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出奇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燕追将她握得更紧,那眼中笑意简直要将人溺在其中了。
他自小读书,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只是那时他心慕少艾,一心一意想要讨好傅明华,使她心中愉快。
成婚的第一年,得知她自小吃穿用度等物俱是来自江洲,教养她的嬷嬷也是江洲旧人,为了傅明华,燕追也就挖空了心思,成婚之时秦王府大兴土木,亭台楼阁都曾重新布置过,府中挖了河渠,种以荷莲。
从江南搬来木香,种植于秦王府中的事,算不得有什么稀奇的。
燕追自然也知道木香在江南开花,在洛阳这样的气候里未必会开花,但他当时爱她心切,总想着将一切最好的堆到她面前。
移植的一片木香不开花,他便后来再让人移植第二片……第三片……
可惜直到后来,那木香也未开花。
傅明华当然知道他心中想法,所以那木香心中虽然未开花,但燕追当时试图讨好她的举动,却也使她心中香甜,每当见着园中合她心意的草木,便比见着了木香真正开花还要令她心情舒畅。
碧云上前来拿了帕子为她擦手,她正色就道:
“老树茁壮,较之幼苗更能庇护根须枝芽。”
若将崔氏比作老树,如今青河崔氏一族,便如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荫着底下的子孙,供其繁衍发展,代代不绝。
“可树林根深,扎根极稳,发展得也好,若是要将其移植呢?”
便必会断其根须,砍其枝芽。
到时一来,无需将树砍断,它自不再能成活。
燕追要想从崔氏下手,且不愿轻易大动干戈,便要细细斟酌。
要分裂四姓,先从崔氏下手。
而崔氏,傅明华抿了抿嘴角:
“则可以从长房入手。”
如她所说,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分裂崔家,从崔家内部着手,一层一层实力削弱,循序而渐进,终有一日,堂堂青河崔氏,会成为普通世族的其中之一罢了。
更何况哪怕此次强留大祝氏不成,她要想回青河,总得付出一些好处。
此事总归对燕追有益无害的。
燕追嘴角微扬,点了点头,她似钻入了他心中,明了他心中感受。
说完了正事,傅明华抿唇而笑:
“三郎可瞧见崔氏的三位小娘子了?”
一旁碧云听了这话,便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只是当着傅明华的话,不敢出声罢了。
她唯恐傅明华大度,要将崔氏的三位小娘子留下来,燕追才刚登基,宫中只有傅明华一人独大,她又有子嗣在,地位稳固。
可碧云就担忧她重名声,而使自己吃亏委屈的。
傅明华抬头看了她一眼,以眼神安抚了她,才望着燕追道:
“我记得,义兴王府杜老相公有嫡孙、庄简公府里世子之子也与崔氏几位小娘子年纪相差不大。”
燕追便忍了笑,招手示意她离近一些:
“你瞧着做主就成了。”
他端起桌上茶杯饮了一口,过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燕追仍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傅明华坐了一阵,也不能将崔、谢二氏冷落太久,燕追便准备离开了。
等他一走,碧云便急道:
“娘娘怎么能问求皇上那样的问题呢?”
傅明华当时就瞧见碧云脸上的急色了,此时见她忍耐不住,不由便笑道:
“急什么?”
她手上香脂才将抹过,一双玉手显得柔软细腻,光泽如上好的珍珠,香气幽幽。
傅明华站起身来,提了提领口:
“我心中有数。”说完这话,她转头去看碧云,淡淡道:
“皇上曾允我,只爱我一个,他既有过承诺,自然不会不认的。”
燕追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野心勃勃,且又高傲自大,不屑于受人挟制的。
若他能为旁人妥协,当初娶的便是魏敏珠而不是她了。
当日的他高高在上,身为皇子,自己不过是‘母亲’早逝的侯府长女,他若想要,哪怕她万般不愿,也细胳膊扭不过粗大腿的。
可是他并没有。
他抵挡着当时柱国公府的压力,一心一意要娶自己为妻,事后处心积虑拿下幽州,而不是借柱国公府之手,这样的男人,他清楚他心中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会受旁人挟制而纳女人的。
燕追长于宫中,成婚之前府里没有服侍他的宫人女婢,可见他自制力是极佳。
年少之时都没有左拥右抱,对于他这样性情的人来说,如今性情大变的可能性不大。
当然傅明华也自有方法,使他对自己一心一意的。
他爱权势,有野心,欲灭四姓,那就使他心思全放在灭除世族、治理江山及看自己身上便成了。
“更何况我也非贤明豁达的人,皇上要看谁一眼,”她抿唇而笑,笑得眼中都染了妍丽的光泽:“那可是不成的。”
她声音虽低,语气却十分坚定。
傅明华心中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从未担忧过碧云等人心中所忧,因为她也有自己骄傲的。
碧云咬了咬唇,点了点头:
“可,可若是有旁人看皇上呢?”
“不招人嫉是庸才。”傅明华抚了抚头发,“若旁人不看皇上,如何能说明我的丈夫优秀?”
碧云便不出声了。
观风殿主殿之中,大祝氏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她没想到崔贵妃尸骨未寒,傅明华便打了这样的主意。
她抿紧着嘴唇,忍了心中的怒火。
若崔贵妃仍然在世,自己这个母亲出面,她还能不记得将她养育长大的崔氏,她长大的青河故土?
时至今日,傅明华又怎么敢留她在洛阳,使她在皇帝眼皮子下,不使她回去呢?
皇上才刚登基,崔贵妃才刚去几天,傅明华便敢这样做,长此以往,岂非崔氏的人都要遭其羞辱?
一旁小祝氏看了她一眼,她勉强笑了笑,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傅明华出来时,大祝氏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久候了。”
傅明华由碧蓝扶着坐下了,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不意
谢、崔二氏的人早早起身迎接,听了这话便福礼:“哪里。”
“我近来也时常梦到太后,想她昔日音容。”傅明华叹了口气,一句话说得大祝氏及崔氏一干人等冷汗涔涔。
经过刚刚傅明华要强留大祝氏所说的话,崔家的人此时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与她谈及早逝的崔贵妃,怕是于己没有丝毫好处。
“太后曾说,崔家教女极严,礼仪规矩,都是我大唐楷模。”
大祝氏听她如此夸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便要开口:
“娘娘太……”
“我昔日也曾见过十二表妹,如今又见三位表妹,礼仪出众,年纪小小,规矩却不出半分差错。”傅明华像是没听到大祝氏的话一般,含着笑意打量了崔氏三位小娘子几眼。
她目光之下,崔家的人浑身紧绷,各个如临大敌似的。
“哪能得娘娘如此夸赞,若说天下楷模,必定以娘娘为先。”
大祝氏勉强笑道,傅明华便抿了抿唇,温声的问:
“十五娘可曾订下婚事了?”
一句话使得大祝氏眉梢紧紧一皱,傅明华接着又道:
“义兴王府杜老相公深得太祖看重,建元年时便任中书令至今,德高望重,我曾听说,他的府中有嫡孙……”
大祝氏只觉得汗流颊背,将内里的贴身衣裳都浸湿了。
此时的她心中惊怒交加,没想到傅明华会如此说。
燕追登基为帝,後宫里却没有崔氏女。
新皇身体里都流着崔氏的一半血,自然此次大祝氏领了三个小娘子进洛阳,是有些想法的。
当日大谢氏腹中所出的崔十娘不受崔贵妃所接纳,说拒便拒了。
后来又精心养了崔十二娘,燕追仍是不喜欢,回头便将十二娘另外嫁了人。
如今十五娘几人都不差,容貌明艳,乃是崔氏竭心尽力培养所出。
可傅明华话中意思,却像是因为杜玄臻为大唐鞠躬尽瘁,而拿崔氏的女儿赐婚似的。
摆明就是使崔家为他人做嫁衣裳,大祝氏又怎么肯呢?
更何况四姓向来不与外人结亲,哪怕联姻,必也有所求。
可是杜家空有义兴王府封赐,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杜玄臻之父杜正已经是耄耋之年,若他一去,爵位落至杜玄臻身上时,便降一等,食邑也少些了。
杜玄臻当年入朝为官,权势是大。
但崔氏的人并不看重这个。
崔家念书的人不少,只是崔氏子弟不屑于在此时入朝为官罢了。
中书令虽官拜三品,但在青河的人眼中,实则底蕴太低,配不上崔氏的。
尤其是杜玄臻如今年纪老迈,一朝天子一朝臣,燕追登基之后,已经不大重用他了,将来的杜氏一门,最多也不过就是富贵闲人罢了,入朝为官,又能官至几品呢?
让崔家精心养育的小娘子嫁进义兴王府,大祝氏又怎么甘心呢?
她对于傅明华提出这样的建议,心中当真是又惊又恼的,连忙便起身跪了下去:
“求娘娘收回成命。”
大祝氏低垂下头,忍气吞声:
“不瞒您所说,十五娘几人早就已经与江洲定下了亲事,此次领入洛阳,只是因为她们几人贪玩好耍,惦记着洛阳,想见娘娘一面,又想拜祭太后罢了。”
傅明华似笑非笑,目光落到了小祝氏身上:
“哦?”
她年纪还小,才不过虚十八之数。
小祝氏是傅明华外祖母,年纪也比她大了许多。
可此时在傅明华注视之下,小祝氏却不由自主后背一麻,心中苦笑不止了。
这会儿青河崔氏的人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跟,当日主意打得太多,如今甚至牵连到江洲的人身上了。
宫中的人对于世族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怕是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她一时之间心里说不出的苦闷,当日赵国太夫人临去之时,为了保住谢家,曾拖着病体,亲自写了封家书托人送到了傅明华手中。
她老人家如此费心尽力,只是为了保住家族,以退为进,知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明白这会儿该当忍让,韬光养晦,以保存家族实力,将来得势时机,再寻求家族发展机会罢了。
可此时大祝氏一句话,极有可能使当日赵国太夫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应或是不应?
若是应了,在傅明华明显有意针对青河崔氏的情况下,江洲的人一旦出面,便相当于变相的为崔家的人分担走一部份傅明华的注意。
当年谢氏曾弃女‘自尽’,很是伤了母女间缘份的,事后江洲的人虽亡羊补牢,但也只是与傅明华之间关系尚可,还不到亲近的地步。
可若是不应,便是为求自保,抛弃崔家了。
四姓向来同气连枝,如今崔氏的当家主母还是自己的嫡亲长姐。
才一瞬间功夫,小祝氏的额头冷汗便都浸出来了。
她没有料到,今日进宫,竟会有这样的选择留着等她来做决定。
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小祝氏笑脸发僵,地上跪着的大祝氏也是心中打鼓。
她也着实是走投无路,若不是被逼到极致,她也不愿拖谢氏的人下水的。
直到此时小祝氏许久不说话,大祝氏才有些慌了。
她简直不敢去想小祝氏若是拒绝之下的后果,无论小祝氏应是或是不是,青河崔氏与江洲谢家的情份都会有所损伤的。
小祝氏若是帮她,则青河的人将来对江洲的人不住。若她不帮,江洲则又伤了与青河的情份。
大祝氏心中隐隐后悔,她一时情急,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就如覆水难收,正恼怒交加间,傅明华温声笑道:
“既如此,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青河的女儿我着实喜欢,夫人若是得空,多带进宫来让我瞧瞧的。”
大祝氏听了这话,长舒了一口气,已经汗透衣襟,背心发凉了。
她双腿紧绷发抖,听了傅明华这话,勉强就笑道:
“承蒙娘娘夸赞,她们却哪当得起呢?”
