发出几声干呕的特蕾娅,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特蕾娅回过头,远处,茫茫的天地间没有任何的异动。

    特蕾娅双眼白色翻涌,她的神色凝重起来,她站起来,冲着霓虹说:“跟我走,幽冥遇到大麻烦了。”

    特蕾娅和霓虹,在雪地上风驰电掣地往幽冥的方向掠去。

    特蕾娅的眼睛只剩下翻涌的白色,她一边感应着前方魂力的变化,一边暗暗为身边的霓虹感到吃惊。他们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往前飞掠,特蕾娅自己的魂力一直在持续地耗损,她的速度虽然没有太大的降低,但是,身体的状态已经出现了力竭之感,她的呼吸也随着魂力的消耗而越来越急促。但是,身边和自己并肩奔走的霓虹,他体内的魂力却仿佛一面纹丝不动的湖水一般,波澜不惊。他的气息稳如最初,速度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的整个身体似乎一直维持在最巅峰的状态——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特蕾娅正在为霓虹而感觉惊讶,突然,一股汪洋般的巨大恶心感,让她双耳嗡地一鸣,她朝前重重地跌倒摔出,在雪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大量褐色的液体从她的胃部涌进她的喉咙,她的口腔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特蕾娅抬起头,擦干净嘴边的污秽,面前是霓虹高大的背影,他正挡在自己面前,保护着自己。他双腿微微弯曲,维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随时可以突进或者跃起。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魂力在四肢不断积蓄酝酿。他的后背弯曲出一个弧度,看起来就像是猎豹面对着一个更加致命危险的野兽,时刻准备着反击。

    竟然会有东西让霓虹这样几乎没有恐惧可言的人如此严阵以待,特蕾娅移动了一下身体,目光从霓虹身边越过,她想看清楚前方这股让人无法抵抗的恐怖魂力,到底来自哪里,然后,她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了。

    前面十米远的地方,桀骜不驯的幽冥此刻正蜷缩着跪在地上,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双手不断地挥舞着,喉咙里持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怒吼,他看起来已经有一些神志不清了。

    他每一次挥舞手臂,几道锋利的冰刃就从空气里破空****而出,不断地刺向前方的那一团……特蕾娅的瞳孔颤抖着,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幽冥前面的那个东西:那是一团在雪地上散发着剧烈热气同时不停蠕动着的巨大肉块,腥臭的血浆源源不断地从这团血肉里涌动出来,而且这团肉块之上还纠缠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头发,一缕一缕的头发和肉屑碎骨缠绕在一起……肉团上被冰刃切割开的伤口花瓣般朝外翻卷,血肉下暴露出的白骨也支离破碎,仔细看的话能勉强分辨出手脚,然而却有四只手四只脚,从不同的方向诡异而又畸形地由肉块里扭曲地伸展出来,那些手脚不停地挣扎着,随着这些挣扎带来的蠕动,这团巨大的肉块不断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来,那声音锐利得如同匕首撕破人的头皮,阴冷而又瘆人,如同来自万丈深渊的地底鬼叫。

    失去理智的幽冥还在持续不断地激射出大量冰刃,冰刃密密麻麻地扎进那团肉块里,肉块发出的尖叫越来越大……

    “不要再进攻它了……”特蕾娅冲幽冥绝望地大喊,“没有用的!”

    所有的进攻都没有对那团恐怖的东西造成致命的伤害,相反,随着幽冥的持续进攻,那团巨大的肉块里,正涌动起越来越剧烈的魂力,特蕾娅的心里越来越恐惧,因为连她都无法感应到这股魂力的上限了,仿佛这团血肉的魂力正在突飞猛进地增长着……或者说,正因为魂力不停地狂暴上涨,也就没有所谓的上限了。

    “你去制止幽冥,带他离开!”特蕾娅尽全力压制着自己脑海里的恶心感,转身对霓虹说。霓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身影一闪,他朝幽冥冲过去,无数的冰刃瞬间****进他的身体,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冲过去抓住幽冥的双手,然后把他扛起来,翻到自己的后背上,迅速朝远方飞掠而去。

    特蕾娅站起来,全身白色气浪翻涌,无数雪白的丝绸飞扬****,如同卷动的云丝,一缕一缕飞快地朝那堆畸形的肉团包裹而去,女神的裙摆呼啸着裹紧那个不停蠕动尖叫的东西。

    密不透风的白色丝绸将那团血肉彻底包裹了起来,那种让人失去平衡的恶心尖叫瞬间停止了。那团巨大的血肉慢慢静止了下来。

    特蕾娅抬起手,万籁俱寂里,一阵“哗啦啦——”的冰块凝结的声音,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凝固在了巨大的冰晶里,仿佛一个凝固在琥珀里的异类。

    一小缕头发留在冰块的外面,上面染满了腥臭的血浆,湿答答地垂落着。

    特蕾娅压抑着心里的恶心之感,但双手依然忍不住颤抖。

    她在雪地上坐下来,突然感觉无比地疲惫。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的这两场战斗实在太匪夷所思,又或许,是最新的这两个侵蚀者,带给她的震撼太过巨大。

    她突然想到,自己和幽冥,与眼前这团阴冷而恐怖的东西,皆来自同一个地方,属于同一种不可告人的存在,这难道不是最最绝望的事情吗?

    她转过头,远处,幽冥跪在地上低声喘息着,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垂在面前,挡住了他的脸。他一动不动,显然,他的理智已经被击垮了。特蕾娅记忆里,幽冥一直都是冷酷而锋利的,不羁的笑容永远浅浅地浮在他的嘴角。从来都是他摧毁别人的理智,摧毁别人的生命,他永远扮演高高在上的冰冷死神。然而现在,他像是一个无助的小男孩,跪在雪地里绝望地颤抖着。

    霓虹站在他的身边,刚刚插进他身体里的几把冰刃,正被他身体的热度融化着,混合着血液,变成浅浅的红色液体,沿着他的肌肉流淌而下。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痛苦,没有害怕,那种能够摧毁特蕾娅和幽冥的声音对他而言似乎完全没有作用。他回过头,干净的笑容浅浅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他的目光温柔而又坚定,深深地望着特蕾娅。

    无论如何,先把霓虹和“这个玩意儿”带回格兰尔特再说吧。特蕾娅想着,慢慢朝幽冥走过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回:银发少女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褐合镇】

    东赫的额头上顶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看起来通红,像是在地下温泉洞穴里面被水蒸气蒸了一个钟头的样子。

    褐合镇虽说是亚斯蓝的领土,但实际上,从整个城镇的样貌来看,一点都没有亚斯蓝的风格。四处都是坚硬土墙砌成的简陋房屋,房屋的上方没有瓦片的屋顶,基本都是树枝编织而成的屋顶架子,上面铺着一片片宽大的棕榈叶,棕榈叶层层叠叠地将屋顶覆盖起来,树叶之间的空隙能够保证空气的流通,否则在褐合镇这样干燥炎热的地方,屋内的温度能够让人很快脱水。同时,棕榈叶又经过橄榄油浸泡后晒干而成,因此雨水冲刷时,水珠就像是玻璃珠子一样,圆滚滚地滚落屋檐,不会因为渗透而漏雨。

    格兰仕穿着一件当地居民最常见的齐肩背心,领口开得很大,所以他结实漂亮的胳膊肌肉和宽阔胸肌都裸露在外面,在火把和油灯的光芒下,映射出性感而健康的小麦肤色。他嘴里叼着一根麦草秆,歪过头,有点忧伤地看着东赫。

    “我说,你真的不热吗?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好。”格兰仕忧愁地看着正襟危坐的东赫,他依然穿着从格兰尔特出发时的那身宽大长袍,领口的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看起来像一个牧师般严肃和正经,只是他的脸已经通红了,看上去热得难受,“你真的不考虑换一身衣服吗?”

    “这里的衣服都不太合适。”东赫板着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宁愿热一些,也不要像你一样露胳膊露胸露腿的,像什么样子。”

    “我露胸露胳膊我承认,我哪有露腿?我这条裤子都快要到膝盖了好吗?这叫腿吗?这叫脚好吗?!”格兰仕翻了个白眼,屈起一条腿,把胳膊搁在膝盖上。

    “哎哟喂……”东赫突然太阳穴一跳,他的目光飞快地从格兰仕宽大的裤管中缩回来,像是见了脏东西一样,用力地闭了下眼睛,“你里面能不能穿条裤子!伤风败俗!”

    “太热了,会影响发育的,我还是个少年呢,正在长身体。”格兰仕拿起嘴里的麦秆,指着东赫说,“你怕不怕热我先不管,但是我保证,你这样一走出去,一定被围观。被围观是小事,但万一引起边境纷争,那可就麻烦了。而且你还是皇室身份,你觉得露胳膊露腿更丢脸,还是被边境守卫遣送回格兰尔特更丢脸?吉尔伽美什王爵可说了,让我们低调行事,切勿暴露身份。”

    东赫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有点难看,显然,他有点动摇了。

    格兰仕贱贱地飘到他身边,把手上一堆褐色的粗布衣服递过去:“来,一闭眼,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东赫直勾勾地看着格兰仕,然后在喉咙里非常愤怒地闷哼了一声,伸手抓过衣服,然后转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后面。

    “换个衣服而已,还要躲柜子后面,你是不是屁股后面长了尾巴啊,还是说你有六根脚趾头?”格兰仕探过身子,朝墙角偷瞄过去,刚刚探出头,迎面“砰——”的一声就撞到了一面透明的墙上。

    墙角处传来一声冷冷的哼声:“我就知道。”

    格兰仕伸手摸着空气里竖在自己面前那面透明的气盾,有点不甘心:“哼,你就仗着我不会气盾欺负人吧,我和你说,我回雾隐绿岛就立刻找王爵教我,到时候我要把你……”格兰仕突然停下了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从墙角柜子背后走出来的东赫。

    东赫穿着一件对开的无袖短褂,胸肌和腹肌整个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就像一个街头耍蛇的吹笛手。他赤着脚踩在泥地上,整张脸看起来非常严肃而别扭。

    格兰仕弯下腰,“哈哈哈哈哈”地一阵狂笑:“东赫,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你看上去就像一只小奶猪的,你这一身皮肤,白得有点过分了,这哪像爷们儿的皮肤啊,这就是从来不晒太阳窝在宫殿里长大的小公主啊。”

