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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迹全文阅读

作者:郭敬明     爵迹txt下载     爵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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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福泽镇上的神秘来客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

    金斯走进驿站大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窗外的夕阳把这间坐落在福泽镇近郊的驿站笼罩进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从驿站门口望出去,是一条灰白色岩石铺就的笔直小道,道路看起来年代久远,已经被漫长岁月里的风雨和数不清的行人脚步抚摩出了细致而光滑的石面。

    小镇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有各路行人,他们背着各种形状大小的行囊在夕阳下行走,大多数看起来都不太像是本地人。偶尔也有马车运送着福泽镇特产的香料前往岸边港口,运送上船。数百年以来,福泽镇出产的这种以枫槐木的根须做成的香料就凭借着物美价廉的优势,在南方靠海的港口卖得特别好。

    道路两边之前是厚实的茸茸绿草,而眼下已经到了初冬时节,草坪已经枯黄一片,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阳光照耀其上,像金色的沙尘般飘浮着。

    整个福泽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黄金粉末粉刷之后的温馨小镇,充满着蜂蜜浆果酒和水果热茶的香味。

    但金斯并不关心门外的风景,他眼里此刻只有坐在驿站大堂里的人。

    同样也在打量着驿站内的客人的,还有此刻正穿梭在桌子和桌子之间端茶送水的麒零。

    要形容麒零的话,有很多的形容词,在他小时候比较常听到的是伶俐、水灵、乖巧、漂亮,等等,到长大后听得比较多的是俊美、挺拔、英气。麒零天生长了一对明亮的眸子,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漆黑的大眼睛配上他仿佛两道细长匕首般锋利的黑眉毛,看起来格外英俊。而他的笑容又似天上皓白的弯月。驿站门口每天都有很多福泽镇上的少女特意绕路过来看他,她们顶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和发带,嬉闹着一边跑过驿站门口一边拿眼睛往里面偷看他。

    看他把一头乌黑健康的头发用黑色小羊皮绳扎在脑后,然后卷起小半截袖子擦桌子、洗盘子,结实的小手臂散发着半熟少年特有的活力,肌肉线条清晰好看,带着勃勃的生气,不像那些坐在桌子边喝蜂蜜羊奶酒的大叔,感觉身体表面裹着一层奶酪,软乎乎的。

    也看他蹿上后院的果树摘果子吃,或者站在屋顶上清扫秋天掉落的满屋顶的红枫叶。他修长矫健的身子仿佛一匹豹子一样灵活。

    有时候他站在秋天薄暮时的庭院里,残阳如血的黄昏起着风,风把他的眉眼吹得皱起来,看上去又有点儿像一个多情而落魄的吟游诗人,和他的年纪格外违和。但其实他心里也许只是在想“完了,这个月打碎了三个盘子,老板娘肯定又要扣我很多钱了”。

    当然,麒零也经常冲她们抛媚眼,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挑逗女生仿佛是他们天生的本领。他本就眉眼好看,身材又出落得修长灵活,虽然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但身上却仿佛笼罩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像笼着层星光,总是能够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镇上去过帝都格兰尔特的人都说麒零像是帝都里的人。但麒零从出生到现在十七年,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福泽镇。他倒是整天都想去格兰尔特,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坐落在一片森林深处的小镇一步。

    但今天,这个位于福泽镇的驿站里,却坐着五个来自帝都格兰尔特的人。

    他们的目标,都是今晚会出现在福泽镇的魂兽【冰貉】。

    麒零这几天一直听着镇上的人们说来说去,不过,对于他们口中说的什么魂兽啊、魂术师啊之类的名词,麒零实在太过陌生了。虽然他知道整个奥汀大陆都是建立在“魂力”的基础之上,但他所接触过的唯一和魂力有关系的,就是镇上那个八十多岁的整天神神道道的老太婆。镇上的人都传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帝都名门望族里的一个婢女,偷偷学了点儿魂术后,溜回了福泽。但麒零唯一见过她使用魂力的时候,也仅仅只是能让井里的水自动喷涌上来灌满她的水缸。并且只是这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要了她的老命,气喘吁吁像是快要一命归西的样子。

    麒零特别失望。因为他听说了好多关于伟大的魂术师的事情,传说里的他们能够飞天遁地,举手牵动漫天的霞光,挥手又能招来巨大的海啸,感觉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每次都会向过往的旅客打听关于帝都和帝都里那些魂术师的事情,但能来福泽的旅客多半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对帝都里由皇室血统一直掌控着的魂术,也仅仅只是有所耳闻。

    所以,当驿站里突然出现五个来自格兰尔特的魂术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烧得沸腾起来的开水壶一样,“咣当”乱跳着,一刻都不能静止下来。他拿着茶壶不停地在几张桌子来回倒水添茶,顺便竖起耳朵不放过他们聊天中的任何一个字。

    金斯瞄了瞄四周,然后挑了一个已经有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他还没坐稳,他对面的那个女人就说话了:“这个桌子有人了,你没看见么?”

    金斯抬起头,露出爽朗的笑容。

    三十出头的金斯,是帝都里小有名气的魂术师,金氏家族也一直都是以精湛的魂力控制而出名,也算是名门世家了。他扬了扬精心修剪过的眉毛,冲着对面穿暗绿色衣服的女人说:“看见了。”说完他抬起手倒了一杯茶,茶水一条细线似的慢悠悠地填满茶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将这杯茶倒满。他放下茶壶,“所以呢?”他抬起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金斯拿起来杯子,端到一半,刚想送到嘴边,杯子突然“嘭”的一声碎开来。

    ——四溅的液体凝固成一颗一颗珍珠般大小的水滴,在桌面上七上八下地弹跳着,桌面在敲击之下,发出“咚咚”的七零八落的木质响声。但这些水珠却并没有结冰,而是如同被一股力量控制着,变成无法散开的球形液体状态,四处弹跳着。

    站在旁边的麒零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金斯低头笑笑,轻轻地摊开手,那一瞬间,所有的水珠像是被一股吸引力牵扯着一般,全部回到他的手心,麒零还没怎么看清楚,一个玲珑剔透的冒着森然寒气的冰杯就出现在金斯的手里。金斯拿过旁边的茶壶,又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进这个冰杯里,滚滚的热气中,却不见那个冰杯有任何的融化。

    对面的女人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她刚要站起来,金斯就抬起手,示意她坐下。金斯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说:“你还是留着魂力抓【冰貉】吧,或者,留点儿魂力,好逃命。”金斯的笑容灿烂而自信,“你说对么,露雅?”

    这个穿暗绿色衣服叫露雅的女人没有再说话,倒是隔壁桌子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了:“反正【冰貉】只有一个,迟早都要抢,早打晚打都要打,现在就死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痛快。”

    金斯回过头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此刻就坐在他隔壁的桌子——托卡。金斯摸了摸袖子里自己断掉的那根小指,用怨毒的目光看了看托卡。三年前在围猎魂兽【流云】时,托卡和自己抢夺,用冰剑砍掉了自己的小指,但最后托卡也没有捉到【流云】,最后收服【流云】的是帝都里一个年仅八岁的小郡主。

    三年后的此刻,托卡再一次狂妄地冲着金斯笑着,露出他脏兮兮的牙齿。

    “抢【冰貉】又不一定要死,这样说多伤和气呀。”坐另外一桌的一个看上去非常艳丽的女人也跟着说话了。她穿得像那些在镇与镇之间巡回演出的舞娘,浑身吊满了铃铛和五彩廉价宝石。不过,她的身份可一点儿都不廉价。

    “只要懂得及时夹着尾巴赶紧走,就不用丢掉小命,否则,到最后只会血肉模糊,捞不到任何好处。所以说,做人最关键就是要懂得拿捏分寸和自我掂量。”她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晃着她饱满的发髻,显得特别愉悦,像刚喝了什么美味的佳酿一样,不过不知道她在对谁说这些话,她看着空气,目光没有聚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金斯看见她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一种半畏惧半厌恶的口气,说:“流娜,你不是已经有【红日】了么,你来凑什么热闹。”

    流娜娇嗔地笑了笑,转过头对着自己身边的空气说:“可是【红日】一个人久了,也会孤单的啊,你说对吧,【红日】?”话音刚落,流娜身边的空气突然像是液体一般扭动出一个透明的旋涡,然后轰然一声巨响,一头四脚站立时和人差不多高,通体赤红色的雄狮突然显影在流娜身边,它不停地咆哮着,宽阔的额头上长着四只血红色的大眼睛,每一枚都像是烧红的铁珠。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喷薄出的灼热气流让空气波动出无数透明的扭曲来。本来流娜的身材是很高大结实的,但是此刻衬在这头巨兽身边,让她显得像一个娇小的少女。

    本来还在驿站大堂里悄悄议论着这群人的小镇居民,此刻纷纷大呼小叫着落荒而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真实的魂兽——他们想象里的魂兽,应该就和狮子老虎差不多。

    “而且,【冰貉】也不好对付呀,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的宝贝,让它先上。”流娜一边抚摸着身边恐怖的怪兽,一边温柔地呢喃着,仿佛一个母亲正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般温柔而慈祥。

    “说得好听。”金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让它先上?应该是让它先去送死吧。谁都知道,普通的魂术师最多只能拥有一头魂兽,你要抓【冰貉】,那么势必得让你的【红日】先死。”

    “是啊……”流娜的目光仿佛水一样的温柔,她的手指抚摸着那头怪兽血盆大口边缘的那圈黑色的息肉,头也没回地说,“但是,关你什么事呢?”

    托卡和露雅都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金斯看得也很不舒服,但是他也没办法发作。就算流娜不召唤出魂兽来,在魂力上就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了,因此,他不太敢贸然激怒流娜。

    金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户外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

    驿站大堂里很快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沉默着。站在一边端着茶壶的麒零,吓得不敢动弹,悄悄地退回到吧台后面。

    薄暮时分昏暗渗进大堂,酝酿起一种冷森的氛围,麒零把墙壁上的铜灯挨个点亮,然后顺手把其中几盏快要没油的灯盏重新加满了灯油。闪烁的光线在石墙上散射开来,大堂重新变得亮堂,但是依然有一些角落是光线照不到的区域,在那里,像是藏着一堆冷飕飕的鬼魅。每一个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了,大堂内的温度正在以一种非常明显的速度下降,空气里的水分缓慢地凝结着。

    “丁零——”

    安静的驿站里,一声清脆的金属铃声扩散在空气里,像是湖面突然被雨点打出的一小圈涟漪。

    “哎呀……”一个稚嫩的声音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从头顶的黑暗中传来,“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呀?”

    驿站楼梯上,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模糊地出现在昏暗的阴影里。她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紫色的短袍,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腰上别着两个小小的面具。她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脸色和唇色都非常苍白,说是苍白,但隐隐又透出一种像是中毒的灰蓝色。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但是不亮,而且无神,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是长年被睡眠问题困扰的样子。她赤脚站在楼梯上,脚脖子上拴着几圈银白色的金属脚环,上面有一个藏银色的铃铛。刚刚那声冷幽幽的“丁零”声,就是从她脚脖子上发出来的。

    “我特别不喜欢吵闹的地方……特别不喜欢。你们能安静一点吗?”

    幽幽的声音,像一潭黑色的死水。她脸上麻木而空洞的表情,让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而像是来自黑暗里某一个躲藏着的鬼魅。空气里扩散出一种味道,很难形容,像是从死亡沼泽上吹过来的一阵浓郁的腥香。

    小女孩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来,走过露雅身边的时候,她轻轻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露雅,把头轻轻一歪:“要么,就先少一个吧,能稍微安静些。”

    然后露雅的头,莫名其妙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失去头颅的躯干还笔直地坐在桌子面前,甚至手上正在倒茶的动作都还维持着,手中的茶壶持续地往外面倒水,杯子很快就注满了,水漫出来,淌了一桌子。她脖子上碗口大的血洞,仿佛一口泉,不停往外汩汩地冒着黏稠的热血。

    麒零手里的茶壶“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看着直挺挺地坐在桌子面前的没有头的尸体,像是有一双透明的大手伸进了自己的腹腔,紧紧攫住了自己的胃一样,他很想呕吐,耳朵里发出一阵一阵高频的蜂鸣。

    小女孩从露雅的尸体边走过,脚上的金属环在寂静的大堂里,发出摄人心魄的“丁零”声,她慢慢走向麒零,每走一步,身上银白色的金属环就叮当作响,听起来说不出地诡异。麒零双手颤抖着,看着走向自己的这个可怕的小女孩儿,他的理智在叫他逃走,但是身体却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

    很快,小女孩儿走到了麒零面前。

第二节:骨蝶莉吉尔

    但接着,她就目不斜视地从麒零身边走了过去,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麒零是不存在的。她一直走到流娜面前,抬起头看向红色的狮子,目光里是一个小女孩天真的疑惑,她用天真而脆生生的声音说:“为什么它会在这里呀?它不知道【冰貉】马上要来么?”

    她小小的身躯站在巨大的火红色雄狮面前,睁着双眼天真地望着它:“你是不是,想死?”她的声音弱弱的,很平静,像在问别人吃过早饭了没有。

    【红日】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像是看见怪物般,越来越退缩,之前飞扬跋扈的暴戾气焰,此刻消失无踪,仿佛一条受惊的狗般颤抖着。流娜站起来,挥了挥手,【红日】溃散成一团红色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

    小女孩歪了歪头,慢慢地走到一个角落的椅子面前,然后转身坐在椅子上,把腿缩起来,抱着膝盖,整个人小小地,陷在椅子扶手的空间里。她托着她圆圆的小脸,用她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看着一群死人般,把目光从房间的人脸上一一扫过。

    流娜压抑着内心的恐惧,站起来,对着小女孩说:“如果你也是来和我们抢【冰貉】的,那我认输,我退出。”

    小女孩认真地皱起眉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像是从遥远的空间传递过来的幽幽的声音,认真地说:“不是啊,我不是来和你们抢【冰貉】的。”说完她把目光转向窗外,此刻的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片刻之前那轮巨大的如血残阳已经完全地沉进了地平线之下,冰凉的夜色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涂遍了小镇的每一寸地面。整个福泽只剩下从各家房屋窗户透出的零星灯火。

    小女孩儿托着腮帮,楞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我是来和他们,抢【冰貉】的哦。”

    旁边托卡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他们是谁?”