心中却哪里还敢再带崔氏的小娘子入宫,她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 早有
大谢氏带崔十二娘进洛阳时,便吃了不小的亏,那会儿大祝氏还当大谢氏行事不大稳妥。
如今轮到自己吃了这亏,大祝氏才知当日大谢氏心中感受。
“夫人客气了。”
说了这番话,大祝氏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再不见先前的气势,哪怕是傅明华唤了她起身,她也是心中忐忑难安,如坐针毡,恨不能即刻就走。
只是傅明华又拉着她说了一阵,越发使她难受了。
傅明华看她脸色发白,额角发根透汗,脸上的脂粉都已经在汗水的浸泡下有些融了,才勾了勾嘴角,伸手抚头:
“瞧我,拉着你们说了这样许多。”
小祝氏见大祝氏一副如临大敌,紧张难安的模样,便忙道:
“娘娘生下大皇子至今,还未曾见过。”
说到燕昭,傅明华笑着就招手,吩咐紫亘:
“将昭儿抱来。”
转头又看着小祝氏笑:
“倒是我疏忽了,昭儿出生至今,几位长辈都还没见过。”
她不再提及崔氏的小娘子,大祝氏心中长舒了口气。
从宫中出来时,小祝氏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疏离冷漠之色。
大谢氏有些尴尬的扶了大祝氏上马车,此时离了宫,她坐在榻上,脸色有些腊黄。
原本抹匀的脂粉,因为汗水密集的缘故,此时早被冲刷掉大半了。
她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手还在发抖,水杯里装着的茶水因为她的动作而晕开一圈一圈细微的纹路。
“你明日备份礼,回谢氏瞧瞧你的母亲。”
大祝氏喝了几口茶水,话中所说的意思,大谢氏自然听了出来。
今日在宫中之时,她情急之下而将谢氏的人拖下了水,当时傅明华虽适可而止,但小祝氏心中必定记恨于她的。
大谢氏是大祝氏的长媳,又是小祝氏的女儿,由她回去说情,是再适合不过的。
吩咐完这话,大祝氏眯了眯眼睛,想起今日在宫中发生的情景,忍了怒火,不再出声了。
到了三品之上命妇进宫拜见那日,命妇按品级入观风殿风,向傅明华行礼。
她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苏氏。
从当日容涂英准备逼宫之后,傅明华就已经没有再见过苏氏的面了,燕追登基之后,苏氏更是不受诏不得入宫内,要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
苏氏跟在卫国公府夫人顾氏的身旁,倒是长得丰腴了些,起身时还壮着胆子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充满了笑意。
倒是卫国公夫人顾氏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人都瘦得变了形。
她的娘家顾府卷入容涂英谋反一案,可是并不在已经被处理的那一批罪臣里。
傅明华对于顾氏曾四处奔走,在为娘家寻求解救之法也颇有耳闻,此时看顾氏消瘦的模样,自然也是心中有数的。
卫国公府的人拜完礼,退下之后,傅明华就看到了武安公府的周夫人。
丹阳郡主跟在她的身后,不时的仰头盯着傅明华看,眼中现出焦急之色。
定国公府的人至今仍关押在大理寺中,燕追迟迟没有处置薛府的人的意思,令定国公府的人越发坐立难安。
听闻最近长公主急得请了好几回太医署的人,不时想要进宫向燕追求情。
对于丹阳郡主焦急的目光,傅明华低下头来,端了手边茶杯。
丹阳郡主眼中便露出失望之色,一层水意浮了上来。
前方周夫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大对劲儿,退了下来之后,似是在与丹阳郡主轻声耳语。
丹阳郡主勉强点了点头,却又向傅明华看了过来,一面咬了咬嘴唇。
直到申时四刻,命妇才接见完,离宴席的时辰尚早,傅明华一面令杨复珍及碧蓝等人领了些人出外稍坐片刻,自己则回了殿内换身衣裳。
头上镶了珠翠的华胜被取了下来,梳头的宫人为她摘下绾起的假鬓儿,她想起苏氏。
当日容涂英那样得势之时,苏氏还与她往来,冒险提醒过她,这个当日口口声声喊着‘因她瞧不起贺元慎,而不能与她成为朋友’的小娘子,最终倒难得能与她说上几句话的。
她侧头吩咐碧云:
“去请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前来。”
碧云自然知道苏氏当日与傅明华的交情,听她这样一吩咐,便行了一礼,应了一声出去了。
不多时碧云便进来,说是苏氏已经在侧殿候她了。
傅明华出来时,苏氏正规矩的候在殿内,听到脚步声时,忙转过身来便行了一礼。
“如今要想见您一面,可不容易。”
傅明华唤了起,苏氏起身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得等册封之时,才能远远瞧您一眼的,哪知皇上赐宴,我也便沾了些光,跟着来了。”
“齐王年岁到了。”傅明华说了这话,苏氏便心领神会。
“近来如何?”傅明华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听着外间传来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看着苏氏,便问了一句。
苏氏笑了笑,“还是那样子,你与其问我如何,还不如问卫国公府如何。”
卫国公府最近才是愁云惨雾,自顾饶之投靠容涂英造反以来,卫国公府便提心吊胆,唯恐遭顾家连累。
“我听说,世子近来处处为顾府奔走,联络了不少读书人请命。”
傅明华听她提起卫国公府的事儿,便也说了两句。
苏氏便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您竟也听说了。季昭与退之乃是表兄弟,向来感情甚笃,退之如今受其父之举所连累,是要问斩的,他自然是着急。”她提起贺元慎时,再不如当初,想起这个人便都眉眼带着光彩的样子,反倒平静了许多。
他近来纳了不少红颜知己,姐姐妹妹的,他向来怜香惜玉。
当日看他性情温和,体贴入微,便如飞蛾扑火,一头扎了进来,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便是悔之亦无济于事。
傅明华听着她说这话,眉头便皱了皱。
苏氏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来,有些不屑的样子:
“他口口声声说,皇上仁德,既能免五服之罪,又免年老、体残、年幼的人以死刑,何不更加开恩,放退之一马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预谋
她捏着声音,学贺元慎的语气说话,一下就将傅明华逗得笑了,瞪了她一眼:
“你倒现在舍得来践踏他了,以往旁人说他一句,你倒要恨的。”
两人都想起了当日牡丹亭中时,苏氏当时说话的情景。
此时傅明华旧事重提,将苏氏闹了个大红脸,两人之间原本身份带来的隔阂顿时便消弭了许多。
她嗫嗫道:
“那时我年少无知,怎么说的话您都还记得?”
她似撒娇一般,说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便淡了:
“可惜我悔于当日没有早些听你的话,若是听了,又何至于落得现在这样的结局?”
说完,苏氏又不由有些好奇:
“您当日年纪小小,怎么看事情那样的准?”
傅明华没有出声。
苏氏与她情景有些相似,都是幼年失母的。
只是那时的苏氏还带着些许少女天真的气息,所以在面对贺元慎时,一头便栽了下去。
而她因为幼时噩梦不断的缘故,却始终都不能拥有她当初那样的心境。
聪明而冷静,却少了些少女心性。
“你要提醒世子,皇上虽仁德,但他却不一定会如愿以偿的。顾饶之犯的是谋逆之罪,世子不要最后救人不成,反倒自己掉进河里。”
傅明华轻声提醒,苏氏低头笑了一声,仰头望着她看:
“娘娘,他不能永远是这个样子,任性妄为,也该吃些苦头的。”
当日的她眼中的贺元慎出身世家,模样俊美,温文尔雅,满腹文才。
性情又是那般体贴,样样都好,仿佛没有一处瑕疵。
可是相处越久,他性情中的弊端便显现了出来。
他被宠得太过,担不起事。
这样的危机关头,贺府中的人都在担忧会受顾饶之牵连时,他却仍在为顾喻谨奔走,连身家性命也不顾。
若他孤身一人,苏氏怕是会高看他几分,认为他以义气为先。
可此时他有父有母,有兄弟有姐妹,甚至还有妻子,他如此做,简直连家人都要连累,如此冲动行事,苏氏都怀疑自己当初是如何将他看上,还一心一意,不惜使尽了手段也要嫁他的。
她眼里带着些厌烦之色,显然对贺元慎已经颇为不喜。
“国公爷对他近来举动有所耳闻,已经警告过他,令人将他关在房中的。”她牵了牵裙子,有些羡慕的望着傅明华看,当日的她虽然不如傅明华举手投足,皆是端庄大气,但也是明艳可人。
她比傅明华还小了些,可是成婚才多少时间,看上去却比当初似老了十岁。
“我只消生下嫡子,将来把卫国公府捏在掌中,至于季昭,为他抬几房通房,便足矣。”
她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傅明华正要说话,外头紫亘小步进来,看了苏氏一眼,靠近傅明华耳畔:
“武安公府的世子夫人,想要见您。”
丹阳郡主想见她。
傅明华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丹阳郡主见她的目的为何,傅明华心中十分清楚,只是此时的她并不想见丹阳郡主的面。
苏氏见到这情景,站起了身来:
“娘娘可是有什么要事?”
傅明华摇了摇头,吩咐紫亘:
“将她挡了就是。”
她不是不想见丹阳郡主,只是这样的当口,丹阳郡主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不能如此。
定国公府犯的是大罪,燕追却迟迟未对薛晋荣下旨,并非如外间人传言一般,他担忧长公主身体,而是因为他有意将武安公府拖下水来。
紫亘领命出去,傅明华与苏氏二人已经被搅了谈话的心思。
她又令人去召了长乐侯府、江洲谢家的人入殿里来。
苏氏与她时而搭上几句话,白氏等人进了殿内,还没有坐下,外间便响起了丹阳郡主的声音:
“娘娘,娘娘!”
她大声的在喊。
在入宫的命妇都低眉敛目,恨不能装做石头,只求不出错的情况下,丹阳郡主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
“娘娘,臣妇想要见娘娘一面。”
傅明华站起了身,脸上露出怒容来:
“大胆!”
她皱了眉,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吩咐碧云:
“将郡主请离,在观风殿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呢?”
她的话没有压制住声音,反倒有意说得大声些了,与殿外的丹阳郡主听。
只是这话并没有使丹阳郡主畏惧,她带了些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娘娘,当日闺中之时,臣妇自问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您,为何今日想要见您一面,您却避而不理?”