    “我公你大爷!”东赫额头跳起一根青筋,然后转身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这间小小的土屋。

    格兰仕揉着笑疼的肚子,跟了上去,一边笑,一边气喘吁吁地嚷嚷着:“你等等我呀。”

    街道上挤满了人群。

    大家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涌去。

    格兰仕和东赫混在人群里面,随着大家一起前行。人流的目的地非常统一,大家都在前往城镇西边的广场,那里马上就要开演第一场巡回马戏。

    这个马戏团非常有名,一直在亚斯蓝东部边境的几个城市之间巡回演出,但是他们的演出频率不是很高,所以,基本上一个城市一年也就只能轮到一次。所以每一年的巡回演出,对褐合镇来说,都像是一个小型的节日。

    格兰仕和东赫猫在一架装满了各种器具的木车背后,朝着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大帐篷张望。

    格兰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认真地对东赫说:“东赫,等一下你用风源魂术制造一场沙尘暴,这里气候干燥,满地都是黄沙,我相信大家的视线都会被暂时遮蔽,我会趁着这个短暂的空当,蹿上帐篷的屋顶,你看见顶上那个圆洞了吗,我就从那里进去。你在门口等着接应我,我应该几分钟之内,就可以把银尘带出来。”

    “我为什么要浪费我的魂力?”东赫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格兰仕。

    “因为吉尔伽美什告诉过我们,不能引起任何骚动啊!我当然知道凭我们俩的实力,瞬间把这几百几千人吹上天都没问题,但那多引人注目啊,你就不能暂时放下一些些你的骄傲吗?你们皇室的人总是这么虚荣。虚荣不能当饭吃,该低头时就低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东赫冷冷地看着格兰仕,“叫作‘钱’。”

    格兰仕:“……”

    说完,东赫优雅地朝帐篷门口走去,他走到门口那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壮汉面前,掏出几枚银币:“两张票,一张给我,一张给我的马夫。”说完,回过头,优雅地看着一脸不高兴地跟过来的格兰仕。

    格兰仕抬起手,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双眼圆睁,用嘴型一字一句无声地问东赫:“我,是,马,夫?”

    东赫:“马拴好了吗?”

    格兰仕在心里连声骂娘,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拴好了哦。”

    东赫看着格兰仕一脸吃瘪的表情,笑容更加舒展了:“嗯,你们穷人家的小孩,没看过马戏吧?今天带你看一下,开不开心?”

    格兰仕一排雪白的牙齿快要咬断了:“开……开心……”

    “那跟我进去吧。”东赫心满意足地转身走进了帐篷。

    “东赫,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王爵的,你……”格兰仕嘀咕着,突然一下子撞到前面的东赫,不知道为什么,东赫刚刚走进帐篷,就停了下来。格兰仕看着他的背影,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从他紧绷的身躯来看,格兰仕也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他走上前去,和东赫并排站立,他顺着东赫的视线往前方看去,然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对面的另一个入口,一群穿着暗红色紧身服饰的人,正在走进帐篷。他们的脸上有图案各异的红色文身,双手的肌肤像是被滚水烫过一样,都泛出明显的赤红。

    “火源的人……”格兰仕小声地说。

    “不要轻举妄动。”东赫压低声音,然后拉过格兰仕,潜在人群里,默默地坐到后面几排的座位上。

    格兰仕在圆弧的木条长凳上坐下来,他侧过头看着东赫,东赫的脸色异常严肃。

    格兰仕明白他的担忧,尽管褐合镇在名义上属于亚斯蓝的领土,但实际上这些年,基本上这个城镇都是由火源的人背地里掌控着,他们控制了镇上的贸易、农作物贩售、边境通行……基本上已经把褐合镇变成了火源的殖民地。

    这其实也和褐合镇的地理环境有关,整个城镇几乎都处于戈壁沙漠的边缘,常年干旱炎热,水分稀少,水源的魂术师在这里基本上痛不欲生。所以,很少有魂术界的人愿意居住在这个城镇。而且,褐合镇的地下有一条隐秘的岩浆秘河,滚烫的火浆持续在地底循环流动,几十年前这条岩浆秘河还离褐合镇很远,然而,随着地底裂缝的扩大,滚烫的岩浆渐渐渗透到了小镇的地下,于是,这个城镇变得更加不适合水源的人居住。褐合镇的地理环境日益地被改造成为火源的地貌,越来越多的火源魂术师从边境移居过来。因此,这里也成为了被亚斯蓝半遗弃的一个边境之地。

    入场的观众渐渐坐满了。帐篷里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

    喧闹的观众随着笛声渐渐安静下来。

    帐篷的顶上,突然发出一阵咔咔咔咔的金属声。

    格兰仕抬起头,一个生锈的金属笼子,从帐篷顶端缓慢地降下来。

    笼子降落在圆形场地的中央,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人们的目光里都有一种焦灼的期待。

    这时,帐篷尽头的布帘掀开了,正对布帘的笼子处有一扇铁门缓缓打开。看起来,有什么东西要进入这个笼子了。

    格兰仕和东赫看着掀起的布帘背后,等待着。

    一双瘦削的脚,踩到滚烫的黄沙地面上。白皙的脚踝看起来非常瘦弱,格兰仕抬起头,被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吸引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看起来冷冷的,像是冻结的海面。一个扎着辫子的年轻女孩,慢慢地走进生锈的铁笼。她的头发是一种罕见的银灰色,看起来像是纯净的白银,闪烁着迷幻的光芒。她的睫毛纤细而柔软,面容俊俏,同时又带着一种仿佛少年般的坚定,看起来丝毫没有女孩的娇弱。她的嘴唇薄而柔软,她此刻正微微地咬着下唇,看起来有点紧张。

    “银尘?”格兰仕瞪大了眼睛,他转过头看着东赫,一脸迷惑,“银尘是女的?”

    还没等东赫回答,死寂的观众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着一种嗜血的兴奋。

    格兰仕转过头,银发少女已经安静地站在了铁笼子的中央,她的身躯修长但是瘦弱,此刻,和她一起关在笼子里的,还有一头两米多高的、浑身长满利刃的【狼斑蜥蜴】。它吐着鲜红的舌头,上面**的毒液,闪烁着粼粼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回:笼中无困兽

    观众的欢呼越来越激烈和频繁,他们眼中释放出的疯狂,随着银发少女一次又一次从狼斑蜥蜴的攻击下惊险避过,而越来越炽热。

    他们焦虑地期待着嗜血场面的到来,以此填补他们在这个边境荒凉城镇的无趣生活。

    人和兽类其实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某种程度上,人类比兽类更加嗜血。没有任何一种野兽,会从观赏杀戮上,获得快感和兴奋。不会有一只狮子兴奋地观看另外一只狮子对猎物的捕食。野兽的杀戮,都是源自饥饿,源自天性,源自生存的需求。

    而人类的杀戮,却有太多匪夷所思的理由。

    银发少女的粗布长袍,已经在狼斑蜥蜴的撕扯下,变得破破烂烂,她白皙的皮肤也渐渐裸露在粗糙的黄沙里,上面布满了清晰的擦痕和血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目光依然坚定,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的凶兽,随时准备着从它的猛攻之下逃脱。

    格兰仕的手心渗出一些汗水,他握了握拳头,皱起了眉毛。他英俊而深邃的眉眼中蕴藏着一些愤怒。他不能理解周围这些观众的兴奋和狂热,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深深地厌恶。

    东赫伸过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格兰仕转过头,咬着牙:“可是,那个女孩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应该就是银尘没错吧?不管她是不是银尘,这种马戏都太残忍了吧。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东赫把视线转向对面那一群火源的魂术师,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格兰仕。然后,他低声说:“如果我们直接行动的话,一定会惊动对面那群火源的魂术师。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们可以战胜我们,但是,这和王爵对我们低调行动的要求就完全背离了。”

    格兰仕呼吸的节奏有点乱:“那我们怎么办?”

    “我擅长风源魂术,你擅长地源魂术,我想,一会儿,我先用风将地面的大量黄沙吹起来,阻隔观众的视线,你趁着所有人的视线被干扰的时候,进入铁笼子里,然后用地源魂术改造地面,做出一个地下通道,带着银尘离开这里,我随后去棚屋跟你们会合。”

    格兰仕点点头,把掌心的汗水在裤子上擦了擦,深呼吸一口气,身体里的魂力渐渐酝酿起来。

    “呼——”

    一阵突然席卷而来的怪风突然在帐篷里吹起,帐篷四周悬挂的五彩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气流以铁笼子为中心旋转起来,越来越强烈,渐渐形成了一个倒漏斗状的气旋,地面的黄沙被卷起来,在整个帐篷里快速飞舞。

    飞沙走石之中,所有观众的视线都一片昏黄,人们纷纷闭上眼睛,抬起袖子捂住鼻息,稍微发出一些惊呼的女人,喉咙里瞬间就扑进了一把黄沙,呛得低头直咳嗽。

    银发少女突然感觉到身边一个身影闪动而至,一个高大而年轻的少年,背对着自己,面对着前方的狼斑蜥蜴,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充满了力量。他的头发凌乱而不羁地扎在脑后,他微微曲着膝盖,仿佛随时准备往前冲刺。

    疯狂卷动的黄沙中,少年转过头,充满野性而深邃的五官,看起来英俊而凛冽,他咧咧嘴角,冲银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银发少女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了,不知道是不是吹进了沙子,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起来有点红红的。

    格兰仕看着眼眶发红的银发少女,突然有些害羞起来,他尴尬地挠挠头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抬起头,突然看见银发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与此同时,格兰仕明显感觉到了身后朝自己袭来的力量。

    他转过身,一根闪烁着毒液光芒的长舌已经朝自己卷射而来,格兰仕身体朝后一仰,他的脚下瞬间冲起一大团黄沙,沙丘在他面前竖立起一道短暂的沙墙,**的毒液洒在黄沙之上,发出吱吱的腐蚀声响。一股腥臭而诡异的气味弥漫开来,格兰仕不小心呼吸到了一些毒气,就立刻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太阳穴上跳动着鼓点般的阵痛。

