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目的
“真的没事。”阴丽芝眉头皱了皱,将怀里抱着的小娘子交回到了武安公府的人手中,已经失了与丹阳郡主说话的兴致,目光在屋中转了转,似是看到了崔氏府里一个下人,便眼睛一亮,将人招了过来问道:
“十二娘呢?”
她不想与丹阳郡主提傅明华的事,刚刚与傅明华聊了几句,使她心情此时还郁郁不快。
那丫环过来,显然是与阴丽芝十分熟悉,行了礼才答道:
“十二娘子抱了灵山新雨图,去了青晖阁了。”
灵山新雨图乃是晋时名家郗夫人的画。
郗夫人曾师从东武亭侯顾元常,深得顾元常真传,所书的字、画无一不是精品。
可是在当时,因为女子地位所限,她的诗、书、画等保存的并不多,流传至今,桩桩件件都是价值连城。
但是这样稀罕的东西,旁人没有,大谢氏却未必没有。
阴丽芝听到‘灵山新雨图’,也不由来了兴致,似是觉得自己之前态度生硬,她转头向丹阳郡主笑道:
“灵山新雨图是晋时郗夫人所绘,当日郗夫人前往幽州,看过灵山绝美风景所绘。年幼时我曾有幸,随姑母前往青河,在姨母房中看过一回。”
丹阳郡主听她这样一说,也有些意动,阴丽芝伸手压了压高鬓,笑着问道:
“今日来了什么样的客人,让姨母竟然将这样珍贵的东西都取出来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那丫环却恭敬道:
“秦王殿下来了。殿下曾由孟太傅启蒙,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所以十二娘子才取了此画,让殿下观赏。”
下人说了这话,阴丽芝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丹阳郡主眉头皱了起来,她倒未曾想到其他,又被彭氏当初宠得厉害,此时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秦王来了?”
阴丽芝品出她话中的异样,不由目光一闪,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丹阳郡主喃喃便道:
“之前见着元娘时,问她秦王,她说王爷事务繁忙,没有空陪她过来。”
这话一说出口,那丫头愣了一愣,阴丽芝却是眯着眼,眼中露出讽刺之色来。
“事务繁忙吗?”
她咬着唇,神情复杂。
之前她在傅明华面前觉得十分丢脸,此时丹阳郡主无心之下说的话,却是让她险些笑出了声来。
傅明华疑心她的丈夫要害她,殊不知,看似恩爱无比的秦王与秦王妃,此时看来也并不如之前她所见到的那般恩爱了。
这不,秦王事务繁忙,没有空陪傅明华前往崔府,却有空陪十二娘子赏画。
“那倒未必了。”
阴丽芝忍了心中的感受,犹豫半晌,丹阳郡主已经站起了身来,望着她看:
“大嫂,我们去问问元娘。”
“她人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去问她?”
阴丽芝反问了一声,将丹阳郡主问得一滞了,她接着才道:“更何况人家两夫妻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再说了,兴许是丹阳你听错了,王爷就是陪她来的呢?”
她一番话使得丹阳郡主面色踌躇,阴丽芝自己坐了一阵,才跺了跺脚:
“秦王妃在哪?”
那下人此时已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故作镇定:
“奴婢也不知道。”
“哼。”阴丽芝冷哼了一声,她对傅明华虽然有些怨,可终归两人自小便是相识的,说了两句酸话,泄了心中的不快之后,仍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傅明华。
见下人不肯说,她便站起身来:
“我们分头去找。”
傅明华与大谢氏说了半晌的话,大谢氏仿佛真的是来寻她说家常的,说了半天,仔细想来,半点儿有用的事都没提到。
倒是茶上了几盏,糕点接连不断的送来,仿佛是大谢氏怕她饿着了一般。
“你曾外祖母十分想念你,她老人家身体大不如前,否则怕是会入洛阳来看你的,若得空了,多写几封书信给她老人家。”
大谢氏端着茶,轻呷了一小口,才放了茶杯笑。
傅明华心里猜测大谢氏心中打的盘算,原本以为说上几句,她会透些口风,哪知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莫非大谢氏当真是来找自己叙亲情的?
她心中正想着,外头却有婆子匆匆进来,向大谢氏打了个眼色,大谢氏站起身,整了整披帛,冲傅明华笑道:
“先失陪。”
傅明华点了点头,大谢氏缓步出去,碧云借着过来替她整理衣裳妆发的功夫,小声的提醒:
“大太太是不是将您困在此处?”
傅明华便微微一笑。
碧云都看出来的事了,她自然也瞧得出来。
只是大谢氏将她困在此处,莫非有什么人不希望她见着?
她眼神清冷,外头大谢氏进来,表情有些勉强:
“秦王来了,此时正在青晖阁中等候,我让娴姑带你过去。”
傅明华一下便明白崔大太太留她在此处的原因了。
她站起了身来,似笑非笑望着崔大太太看,崔大太太神情冷漠,与她对视。
此时也不再做出之前亲和热情的模样了,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平静的望着她看。
碧云气得脸色通红,大谢氏却冷冷道:
“带王妃过去。”
傅明华抿唇一笑,道了声‘谢’,提了裙摆,头也不回的走了。
崔大太太看到这一幕,倒是眉头皱了起来。
身边的人有些担忧,看到刚刚那一幕,问她道:
“怕是秦王妃心中有怒火。”
“我并没有做错。”大谢氏平静的说了一句,“就是贵妃娘娘,也该知道我这样做的缘由。”
说话的嬷嬷嘴唇动了动,不再开口了。
傅明华来到清晖阁一处亭中时,亭里烧了火炉,摆了桌椅与茶具,还有一个未收拾下去的茶碗,显然在此之前,此地除了燕追,还有另一位娇客。
燕追拿了画卷,看到傅明华时便出亭来迎她,她神色平静,任由燕追牵了她,进了亭中。
“得了一卷郗夫人的画,我想元娘一定喜欢。”
他手一抖,画卷便展了开来,那画‘灵山新雨后’的水墨画便展现在傅明华面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放心
碧蓝看着燕追脸露笑意,傅明华也凑了过去看着这幅画看,两夫妻都好似不见异样,仿佛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般。
“郗夫人的画确实好。”
此画在于意境,女子笔力婉约柔和,虽说色调简单,但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法如春蚕吐丝,运思精微,仿佛能透过画,想像昔日佳人风采,确实是一幅极为难得的好画。
这画可应该是崔大太太宝贝,可此时却被她吐了出来。
傅明华有些惊喜,伸手想要去接画,燕追却将手一躲,避开了她的动作,含笑看她:
“要这样拿走可不行。”
他眼中露出诱惑,“我得了画,便迫不及待想与元娘分享,元娘一来尽看画,就不看我了?”
傅明华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仰头望着他看,他弯了些腰,将头低下来,一双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再装不下旁的东西半点了。
燕追微笑着,斯条慢理将画卷了起来,看也不看,便交到了一旁碧云手上。
傅明华有些诧异:“这不是崔大太太的画?”
燕追便扬了眉梢,伸手来揽她入怀,扶她坐到了椅子上,袖口一拂,便将桌面上摆的茶碗盏等一并拂落到地上。
那上好的细瓷摔落在地,发出‘叮当’脆响,里头茶渣与水溅了出来,地面顿时一片狼藉。
他却毫不在意,取了袖口中的锦帕擦手,目光落在手上,神情淡然的吩咐:
“重新再烧水泡茶。”
碧云应了一声,将画交到身后的宫人手上,自己亲自拿了帕子去收地上他摔落一地的狼藉,燕追这才抬头,将帕子一扔:
“现在是你的画了。”
他眼中丝毫没有夺人所爱的心虚愧疚,反倒理所当然:
“而我把它送给你了。”他微笑着,伸手来握她的葇荑:“喜欢吗?”
傅明华忍不住抿唇而笑。
燕追这样做,便证明崔大太太的打算落空了,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忍了笑意问:
“你将十二娘子如何了?”
她这样聪明,燕追虽然早知瞒她不过,但她明知此事,却丝毫不慌,倒让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他身体侧开了一些,手上用力,将她拉了过来,坐到了自己腿上,身体靠在他臂间。
之前还笑意吟吟的佳人顿时有些慌了,挣扎着想站起身来。
“三郎……”
此时又不是在王府之中,更何况此地极有可能会有人前来,她脸颊微红,刚想挣扎,燕追撑着她娇躯的手臂一放,她身体直直往后倒,反倒将她吓了一跳,一把将他肩头勾住了。
傅明华花容失色,燕追才又揽住她腰,享受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低头与她对望:
“你猜我将她如何了?”
她挣扎着,踢着一双小腿:“我不知道,你快放我起来。”
“不放。”他神色认真,低头埋在她耳边,深吸了一口气,鼻端闻到的尽是她身上的馨香,这个动作又让傅明华耳朵更烫。
“猜不出来,我不放。”
傅明华知道燕追不可能将她扔下,可又实在羞恼。
“王爷!”她挣扎着,却似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般,挣不脱燕追的力道,最终也只有无奈认输:“你将我放开,我再猜。”
燕追似笑非笑的看她,她挣扎了片刻,玉颊生烟,梳理得齐整的发鬓都微乱了。
傅明华犹豫半晌,抬了头,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他目光深沉,抱着她的力道就更大了。
“三郎……”这一次再央求时,他才顺从将手放开,傅明华忙不迭起身去整理衣裳,又看远处有没有人经过。
碧云几人不知何时避出了亭子,她脸又更热,一双杏眼含羞带怒瞪了燕追一眼,抚了抚发鬓才道:
“我还当这场宴,是崔大太太要为十二娘子觅得佳婿,结果大太太心中却是早就有数了。”
想起之前丹阳郡主问她的话,她又忍不住伸手背碰了碰脸颊:“丹阳问我话时,我还说王爷公务繁忙。”
他有些无辜。
近来燕追确实是忙,每日事情极多,这才给了大谢氏可趁之机。
早前大谢氏放贴,送到秦王府的贴子却有两张。
除了傅明华收到一张之外,燕追也接到了。
燕追接得稍晚一些,他早前好似记得傅明华还没收到崔府请贴,接到贴子那刻,他便想着陪傅明华走一趟。
因为事情太多,他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哪知清晨与姚释等人商议完事后,才知傅明华已经先走了。
他一过来,就被崔府的人缠住,说是有人去请傅明华过来,谁知等来的不是傅明华,而是来了个崔十二娘。
崔家的打算他心中清楚,无非就是想要效仿崔贵妃一般,送个女儿进来,与他关系更亲密罢了,最好将来若他登位,下一任太子亦是出自崔氏女肚子。
在崔家看来,这对他无害,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但这却如触了燕追逆鳞般。
他抢了郗夫人的画,直接让崔十二娘子滚,又唤了人去找傅明华过来,是半点儿脸面都没有给崔家人留下。
傅明华听了这话,几乎能想像得到崔十二娘子那时脸上的尴尬。
难怪后来大谢氏在与她说话时半路被人唤了出去,回来时脸色那般的差。
“我得了好画,就迫不及待想给元娘看。”他深情款款,语气不疾不徐:“只是元娘好像一点也不担忧我,只盯着画看,就真的这么放心吗?”