    小女孩把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看向托卡,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她目光空洞地看着托卡,说:“他们,就是他们呀。”然后停了停,说,“他们不是你。”说完把头转回来,盯着门外道路尽头,一动不动。“我不喜欢你问我问题,我刚刚就说了,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托卡坐在桌子前面,一动不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女孩儿的问题。

    只是站得离托卡近一些的麒零,已经弯下腰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从托卡的两只脚下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几株锋利而尖锐的冰晶,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般,从他的脚底穿透,沿着托卡的身体内部,一直从小腿、大腿内部往上穿刺,最后从胸膛处密密麻麻地扎了出来,盛放在空气里,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白色海胆从他的胸膛里爆炸了一样。无数水晶石般锋利的冰刃,把他的尸体装点得像是一个雕塑。他的内脏和肠子,血淋淋而滚烫地挂在这些银白色的冰晶体上,冒着滚滚的白气。

    死亡的恐惧从头顶笼罩而下,冬夜里寒冷的风卷裹着零星的冰屑,从窗户外面吹进来。不断攀升的寒冷气息,在驿站大堂里卷动着。流娜站起来,看着小女孩,满脸恐惧,“……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没有看向流娜,而是抱着膝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她的目光涣散,像是没有焦点,似乎可以穿透屋顶直接看见外面越来越黑压压的天空。

    “连我你都不认识……”小女孩把目光放下来,表情看起来有点儿遗憾。

    “她是……【骨蝶】莉吉尔……”金斯从颤抖的喉咙里,嘶哑地挤出这句话来。

    “咦?……你认识我啊?”莉吉尔幽幽地看着金斯,突然轻轻地笑了,面容像是藏在雾气里的一朵花,“还是说……你看见它了?”

    小女孩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角落椅子里,但是她身上却笼罩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绿幽幽的光芒。此时,在她的身后大堂角落的地方,隐隐约约地出现一只……一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生物。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但是,却完全不是蝴蝶。它因为太过庞大,只能把身体扭曲着挤在莉吉尔身后的墙角里,它几乎快要把整个屋顶撑破了。它身体上覆盖着细密而光滑的鳞片,每一片都闪烁着绿色的幽光,组成它翅膀的那些支架,全部都是一根一根森然的白骨,连接在这些白骨中间的翅膀是一层肉膜,看起来有种让人恶心的柔软黏腻。这个怪物的翅膀边缘长满了湿漉漉的像是章鱼触手一般的须状物,此刻正乱七八糟地蠕动着。整个巨大而阴森的骨蝶,看上去其实更像一只黏糊糊的斑斓蝙蝠,扭曲在莉吉尔的身后一动不动。

    “它看起来真漂亮啊,对吧……”一根黏糊糊的蚯蚓一样的东西,从屋顶上垂下来,莉吉尔伸出手,抚摸着【骨蝶】垂下来的一根黏糊糊的触手,仔细看一下的话,会发现触手的顶端,有一只半闭着的肉眼。

    金斯和流娜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他们匆忙地冲出了驿站。

    没有人想和这样的怪物争什么东西。

    麒零缩在驿站的角落边上,他想跑,可是整个人从头皮到脚趾,都麻痹了,他看着眼前依然目光空洞的小女孩,又看着刚刚仓皇离开驿站的金斯和流娜,他完全被吓傻了,更别提大堂角落里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如果之前对魂力世界充满了向往的话,现在的麒零,只想赶紧逃出这个噩梦。

    莉吉尔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看着麒零,“我饿了。”她身后的【骨蝶】突然“哗啦”一声化成了一摊绿色的浓浆,汩汩地从墙上淌下来,沿着地面流淌,液体像是活物一样攀上椅背,顺着莉吉尔的后背流进她的身体。“你去找点儿吃的东西给我。”

    麒零点点头,上下牙齿害怕得直哆嗦。他一边点头一边跌跌撞撞地准备朝后院跑。

    “喂。”麒零刚刚要跨出后门,莉吉尔叫住他,“你最好快一点儿哦,而且如果你敢逃走的话……你应该知道,你一定跑不过它的吧,它可是会飞的哦。嘻嘻。”莉吉尔发出短促的笑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麒零走出大堂之后,莉吉尔回过头来,目光盯着驿站门外,“哎呀,他们终于来了。金斯和流娜干吗要跑呢,好像我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难道他们不知道,跑出去,才真正会遇见一群怪物么……”她少女的面孔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好像真的在为他们两个感到可惜似的。

    天空的乌云被风吹开了一个缺口,月光从天空上照下来,照在驿站外的大道上,在离驿站两百米的大道分岔口处,此刻正横着金斯和流娜的尸体。皎洁的月色在他们的尸体上覆下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一刻钟之前,驿站的大堂里只剩下莉吉尔一个人,而现在,突然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加上莉吉尔和麒零,一共十个人。

    新来的八个人都穿着款式差不多的浅银色长袍,利落而高贵。男的都戴着一看就身份显赫的头饰,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古银佩剑。而女的都穿着如雪如雾般飘逸的纱裙,那些纱裙随她们的举手投足而摆动着,烟雾一般在她们身上无风而浮,轻轻地荡漾着,像缓慢变幻的雾气。

    他们八个人分坐在大堂的三张桌子上,角落里,依然是蜷缩在椅子上的莉吉尔,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像是灵魂出窍睁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

    明显截然不同的两个气场,弥漫在大堂里。

    “你们神氏家族的人,怎么也要来凑这个热闹?”莉吉尔看着对面八个白衣如雪的人,冷冷地说,“你们的魂兽还不够多么?真是贪心啊。”

    大堂里的八个人看着莉吉尔,虽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但是多少还是显得有点忌惮,特别是其中两个年纪比较轻的少年,表情有一点僵硬。

    坐在八个人中间的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看上去像是这些人的首领,他一边喝着麒零倒给他们的茶水,一边低沉着声音说:“有能力吞噬【冰貉】的人不多,所以,我们神氏家族自然会来,而且【冰貉】是高等级的水属性魂兽,并不常出现,我们家族当然愿意多几个这样的高等级魂兽。”他放下茶杯,看着莉吉尔,“倒是你和你那只黏糊糊的怪物,在帝都格兰尔特放肆得还不够么。你来福泽这种小镇,凑什么热闹。”

    “哎呀,哎呀……”莉吉尔把脚放下来,伸了个懒腰,“就像你说的,在帝都格兰尔特我都那么放肆,在这种小镇上,我更是会翻天覆地的呀。”

    她缓慢地站起来,左右轻轻摇晃着身体,身上的手环脚环叮当作响,“只是你们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一个人要和你们抢,可能会有一点吃力吧……”她用一种怪异极了的动作,舒展着刚刚因为坐太久而僵硬的身体,她娇小的身躯里发出一连串骇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听上去像是她身体里面的骨头被折断了好几根的感觉,“你说你们啊,鼎鼎有名的神氏家族,来了这么多人,和一个小姑娘抢魂兽,要不要脸啊……”

    “小姑娘?你应该是老姑娘才对吧……”白衣人之中,一个年轻男孩小声地冷笑了一句。

    莉吉尔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她抬起手,伸出手指指着那个年轻男孩儿:“你喜欢你的舌头吗?”

    年轻男孩儿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屋顶上突然垂下来两条灵活的冰凌,坚硬锋利,却又如同蛇般灵活柔软,两条冰凌缓慢地垂下来,瞄准着年轻男子的嘴,仿佛时刻准备突击的眼镜蛇。

    莉吉尔:“你如果不想没有舌头的话,就闭嘴。否则,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扯出来,当着你的面吃下去。”

    年轻男孩儿咬着牙,忍了半晌,还是没敢说出一个字来。他的脸色苍白,显然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但是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他吞了吞口水,咬紧牙关。

    莉吉尔的脸色又柔和了起来,仿佛春风吹过一样。两条冰凌烟雾一样消散在空气里。

    中年男子回过头冲男孩小声而严厉地训斥了一声:“别惹事。”

    莉吉尔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重新变得空洞起来。

    麒零本来给莉吉尔送了饭菜过来,并且给新的客人倒上茶水之后,就准备开溜了。说实话,无论他对这些来自帝都的神秘魂术师有多么好奇,在接连看着死了那么多人之后,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留。

    正在他要端着茶壶从后门溜走的时候,他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面摔出去。

    他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砸在地上了,但是,突然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像是摔在了软软的床上。

    麒零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漂亮得让人觉得是女神一样的脸。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摔在一张银白色的网上,那些白色蛛丝一样的线交错纵横在空气里,把茶壶、杯子和自己,都承接在上面。

    麒零赶紧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听见刚刚看着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对自己说:“你没事吧?”说完,她扬起手,那些白色的蛛丝唰唰地像烟雾般抽回她的手心里。

    “我……没事。”麒零的脸迅速发烫,他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淡金色飘逸的纱衣,露出纤纤的白皙肩膀,黑色的头发像是流动着光泽的黑墨般轻轻地披在脑后,鬓角两簇整齐的头发,被两枚精巧的发饰束起来。她的眼睛圆润而乌黑,长长的睫毛像雾一样,把她的眉眼修饰得极其润泽。她面容小巧精致,肌肤像是软雪一般白皙润滑,整个人看起来隐隐透着光芒。

    真好看啊。麒零心想。

第三节:王爵

    “我叫神音,是从帝都格兰尔特来的。”她看着麒零,轻轻地微笑着。

    “我叫麒零……”本来想要逃跑的麒零,现在却被牢牢地吸引住了,如果说刚刚他还觉得之前的场景像一个骇人的梦魇,现在,他真觉得自己是在最美好的梦里了。他小心地在她边上站着,胸膛里翻涌着少年的年轻血气,他从来没在福泽镇上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怕是之前来福泽巡演的那个流浪马戏团里被说得千娇百媚的舞娘,和眼前的女孩子一比,也简直像是粗鄙的农妇一般。他觉得自己简直太没出息了,连呼吸都变得平静不下来。如果现在他面前有面镜子,他才会发现,呼吸根本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的整张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你坐下来吧,别站着了。”神音冲他招招手。

    麒零惶恐而激动地坐下来,他看着神音美丽得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刚刚的恐惧早抛到脑后去了,现在就是有牛车来拉他,估计也拉不走。

    “姐姐……你也是魂术师么?”麒零睁着他的浓眉大眼,直直地看着她。

    “嗯,是啊,我们都是。”神音把手放在桌子上,手腕上是一串蓝得纯粹剔透的宝石手链。“我们家族在帝都也是挺有名的家族了,家里的人都是魂术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看刚刚说话那个,就是最中间的那个……”神音把头靠过来,小声地对麒零说,“他是我的哥哥,神斯,他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特别严肃。”

    麒零看着靠近自己的神音,感觉呼吸都急促了很多。鼻尖上是从神音身上散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稀薄的玉兰花香,若有若无的,毫不浓郁,却非常清晰,像是黑夜里看不见的地方开出了一朵花。

    “哇,那你们是帝都里最厉害的魂术师么?”麒零眼睛里闪着光,他对魂术世界的好奇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你说我们啊?我们家族在魂术师里还算不错吧,但是,如果是整个魂力世界的话,最厉害的人,已经不叫魂术师了,他们被称作【王爵】,他们是整个魂术世界的巅峰。”神音看着面前好奇的麒零,一边轻笑着,一边对他解释。反正离【冰貉】出现还有点儿时间,与其和家族里那些一本正经的人待着一言不发,还不如和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聊聊天。

    “啊?那你哥哥是【王爵】么?”麒零问。

    “啊?我哥哥?”神音看着面前这个对魂术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掩着嘴笑了,“怎么可能,一百个我哥哥,都能被王爵【瞬杀】吧。”

    “瞬杀?”

    “嗯……就像刚刚,【骨蝶】莉吉尔杀掉露雅和托卡一样。在魂术师的世界里,如果两个人的魂力级别相差太远,近乎于压倒性优势的话,那么,强势的一边,是可以完全压抑对方的魂力使之无法释放,而在一瞬间就能杀死对方的。”

    “【王爵】这么厉害啊?!”麒零瞪大了眼睛,“他们长什么样啊?三头六臂,腾云驾雾吗?”

    “三头六臂倒不至于,但是腾云驾雾,他们应该都可以哦。不过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能见到【王爵】,帝都里见过【王爵】的人也屈指可数。【王爵】对我们从小就学习魂术的人来说,就像是天上的天神一样。他们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或者说,他们就算出现在城市中,也都很低调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像是传说一样存在着。”

    “有多少个【王爵】啊?”麒零忍不住问。

    “七个。”神音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用圆润的美玉雕刻出来的一样,几乎没有瑕疵,“从亚斯蓝帝国有历史记载开始,【王爵】就有七个而且只有七个。老的【王爵】死去,才会有新的继承人成为【王爵】替补上去。【王爵】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永远都只有七个。王爵的继承人,被称呼为【使徒】,每一个【王爵】都有专属于自己的【使徒】。”

    “他们每个人都那么厉害么?”

    “当然不是,差得远着呢。【王爵】按照魂力区分,从【七度王爵】到【一度王爵】,魂力越来越厉害。而其中排位前三度的【王爵】,在他们成为【王爵】之前,甚至是他们成为【王爵】之后,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依然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他们几乎也没有在亚斯蓝公开地出现过。听我家里的人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一年,北之峡谷里的成千上万头魂兽不知道什么原因集体失控了,帝都很多魂术师,都被召集到北之峡谷,阻挡魂兽的南下。那个时候,我母亲见过带领魂术师们镇压魂兽的【五度王爵】。那就是我们家族历史上,见过的最高级别的【王爵】了。没有人知道【王爵】们的魂力究竟有多大,也没有人看过他们的魂兽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没人看过啊?就连我都看过两个魂兽了,一个狮子,一个蝴蝶……哦不,可能是蝙蝠……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我都没敢仔细看,太可怕了,那东西长着很多根黏糊糊的触须,别提多吓人了。”麒零小声对神音说,同时偷偷地瞄着莉吉尔,怕被她听到。

    “一般魂术师的魂兽当然比较容易看到啦,我的魂兽也经常放出来的。但是【王爵】们就不同了。一来他们本身就很少在世间走动,平时我们几乎没有机会能看见他们;二来他们的魂力高得可怕,几乎不会遇见什么紧急关头是需要他们释放魂兽才可以解决的。”神音说起【王爵】的时候,脸上是一种无限尊敬和崇拜的表情。

    麒零看着她美若天仙的面孔,不由得也跟着幻想【王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了一会儿,麒零突然想起来,问神音:“姐姐你的魂兽是什么啊?”