    “这毒性真强。”格兰仕心里暗暗想着。

    黄沙毕竟不是坚实的地面,很快,被格兰仕操纵而起的沙丘就迅速坍塌了。周围没有太多能够使用的坚实的地元素用来进攻或者防御,水元素更是少得可怜。格兰仕此刻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要经常旷课偷懒,去湖里抓小鱼找乌龟钓龙虾了。要是此刻已经掌握了风源魂术和火源魂术的话,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格兰仕转身,飞快走到银发少女身边,他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银发少女,轻声地说:“我带你走,你抓紧我。”他的面容看起来是少有的认真严肃,没有了平日里的顽劣和不羁。

    格兰仕伸出手,抓紧银发少女的手腕,她白皙的皮肤非常冰凉,这在褐合镇这种炎热干燥的地域,实在是非常罕见。格兰仕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温润而冰凉的白玉。

    银发少女顺着格兰仕的动作蹲下来,格兰仕伸出手抚摸着地下的黄沙,感应着地底的结构,然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惊恐。

    他转过头,企图寻找观众席上的东赫,然而,卷动的风沙完全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整个铁笼子之外都是昏天暗地的飞沙走石。他想要告诉东赫,铁笼子内部黄沙地面之下,全部是翻涌滚动的炽热岩浆,他完全没有办法利用地源魂术做出通道逃离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东赫看着被黄沙包裹的铁笼,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因为他依然能够感应到格兰仕的魂力,他还在铁笼子的中心,并没有转移。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只能继续维持着风力的卷动,然而,这样的状况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从一场临时的气候异常演变成一场人为制造的魂术骚乱——甚至升级成为边境纷争。东赫的额头渗出越来越多的汗水。

    格兰仕感觉到手中银发少女的手腕渐渐开始颤抖。他咬了咬牙,对她说:“不等了,我带你闯出去。你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格兰仕的面容在昏暗的黄沙中,看起来有一种悲伤的哀愁。他低头咬破自己的指尖,手腕轻轻翻转,几颗血红色的水珠悬浮在空中——这个环境里,唯一能够利用的水元素,就只剩下自己的鲜血了。他的手背上布满了金色的魂路。他环顾着四周,很明显,铁笼子之外的黄沙里,已经渐渐开始涌动起了各种属性繁杂的魂力,应该有人已经觉察到了异样,此刻的风暴,并不是天气的骤变,而是人为的骚乱。

    格兰仕看着手腕粗细的生锈铁笼栏杆,琢磨着是否能用血珠将铁笼击穿,还是应该先对付狼斑蜥蜴,然后从那个布帘入口逃离……突然,一阵树木的清香笼罩了他和银发少女。

    蹲在地上的他们,突然被一片清凉的芬芳笼罩,光滑如丝的长袍温柔地将他们覆盖,丝缎冰冷顺滑,让被炙热干燥的黄沙包裹的他们瞬间感觉到一阵惬意。他们两人的肩膀上,都有一只有力而冷静的手,轻轻地拥抱着他们。

    熟悉的皇家橡木的气味。

    格兰仕突然开心地笑了,整个人突然轻松了下来。

    银发少女没有回头,但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从她和格兰仕身后温柔地拥抱着他们。她的鼻尖盈溢着一种陌生但是极其尊贵的气味,仿佛是远古国度流传下的熏香,在时光的浸染中变得醇厚而淡雅。她的眼前飞起几缕金色的发丝,像是玫瑰金锻造而成的闪光丝线。

    银发少女转过头,一张仿佛天神般俊美的成年男子的侧脸,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的视线。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眼,金色羽毛般柔软而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双眸。他的目光坚定而又优雅,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的身躯高大挺拔,宽大的长袍带着一种仿佛雪山泉水般的冰凉气息,将她和格兰仕温柔覆盖,她从小到大在褐合镇这种炎热和粗暴的城镇长大,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冰凉的气息。

    成年男子转过脸,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相信我。不要动。”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地将她和格兰仕的眼睛覆盖住,然后往下温柔地一拨,她仿佛无法抵抗地,顺着他指尖的力量,闭上了眼睛。

    他手指上萦绕的冰凉芬芳,像是带着一种让人沉睡的力量。

    吉尔伽美什回过头,透过黄沙,辨认着熟悉的魂力,看向东赫的方向。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旋转的黄沙突然撕开一个漏洞,东赫混沌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小块清晰的视界,像是一个清晰的窗口,窗口里,是吉尔伽美什安静而优雅的笑容。他轻轻地扬起嘴角,用嘴型对东赫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东赫点点头,挤过混乱的观众,悄然离开了帐篷。

    确认了东赫已经离开之后,吉尔伽美什笑了笑,双手从格兰仕和银发少女的眼睑上挪开,确认两人都已经闭上眼睛之后,他的双手手背上布满了几丝细不可辨的金色魂路,两只手上的回路完全不同,右手手背上的魂路柔软缠绕,云雾般编织交错,左手手背上的魂路锐利狂暴,像是扩散的闪电。

    他抬起双手,左手轻轻地翻动,瞬间,整个帐篷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然后红色的火舌沿着帐篷底部一圈,熊熊燃烧起来。

    随着东赫的离开,风力渐渐减小,黄沙逐渐掉落到地面,整个视野清晰了起来。

    惊慌失措的观众看见已经起火的帐篷,开始尖叫着朝着出口跑去。

    吉尔伽美什的右手再次翻转,一阵柔和的清风将他们三人包裹了起来。

    帐篷在火舌的席卷之下,很快朝外面坍塌了,只剩下一个生锈的铁笼矗立在黄沙的中心。

    铁笼唯一的那个入口处,狼斑蜥蜴依然匍匐在那里,然而,铁笼中已经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任何人影了。

    ——王爵,我的魂力什么时候才能有你一半厉害啊?

    ——格兰仕啊,很多的战斗,最后的输赢,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魂力的绝对高低值。还有一样最重要的能力,那才是成败的关键啊。

    ——最重要的能力?那是什么啊?

    ——想象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回:笼中无困兽

    观众的欢呼越来越激烈和频繁,他们眼中释放出的疯狂,随着银发少女一次又一次从狼斑蜥蜴的攻击下惊险避过,而越来越炽热。

    他们焦虑地期待着嗜血场面的到来,以此填补他们在这个边境荒凉城镇的无趣生活。

    人和兽类其实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某种程度上,人类比兽类更加嗜血。没有任何一种野兽,会从观赏杀戮上,获得快感和兴奋。不会有一只狮子兴奋地观看另外一只狮子对猎物的捕食。野兽的杀戮,都是源自饥饿,源自天性,源自生存的需求。

    而人类的杀戮,却有太多匪夷所思的理由。

    银发少女的粗布长袍,已经在狼斑蜥蜴的撕扯下,变得破破烂烂,她白皙的皮肤也渐渐裸露在粗糙的黄沙里,上面布满了清晰的擦痕和血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目光依然坚定,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的凶兽,随时准备着从它的猛攻之下逃脱。

    格兰仕的手心渗出一些汗水,他握了握拳头,皱起了眉毛。他英俊而深邃的眉眼中蕴藏着一些愤怒。他不能理解周围这些观众的兴奋和狂热,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深深地厌恶。

    东赫伸过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格兰仕转过头,咬着牙:“可是,那个女孩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应该就是银尘没错吧?不管她是不是银尘,这种马戏都太残忍了吧。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东赫把视线转向对面那一群火源的魂术师,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格兰仕。然后,他低声说:“如果我们直接行动的话,一定会惊动对面那群火源的魂术师。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们可以战胜我们,但是,这和王爵对我们低调行动的要求就完全背离了。”

    格兰仕呼吸的节奏有点乱:“那我们怎么办?”

    “我擅长风源魂术,你擅长地源魂术,我想,一会儿,我先用风将地面的大量黄沙吹起来,阻隔观众的视线,你趁着所有人的视线被干扰的时候,进入铁笼子里,然后用地源魂术改造地面,做出一个地下通道,带着银尘离开这里,我随后去棚屋跟你们会合。”

    格兰仕点点头,把掌心的汗水在裤子上擦了擦,深呼吸一口气,身体里的魂力渐渐酝酿起来。

    “呼——”

    一阵突然席卷而来的怪风突然在帐篷里吹起,帐篷四周悬挂的五彩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气流以铁笼子为中心旋转起来,越来越强烈,渐渐形成了一个倒漏斗状的气旋,地面的黄沙被卷起来,在整个帐篷里快速飞舞。

    飞沙走石之中,所有观众的视线都一片昏黄,人们纷纷闭上眼睛,抬起袖子捂住鼻息,稍微发出一些惊呼的女人,喉咙里瞬间就扑进了一把黄沙,呛得低头直咳嗽。

    银发少女突然感觉到身边一个身影闪动而至,一个高大而年轻的少年,背对着自己,面对着前方的狼斑蜥蜴,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充满了力量。他的头发凌乱而不羁地扎在脑后,他微微曲着膝盖,仿佛随时准备往前冲刺。

    疯狂卷动的黄沙中,少年转过头,充满野性而深邃的五官,看起来英俊而凛冽,他咧咧嘴角,冲银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

    银发少女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润了,不知道是不是吹进了沙子,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起来有点红红的。

    格兰仕看着眼眶发红的银发少女,突然有些害羞起来,他尴尬地挠挠头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抬起头,突然看见银发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与此同时,格兰仕明显感觉到了身后朝自己袭来的力量。

    他转过身,一根闪烁着毒液光芒的长舌已经朝自己卷射而来,格兰仕身体朝后一仰,他的脚下瞬间冲起一大团黄沙,沙丘在他面前竖立起一道短暂的沙墙,**的毒液洒在黄沙之上,发出吱吱的腐蚀声响。一股腥臭而诡异的气味弥漫开来,格兰仕不小心呼吸到了一些毒气,就立刻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太阳穴上跳动着鼓点般的阵痛。

    “这毒性真强。”格兰仕心里暗暗想着。

    黄沙毕竟不是坚实的地面,很快,被格兰仕操纵而起的沙丘就迅速坍塌了。周围没有太多能够使用的坚实的地元素用来进攻或者防御,水元素更是少得可怜。格兰仕此刻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要经常旷课偷懒,去湖里抓小鱼找乌龟钓龙虾了。要是此刻已经掌握了风源魂术和火源魂术的话,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格兰仕转身,飞快走到银发少女身边,他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银发少女,轻声地说:“我带你走,你抓紧我。”他的面容看起来是少有的认真严肃,没有了平日里的顽劣和不羁。