“我放心。”傅明华笑着缓缓点头,燕追便笑意更深了,反问了一声:“哦?”
“崔大太太打错了主意。”她一看燕追这模样,便知他想要问什么了,有些无奈的抱了暖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上的绣花:“崔大太太这样做,无非就是一个原因罢了,是为了崔家的繁荣,为了崔氏将来的传承。”
当初青河崔氏送了崔贵妃进洛阳,崔贵妃生下两位皇子,如今三皇子燕追眼见将来极有可能进位储君,品尝到甜头的崔氏如何会不再依样画葫芦呢?
从当日崔氏为燕追备下崔十娘,便已经看出端倪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骄傲
“在旁人眼中,这样的好事恐怕你不会拒绝。”傅明华转了头,去看亭外种着的片片苍松,冬日万物俱凋零的时候,这些松树却依旧苍劲,点出几抹绿色。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看在燕追眼里也比旁人可爱,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遗憾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不是转头在看他。
“十二娘是母亲的亲侄女,是三郎的表妹。”在崔家人看来,这是亲上加亲的。
就是看在崔贵妃的份上,崔大太太恐怕也觉得燕追也该消了这美人恩才是。
再加上傅明华又身怀有孕,这一年中她是不得服侍燕追的。
有美人投怀送抱,天底下又有几个柳下惠,能坐怀而不乱的?
崔家这样的急切,主动送美,追根究底,只是因为害怕。
当今崔贵妃出身青河,且有两子在身,崔家地位稳当,自然无忧。
可随着燕追逐渐势大,他的后宅若没有崔氏的女人,将来他的膝下没有流着崔氏血脉的孩子,崔家又怎么敢放心的支持他?
历史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太多,崔家也只是想求个保障。
只是崔家算错了燕追的性格。
“当初三郎没有屈就魏敏珠而娶我,如今又怎么会再屈就十二娘?”
燕追便笑容里便露出几分热烈,那种爱人知心的感觉实在是很好,他微笑着盯着傅明华看,听她又道:
“更何况大太太这样做,固然是无可厚非。”
可是未尝不是对燕追的一种逼迫,他这样的人,又哪忍得了这样的事呢?
“所以就是无论三郎真不真心对我,大太太的想法始终只是想法罢了。”傅明华转过头来,燕追便点了点头:
“知我者,元娘。”
他握了那如凝脂一般的玉手,轻轻的以拇指的指腹摩挲:
“崔家是该送人进洛阳,却不是那位小娘子。”
他眼中露出不怀好意之色,崔大太太主动送美人儿的举动,并没有将他那颗冷硬的心软化丝毫。
崔家想用女人来将他套牢,是打错主意了。
先不说他对于世族门阀,与嘉安帝的想法如出一辙。
哪怕是他没有除世族之心,可也不喜崔氏这种拿他当保护符似的举动。
他不求崔氏,可是同样的也不喜崔氏求他。
从这一点来说,他冷静得近乎冷漠。
燕追喜欢这种被傅明华了解他的感觉,他还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却什么都猜到了。
“三郎想要碰崔大太太的眼珠子?”
傅明华任凭他把玩自己的手,一边就笑着问了一句。
燕追忍不住笑,将她手放到唇边吻了一口,也不否认:“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就对了。”
她嘴角小小的上扬,事实上她也想过此事的。
当初崔大太太向长乐侯府透露谢氏未死之事,就是想为她增添麻烦的。
只是当时的她力量薄弱,便将此事压在心中,并不是忘记了,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既然留不下来十二娘,也该将四表哥召入洛阳,让母亲时时都能看到崔氏家乡人才好,兴许心情也会舒畅。”傅明华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撩了撩头发,小声的笑。
她并没有故作大度,崔大太太的举动惹怒了她,她也如只被惹怒的猫,露出了她锐利的一面。
燕追心情舒快,想了想又问她:
“元娘几时发现的?”
傅明华一开始倒真没发现,后是因为崔大太太见事情败露,燕追又问起傅明华,才无奈之下将话说与傅明华听了,让人带她过来。
燕追握了她的手,想了想她冷静的模样,又逗她:
“若我为了母亲,给崔氏留了脸面,你会怎么样?”
她翻了个白眼,认真看着燕追: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燕追想过好几个她可能会回答的答案,却独没想过她会这样说。
傅明华的性格,燕追再了解不过,可此时她这样娇纵,仿佛知道这是对他最好的威胁般,他细细思索,就惊喜交加。
唯有她知道自己爱她,才明白这句‘再不理你’对他来说有多严重。
正是因为他喜欢她,又爱她,所以她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看似全无凭据的话。
她没有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这句威胁他的话,听在燕追心中,却胜似无数。
他握紧了傅明华的手,笑着就道:
“那元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不理我了。”
傅明华听了这话,心中重重一跳,脸颊生烟,看了他一眼,握了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上。
夫妻俩短短两句话,便又觉得心中靠得更近了些。
炉上的水烧开了,碧云等人进来时,也不知这两夫妻说了些什么,只是瞧着傅明华眉眼间的笑意,显然崔十二娘的举动没有在两人心中留下痕迹,才松了口气。
喝了一盏茶,就有崔府的人来回话,说是九皇子燕骥到了。
燕骥过了元岁便是十三,崔贵妃在准备为他相看将来的皇子妃了。
他往后最多不过是封王,娶妃不需要家世、权势等因素考量,只消性情温顺人品好,教养、规矩礼仪都不差,崔贵妃便其他并不在意了。
若是崔大太太想将十二娘嫁给燕骥,说不准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只可惜崔家求的是长远的富贵,燕骥自然他们都看不上。
夫妻俩出来时,燕骥正神情不耐烦的坐在主院外的廊边木栏上,不时伸手去扣着栏上的木雕玩,有时扣下一块木屑便扔在不远处的松枝上,旁边侍候的下人看到这一幕,既是心疼这宅院,又是不敢阻止了他。
屋里好些夫人小娘子坐着说话,都知道外头九皇子在,却没哪个敢出来。
他性情好动,静不下来。
前些日子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被太后拘在了宫中养伤,不允他四处走动,早将他闷坏了。
他扣木头扣得太多,指甲缝中便沾了一些,正不耐烦的取了腰后别着的匕首用来剔手,才将剔了左手拇指,一抬头便看到燕追与傅明华两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不明
之前还满脸不快的燕骥脸上露出喜色,一下子就从栏上跳了下来,踩到了松软的泥地上,一个踉跄,撞到了廊下种的树梢,抖了他一脸都是雪。
随他出宫的内侍宫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忙要伸手过来,却哪里拦得住燕骥,见他捉着树枝稳住了身形,便拐着一条伤腿,跌跌撞撞的朝燕追跑。
“殿下,殿下,小心一些。”
他腿伤尚未完全痊愈,手里又拿着刀,宫人都担忧他伤了自己,回头太后问责下来,怕是侍候他的人要遭处罚。
燕骥却毫不在意,将匕首往腰后一别:
“三哥,三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嚎了两声,脸上露出些许委屈之色:“我坐了许久,要不是知道你们来了,我早就走了。”
屋中一堆下人唯唯诺诺,小娘子们又捻指扮俏,说的话唧唧喳喳,吵得他头都痛了。
“三哥,我们去玄武门。”玄武门前有极大的广场,他望着燕追,眼睛晶亮:“三哥,你再教我几招,上****的,你也瞧瞧我做得对不对。”
“别胡闹。”燕追皱了眉,之前还一脸桀骜的燕骥顿时乖顺了:“今日我是陪你三嫂来的,你腿伤还没好,呆在舅母府中,好好坐一阵就是了。”
燕追有些不怀好意的笑。
屋里众人见到燕追与傅明华过来时,都相扶出来,丹阳郡主与阴丽芝两人相扶出来,恰好就听着了燕追这话。
丹阳郡主愣了一愣,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捂了唇道:
“元娘不是说……”
阴丽芝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听了丹阳郡主这话,却是扯出一个笑来:“我就说你听错了。”
定国公薛夫人听着两人说的话,却不明就里,只是此时并不是她问话的好时间,因此看了女儿一眼,又将目光转开了。
另一边燕骥听了燕追的话,呆愣愣的,一面甩了甩自己的腿:
“三哥,我的伤好了呀?”
他的腿当初在猎场受了伤,可养了将近一个月,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太后关切他,迟迟不允他下地行走。
而他之所以走动间装出一瘸一拐的模样,完全就是为了隔应燕信的。
谁让燕信当初在郦苑敢害他不说,事后还不承认,男子汉大丈夫,实在如个娘们儿般,让他看不惯。
所以燕骥在发现自已受伤之后会使太后见着燕信没好脸色,就一直走路不大利索,燕信最近连进宫都避着紫兰宫了。
他有些洋洋得意,还以为燕追没发现自己的小把戏,正要凑近了跟三哥说实话。
不想才将一靠近,还没张嘴,燕追就先开口道:
“你要不老实,我再将你的腿打断,让你元岁都在床上躺着。”
燕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来,结结巴巴的:“三哥……”
“听话。”燕追冲他温和的微笑,他转过头看傅明华,却见傅明华低垂下头忍笑,没有要为他求情的意思,顿时便不敢出声了。
他年纪不大,但却也懂得趋吉避凶,哪个桃子软能捏得,哪个捏不动也都心中清楚。
被燕追一威胁,果然就老实多了。
而此时厢房之中,崔大太太看着面前粉面涨得通红的十二娘,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十二娘不止没有使燕追对她另眼相看,反倒折了她一副《灵山新雨图》,她开罪了傅明华,兴许将来父母亦会责怪于她,崔贵妃甚至极有可能也会不满此事,崔家里众人说不定也会怪她办事不利……
而她寄予厚望的十二娘,竟然失败了。
“哪里不对呢?”
大谢氏有些疑惑不解。
面前的少女鲜嫩如豆蔻般,带着少女的羞涩与娉娉袅袅,含苞待放,是哪里不对呢,燕追竟然拒绝了?
傅明华是美人儿,可十二娘之美,与她又不相同,一如牡丹国色,一如玉兰,纯洁芬芳,各有千秋。
只是傅明华虽也美,只是身怀有孕,不能服侍。
这样的情况下,燕追身边无人,大谢氏原本都已经想好了,此时时机极好,可是怎么就被燕追拒绝了?
“我拿了画,还未请王爷欣赏,他便……”十二娘眼中含泪,余下的话实在是没有脸说出口了。
燕追连正眼也未瞧她,接着便强留了画,她还要上前,就直接让她滚。
少女哪里受了这样的羞辱,此时回忆他让自己滚时的情景,便泪珠滚滚而下。
“哭什么?”