有宫人在拦她,她却挣扎着想入内来:
“臣妇只是想见您一面,有些话与您说罢了。”
傅明华目光冰冷,殿中谢家的人低垂着头,白氏等人瞪大了眼,一副不明就里之色。
外间传来侍人报唱的声音,紧接着燕追的声音响起:
“大胆薛氏!竟敢强闯观风殿,对皇后不敬!”他的声音阴沉,带了些戾气:
“武安公府如今好大胆子。”
傅明华闭了闭眼,殿中小祝氏及白氏、苏氏等人听到燕追声响,又听到外间传来众人下跪的声音,都忙不迭的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武安公府如今恃昔日功劳而傲,使薛氏失仪于观风殿前,冲撞皇后,传朕旨意,即刻捉拿周绍通父子!”
燕追不知何时过来的,傅明华出来时,他双手倒缚在背后,丹阳郡主跪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武安公夫人浑身发抖,以额头点地。
他听着脚步声,转过了头来,勾了勾嘴角,傅明华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地上的丹阳郡主身上,她此时仿佛大受打击,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是,皇上,皇上求您……”
丹阳郡主慌忙摇头,她哪里知道,燕追正等着从她身上入手,以夺武安公府兵权的。
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
傅明华冷冷望着丹阳郡主看,她此时脸庞涨得通红,她身后跪着的武安公府夫人此时身体摇摇欲坠,心中怕是已经将丹阳郡主恨入骨子里。
“我不是,我没有……”
她惶恐不安的摇头,仿佛犯了错的孩子,目光四处张望着,像是溺了水的人在找寻那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悔之
丹阳郡主的目光落到了傅明华的身上,她的眼睛刹时便亮了起来,本能便想要起身:
“元娘……”
“皇后闺名,岂是你能直呼的?”
燕追眼里露出杀意,“朕竟不知道,武安公府的人如此嚣张,擅闯观风殿也就算了,皇后之名,也能直呼?”
他居高临下,盯着丹阳郡主看:
“是谁给了武安公府如此大胆子,是当初太祖的恩赐么?”
不远处武安公府周夫人浑身‘漱漱’发抖,事情到现在,她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想了许多方法,却没有一个适合在此时施展出来。
丹阳郡主拼命摇头,一脸茫然之色,眼中泪珠滚动,不停的就道:
“没有,没有,皇上开恩……”
这一刻燕追身上的杀气仿若实质似的,使她说话都十分艰难。
到了此时,丹阳郡主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怕是做错事了。
身后周夫人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针,狠狠盯在她的背上,她想起自己的丈夫,想起自己的夫家,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女儿,张了张嘴,目光傻傻的望着傅明华,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傅明华静静与她对望,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来。
此时才知道哀求,又有什么作用?
傅明华心中叹了口气,向燕追走了过去:
“皇上,丹阳虽失仪于殿前,但也许是有话要与我说之故。”
众人谁不知道,丹阳郡主如此莽撞,怕是为了娘家定国公府。
只是如今娘家没救着,却反倒将婆家给折上了。
傅明华看着丹阳郡主强忍恐惧的脸,她有些不知所措,周围命妇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满脸怜悯的盯着她看。
昔日的她乃是定国公府受宠的嫡长女,何等风光,如今众人却拿她当成笑话看似的。
她看着傅明华,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的哀求:
“臣妇所为,与武安公府无关,求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娘娘开恩。”
燕追目光不为所动,神情冷漠:
“与武安公府无关,难道是受定国公府指使了?”他这一句话说下来,丹阳郡主哪里敢有胆子去接,进退两难间,她以额头点地,身躯直抖。
“自你出生以来,便受先帝隆恩,赐你汤食沐邑。如今不思感恩,仗武安公府之势,意图擅闯观风殿,大声呼喝,不成体统。武安公府周家深受先帝及太祖隆恩,如今府中女眷却举止无状。”
他眼里寒光闪烁,直到此时,众人听出了他话中意思,分明就是有意要夺武安公府在南诏兵权了。
周夫人听到此处,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胀痛。
她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周家世代镇守南诏,当年为了取信于皇帝,周氏几代人,晚年都困守于洛阳为质,死后都不得葬于故土。
落叶不能归根,如今却因为丹阳郡主冲动任性之故,使得周家旧地易主。
周夫人此时手脚冰凉,一股股寒气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喉间干涩,听着燕追道:
“……既有皇后求情,小惩便作大诫,南诏暂且由原骁骑军中左大将军朱宜春所接手……”
余下的话,周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喘气都觉得万分吃力了。
周围人此时仿佛有些同情的在望着她看,此时周夫人恨不能将丹阳郡主千刀万剐了。
“汴州送来一些菊花。”
燕追转过了头来,与傅明华再说话时,便不如之前面对丹阳郡主时那般冷漠了,反倒目光里带了些柔和:
“朕瞧着开得好,让黄一兴送了些过来。”
他说话时,转了头过去,傅明华顺着他的目光,果然就瞧见了捧着两盆开得黄灿灿菊花的黄一兴,站在一旁的廊道之上。
她向来喜欢摆弄花草,以前秦王府中,她闲暇之时,园里好些花草都是她亲自侍弄的。
汴州的菊花向来极有名,燕追一得到,便想到她了。
哪知一来便恰好遇上了丹阳正在大呼小叫。
他近来正等着要剥了武安公府兵权的机会,倒正好趁此时机,解了周绍通父子兵权,将周氏满门留在洛阳之中。
白氏有些吃惊的盯着傅明华看,她当初只知傅明华嫁入了秦王府,当她只是因为崔贵妃与当年的谢氏交好的缘故,才得了这场缘份罢了,从未想过燕追会对她如此爱护。
得了些许好东西,便急匆匆捧来给她了。
见得这情景的人都不敢置信,燕追人都走了,不少人望着那摆在廊下,开得金灿灿的菊花,许久缓不过神来。
经过丹阳郡主这一桩事情,宫中命妇便更加恭谨了,傅明华与江洲的人说话,有了丹阳郡主前车之鉴,便没有人再敢打断她的话,大呼小叫了。
就连白氏哪怕看着身旁的傅明娜,犹豫许久,都没有敢贸然插话。
说了一阵,傅明华看了站在白氏身旁的傅明娜一眼,笑着道:
“观风殿紧邻上阳宫,上阳宫下便是洛水了,我瞧着之前几位小娘子都在那边玩耍,十五妹妹也去瞧瞧?”
她一句话就将众人目光带到了傅明娜身上。
白氏此时正心中寻思着要想个什么方儿,将话题转到傅明娜身上,一听傅明华这样说,顿时便露出喜色来。
今日她带傅明娜进宫原本就是有备而来,瞧中的就是齐王燕骥。
此时恨不能傅明娜多在傅明华面前转悠,正好借机提及此事,又哪里能允她出去玩耍?
当下便摇头:
“她年纪不小,近来她母亲拘着她学规矩礼仪,又哪能在外走动呢?”
白氏一句话,说得殿中几人眉梢都皱了皱。
傅明华垂下眼眸,白氏却并没有发现众人眼中的嫌弃之色,吩咐傅明娜:
“你在家时,总是念着大姐姐,如今见着了,正好让你长姐瞧瞧,规矩可有哪儿不好的,恰好你长姐便好指教。”
宫中坐着的众人都低垂下头,装着整理衣衫的模样,仿佛没有听到白氏这话。
傅明华不理睬白氏,召了碧云过来吩咐:
“带傅十五娘去上阳宫那池瞧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章 晚矣
傅明华话音一落,白氏便张了张嘴,脑海中只听得‘轰’的一声,羞恼、尴尬、气愤又有些怨恨的情绪涌了上来,使她当场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了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傅明华会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丝毫脸面都没有给她留。
殿中坐着的人,哪怕并没有几人盯着她看,可白氏却觉得异常的难堪。
她手脚冰凉,气得浑身发抖。
只是先前武安公府的下场在前,她是不敢吵闹的。
因此忍了一肚子的火,勉强笑了笑,转头将一腔火气泄到了傅明娜身上:
“没有听到娘娘的话?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傅明娜被骂得小脸通红,福了一礼,随碧云出去了。
她人一走,白氏便阴沉着脸,再不见丝毫笑意,只是却无人理睬她发的脾气。
说了一阵话,傅明华令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端到上阳宫去赏赐,晚宴之前,几位小娘子脸上挂不住事,还有些气鼓鼓的。
杨复珍在她身侧,小声的说着今日的情景。
她有意为燕骥相看,只是对于这些各府小娘子性情如何,却不见得各个都了解的。
因此早前便备了礼,今日赏下之后,每人东西都不一致。
有人得的赏称心如意,有人便差了些。
杨复珍以照傅明华吩咐,有意从中生事,几位小娘子便起了争执。
“江洲、青河的小娘子恭谨一些,倒是娘娘吩咐过的宇文氏里,有一位宇文七娘脾气温顺,且又有主见,与庄简公府的五娘子一道,将原本起了争执的蔡州侯府的小娘子及蜀州太守之女各自哄开,奴瞧过,都是稳妥的。”
傅明华心中便有数了。
两位小娘子中,她不准备拆了梦里‘燕骥’的姻缘,庄简公府的小娘子今日劝导有功,这场风波也因她之故而起,因此宴后她令人召了庄简公府的太夫人独孤氏至殿后,将早就备下的礼,令人放在盘中,呈到了独孤氏的面前。
这位太夫人已经七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被傅明华唤来殿后时,眼中掩饰不住的紧张之色。
在看到宫人手中呈着的托盘,盘里放着的一支锦盒时,她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来。
“太夫人出身名门,气度超然,教导晚辈有方。”
傅明华自然瞧得出独孤氏此时脸上的难堪之色,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令人将东西呈了过去,独孤氏谢了礼后,抱着盒子,临出殿时,仿佛吓得不轻的样子。
紫亘有些纳闷不解:
“娘娘,这位太夫人好歹出身名门,也不是未曾经历过风浪的,怎么您召她前来,赏赐东西,她却仿佛大祸临头的样子?”
庄简公府昔年府上曾出过皇后,只是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这些年来只是洛阳里一富贵闲人。
只是府中两代掌家夫人都是出身极为显赫的,独孤氏更是颇有来历,洛阳里也是大大有名的人。
可此时看来,独孤氏却在傅明华面前极为压抑,仿佛有些恐惧似的。
“几年以前,这位太夫人七十大寿宴上,曾恼了长乐侯夫人,而赏过我一本女诫。”
傅明华想起当日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碧云便笑着问:
“娘娘还记得?”
“怎么就记不得了?”
她眼神温柔了些,那年庄简公府独孤氏七十大寿宴上,少年时期的燕追想方设法与她相遇,和她说话时得知白氏罚她抄写女诫。
又拈酸吃醋,“还将卫国公府的世子打了一顿。”
殿里也没有旁人,她忆及昔日旧事,碧云几人瞪大了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此事,真是皇上所为?”