    格兰仕伸出手,抓紧银发少女的手腕,她白皙的皮肤非常冰凉,这在褐合镇这种炎热干燥的地域,实在是非常罕见。格兰仕握着她的手,像是握着温润而冰凉的白玉。

    银发少女顺着格兰仕的动作蹲下来,格兰仕伸出手抚摸着地下的黄沙,感应着地底的结构,然后,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惊恐。

    他转过头,企图寻找观众席上的东赫,然而,卷动的风沙完全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整个铁笼子之外都是昏天暗地的飞沙走石。他想要告诉东赫,铁笼子内部黄沙地面之下,全部是翻涌滚动的炽热岩浆,他完全没有办法利用地源魂术做出通道逃离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东赫看着被黄沙包裹的铁笼,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因为他依然能够感应到格兰仕的魂力,他还在铁笼子的中心,并没有转移。他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只能继续维持着风力的卷动,然而,这样的状况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从一场临时的气候异常演变成一场人为制造的魂术骚乱——甚至升级成为边境纷争。东赫的额头渗出越来越多的汗水。

    格兰仕感觉到手中银发少女的手腕渐渐开始颤抖。他咬了咬牙,对她说:“不等了,我带你闯出去。你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格兰仕的面容在昏暗的黄沙中,看起来有一种悲伤的哀愁。他低头咬破自己的指尖,手腕轻轻翻转,几颗血红色的水珠悬浮在空中——这个环境里,唯一能够利用的水元素,就只剩下自己的鲜血了。他的手背上布满了金色的魂路。他环顾着四周,很明显,铁笼子之外的黄沙里,已经渐渐开始涌动起了各种属性繁杂的魂力,应该有人已经觉察到了异样,此刻的风暴,并不是天气的骤变,而是人为的骚乱。

    格兰仕看着手腕粗细的生锈铁笼栏杆,琢磨着是否能用血珠将铁笼击穿,还是应该先对付狼斑蜥蜴,然后从那个布帘入口逃离……突然,一阵树木的清香笼罩了他和银发少女。

    蹲在地上的他们,突然被一片清凉的芬芳笼罩,光滑如丝的长袍温柔地将他们覆盖,丝缎冰冷顺滑,让被炙热干燥的黄沙包裹的他们瞬间感觉到一阵惬意。他们两人的肩膀上,都有一只有力而冷静的手,轻轻地拥抱着他们。

    熟悉的皇家橡木的气味。

    格兰仕突然开心地笑了,整个人突然轻松了下来。

    银发少女没有回头,但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从她和格兰仕身后温柔地拥抱着他们。她的鼻尖盈溢着一种陌生但是极其尊贵的气味,仿佛是远古国度流传下的熏香,在时光的浸染中变得醇厚而淡雅。她的眼前飞起几缕金色的发丝,像是玫瑰金锻造而成的闪光丝线。

    银发少女转过头,一张仿佛天神般俊美的成年男子的侧脸,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的视线。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眉眼,金色羽毛般柔软而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双眸。他的目光坚定而又优雅,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的身躯高大挺拔,宽大的长袍带着一种仿佛雪山泉水般的冰凉气息,将她和格兰仕温柔覆盖,她从小到大在褐合镇这种炎热和粗暴的城镇长大,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冰凉的气息。

    成年男子转过脸,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相信我。不要动。”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地将她和格兰仕的眼睛覆盖住,然后往下温柔地一拨,她仿佛无法抵抗地,顺着他指尖的力量,闭上了眼睛。

    他手指上萦绕的冰凉芬芳,像是带着一种让人沉睡的力量。

    吉尔伽美什回过头,透过黄沙,辨认着熟悉的魂力,看向东赫的方向。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旋转的黄沙突然撕开一个漏洞,东赫混沌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小块清晰的视界,像是一个清晰的窗口,窗口里,是吉尔伽美什安静而优雅的笑容。他轻轻地扬起嘴角,用嘴型对东赫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东赫点点头,挤过混乱的观众,悄然离开了帐篷。

    确认了东赫已经离开之后,吉尔伽美什笑了笑,双手从格兰仕和银发少女的眼睑上挪开,确认两人都已经闭上眼睛之后,他的双手手背上布满了几丝细不可辨的金色魂路,两只手上的回路完全不同,右手手背上的魂路柔软缠绕,云雾般编织交错,左手手背上的魂路锐利狂暴,像是扩散的闪电。

    他抬起双手,左手轻轻地翻动,瞬间,整个帐篷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然后红色的火舌沿着帐篷底部一圈,熊熊燃烧起来。

    随着东赫的离开,风力渐渐减小,黄沙逐渐掉落到地面,整个视野清晰了起来。

    惊慌失措的观众看见已经起火的帐篷,开始尖叫着朝着出口跑去。

    吉尔伽美什的右手再次翻转,一阵柔和的清风将他们三人包裹了起来。

    帐篷在火舌的席卷之下,很快朝外面坍塌了,只剩下一个生锈的铁笼矗立在黄沙的中心。

    铁笼唯一的那个入口处,狼斑蜥蜴依然匍匐在那里,然而,铁笼中已经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任何人影了。

    ——王爵,我的魂力什么时候才能有你一半厉害啊?

    ——格兰仕啊,很多的战斗,最后的输赢,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魂力的绝对高低值。还有一样最重要的能力,那才是成败的关键啊。

    ——最重要的能力?那是什么啊?

    ——想象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回:天赋循环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格兰尔特的地下心脏宫殿里,此刻,在十字回廊左右两个白银祭司房间中,分别站着不同的人。

    两个房间尽头的高大墙壁,缓慢地从坚硬的暗黑色石壁,变幻成剔透梦幻的幽蓝色水晶。仿佛笼罩着天神光芒的白银祭司,清晰地出现在水晶之墙里。

    左边的房间中,特蕾娅安静地站立在水晶墙面前,低头思考着刚刚白银祭司的话,尽管她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但是,她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怀疑,她恭敬地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带着等待在房间门外的霓虹一起,穿越冗长的走廊,一步一步朝着地表上方的王宫走去。

    她仔细打量着身边刚刚成为自己使徒的霓虹,他看起来纯真而又美好,仿佛天使般纯净的眸子一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对特蕾娅有一种温驯的归属,他很听她的话。特雷娅的脑海里持续不断地回忆着刚刚白银祭司的话语。

    ——霓虹是新一代的侵蚀者,他的天赋是【无感】,对痛觉无感、对恐惧无感、对疲惫无感、对死亡无感……他的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可以免疫一切针对精神的负面攻击,因此他能够无时无刻保持巅峰的战斗状态。他无法被虚弱,无法被催眠,无法被控制,无法被渗透进一切感官领域的伤害。而且,他的魂路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复合型魂路,他和大多数的王爵使徒不同,他没有明显的弱项和短板,他的力量、速度、体能、生命力均属于最强级别,他的所有攻击都倾向于最原始而直接的物理属性,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水元素的操控就很弱,他对元素的使用虽然不如一些精于元素属性攻击的王爵那么出类拔萃,但是也足够优秀。因此,他就是一具生来只为斩杀一切的完美猎命机器。

    ——白银祭司,他的这种直接而原始的物理攻击力量,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为什么你会选择一个全面针对性压制我的人来做我的使徒呢?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威胁吗?

    ——他成为你的使徒,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虽然你并没有对他进行直接赐印,但是,他的记忆被抹去的同时,也被植入了王爵和使徒之间的那种情感共鸣。我想你肯定不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你的敌人,那么让他成为你的使徒,也就从根本上抹去了这种可能性。

    ——……是,白银祭司。

    特蕾娅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看着霓虹懵懂而天真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心里感到一种淡淡的悲哀。

    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侵蚀者。

    呵呵。她在心里冷冷地笑了笑。她明显感觉到舌头上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右边的房间里,幽冥还在安静地等待着。

    房间里空荡荡的,和当初出发前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只是房间尽头的那面墙壁,此刻依然还只是黑褐色的潮湿岩石,没有幻化成剔透的幽蓝色水晶。

    一团巨大的冰块被摆在房间的中央,透过冰块可以看见里面凝固着的那团血肉模糊的残骨碎肉,仔细凝听,依然可以听见冰块内部发出的微弱呼吸和心跳,这团恶心的东西,还没有死去,它顽强的生命力真让人惊讶。

    幽冥目不转睛地看着巨大的冰块,他仿佛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胃里那种阴冷的恶心感,就像是一团贴在皮肤表面的火焰,持续地灼烧,无法扑灭。

    要不是特蕾娅及时赶来,也许自己的大脑已经在那片极北之地的雪域上支离破碎了。那两个阴森恐怖的连体女孩,毫无疑问,对人的精神领域有一种无法抵抗的侵染能力,能够让人的理智被持续不断的阴冷恐怖撕扯成血淋淋的碎片。

    随着空气里“嗡——”的一阵弦音,房间尽头的那堵石壁,幻化成了剔透的水晶。那位女性白银祭司的身影,出现在水晶的深处。她的面容依然仿佛冰雕玉琢般精致,她的双唇紧闭着,但是空气里却传来她清晰的声音。

    “幽冥,你带回来的侵蚀者,是一个特例,或者说,是一个美妙的意外。她们本来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但是在母体子宫内发育的时候,却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有彻底分离,发生了**粘连。两个人虽然拥有各自完整而独立的身体和外形,然而,她们的后背却粘连在了一起……”

    “那为何不将她们分开呢?”

    “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相连,当然可以将她们分开,以她们作为最后存活下来的侵蚀者来说,在她们出类拔萃的魂力下,这种皮肉外伤的愈合根本不成问题。然而,可惜的是,她们的体内,仅仅只有一根脊椎骨,她们共享同一根脊髓,也共享同一个魂印。魂印的位置,在脊髓的最顶端,脖子背后。所以,两个女体里面,只有一个可以存活。一个魂印只能匹配一种魂路,但是她们两人,却具有不同的灵魂回路,这也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两种魂路共存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魂印最终会自发选择一种回路。但现在我们必须要选择了,因为此刻她们两个的**已经在你不断的攻击之下,支离破碎地纠缠在了一起,开始互相渗透。本来彼此暂时隔绝的魂路此刻正在开始吞噬彼此,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魂印破碎的同时生命也被摧毁。”

    “她们两个的天赋分别是什么?”