大谢氏不由自主低喝了一声,十二娘果然便停了抽噎。
“你再将事情经过说来我听。”大谢氏揉了揉额,又问了一声。
十二娘还没说话,外头婆子匆忙进来,说是九皇子来了。
大谢氏的脸色便更加的难看。
九皇子燕骥来的缘故,她自然清楚。
燕骥年纪已涨,崔贵妃有意为他择妃。
若今日没发生这样的情况,十二娘就是要许燕骥,崔贵妃看在父母兄嫂的份上,也不见得会不允的。
但现在有了今日这情况,崔贵妃怕是不会再允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更何况十二娘并不适合为正室,她的性子,是以男人会宠的娇怯养成的,大谢氏只觉得头疼,两位皇子都来了,自然也不能再坐在屋中不出去见人了。
大谢氏领着十二娘出来时,阴丽芝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了十二娘一眼,倒是燕追夫妇神色如常。
当日燕追回了王府,便让人将那幅《灵山新雨图》装了起来,送入了宫中,说是借花献佛,请崔贵妃观赏。
他的意思十分明确,先准备给崔贵妃一个脸面,将崔氏的人交给她来处理,若崔贵妃不成,他再亲自出手。
崔贵妃接到画时,心中还颇为诧异,询问之后,纸包不住火,得知事情始末,气得浑身直哆嗦,当即让人传了命令入宫,让大谢氏第二日进宫来见她。
其实事情发生之后,大谢氏便猜着自己是要面对崔贵妃的怒火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崔贵妃的怒火会来得这样的快。
她带了十二娘进宫,蓬莱阁里,崔贵妃凤眼含煞,望着崔大太太看,目光仿佛都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您何必这样生气?”(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就里
大谢氏有些疑惑不解:“娘娘莫非进洛阳时间久了,就真的忘了青河,忘了娘家?”
此事之后,对于燕追来说没有丝毫损伤,伤的是崔家的颜面,伤的是十二娘,是她!
她唤了崔十二娘上前,指着十二娘就向崔贵妃道:
“青河是您的故里,十二娘是二叔的女儿,她不好吗?”
崔大太太问了崔贵妃一声,崔贵妃就气得咬紧了牙:
“十二娘好不好,也不是大嫂那样做的理由。”
大谢氏听了这话,便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来:
“娘娘,您当初看不上我的十娘,如今崔家敬重您,又将十二娘也送进了洛阳,可是秦王却又那般模样,您气什么呢?”大谢氏反问着,崔贵妃将牙咬紧了:
“我早说过,几个侄女,也不一定非盯着洛阳这地方不可。”
崔贵妃忍了心中的怒火,定定望着大谢氏看:“十二娘的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
大谢氏怒极反笑:“娘娘,您不能这样。这些年来,崔氏一直顺从您,处处听您的安排,当初三皇子年少,需要有人辅导,父亲一把年纪,还亲自求了姚释出山来,藏书、典籍,只要是您要的,崔家无不尊从,想方设法的办到。”
崔贵妃脸上的笑意已经绷不住了,大谢氏接着又道:
“当日您说看中了柱国公府的魏敏珠,曾默认过十娘前往洛阳,侍候在您膝下。”大谢氏眼圈发红,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语气平静道:“崔家都应了,十娘候到了那把岁数,最终您定了傅明华,一句十娘不要送入秦王身侧便算了。”她抬起了头来,盯着崔贵妃看:
“兴许我们想着,十娘不合您的心意,便又送了十二娘来。”
大谢氏十分聪明的没有提及崔十娘如今低嫁的下场,有些话不用她说得太明白,崔贵妃自己都能想像得到。
“可是十二娘也不合您的心意吗?娘娘觉得,我们崔家是要该怎么做呢?还求娘娘指条明路才好。”
大谢氏起身拜了下去,崔贵妃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气得手脚冰凉。
“我知道父母心中的想法,但是这洛阳,并不一定是适合人呆的地方。”崔贵妃招了招手,十二娘子乖巧的上前,她的手还那么软和,眼底带着没有见过险恶的纯真,崔贵妃冰冷的手握住她时,她打了个寒颤,偏了头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看。
那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
显然当初的她不得嘉安帝的宠爱,已经使崔氏意识到了。
崔贵妃不由想笑,眼神却露出怜悯之色来:“大嫂觉得美人儿的作用有多少?”
以色事君王,又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她一手握紧了十二娘,力道有些大,一手便挥了挥,示意静姑等人站远了一些,才冷冷望着跪在地上的大谢氏道:
“崔家敢与我提当初为追儿做的那些事,又敢与追儿说这样的话吗?”
大谢氏沉默着,没有说话。
“更何况……”崔家当初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为了不求回报。
若当初她在洛阳稍有行差踏错,或是不中用了,等着替她位置的崔氏女儿便足以排成一排,供嘉安帝挑选了。
“现如今,追儿与元娘感情融洽。”傅明华与崔贵妃关系又不差,“我的前半生,一直是为了崔家,大嫂,现在我该为了我儿子了。”
崔贵妃的目光渐渐冷了,崔家的举动,是陷她于两难之地中。
留下十二娘,她与燕追母子之情会受影响,傅明华也会怪她,更何况就是她要留十二娘,兴许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燕追未必要听她的话。
“我觉得,崔家既然要留人在洛阳,我瞧着四郎便很好。”
崔贵妃声音极轻,可是听在大谢氏耳中却如遭雷击一般。
她浑身一抖,极为失态的抬起了头来,瞪大了双眼望着崔贵妃看。
这个昔日她嫁入崔家,便一直感情不差的贵妃,此时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冰凉与高高在上:
“我的骥儿如今正值顽皮好动之龄,四郎文采出众,曾得长辈多有夸奖。”
崔贵妃俯身靠近了大谢氏一些,压低了目光与她平视:“大嫂,既然崔家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何不再割爱,”
大谢氏的脑海此时一片空白,仿佛受了重击一般,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
崔贵妃冷冷望着她看,脸上带着微笑:
“送四郎入洛阳,时时伴随我骥儿左右呢?”
“你……”大谢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崔贵妃此时想要拿她命门,将崔四郎留在洛阳。
崔四郎是崔家长房长子,将来会肩负撑起崔家的责任,是崔家下一代的希望。
也是大谢氏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如她眼珠一般。
可现在崔贵妃却逼着她,将儿子留在洛阳。
说得好听是陪伴燕骥左右,可实则是以儿子为质,将来若嘉安帝想动崔氏,崔四郎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况且崔四郎若是为质,那么崔家里他继承人的身份势必要遭剥夺,他的一生都会被毁了,崔贵妃分明就是要剜她心肝肉,有意想要害她!
大谢氏又慌又怕,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崔贵妃看,额头冷汗密密实实的沁了出来。
这个在她心中并不如何惧怕的贵妃,此时笑得让她遍体生寒。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大谢氏喉间微微滚动,望着崔贵妃看。
崔贵妃挺直了背,侧身去端了一盏已经冷却的茶,大谢氏的话并没有让她转过头来。
宫中烧了碳盆,本该温暖异常,可此时大谢氏却觉得浑身直打寒颤。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哆嗦,但身体血脉却加速流动,使她手足透心的凉。
“冷吗?”崔贵妃捧了茶杯,侧过了头来。冬日里的阳光也好似驱不散这大殿的阴霾,崔贵妃的眼珠从大谢氏的角度看出去,仿佛如猫儿石般,清沏至美,却不带丝毫温度。
“我这些年,一直都如大嫂此时一般,担惊受怕,从没有过一日敢松懈的。”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命运
自带了崔家的使命,踏进了洛阳的那一天,崔贵妃就再也没有一日的安宁。
她从来没有睡得踏实过,那时怕自己死,后来又怕儿子被害了。
每年无论寒冬腊月还是夏日炎炎,她都十分的畏寒,“那种感觉,大嫂懂吗?”
大谢氏吞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大嫂舍不得四郎,可大嫂还有六郎与七郎,还有我大哥,还有整个崔家。”
“现如今,大嫂要怎么做呢?”崔贵妃伸手捂着胸,笑了起来,她伸手压鬓,一支花钗却被碰得歪斜。
她伸手摸索着,取了下来,又重新簪了上去:“说来也是有缘。当日的阿沅曾在此处,与大嫂这会儿的神情一模一样。我算算时间,都已经过去六七年了。”
大谢氏额头的细密汗珠汇聚在一起,滑落进她眼中,沾脂粉,整得她眼睛生疼。
崔贵妃低声的笑了起来,神情复杂。
当年的她在这蓬莱阁中,亲眼看着谢氏挣扎着做出选择。
谁曾想过,多年以后,兴许是个报应,她在家族与儿子之间,也仍在挣扎之下,逼迫着谢氏嫡亲的姐姐,也在这蓬莱阁中,再次做出选择来。
“大嫂觉得,缘份是不是十分的奇妙。”
大谢氏脸上汗珠更密,流淌下来,沾了胭脂,呈粉红色泽,她却没有拿帕子去擦脸:“您何必这样逼迫我?”
做了这个决定的,并不是她,而是崔家,是崔家上下。
崔贵妃不为所动,大谢氏的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她心疼儿子,可也做不来摇尾乞怜的事,哪怕此时心中滴血。
崔贵妃微笑着看大谢氏,没有说话。
“大嫂送的《灵山新雨图》,我十分喜欢,昨夜赏得舍不得闭眼,实在是乏得很了。”崔贵妃挥了一下手,大谢氏紧抿着唇,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她明明心痛已极,可却背挺得笔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缓缓擦了擦脸,才忍了心中感受告退。
崔贵妃让清容送她出去,静姑看着大谢氏,便说道:
“娘娘,您这样做,便再无退路了。”
这些年来,崔贵妃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养大两个皇子有多不容易,静姑是看在眼里的。
嘉安帝对她没有多少宠,如今来蓬莱阁也不过是略坐一坐。
现今宫中后位悬空,若崔贵妃想要更进一步,需要仰仗崔家的地方还多。
可若是将崔四郎强拘在洛阳,便是开罪了崔家。
崔贵妃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笑容有些凄凉:
“我也是身不由已。有些事情,追儿都懂了,崔家却总是不懂。”她拧着秀眉,苦笑了两声:“兴许是懂了,却仍只是不甘,所以才越发急切。”
静姑眉头皱了皱,又问道:
“会不会是王妃从中周旋的缘故?”
秦王至今府后只得王妃,而图谋大事。
崔贵妃与傅明华关系不差,又从未插手过儿子后院之中,兴许是崔家的举动,触了傅明华逆鳞,才使她心中不快,言语之间使燕追送《灵山新雨图》进宫?
静姑的话,让崔贵妃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崔贵妃则是又将头转开了。
“实则奴婢觉得,给大太太一个警告便算了,没有必要将四郎君拘在洛阳之中。”
“我不拘,让追儿来吗?”
崔贵妃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心系崔家,可是自皇上废除中正九品制后,难道你还不懂?”
“世家以何立足?”
静姑哑口无言。
“以人才。先魏晋时期,朝堂之中,世家力量强大,足以左右朝政。”崔贵妃叹了口气,“那时谢家振臂一呼,天下文人学士,高官士爵无不顺从。”就是皇帝也惹不起众怒,得要退步。
“可现如今呢?”