    神音抿着嘴笑了笑,说:“还是别告诉你了,怕吓着你。”说完,她指了指刚刚凝结银白蛛丝网一般的地方,麒零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地说:“别放出来……我最怕那玩意儿了……”顿了顿,“那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七个人了啊?了不起!”

    “嗯,应该说是我们亚斯蓝帝国最厉害的七个人吧。因为整个奥汀大陆,一共四个国家啊。除了位于西边的我们水源亚斯蓝之外,还有东方的火源弗里艾尔帝国,北方的风源因德帝国,和南方面积最大也最神秘的地源埃尔斯帝国。每个国家,都有七个【王爵】。应该说,他们二十八个人,才是这片大陆上魂力的最巅峰。”

    “对了,姐姐,你们为什么要来抓那个叫什么【冰貉】的东西啊?”

    “如果你能捕获得了它,就可以让它成为被你的魂力驾驭的魂兽,无论是对敌作战还是差遣它去做别的事情,都会有很多帮助。而且魂兽的魂力一般都是比人的魂力要高的。说简单一点儿,你可以把魂兽当作自己的武器。而且因为【冰貉】是属于高等级水元素属性,对于我们出生在亚斯蓝帝国的人来说,是非常好的魂兽。因为我们生长的这片领域,是水属性的大陆,我们天生具有的魂力对水的控制也最强。所以好多人都想得到它。但是没一点儿级别的人,根本就是来送死。”

第四节:吞噬

    “姐姐你不是有魂兽了么,那你还来?”

    “我一点儿都不想要【冰貉】,是我哥哥神斯想要。”神音轻轻地吐了吐舌头。麒零看呆了。

    “那你们干吗来这么多人啊?”

    “【冰貉】也算挺厉害的魂兽了啊,虽然没有我的【织梦者】厉害,哈哈。”神音悄悄地靠近麒零,“别对我哥说,不然他又该生气了。捕捉魂兽是特别危险的事情,因为要释放自己绝大部分的魂力去吞噬掉对方的魂力,我说简单些吧,就是等于把你的灵魂**裸地从**里释放出来,然后去吞噬对方的灵魂,这个过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对方反吞噬了。那可就不好玩儿了啊……所以,一般我们都是集中把魂兽先攻击到垂死状态,然后趁它的魂力最弱的时候,去吞噬它,让它成为我们自己的魂兽。所以,我们今天等于是来帮我哥哥做围捕猎人的,我们负责攻击它到垂死,然后我哥哥再去吞噬它。”

    “啊,原来是这样……”麒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漆黑的夜色严实地包裹着福泽镇,湖水般的冰冷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道路尽头的森林,在夜色中透出一股骇人的寂静。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阵一阵庞大的脚步声,像是巨大的鼓点,越来越近。

    天上微微下起了小雪,开始只是一点点零星的雪花,在夜色里反射出星屑般的亮光,而一转眼,空气的温度就飞速地下降,整个小镇仿佛被拉扯着往一个冰川峡谷深处坠落,前一秒还是松软的泥土地面,下一秒钟就变成了结了层冰壳的坚硬冻土。

    黑暗森林里,翻涌的暴风雪用一种席卷一切的速度,轰然向前,吞噬着所有带温度的物体,似乎想要冻结天地间的一切。

    这种灾难般的危险正朝着驿站风驰电掣而来,但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依然仿佛树洞深处安睡的松鼠,没有感觉到树洞外的风暴。

    “姐姐你还要喝茶么?我去帮你拿。”麒零打了个寒战,看向窗外,好像起风了。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把开着的窗户关了起来。麒零转身走回吧台背后,从炉火里拿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柴,走到墙边的壁炉,他把里面的木炭点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随着燃起的炉火,渐渐上升了一些。

    “怎么会突然这么冷?这才只是初冬啊。”麒零拨弄着炭火,裹紧了衣领。

    这时,一直离他们远远的窝在椅子里的莉吉尔,轻轻地站了起来,她甩了甩手,叮叮当当的手环撞击出一阵骤雨般密集的声音。她的瞳孔散发出冰蓝色的骇人光芒,脸上依然是那副又纯真又诡异的笑容,“哎呀,终于来了,等了好久。”

    说完,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大门走去,大堂的角落里,一团模糊而氤氲的绿色光芒紧随她的身后,光芒里滚动着一些游窜的条形黑影,缠绕着,发出一种低分贝的尖叫。莉吉尔走过神斯旁边的时候,看了看他,然后微笑着说:“那我先去了——”刚说完,她突然把手往后一甩,全身扭曲成一个极其古怪的像是飞鸟展翅起飞前的一个姿态,而下一秒钟,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角落里那团巨大的暗绿色光芒里,巨大的【骨蝶】突然在空气里显形,森然的白骨伸展扩大,发出“咔嚓咔嚓”的骇人声响,一瞬间,它用尽全力振开自己的翅膀,“唰”的一声冲上了天空,完全张开翅膀之后,它就像是一个笼罩在天空里的巨大幽灵,无数黏稠的绿色汁液,从它的翅膀上飞溅而出,如同下起了诡异的绿雨。屋顶被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撞破的房梁和瓦片,纷乱地往下砸,麒零刚要逃,神音轻轻地抬手,指尖飞快而复杂地一动,他们头上“嗡”的一声就撑开了一面巨大的银白色丝网。所有断梁木块和碎瓦都砸在网上,如同被蛛网捕食的昆虫。

    莉吉尔转过身来,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巨大银色丝网,然后目光收回来,在神氏家族成员的脸上一一扫过。冰冷的声音从她小巧而深紫色的嘴唇中间像条蛇一样幽然钻了出来:“哎,我真是运气不好,遇见这么强的对手要和我抢【冰貉】,看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啊。”

    神斯冷冷地笑着,说:“你知道就好。”

    莉吉尔歪着头,抿嘴笑着,目光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复杂,她没说什么,转身缓慢地走出了驿站。

    她走到门外,回过头,看着驿站里面神斯的背影,低低地梦呓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我说的对手,可不是你啊。我说的是在那边和小朋友聊天的那一只,她和我比起来,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房间里,正笑眯眯地和麒零说话的神音,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地把脸转过来,望着门外的莉吉尔,对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骨蝶】莉吉尔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神氏家族的人,和麒零。

    坐在神斯边上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一个女人,对神斯说:“我们真的要让她先去么?”

    神斯说:“放心好了,就凭她一个人,是没办法吞噬掉【冰貉】的。让她先去消耗一些【冰貉】的魂力也好。”

    麒零本来对莉吉尔完全没有好感,但听到神斯这么说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不由得对面前的神斯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虽然莉吉尔肯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毕竟,一群成年人,竟然要一个小女孩先去送死,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不道德。

    麒零看着小小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道路的尽头,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忍——当然,如果他抬头看到此刻正缓慢跟随着莉吉尔,在她身后上空盘旋振翅的那个巨大幽灵般的【骨蝶】的话,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

    一盏灯的时间过去了,整个驿站都没有人说话,连神音也低下头沉思着,不再和麒零说话。这种寂静真的让人有点压抑。可能是因为大家都在准备等一下的围捕吧,每一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点凝重。

    麒零叹了口气,转身朝柜台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一阵刺骨的寒冷从胸膛蔓延开来。他双脚像是失去力气一般,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转眼的工夫,整个屋子都被隐隐约约的白色光芒笼罩了起来,地面上一层薄冰,从门外蔓延进来,很快,就把整个地面冰冻覆盖。

    驿站的大门突然“咣当”一声被风猛烈地掀开,莉吉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面了,她的脸上是那种因为极度兴奋而微微扭曲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介于弦音和蜂鸣之间的诡异声响,把耳膜刺得发痛,没有人知道这种声音来自哪里,仿佛地狱里发出的邀请,勾人魂魄。

    窗外的亮光越来越惨白,如同凄惶的世界末日正在来临。

    莉吉尔僵着脸,用一种很别扭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抬起左手,指了指门外,“呵呵,真是开心,今天……”她的目光从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神斯一颗心突然坠了下来。他恨得咬紧了牙。“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魂力……今天算了,【冰貉】我不要了!”他猛地站起来,压抑着愤怒,准备走。

    “哎呀。”莉吉尔的身体里有什么在响,听起来有一种哗啦啦流动的黏稠感,“我还没说完呢。”

    神斯回过头,他的表情变得像是见到最可怕的梦魇一样,他惊讶得倒退了两步。

    而麒零,已经满脸苍白地退靠到墙边。

第五节:真假情报

    【骨蝶】莉吉尔的右边肩膀到腹部,像是被无形的刀劈开了一样,她的右臂以及小小**部位的血肉,突然如同暴雨后滑坡的山体,从身子上垮了下来,她的右半边腹腔里的内脏、肠子,也随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她的目光混浊,很明显,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耗损消散,但她还是依然笑着,脸色惨淡如同金纸,“我高兴的是,呵呵……呵呵呵呵呵……”她的喉咙里翻涌起来滚烫的血浆,让她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她腹腔里又滚出了两坨内脏,看不清楚是什么器官,“啪嗒啪嗒”掉在结冰的地上,空气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我高兴的是……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呢。”她的双脚,突然又断成了四五截,空气里闪过几道又薄又短促的亮光之后,莉吉尔整个人就像一堆碎块一样堆在了地上,一层腥甜的白汽在尸块上蒸腾而出,浮动在结冰的地面上。她长长的头发浸泡在她的血浆和内脏里,一颗头颅此刻堆在她尸体的碎片上,依然还在说话,看起来说不出地阴森恐怖,“来的不是【冰貉】……是【苍雪之牙】……我们得到的情报,都错了呀……”

    说完,她的头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两颗眼珠啪啪地爆炸出两朵璀璨的冰花。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碎裂的脆响,仿佛一根冰柱撞碎的声音。

    神音和麒零在恐惧里僵硬地回过头,眼前神斯的胸口,已经爆炸出了一堆巨大而璀璨的冰凌,仿佛汹涌盛开的食人花,锋利而坚硬的花瓣,从胸口拥挤而出,内脏和肠子,挂在钻石般的冰雪上,冒着滚滚的热气,过了一会儿,就结成了冰。

    【西之亚斯蓝帝国·心脏】

    银尘上一次走进这个叫作【心脏】的巨大建筑时,是三年前。

    三年过去了,这里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人知道,这座神秘的宫殿究竟存在了多久的时间。整座建筑修建在巨大的山峰顶端,但和山脚下连绵不绝的帝都建筑相比,这座宫殿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因为整座宫殿没有任何的窗户。整座宫殿就仿佛一块巨石雕刻出来的灰黑色三角石座,三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分别矗立在三角形的三个顶端。宫殿平顶上,是辽阔无比的天空庭院,三座高塔将这个密不透风的三角形宫殿包围,看上去已经快要刺破蓝天的塔尖,牵引着无限魂力的磁场,仿佛隐形的雷暴。

    这栋建筑,被称为帝都格兰尔特的【心脏】。它庞大而又诡谲地耸立在帝都的正中央山峰上。

    它的方圆一公里之内,几乎没有任何的平民百姓。

    所有的子民沿着山脚而居,整个城市也以【心脏】为中心,朝周围繁衍扩张。

    它是皇室帝王居住的中心。它代表着格兰尔特最高的高度,它那几栋锐利的尖顶,经常笼罩在云雾里。偶尔有巨大的飞鸟从它的旁边飞过。嘹亮的神乐也来自于【心脏】三座塔楼上的排钟和铜笛组阵,每天早晨,婉转的赞美诗般的旋律,都会笼罩整个帝都格兰尔特。百姓子民在旋律中醒来,城市变得熙熙攘攘,活力四射。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帝都真正的中心,是在这座【心脏】的地底。三角形的地基之下,有着一座深不可测的地宫,和地上建筑内部的华丽风格相比,地宫的风格极其神秘而古老,仿佛是从众神时代就遗留下来的遗迹。

    而银尘,此时就在这个地宫的最深处。

    这个最深处的地方,叫作【十字回廊】。

    银尘走在一条狭长而又幽深的走廊中间,两边是年代久远的石壁,上面有古朴而笨拙的花纹,石壁高不见顶,在头顶合拢成一条细缝,幽蓝的光线从头顶的缝隙中渗透而下。脚下是一条狭长的水域,水域上有一块一块的石台,石台下方的池水深不见底,光线似乎难以穿透纹丝不动的水面,正片水域看起来漆黑得有点超出正常的范围——有一种比墨水还要黑暗的感觉。

    银尘走在回廊中,空间太过巨大,他的脚步声在石壁间荡出幽然的回声。每一次走进十字回廊,银尘都像是走进了一条深深的峡谷。空气里压抑的寂静,有一种类似神迹般让人无法呼吸的凝重感。

    跨上最后一块石台,水域到了尽头,四五级阶梯之后,是一条平坦的路面。

    一个十字路口出现在银尘的面前。

    十字路口的左、右,以及前方,分别都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都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背后,是三个空旷的房间。

    ——就是这三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主宰着整个亚斯蓝的命运。

    银尘在十字路口往左,选择了左边的那个房间。

    他站在石门面前,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一阵带着寒意的微风迎面扑来。银尘走进房间,石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房间是标准的长方形,左右两面墙壁非常平整,而正对面的那面墙壁上镶嵌着两个巨大的石像,石像面朝着墙壁,头手以及膝盖,都融进了墙壁里,看起来仿佛两个趴在齐膝浅水里的溺死巨人。一整块墙面都是一面巨大的没有拼接缝隙的原始水晶,没有人会怀疑这是神的力量,因为没有任何的人工力量,可以开凿制造这么巨大而完整的一块水晶墙面,同时还能镶嵌进两座这么巨大的石像。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水晶从表面到可见的深处,都镂刻着发亮的纹路,这些都是上古时代就传承下来的关于魂力的秘密。

    而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是这个国家的三个【白银祭司】。

    他们三个,似乎从这个地宫修建之时,就一直在这里——他们的生命是一个永恒的谜,没有人知道他们活了多久,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这种存在究竟算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就存在在了这里,为什么他们会一直被困于这面水晶之墙。

    他们就是以这样一种让人觉得恐惧的方式千万年地存在着:

    两个巨大的石像中间,水晶深处,其中一个白银祭司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虫一样,一动不动地固定在水晶之中。另外两个房间中,也是一样,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其中右边房间的祭司,是女性——两男一女,他们就是亚斯蓝最高的神祇。他们的身上穿着一种独特的服饰,有点像战斗铠甲,但是却比铠甲看起来柔软飘逸很多,并且完全不是亚斯蓝的服饰风格,他们露出衣服之外的只有四只手和头部——是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四只手,银尘面前的这个祭司,一双手在面前合十,而身后还有一双手,伸展在身体两侧摊开,如同正在怜悯这个世界。也许经过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他们的脸,看上去都变成了水晶的材质,透明的,没有瑕疵的,三张像是用水晶做成的脸,他们双眼紧闭,没有任何的表情,沉睡在水晶的深处。谁都不知道这块水晶有多厚多深,在他们身体背后,一直看进去,光线就渐渐昏暗,最终变成一片漆黑的深渊。

    两个男祭司,一个女祭司。

    他们穿着高贵而又复杂的服饰,带着天神般的容貌,永恒地凝固在十字回廊尽头的三个水晶房间里。

    银尘朝前走了几步,跪下来。

    不知来自哪儿的声音,缥缈地充盈着整个大殿。

    银尘低头凝听着,他知道这个神迹般的声音,来自白银祭司。

    “银尘,你需要立刻启程,前往亚斯蓝帝国西边的一个叫作福泽的小镇,寻找一个叫作麒零的少年。”

    “好的。需要把他带回心脏吗?”