她们心目中的燕追,睿智而冷漠,实在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的人,可在傅明华口中说来,却又觉得亲切了几分。
杨复珍听着也想笑,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不离十。”
那时她畏惧他灼灼的目光,每回见他,总是想方设法要躲的,他当时总瞧贺元慎不顺眼,事后不久在庄简公府里,便传来贺元慎遭人打了一顿的消息。
在庄简公府那样的地方,贺元慎又出身高贵,且他性情温和,与人为善,极少有人瞧他不顺眼的。
更何况就是瞧他不顺眼,也没有几个敢如此胆大,在庄简公府下手的。
除了燕追,傅明华也想不出有其他哪个人会做这样的事。
她想起了那一张张他亲手抄来的女诫,想起了婚前他所写过的诗句,他若为了自己,去打贺元慎一顿,便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最后贺府没有再追究,此事也不了了之,想也知道怕是卫国公府息事宁人。
“难怪事后世子听说伤得极重,却最终没了下文。”
碧蓝伸手捂了嘴,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猜当日究竟是谁伤了世子。”
还有些与贺元慎交好之人,还喊着若是找出伤他之人,定不轻饶的,却又哪知出手之人,就是看似最不可能的那位,自然‘报仇’一说,也就不了了之。
傅明华舒展了娇软的身躯,侧了身子靠在胡椅扶手之上,“庄简公府太夫人惦记着当日之事,怕是以为我会怀恨在心。”
她当初迁怒白氏,以一卷女诫来羞辱自己,时隔多年,独孤氏定是记在心里,尤其是后来傅明华嫁了燕追,她也担忧傅明华将来会拿捏庄简公府。
所以方才见着那一支锦盒,哪怕是独孤氏已经一把年纪,却依旧是心中沉甸甸的。
若她一人遭牵连还好,可是简庄公府上下足有数百余人!
庄简公府中,独孤氏抱了锦盒回去时,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下车之时,人已经没了力气,是庄简公府的荣国夫人及独孤氏另外两位儿媳,将她扶着下车的。
“娘娘召您进宫,可是说了什么?”
荣国夫人瞧她脸色都有些变了,忙不迭的就问了一声,一面又令人去请太医署的人。
独孤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扶我进屋里,等国公爷回来,让他快来我院中一趟,我有话要说。”
她强作镇定,只是声音有些发抖。(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气度
荣国夫人不明就里,听出她话中的那丝涩意,也不敢再问,吩咐下去之后,将太夫人扶进了屋中,才短短一会儿功夫,太夫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怀中还抱着一支锦盒,荣国夫人就问:
“可是,娘娘赏的?”
若是宫里有赏赐,那是好事,何致于独孤氏会成这个样子?
独孤氏却并不吭声。
直到庄简公等人回来,她才叹了口气: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七十大寿时?”
那又如何能忘?晚辈们都点了点头,独孤氏便苦笑了一声。
“当时母亲七十生辰,先帝还曾赏赐了不少东西,当今皇上与废王都曾来过。”庄简公想起当日的情景,“当时卫国公府的世子,在我们府上,还遭……打了一顿。”
他将那个打人的者的‘身份’说得含糊不清的,独孤氏就称冤孽。
“莫非母亲今晚,与当日的事情有关?”
荣国夫人不由问了一声。
独孤氏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当时……”她大寿之时,前来贺寿的夫人们齐聚一堂,那时长乐侯府的白氏也在其中。
白氏当时说话惹了独孤氏不喜,因此赏了傅明华一卷女诫。
若是换了旁人,依独孤氏当时的身份,将人羞辱了便羞辱了。
傅明华嫁的要不是后来的三皇子,怕是终其一生,独孤氏也不见得会想起此事。
她出身名门,气度、涵养都非同一般,可实在是当时白氏说话不分场合,傅其弦的名声又在外,让她份外鄙夷,一时不快之下才做了那样举动的。
“今日娘娘召我进了殿后,说我家五娘性情温淑,赏了我一个盒子。”
独孤氏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她将怀里的盒子取了出来,眼中有些湿意:
“今日观风殿前,武安公府的丹阳郡主因为冲撞娘娘之故,皇上大发雷霆,剥武安公府周绍通父子兵权……”
庄简公府众人听了这些话,神情便渐渐凝重了。
“我细细想过,娘娘今日与我说的话,跟当年的我说过的话何其相像?”
当年的她也是明夸暗贬,赞傅明华的语气,与今日她赞五娘子的语气几乎是相似的,“性情温淑,有世家风范……”
独孤氏事隔多年后,想起当年的情景,都觉得自己脸皮发烫。
“回来的路上,我也召了五娘子细细问过当时的情景。”她一脸凝重,当时便问得小娘子险些哭出声来了,只是独孤氏无论问过几次,她回答都是一样的。
今日在宫中,庄简公府的人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反倒在有两位小娘子起了争执时,她上前安抚过。
“与五姐儿无关,便定是我当初做下那桩孽事的缘故了。”
独孤氏一脸悔意,屋里众人也有些担忧。
坐了半晌,荣国夫人才提议:
“事到如今,反悔固然无用,担忧亦是徒然,娘娘若当真记恨当年之事,您如此惶恐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打开盒子瞧瞧,事后多多弥补、认错就是了。”
独孤氏这才点了点头,将一直被自己捂在怀中的木盒拿了出来。
她接到这赏赐之时,便没有能气将锦盒打开,一路抱着回来,手心里的汗水将那紫檀雕了花鸟的木盒都浸湿了。
独孤氏深呼了口气,忍了半晌,将盒子放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
荣国夫人等人上前将她扶起了身坐了稳当,下人将灯挑得更亮,她手指尖在盒子上抚了抚,那盒子只是扣在了一起,并未上锁。
开关的地方做得极其精巧,半晌之后独孤氏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将盒子一下打了开来。
‘咔嚓’一声,那盒子被她推了开来。
没有独孤氏想像中的苛责,甚至连她心中曾经以为,傅明华会以怨报怨,将女诫返还回来羞辱她的情景也没有。
锦盒中装了一支白玉簪,簪头雕了一朵白玉兰,躺在盒子中,独孤氏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
兴许是没有想到傅明华会真正有所赏赐,如今看到这白玉簪子时,独孤氏还许久回不过神来。
那簪子上雕刻的玉兰十分小巧精妙,玉质一看便非凡品。
独孤氏犹豫了片刻,伸手将玉簪拿了起来。
盒底没有放任何苛责的纸条,没有她想像中的傅明华记恨当日的情景,还报她女诫。
她之前一番担忧,此时看来十分的可笑。
“莫非娘娘,并没有记恨于您,而是今日真心是在赏赐五娘子东西的?”
庄简公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自主便问了一句。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来取盒子。独孤氏任由他将盒子拿去细细端详,他检查过好几次,每个角落都瞧过了,里面并没有塞任何的纸条。
这玉簪确实是傅明华要赏五娘子的,而不是独孤氏以为的那般模样。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起当日她一怒之下送傅明华女诫时的模样,再想想如今自己杞人忧天的情况,两相对比之下,越发显得独孤氏行为举止有失大家风范。
荣国夫人等人也不敢说话,但光从这一桩小事,自然可以窥见出傅明华的性情及世家的教养。
独孤氏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握了玉簪半晌,才叹了口气,将玉簪放回到盒中:“是我想差了。”
她一下便如老了许多。
今夜这一番折腾下来,庄简公府虚惊一场。
宫中众命妇都接连离宫了,杨复珍进来回话:
“娘娘,武安公府的丹阳郡主,想要见您一面。”
丹阳郡主还没有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跪在殿外游廊下,脸色有些发白。
武安公府的周夫人临走之时,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怨毒之色,她每次即将跪得膝盖发疼,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时,便想到了她的一双女儿。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若是她失了宠,遭到武安公府的人怨恨,怕是会牵连她一双女儿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起白日的事情,才开始感到害怕。
当时全凭一股冲动便那般做了,直到燕追过来,喝斥她时,她到这会儿脑子里还乱糟糟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援手
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丹阳郡主泪眼迷蒙的抬起头,就看到夜色下,傅明华踩了廊下灯光,朝她缓缓走来。
丹阳郡主就想起了年少之时,她与傅明华第一次说话时的情景。
是在谢三太太阴氏的宴上。
“元娘……”她伸了手出来,刚动了动嘴唇,却又想起了今日燕追说的话,便如被烫到了一般,将手收了回去,脸上露出怯怯之色。
她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傅明华还愿意见她。
她的眼眶有些发烫,低垂下头去抽抽噎噎的哭。
年少之时的丹阳郡主出身定国公府,又是极受宠爱,被薛府捧在掌心里长大的。
在今天之前,她生平仅受过的挫折,便只是当初与简叔玉那场并未成的婚事罢了。
她嫁入武安公府后,生了两个女儿,都有丈夫顶着,应允公婆,在二十五岁未得子嗣时才纳妾。
丹阳郡主这一生,可说过得顺风顺水,少有大风大浪。
可是今日只是因为她的那一时冲动,一声呼唤,而将一切都搞砸了。
事到如今,她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傅明华平静望着她看,她哭得眼都肿了,却仍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看。
“扶郡主起来。”傅明华转过头吩咐身侧的宫人,看丹阳郡主被扶了起来,她捏了帕子替丹阳郡主轻轻擦了把脸。
那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洗刷得差不多了,眼睛红肿,傅明华手才刚碰到,丹阳郡主便轻轻的缩了缩身体。
“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见着她时,丹阳郡主总想见她,如今见到人了,丹阳郡主却反倒张不开嘴了。
她踌躇半晌,仰了头问:
“我错了吗?”
入冬之后,白日便短了许多,天色黑得极快,观风殿里,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及廊下走动的侍人宫娥。
天还未完全黑透,廊下已经挂了灯笼,傅明华披了斗蓬,看着丹阳郡主眼里的惶恐。
兴许是她许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丹阳郡主眼中又有水意要弥漫出来了。
“你,您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有些艰难的笑,语气有些难过:“我也讨厌我自己。”她嘟囔了一声,又吸了吸鼻子,傅明华就摇了摇头:
“没有。”说这话时,她拧了拧秀气的眉,点了胭脂的樱唇抿了抿:“我是很羡慕你的。”
“羡慕我?”
丹阳郡主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疑惑不解的抬起了头来望着傅明华看。
已经一天时间了,可是她妆容未乱,发丝依旧服贴,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儿失仪之态。
相较于自己此时满身的狼狈,入宫之时脸上画好的妆,此时已经糊成一团。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羡慕的?”
傅明华微微一笑,伸手替丹阳郡主整了整袖口:
“丹阳,羡慕你总是这样。”凡事都有人替她考虑过了,所以养成她这样天真的性格。
“当初简叔玉之事,有燕玮替你挡了灾祸。”
使她避过了嫁给简叔玉,到最后简叔玉叛乱,而连累定国公府,使丹阳郡主也死于叛乱的下场。
“你瞧瞧,你如今嫁入武安有府,丈夫性情敦厚,有养育了一双女儿,定国公府的事,你为什么要管呢?”