    “其中一个的天赋,叫作【精神浸染】,她的体内能够发出一种人类无法听见但是可以感知的高频音波,这种声音能够将人脑海里的平衡感彻底打破,并且让人接收到她营造出来的极大恐怖和恶心之感,最终将人引导至精神错乱,失去理智,暴乱发狂。这个天赋属于大范围的精神控制类天赋,和特雷娅的天赋属于同一个类型。而另外一个的天赋,叫作【被动进化】,是能够将自身受到的伤害,吸收转化为魂力的天赋,通过不断承受来自敌人的攻击伤害,进而不断完善自身的灵魂回路,让自己的魂力上限不断攀升。而且,攻击她的敌人越厉害,她所取得的飞跃就越大,而且,如果受到同一个敌人的反复攻击,还会有一定概率窃取敌人的独有能力或者部分天赋。只要她不被当场击毙,那么当她恢复之后,她的魂力就会比之前更加深厚。她的这种天赋……”

    “和我的天赋属于同一个类型,对吗?”

    “是。”白银祭司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幽冥望着面前的那团巨大的冰块,脑海里有些混乱。他隐隐觉得这两个侵蚀者,冥冥之中,和自己与特雷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现在自己却需要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活下来的,作为自己的使徒……

    “决定好了,就开始吧。”

    房间里突然爆出一圈蓝光,空气仿佛被看不见的波纹冲击着摩擦起来,迅速升温。冰块慢慢融化开来,一摊不太清澈的血水在地面上迅速积成一片水洼。

    那块融化开来的肉团,开始重新蠕动起来。幽冥的胃里,再一次激荡起那种恶心阴冷的扭曲感。

    骨骼扭动的咯咯声,女孩尖锐的惨叫声,冰块碎裂的咔嚓声,无数种声音挤进幽冥的耳孔,在他的耳膜上反复摩擦,像是尖锐的指甲在玻璃上死命地抓挠。

    两团肉块重新分离成两个少女的模样,她们彼此背靠背地持续尖叫着,仿佛正在承受剧痛的酷刑。

    幽冥抬起手,迅速地朝前面一挥。

    一声巨大的惨叫之后,两个女孩从中间撕裂开来,其中一个明显比另外一个的后背要厚一些——她保留下了**里那根唯一的脊椎,而另外一个……

    她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背上一个巨大的血肉坑洞,仿佛被怪兽一口咬掉了整个后背。她腹腔内的肠子汩汩地流出来,仿佛一团拥挤而巨大的白花花的蛔虫,缓慢地蠕动着,滚烫的肠子在冰冷的地面上冒着热气,散发出剧烈的内脏气息,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抽搐的嘴角不断涌出血沫。她急促而紊乱地喘息着,然后渐渐一动不动了。

    而另外一个女孩,她后背连着的那根脊椎骨,仿佛一条活动的骨蛇,哗啦啦地窜进了她的身体,她后背的血肉缓慢愈合,仿佛一朵合拢的花朵。

    幽冥的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白银祭司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果然,你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理论上来说,魂力没有上限的人作为自己的使徒。你通过进攻摧毁敌方魂印来吸纳对方魂力的天赋,和她通过承受伤害转化为自己魂力的天赋,其实异曲同工。只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而已。”

    幽冥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选择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个女孩,并不是刚刚白银祭司说的理由,真实的理由,是因为他实在无法抵抗那个死去的侵蚀者所具有的天赋——那种最最绝望的,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阴冷,那种最最扭曲的恶心感,那种对精神领域的致命侵染。

    他再也不想尝试那种能把人的头皮撕裂的感觉了。

    “这个女孩,年纪还小,你把她放到格兰尔特的神氏家族寄养。等到合适的时候,你将她收为使徒。神氏家族所有人的记忆都已经被修改,他们会认为这个小女孩,原本就是他们家族最小的女儿。等到她成长成熟之后,你再告诉她,她真正的,侵蚀者的身份。她不会记得之前在凝腥洞穴里的任何事情。但是,有可能她会记得,刚刚你‘杀死’了她的姐姐。因为她们曾经共享过同一具**,甚至共享生命。所以,我们也不是很确定,是否能够将这一段记忆,从她的脑海里抹去。但是不用担心,即使她能够保留这段记忆,但是也仅仅只会留下非常模糊的印象,不会记得任何细节。”

    幽冥看着地上两个已经分开的女孩,没有说话,这时,他听见了身后石门轰隆打开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回:死灵眷赏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十字回廊】

    特蕾娅站在走廊的转角,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角落里站立的白银使者一动不动地静默于阴影之中,带着森然的鬼气。他们看起来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如果不是刻意地留意,完全觉察不到这条十字回廊里,悄然站立了四个白银使者。

    挑高但狭窄的回廊空间里始终充盈着壁龛里燃烧火光发出的幽蓝色光线,没有人知道那些火焰依靠什么燃烧,从来没有人看到过有人更换壁龛里的灯油或者燃烧源。火团几百年来持续不断地燃烧着,让这本应漆黑一片的幽深地底,始终笼罩着晨曦初亮时的那种青灰色冷光。

    霓虹已经在天格使者的带领下,被护送回隐山宫了。

    特蕾娅还没有离开,她心里很乱。几个小时之前,自己的性命差一点就断送在这个仿佛橙色闪电般的男子手里,而现在,他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使徒。曾经是侵蚀者的自己,今天居然有了另外一个侵蚀者作为自己的使徒。命运在此时此刻看起来有些可笑。侵蚀者的宿命本应是粉碎击溃王爵使徒这种腐朽落后的笨拙传承,而现在的自己,竟然成为了当初嘲讽和轻视的存在。

    特蕾娅抬起头,看了看右边紧闭的石门,幽冥还没有出来。

    特蕾娅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刚刚在那片雪原上,她亲眼目睹了那两个连体姐妹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与人类常识完全相违背的诡异,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比全世界所有的恐怖声音加起来都还要可怕,指甲划过镜子的声音、银勺刮碗底的声音、死寂里的耳鸣声……所有一切令人不适的声音,都比不上那种无法听见但却真实存在的声响。

    走廊的静谧被一阵沉重的石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幽冥裹在漆黑战袍中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特蕾娅的视线里。

    幽冥的身后,跟随着四个白银使者,他们两两一组,扛着两口巨大的黑木箱子,看起来像是棺材,但是比棺材要小很多。

    他们沉默地跟随在幽冥的身后,步伐出奇地一致。

    一股隐约的血腥气味飘到特蕾娅的鼻尖,带着一种让人恶心的甜腻。

    “箱子里是……她们两个?”特蕾娅看着箱子木头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血浆,压抑着内心的不适,问幽冥,“她们分开了?”

    “嗯。”幽冥走到特蕾娅面前停下来,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两个白银使者抬着一口箱子,继续朝前面走去。另外两个,则抬着另一口箱子,恭敬地站在幽冥的背后,等待着幽冥的指令。

    “我要先把活着的这个,送到神氏家族寄养。这是白银祭司的命令。”幽冥看着特蕾娅,轻声地说道。他的脸色看起来依然苍白,仿佛仍旧停留在脑海平衡被打破的恶心感之中。

    “活着的?那另一个……”特蕾娅有点意外地抬起头,那两个抬着箱子离去的白银使者,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朝地面之上的王宫方向走去,“另一个要怎么处理?”

    “另外一个已经死了。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价值,当然只能丢掉了。”幽冥冷冷地回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杀戮王爵一贯的冷酷和残忍。

    “为什么要杀了其中一个?”特蕾娅问道。

    “你们先把箱子送到地面上去,在王宫的出口处等我。我马上来。”幽冥没有回答特蕾娅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对抬箱子的白银使者说道。

    两个白银使者离去之后,幽冥对特蕾娅说:“边走边说吧。”幽冥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朝着他们周围静默站立在各个角落的那些仿佛石像般一动不动的白银使者看了看,特蕾娅心领会神,点点头,随着他往心脏外面走去。

    “她们两个其实只能算作是‘一个’侵蚀者。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在子宫内发育的时候,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导致发育残缺,**出现粘连,没有完全分割。尽管她们生长出了各自独立的身体和面貌,却没有生长出两条独立的脊椎——她们背靠背地粘贴在一起,骨血相溶。所以,这就注定了,她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够存活,分开她们的话,其中一个就一定会死亡。白银祭司让我在她们两个之间,做出选择……”幽冥对特蕾娅说道,他锋利而浓密的眉毛紧紧地皱着,脑海里依然残留着刚刚石室内骇人的景象,白花花如同蛔虫般涌出的肠子,腐烂花朵般的后背,骨蛇般窜动回体内的脊椎……

    “为什么非要分开她们两个呢?她们两个这种连体的状态,如果单纯只是从战力上而言,难道不是更厉害吗?拥有两倍的魂力,双重的魂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这应该是天下所有魂术师梦寐以求的巅峰力量吧?”特蕾娅低声问道。

    “你确定每个人都梦寐以求吗?你想要变成那样的怪物吗?”幽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嘲讽。

    “你觉得,我们就不是怪物吗?”特蕾娅不动声色地问道,“分开她们,只是让她们在外表上看起来更美观,更像一个正常人罢了。我不相信白银祭司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让你必须杀死其中一个,保全另外一个。”

    “她们除了共享同一根脊髓之外,还共享同一个魂印。魂印的位置,在脊椎骨的最顶端靠近后脑的位置。特蕾娅,你应该了解,一个魂印只能匹配一种魂路,但是她们两人,却具有不同的灵魂回路,这也是她们能够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天赋的原因。白银祭司说,两种不同的灵魂回路共存的时间不可能太长,就算我现在不将她们分开,不主动选择,魂印最终也会自发选择一种回路,而吞噬另一种回路。而且,在雪原上,我对她们两个人的攻击,已经将她们的**连同灵魂回路支离破碎地切割开来,在强大的魂力催动之下,她们的**混沌地愈合生长在了一起,无意中加速了两种魂路彼此渗透的进程。两种魂路都在企图吞噬对方,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魂印破碎的同时**也会随之摧毁……”