    “需要,因为,他是你的【使徒】。”

    银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好,我现在就去。”

    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福泽是远离魂力中心的小镇,但是,你不要大意,因为,【苍雪之牙】也出现在了福泽。”

    银尘抬起头,有点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冰雪狮翼兽都是以数千头的数目群居,而其中那头首领,被称之为【苍雪之牙】,但是,这种高等级的魂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几乎是魂力边缘的福泽?

    但白银祭司没有再继续说话了。

    银尘低下头,没有再发问。

    水晶深处沉睡的祭司身上,隐隐地发出微光。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缓慢地开启了。

第六节:怪物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月光流淌在福泽镇的地面上,像缓慢蠕动着一层阴森的水银。

    主干道褐黄色粗岩石料铺就而成的路面,此刻结上了一层坚硬的幽蓝色冰壳。道路上金斯和流娜的尸体被一簇一簇珊瑚般美丽的冰晶包裹着,他们的面容像是凝固在琥珀里,呈现着一种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美。

    而之前还是人声鼎沸的驿站,此刻已经无人低语。阴森的死寂缓慢膨胀着,塞满了所有的空间。地面、墙壁、回廊、庭院,全部被包裹在了坚硬的冰晶里。四处喷洒飞溅着鲜血和尸块,刚刚还散发着热气的内脏、肠子、血液……此刻也慢慢变冷变硬,凝固成冰。

    血液腥甜的味道渗透在夜色里。

    没有灯火。

    整个小镇光亮仿佛都被暗处的鬼魅带走了。厚厚森林包围的这个小镇,此刻漆黑一片,没有声响,没有热度。冰冷的黑暗里只有渐渐猛烈起来的暴雪。

    麒零的所有感知能力像被打散成了碎片。耳边是呼啸的锐利风声,像是钢针划过金属表面,无数高频而又尖锐的蜂鸣弦音撞击着耳膜,传递进脑海里,变成一种撕裂的痛觉。身体上各个部位都传来清晰的刺痛,躯干和四肢都像被刀刃持续切割着。

    眼前所有场景,都晃动拉长成模糊的光线,麒零的视线在这种疾风般的高速里涣散开来,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楚,眼前只有一片混浊的光——感觉自己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挟持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奔跑着。应该是某种怪物——肯定不是人,人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残留在记忆里的,还是刚刚驿站里的画面——尽管此刻的驿站,早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雪包裹下的阴森寒塚。当神音用银白的丝刃把自己卷裹着从驿站里拉扯出来逃命的时候,麒零刚好看见驿站里结冰的地面上,疯狂钻起的几十株冰雪晶体刀刃组成的锋利藤蔓,它们肆意吞噬着那些魂术师的身体,像蛇一样钻进他们的头皮,然后猛烈地撕开。它们从脚底蹿起,扎进脚心,沿着小腿骨一路往上疯狂钻噬。几十条咔嚓作响的冰晶,像是有生命的巨大怪蛇,把神氏家族缠绕包裹着,用锋利的尖刺,划开他们的皮肤,用狂暴的力量,扯碎他们的躯体。所有人都被这些冒着寒气的冰藤,卷裹着拖进了恐惧深渊里。

    片刻之前还如同神祇般光芒万丈的神氏家族,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机的肉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乎还残留在寒气里,随着浓烈的血腥气,从身后席卷追赶而来。

    麒零忍不住想要呕吐。

    他的视线渐渐清晰,他意识到,自己正趴在神音的背上,被神音用银白色的丝线缠绕捆绑在她的背上,而神音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幽暗的森林深处逃跑,感觉像在飞。她那张精致而美好的脸,现在完全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嘴唇苍白。“你不要救他们么……”麒零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神音没有回头,冷冷地说:“救不了的,他们一定会死……”

    神音说完,咬牙用力地朝前挥舞右手,几道白色的光芒从她的掌心里喷涌出来,朝前面飞卷而去,缠绕在前方的巨大树干上,神音用力一拉,两个人朝前再次飞掠。脚下的地面被飞掠而过的巨大气流卷动翻起,像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不断轰然爆炸的声音一路划破森林,冲向光线越来越幽暗的远处。

    而即使是在这样暴风般的速度之下,身后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惧感,依然如影随形无法摆脱,而且,越来越近。

    麒零回过头,远处一片迷蒙的混沌,鹅毛般的雪片在森林中肆意地卷动,地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结冰,朝他们逼近,冰面凝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在静谧的森林里听起来仿佛是某种怪兽正在吞噬咀嚼的声音。

    那团追赶而来的白色风雪里,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林间的温度飞速地下降,麒零手脚一片冰凉,他张开口,却发现已经没办法控制舌头清楚地说话了。他费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只言片语,到了口边,就变成没有意义的沙哑的喊声。周围暴风雪的呼啸,把他的声音吞没。他的思维渐渐混沌一片,尖锐的寒冷像尖刀一样,把生命从他的躯体里扯出来撕成碎片。麒零的双眼渐渐地闭起来,逐渐失去知觉。

    “再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我不想死啊……”他依稀听见神音的扭曲声音,像是被人攫住了喉咙,充满了瘆人的恐惧。

    神音可以精确地感应到自己身后的魂兽所散发出来的庞大魂力,这股魂力来自于轻而易举地就杀死了莉吉尔和自己家族所有人的【苍雪之牙】。魂力如同压倒性的海潮一样从背后冲刷而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赢。她只有逃。

    魂力释放到了极限,无数银白色丝线一股一股地从她身体里以光芒的形式爆炸出来,疯狂朝前方风驰电掣,拉动着他们朝前飞掠。而当她内心还存在着侥幸、期待着可以从这场浩劫里逃脱的时候,她看见了森林尽头拔地而起的山体。

    “不……”

    她绝望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死路,身后的怪物依然在逐渐逼近。

    神音恐惧而僵硬地转过身来,她看着已经从自己的后背摔下来的麒零,此刻已经仰倒在地面上意识模糊,他英俊的脸上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寒霜,挺拔的眉毛上结满了冰花。看上去,几乎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

    神音抬眼看着森林深处渐渐逼近的一团混沌旋转着的风雪,咬了咬牙。

    “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

    头顶乌云急速卷动,轰隆作响的雷声在厚厚的云朵深处不断爆炸着。

    从幽蓝的夜空上俯瞰,巨大的森林全部笼罩在混沌的暴风雪里,每一棵参天大树之间,都被扯上了密密麻麻的手腕粗细的结实白丝,错综复杂地,把幽暗森林编织成了一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捕食者之网,如同巨大的蜘蛛在大地上留下一个白色的死亡陷阱。

    漆黑的树影里,不时有幽幽的光晕此起彼伏地闪烁着,然后又神秘地消失,像是黑暗里潜伏着无数双巨大的瞳孔。

    神音压抑着胸口呼之欲出的恐惧感,颤抖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团渐渐逼近的风雪。

    ——不要怕,只要调动起全身的魂力,最大范围地感知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不会死的……

    ——已经布置好的网阵,每一根丝线都能替我捕捉对方魂力的流动和变化,只要静下心来感应,可以做到提前预知对方攻击的方向和强度……

    ——不想死……

    ——不要死……哦,没有关系的……

    ——是的,没有关系,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

    神音渐渐压抑下自己心里的恐惧,慢慢闭上眼睛。她把魂力从身体里释放出来,像是液体一样沿着白丝汩汩流动,魂力均匀地依附在每一寸交错分割的网上。一张捕食者的巨网在逐渐生成。

    黑暗里所有细微的变化,所有攻击的企图,所有魂力的流动,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通过那些蛛丝传递回她的身体。她突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将白色的神经布满了整个森林,现在,整个森林都是她庞大的身躯。

    “来了!”她的眼猛然睁开。

第七节:雷恩的秘密

    在还来不及作出任何魂力回应的瞬间,她只来得及看见脚下的地面突然爆开,五根锋利的巨大尖爪像是闪电般穿刺而来,如同可以无限伸展的利刃一样,斜斜地挑起她瘦削的身体。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挟持着,朝身后的山崖撞去,轰然一声爆炸,岩石四处激射,尘埃弥漫一片。

    ——明明提前感受到了,却躲避不了的速度……

    天地恢复一片寂静。

    尘埃缓慢地落定了。陡峭的山面被神音的身体砸出了一个坑洞,洞穴门口,神音丝绸般的黑色头发从洞里倒挂出来。无数冰块碎裂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一大簇尖刀般锋利的冰雪藤蔓,缓慢而又扭曲地从坑洞里生长出来,挤出洞口,朝天空缓慢地攀爬,延展出几米之后,停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物,从山崖里刺穿出来,顶破了岩石,把水晶般锋利的爪子暴露在了空气里。一簇一簇冰晶之间,是神音死气沉沉的被血液浸泡得黏稠的发丝。

    麒零躺在地上,用涣散的瞳孔看着身后倒立的画面,看着神音被那些疯狂的冰雪藤蔓渐渐吞噬掩埋,看着那个洞穴最终被无数冰凌交错填满。

    而同时,几根尖利的冰刺从他身体周围的地面破土而出,用一种迟缓的速度,带着傲慢的姿态,一点儿一点儿地挑破他的皮肤,像一条锋利的蛇一样滑进他的身体,冷静而残忍地在他身体里缓慢前行。更多的冰刺从地面窜出,一圈一圈地把他捆绑起来,然后渐渐勒紧,每一个冰刃上又爆发出无数个更尖利的细小冰刃。脚踝、大腿、手臂、胸膛、小腹……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撕扯开他的肌肉,极度的寒冷仿佛一种致命的毒液,注射进了他的身体,痛觉变成一种麻木感,麒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飞快地失去温度,血液倒流着充满了整个胸腔,窒息般地压迫着心脏,然后涌向喉咙。口中是喷涌而出的腥甜液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麒零看见自己面前,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怪兽的爪子。上面淋漓的鲜血,被月光照出幽幽的绿色。

    它冲着自己高高举起尖爪,巨大的脚掌遮挡了皓白的月亮,阴影里,闪电般的光亮飞速地划下。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鬼山莲泉走进雷恩城的时候,日正当午。

    碧空如洗,蔚蓝的天壁仿佛一整面还没有开凿的巨大蓝宝石,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白色的海鸟在港口处的木桩间发出响亮的鸣叫,不时一头扎进海里,再蹿出时嘴里多半叼着一尾银色的小鱼。

    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驶进港口,在港湾里停泊下来,随着温柔的海浪缓缓地摇摆。雷恩地处海岸线的一个凹处,海陆交界处平缓而深,风浪不兴,腹地开阔,是天然的最佳港口。雷恩城位于亚斯蓝的西南沿海地带,一年内有超过一半的日子都阳光充沛。在这样的季节里,亚斯蓝大部分地域都已经进入了初冬,而雷恩依然仿佛笼罩在温暖的春日里。

    鬼山莲泉深呼吸了一下,空气里是港口城市特有的海洋气味,带着复杂的各种货物的味道。香料、美酒、美食……咸咸的空气加上灿烂的阳光,有一种时光慵懒岁月恬淡的幸福感。因此,生活在这样的城市,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愉悦,无论是出海归来的渔夫,还是铁匠铺里的工匠,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和天空一样开朗的笑容。然而莲泉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她从小到大就几乎没有笑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太过严肃,生命少了些趣味。

    作为亚斯蓝帝国的第三大都市,雷恩一直扮演着帝国出口咽喉港口的角色。超过半数的海运船只,都经由这个港口,卸货,载货,再次。加上远离四国边境,少有战火,气候和地质结构都相对稳定,没有太多天灾,因此雷恩得以持续平稳的发展积累,成为了亚斯兰领域上足以比肩帝都格兰尔特的富饶之城。同时每一年的寒暖洋流也在雷恩海域交汇,将深海的富足藻类和鳞虾都翻涌上浅海,周围的鱼群都蜂拥而来,几股巨大的鱼汛能够从秋天持续到冬末。因此运输业和渔业一直都是雷恩城的支柱。

    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但雷恩一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在魂术世界流传,几乎被大部分魂术师所共知的。

    那就是,它是【魂塚】的入口。

    莲泉就是为【魂塚】而来的。

    走进恢宏的城门不久,就听见城外远处一阵喧闹的声音。鬼山莲泉转过身,然后皱起了眉头。

    刺目的阳光下,一队马车从白色大理石铺就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过来。两边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低头做人,彼此心照不宣。

    应该是城里某个显赫的贵族。

    莲泉把兜帽戴起来,遮住半张脸,往路边站了站。双眼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微微警惕地看着肆无忌惮的车马队伍叫嚣着逼近。

    拉车的马匹肌肉结实,毛色润泽发亮,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名贵马匹。每一个马蹄都镶嵌着刻纹繁复的秘银金属蹄底,踏在白色大理石的路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显然是被人常年精心照料。

    道路的中央,一个行动迟缓的年老妇人,正在弯下腰捡起她因为惊吓而打翻的篮子,而车队正朝她飞快地奔驰过来。

    周围的人来不及救助,只能大声呼喊提醒年老妇人,她听到周围路人的高声呼喊,刚刚转回头,还维持着那个佝偻弯腰的姿势,下一个瞬间,砰然一声,老妇人的身体就像是一枚枯萎的落叶一样,没有重量般地从地面飞起,然后轻飘飘地抛离出去,撞在道路边的城墙上,黏稠的鲜血从她的发髻里流淌出来,烈日灼晒之下,很快就凝固了。

    莲泉的眼睛从兜帽下闪动着光芒,她皱着眉头望着老人趴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尸体和飞快离去的车队——他们丝毫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对他们来说,也许和撞倒一个箩筐或者一把椅子没什么区别。

    车队跑出去两百米左右,缓缓地停下。

    领头的马车停在一个高大的白色岩石修建而成的宫殿门口,台阶两边已经站满了迎接车队的佩剑护卫和垂首侍女。

    莲泉动了动步子,身影在烈日下晃动了几下,两三个起落,就静静地站在了车队的面前。如果不是她的披风依然飞舞,否则,看起来还真像她一直就站在这里等待着。

    马车里的人撩开沉甸甸的华贵垂帘,刚准备下车,就看见了站在马前的莲泉。这个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看她,轻蔑地把目光移开,从牙齿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莲泉没有动,似乎也没有看到身后正朝她走来的、拿着沉重链锤的壮硕武士。

    车里的男人冷笑了一下,坐回车里。而后,莲泉身后的那个武士用力地挥舞起黑铁打造的链锤,他的双臂肌肉怒涨,沉重的长满尖刺的黑铁锤头,朝着莲泉的脖颈处死命地砸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响和铁刺插进血肉的混浊声。

    莲泉的身体“砰”的一声飞出去,坠落在几米远的地面,在岩石的地面上滑出去很远,地面一条斑驳的血痕。

第八节:黑夜过去

    周围的市民大部分都低着头默不作声,但彼此都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一动不动倒在道路远处的莲泉。

    车上的男人慢慢地下车来,他华丽长袍上点缀镶嵌的白银滚边和肩头襟花,在烈日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莲泉身边,这时,莲泉的身体稍稍动了动。男人轻轻撇了下嘴角,“还活着啊。”他抬起膝盖,用脚掌把她的脸翻过来对着自己。他对莲泉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们是雷恩的第一魂术世家?”