皇帝已经不再需要人才自世家里出,朝堂官员虽仍大半与谢家关系亲近,可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世家终有一日要遭淘汰在这科举制的发展之中。
对于燕追来说,崔氏当初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崔家是臣,而他是君。
为君之道,他可以施恩,却绝不能允许崔家挟恩求报答的。
崔家送女儿的举动,当初先帝在时,大唐只不过是初立,嘉安帝愿意妥协,燕追却性格强势,必不愿受人左右。
“我生的儿子,我心中清楚。”崔贵妃叹了口气,“他爱元娘,兴许是怕她伤心,也不愿与她生疏,但这件事情,他绝对不是会受妇人左右,无论他有多喜欢。”
哪怕就是傅明华清楚局势,默认此事,燕追也定是绝不肯妥协的。
“若他会受妇人左右,还有如今的事?”
大谢氏压根儿就不会自作主张,怕是会来寻她办妥此事了。
崔贵妃轻声的笑,这才是她觉得十分讽刺的地方。
怕是大谢氏心中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为了崔家,为了世族,她仍是如此义无反顾。
“追儿不会受十二娘。”除了他自己不愿受崔氏所挟持之外,他还要让嘉安帝看到,他不会因为母亲,而受外族所影响的决心。
他要让嘉安帝看到,他与燕信不同之处。
燕信身边的各式美人儿,大多与容涂英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要么也是与四皇子一党有些牵涉。
初时一看,燕信如此一做,自是笼络人心,可却失了圣心。但燕追却是失了人心,冷了崔氏,却独得了圣心。
她的儿子,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崔贵妃笑着问静姑:
“你说我怎么帮崔家呢?万事难周全。”
燕追在让她做选择。
静姑明白过来,也是脸色微白,只是想着崔贵妃此时心痛如绞的心情,手心手背都是肉。
儿子是她的骨肉,崔家亦有她的父母。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您了。还有那……”
她是想说中宫之位,崔贵妃却抬了手,止住了她的话,幽幽的叹了口气。
晌午之后,宫里来了人,说是崔贵妃请傅明华进宫去取已经赏完的《灵山新雨图》,碧蓝有些惴惴不安,问傅明华:“娘娘会不会迁怒于您?”(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求见
傅明华十分肯定:“不会。”
崔贵妃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得清这其中缘故。
她想通了,自然不会有迁怒自己。崔贵妃在宫中多年,心如七窍玲珑。
崔贵妃确实没有迁怒于她,待她一如既往,还关切的问起了她的肚子,最终也没有提及大谢氏之事,仿佛此事只是微不足道。
只是元岁之前,崔家将崔四郎送入洛阳,他进了洛阳第一桩事,其妻阴氏便要求见傅明华,却被傅明华以身体怀孕不适,不宜见客为由婉拒了。
元岁那日,傅明华进宫之前,轿辇被人拦在了望仙门前,碧云靠近轿边,轻声回话:
“王妃,是崔四郎君及四奶奶。”
燕追昨夜有急事入宫与嘉安帝商议,今日便在宫中等候傅明华,并没有随她前往。
所以没有燕追同行,傅明华走的并不是丹凤门,而是入望仙门。
崔四郎恐怕早就已经打探到此事了,所以早早的便带其妻候在了望仙门前。
碧云话音一落,傅明华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趣味之色来。
她想了想,吩咐了一句:
“停下。”
“王妃?”
碧云问了一声,显然也是知道当初崔大太太与傅明华之间的事的,她原以为傅明华必会不见这崔四郎的,没想到她却让人落了轿,停了下来,分明就是有意见这崔四郎一面的。
傅明华压了压头发,碧蓝打了轿帘,她从轿上下来。
雾色迷蒙中,披着狐裘的崔四郎遥遥的与她对望。
她穿着代表亲王妃身份的鞠衣,华贵端穆,头发梳得齐整,头上戴着花树。
恍惚一看,哪怕简车轻从,却仍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尊崇。
崔四郎心里便想起了当初他颇为看不上的小娘子,尤记得在江洲之时,他曾听人提及崔贵妃为三皇子定了傅明华,还拒了十娘进洛阳。
当时一时气不过,觉得自己的妹妹天下少有,就是皇亲贵族也该求娶,却没想到崔氏的女儿也有遭人拒的一天。
年少气盛的他便想去瞧瞧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妹是个什么模样。
他与谢七郎及宇文氏的几个少年当时见着了谢殊宴的车,看着傅明华与谢殊宴从车上下来,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当年他认为傅明华装模作样,强作镇定罢了。
可如今看来,她仍是那般,倒是显得当年的自己尤为可笑。
崔四郎苦笑了两声,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裳与身上的皮裘。
四奶奶阴氏站在他的身侧,落后了他小半步的模样。
两夫妻此时看到傅明华下轿,崔四郎一直憋在心间的那口浊气才缓缓吐了出来。
他担忧傅明华不见他。
当初因为崔十娘之故,他对傅明华多有偏见,赵国太夫人七十生辰之时,在江洲谢氏的府宅里,他曾对傅明华并不客气的。
先前母亲因为使十二娘拿了画使秦王赏看之事,大谢氏曾叮嘱过他,说让他务必要忍耐。
他原以为因这些缘故,傅明华定会对他百般刁难,前几日阴氏求见,都被她拒绝,可没想到,今日他与阴氏拦在路上,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会再次被她婉拒见面与说话,只是她却下来了。
一时间崔四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半晌之后才忍了万般感受,缓步上前来。
夫妻俩在雾气中已经候了许久,头上的发丝都被清晨的雾珠沁湿,眉眼间带着霜色,嘴唇冻得乌青。
崔四郎走近傅明华跟前了,才拱了拱手:
“王妃娘娘。”
几年不见,当初在江洲时看到的崔四郎身上仍带少年意气,可如今的崔四郎却仿佛变了个人般,身上不见半点儿骄躁之气,反倒沉稳内敛,仿佛被雕琢出来的玉般,彬彬有礼的向她问好。
“四表哥多礼了,当初江洲一别经年,表哥可还安好?”
她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之前江洲时自己对她的无礼与狂妄都全没放在心上,大谢氏的算计与谋划也好似对她来说并没有影响。
崔四郎自认自己到了如今这把年纪,已是心胸宽阔,肚量极大,可扪心自问,若他如傅明华一般,恐怕也未必能比她更好。
一时间便有些羞愧了。
“多谢您的记挂,当初在江洲时,我年少无知,对您并不友好,事后想起,也颇觉后悔,一直没有与您道歉,常为此耿耿于怀,直到此时,才发现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认真的说着,一面就俯身去行礼道歉。
阴氏也跟着他弯腰,傅明华微笑着看着这夫妻俩的动作,对于崔四郎的举动倒是有些意外了。
世家教养孩子,确实是颇有一套。
她欣然受了这一礼,看崔四郎站直了身体:
“四表哥言重了,年少之时,谁没个意气的时候?只是小事,早过去了。”她含着笑意,看了阴氏一眼:“说清楚了便好。”
崔四郎又更感羞愧,一张越见老持沉稳的脸上露出几分叹息之色。
说了几句话,天色蒙蒙亮了,傅明华还要进宫见崔贵妃,因此与崔四郎道:
“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入宫,表嫂可要一路?”
阴氏便抿唇一笑:“您先请,我晚些时候才去向娘娘请安问好。”
傅明华点了点头,复又回了轿中,抬轿的侍人喊了起,崔四郎夫妻便弯腰低头,送她走远了。
碧蓝站在轿外,小声的道:
“四郎君估计是来向您求情的。”
他被拘在洛阳,就如质子一般,将来日子必定不好过。
崔家会另选继承人,他便如废子一般,可想而知心中是个什么感受了。
“大太太做出那样的事,他还敢来见您。”碧蓝想起当日崔府之中的情景,仍余怒未消。
傅明华在轿中坐得端雅,并没有因为无人瞧见,便对自己松懈几分。
她怀孕之后,进出要用轿辇,燕追担忧婆子力气不足,洛阳下了雪,地湿路滑,出个什么差错。
因此将她身边要使力气的人全换成了内侍,这轿子抬得十分稳当,虽走动间,但她坐着倒并不摇晃。
她听着碧蓝的话,不由便微笑:
“他来不来见我,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权谋
这桩事情,一开始便已经注定结果。
只是崔四郎一来便道歉,道的不是大谢氏谋算之事,而是当初江洲无礼之故,这让她对崔四郎倒是高看一些了。
“当初在江洲时,他对您无礼,大太太又居心不良。”碧蓝想起当日往事,此时仍是愤怒。
“他若求的是崔大太太之事,我反倒瞧不上他,他道当初在江洲时对我失礼之事,我对他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碧蓝有些疑惑不解:
“奴婢不明白。”
“崔大太太之事,是崔家的打算,与他无关。”若崔四郎因此事而向傅明华道歉,证明他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若一道歉,便是认为崔大太太的举动是做错了。
如此一来,哪怕是他道歉,一个为了讨好她,连母亲都并不在意的人,傅明华也看不上他。
可他对崔大太太之事并不谈,反倒直言相认的是当初狂妄无礼的错,傅明华反倒觉得崔四郎身上确实可见世家的教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读过《左传》的人不少,可能真做到的又有几人?
“您,您是要原谅他了?”碧蓝有些意外,傅明华却叹了口气:
“不是我要原谅他。”
碧蓝不懂其中弯道,她温声解释道:
“当日王爷拿了《灵山新雨图》交到母亲手上,母亲亲自召见了崔大太太。”那时崔贵妃对她十分维护,坚定的站在了儿子儿媳这一方。
虽说那时崔贵妃可能更多的是考虑大局,考虑安定及燕追,但不可否认的是,崔贵妃的维护之情她是要领的。
现如今崔四郎寻了过来,就是傅明华投桃报李的时候。
当日的崔贵妃对她十分维护,现如今崔四郎上门道歉,她难道不依不饶?
无论如何,崔四郎都是姓崔的,是崔贵妃的嫡亲侄子。
所以她才会说,崔四郎来与不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从始至终,燕追借崔贵妃之手打压崔氏,而最终这个人情又经由傅明华的手,还到崔贵妃的手中。
崔四郎如此聪明,并非废物,他在洛阳是留不长久的。
将来他若被燕追放回青河,经此一事,崔家必定会老实许多,且会对燕追感恩戴德,遭了打压威胁后,又如何不会对燕追事事顺从?
不需要接收崔氏的女儿,不用像当初的嘉安帝一般留人在洛阳府中。
燕追自有办法如愿以偿,还教青河崔氏有苦说不出。
这种权势之间的博弈,好像崔氏还没开始,便已经输了。
恩威兼施的手段,他此时便用得炉火纯青,更何况将来。
碧蓝想不到后头之事,但傅明华前头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她自然也懂了傅明华之前所说的意思。
蓬莱阁里,崔贵妃笑意吟吟的看傅明华的肚子:“你看到四郎了?”