傅明华这话让丹阳郡主眼睛一下便瞪大了,她想要为定国公府说情,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遭燕追打断了。
可此时傅明华提及此事,分明是她心中对于丹阳郡主的打算也是十分了然的。
“你,你怎么知道?”
“定国公府此次谋反,被皇上下令关押监狱之中,至今长公主求见皇上多日,依旧不得成功。”傅明华平静望着她看,“你我之间,昔日旧时曾有来往,可有什么样要紧的事,要让你单独急着找我呢?”
丹阳郡主一听她这样说,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桩事情,你不应该插手的,你已经出嫁了。”傅明华双手笼在袖中,夜风吹得她胸前系着的斗蓬丝带不住晃荡:“定国公府的事牵连不到你的身上,你被薛夫人护得太好了。”
她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丹阳郡主抬头去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这初冬的入夜阴寒,傅明华嘴角边虽然带着笑,可是笑意却未及她的眼中。
自两人相识以来,丹阳郡主就发现她仿佛一直都是这般,冷冷淡淡,不温不火。
她仿佛没有特别欢喜的时候,也不会有愤怒到失态的模样。
当日上巳节时,洛水之上的画坊中,她被柱国公府的魏敏珠为难时,不怒不急,却将魏敏珠奚落得狼狈异常。
被当时的崔贵妃召见时,也不见欢喜之色。
以往丹阳郡主总觉得她仪态端庄,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令人赏心悦目。
她的语气神态,说话时的眼神与细微的神情,都仿佛一部活生生的礼仪闺范。
可是此时丹阳郡主自己如此狼狈不堪,傅明华却依旧如此时,她心里却不由有些难过:
“元娘,你是不是从不会有因为关切一桩事情,而焦急失态的时候?”她说到此处,有些激动: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定国公府是我的家,那里面的人,是我的亲人。我父亲、母亲,我的祖父母与兄长、叔伯。”
她擦了把泪,咬着嘴唇摇头,语气有些颤抖:
“元娘,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仿佛高高在上,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容,可是我不是你,我只是想要,想要……”
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碧蓝等人有些警惕的望着她看,傅明华却依旧是平静的听她发火。
丹阳郡主不知怎么的,便觉得有些泄气了:
“我只是以为,我们,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以为……”
“哪怕我们是朋友,可是丹阳,我并不欠你什么。”傅明华叹了口气,“定国公府投靠容家,求的是长远富贵,求的是从龙之功,”她折转身,却低侧过头去看丹阳郡主:
“若是容涂英事成,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不光皇上,就连我跟我昭儿也会命丧于容氏手中,到时的你会不会因为‘朋友’二字,便对我施出援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造化
丹阳郡主哑口无言,傅明华不如她这般神色激动的质问,却仍是将她问得张不开嘴来。
“如今容涂英伏诛,容氏一族遭斩,定国公府受其牵连,亦是当日令尊自己的选择。今日武安公府遭喝斥,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先前不能答应你救定国公府的要求,如今自然也不能再答应你其他的要求。”
傅明华想起她之前说过自己‘冷静’的话,心里翻涌。
丹阳郡主当初受定国公府宠爱,一出生便享汤食沐邑,不知人间疾苦。
出嫁之后,为定国公府求情,虽燕追喝斥她是有借机生事的缘故,可是武安公府为她一时冲动的举动付出代价,却是事实。
但是若换成了自己,她又有什么?
长乐侯府不会成为她的后盾,谢家与她之间,只是互相为对方所用。
当日容涂英谋逆之时,她挺着肚子躲藏在龙门山下的谢氏别庄之中,发现了银疏的背叛,却只有冷静等待。
她若不冷静,怕是如今的下场比之丹阳郡主更不如!
傅明华抿了抿嘴唇,强忍着想转头与丹阳郡主说话的冲动,快步向殿内走:“天色已晚,再耽搁宫门怕是要落了锁。送丹阳郡主出宫!”
杨复珍在她身后,大声的道:
“送丹阳郡主出宫……”
夜色里他的声音极大,传得很远。
傅明华心里开始还有些不平,只是每走一步,心中的那丝突如其来的怒火便渐渐消弭了许多。
丹阳郡主有些傻愣愣的站在她身后,她想起之前傅明华说的话,本能的便想上前,碧云伸手将她拦住:
“郡主,娘娘已经说过了,天色已晚,再耽搁下去,宫门怕是要落了锁。”
她数次与傅明华往来,年少之时也是见过碧云的,知道她是傅明华身边亲近的大丫鬟。
只是此时碧云皱着眉,语气有些生硬,显然是生气了。
“我……”
“奴婢让人送您出去吧。”
碧云打断了她的话,吩咐了一个宫人前来要送她,丹阳郡主噙着眼泪,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一生中,受到过的磨难并不多,面对这样尴尬的情景的时候也不多。
此时她隐隐觉得自己似是说错了话,但她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
从宫中出来时,丹阳郡主才觉得有些害怕。
娘家落得这样的境地,婆家里此时她竟然不敢回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皇宫,此时连出几道宫门,她隐约只能看到观风殿的殿顶罢了,巍峨入云,屹立得高高。
“郡主……”丹阳郡主身边的奴仆看得出来她心情不佳,小声的唤了她一句,声音也不敢大了,丹阳郡主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走吧。”
无论如何,再是艰难,也总是要回去面对的。
这一刻她想起自己之前说傅明华太过‘冷静’的话,直到此时,她想到自己回去要面对的事,她突然也很羡慕那一份冷静。
好似换成傅明华面对这样的情景,她恐怕也会沉着应对,不会像自己这样慌张吧?
丹阳郡主想到此处,隐约有些明白傅明华对她说过的‘羡慕’她的话。
没有人是生来便这样冷静的,想想她曾经历过的事,想想她是如何从丧母的长女,顶着傅其弦那样一个名满洛阳的父亲,嫁进秦王府,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仅只是燕追爱她。
没有什么爱是与生俱来的。
“回去吧。”
丹阳郡主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
她还有一双女儿在武安公府,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也该咬牙熬下去。
今日得的果,是她种下的因。
她想到此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
回到府中时,丹阳郡主原本以为会等来武安公、周夫人及丈夫的厉言喝斥,可是并没有什么人理睬她。
她也没有见着周世子,问了下人,说是世子被国公爷及夫人召唤去了。
丹阳郡主想要等着丈夫回来,与他解释。
可是要该解释些什么,她自己心中也是没有数的。
只是等到亥时了,周世子没有回来,她的贴身丫鬟却是慌乱的跑了进来,失态到扑她跟前了,才惶声道:
“郡主,定国公府出事了!”
丹阳郡主‘嗖’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夜里原本被重兵把守的定国公府中,世子薛涛求见皇上,说是有要事秉报。
傅明华得到消息之时,燕追已经令刘政知将薛涛带进宫里了。
“薛世子说,容氏谋反一事中,他的妻族阴氏也卷入其中,与河东道都乐侯府严家有所勾结,共同贩卖钢铁、武器,为容涂英及昔日被斩的逆贼凌宪所用,”杨复珍也说着自己从孙固处打听来的消息,“皇上对此十分震怒,有办严办阴氏。”
内侍与内侍之间,也是有交情的,耳目之广,不输于探子了。
杨复珍是当初崔贵妃留下来的旧人,傅明华在用他,却不算重用。
他有意讨好傅明华,以显示自己的才干。
傅明华心中有数,只是对于他口中所说的燕追的‘震怒’,却是十分了然的。
阴氏与都乐侯府当初与容涂英有染,此事燕追怕是早就知晓,却隐而不发,等着有人来举报,才有所动作罢了。
他背地里怕是早就安排了人手,物证、人证应该都是早就准备齐全的。
只是傅明华万万都没有想到,这个举报阴氏、严氏的人,会是阴丽芝的枕边人,定国公府的薛涛。
不过细细一想,此事也并不奇怪。
燕追做事,向来极有主张,他心有城府,且极深沉。
定国公府要如何处理,他怕是心中早就有数的。
有长公主在,定国公府要杀人,却不能杀绝了,以免将来言官记载他太过狠辣。
是以他关押薛晋荣,又令刘政知围困定国公府,一面诱丹阳郡主将武安公府拖下水后,下一刻薛涛便举报有功。
傅明华想到此处,嘴角边露出一丝若隐似无的笑意,灯光下,她歪坐在炕上,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绶,笑而不说话。
定国公府薛晋荣因为谋反,而必会遭处死。
薛家历经此事,爵位必会遭一贬再贬,难成气候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弄人
而薛涛举报有功,燕追又定会留薛府一条命脉,以续薛家传承,同时亦显君王仁德。
他是算无遗策,只是傅明华却想到了阴丽芝,不知此时的阴丽芝,心中该是何等悔恨痛苦了。
薛嬷嬷等人听了这话,都说不出话来。
虽说如今几人已经离开了江洲,跟随在傅明华身侧,与四姓已经关系不大。
只是此时听到阴丽芝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有些叹息了。
“怎么会是他?”
余嬷嬷忍不住皱眉,她手里还抱着傅明华一只玉足,正轻轻捏拿:“怎么会是他?”
她又重复了一句,话中透着惊讶之色,显然对此事十分不敢置信的。
“薛世子夫人对他用情很深……”碧蓝也接了句嘴,叹息了一声,早前还曾听说过阴氏送了嬷嬷至洛阳,为阴丽芝调理身体,想为薛世子开枝散叶的。
哪知事隔没有多久,便出了这样一桩事。
“当初娘娘曾提醒过她……”碧云温声提醒。
当日崔大太太设宴,傅明华曾与阴丽芝见过面,私下说过话的。
彼时阴丽芝还曾提及,阴氏送来的嬷嬷说她身体遭过人暗算,所以她嫁入洛阳多年,肚子才一直不见消息。
傅明华还提醒过她,说兴许薛世子亦曾中毒,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娘娘说话,向来不是无的放矢,若当时世子夫人曾将此话记在心上,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的。”
碧云说了这话,薛嬷嬷等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傅明华身上,她微笑着倚在炕桌上,正轻捻着指尖,听到这桩事好似也并不如何意外的模样。
“娘娘……”碧蓝忍不住唤了一声,她对阴丽芝如今的下场,好似并不意外,又好似并不觉得痛快的模样,只是被碧蓝唤了一声后,傅明华转过头来,叹了口气:
“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有意思了。”
她曾向阴丽芝借过两回兵器,每一回她无一例外的都曾拒绝了。
傅明华曾与她说过,她当日不肯借出兵器,将来怕是多的都要送出来的。
她曾说过让阴丽芝不要后悔的。
当初她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只是不知如今的阴丽芝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定国公府里,薛涛被刘政知亲自令人送进宫中的消息传进阴丽芝耳朵里时,她便已经隐隐觉得不妙。
阴丽芝只是对薛世子用情很深,但她并不是傻子。
当初阴氏与容涂英牵桥搭线,还是因为定国公府的缘故,薛涛身为定国公府的世子,对于其中内情多少也是知道几分的。
尤其是这大半年以来,薛涛有意无意,在向她打听一些阴氏的事,她不疑有他,情到浓时,便将自己得知的事都说了。
此时才知道害怕!她一晚上眼皮跳得厉害,也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仿佛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近来定国公府出事之后,薛府的人便没有一日是得了安宁的,阴丽芝为了定国公府的事,又为阴氏担惊受怕,深恐阴氏当初与容涂英勾结一事遭人揭发出来了,近来吃不香睡不好,人都眼见轻减些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时起声问一句:
“世子可是回来了?”