    “雷恩第一魂术世家啊……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莲泉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因为刚才的重击和坠落,将她的脖子、脊椎、关节都打得变了形。她站直身子后,不急不缓地开始扭动脖子、胳膊、腰肢,像是在把被打散架的身体重新组装起来。她的骨骼关节随着她的扭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但同时,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眼前的场景说不出地诡异。

    男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莲泉最后把脖子一拧,像把最后一根楔子插进了木槽,“你会魂术,真是帮了大忙了,因为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杀不会魂术的人。”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瞳孔瞬间收紧,杀气砰然释放,将他的长袍鼓舞起来。

    而莲泉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她把戴着秘银锁子甲手套的右手朝天空虚空一举,那个男人的躯体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攫住一般,朝上方高高升起。随后,莲泉优雅而不急不缓地,伸出左手,对着远处路边一个水池,轻轻地隔空一握,接着,无数颗滚圆的水珠从池面破空而起,朝她浮空聚拢过来,她把手背一转,五指朝着天空上那个男人用力伸展——

    那些珍珠般大小的水珠,以极快的速度朝那个男人激射而去,一连串“噗噗噗”的声响,是水珠穿透那个男人身体的声音。这些滚圆的水珠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坚硬金属球,水珠围绕着他的身体疯狂地旋转,反复地穿射,如同一群疯狂的昆虫,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地,将他的身体射出了无数的窟窿。漫天飞洒着细密的红色血雾,纷纷扬扬,如同鲜艳的赤红尘埃,沾满了周围高大的白色石墙。

    “砰——”男人的尸体坠在了地面上。

    那些饱含了他鲜血的水珠此刻已经变成无数鲜艳的颗粒,像是吸饱了血的虫子,幽幽地在他身体上方几米的距离飞舞。

    莲泉依然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着淡然的光,看起来像是满足了。她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些赤红的血珠突然失去了飞舞的能力,化成大大小小的雨滴,“哗啦啦”地淋在他的身上。

    他身体上成千上万个窟窿里,有更多黏稠的血浆汩汩地涌出来,一会儿,男人身下就凝固起了一个黑色的血泊。

    莲泉走过来,站在他边上蹲下来,轻轻地摘下兜帽,那个男人的瞳孔颤抖着,像是看见了可怕的怪物。

    海风把莲泉的头发吹起来,阳光下,她脖子上耳朵下方处那个印痕,清晰可见。

    “……【爵印】?……”男人含满鲜血的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你是……”

    莲泉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点点头,看着面前快要死了的男人,认真地说:“对,我是鬼山莲泉,五度【使徒】。”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睁开眼睛的时候,黑夜已经过去。天空非常明亮。白云像是一把被梳开的银发,洁白的丝线,一根一根紧贴着湛蓝的天空。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间投射下来,在身边形成一个一个游弋的光斑。风带着树叶的清香,被阳光加温后,缓缓地在林间吹拂。

    好像一夜过去,寒冷的冬天就退进了遥远的森林深处,此刻,福泽仿佛进入了雪化后的暖春。

    一切都很美好,而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杀戮,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想到这里,麒零猛然坐起来,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胸口。奇怪的是,昨天晚上被那些锋利冰刃刺穿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的痛觉,只是胸前的衣服被刺穿了几个大洞,他伸出手指,伸进衣服破洞里,摸到的确实光滑的皮肤,没有结痂甚至没有疤痕。他撩起袖子和裤管,发现手脚也全然无恙。

    神音!他突然想起来。

    他站起身回过头,看向陡峭的山壁。那个被砸出来的洞穴还在,只是那些疯狂生长的冰晶已经消失无踪。麒零跑过去,抓着山崖上生长的藤蔓,动作迅捷地朝上面爬去,一边攀爬一边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非但不像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很快,他就爬到了洞穴的高度,他伸出头,朝洞穴里张望,然而,洞穴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堆乱石。

    但是昨天自己明明看见神音被几道发亮的闪电击中,砸进了这个洞穴的啊,而且里面还长满了利刃般的冰凌尖刺。麒零抚摸着洞穴边缘的石块,发现切口都是崭新的痕迹,证明昨天自己并不是幻觉,这个洞确实是刚刚被砸出来的。那神音呢?

    他失望地重新回到地面,抬起头,发现前方坐着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

    他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暴露在地表之外的根系上,那条黑色的树根从地面凸起,悬空爬行了一段距离,又重新钻回地面,仿佛一段拱起的桥,足足有一人合抱粗细。那棵树就在自己刚刚醒来的地方附近,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星星点点的光斑从巨大的绿色树冠上摇碎了,投射到那个男人的脸上。他的面容在清透的光线里看起来非常白皙,衬着他一把发亮的银发,令他整个人就像是冰雪雕刻出来的,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他身上的长袍在空气里飘动着,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被风吹动,而是以一种缓慢而神奇的方式,云一般地浮动着。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卷古旧的羊皮书上。他没有说话,看起来有点神秘。

    麒零吃不准他什么来头,从昨晚开始,他就觉得整个世界已经像是被打翻的万花筒一样,光怪陆离。所以,他不打算惹麻烦,他轻手轻脚地,企图从这个男人身边溜过去。

    “你醒了。”麒零刚好走到那棵古树附近,那个男人就开口说话了。他把手中的一卷羊皮古书收起来,然后站起身,朝麒零看了一眼,冷冷地说:“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麒零默默地朝道路的另一边退去,缩在一棵树边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心里有点紧张,“先生,我刚睡醒,脸还没洗呢。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啊?”

    银发男人冷冷地说:“我叫银尘。”

第九节:零尘初遇

    “名字挺好听的……但是我还是不能跟你走。”麒零不停地摇头,继续往大树后面缩。那个男人也不急,只是冷冷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麒零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再加上他胸无城府,还是没有沉住气,自己忍不住丢话过去:“你……是你救了我吗?我昨天晚上……我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几把刀给切开了……”麒零挠了挠头,仿佛自己也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儿怪异,“你是医生吗?”

    “……我不是医生。”银尘深呼吸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眉毛,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怒,“我来的时候,你就是躺在那里睡觉的。”银尘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这位先生,我之前真的是快要死了……”麒零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有魂兽或者魂术师这种事情的,于是换了话题,“哎,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懂。对了,你来的时候有看见那个坑洞里,就那边,里面有一个姐姐么?大概比我大两三岁,长得很好看,你有看见她么?”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目光是死水一般的沉寂,“没有看见。”

    麒零看着银尘半垂的眼帘,感觉他一直有一种“我不高兴”的表情。“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银尘:“……我心情很好。”

    麒零:“但你看起来感觉很抑郁。”

    银尘:“我……”

    银尘深呼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尽量保持着冷静,朝麒零走过去,“别废话了,跟我走,去格兰尔特。”

    “格……格兰尔特?”麒零兴奋得眉飞色舞,“帝都?你要带我去帝都?”然而立刻,麒零就突然警惕了起来,朝树后一躲,“为什么啊?你不会是人口贩子吧?不行不行不行……我还要赶回驿站去,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不回去,老板娘肯定要骂死我,而且我从小到大都生长在这里,我的人生还没有……”

    麒零还没有说完,就突然感觉整个口腔里都是冷得刺骨的冰碴,他哇啦哇啦几口吐出来,舌头都麻木了。

    “吵死了。”银尘半眯起眼睛看着被“封口”的麒零,揉了揉眉毛,表情看起来终于有了一点惬意,仿佛在享受此刻的宁静。他清澈的眸子在光线下仿佛一对昂贵的蓝宝石:“从你成为【使徒】的这一天起,你以前的人生,都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使徒】是啥?”麒零用冻得不听使唤的舌头含混地问。

    “你没有听说过【使徒】?”

    “没听过……”

    “那你会魂术么?”

    “不会……”

    “……”

    银尘看着面前这个英气逼人,但依然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少年,他的表情充满了恐惧,但却没有心虚。很明显,他说的都是实话。

    银尘叹了口气,不知道【白银祭司】到底在想什么,感觉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也只能把他带回格兰尔特,亲自问【白银祭司】了。银尘朝麒零走过去。

    “你……你会杀我么……”麒零大半个身子躲在树后面,他的手指抓着树干,紧张地问。

    一丝泉水般温柔而清澈的感觉,在银尘心口流动而过。有一种非常遥远却又熟悉的感觉。银尘先是愣了愣,然后,他轻轻地笑了,眉眼舒展开来,看起来格外英俊。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用好听而温柔的低声,对麒零说:“放心,不会的。我不会杀你,我会保护你。”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莲泉找了家旅店住下。

    她合衣半躺在床上,在黑暗里闭着眼睛沉默。

    床头两盏旅店的铜灯,都没有点燃。她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

    窗外浑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大海之上,月光在海面被风摇晃成一片闪烁的碎银。几艘大大小小的渔船依然停泊在近海出,没有靠回岸边。渔船上有零星的黄色灯火,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起伏。

    一股透明的涟漪几乎毫无察觉地,波动了一下。

    莲泉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

    她的身体突然无声寂静地渗出一层淡金色的烟雾,然后很快就消散在了黑暗里。

    她依然没有动。时间在死寂的安静中缓慢地流逝着。

    一股比刚刚稍微强烈了一些的涟漪在空气里荡开。像是一股环形的风。

    “看起来这一次……”莲泉低声地说,“来了个怪物……”

    月光把雷恩城的主干道照得一片银白,道路两边间隔耸立着雕有各种神兽的巨大石柱,每个一段距离,会有盛放着饱满花朵的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花坛,沿路偶尔零星装点着喷泉,这些都象征着雷恩的繁华和富饶。

    此刻,空旷的夜城没有行人。只有高高的护城墙上,提着油灯夜巡警戒的士兵在缓慢地绕城而行。

    突然,几声叮当作响的清脆之音响起,在静谧的深夜里听起来温柔悦耳。声音是从城外传来的,过了一会儿,又响了几下,听得出,声音正在渐渐地朝雷恩城逼近。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

    “我们也不用去福泽镇了,那里已经……”银尘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跟在银尘身后的麒零,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望向村庄的方向,那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火。夜色里只看得见四处倒塌的建筑轮廓,整个小镇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或是飓风。他记得自己从驿站逃出来时的场景,整个村庄随处都可以看到飞溅的鲜血,散落一地的内脏……想到此处,麒零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来。

    银尘看着自己面前的麒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直接从这里出发,去雷恩港口坐船,那是去格兰尔特最简单也最快的方法。”

    麒零点点头,表情看起来有点像只被人丢弃的小动物。

    昨晚当银尘赶到福泽的时候,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来晚了。从村口的市集一直到村落深处的驿站,沿路都是拔地而起的大大小小的尖锐冰柱。有些冰柱上直接刺着一具尸体,地面杂乱的冰凌上,不时可以看见已经结冰的脏器,整个城镇就像是被恶魔咬碎了。他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魂力轨迹,一路追到镇外的森林深处,然后看见了安静地躺在地上熟睡的麒零。

    银尘看着眼前悲伤的麒零,慢慢朝他走过去,冲麒零伸出手。

    麒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瞳孔颤抖着,很明显感觉到了恐惧。

    银尘轻轻地靠近他,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银尘抬起手放到他的脸上,指尖轻轻地靠近他耳朵后面的头骨。“可能会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但没关系的,你忍一下。”

    银尘的指尖扣紧了麒零后脑勺的头皮,几丝寒冷的力道仿佛锋利的针一样,闪电般刺进麒零的头皮。

    猛然窜进自己后脑的寒冷触感,让麒零的心瞬间就被恐惧抓紧了。

    但真正恐惧的人,却是银尘。

    他本来只是打算试着往麒零身体里面注入几丝魂力,用来测试一下麒零的身体对魂力的反应和他身体的结构属性。然而,银尘释放出的用于感知的几丝魂力刺刚刚进入麒零的身体,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作为一个连“使徒”都不知道是什么,也完全不会魂术的普通人,他身体内部蕴含的魂力,竟然像是一望无际的汪洋,肆意翻滚着滔天的巨浪。

    银尘终于确定,麒零确是【白银祭司】让自己寻找的【使徒】,白银祭祀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

第十节:金色光芒

    银尘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面前依然一无所知仿佛一张白纸的麒零,瞳孔里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不过也好,比起要重新改变一个已经学了某些不地道的魂术的人来说,麒零这样的人,反倒可以从一个最纯粹的起点开始。

    银尘刚想把手放下,却突然感觉指尖划过微弱的电光,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手指重新释放出一波加重的魂力,这一次就不仅仅只是试探和测试了。