    “她们两个人的天赋是不同的?”特蕾娅沉思着,想了想,抬起头问幽冥。

    “是的,截然不同。其中一个的天赋,和我很像,都是拥有不断地突破自己魂力上限的能力,而另外一个,我们刚刚在雪域上,已经感受过她天赋的可怕了,你还记得之前那种冰冷恶心的恐惧感吗?那就是她的天赋,叫作精神浸染,她体内能够发出一种无法听见的声音,将人脑海里的平衡感和理智都打破,能让人感受到她营造出的极大的恐怖和恶心感,从而将人引导至精神错乱,失去理智,最终暴乱发狂。”

    “你选择了这个?”特蕾娅后背突然发凉,她似乎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令人崩溃的脑海里的音波。

    “当然不会。这种邪恶的天赋,我不认为它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它太可怕了……”幽冥的嘴唇轻微地颤抖着,“而且,我觉得这对姐妹,还没有完全掌握她们自己的天赋,就像我们俩刚刚从凝腥洞穴里出来时一样,我们对我们天赋的使用还不熟练,再加上魂力有限,她们还无法完全发挥天赋的潜能……我无法想象,当精神浸染这种可怕的天赋被一个魂力强大且擅长精神控制的人催动时,会产生怎样的效果……我不可能让这种天赋存在于这个世界。”幽冥没有再说下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轻微颤抖的眼皮,让他的表情有一种令人同情的脆弱——这是特蕾娅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所以你选了那个和你差不多的天赋?”特蕾娅脸上写满了疑惑的表情,因此,她的话里,包含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

    “嗯。”幽冥点点头,“我对这种天赋,有一种亲近感,我对它足够了解,我知道,它很难伤害到我。就算他们成为了我们俩的使徒,但是不代表我会忽略或者遗忘,侵蚀者与生俱来的使命。我不愿意成为被取代的无用之辈。”

    特蕾娅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朝心脏上方的格兰尔特城走去。

    “那我先走了。我要先去神氏家族。”幽冥在暮色里裹紧他黑雾般的长袍。王宫的前廊,已经点起了油灯。

    特蕾娅看着幽冥的身影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昏暗天光之中。她心里一个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声音在对着特蕾娅反复地说着:

    他在说谎。

    白银祭司也在说谎。

    她抬起头,双眼里的白色雾气翻涌不息,几分钟之后,她的嘴角悄然挂起了一丝神秘的笑容。她收拢目光,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地掠去。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城外旷野】

    夜色渐渐黏稠起来。

    起风了,风里卷裹着零星的碎雪,吹打在脸上发出令人清醒的寒冷。特蕾娅此刻需要这种寒冷,来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

    她追踪着那股此刻已经几乎弱不可辨的魂力一路至此。

    这里已经是格兰尔特城外的旷野,裸露的漆黑岩石四处耸立,初冬崭新的积雪簇拥着石碓,将天地装点成一个非黑即白的分明世界。皑皑白雪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芒,让这个天地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温情。

    像极了这个被魂力主宰的世界。鲜血,阴谋,杀戮,尸骸……五彩绚烂,一片死寂。

    特蕾娅站在一座高高的巨石顶上,在她面前,是一个由几块巨大的岩石合拢在一起,围成的坑洞,坑洞底部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此刻,那个小女孩的尸体,就被丢弃在这个坑洞中央,她残破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发冷僵硬起来。

    谎言。

    特蕾娅印证了她的推测。

    刚刚她在听到幽冥说出两种魂路无法共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疑惑。

    没有人比她对魂力魂路的感知更加精准而熟悉,她的眼睛看过无数人的魂路和魂印,她的视线洞悉过无数种天赋的运转法。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两个小女孩是彼此只有一个魂印,两套魂路无法共存只能二选一的话,她们绝无可能在凝腥洞穴生存那么久,久到足够让她们成长到十二三岁的年纪。

    如果对一个已经拥有回路的人赐印,赋予他崭新的灵魂回路,不要说十年,就是十分钟也撑不过去。再强大的**都会在两套灵魂回路的彼此切割渗透之下,迅速地引发魂力逆流紊乱,从而导致快速死亡。

    那两个小女孩,必定拥有属于各自的完整爵印和灵魂回路。

    而让特蕾娅加深怀疑的,则是幽冥刚才对另外一个女孩天赋的描述。他的语气过于刻意地轻描淡写,将她的天赋描述为和他的天赋相差不多……但是,他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和自己拥有近似天赋的侵蚀者来做他的使徒呢?相差越多的天赋,越有存在的价值,因此也越不容易被取代吧?而且,就算他有可能做这样的选择,白银祭司也不会在凝腥洞穴中培养重复的天赋并且还让她活着走出来吧?

    特蕾娅朝着石洞下面轻轻一跃,来到小女孩的尸体旁边。她蹲下身子,双手在小女孩破碎的身躯上,轻轻地抚摸着她少女丝缎般光滑的肌肤,和肌肤上早已经凝固的血块。她手上均匀而缓慢地渗透出魂力,一丝一丝的魂力被注入进少女的体内,仿佛雨水填满了干涸的河床,金色的魂路如同大小分支的水流般清晰地出现了,果然:“她还活着……”

    然而——

    特蕾娅猛地站起来,她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后退了几步,狼狈地撞在岩石上。她瞪大着双眼,眼前的场景让她难以置信:金黄色的魂力在她粗粗细细密密麻麻的灵魂回路里,开始缓慢地流动了起来,所有原本属于特蕾娅的魂力,在小女孩的魂路里缓慢流动着,渐渐汇聚往一个共同的地方!

    特蕾娅的呼吸急促地起伏,她证明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拥有独立属于她自己的爵印,而且,这个爵印并不在后脑勺脊椎顶端,相反,是在她的大腿内侧。此刻,那个爵印已经被渐渐汇聚的魂力填满,清晰地透射了出来。

    特蕾娅猛然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的灵魂回路,和自己所拥有的魂路太像太像!甚至连爵印的位置都几乎一样!

    特蕾娅压抑着胸腔内狂乱跳动的心,她重新小心地走近小女孩身边,伸出她颤抖的双手:她在感受,她在临摹,她在窃取,她在探知这个小女孩和自己如此高度相似的运魂方式。

    巨大的月轮高高地悬挂在黑色的苍穹之上,皓白的月光,将雪域旷野,照耀得一片凄惶,然而,黑色巨石围绕起来的洞穴底部,一个巨大的秘密正在滋生、壮大、崛起。

    特蕾娅心中跃动着巨大的喜悦,仿佛一只野兽困在她的胸膛,难以抑制地想要冲出来。

    “成功了。”特蕾娅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原本应该死去的灵魂,赐予自己最慷慨的眷赏。”

    特蕾娅虚脱地靠在岩石上。

    面前的小女孩后背上撕裂开的大洞,已经在缓慢地愈合,甚至她哗啦啦流出体外的白色肠子,也如同有生命的长虫一样,开始缓慢地缩回了她的腹腔。一根崭新的脊柱,正在她的体内缓慢地生长。

    特蕾娅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此刻,她身体里某种东西也在生长,那是一种异端的力量,一种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然而,一股锋利而凛冽的魂力,正在朝她靠近。

    她轻盈地飞掠而起,跃出坑洞,闪身躲藏在岩石的背后。

    她探出头,看见了月光之下,站在黑色巨石上面,长袍翻飞如同黑鹰羽翼的幽冥,他的面容笼罩在凄惶的月光之下。他苍白的面容笼罩着残忍而冷漠的杀意。狭长的眼眶如同深邃的峡谷,寒水般潋滟的眸子像是谷底奔涌的沧浪之水。他在雪域荒野里,仿佛一把生锈的铁剑。

    他的脸庞突然扭曲起来,抽搐的四肢,颤抖的肩膀,都分明地昭示着此刻他正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好在,那种剧烈恶心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幽冥看了看依然在昏迷的小女孩,难以相信在这种失去意识的情形下,她还能发动天赋。他跳进石堆中,将小女孩的尸体抱起,然后飞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幽冥,你不要逼我。”月光下,巨石的背后,特雷娅柔情万种的眸子里,渐渐涌上泪水,“我不想杀死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回:雾隐绿岛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空气湿润而又清凉,微风里带着树木的清香。

    吉尔伽美什走在最前面,道路两边是茂盛高大的木棉,此刻已经是初冬时节,木棉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在干净的石板路上铺出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树叶垫子,看起来并不萧瑟,反倒有一种温暖。每年的春天,这些木棉都会盛开如同火焰般鲜红的花朵,大团大团的红色沿路装点着这条通往雾隐绿岛的主干道,浓郁的红色有一种皇家贵族的庄严。

    东赫紧跟在吉尔伽美什的斜后方两步的距离,他的步态严谨而又讲究,脚步声听上去非常规则,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有节奏的鼓点。

    和东赫对比起来,远远落在后面的格兰仕,就似乎是一个喝醉的年轻人,他东倒西歪,看起来像是走不了直线一样,一会儿看树林里的鸟,一会儿伸手摘一个路边灌木上结出的野果。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不羁笑容,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看起来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走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银发少女身上。

    格兰仕忍不住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她,然而,她的面容看起来始终冷冰冰的。从把她带离褐合镇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也没有想要逃走,她始终维持着一种礼貌的顺从。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格兰仕凑到她边上,表情认真而凝重地问。

    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朝前面走去。

    格兰仕扯了扯嘴角,心里哼了一声。

    木棉大道的尽头,两座长满青苔的神像相对而立,一个神像手持利剑,一个神像紧握盾牌,仿佛在守卫着这个静谧而神圣的领地。

    银发少女抬起视线,一片波光潋滟的景色映入眼帘。

    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懒洋洋地散落在巨大的湖面上,小岛上都覆盖着浓郁的植被,远远地看去,每一个小岛都像是一团一团毛茸茸的绿色苔藓。

    空气的湿度非常明显,但是并不是那种让人不适的黏腻,反而让人的皮肤有一种清新的润泽,缓慢循环流动的微风里有一种明显的气味,和吉尔伽美什身上的香气有点类似,但没有他身上的气息那么醇厚沉淀。

    银发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比起褐合镇来说,这里简直算是人间仙境了。

    “王爵说,你先梳洗一下,然后就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格兰仕转头看向身边的银发少女,然后指了指这个地底石室中间的那口散发着热气的温泉,“这个温泉连接着地底的地热,泉水里有很多利于身体恢复的矿物质,对烧伤烫伤的皮肤都有很好的恢复作用,还能够减轻留下的疤痕。泉水里的黄金魂雾浓度非常高,我看你身上伤痕挺多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魂术,如果你会的话,那你恢复起来应该很快。”

    银发少女没有说话,走到温泉边上蹲下来,伸出手试了一下泉水的温度,非常温热,但是却不灼人。泉水里有一种矿物质的气味,像是硫黄。

    格兰仕把手上的衣服放在边上的一个光滑温润的古旧木桌上,挠了挠头顶乱糟糟扎起来的头发,看起来有点尴尬地说:“王爵带我们出发前,也没有告诉我们你是女的,所以,我们也没准备你的换洗衣服,平时这个雾隐绿岛只有王爵和我、东赫三个人居住,没有别人,所以,你可能需要先将就一下,穿一穿我的衣服了,我这身衣服刚洗好,干净的,我给你放在这里了哦,你洗完就……哎哟喂呀,我的妈呀!”