薛涛进宫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府中来。
他向来宠阴丽芝,身边连通房都没有再置过,若是回来,定是会回她院中的。
丫鬟看她眼底下的乌青,便劝慰她道:
“您不要担忧,兴许世子是想着了救定国公府的方法,才进宫见皇上。”
阴丽芝听了这话,便更感担忧了。
薛涛性情如何,阴丽芝是再清楚不过了。
定国公府上有长公主在,下有国公薛晋荣,凡事轮不到薛涛做主,又有什么样的事,值得他连夜要向皇上秉报?
她想到了阴家,便吓得浑身直抖。
丫鬟还在劝她睡一会儿,可是阴丽芝又哪儿睡得着?
她一面心中觉得并无可能,一面又不由自主的,也想起了当日崔大太太所置办的宴席中,她与傅明华说到自己遭人下毒一事,傅明华与她说过的话。
“兴许世子也中毒了……”阴丽芝喃喃自语着,下人听得不大分明,有心想要再问,她却不耐烦的挥手:
“快些让人去二门处,问问世子回来了没有。”
她掀了罗衾起身,慌乱之中连脚踏上的绣鞋也未踩得齐整,吩咐着:
“请朱嬷嬷过来。”
朱嬷嬷是阴氏送来擅调理身体的婆子之一,擅医术,也是当初曾说她身体中过手脚的人之一。
从当日朱嬷嬷进了洛阳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当初因为傅明华一句话的缘故,阴丽芝心生隔阂,许久才召她一次把脉开药。
这朱嬷嬷也看得出来阴丽芝不喜她,每次把脉并不多话。
此时她将人召了过来,阴丽芝忍了心中慌乱,秉退身边丫鬟,沉声问道:
“我的身体,如今如何了?”
她以前不待见朱嬷嬷,每次把完了脉,待她开了方子之后,便令人赏了她就使其退下。
朱嬷嬷此时听她一问,便愣了愣,阴丽芝此时已经是心乱如麻,没有立即得到答案,脸上便显出狰狞之色:
“说!”
朱嬷嬷跪了下去,斟酌再三:
“奴婢,想要再把一次脉。”
阴丽芝死死咬住嘴唇,将手臂伸了出来,一面将头别开。
灯光下,她的眼睛紧闭,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睫毛颤得厉害。
朱嬷嬷的手搭在了她的腕间,半晌之后又伸了手去按压阴丽芝的肚腹:
“您近来,月信可是准时,色泽是不是极深,且时间极长?”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阴丽芝都忍了心中感受答了。
朱嬷嬷便踌躇道:
“奴婢为您开了药方,照理来说,毒应该减轻了许多。”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可是,您的症状不止没有减轻,反倒越发严重。”
她按压阴丽芝肚腹下侧,她又隐隐作痛的感觉,月事也不如之前了,像是症候较之以往,越发严重。
身边服侍的下人早就已经被再三的梳理过,阴丽芝便想起了傅明华问的话:“兴许世子也中毒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早埋
在这样的时候,除了薛涛,没有谁再有机会像这样对她下毒的。
其实她自己心中是早有所察觉,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她突然间忍耐不住,一把将朱嬷嬷推开,自己趴在桌案上便放声大哭。
“夫人……”
朱嬷嬷冷不妨被她一把推开,又听到阴丽芝的哭声,吓了一跳,忙要来扶她:“夫人……”
“滚!滚出去!”阴丽芝抬起头来,泪水糊湿了眼睫,一双眼睛通红,脸上带着凶狠之色:
“滚!”
她喊完这话,又高声的令人去问薛涛回来没有。
朱嬷嬷看她浑身直抖,神情癫狂激动,心中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又不敢相信,阴丽芝身上的手脚,会是她枕边人下的手。
她还在大声的催问薛世子下落,夜半三更时分,定国公府里都被她吵得不得安宁。
丫鬟婆子试图上前安抚她,她却取了妆匣中一把金剪出来,发了疯似的去剪床榻上的绣被,将那绣被上绣着的鸳鸯绞了个粉碎。
她又去抱以丝线织成的枕头,一剪子下去,枕上串着的珠玉刹时便散了一地。
下人被她这模样吓得发疯,又怕她拿剪子不知轻重伤着了自己,忙要上前去夺。
“您怎么了?世子很快就会回来的,兴许只是有事耽搁了……”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
阴丽芝便只是不停的哭,一甩头眼泪珠子便飞溅得四处都是。
她被乳母抱住,泣声道:
“是我,是我错了……”她担忧薛涛进宫,是要出卖阴氏以保定国公府的荣华。
否则定国公府如今的光景,他还有什么本事能保得住?
想起以往床榻之上,夫妻情侬之后曾说过的那些话,阴丽芝便更是慌张了,她想起了阴氏一族,想起了父母,此时又悔又怕。
“如今有没有方法,能出薛府,求江洲、青河的人救阴氏呢?”
直到此时,阴丽芝才发现,她嫁入定国公府这几年以来,府中自己没有安插半点儿人手,被薛涛哄得仿佛魂儿都丢了。
府中她的人,除了当日阴氏带来的心腹嫡系,定国公府里,没有什么人是听命于她的。
府外又有重兵把守,这一刻阴丽芝的心里,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
外间有人进来,是定国公夫人彭氏身边的婆子,她皮笑肉不笑:
“这是怎么了?”
屋中已经是一片凌乱,茶盏被砸了一地都是,罗衾、珠玉也四处飞散,阴丽芝还倒在下人怀中直哭,那婆子扯了扯嘴角:
“长公主年事已高,近来又为定国公府前程忧神,实在不宜再受这般吵闹折腾。”
婆子叹了口气,又看了阴丽芝一眼:
“夫人听说您在急着找世子,有话不如明日再说。”
阴丽芝一听得这婆子提及薛涛,顿时眼眶通红,又奋力挣扎: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问个清楚。”她神情激动,额头青筋都迸裂出来了,那婆子不想自己提及薛世子,会使她如此激动,也是吓了一跳,本能退了两步:
“您……”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问个清楚!”阴丽芝被乳母抱住,还在试图往婆子挣扎,那婆子吓了一跳,又问了屋中下人几句,只是却问不出什么,便又匆匆回去复令了。
薛涛是天将亮时,才回来的。
阴丽芝一宿没睡,听到薛涛回来的消息,推开了身旁的人,跌跌撞撞便跑到门口。
初冬的洛阳清晨十分寒冷,她慌乱之下是赤着双足出来的,风一吹来,廊下灯笼都在轻轻晃荡,挂在梁上的铜勾在摇摆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下人取了斗蓬出来,天才将蒙蒙亮,灯笼中的灯油都未燃尽,仍亮着火光。
薛涛从廊前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不知是不是哭了一宿的缘故,阴丽芝看不大清楚他的眉眼,却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
他好像心情很好,穿了一身圆领青袍,头戴幞头,腰佩玉环,足下踩的是皂靴,玉树临风。
可是阴丽芝不知为何,却是觉得一股寒气透脚而入。
夫妻俩人都是一宿未睡,他是入了宫,而她是等得上了火。
此时见面,他衣裳整齐,而她却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薛涛微微一笑,目光从阴丽芝的脸上,缓缓往她身下移,落到她一双玉足之上,她才刚站了一会儿,脚便已经冻得发红了。
“连鞋也未穿。”
他话里似是透着讥讽,阴丽芝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进宫里,与皇上说什么了?”
她声音有些干涩,这几年来,薛涛对她很好,事事顺从,脾气又十分温和,从未有过忤逆的时候。
阴丽芝问了这话,薛涛也不回答,将脸别开了些,望着庭院中的景致,轻声吟唱:
“冬夜长,殊未央,月明白露澄清光,层城绮阁遥相望。”他念着念着,自己便笑出了声来,转过头问:
“夫人怎么还没睡?”
阴丽芝极力控制着自己浑身的颤抖,忍了心中的惶恐不安,尖声问道:
“我问你,你进宫里,与皇上说些什么了?”
薛涛听了她这样一问,脸上笑意便越发深了些:
“一宿未眠吗?”他叹了口气,摇头晃脑:
“我已经好几年都如此了,都睡不着。”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冰冷,露出来的牙齿带着森然之色,仿佛择人而噬的野狼,阴丽芝尖声的问:
“我问你,你与皇上说什么了?”
他渐渐收了笑容,冷冷盯着阴丽芝看。
清晨的寒风吹刮在阴丽芝身上,可是这一刻她身体的寒冷却及不上她心里万分之一。
薛涛的表情越发笃定了她心中的猜测,她前一刻还急着想要从他口中听到答案,下一刻便觉得有些害怕听他回答了。
世子似是猜中了她心里的想法,又咧着嘴角笑了起来,仿佛与以往每一次和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一模一样,笑着答道:
“我进宫与皇上说,阴氏及河东道都乐侯府严家,昔日都是与容涂英有过勾结,图谋造反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祸根
阴丽芝最担忧的事,被他以这样似与她说笑般的口吻说了出来。
薛涛好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令她十分恐怖的话似的,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寻常与她闲聊。
虽说早就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阴丽芝这一刻却依旧觉得天旋地转。
她仿佛被人迎面重重的击打了一拳,张了张嘴,心里翻涌得厉害,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还记得昔日江西以瓷窖而名闻于世的余家,如今夫人还记得,现在存活了几人?”薛涛之前一番话说出口,便已经使房中下人震惊了。
他朝阴丽芝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便说出一句令阴丽芝身体抖得更重的话:
“余氏当年,可是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存活于世的人,又有谁敢说自己乃昔日江西余氏后人呢?”他含着笑意,朝阴丽芝靠近,侧头与她小声说道:
“当初的余氏,像不像将来的阴氏?”
阴丽芝突然伸出手来,想要去推他。
只是她的手还没沾着薛涛的衣裳,他便率先伸出手来,重重的推了她一把,使她‘咚咚咚’赤足在地上倒退了几步,才‘嘭’的一声摔倒在廊上。
廊外结了些霜珠,她脚尖一蹭到,便冻得紧紧的蜷缩,显出几分痛苦之色。
薛涛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浑身直抖:
“原来你也是一推便倒的,我还当你如磐石,坚不可摧。”
他居高临下,一脸轻蔑的盯着阴丽芝瞧。
阴丽芝仰头看他,能从他眼珠中看到此时自己可怜的模样。
她出身四姓之一的阴氏,嫁进定国公府后也是高高在上,何曾有过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
在她心中,对她一向温存体贴的丈夫,此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究竟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她太傻了?