发生在望仙门前的事,崔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崔四郎夫妇等了多时,瞒不过她也是正常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崔贵妃就叹道:
“我的父母太急切了。”
兴许是世家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终是令崔家沉不住气了。
四大世家之中,如今崔氏略弱,唯一稍好的,也就是一个崔贵妃尚在宫中,当初郭正风的卦象,就如一柄随时悬在世家头上的刀,使得崔家急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结果却更适得其反了。
“你是个好孩子。”她眼中露出愧疚之色,“聪明、体贴、宽容、大度。”崔四郎直面当初的错误,勇于认错固然可贵,但她聪慧敏锐,又胸襟广阔,不较私仇,识大体,明事理。
当初她还差点儿错过了。
“以前我不信命、不信缘份,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崔贵妃握了傅明华的手,“因与果,我使你自小失了母亲庇护,到头来,我们却全了一场母女情份。”
两人绕着环抱了结冰的湖面的游廊走,崔贵妃又道:
“数十年前,你的曾外祖父曾与郭正风交好,而得其推卦,指明谢家有大难,将来四姓难以渡过难关。破解之法远在洛阳,唯有借运一说,经过郭正风指点,转机便在傅家里头。”那时的江洲谢氏都误会了郭正风所说的话,只当郭正风所指的借运一说,是指借长乐侯府气运罢了,哪知郭正风所指的运,是指应运而生的傅明华。
她叹了口气:“当日郭正风的卦象结果对于四姓影响极深,所以崔家的人害怕。”
“我明白。”傅明华点了点头,崔贵妃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她:“你明白?”
想了想,崔贵妃又点头:
“是了,你这样聪明,猜也是能猜得到的。”
崔贵妃赞叹道,她知道傅明华聪明,每每都总是令她惊喜交加。
只是崔贵妃仍有些好奇:
“元娘,这样没影的事儿,就连傅家里至今恐怕都全无头绪,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无非一个利字罢了。”傅明华低头抿唇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汉时司马迁这句话,便足以解释一切了。
她那时便觉得不大对劲儿,谢氏下嫁长乐侯府,必定是因为府中有什么东西吸引谢家。
否则谢氏的女儿,就连皇室王公都难以娶得,为何就偏嫁进长乐侯府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只是她那时隐约猜测,今日是崔贵妃与她言明罢了。
崔贵妃沉默不语,长叹了口气,也重复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这句话说得好。”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崔贵妃也不想再谈这个沉重的问题,想了想又问:
“追儿是不是元岁之后,便要回幽州了?”
傅明华抱了暖炉,湖面结了一片片晶莹剔透的冰,湖底依旧可见枯败后倒落于水中的莲叶,呈一派萧索的景象。
可是那淤泥之下,又孕育着新芽,等待着来年开春,再破冰而出,此时的枯败,不过是为了明年长得更好在做准备罢了。
她看得有些意思,坐到了椅子边,想要伸手出去,崔贵妃却忙将她拉住了,傅明华笑道:
“恐怕会另有准备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媚言
忠信郡王派进洛阳的庶子已被扣押,孙氏已死,最迟不过三月,西京怕是会起事的。
燕追几时走,还真的说不准了。
他近来忙得厉害,时常召姚释等人议事,显然也是早有感觉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欣喜于儿子若再立一功,地位便更稳,却又担忧儿子受伤。
而此时的紫宸殿外,嘉安帝亲自考校燕追的武艺。
他召了北衙禁军左神武卫俞昭成亲自与燕追比试,左右骁卫则列于四处,守卫皇帝安全。
俞昭成乃是勋贵之后,其父当年跟随太祖,他自年少时期,便入魏王府,跟随嘉安帝左右,武艺出众,对皇帝忠心耿耿。
此时天色只是将蒙蒙亮,俞昭成与燕追比的是约五尺长的缨枪。
嘉安帝站在雕砌石阶之上,一声令下,下方燕追便如猎豹,凶悍出击。
那一支长枪在他手中宛若灵蛇,俞昭成急急后退,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劈,他却手一抖,将枪收回,改劈为刺,逼得俞昭成连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攻击。
光是从这击出的一招,嘉安帝脸上便现出满意之色。
他披了厚厚的大氅,目不转睛看着场内比试的两人,一面便低头轻咳了两声。
黄一兴有些担忧,劝他道:
“大家,您昨夜一宿未眠,清晨风寒,您且内里坐,若殿下得胜,奴必向您报来就是了。”
嘉安帝又咳了两声,接过黄一兴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唇,骄傲的笑道:
“朕的三郎颇有先祖当年之勇,昭成不是他的对手。”
俞昭成虽有猛力,但燕追也是不差。
最重要的是,俞昭成心有畏惧,攻少避多。
而燕追则是全无顾忌,出手狠辣。
他曾上过战场,自信十足,此时气势一开,俞昭成被他打压,一时片刻便汗流颊背,只是强撑罢了。
嘉安帝看得来了兴致,伸出手来:
“取剑来,朕要与三郎比试,看他究竟胆色如何。”
黄一兴吓得跪了,嘴里高呼:“皇上,不可呀。”
嘉安帝龙体尊贵,哪里敢有损伤?周围侍人一见黄一兴跪,也都跟着跪了下来,嘉安帝咳了一声,握了叠得齐整的帕子压唇,声音含糊不清:
“取来。”
黄一兴颤巍巍的,摇摇晃晃起身,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的回殿内,亲自取了嘉安帝的佩剑前来。
此剑产自棠溪,乃是九大名剑之首,锋利、坚韧。
剑身上刻夔龙纹,嘉安帝接过剑,将剑拨开,寒意扑面而来,刺得脸上寒毛都立了起来。
那头俞昭成果然已呈败相,嘉安帝一声令下,两人分了开来,俞昭成气喘吁吁,燕追亦是额头见了汗意。
“退下。”
嘉安帝摆了手,扯下了身上厚厚的皮裘。
侍卫为燕追呈上了长剑,嘉安帝跃跃欲试,观看了俞昭成与燕追之间的比试,引发了他心中的豪情。
黄一兴等人十分紧张,左右卫也频频劝说,嘉安帝却全都不为所动,率先出击,燕追剑未出鞘,却将他挡住。
剑尖碰到剑鞘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远处有侍人前来通报,说是容妃来了,嘉安帝却置若罔闻,只顾与儿子对战。
几次下来,拼剑‘铿锵’之声不绝,黄一兴等人又慌又怕,唯恐皇帝出了什么意外,皇帝倒是打得痛快,燕追功守兼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注意没有伤到他,却又使自己不落败相。燕追再挡了两三回,嘉安帝这才喘着气,停了手。
“想当年,朕年少之时,也曾修习武术,练半个时辰而气不喘,可如今,却才不过两刻来钟,便已大汗淋漓了。”
相较之下,燕追先前与俞昭成比拼长枪,后又与他比试,却只是额角见汗罢了。
黄一兴连忙上前拿了帕子替皇帝擦脸,又取了披风替皇帝搭上,嘉安帝将长剑送入鞘,一面回殿,一面问燕追:
“西京可有异动?”
燕追点了点头,“只等时机一到,便杀凌宪之子以祭旗。”
嘉安帝勾了勾嘴角,将手里的棠溪宝剑扔到了他的面前:
“朕等你凯旋归来之时。”
燕追捡起剑,眸光幽冷,应了一声:“是。”
外头先前便来的容妃此时在内侍接引下,入了紫宸宫。
她来时嘉安帝才将进殿内不久,燕追持剑而立,眉眼间的神色令人不寒而粟。
容妃心中一紧,嘴里发苦。
昨夜里就听说嘉安帝召了燕追议事,直至天明。此时燕追持剑在手,嘉安帝却对他毫无防备,分明就是对他极其信任的模样。
“先下去。”
嘉安帝挥了手,燕追拿剑退下去了,容妃才上前一步,靠近了嘉安帝,面带关切道:
“皇上,秦王怎么带剑入内阁了?”
宫人备了洗漱用品,容妃亲自扶了嘉安帝起身,皇帝任由她扶着,听了这话,眸光一闪:
“那剑是朕考验他后,赏赐他的。”
容妃听了这话,心中发苦。
进紫宸宫前,她便问过通传的内侍,知道嘉安帝与燕追比试之事了,皇帝年纪已长,秦王却是年富力强,他却毫不避讳,仿佛对儿子十分信任一般。
又想起燕信年长,再入宫时,盘查得便尤其严格,两相比较之下,容妃咬紧了牙,不动声色的柔声道:
“皇上,臣妾觉得此举不妥。史记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她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如淬了毒,她挽着的嘉安帝眼里露出阴冷之色,容妃却并没有注意到:
“如今秦王功高,皇上又还未立储,若其生出歹……”
她话没说完,嘉安帝想也不想,重重推了她一把,容妃始料未及,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她身后的黎媪等人又落后了她数步,嘉安帝推她之时,众人来不及去扶她,容妃已经异常狼狈的摔落到地上。
“皇上……”
嘉安帝神情阴沉,眼睑紧眯,单手捉了披风对襟,冷冷望着容妃看。
“皇上。”
容妃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心中便凉了半截,她在嘉安帝面前一向极为得宠,进宫至今,哪怕就是当初容三娘争宠时,嘉安帝也从未如此待过她。(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信任
“你想说什么?”
嘉安帝弯了腰,居高临下的望着容妃看。
这个美丽的女人坐倒在地上,眼珠都在发抖。
她吞了口唾沫,细白修长的脖子上筋在微微跳动,兴许是太过震惊了,嘉安帝的问话她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嘉安帝低喝了一声:
“说!”
“皇上……”
容妃回过神,便知自己触了嘉安帝的逆鳞,连忙便跪了起来:“皇上,妾有罪。”
“哦?”
嘉安帝睨视着她,似笑非笑:“何罪之有。”
容妃心中发苦,脸上却露出后悔之色:“妾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与秦王父子情深,妾却因忧心皇上安危,而多嘴多舌。”
她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嘉安帝的腿,脸贴在斗蓬上,眼泪流了又流:
“妾因惶恐而失了分寸,求您不要生妾的气,往后再也不敢了。”
黄一兴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这位绝代风华的宠妃,此时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皇上,皇上……”她一声一声的,哀求婉转。
她服侍嘉安帝多年,深知如何会使他息怒。
嘉安帝勾了勾嘴角,看她泪眼迷蒙的模样,拿了帕子替她沾了沾眼,容妃眼睛一亮,嘉安帝则回头唤道:
“程济,送容妃出去!”