    银发少女已经脱掉了上身的所有衣服,背对着格兰仕正准备脱掉裤子走进温泉的她,侧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身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格兰仕。

    “你你你……你们褐合镇的人都这么开放吗?”格兰仕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上了,他的脸红得发烫,“我的眼睛……我先出去了!”

    “什么开放不开放的。”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石室里响起,格兰仕看着背对自己的人,无所谓地转过身来,正面面对自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格兰仕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抱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他猛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瘦削而平胸的银发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男的?!”

    “你一直以为我是女的吗?”银发少年不在乎地回答着,然后脱掉了全身的衣服,走进温泉里。他把脸埋进泉水之中,然后开始用手清洗脸上的妆容。随着他手指的擦拭,泉水里渐渐荡漾开一些乳白色的混浊,他用手背擦拭着自己娇嫩红润的嘴唇,用手指轻轻揉开眼睑上的晕染。

    他从泉水里抬起头,把**的银色头发整个撩到脑后,他的面容在泉水的清洗之下,褪去了之前不露痕迹的妆容,露出了他原本清秀但仍然英朗的五官,洗去了白色染膏的眉尾,不再如同柳叶般尖细,而是刀锋般的浓密漆黑,原本白皙柔软的肌肤,此刻也变成了正常的肤色,他的手背上残留着朱砂的红润色泽,但嘴唇已不再如同少女般的红润娇艳。

    面容冷冽如同冰雪的少年,在雾气蒸腾的温泉里,无声地看着格兰仕。

    “你之前那样子,谁不会以为你是女的啊?那脸,白成那样,那嘴,红成那样,哪个男的是你之前那副样子啊?”格兰仕双眼圆瞪,有点愤怒地在木桌上坐下来,跷起一只脚,把手放在膝盖上。

    “马戏团的人,想要让观众感觉更刺激,所以,每一次表演,都会让我装扮成女孩的样子。”银发少年平静地说,“观众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嗜血,越悬殊的力量对抗,越能引发他们内心的邪恶和狂热。”

    “……哼。”格兰仕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歪着嘴,闷哼一声。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想要好好洗个澡了。”银发少年看着格兰仕,冷冷地说,“不管我是男的还是女的,你看着我洗澡,似乎都有点奇怪吧?还是你的兴趣爱好是这个?”

    格兰仕从桌子上跳下来,非常不高兴地转身走出去了。刚走出去几步,又折回身来,抱起他原本搁在桌子上的衣服,冲着银尘不怀好意地贱笑了一下:“再见!”

    然后,他就抱着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银发少年看他消失在石室门外,也没说话,他从温泉里起身,大大小小的水珠从他瘦削修长的身体肌肤上往下滑落,地面**的一片水光,他走到自己脱下来的充满血腥气味和泥土尘埃的脏衣服面前,把衣服捡起,然后重新走进温泉。

    他把衣服整个浸泡在充满硫黄气温的温泉水里,然后,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之后,缓缓地沉到了水面之下。

    正殿高大台阶之下的前庭院里,一棵上千年的银杏树下,吉尔伽美什正坐在一把宽大舒适的荫凉风栖木雕刻出的躺椅上,他的膝盖上盖着奶黄色的浅毛羊绒厚毯,手上捧着一卷翻旧了的羊皮卷轴。

    东赫站在他的身边,正在摆弄着一堆银器,他正在从黑曜石水壶里把滚烫的热水倒进纯银的茶壶中,他已经在里面放好了一小撮昂贵的金莱郡红茶叶。随着热水的浸泡,空气里开始迅速弥漫出一股仿佛烘干后的玫瑰花瓣的芬芳。

    格兰仕坐在旁边一把珊瑚绒面料的高背椅上,闷闷不乐地吃着一个橘子。

    滴滴答答的水声,让吉尔伽美什和东赫都忍不住抬起头。

    银尘穿着**的衣服,从远处慢慢地朝他们走来。

    雾隐绿岛虽然气候温和,但是无论如何,此刻也已经是初冬时节。湖面的风吹过来,吹在银尘**的衣服上,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而孱弱。

    格兰仕直起懒洋洋的身子,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些内疚。

    吉尔伽美什看着银尘,低沉的声音温柔地说:“别动。”

    说完,他抬起左手,手指轻轻地翻动了一下,银尘**的衣服瞬间冻结成冰,然后很快,所有的冰碴碎裂而下,在银尘脚边散落一地。

    随后,吉尔伽美什伸出右手,轻轻地在空气里画了一个圆弧,银尘周围突然燃起一圈闪动的火焰,紧接着,吉尔伽美什的左手再次翻动,一阵柔软的风围绕着火焰吹拂了一圈之后,就温柔地包裹着银尘,缓慢地缠绕起来,风被火焰烘焙得温暖而干燥,银尘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一些气色。

    吉尔伽美什拿起自己膝盖上的羊绒厚毯,冲格兰仕使了个眼色,格兰仕有点别扭地站起身来,但还是听话地接过毛毯,走向银尘,用毛毯兜头兜脸地一阵乱裹,把银尘整个人包在了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银尘冷冷地斜过眼珠,瞪了瞪他,没有说话。

    “不用谢。”格兰仕歪了歪嘴角,又别扭地坐回椅子上窝着吃橘子了。

    “你是谁?”银尘看着面前金色长发的人,问道。

    吉尔伽美什看着面前倔强而冷漠的少年,他忍不住笑了,他尊贵而优雅的面容,被这个笑容装点得像是带着柔和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回:黑雾花香

    【四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银尘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就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格兰仕吓了一跳,他手上篮子里刚刚采集来的红瑚木浆果也撒了一地。银尘皱了皱眉头,然后弯下腰开始把红瑚木浆果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这种甜美多汁,同时微微带有一些清冽的酸味的浆果,是雾隐绿岛的特产。

    雾隐绿岛其实是整个雾隐湖上的群岛的总称。

    整个雾隐湖的范围,都是吉尔伽美什的领地。他和他的三个使徒居住在这里,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访。

    雾隐湖位于亚斯蓝帝国的中心位置,从地理上来说,处于南北两极的正中间,所以,这里一年四季的气候都相对温和,夏天没有酷暑,冬季的寒冷也并不凛冽。

    整个湖上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每个岛上都长满了茂密的参天大树,树下各种各样茂盛的灌木丛密集生长。浓郁欲滴的绿色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一样,湿漉漉地笼罩着分布在各个岛屿上的白色大理石宫殿。在湖心最大的那个岛上,有一座最大的行宫,那是亚斯蓝最高王爵吉尔伽美什的居所。

    可能是雾隐绿岛特殊的环境地质,整个亚斯蓝领域内,只有这里生长着漫山遍野的红瑚木浆果,一到春天,满树都是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把灌木压得很低。

    浆果的新鲜期非常短,很快就会从树梢上掉落下来,在泥土里腐烂。所以每一年的春天,天地海三使徒都会忙着采摘,整个春天,他们的嘴里都是这种异常甜美而又酸酸的美味。还有很多吃不完的浆果,银尘都会把它们制作成果酱,放进陶瓷罐子里密封起来,存放在湖水下面的一个洞穴里,那里的温度长年维持着低温,需要食用的时候,银尘就会潜水下去从洞穴里抱一罐出来,果酱在湖水的浸泡下,带着凉凉的味道,涂抹在黄油面包上,吃起来非常美味。

    格兰仕的最爱,是用红瑚木果酱来蘸苹果吃。

    东赫喜欢在鹅肝上涂抹一些。

    吉尔伽美什喜欢在红茶里放上一勺果酱,用来代替砂糖,茶香中会增加一些果香,同时茶水的颜色会变成漂亮的珊瑚红,像是液态的红宝石一样,看起来好看极了。

    银尘对每一个人的习惯都记得很清楚。

    格兰仕抱着胳膊,斜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狼狈的银尘,完全没有打算帮忙的样子,他的嘴角挂着他那独有的坏笑,露出尖尖的牙齿,看起来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你几岁了?幼稚。”银尘把浆果重新捡回篮子,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土,他看着一身黑袍、头发凌乱而不羁地束起来的格兰仕,冷冰冰地说。

    “我和你一样大。我幼稚,你也幼稚。”格兰仕咧着嘴笑着,绕到银尘背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银尘扎起来的小辫子,“你长得已经够秀气了,还扎这么一个小辫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看上去就是个女孩啊?”

    “没有‘人’说过,只有你说过。”银尘转过身,身形瞬间一动,闪到格兰仕背后。

    “哟,骂人真是一套一套的啊。”格兰仕转过身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不是人。对不对?”

    “听出来啦?我还真有点意外呢。”银尘没好气地说着,然后不再搭理他,转过身直接往回走。

    格兰仕在他背后发出爽朗的笑声来:“喂,讲真的啦,你的辫子留得有点太长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发型不太和谐,容易让人引发误会。我来帮你剪短一点吧,我手艺不错的,你看我的头发,自然而又潇洒,长短适中,方便清洗,还很衬脸型。”

    “你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刚刚被狗啃过。”银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而且你四五天才洗一次头,你好意思说方便清洗。”

    “……屁!”