成婚这样多年,她都没有看清楚过?
她忍了眼泪,颤声的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薛涛听她这样一问,愣了一下,先是反问了一声,紧接着又冷笑:
“当然是因为,我厌恶阴氏,厌恶世族,也厌恶你了!”
阴丽芝听了这话,挣扎着想要起身,薛涛却又俯身重重推了她一把,将她又‘咚’的一声推回地上:
“你也有今日吗?”
“我们夫妻一场,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要使你如此害我,如此害阴氏?”她尖声的叫,周围下人一时愣住,看这夫妻俩争吵,来不及上前将阴丽芝扶起身来。
“我这些年,身体不适,生不出子嗣,是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薛涛便重重答道:
“是!”
阴丽芝手掌握成拳头,他这一声‘是’,对她来说简直如雪上加霜。
她早前一直安慰自己觉得不可能的话,此时在他痛快的承认之下,如同被自己重重的抽打了一耳光。
“为……”
“因为玉娘!”薛涛冲她恶狠狠的话,眼睛通红,神态间露出凶相。
阴丽芝想了许多,这一夜她想过薛涛是不是因为要救定国公府,而将阴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也想过其他理由,可是唯独没想到,薛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玉,玉娘?”
她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其实玉娘是谁,她都已经记不得了。
但薛涛对她咬牙切齿,仿佛恨她极深的模样。
“她曾是我的房中人,遭你打死,可笑你竟然忘了。”
薛涛当日亲眼看到心中的人在自己面前咽气,那时阴丽芝高高在上,望着他冷笑。
当时的羞辱、无助与痛恨交织在他心中,他这几年来,无数次想过要报复,许多回想到阴丽芝有朝一日,得知真相时,不知该是何等的模样。
他也想过许多,可是单单没想到,阴丽芝连‘玉娘’是谁都不记得了!
这个毒妇!
她曾亲自下令让人打死的那个娘子,事隔几年,她竟然都记不清了。
这与他想像之中,阴丽芝痛苦悔恨的模样并不一样,他想要伸手去捉阴丽芝的肩膀,却遭人架了开来。
彭氏匆匆赶来,气得直抖:
“荒唐!”
两夫妻,一个坐倒在地上,一个凶相毕露,仿佛生死仇人一般,当着下人的面,“吵吵闹闹,是不是嫌定国公府事情不够多?”
昨日宫中大宴,丹阳郡主出了事,彭氏显然也是收到消息了。
定国公府的不顺连累了外嫁的女儿,她也是一宿没有睡得着,夜里唤了女医,把过了脉,吞服了些药,脸色仍旧不大好看。
阴丽芝这边已经闹了一宿,薛涛一回来两人又是吵上。
如今薛府正值多事之秋,这两人却像是嫌家中事情还不够多一般,闹得让彭氏火冒三丈!
“还不将世子夫人扶起来!”
彭氏捂了胸口,跺着脚喝斥,薛涛却冷笑了一声,往周围看了一眼:
“我瞧哪个敢!”
“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彭氏急急的问,因说话太快,遭呛着了,还咳了两声。
服侍的下人忙不迭来为她抚胸顺背,她的儿子还远远望着她看,神情冷漠。
“你,你就是因为那个赵氏……”阴丽芝想了半晌,终于隐约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
她当年由先帝亲自指婚,带着阴氏为她备下的‘嫁妆’,远嫁洛阳。
才嫁入定国公府时,她与薛涛之间并不是像后来那般‘夫妻恩爱’的,他有通房赵氏,极得宠幸,数次三番为了这个贱婢,下她脸面。
那时的阴氏出身世家,性情骄纵恣意,又哪受得了丈夫如此冷落,她当时与薛涛关系很僵。
她还隐约记得,因为这事儿,她还在当时向尚未出嫁的傅明华抱怨过,说是迟早要使赵氏与薛涛不得好过!
赵氏当时有意装腔作调,想引阴丽芝发火,有意在薛涛面前拿腔作调。
好几回阴丽芝吃了她的亏,而使夫妻越发生疏。
薛涛不喜欢她的性格,她又觉得自己低嫁之后尚不如一通房,感到火冒三丈时,赵氏再旧计重施时,她一怒之下,就令人将赵氏活活打了个半死,留她在薛涛面前咽了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后悔
当时的阴丽芝天不怕地不怕,还想着自己若是过得不好,也要使薛涛过得更不好。
他若不碰自己,而宠其他贱婢,她拿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若他因为这个赵氏之死,而与她越发生疏,她便要薛涛断子绝孙,从此一个孩子没有才好!
阴丽芝想起自己当时曾与傅明华说过的话,眼睛瞪得越发大了。
可是与她所想的并不一样,薛涛并没有自此之后疏远她,反倒像是受到了教训,与她亲近了。
一开始她还颇为警惕,可时间一长,她原本已经嫁薛涛为妻,在他有意小心温存,处处体贴周到的讨好下,自然便与他夫妻情感和睦,当初的种种过往,便如梦境一场,被她抛之脑后了。
此时若不是薛涛主动的提起这赵氏,阴丽芝恐怕压根儿就想不起她这个人的。
但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赵氏,而后来假意体贴,向她下毒,使她受尽苦楚,还连累了阴氏。
她想起昔日傅明华曾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听来觉得并不中听,她那时在洛阳朋友不多,能被她看得上眼的就更没几个了,傅明华数次向她说教,时间一长,她也是不乐意的,自此两人疏远了。
“你现今是不是后悔了?”
薛涛看着她冷笑,她咬着嘴唇,确实是心中后悔了。
若早些对他有点防备,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走到这样地步的。
“你阴氏图谋造反,你父母、家人,全都要死!”
他有些轻蔑的笑,一旁彭氏听到薛涛当众将‘阴氏造反’这样的话说出口来,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要来拦他,阴丽芝悔得肠子发青,脸色惨白,不甘示弱:
“定国公如今也在大理寺里!”
薛涛便有些意外,随即‘嗤笑’了一声:
“到了这样的地步,你的性格还是如此。”
他神情冷漠,一张还算俊秀的脸庞布满阴郁。
面对彭氏急匆匆的哭喊,他脸上不见半分动容,大理寺中性命不保的薛晋荣也不能激起他半分怜悯与怒气。
不知为何,阴丽芝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手掌紧握成拳,抵在地上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薛源看她这模样,眼里露出厌弃之色。
若是先前,阴丽芝被他如此一看,怕是心里已经痛苦难当了。
两人是结发夫妻,不论先前他是虚情还是假意,都曾好过几年的时间。
可是薛源为了当初一个死去的侍妾,却处心积虑多年,又害她身体不能有孕。
她笑了一声,看薛源已经忍无可忍,才低声道:
“你是不是讨厌我?”
他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显然讨厌她这样的人。
她话一问出口,薛涛果然就道:
“是!”他忍了几年,直到此时才一泄心中的恶气:
“我厌恶你这样的人,出身世族,张扬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眼里瞧不起每一个人,心中只有利益算计,对当初的我呼来喝去,全无半分女子柔情!”
他指着阴丽芝,张嘴便数了她好几条罪:
“寡毒无情,没有半分人性。”
他说得越多,阴丽芝便笑得越厉害,直笑得薛源脸色铁青:
“你笑什么?”
彭氏忍了心中的难受,上前一步:
“好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他不理不睬,阴丽芝笑了一阵,哆嗦着伸手去扶雕栏,颤巍巍的起身:
“你恨我当时打死你的心尖子,你恨不恨,”她说到此处,顿了片刻,她苍白的脸掩在团团散乱的乌发中,脸上泪水纵横,却嘴角边带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你又恨不恨,当时并没有阻止我,又没有护住了你的心尖子的……”
她抬起头来,望着彭氏看,这眼神直看得彭氏心惊胆颤,还没说话,阴丽芝缓缓道:
“……你的母亲。”
她一脸嘲讽,倚栏看他,薛源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这一刻彭氏心中仿佛是被人兜头一盘冰水浇了个透。
当初一个小小通房之死,谁都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却又没有料到,在多年以后,这桩事会成为薛源心底的结,今日为夫妻、母子间带来如此大的裂痕。
“扶世子夫人回房。”
彭氏浑身直颤,儿子的沉默比他的大怒更令她恐惧。
她没想到这样多年来,当初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会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她强作镇定,吩咐下人扶阴丽芝回屋去。
阴氏遭劫,薛源举报有功,定国公府上下数百余口,倒是逃过一劫。
阴丽芝被下人扶住,她身边的人跌跌撞撞来扶她进屋,今日之事后,哪怕她能活得了性命,可是闹得这样大,众人都知道她是会失宠的。
更何况娘家这副模样,她又无子傍身,将来下场可想而知。
她身边的下人都有些忐忑,阴丽芝低垂着头,散落下来的秀发将她脸庞挡住,她笑得眼泪直流:
“你讨厌我这样的人,可是薛源,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也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性子,你也与我一样,无情无义!定国公的死罪,不能使你动容,你母亲着急与否,你也并不关心。你口口声声说着是为当日的赵氏报仇,可是你凭心而论……”
“将她带走!”
薛涛听到此处,突然勃然大怒,厉声喝斥:
“将她带走!”
“赵氏的模样,你心里还记得几分?”
阴丽芝笑得厉害,那垂医学下来的发丝因她动作直抖:
“你怕是都早记不得了!口口声声喊着为赵氏报仇,不过是因为你知道,当时的你懦弱无能而已!你讨厌我的种种,都成了你的如今。哪怕你一辈子不见我,你照着镜子时,你还是能看到我的影子,哈哈,哈哈哈……”
“带走!”
薛涛重重的一挥手,下人将阴丽芝带进了屋里。
他还不解气,上前将门‘嘭’的一声带拢,仿佛将自己最讨厌的东西关进了屋中,才双手抓着门拴,脸色难看。
外间传来彭氏与儿子说话的声音,阴丽芝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被丫鬟婆子带进了屋,才开始流泪。(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 莫及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与她当日一时冲动是脱不了关系的。
她回忆当初,自己性情娇纵任性,嫁进定国公府,薛涛却冷落她而宠通房,从不给她脸面。
那时的她年少气盛,哪里听得进别人的劝诫,当时将赵氏打死,落得如今的结局。
阴氏卷入容涂英谋逆一案,与当日薛源在她耳边拿话哄她,她居中拉线搭桥是分不开关系的。
如今阴氏在劫难逃,她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她抹了把脸,动了动手指,下人还在忍了泪哄她,今日这样的变故,将她身边的人都吓得不轻。
“您不要想那样多,世子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她的乳母抱了她哄着,阴丽芝却平静了下来,“我心中有数的。”
薛涛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她只是不想看明白,就如做了一场梦,她不愿将眼睁开,如今梦醒了,回首过去,才发现自己可笑之处。
“你们替我想方设法,带个口信去谢宅。”
她紧紧捉了乳母的手,眼泪流了又流:
“就说请看在姑母、倩儿嫁进了阴家,看在四姓,同气连枝的份儿上,请太太帮我一个忙,为我向宫里皇后娘娘带个口信,我有错,悔不该当初不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应验了……”
她靠近乳母耳边,细声细气的说道:
“就说,当日她要借武器、盔甲的话,如今我应了还晚不晚?我会说服父母,只求薛氏全族上下,要为我阴氏之死,付出代价!除了薛涛。”
阴氏既然遭她连累,薛家也不该踩着阴氏的血活下去。
薛涛既然说她狠毒,她便不该负了这名声才是。
“早知当初……”
傅明华当日曾与她借过两次兵器,曾与她说过,当时她不借出这些兵器,他日数倍也会吐出来的,还曾说过她定会后悔!