程济应了一声,亲自上前扶了身体虚软的容妃起来,容妃怔愣间,嘉安帝转过了头,背对着她,温声安抚:
“与你开个玩笑罢了,瞧把你吓的。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他的声音温和,之前温柔拭泪的动作让容妃顿了一顿,又觉得心中稍宽,应了一声,由程济扶出了殿外,人刚一走,嘉安帝便将之前与她擦泪的帕子扔到了地上,神情冷漠。
黄一兴低垂下头,微微勾了勾嘴角。
而出了紫宸宫正殿后,容妃两个大宫人上前扶住了脚步虚软的容妃,一路出了紫宸宫后,之前还面露楚楚之姿的容妃看着黎媪打发了程济,脸上的笑容收了个一干二净,缓缓的站直了身体。
如今嘉安帝对燕追越来越看重了,他手握幽州、鄯州等地军权,已经足以对自己、对燕信、对容家造成威胁。
嘉安帝意欲扫平忠信郡王之心洛阳之中,便没人不知的。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如钢刀刮骨似的疼。
黎媪有些担忧的看她:“娘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嘉安帝今日推她在地,虽说事后又为她拭泪,还让人扶她起来,又温言细语让人送她出紫宸宫,可是他事后所做的一切,却使容妃心中警惕。
“娘娘。”黎媪又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容妃转过头来,嫣然一笑:“快要去太后宫里了,还不快些扶我回去重新梳洗。”
她将心思掩得极深,连身旁的人也不肯泄露。
今日元岁,各地王候进入洛阳朝拜皇帝。
五品以上官员入麟德殿朝拜,时辰尚早,众人也没有依次坐下,而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容涂英身旁也围了数人,苏颖等围在他身侧,一个内侍靠了过来,远远的看了容涂英这边一眼,他身后的宫人靠了过去,不多时回来在容涂英耳边悄语了几句。
这位如今手掌权势的容七大人脸上便露出耐人寻味之色。
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容妃已经使人传了话过来。
容涂英心里清楚,容妃使人传话,并不是为了要向他告状,而是情况已经到了紧急的时候。
与今秦王已经如此得势,若再荡平忠信郡王府,掌管西京。
大唐在籍军丁共有八十万余,除却洛阳禁军,各地折冲府约有兵丁三十余万,总兵力不过一百一十万余。
可是这些士兵之中,鄯州、益州及幽州、范阳、莫州等地军权都在燕追之手,听他号令。
幽州是上古九州之一,乃是兵家要地,容涂英曾将幽州握在手中,对幽州情况十分熟悉。
燕追拿下幽州,占据了范阳、莫州之后,光是那一带,便有兵力十五万余精锐,马八千五百疋,已经是占大唐在籍兵丁约五分之一的兵数了。
更何况还有益州、鄯州及凤翔府一带,便约有精兵十来万,哪怕是当初在灭简叔玉,扫荡吐蕃的过程中折损了一些,但十万总是有的。
如此一来,燕追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便有二十五万之多。
容涂英想到此处,笑容阴森。
嘉安帝对燕追十分宠信,从容妃话中透出的信息来看,虽说不一定会如容妃所说般,敢将性命交由燕追手上,对他全不设防,但容妃所说,也不是没有半点儿有用之处。
在这禁宫之中,秦王孤身一人,就是拿剑在手,胆敢行刺,也绝对走不出这宫闱之内的。
燕追老奸巨滑,如今他尚未得封太子,周边尽是嘉安帝亲信左右骁卫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会做出胆大谋逆之事,这是嘉安帝赐他剑,却不怕他胆敢动手的缘故。
不过除此之外,紫宸宫内,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嘉安帝如此信任,愿将长剑交出,却不设防的。
就如四皇子燕信,每次入宫,哪怕如今已在门下省担任司门侍郎一职,但皇帝却绝对不可能将剑交到他手中。
这才是当时惹怒了容妃的原因,只是她太冲动了。
兴许是嘉安帝多年以来对她的宠信,让她一时激荡之下将那些会激怒皇帝的话说出口。
容涂英大胆推测,嘉安帝对燕追应该是有信任,但未必会是绝对的信任。
若将燕追得到皇帝的信任暂且定为五成,那么大唐余下的五十五万士兵之中,除开西京里凌宪的人马之外,五十万余的士兵里,兴许嘉安帝会下令,将除开洛阳南北衙禁军之外的四十多万兵万,再交十万以供燕追调遣,到时情况就麻烦了。
他嘴角带笑,眼底却铺了阴霾,苏颖察觉到他微眯起的双眼中露出的不善之色,笑容一滞,正要开口,那头身着九章华裳,金钩暐,腰系革带,佩喻玉双佩,着朱色双绶,身材欣长的秦王燕追进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惶恐
今日朝拜,燕追穿着弁服,龙姿凤章。
容涂英又转头去看燕信,他虽没封王,但也穿了绛纱袍,白纱内单,方心曲领,佩戴绿绶,收拾得齐整,却不知为何,看起来与燕追一个天一个地似的。
一个高大凛凛,雄姿英发;一个体貌阴柔,又性好色。
燕信在女色上没有节制,荒废武功文治,虽说容涂英将来也确实不准备让他有多大出息,但他如此窝囊无能,当日西苑中时,射伤了人却只伤及皮毛,又实在是太废物了一些。
想起当初在郦苑之中,自己与容妃为他处处谋划,一切安排妥当,却因他懦弱之故而失了先机,容涂英便觉得心口发堵。
他绝不能允许扫荡忠信郡王的功劳,落在燕追手中。
容涂英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出当日西苑狩猎归来时的情景。
秦王妃被孙氏碰撞,当时燕追却冲入殿中,他眼睛眯了又眯,微微笑了起来。
“秦王行事日渐嚣张。”高辅阳忧心忡忡,看到燕追进来,附在容涂英耳侧便小声的说了一句:“您得要想个办法,打击其气焰才成。若是长此以往,将来必成祸患。”
如今众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燕信将来上位,容涂英得势,则众人都能得好处。
可相反之下,若容涂英失势,则众人亦会跟着倒霉。
燕信也坐于一旁,听了这话,忙不迭的就要点头。
事到如今,他的一切全都仰仗这位大权在握的舅父。
当年他与燕追也算是平起平坐,甚至燕追还比不过他,毕竟崔贵妃不如容妃那般得宠。
那时燕信年少狂妄,觉得将来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自己的。
可哪知才几年的时间,燕追却步步高升,如今气焰十足。
燕信每当想到此处,便悔不当初,应该趁他弱时,要了他命。
可惜燕追命大,当初在梁州简叔玉的地盘,自己照母亲的指示,透了消息过去,结果简叔玉却仍未将他留在兴元府。
每当后来想及此事,燕信便忍不住想大骂简叔玉废物。
王植岁等人跟在燕追身后,亦步亦趋,苏颖不由暗骂了一声:“走狗!”
燕信一党,是恨王植岁极深的,这厮给他们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时至今日,仍是活蹦乱跳的。
当日燕信在西苑射杀误入的百姓,这厮却死咬不放,时不时的便提及起来恶心人,容涂英手下多有吃他亏的,看到他都是怒目而视。
王植岁脸皮却厚,‘嘿嘿’一笑,不知与燕追说了些什么,顿了片刻之后,朝容涂英这边竟然走了过来。
“这老货……”燕信年少气盛,忍耐不住,刚要起身,容涂英却一掌按到他手背上,淡淡的说道:“不要冲动。”
“舅舅,王贼近来想要害我。”燕信被他按住,一张阴柔的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容涂英一双细眉微皱,燕信便敢怒不敢言了。
“我心中自是有数。”
王植岁走了过来,明知围在容涂英身侧的几人都并不欢迎他,目光里露出敌视之色,他却毫不在意,冲苏颖等几人拱手,捻着胡子笑道:
“容七大人,苏大人,高大人,”说到此处,他像是恍然大悟:“四殿下。”
燕信勃然大怒。
这王植岁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自己堂堂皇子在前,他却首先拜问容涂英,甚至将苏颖、高辅阳两人置于他之前,简直是该当千刀万剐!
“王植岁,你老眼昏花了?”
“四殿下何出此言哪?”
王植岁心中鄙夷,脸上却做出大惊失色之样。
燕信此人心胸狭窄,又易暴易怒,稍一撩拨,便怒气冲冲,理智全无,又哪是燕追之敌手?
若不是容家、容涂英这条拦路的狗,燕信此时坟头的草怕是都是两尺高了。
他眼里露出轻蔑之色,嘴里随意说了几句话,却是激得燕信暴跳如雷,容涂英几乎都要制止不了他了。
“王大人,你可相信观相之术呢?”
王植岁有意来惹怒燕信,容涂英自然看出来了。
他一面制止燕信,一面望着王植岁微笑,眼中却不见半点温度。
“容七大人莫非会此中门道?”王植岁咧了咧嘴角,容涂英低头轻声的笑,王植岁接着又道:“大人可是看出下官面相了?”
“你可愿听?”
王植岁点了点头,嘻皮笑脸:“容七大人识人有术,娶妻得贤,生女亦是不凡。容妃娘娘贤良豁达,齐心协力,使大人步步青云。”
他话里有话,直指容涂英当初献**之举,苏颖几人早知他嘴舌厉害,此时个个气得脸色发青。
容涂英则是微微的笑,仿佛全没听出王植岁话中的意思一般,令王植岁后背发凉。
此人不动声色,此时受辱却仍是微笑,可想而知其城府之深,有多能忍了。
“若有幸得容大人指点,怕是下官这一生,都会受之不尽,实在是下官之福。”
高辅阳等人忍耐不住,冲王植岁喝道:“王植岁,你休要满嘴胡说八道!”
容涂英举起手来,手指轻摆。
高辅阳等人显然十分畏惧他,顿时便不敢出声了。
“王大人,我看你鼻有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他语重心长,面容带笑。
王植岁却是背脊发寒,仿佛有条赤练蛇,吐着信子在他肩背、脖子处游移似的,每到一处,鸡皮疙瘩都要立了起来。
他喉间发紧,仿佛被蛇缠勒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一些,容涂英则是笑容越深,右手作握杯势,悬空比了个敬他的姿势,王植岁在看他伸手的一瞬间,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容涂英嘴角边的笑容透着讥讽,转过头不再看他了。
高辅阳等人看王植岁如临大敌,但王植岁在他眼中,不过是只扰人的苍蝇,不足为惧。
容涂英的目光落在还未落座,却已经有人迎上前讨好的燕追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大鱼。
似是察觉到了容涂英的目光,燕追转过了些头,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意外
燕信脸色难看,‘嗖’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来干什么?”
苏颖几人也是浑身紧绷,容涂英则是整衣起身,不慌不忙。
“王爷。”容涂英微笑着,揖手笑道:“听说王爷昨日进宫议事,今晨还与左神武卫比试剑术,连俞昭成都非您对手,实在是英武不凡。”
高辅阳几人听了这话,顿时脸上就露出既惊且怕的神色来。
燕追神色淡淡,容涂英接着又道:
“我身边的护卫大多亦是没有见过世面,若王爷得空,还真要讨教几招,将来保护四皇子也好。”
他话里有话,连嘲带讽,苏颖几人听了出来,燕信却满脸的不快:
“我身边的人,还用得着他来教?”
高辅阳与郭世伦相互对视了一眼,将头低垂了下来。
陈敬玄咧了咧嘴角,笑着说道:
“四殿下调教家奴实在有方。”
容涂英含笑看了陈敬玄一眼,陈敬玄则是低垂着头,没有抬头来看他。
“殿下。”容涂英神情温和,燕信被他一唤,神情既不耐烦又有些惧怕,忍了又忍,将头别开了。
“皇上召王爷进宫,可是议西京之事?”
容涂英只当没听到陈敬玄暗指自己为‘家奴’之话,语峰一转,又含着笑意问燕追道。
燕追神情慵懒,下巴微扬,问道:
“关你何事?”