    “别动。”银尘低声呵斥道,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麒零本来就害怕,看着面前突然表情肃穆得冷若冰霜的银尘,更加心里没底。

    银尘骇然地收回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难以相信刚刚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如果非要准确一点儿说,那就是自己释放出的魂力,如同被一个无法估计体积的巨大怪兽吞噬了,而且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更可怕的是,如果刚刚银尘是抱着伤害麒零的意图而使用了大量魂力的话,在刚刚眨眼的瞬间,银尘根本来不及将魂力及时切断收回,那此刻,毫无防备的银尘身体里的魂力,已经被吞噬大半了。

    “你身体里面……到底有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啊……我不知道啊。你别吓我啊……”麒零的脸色苍白,完全不知道银尘在说什么,但是,他从银尘恐惧的脸上,知道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你站好,不要动。”银尘按住麒零的肩膀。

    银尘伸出手,把麒零的衣服解开,少年肌肉纤细但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夜色里,麒零打了个冷战,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你要……干吗……”麒零的表情有点儿尴尬。

    银尘没有搭理他,伸出手,把五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胸口,他闭上眼睛,更多的魂力开始注入麒零的身体。

    而在下一个瞬间,银尘猛地感觉到顺着手指渗透进少年身体里的五股魂力,像是被一个巨大引力的黑洞吸食着一样,把自己身体里的大量魂力卷裹着,朝无限的深渊里拉扯。他想要把手从麒零胸膛上移开,却突然感觉到,五道快如闪电的魂力,像是扭动的灵蛇,缠绕住自己原来的魂力,从麒零身体深处反涌过来,疯狂地朝自己的身体里逆向钻噬。

    银尘手掌猛然发力,将五指从麒零胸口的肌肤上震开,然后他朝身后倒跃而出,整个人像一只无声的飞鸟瞬间蹿上高高的树冠,然后在空中翻了个身,在离麒零一百米的地方,轰然一声坠落下来。爆炸一般的巨响,尘埃飞扬,烟尘中间,银尘单脚跪在地上,他膝盖下的地面已经裂开了好几条缝隙。

    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麒零,笔直地仰面倒下。

    胸腔里翻滚着的气浪,如同沸腾的水,却又极度寒冷,难以形容这种荒谬的错觉,对,就是沸腾不休的寒冷,像是无数尖刀利刃飞快地在身体内部游窜切割,所有的血管和筋腱,随着撕裂大脑的巨大痛觉而分崩离析。麒零张着嘴,在如同千钧重压下的剧痛之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感觉身体被肢解成了碎块,然后又被撕扯成粉末,融化为黏稠的液体,最后嘶哑成蒸汽。

    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再存在。

    麒零痛苦地在喉咙里发出浑浊而微弱的声音。

    意识混沌一片,无数股纠缠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流动。仿佛洪荒大地,大大小小的水流从四处汇聚撞击,又重新离散而去,被幻觉笼罩的黑暗视线里,是无数条湍急奔涌流动的金色大河,密密麻麻各种分支构建成一团庞大的根系,身体里所有的动脉静脉甚至毛细血管,全部被这种金色光芒填满膨胀开来。

    意识消散的尽头,最后出现了一只金色的眼睛。

    谁的眼睛?

    一切又重新消散于黑暗。

    当麒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静谧的森林依然笼罩在黑暗里。只有树干与树干之间飘浮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金色碎光,看起来像是飘浮的萤火虫。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刚才那种几乎要将身体撕裂成碎片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了,连一点点残留的感知都没有留下,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麒零转过头,看见坐在自己身后的银尘,他的脸色很苍白,正大口地喘着气,看上去快要虚脱的样子。

    “你……没事吧?”麒零跑过去,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没事。”银尘瘦削而锐利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一碰就会碎的薄玉瓷胎。

    麒零没有说话,此刻,他被银尘领口处露出来的脖子和锁骨肌肤上那些流动的金色回路吸引了。那些金色的纹路,看起来和刚刚自己失去意识时视野里出现的那些金色光河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麒零突然感觉,银尘脖颈间被这些金色回路照耀得发光的皮肤,充满了一种迷人的感觉,像是某种强大的力量,或者某种美到极限的神迹,在对麒零召唤。想要靠近,想要拥有……一种迷幻而错乱的感觉,混乱了麒零的气血,他压抑着胸口涌动的急促呼吸,猛地摇了摇头。

    银尘看着面前的麒零,似乎全都了然于胸,他冲麒零挥挥手,虚弱地说:“你现在刚刚被【赐印】,你得……离我稍微远一点儿……”

    “为什么啊?”麒零的脸红通通的,望着银尘。

    “因为……你现在会觉得我……怎么说呢,非常地……‘迷人’?”银尘歪着脑袋,似乎想了半天,才尴尬地找到了这么个形容词。

    “哈?……你?迷人?”麒零在黑暗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倒退两步,双手抱拳朝银尘一推,“这位先生,相信我,你真的想多了!”

    银尘闭上眼睛,懒得和他争论。

    麒零看着眼前虚弱的银尘,也不再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安静地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等了好久,看见银尘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的气色,他才拉拉银尘的袖子,小声地问他。

    “赐印是什么啊?”麒零睁着一双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你看见的这些金色的纹路,是构成我们魂力体系的基础,叫作灵魂回路。每一个魂术师身体里的灵魂回路汇聚的中心,都会形成一个印记,这个印记根据每个人身体里拥有的灵魂回路不同,会出现在身体不同的位置上,也会有不同的形状。而王爵和他的使徒身上的这个印记,被称为【爵印】。王爵寻找到自己的使徒之后,会将其带回帝都格兰尔特,赐予使徒灵魂回路,使徒继承了王爵的灵魂回路,也因此他身上的爵印和王爵一模一样,位置也相同。也因此,这个仪式,叫作赐印。”

    “哦……”麒零听得半懂不懂,他抓起额前的头发,露出漂亮的发际线,表情有点儿困惑,“那为什么不等回到格兰尔特再赐印呢?荒郊野岭的我就这么被盖章了,你这个做王爵的会不会太随意了点儿啊?”

    “刚刚不及时给你赐印的话,你就没命了。”银尘没好气地说。

    “啥意思咯?”麒零嘴角一歪。

    “爵印不仅仅是一个印记这么简单。它是我们魂力的最中心,也是我们最脆弱的地方,更是我们运用魂力时的发力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魂兽在我们体内的栖居之所。此刻你身体内的爵印里,苍雪之牙正乖乖地待在那儿么?如果刚刚我不给你赐印,它在你的身体里就找不到居所,会持续地在你体内横冲直撞,成为一股无法安静的暴戾之气,它的魂力和你的魂力没办法共存,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它死。”

    “……这么吓人!”麒零坐在地上,“对了,苍雪之牙是什么?”

    “就是昨晚上追杀你的那个怪物。”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那个追杀我的怪物,现在在我身体里面?!太吓人啦!”

第十一节:七度王爵

    “它再也不会追杀你了,它已经是你的魂兽了。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实际的情况就是,它现在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你叫它做什么它都会去做。”

    “真的假的?”麒零不太相信,小脸儿煞白。

    “只有两种指令不能对魂兽下达。第一就是让它攻击自己的魂术师,第二就是让它自杀。”银尘看着面前吐着舌头的麒零,“你要不要现在把它放出来试试。”

    “不不不不不不不!!!”麒零赶紧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翻身蹲起来,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年轻男人,他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看上去比白天日光下更加清秀俊美,“刚刚你说我是你的使徒,那你就是……你就是王爵咯?你就是传说里的可以腾云驾雾三头六臂的,我们国家最厉害的那七个人之一?”

    银尘翻了个白眼,没准备搭理他,但麒零一直眼巴巴地蹲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等着回答,银尘被面前这个男孩滚烫而期待的目光看得一阵别扭,于是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嗯,我是……但我没有三头六……”

    “哇!”还没说完,银尘就被麒零“噌”的一声站起来吓到了。

    “我竟然可以见到活的王爵!我还成了王爵的使徒!这也太棒了吧!”麒零重新蹲下来,看了看又嫌麻烦,于是干脆坐下,两条长腿懒散地伸展着,“王爵,你要我做什么啊?我可以帮你烧饭啊,我做菜那真是非常好吃的咯,全镇有口皆碑!我也可以帮你洗衣服啊,你看你一身雪白,随便蹭个树啊打个滚儿啊,多么容易脏啊,下雨天在森林里溜达溜达,那是瞬间就变泥猴子啊!我还会捶背,捏肩膀,梳头发我也很厉害,你看你这一把长头发,还有个小辫儿,你每天早上梳得很辛苦吧,需要我来帮你梳头么?我会扎比你现在好看的辫子,就像我头上这个这样,你看看?喜不喜欢?我想想我还会什么……”

    银尘闭上眼睛揉了揉耳朵,麒零又“哇啦哇啦”吐出满口的冰碴。麒零一边吐,一边朝银尘做出“我明白我明白,我闭嘴”的手势。尽管他愁眉苦脸地伸出被冻得发麻的舌头,但是银尘还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渴望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喜悦。银尘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等到他发现自己的笑容时,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意外。

    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打心眼里微笑过了。

    “王爵大人,那你会教我魂术么?”麒零挪了挪,朝银尘坐近一些。

    “当然。”银尘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啊?太好了!”麒零迅速爬起来手舞足蹈,“大人你需要捶背么?使徒给您捶两下?你那个袍子太薄了,冷不冷,冷不冷?我身体结实,把衣服给你啊?要喝水不?我去给你找水来……”

    还没说完,银尘又举起了手。

    麒零赶紧捂住嘴,然后又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不过,这次银尘没有再让他满嘴是冰,而是轻轻地对着头顶的天空随便招了招,一阵沙沙的树叶摩挲的声音。麒零抬起头,无数树叶间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样纷纷朝银尘飞过来,在他面前悬浮着,然后彼此靠拢汇聚,凝结成一颗拳头大小的水团,银尘伸出手拿过来,像是摘下一个苹果一般,“我还真有点儿渴了”,他优雅地把小水球放进嘴里。

    麒零看傻了,“王爵大人,你太厉害了……”

    “别一直叫我王爵了,叫我银尘就好。”

    “好的银尘。银尘……你的名字真好听。”麒零开心地微笑着,“哦对了,我听别人说,王爵是分‘度’的,对吧?”

    “嗯,是的。王爵分为七个等级,从七度到一度,数字越小越厉害。”

    “银尘你是第几度王爵啊?你这么厉害,至少前三度吧?”麒零把手一挥,深吸一口气,满脸期待,显得特别激动。

    “七度。”银尘淡淡地说。

    “啥?你说啥?……”麒零下巴一歪,眼睛里写满了无法接受的失落,“你是七个人里最弱的啊。”他摊了摊手,话音刚落,就听到“噌”的一声,他双腿中间的泥地突然破开,一根尖利的冰刺像是竹笋一样刷地从地里刺出来顶在他的裤裆上。

    “我错了……”麒零吓得不敢动,连声求饶。

    “哼。”银尘冷哼一声,闭目养神,完全不想再搭理他。

    冰刺“刷”的一声重新回到地里。麒零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挠挠头。

    “不过,我们七个人里面,居于第二位的【二度王爵】,是王爵里一个特别的存在,你以后如果遇见他,最好绕道走。”银尘突然想起,于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说。

    “为什么?他不是也才二度么,难道比一度还要厉害?”麒零问。

    “因为二度王爵专门负责清理背叛国家或者【白银祭司】的王爵,所以他又被称为【杀戮王爵】,简单地来说,就是专门杀王爵的王爵。他的使徒也一样,被称为【杀戮使徒】。至于【一度王爵】……你就不用担心了,估计你这辈子都难见到他一次。现在的这个一度王爵,我们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听说他一直都待在帝都格兰尔特【心脏】的最深处,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啊……”麒零半懂的样子点点头。

    “我很累,我要先休息会儿。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吵醒我。”银尘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树干边上睡去。

    麒零在银尘旁边不远处静静地坐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因为看起来银尘睡得很香,他不想吵醒他。

    乌云被风吹走,月亮露出来,淡淡的月光流淌在森林里,像水一样流过银尘熟睡的面容,他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光滑的瓷器一般细腻。麒零忍不住靠近了一些,空气里飘来一阵银尘身上的气味,仿佛一种雅然的树木芳香,同时透着些些冰雪的清冷,让人觉得有点梦幻,感觉起来这味道真的很迷人……

    ……迷人?

    麒零猛然摇摇头,赶紧离银尘远一点儿。他抬起手往自己脸颊上一拍,“我不是有病吧?”他回头瞄了瞄银尘,确实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眉眼开阔清晰,高高的鼻梁下是粉红色的饱满嘴唇。但是也不至于让人产生“迷人”的感觉吧?看来等他醒了,得好好问问这个事情,否则严重了。

    麒零暗自定了定心,突然想起来银尘刚刚说自己身上会有一个爵印,于是撩开自己的衣服——胸膛上,肚子上都没有,他便把上衣脱掉,拧过头去看了看左右肩膀和腰,也没看见。“哦,那应该在腿上吧?”麒零转过眼,看上去银尘像是睡熟了的样子,于是索性连着裤子一起脱了下来。

    “哦,原来在屁股上!”麒零若有所思地点头,“银尘不是说王爵和使徒的爵印无论形状还是位置都一模一样么?那银尘的屁股上应该也……”他还没说完,又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吐着冰碴。这次的冰碴太多,麒零愁眉苦脸,怎么都吐不完。

    “我们爵印所在的位置是尾椎最后一节,不是屁股。”一直闭着眼睛的银尘站了起来,慢慢从树根处朝麒零走过来,他冷冷的眼神扫了扫衣不蔽体的麒零,说:“既然你把衣服都脱了,那正好……”说完,他慢慢地解开领口上那个白银铸成的精致领扣,脱下自己的长袍。

    “你要干吗……”麒零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嗓门儿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你不是说要睡觉吗?你别过来了……我警告你啊……”

    银尘没有说话,看着他,继续把里面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又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月光下,银尘的躯体修长而又结实,白皙的肌肉雕塑出开阔的胸膛和结实的小腹,月亮柔软的光芒把他的身体笼罩在一片象牙色里。

    “我……”麒零憋得满脸通红,胸膛里心脏莫名其妙跳得飞快,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我喜欢女孩子的!!”