    三个使徒里面,银尘和他同岁,因此他们两个感情最好。格兰仕的性格和银尘的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格兰仕玩世不恭、风流不羁,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喜欢下水捉小鱼抓乌龟,也喜欢蹿到树上掏鸟窝,时不时地去密林里和小豹子打架,然后灰头土脸但是兴高采烈地回来。而银尘则看起来似乎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整天顶着一张冰雪般的脸,似乎这个世界与己无关,唯一的兴趣就是拿着一卷厚厚的羊皮薄纸,去雾隐绿岛的一个个散落的小岛上,寻找各种不同的罕见植物,描摹它们的外貌,记录它们的生长和花期,然后研究它们的果实有什么作用,有时候在树林里一待就是一天。

    格兰仕没事就喜欢和银尘斗嘴,有时候也动手打打小架,他总想看到冷静淡定的银尘奓毛的样子,但基本上都是以失败告终。

    而海之使徒东赫,比他们两个年纪都大,而且跟随吉尔伽美什的时间最久,所以,在两人面前一直维持着严肃的长兄姿态,经常教训银尘和格兰仕。

    银尘每次都是虚心地低头垂手,听从教诲。但格兰仕总是心不在焉,一张桀骜不驯的脸看起来充满了难以驯服的野性,他的英气和银尘的俊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仿佛烈日的磅礴和皓月的静美。

    格兰仕追上银尘,伸出手从银尘的篮子里拿了几颗红瑚木浆果,丢到嘴里,甜甜的汁水散发出来的浓郁果香,浸染到舌尖和牙齿,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我还没洗!”银尘扯过篮子,有点烦。

    “洗什么洗,昨天刚下过雨,这浆果淋得够干净了。银尘,你这不叫爱干净,你这叫洁癖,是病,可能需要吃药。”格兰仕伸着胳膊,又抓了一把。

    两年前,当这个顽劣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银尘面前的时候,银尘还是一个从小被巡回马戏团收养的小孩,跟随着那个杂耍班子四处流浪、漂泊。而他们马戏团中的一个老者,会一些简单的魂术,他也教给了银尘一些简单的魂术。而银尘身体里,仿佛与生俱来的对魂术感应的天赋,让他能够表演各种以水为道具的神奇的魔术。比如将水悬浮在空中,扭动成一条水龙,或者将一桶水全部激发到空中变成珍珠般大小的水珠,环绕着观众们飞舞。后来老者死去之后,就没有人继续教银尘新的魂术了,于是这些把戏就渐渐地被观众看腻了。那个时候的银尘眉清目秀,身材瘦削,还没怎么开始发育,于是马戏团的人,就决定把银尘打扮成女孩子,关进笼子里和各种凶残的猛兽搏斗。观众为之疯狂,生意越来越好。但银尘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直到那一天,吉尔伽美什出现在年幼的银尘身后,对他说:“相信我,不要动。”然后他修长而带着橡木芬芳的手指轻轻地覆盖上银尘的眼睑,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他的人生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繁华的梦境。

    后来,当银尘开始练习风源魂术的时候,他才明白吉尔伽美什当时让他和格兰仕都闭上眼睛的用意。他们并没有从牢笼中逃脱,只是,吉尔伽美什用风源魂术,将他们三个隐身了起来。所以,在观众的眼里,笼子里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那只依然狂暴的狼斑蜥蜴。而隐身最难控制的,就是视线,轻微的目光晃动,都能够让隐身漏出破绽。

    那个时候,年轻的格兰仕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头发乌黑发亮,用布条凌乱地扎起来。他的眼神明亮而锋利,挺拔的鼻梁,眉毛浓密而狭长,年轻的脸上看起来充满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野性。第一次的相见,银尘是打扮成女孩的样子出现在格兰仕面前的,因此,即使回到了雾隐绿岛,银尘洗去脸上的妆容,换回男孩的衣服,格兰仕也时不时地会调侃他:“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而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他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着:“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然后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而去。

    银尘端着那篮子刚刚采集好的浆果,走到小岛的边缘,他看了看对面湖中心最大的岛,绿树掩映下,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反射着灿烂的阳光。院落的前庭,吉尔伽美什正坐在一把古老而精致的黑檀木椅子上,翻阅着他手里一卷古旧的羊皮卷轴。阳光透过那棵高大古老的银杏树,照在他仿佛天神般金光灿烂的长发上,他的面容闪烁着一股天生帝王般的气息。

    从银尘第一眼见到吉尔伽美什起,他就一直觉得,吉尔伽美什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美感,这种美来源于他凌驾众生的力量,来自于他媲美天神的容貌,或者说直接来自他迷人的灵魂。

    银尘刚要展动身形,准备飞掠到对面的岛屿去。这个时候,格兰仕突然拍拍他的肩膀,银尘回过头去,格兰仕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虽然我们的天赋是四象极限,但做人不能忘本,我们作为水源的使徒,要懂得自尊自爱,没事瞎用什么风魂术。你会飞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大鸟吗?”

    “你会玩水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小乌龟吗?”银尘忍不住还嘴。

    “我家小乌龟招你惹你了,拉它下水你真不要脸。”说完,格兰仕突然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凑近银尘的耳边,“给你看个厉害的。”

    “你又抓了只大乌龟是吗?”

    “什么呀!别说话,看我!”说完,格兰仕突然闭上双眼,领口露出来的肌肤上,突然泛出一些金黄色的刻纹,然后他将右手往湖面一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突然从湖面响起,银尘转过头,看见从自己脚边的湖水上,突然凝结出了双臂伸展般宽度的一道坚冰,并且这道坚冰迅速地朝着湖对岸的岛屿哗啦啦地延展而去,仿佛一条不断伸展的白蛇。转眼的工夫,两个岛屿中间就出现了这样一座冰桥。

    格兰仕得意地冲银尘眨眨眼,然后背着双手,迈着大步,一脸炫耀地往对岸走。走到一半,冰桥哗啦啦地碎裂开了,格兰仕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摔进湖里去了。

    当格兰仕从湖里飞掠上岸来的时候,他看到银尘已经站在吉尔伽美什的旁边了。银尘把已经清洗好的红瑚木浆果摆放在王爵旁边的纯银果盏里,而此刻的吉尔伽美什正看着浑身**的格兰仕,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此刻的吉尔伽美什,和一个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他退去了身上那种无法接近的神祇光芒,显得俊朗而又温柔──也只有在自己的三个使徒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而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吉尔伽美什,永远都放射着让人无法正视的光芒,带着摧毁一切的霸气和高傲,冷若冰霜,吞噬天地。

    银尘看着此刻王爵脸上纯真而开朗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干吗整我啊?”格兰仕的头发上不断地滴水,他抬起手擦了把脸,懊恼地说,“你害我在银尘面前丢脸。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封神之刻啊!这~么~长~”格兰仕一边说,一边伸展开双臂比画着,“这么长的冰桥,可不容易呢!”

    吉尔伽美什在阳光下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薄薄的嘴唇带着红瑚木浆果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露水打湿的玫瑰花瓣,“那也是你自己魂力不够,你应该直接把冰一直冻到湖底,这样才稳固,你只在表面弄出一层浮冰来,当然轻轻一碰就碎了啊。我没想要弄垮你的冰桥,我本来只是想试试你的冰桥稳不稳固而已。”

    “王爵,我也想啊,你真是站着……坐着说话不腰疼,你应该没下过这湖里游泳吧?改天你和我一起去抓小乌龟你就知道了,这雾隐湖深不见底,我现在的魂力,怎么可能把冰一路冻结到湖底啊。我首先得控制冰桥的长度,其次才考虑得了深度啊。”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银尘捧着银色的餐盘,把红瑚木浆果端到吉尔伽美什面前,冷峻的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你这人,最缺的就是深度。”

    格兰仕一把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阳光照在他结实而光滑的小麦色肌肤上,**的厚实胸膛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他把上衣和裤子拿在手上稍微使力,瞬间,衣服上所有的水都结成了冰,他拿着衣服用力地抖了几下,无数的冰碴哗啦啦地往下掉,瞬间衣服就干透了。他挑着眉毛,一脸贱笑地看着银尘:“但至少我有长度啊!”

    银尘噎住,张了张嘴,想要还嘴,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接话,他有洁癖。

    倒是吉尔伽美什,非常淡定而优雅地接过了格兰仕的下流笑话:“也就还好。”

    格兰仕:“……”

    吃瘪的格兰仕闷头闷脑地哼了一声,说:“王爵,你不能太偏心,我欺负银尘的时候,你总是帮忙,他数落我的时候,你永远都是笑而不语,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好吗,这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之使徒捧上天,地之使徒你不能踩下地啊!”

    银尘看着一直站在草坪上赤条条的格兰仕,有点脸红,忍不住数落他道:“你的衣服都已经干了,能不能先把上衣和裤子穿起来再说话?猴子也知道在腰上围一圈树叶,你好歹在王爵面前放尊重些!”

    “我怎么没见过围树叶的猴子?”格兰仕眉毛一挑,英俊的脸上露出一股不羁,“你骗谁呢?你以为我没去树林里追过猴子吗……”还没说完,一阵从天而降的黑色光芒,从他身边呼啸着掠过,如同一阵旋转的黑色雾气,瞬间降落在草坪上,黑色的光芒消散之后,漆拉长袍蹁跹地站立着,如同一朵黑色的莲花。

    空气里荡开一股清冽的香味,和吉尔伽美什浑厚沉淀的橡木气息不同,这股香味浓郁、锋利、阴冷,像是诱人但危险的花香。(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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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迹介绍:
传说中的奥汀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国,在这个世界中,充斥着神秘莫测的魂术,弥漫着权力和欲望的激烈争夺。生性单纯而憨厚的平民少年麒零,无意中卷入了这场帝国间的斗争。从未接受过魂术训练的他从此跟随自己的领导者出生入死…… 腥风血雨,殊死争斗。 爱恨杀戮,悲怆史诗。 最巅峰的魂术师们巨大而恐怖的力量由何而来? 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又掌握着怎样的真相? 这场旷世之战,究竟要将主角的命运引向王者的宝座,还是惨烈的死亡?爵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爵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爵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