他在面对容涂英这位天子近臣时,丝毫没有给其留分脸面的意思,说话直接,若换了个人,怕是面上难堪,但容涂英却神色坦然,笑着说道:
“之前忠信郡王府的凌四太太胆敢对王妃不敬,惊扰了王妃,王爷一怒之下将人拘了,孙氏不明不白死在王爷手上。”
容涂英说到此处,眯了眯眼睛:
“臣古时听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昔王爷一怒为红颜,也是不遑多让。”容涂英语气温和,说的话却是尖酸刻薄:“只是王爷杀人妻,就不怕有朝一日,人亦杀你妻?”
燕追听了这话,目光森然,冷冷的笑:
“容大人口中的‘人’是谁呢?”
他语调温和,神情间却见戾气,容涂英垂眸而笑:
“兴许是凌宪之四子,兴许是其他,王爷征战数年,屡立战功,在旁人看来,只听胜者笑,哪听死者哭?”
“若容大人想听死者哭,我有愿助人为乐。”
燕追的话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容涂英脸颊肌肉抽动,正要说话,燕追已经将头别开,问王植岁:
“在说什么?”
之前在郭世伦、苏颖等人面前,让几人恨得牙痒痒的王植岁,此时却如老鼠遇上了猫般,听了燕追问话,便恭敬道:
“容大人会相人观面之术,正为下官观面,说下官鼻现赤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呢。”
他忙不迭的找到机会便告状,燕追就笑道:
“我也粗晓此道。”
说了这话,燕追转头看容涂英:
“我想与容大人打个赌。”
“赌什么?”容涂英问道。
“赌容大人子嗣成单。”燕追这话一说出口,一旁高辅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众所周知,容涂英有两子,虽不是郑国夫人所出,但却绝对不是成单。
苏颖也笑,壮着胆子打趣:
“大人莫非藏了娇,有子嗣流落在外了?”
“王爷可要换个赌法?”容涂英先是笑,后面看着燕追杀意凛然的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便阴沉下去了,他显然明白了燕追话中的威胁,燕追这话,分明是在暗指要杀他儿子的意思。
“容大人敢赌吗?”
燕追温声问他,容涂英的牙齿一下便咬紧了。
他冷冷望着燕追看,也不说话,苏颖回过神来,也想到了燕追话中的意思,不由后背发寒。
容涂英虽然心狠手辣,但是燕追当众威胁他,也使他下不来台。
气氛一时紧绷,无形的压力压在一干朝臣心头。
众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时,就听侍人在唱报,嘉安帝来了。
苏颖等人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王植岁看了燕追一眼,燕追才勾了勾嘴角:
“容大人,还没回我的话呢。”
这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高辅阳几人心中都如此想,脸上却不敢显露出分毫来。容涂英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燕追‘嗤笑’了一声,这才转身便走。
“太嚣张了。”
苏颖面色发白,容涂英此时已是气急,脸颊两侧肌肉微微抖了抖,好半晌,他才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弹了弹衣摆,忍了心中的气,缓缓坐下了。
紫兰宫里,傅明华坐在崔贵妃身侧。
命妇拜见的时间要到了,只是太后却迟迟未出。
坐了许久,殿中人多闷热,崔贵妃拿帕子沾了沾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傅明华一眼。
傅明华冲她安抚似的一笑。
等得久了,难免众人心中会有颇多猜测。傅明华近来也听说太后身体不大好,她年事已高,十一月底嘉安帝还亲自使太医署张缪进宫为太后把脉,可见太后情况严重了。
又候了一两刻,太后依旧未至,容妃嘴角微弯,脸带冷笑。
当初太后难为燕信,此时得知太后身体抱恙,她心中说不出的快慰,媚眼如丝,不时举起一双玉手,看着那染了丹蔻的指甲,时而与身旁的窦氏说上几句话。
崔贵妃差了人进去瞧瞧,她穿了祎衣,戴十二花树,上衣深青,上了脂粉却依旧盖不住满脸的苍白。
她手还在抖,气色极差,每走一步便十分吃力,傅明华看着她才挪动了两步,额头便汗珠细密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忙要上前来扶她,太后喘了口气,强撑着上了一阶丹墀,再上时,便似提不动脚步,双腿一软,身体就直往后倒。
随行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俱都吓得肝胆俱裂。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就连崔贵妃伸了手来,都没有将太后拉住。
太后上了年纪,若今日摔倒在地,怕是后患无穷。
傅明华站在她身后一侧,眼见宫人扶她不住,连忙便上前以身体挡住,太后落在她怀中,傅明华便觉得怀中的沉甸甸的,身体摇晃着,刚要后退两步稳住身形。
却不知为何,脚下好似踩了两粒圆滑的珠子,身体一晃,将太后朝温新推了过去,自己重重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目的
太后晕头转向间,摔倒在温新身上,并无大碍。
但傅明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啊……”抱言放声大叫,吓得不少人一个激灵。
今日傅明华带进宫中的除了薛嬷嬷外还有碧云,两人被抱言这声尖叫刺得耳朵疼,事发又突然,反应过来要拉傅明华时,已经晚了。
只来得及捉住她的袖口,使她不至于仰天倒在地上,却仍是一下坐了下去。
傅明华之前用力推过了太后,此时反弹力之下,哪怕避免了仰天倒地的痛苦,却坐下去的力道不轻,‘嘭’的一声,顿时捂了肚子,后背冷汗都沁出来了。
“啊……”抱语与抱言都不停尖叫,容妃身边的人仿佛经不得事般,个个吓得喊叫不止。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太后心慌手抖倒在温新怀中,头晕眼花,胸口泛堵,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只知自己险些摔倒,又被人使力推了回去。
耳旁一群宫人喊得人心中发慌,崔贵妃只觉得手都在抖,回过神就看到傅明华坐在地上,一时间站不起身来的模样。
“叫什么?闭嘴!”
崔贵妃冷静下来,便厉声喝斥。
这个时候她不能慌,她若慌了,恐怕傅明华身边的人更得慌成一团。崔贵妃强忍了心中的焦急,吩咐着薛嬷嬷与碧云:
“先将王妃扶起来,仔细一些,小心一点。”
碧云眼中含泪,唯恐将傅明华扯痛了,动作轻柔的来扶她。
薛嬷嬷阴沉了脸,看傅明华脸色虽白,额角见汗,但仍是冷静,心中不由稍安了些。
“速去请太医令张缪候在紫兰殿外。”
宫中虽说有女医,可非常时刻便行非常事。
傅明华身怀有孕,女医是不如张缪医术高明。
容妃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眼神阴冷。
太后颤巍巍的回过头来,看到被人缓缓从地上扶起身来的傅明华,气得身体哆嗦。
她位于深宫多年,但因为先帝在世时,宫中干净的缘故,中宫只得一个她一个主子,是以这样的下流手段见得并不多。
可太后也是出身陇西郑氏名门,对于个中手段,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此时一回过神来,她便知道傅明华中了算计。
想起之前傅明华伸手的那一推,太后顿时心中更感震怒,若她倒下去,怕是今日这条命也该休了。
从她上台阶时的脚步踉跄,再到崔贵妃与容妃左右扶持,两个孙媳妇走在后面,一环一环,倒是算计得当。
动手之人可能早料到了傅明华会伸手来接她,极有可能动手的针对的是傅明华肚腹中的那块肉,但傅明华这一接一推之情,太后却得心领。
“请张缪前来!”太后忍了心中的怒火,手都在颤抖。
宫中侍人女官个个低垂了头,一时间诺大的紫兰殿鸦雀无声,众人禁若寒蝉。
太后带了些沙哑、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话里透着些阴狠:
“给我查!给我好好的查!”
傅明华捂了肚子,心跳如擂,冷汗涔涔,流了又流,不能止。
地上几粒光滑的珍珠,每粒约黄豆大小,只得两三粒,地上铺了地衣,颜色绚丽,若不仔细注意,怕是根本看不到这几粒珍珠的。
只是这东西数量虽小,但出现的位置过于巧妙,贵在精而不在多,多了反而误事,所以哪怕两三粒,依旧让傅明华吃了个亏。
太后让人将傅明华扶到一侧榻上坐好,傅明华忍了心慌,坐了过去,心中如揣兔子,浑身发凉,仍有后怕。
细细一感觉,又觉得肚子隐隐作痛,不知是自已紧张之下以致出现了错觉,还是当真摔倒之下动了胎气。
宫里每一个人都被拉到面前来问话,包括洒扫的宫人与内侍,及今日进过紫兰殿中的侍人,每一个都被温新使人以笔记了下来。
太后又命人通知了嘉安帝那边,一面伸手扶额,神情掩饰不住的疲惫。
傅明华忍了痛,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动手洒珠子的人,与容妃脱不了干系,容妃究竟是针对太后,还是针对自己?
可若是针对自己,这一胎是男是女,仍未可知,容妃这样打草惊蛇,不太像是她的性子。
她张开纤长的手指,抚住额头,容妃若要下手,就必有原因。
可近来并没有什么事,燕信暗算燕骥,而遭太后喝斥厌弃,当日在紫兰殿前,嘉安帝更是亲自动手,鞭斥燕信。
莫非容妃是记恨太后,所以冲太后下手,自己只是遭了无妄之灾而已?
这个念头一涌出来,傅明华自己便闭了闭眼睛,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不可能。
先不说容妃行事阴狠,事出必有因。
若因为燕信之事,她要动手也是有可能,不过这做法太低劣,先不说太后身后身旁都有人,就是无人,太后年迈,一摔之下出了事,必会使嘉安帝震怒,更何况去个太后,只是消她心中一口恶气。
此事得不偿失,她是不会做的。
而若不是针对太后,那么这个局便是针对她而布下的了。
不过傅明华年纪尚小,身体调养得极好,腹中骨肉是男是女未必得知,就算是男孩儿,可一个孩子,起不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容妃的目的应该是伤她而意在牵扯燕追。
傅明华闭了闭眼睛,又换了只手撑住额角,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摸到容妃目的。
近来燕追出征在即,成日与姚释等人商议大事,除了王植岁弹劾燕信误伤良民一事,傅明华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燕追最近使容妃吃了大亏的地方。
她一下想到了个关系性的问题,想要坐直身,却是浑身发软。
碧云察觉到她的动静,拿了帕子来替她压汗,一边忍了哭音,安慰她道:
“您不要担忧,太医令就快来了,快来了。”
这话也不知她是在安慰她自个儿,还是安慰傅明华的。
碧云向来沉稳,还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一旁薛嬷嬷不住替她把脉,显然对她十分担忧。(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有意
傅明华想到,燕追即将出征。
她兴许理解容妃动手的原因了。
燕追如今势力太大了,嘉安帝并没有隐瞒对于这个儿子的喜爱之情,若燕追再扫荡了西京忠信郡王府,这大唐内乱几乎便已被清理干净。
这样泼天的功劳,嘉安帝怕是会考虑立他为储君。
大局到了此时,已经十分明朗,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帝心所属,容妃及容涂英等人怕是都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容氏却绝对不会甘心。
到了这样的地步,若不拼,将来燕追上位,燕信必不得活命,容家满门都要牵涉其中的。
而若是破釜沉舟,拼上一把,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燕追不能再立下功劳,而容家必定会费心尽力将这功劳揽到手中的。
要想阻止燕追,向傅明华动手,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燕追对她之爱,当日从华州知府孙好之女的死便能看出端倪,容妃想要对付燕追,却反其道冲傅明华下手。
隔山打牛,她成为了那道被人当成踏脚石的山了。
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伸舌头舔了舔冰凉的嘴唇。
“给我查!”