    这个出乎意料的摊牌让银尘直接被噎了一大口,呛得忍不住咳嗽了几下,银尘愤怒地把手在空气里一划,麒零两腿间的地面上破土而出的冰刺又一次直直地顶到他的裤裆下面。

    麒零面红耳赤,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一般,两眼一闭,“我真的喜欢女孩子的!你别逼我了!”

    银尘翻了个白眼,暗自无力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树。“看仔细了,白痴!”银尘转过身去,撩起自己轻柔地垂散在后背的头发,露出自己的股沟位置。

    麒零睁开眼睛,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却被接下来的事情惊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自己眼前仿佛梦幻般的场景,一动不动地呆立原地。

    眼前的银尘**的身体,呈现着一副他从未见过的,神迹般的模样。

    “这……这是……”

    麒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第十二节:魂术世界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森林里起了风。气流带着夜色中的露气,刮过皮肤表面,透着一股沁人的凉。空气里零星还会有几颗悬浮在空气里的细小冰晶,碰到皮肤的时候,会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

    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头顶移动着沙漠般的树海,将静谧的夜衬托得更加神秘。

    然而麒零却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很快。他睁着眼睛,呼吸因为紧张而急促混浊,他看着面前背对自己赤身**的银尘,说不出话来。

    黑暗里,银尘的后背、大腿、手臂、脖颈……全身上下除了脸部,所有的肌肤上都浮现出清晰的金色脉络,无数金色光点沿着这些金色血管般的纹路缓慢流动着,然后不断地汇聚到尾椎处的爵印位置。如同一座庞大的江河流域,错综水系,精巧而磅礴地分布在了银尘的全身。

    爵印位置笼罩着一层明灭起伏的金光,如同一个强力的心脏,汩汩地跳动着,全身流动的金色液体不断地通过它循环往返。

    森林里渐渐飘浮起无数金色的光点,麒零伸出手,捕捉着萤火虫一样的光亮,金色光芒钻进他的掌心,融进血液里。

    银尘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金色光芒里,看起来多了几分神迹。

    “魂术的本质,就是对蕴藏在身体里的魂力进行各种运用。每个人诞生的时候都具有魂力,只是魂力多少有所不同。不同人的身体结构和体质,对魂力的承受能力也不一样,有些人能够吸收容纳数量惊人的魂力,而有些人,只能承受一点点的魂力进入。而后,有些人学会了怎么运用魂力,于是他们就成为了魂术师;另外的人不懂得使用,就像你之前一样,那就是普通的平民。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魂力的运行方式,而目前七个王爵所使用的运魂之术,是亚斯蓝领域上最强的七种运魂方式,独一无二、彼此不同。我在你身体里赐予的,是和我自己的魂术方式相同的灵魂回路。”

    “和以心脏血管构建起来的血液循环系统一样,你可以简单地把灵魂回路理解为身体里的第二套循环系统。所有的灵魂回路等同于大大小小的血管,而爵印等同于心脏。魂力从爵印里流出,经过全身的灵魂回路循环后回归爵印。在这个过程里,魂力与我们的身体产生反应,大幅强化我们的力量、速度、抗性、再生……等各种能力。”

    “除此之外,魂力流动时,还可以与身体外界的各种元素——水、风、地、火相呼应,从而产生强大的力量。不过因为亚斯蓝被称为水源,基本上,我们国家的所有魂术师,都只能操纵和水相关的元素。”

    麒零看着黑暗里浑身流动着金色细线回路的银尘,完全忘记了说话,他耳朵里只有银尘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有一只拳头不轻不重地持续敲击着自己的胸膛。

    “而使用魂兽的方式,也是通过魂力激荡来完成。魂兽力量的大小,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是魂兽本身的魂力强弱,另一个方面,是宿主也就是魂术师本人的力量,两者并不是简单地相加,而是非常复杂的融合效应。这个之后我再慢慢和你讲解吧。一时半会讲不清楚。在使用魂兽战斗的过程中,我们通过不断地运行自己的魂力冲击【爵印】,每激荡一次,我们自己连同魂兽的力量都会增强,就像敲钟一样,你的【爵印】就是那口钟,魂力就是横木,冲击【爵印】的次数越多,力量越大,那么钟声就越响。”

    麒零看上去仿佛呆住了似的,嘴巴跟着银尘的话语微微翕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朝银尘走了几步,仿佛被眼前神迹一样的金光绚烂给迷住了……

    “慢慢来吧,以后我都教给你,反正我们……”银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他把衣服慢慢穿好,重新披上他银白色的长袍,然后转过身对麒零说:“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醒你……”

    “什么事啊……”麒零两眼发直,定定地对牢银尘的瞳孔,呼吸低沉而急促。

    “那就是,拥有相同灵魂回路的人,彼此会被对方所……嗯,所吸引。”银尘最后把披风穿好,朝麒零脸上举手一挥,一层冷冰冰的霜花瞬间凝结在他的脸上。麒零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弄得倒吸一口冷气,神智瞬间清醒了。

    麒零眉毛一挑,“你说什么?会被对方吸引?别开玩笑了,俩男的,多别扭啊……”麒零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忍不住皱着他的眉眼瞄银尘,心里暗暗地想:就算被吸引,也是因为你长得太清秀,比福泽的女的都白净,没事儿晒晒太阳耕耕地啊!

    “那是因为,基本上来说,拥有同样灵魂回路的人,彼此就是王爵和使徒的关系。两者之间,天生就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和誓死的关系。这和人类的爱情差不多,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也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银尘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麒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从魂力本身来讲,魂术师本能地就会对强大的魂力产生占有的**,对魂术师而言,最强大的魂力就代表着最高的美感,最致命的吸引力。而对于和自己拥有相同灵魂回路的人,这种吸引力就更强,更致命。这和人类的**差不多……”

    “杀了我吧……”

    “不用担心,这只是一开始。等你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情感,这种对相同回路的同质魂力产生的迷恋,会渐渐地消退,而且会从一开始类似**或者迷恋的那种情感,渐渐过渡变化为灵魂深处真正的依赖和信任。那个时候,你们人类就可以将这种情感,和**区分开来了,乍看上去非常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只是现阶段,你们人类很容易混淆两者的区别……”

    “好了好了,别一口一个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麒零抓着头发,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我以前确实是人……”银尘淡淡地笑着,脸庞发出轻柔的白光,看起来美极了。

    “你说你以前是人……”麒零汗毛一竖,倒跳着后退一步,“那你现在?!”

    银尘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视线转向别处:“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有些人觉得我们是神,有些人觉得我们是恶魔。有些人觉得我们其实并不存在,有些人觉得我们是怪物……”银尘看着前方,目光落在森林深处某个未知的地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说着这些话。

    麒零的心稍稍往下一沉,他看着面前的银尘,在他冷漠而英俊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浅淡的悲伤。难道神一样的【王爵】,也有烦心的事情么?麒零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第十三节:灵犀

    “那我以后,不会就只喜欢男孩了吧?我不要啊……我妈还等着我给她抱个大胖孙子呢……”麒零咳嗽两声,有点儿尴尬地小声接了一句,“虽然我妈已经死了……”

    “你不是喜欢男孩,你是喜欢我。”银尘浓密英挺的眉头焦虑地皱起来,他在心里怀疑面前这个人的智商,长得一表人才,但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那不一样嘛!”麒零悲恸欲绝地跪倒在地,举着手呐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你也不是喜欢我,我只是用这样的感情给你打一个比方!”银尘抬起手,麒零的呐喊瞬间就消失了,他嘴里被银尘瞬间塞满了冰碴,说不出话来。但他依然瞪大了双眼,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珠里是绝望的神色,仿佛大写的三个字:“悲剧啊!”

    “王爵和使徒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和亲情不同,和友情也不同,如果硬要说,刚开始接触到的人,会觉得和爱情比较类似,独占的、浓烈的、至死不渝的甚至带有一点毁灭性的情感。这种感情本来在人类的情绪里就是没有的,我不知道怎么来和你描述。所以我也只能用爱情和**来给你作一个生硬而大概的比喻……到了后期,准确地来说,可能称呼这种感情为‘灵犀’更为适合吧,彼此心意相通,感同身受。”

    银尘看着被冰封了口、无法说话,但愁眉苦脸的麒零,叹了口气,蹲下来,伸出手从他嘴唇上抚过去,麒零口中的冰碴化成温润的泉水,麒零咽下去之后,开口第一句话:“那咱俩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吗?”

    银尘伸出手一挥,麒零的嘴又被更多的冰碴封上了。

    银尘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处走去,他找了一处长满厚厚苔藓的凹处躺了下来,身旁被巨大纠缠的树根环绕着,看起来很舒服。初冬时节的苔藓已经枯萎了,变成干燥而毛茸茸的一大团,垫在身下,像一床毯子,有一种暖烘烘的错觉。

    麒零哆嗦着麻木的舌头,心里恨恨地想着:“睡个觉而已,还得挑这么舒服的地方,城里人就是娇气!”

    他爽气地就地一躺,大咧咧地冲着天空摆出个“大”字。

    浓稠的夜色仿佛冰冷的潮水,哗啦啦地轻轻摇晃着这座静谧的森林。漆黑的天空上堆积着一团一团灰絮般的大云,感觉快要下雪了。

    麒零闭着眼睛躺在冷冰冰的坚硬地面上,咬着牙,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很久,他终于忍受不了越来越刺骨的寒冷,睁开眼睛歪过头冲银尘喊道:“我能去你那边睡么?太冷啦!”

    “不行。”银尘依然闭着眼睛躺着没动,幽幽地答了一声。

    “为什么?!”麒零坐起来,一头健康强韧的黑发胡乱顶在头顶。

    “因为现在的我,对你来说……”银尘轻轻摇着头,像是特别可惜什么的样子,“太过迷人。”

    “……要不要脸啊你!”麒零猛然愤怒地翻身倒下,刚躺下,又翻起来,“那你把你那件袍子给我当被子!”

    “也不行。”

    “为什么?!”麒零两眼一斜,一副雪白的牙齿咬紧,“难道你的那件劳什子袍子,也太过迷人?!”

    “袍子不迷人,”银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裹了裹自己的袍子,看起来像躺在被窝里一样舒服,“可是袍子上有我的气味,而我的气味,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迷人。”

    “……要不要脸啊你!”麒零愤怒地翻身躺下。

    刚躺下,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麒零身下的土壤深处,一层薄薄却坚硬的冰墙,从地里蹿起来,像一个蚕茧一样,在自己的上空搭出了一个帐篷。小小的冰室笼罩着自己,让周围的寒风无法吹进来,而整个狭小空间里的温度,也渐渐被自己的体温升高起来。

    麒零躺在银尘为自己搭建的这个小小冰屋里,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小到大,自己都是个孤儿,习惯了没人照顾,虽然银尘和自己刚认识没多久,但是,却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尽管他对自己看似非常冷酷,说话也特别严厉,但从他冰冷的面容下面,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切,是温暖的。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吧,王爵和使徒之间,真的存在一种无法分类的感情,就像此刻他为自己搭建的冰屋,虽然是寒冷的冰,但是却能带来温暖的夜……我,爱上他了?!

    “银尘,我拜托你!留一个洞让我呼吸呀!你这做的是屋子还是棺材呀!有没有人性啊你!”

    【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

    空气里透明的涟漪震荡得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人将看不见的石子,投进了静谧的夜色之湖。

    莲泉站起来,走到窗口,她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朝窗外用力一跃,她整个人像一只黑色的苍鹭无声地略过驿站旁边的一座屋顶,身后银黑色的长袍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鬼魅般的光泽。她的身影朝着雷恩城中心飞快地掠去。

    一个朦胧的白色影子随后出现,紧追着鬼山莲泉的身影,速度越来越快。

    莲泉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迅速地在连绵不断的屋顶上飞奔起落。

    辽阔壮丽的大海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动作快如流星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无数教堂和宫殿的尖顶之间拉动起模糊的光。

    鬼山莲泉从一个教堂的尖顶上纵身朝前一跃,然而,前方已经没有屋顶可供落脚,她的身影飞快地朝地面坠落,露在长袍外面的手臂和脖子的肌肤上浮现出了无数个交叉十字图案的金黄色发亮的纹路,狂暴的魂力翻涌成巨浪,天空里一声轰隆的闷响,一个庞然大物在天空里显形。漆黑的巨大倒影,顷刻间投射覆盖了脚下的地面。那是一双如同山脉般庞大的羽翼,无数银白色的羽毛在夜空里发出刺眼的白光,锐利的鸣叫像利剑般划破夜空。

    鬼山莲泉轻盈地落在羽翼丰满的双翅之间的背上,她蹲下来,伸手抓住粗壮的羽毛,风把她的长袍吹得翻滚不息,她的魂兽【闇翅】载着她,朝前方飞去,身后那个白色的影子站在教堂尖顶的边缘,被越甩越远。

    闇翅的鸣叫划破夜空,仿佛一座庞大的悬浮冰雪岛屿在天空里浮动。

    莲泉回过头,没有看到白色的身影跟随而来。她稍微松了口气。尽管不知道刚刚追逐自己的人是谁,但是从感受到的魂力强度来判断,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的人。

    莲泉驾驭着巨大的闇翅,朝前面继续飞行,远远的,一面高耸的墙壁出现在飞行轨迹的正前方,然而,莲泉看起来却并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巨大的白鸟朝着墙壁飞快地冲撞而去,几乎可以预料到的,随之响起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在闇翅的喙尖触及石头墙面的瞬间,整个墙壁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座竖立的水面,坚硬的石面泛起一层涟漪。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莲泉和闇翅一起消失在墙壁里。

第十四节:杀戮少女

    尖锐的鸟鸣声突然如闪电般炸向地面,闪光的白色羽毛卷动飞舞,然后瞬间消失。

    羽毛化成一股发光的烟雾,回到莲泉的身体里。

    莲泉朝前缓慢地走去,目光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是一条冗长的走道。准确地说,是两座宫殿中间的间隔地带,两座高不见顶的建筑的外墙拔地而起,中间隔出了这样狭长的一条勉强能够过一辆马车的通道,头顶是封死的石头顶面。然而,甬道两头,确是厚实的墙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进入的空间。整条甬道像是一口放在雷恩城里,为远古巨人而制作的密闭石棺。

    而此刻,莲泉就在“棺材”的里面。

    狭长的甬道左面是空无一物的石墙,而右面则有一排并列的巨大女体雕像,每一个雕像都带着厚重的兜帽,面容隐藏在阴影里。雕像的背后隐隐发出一些蓝光,将整条甬道照出了几分鬼气。