如今果然就是应验了。
阴丽芝眼泪流之不尽,乳母为她擦了又流,她话中透出狠意,显然是对薛涛恨之入骨。
将事情交待完,她将身边的人赶出房内。
这两年时间,她与薛涛夫妻恩爱,哪知薛涛今日才露了真面目,是骗她的。
下人都知道阴丽芝性情最是好强,她得知了真相,又当着下人的面,阴家还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必定是想要静一静的。
因此众人都退了出去,乳母临出门前,还将门为她带上了。
阴丽芝坐了一阵,又摸了把脸,屋里安安静静的,她早前发火时绞碎的鸳鸯罗衾还散了一地,仿佛如她此时的心境。
她之前有多甜蜜,此时便有多痛苦。
这些东西,好似提醒着她,这几年她经历过的事。
她有眼无珠,错认良人。
屋里静得厉害,角落里点着的灯火显得屋中有些阴森。
阴丽芝想起了早前嫁进长乐侯府的谢氏。
这位与她同样出身四姓,同样外嫁,嫁入洛阳权贵之门,却都所托非人的长辈,她早前仅有一面之缘而已。
可是阴丽芝此时却有些遗憾,没有机会可以与她结识交谈一番。
她想起了当初投缳‘自尽’的谢氏,她这一刻心境,与当初‘早逝’的谢氏奇妙的找到了共鸣。
不知当初的谢氏在准备自尽之时,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心灰意冷,再无求生之志。
阴丽芝在屋里多时,下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进来瞧时,只看到了半空里晃悠的双脚,及早已经断气的人而已。
小祝氏使了方儿,将消息递进宫中时,傅明华便叹了口气。
她也想起了当初的谢氏,四姓里两个嫁往洛阳的女儿,都没有落得什么样的好结局。
傅明华想起年少之时,曾随阴氏入长乐侯府,那个一脸好奇望着她的少女,当时见面时,她面带骄纵之气,眉宇间带着出身于四姓的人特有的傲意。
谁会想到,在多年以后,当初那个拉了阴丽淑,跟自己说她叫‘宝儿’的少女,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定国公府世子夫人会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碧蓝叹了口气,以往即使是对阴丽芝有些不喜,但想着她骄傲的性子,最后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自尽,人死如灯灭,便觉得一切记恨都不过尔尔,不值得再提。
倒是傅明华,虽说后来与阴丽芝渐渐疏远,可两人年少之时,也是亲近过的。
曾经熟悉的人就那样没了,尤其是又以这样的方式,再加上阴丽芝特殊的身份,怕她心里多少是会有些难受的。
薛嬷嬷看了傅明华一眼,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肘撑了桌几,手掌托着香腮,一手却放在胡椅扶手上,把玩着一块玉,听着薛嬷嬷等人说话,有些怔神。
“娘娘……”
碧云有些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小祝氏令人带进宫里的消息,除了阴丽芝的死讯之外,还有她的请求。
阴氏如今卷入了容涂英谋反一案,怕是保不住的,阴丽芝有意要薛府的人为淮南阴氏的人陪葬。
傅明华听碧云唤她,转过了头来,微微一笑,将握玉的手掌心紧:
“宝儿的心愿,我允她了!”
碧云听了这话,便愣了一愣。
原本正为阴丽芝之死而感叹的碧蓝几人也呆了一呆,一旁杨复珍目光闪了闪,提点道:
“娘娘,定国公府世子告阴氏而有功,皇上那……”
傅明华曲了手指,轻轻在桌几上敲了两下。
他能想得到的事情,自然她也是想得到的。
谢府的人愿意为阴丽芝带话入宫,除了看在以往同为姓的情份儿上,及小祝氏有感于当日小女儿而心软之外,还有想要试探燕追的心。
燕追对四姓抱持并不容忍的态度,皇权与世家不两立。
他近来动作频频,傅明华又下令将崔氏一族中大祝氏强留洛阳,直至崔太后下葬,却又并未说出允大祝氏等人回青河的归期。
这些举动,已经开始令谢家的人不安了。
虽说谢氏早已表明诚心,也曾助燕追一臂之力,能忍受皇权一步一步分裂世族,以争取缓兵之计拖延谢氏生机,以期将来再另谋出路,却不能忍受燕追操之过急,如当年的太祖一般,对世族大开杀戒。(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 殊途
小祝氏送来阴丽芝的消息,与其说是怜悯阴丽芝,四姓同气连枝,倒不如说是谢家借此机会投石问路,看皇帝对待世族的态度而已。
所以此时阴丽芝的要求不能拂,同时也要安谢氏之心。
谢家拖延时机,寻求解救之法,朝廷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想起当初骄纵任性的阴丽芝,仍旧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就如一团火,明艳亮丽,使人靠近便会受伤,却又终归是燃尽。她从淮南嫁往洛阳时,这样的性格,怕是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选了一条与谢氏一模一样的路。
记忆里那张鲜活的脸,到了后来渐渐变得尖锐,怕是她自己也该有所感觉的,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她的性情却是大变了样。
傅明华拂了拂裙子,笑了一声:
“不说她了,昭儿呢?”
乳母还没有将儿子抱来,燕追便先过来了。
外间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呼呼’的吹,一副冬雨欲来之势。
“阴氏自尽了?”
两人绕着观风殿长长的回廊,向上阳宫方向行去。
阴丽芝的死他也得到了消息,傅明华点了点头,垂眸去看两人紧握的手,越靠近上阳宫,便离洛水越近。
已经快到十一月,河面开始结了霜冰,寒气逼人。
这样的冬日里,他的手却十分温暖,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他掌心里。
“她托江洲的人送来了消息,想要献阴氏武器、盔甲,以换薛府的人为阴氏陪葬。”
说到此处,傅明华不由扬了扬嘴角,阴丽芝临死反扑,也要咬下薛府一块肉来,倒与她之前性情相符。
燕追听她话中所说,不由便将话含在嘴边回味:
“托江洲的人?”
他转过头,意有所指。
夫妻俩说话间,对江洲的人愿意插手这件事的态度就已经心中了然了。
傅明华微妙的点头,燕追便轻轻笑了一声:
“那就如她所允。”
这样的决定也与傅明华一开始打算不谋而合的,两人说了几句,傅明华没有再问他要对阴氏如何处置。
绕过长长的游廊,进了上阳宫后,燕追拉了她的手,往西北面宫台行去。
那里位置高,站在上面能将下方洛水的情景尽收眼底,河面风一吹来,傅明华还没裹紧皮裘,燕追已经展开大氅,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你看那里。”
他一手揽在傅明华臂间,一面指着水面,侧了头与她说话。
燕追手指的方向,似曾相识。
不远处是洛阳皇宫连接上下宫的廊桥,她曾在当年应卫国公府之邀,乘舟从此处经过,与燕追见过。
他的手掌隔着厚厚的衣裳,轻轻在她臂间摩挲,侧脸过来看她时,目光幽深:“那时我听说你应邀泛舟洛水,在这里等你。”
当时的他年纪还轻,心中对她有朦胧的好感,打听到消息之后,便想方设法的来上阳宫这里等。
甚至他站在宫台上时,还不知道傅明华会不会来到这里,仅凭心里那一丝念想,他在这里便等了两刻钟,看着她的小舟才这边摇来,她还在望着洛水两岸风景,他却已经站在宫台之上,将她尽收眼底。
“当时我心里就在想,卫国公府的人放贴,宴请洛阳不少人。”
如今他已经佳人在怀,可提起‘卫国公府’几个字时,却依旧有些咬牙切齿。
傅明华含笑仰头与他对视,他头发挽起,眉目深邃,鼻梁坚挺,低头盯着她,说话间呼吸吹拂在她头顶:
“洛水这样宽,我在这里等,如果能见着你,你就是我的。”
事后证明,上天也是在有意撮合两人,处处给他提示与机会,她的小舟从雾蒙蒙的水面上遥遥飘来的那一瞬间,燕追便对她势在必得,再没想过取舍。
当日崔贵妃还曾一脸郑重的问他,会不会后悔。
选她而弃魏敏珠意味着什么,年少时的燕追是十分清楚的。
他选择的是艰难无比的路,他拿了论钦陵首级之时,险些没命回到洛阳。
可是在立下大功的那一刹,他不是在为了自己拿了功劳,得了嘉安帝的赞赏而欢愉,却是欣喜着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又离得更近。
他娶她,与利益前程无关,只是希望自己足以强大到可以光明正大拥她入怀,而不掺杂家族利益。
傅明华仰了头,承接他点点的轻吻落在她额角、眉心,他说出的话仿佛将她的思绪也带进了几年前的时光画卷里。
他的骄傲形于外,性情却内敛而谨慎,防备极深,如高山,令人仰望。
她却与他不一样,如果说阴丽芝出身世族带来的傲气浮于眉睫,她便是隐在骨血中,散于举手投足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燕追似山,刚烈冷峻逼人,威压重重,那她就似水,温柔潋滟,却不动声色,将他倒影尽纳入自己怀抱里。
无论山多高,总与她相辉映。
她心中动容于燕追对她的心意,那时他不说,她只是抗拒,此时想着,才觉得心中有些后悔。
“当初答应你,上巳节时陪你泛舟洛水。”他目光里飞快掠过一道暗色,伸手替傅明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目光如海深:
“元娘,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点了点头,被他大氅罩住下的双手环在他腰侧,温柔的问他:
“三郎想要什么?”
两人上阳宫里忆昔日的情景,使她心里软成一片,身上被他气息包围,这冬日的寒风也不觉得有那般凛冽了,他伸手放在她脸颊一侧,勾了她将脸仰起了一起,低头在她耳边小声的道:
“什么都会答应?”
他说话时吹拂出的热气温柔的抚过她耳侧,燕追语气有些不大对劲儿。
似是有意无意,嘴唇轻轻抿咬住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傅明华脸颊微红,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听他催促的问,便又晕乎乎的又点了下头,他勾了勾嘴角:
“下次床榻之上,我要从后而入,不许说不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