太后震怒,仍在大声的催温新查,一边将眼角余光落到了容妃身上,显然对她也有怀疑。
可是傅明华知道,太后势必是查不出端倪的。
容妃既然要动手,自然会将尾巴抹去,查来查去哪怕是查出些许线索,也不过是线头,绕不到容妃身上的。
只是这笔债,不论最后查不查得出来,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容妃。
“太后息怒,保重身体。”崔贵妃轻声的安抚,此时哪怕她已经恨不能将容妃碎尸万段,也极担忧傅明华的身体,但太后面如金纸,气息不稳,她仍得忍了焦急,顾全大局。
“我要查出,是谁敢将手伸到我紫兰殿来。”
太后冷笑着,一手捂胸,一手扶椅,神情森然望着容妃看,固然脸色苍白,却也气势逼人。
容妃嘴角边笑意更深,柔声就道:
“太后息怒,保重身体。”
她这模样越发引得太后急怒攻心,一口气堵在心中,人都险些昏厥了过去。
只是此时可不是太后昏倒的时候,张缪正在赶来紫兰殿的途中,若是太后一倒,势必众人会慌成一团,就是太医来了,也定会先治太后,傅明华担不起一个‘不孝’的帽子。
可她摔倒在地,腹中又有骨肉,自然是耽搁不得时间的。
容妃有意气晕太后,崔贵妃自然得在一旁为太后抚胸揉背的顺气,轻声宽慰她,仿佛对容妃的话充耳未闻。
太后靠在椅子上,气喘吁吁,面白如纸,额头冷汗细细密密,拭之不尽。
“您年事已高,实在不宜为晚辈身体担忧,若皇上得知,不知该有多焦急。”容妃面色温柔,拿了锦帕作势要替太后擦拭额头的冷汗。
她险恶用心崔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心中恨不能将她生啖,嘴上却得如她一般温声的劝慰太后,只是一个假意,一个真心。
太后艰难的抬起手来,想要将容妃的手推开,却是力不从心。
反倒是容妃的举动与话,使得她呼吸更加急促,嘴角沁出口涎,身体直抖,显然情况危急。
崔贵妃的心直直的下沉,太后这模样,像极了中风之状,若今日太后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崔贵妃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傅明华一眼,咬紧了牙,深呼了口气:
“您不要着急。”
“元,元娘,肚子……”太后喘了口气,容妃便挑了嘴角:
“太后可要保重身体,何必再劳心费力?”
她打断了太后要说的话,又吩咐自己身边的抱言等人:
“还不快些扶太后回后殿之中,此地可不是太后久留之地。”
容妃每说一个字,太后的脸色便越发惨白,手抖得更加厉害,眼睛通红,狠狠的盯着容妃看,喉间‘咕噜咕噜’,急促喘气,连话都说不大清醒了。
“容妃,你想要干什么?”
崔贵妃脸色大变,此时顾不得与容妃虚与伪蛇。容妃好似成心要将太后气死,明知太后此时并不想看到她,却越发趁太后虚弱,有意拿话来激人。
她沉不住气了,容妃反倒看了她一眼,这样的情况下,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她竟然还笑出声来。
“姐姐,我只是担忧太后的身体,还能干什么呢?”
崔贵妃看她这模样,气得说不出话来。
近来太后身体不适,太医署早备好了药丸,此时温新取了药来,也顾不得两个妃子之间的争斗,以温水调和,服侍太后喝下。
太后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喘气,温新又扶了她将头靠在自己身上,一面推拿她的胸口,温声安抚好半晌,太后好一阵才缓了过来,脸色好了许多。
容妃仍在与崔贵妃争辩,吵得人头都疼了。
太后忍了怒火,声音嘶哑的喝斥了一声:
“闭嘴。”
正在与崔贵妃争执不休的容妃美目之中露出一丝阴狠,随即又微笑着抚了抚鬓。
殿内一片死寂,张缪迟迟未来。
傅明华握紧了碧云的手,力道重得指节泛白。
“您再忍忍。”薛嬷嬷拿帕子替她压了压额上、鼻翼的汗珠,看她微白的脸色,轻声抚慰。
她有些慌,脉象也跳得很急,今日因为进宫的关系,跟在傅明华身侧的人并不多,出事之时两人又谨守本份,离她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使她坐倒在了地上。
谁都没想到,紫兰殿中,容妃的手也能伸得进来。
温新派了人出去吩咐外头等待的命妇,推迟两刻钟再进来拜见。
而今日每一个进过紫兰殿的人,都被人严加盘查。
几粒珠子被人放在盘中,呈放到了太后面前。
她伸手去捡起一颗,闭了闭眼睛。
“张缪怎么还没来?”
太后问了一声。温新便细声答道:“兴许是有些事耽搁了。”
一旁容妃神色柔媚,嘴角带笑,一双媚眼之中神色晦暗莫名,让人瞧不出端倪。
“无论有天大的事,此时也该来了紫兰殿里。”
太后咳了两声,气若游丝。(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虚惊
容妃的神情十分镇定,仿佛是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
下一刻有侍人匆匆进来回话:“太后,太医令到了。”
容妃前一刻还满脸微笑,下一刻一双眼睛便如寒冬,不见半丝温暖之意。
“让他进来。”
傅明华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捂着肚子。
穿了深青官袍的太医令张缪匆匆而来。
傅明华看了这位医术精湛的太医令一眼,他身材中等,面容消瘦,须发花白,满头大汗的样子。
他进来的那一刹,便跪在地上向太后及崔贵妃等人行礼,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
容妃的目光似毒箭,看得他额头汗珠更密,让他下巴微抖,却仍是恭敬的叩头。
“起来,先瞧瞧秦王妃,她摔了一跤。”
太后颤巍巍的开口,崔贵妃心里长松了口气。
她自然是关心傅明华的肚子,但嘴上却不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如今由太后率先提及,崔贵妃心中长舒了口气。
容妃却酥声道:
“这如何能行?长者为先,太后也该顾忌自己的身体,怎么有先给秦王妃把脉的道理。”
太后冷笑了两声,看了容妃一眼:
“我的身体,我心中自有数,先替王妃诊脉。”
今日情况非比寻常,许多礼数也不作准。
碧云取了帕子搭在傅明华腕间,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张缪来前便已经听说了,此时道了一句‘斗胆’,才将替傅明华一把脉,心头一口气便松了下来。
秦王妃出身世族,身体调养得极好,怀孕时间不长,摔了一跤也不见大碍,脉象很稳,没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她兴许受了惊吓,才脸色刹白,脉跳得快罢了。
他才刚放松,容妃的目光便落到了他的脸上。
张缪还没开口,容妃便笑意吟吟道:
“秦王妃腹中怀有骨肉,你可要小心把脉,不要出了差错。”她话里带着威胁,傅明华目光落到了这位面颊消瘦的太医身上,他神色凝重,眼睑重重一抖,脸颊肌肉抽搐,下一刻却笑道:
“恭喜王妃娘娘,腹中骨肉安然无恙,只不过是受了虚惊,才脉象跳得快了些罢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了地,薛嬷嬷也露出笑容来,太医令把脉结果与她把的脉差不多。
只是她关心则乱罢了,此时张缪的话让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张缪又冲她拱手:
“稍后为太后把了脉,臣将一些忌、克的药材、食物记下,是药三分毒,娘娘无碍,最好以食疗之。”
“多谢。”薛嬷嬷及碧云等人行了一礼,张缪又赶上前为太后医治。
相较之下,太后情况严重了许多。
张缪摸着脉象,额头渐渐的就见汗了。
容妃就问:“怎么回事?”她眯了一双美目,厉声喝道:“来人,寻周济前来。”
“妹妹慌什么?”
崔贵妃打断了她的话。傅明华安然无恙,便使崔贵妃心中一颗大石落地了,此时也镇定了许多,似笑非笑的盯着容妃看:
“张缪尚未把完脉,再唤人来,未免操之过急了。”
今日的事儿,若说与容妃没有关系,崔贵妃绝对不信。
可是容妃心狠手辣,做事又不留痕迹,并且嘉安帝还宠她,怕是事后追查,事情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只是这口气崔贵妃实在难以咽下去,此时拿话刺了她一句。
容妃就道:
“妹妹只是担忧太后身体,姐姐却数番制止,莫非心中有所图谋?”
崔贵妃听她贼喊捉贼,不由脸色一变,嘴里便道:“我一心为太后好,只怕有些人贼喊捉贼。”
温新看了两人一眼,忍了怒气。
另一边张缪就问:
“太后近来是不是咳嗽气逆,胸脘痞闷,痰多燥湿?”
温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请了女医前来,把过脉,开过药,可有什么不对的?”
太后年纪长,身上不可能没半点儿病痛,女医随时就在宫中,贴身服侍。
可是近来病得也越来越严重,药吃了几贴,却像是全无作用一般。
温新脸色微变,一旁女官身体摇晃,骇得手脚冰凉。
“方子可还在?”
张缪问了一句。
温新点了点头,命人速去将方子取来,想了想,又令人将药渣也带来。
她身为太后贴身宫婢,确实事情想得周到,办事不用人吩咐,便十分熨贴。
等到方子取来,张缪看过之后,方子并无异。
侍人便将药渣也取来,张缪伸手去摸。
傅明华坐了一阵,也走了过来,碧云两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真是一步也不敢远离。
她从张缪的举动,猜测太后的病情怕是有问题。
容妃出手,自然是环环相扣的。
从太后身体弱,再到摔在她身上,又使她踩了珠子滑倒。
只可惜她身体极好,腹中骨肉仍是好端端的。
那药渣被倒在了早就铺开的白绢之上,味道苦涩,并不好闻。
张缪细心的查看过,每样药都与单子上对得齐,没有出错的地方,可是太后脸色惨白,口角流涎,再摸脉象,分明就是中毒之兆。
只是下毒之人十分小心,目前看来太后中的毒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她年事已高,那症状才严重了几分而已。
女医开的方子中,有六君子汤,其中治的便是咳嗽、燥湿痰多等,对脾胃都有益处,里面的药方中,张缪翻翻捡捡,突然找到一样东西,沉吟片刻,取出自己袖口中的干净帕子,摊了开来,将这些药材依样捡在了上面。
他翻了半天,众人也不敢打扰了他,椅子之上太后睁开了眼,咳了两声,眼中露出漠然之色。
帕子上东西渐渐多了,他再翻找,也找不出来,这才拿到面前细细端详,又掂了掂,看过之后,又捡了一粒,放进嘴中嚼了两下,才吐在了帕子中,将帕子一裹,跪了下去道:
“回太后的话,这药方没有问题,只是半夏却多了些许,并且未经炮制,煎煮时间过短。”
傅明华一听这话,便知问题出在哪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