    莲泉朝前面走去,她的目标,是第十七个神像。

    没走几步,莲泉就停了下来。她安静地站在幽暗里,手心隐隐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个白色人影无声地站在前方黑暗中,背对着莲泉,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冰凉夜色里浮出来的一个白色幽灵。

    莲泉警惕着,冷冷地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人影慢慢地回头。

    那是一个绝顶美貌的少女,精致的轮廓和妩媚的五官在月光下看起来倾国倾城,散发着一种魅惑人心的迷人之气。

    “你一路跟踪我到这里,”莲泉冲着这个少女,冷冷地问,“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啊,呵呵……”少女轻轻地抬起手,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掩着嘴,娇嫩的嘴唇中间是明亮的皓齿。她的眼神温婉流转,略带羞涩地看着莲泉,满脸抱歉的神色,“我是来杀你的啊。”

    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羞涩。

    “杀我?你知道我是谁么?”莲泉的瞳孔渐渐紧缩,脸庞在月光下露出森然的寒气。

    “我知道啊,你是鬼山莲泉,厉害的五度使徒嘛。”少女如同梦幻般的白色纱衣在风里轻盈地浮动着,像是云朵又像是烟雾般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你哥哥就更厉害了,鬼山缝魂,是五度王爵呢!不过话说回来,王爵和使徒之间的感情,不都是非常暧昧的么?你们兄妹俩……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么?**什么的……多不好听呀。”少女露出害羞的表情,脸颊上染起了一丝红晕,仿佛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话,正在懊恼。但是她一边低着头的同时,一边又轻轻抬起她妩媚的眼角,流转的眼波像几根挑逗的羽毛一样在鬼山莲泉的脸上扫来扫去,眸子里充满了戏谑的表情。

    “你是不是想找死。”鬼山莲泉的话里听得出很明显的杀气。

    “我当然不想找死。”少女的脸上是认真的表情,她摊开手,说,“所以我才一路追你直到这里啊,因为在海边和你打,我觉得可能会有点吃力。不然你以为在天上这么飞老半天不累啊,很消耗魂力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一个能飞的畜生么?”少女笑意盈盈,但眸子却像寒冷的冰珠。

    “你!”鬼山莲泉太阳穴隐隐地跳动着,她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汩汩冲涨的声响。

    少女完全没有理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刚刚就在海边和你动手的话,你把你的第一魂兽【海银】释放出来了,那家伙从海里钻出来,可怎么得了,搞不好我是有可能会败的!”

    “哼。”莲泉冷笑着,“就凭你,我根本不需要动用第一魂兽,甚至连【闇翅】都不需要释放出来。”

    “你这样说就有点过分了吧。”少女的表情看起来微微有些生气,“我知道你是【五度使徒,非常厉害,可是,人家也不弱啊。麻烦你,一定要认真和我动手啊,否则就太无趣了!”

    “没问题,你这么想死,我一定成全你。”鬼山莲泉的手上,隐隐浮现出大量流动着金色光芒的十字纹路。她脚下的地面突然卷起冲天而起的大风,她的黑色长袍蓬然鼓动,猎猎作响。

    “这么着急动手啊?都是女孩子,就不能优雅一点儿吗?对了,在动手之前,顺便告诉你哦……”少女轻轻撩了撩耳边的发丝,“我也是【使徒】呢。”

    “我当然知道,除了王爵使徒之外,普通人根本没办法穿过那面墙进入这个空间。”鬼山莲泉冷冷地说。

    “哦,是吧。那你知道,我有个很特别的称号吗?”少女媚然而笑,“我自己特别喜欢呢,这个称号叫作【杀戮使徒】哦。”

    少女抖了抖自己的手腕,一串蓝宝石手链,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宝石折射着月光,看起来剔透晶莹,仿佛海洋的碎片。月光下,少女的笑容像是最美的画卷,她浑身无风自动的洁白纱裙缠绕着她纤细凹凸的**,宛如一个洁白的女神。

    鬼山莲泉的心陡然沉进了冰冷的深海峡谷。

    “哎呀,你看我,真没礼貌,只顾着告诉你我的称号,都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啊,叫作神音。”

    风吹动着乌云在天空里快速地席卷着,仿佛一群失控的沉默暗兽。

    清脆而悠扬的宝石碰撞声在甬道静谧的黑暗里格外清晰。

    鬼山莲泉身上不断涌现而出的十字黄金刻纹,如同呼吸般起伏着明明灭灭的光亮。巨大的魂力在她的身体里越来越汹涌。坚硬大理石铺就的甬道地面之下,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隆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面深处苏醒。

    神音抬起手掩在嘴角,娇媚地笑了笑,然后抬起她那双如同湖泊般动人的眼睛,看着莲泉,说:“喂,我告诉你呀,别动歪脑筋哦,否则你死得更快。”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鬼山莲泉的脸笼罩在一层动荡的杀气里。

    “哎呀,使徒当然是听王爵的话啊,【杀戮王爵】派我杀谁,我就杀谁。他那个人啊你也知道的嘛,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杀人会告诉别人理由的呢?除了他和白银祭司,谁知道呢。”神音有点儿嗔怪地对着莲泉,轻轻地用手玩着垂在鬓角的发丝。

    “好……”莲泉的瞳孔锁紧成细线,“那我问你,你们追杀的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连带着我哥哥五度王爵鬼山缝魂一起?”

    “那我就不知道了。”神音晃动着她的手腕,她的脸庞闪动着蓝幽幽的光芒。“不过我出发的时候,我们家那位嗜血的王爵,也匆匆地出了门,他凝重的神色,哦不,应该说那种兴奋而期待的神色,看起来应该是要出发猎杀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王爵杀王爵,使徒杀使徒咯。”神音说到这里,低下头,若有所思,“不过也挺精彩不是么?在那场浩劫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又出现了王爵打王爵的场面,你难道不期待吗?”

    “使徒打使徒,也很让人期待,不是么?”鬼山莲泉冷笑着说。

    “是啊,所以你可千万要争气,否则,两三下就被我弄死了,就太没意思了啊。毕竟,我比你高了三个职阶呢。”神音俏丽的脸上,嘴角向下撇着,一副动人的嗔怪表情。

    “咕叽——咕叽——”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钻出来,血肉拉扯着,黏液滑动的声音。

    神音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鬼山莲泉,笑了笑,说:“哎呀,终于亮出【魂器】了啊。好精彩呢。”

第十五节:沸血鼓点

    鬼山莲泉反手伸向自己的耳背后方,抓住从脖子上刺破皮肉长出来的一把剑的剑柄,然后用力地把那把巨大的长剑从身体里拔出来,整个脖子到后肩,被划开一道手掌宽的血口,深可见骨。她反手朝下一挥,黏在剑锋上的血“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后背翻涌开的皮肉,缓慢地愈合到一起,把刚刚露出来的白骨肌腱,重新包裹起来。

    莲泉右手拿着长剑,剑身斜斜下垂直指地面,周围的空气里,大量水汽纷纷凝聚成细小而锋利的冰晶,这些冰晶迅速地卷动起来形成气流,像是一股一股半透明的丝绸,朝着剑身吸纳,周围的光线像是水流一样汩汩地汇聚,随着气流注入宝剑的内部,整个剑身泛出月光的象牙白,空气里是呼吸频率一样起伏的“嗡——嗡——”的剑吟声。

    “了不起的【魂器】呢,既然这样……”神音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后脑勺上,像是摘下发簪般动作优雅地,从颈部脊椎里拔出一根细细的柄,“我也陪你玩玩吧。”说完,她像是把自己软绵绵白花花的脊髓从后颈处扯了出来一样,将一根手指粗细的银白色绳状物体,从脖子后面缓慢地拔了出来。她的眼睛半垂着,表情动人而又妩媚,像是高贵的公主睡前解开发髻一样。

    她轻轻地把这条银白色的鞭子绕在手上,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后颈,那个血洞迅速地愈合了,留下一片光滑雪白的肌肤,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来。”神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她的脸上笼出一层寒霜般的白雾,银白色的细鞭子朝地面用力一甩,尖锐的鞭头“砰——”的一声刺破她脚下的岩石地面。

    鬼山莲泉突然感觉到一阵闪电般迅捷的魂力从岩石下面穿刺过来,“来了!”她把巨剑朝脚下的岩面一刺,轰然一声爆炸,碎石朝四周激射,地底深处发出诡异的惨叫声,像是有什么活物被刺中了一样。但随即,鬼山莲泉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眼前倏然一花,而后一口鲜血就从她嘴里喷了出来,一个来不及看清的瞬间,白色软鞭犹如一条灵动的白蛇,闪电般从剑身旁边的地面蹿出来,洞穿了她的腹部,鞭头从莲泉的后腰刺穿出来,立刻如同食人花一样撕裂成五瓣倒刺紧紧抓牢了莲泉后背的血肉,鞭头上渗出一些白色的黏稠物,像是蛇牙上的毒液。远处,神音同样露着森然的白色牙齿,她的笑容诡异而恐怖,“痛吗?”神音用力地把手一扯,鬼山莲泉轰然朝下面坠去,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岩石地面上,无数裂痕和碎石,空气里爆炸出大团尘埃。

    【西之亚斯蓝帝国·福泽镇外森林】

    梦境里是天空呼啸的大风,吹散了每一片厚实的黑云。

    浑圆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头顶,把凛冽而凄冷的白光洒满整个树海。死寂的森林被如水的月色浸泡着,透着些怪异的安详。

    突然,遥远地平线处的黑暗里,传来沉闷的声响,像是一记重鼓,然后鼓声越来越快,咚咚咚咚……沉闷而急促地从地平线上黑压压地滚来,仿佛一场不断逼近的暴雨。

    麒零就是被这样的鼓点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刚刚适应头顶雪白的月光,瞬间一个黑影压到自己身上。麒零刚要惊呼,嘴就被捂住了。他睁大惊恐的眼睛,看清楚压着自己的人是银尘之后,大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脸刷地红了起来,整个人的温度瞬间升了上去。

    “你……要干吗?”麒零的嘴被银尘用力地捂着,发出含混的声音来。离自己鼻尖只有几寸距离的银尘的瞳孔,像是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海。

    “你……你要干吗?!”当麒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银尘冰凉而修长的手指已经撩开自己的衣服滑了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烧红了的虾,用力挣扎着企图弹起来,但又被银尘压得死死的,动弹不了。

    “不要出声……”银尘低声道。

    “……你干什……见鬼啊你!”麒零忍不住开始骂娘,但银尘的手已经绕过麒零的腰,从背后伸进了他的裤子……

    “你疯啦!……你他妈摸哪儿啊你!!”麒零面红耳赤地吼出声来,同时,尾椎处立刻传来一阵刺痛骨髓的寒冷,像是一道闪电冲进了他的身体。麒零两眼瞬间一黑,失去了知觉。

    银尘把全身结冰凝固的麒零抬到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放下。他看了看面前被包裹严实,像是一座冰雕一样的麒零,然后背靠着岩石坐下来,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他不断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远处密集的鼓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重,不断有树木被折断的“咔嚓咔嚓”声响沿路逼近。

    银尘压抑着自己内心疯狂翻滚的恐惧和血脉里不断被那些鼓声激荡起的魂力,他闭上眼睛,把全身的魂力消除,所有金色的魂力沿着魂路全部快速地流回爵印里封存起来。他身体上作为一个王爵的所有迹象在渐渐消失。

    “隐藏魂力……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爆炸般密集的鼓声已经近在耳边,庞大的钝声一下一下,如同巨大的铁锤砸向胸口。从高空俯视,会发现在茂密的树海中,无数参天的巨大树木正在诡异地沿路倒塌,仿佛是有一条巨大的蛇正在游过高深的蒿草,蛇行之处留下的草痕。

    头顶的天空上是一阵接一阵类似巨大昆虫发出的“吱——吱——”声,听起来像是锋利的金属在彼此切割,声音里蕴藏着一种诡异的力量。每当声音响起,空气里顿时震开一道透明的涟漪,当涟漪波动到身旁的时候,爵印里的魂力像是发疯的困兽一样,想要撕碎牢笼冲出来。银尘靠在岩石上,目光涣散,嘴角源源不断地涌出赤红的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白色的衣襟,他的身体不时轻微地抽搐着。“吱——吱——”他英俊的面孔此刻扭曲得有些恐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被这种诡谲阴森的叫声激荡得如同滚水般沸腾,爵印里的魂力已经失控,纷纷涌进了密密麻麻的魂路,银尘的身体被金光笼罩,魂路里的魂力横冲直撞,似乎已经难以抵挡这种叫声的勾引,想要刺破皮肤从身体里逃逸而出,银尘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座难以压抑的临界喷发的火山……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看了看包裹在冰晶里安然沉睡的麒零,他微微笑了笑,露出带血的牙齿,随即抬起头,用最后剩下的清醒目光,看着自己头顶缓慢爬行而过的庞然大物。

    黝黑外壳反射着森然的月光,望不到头的庞然身躯扭动着前行……密密麻麻的细长之脚,仿佛长满了锐利毛刺的石柱交错移动着,每一次移动都重逾千斤地砸向地面,整个森林里擂动着巨鼓般的轰然声响……

    “为什么……【诸神黄昏】……它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银尘的目光终于在皎洁的月光下失去了光泽,一片黯然。

    他胸口雪白的衣襟,挂着一片渐渐凝固的凄凉的血痕。

    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俯视,这片静谧的原始森林中间,一条如同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蜈蚣,正缓慢弯曲地朝前爬行,所到之处,树木交错断裂,泥土碎石沿着它路过的地方四散迸射,成千上万条巨大的腹足交错起伏地砸向地面,好多裂缝蔓延在森林的地表上,天地间一片末日崩坏的氛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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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164/ 第一时间欣赏爵迹最新章节! 作者:郭敬明所写的《爵迹》为转载作品,爵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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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迹介绍:
传说中的奥汀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国,在这个世界中,充斥着神秘莫测的魂术,弥漫着权力和欲望的激烈争夺。生性单纯而憨厚的平民少年麒零,无意中卷入了这场帝国间的斗争。从未接受过魂术训练的他从此跟随自己的领导者出生入死…… 腥风血雨,殊死争斗。 爱恨杀戮,悲怆史诗。 最巅峰的魂术师们巨大而恐怖的力量由何而来? 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又掌握着怎样的真相? 这场旷世之战,究竟要将主角的命运引向王者的宝座,还是惨烈的死亡?爵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爵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爵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