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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同归

    “想你将来不怨我。”他若有所思,指尖轻轻在她耳下摩挲:“怕你心中难受。”

    他的性格,年少之时便嚣张,当日岐王府猎苑之中,容氏一族势力渐大,却仍我行我素,射死四皇子的鹰,又吓坏了容三娘。

    恐怕燕追一生之中,还没有说过一个‘怕’字。

    傅明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他这‘怕她心中难受’的念头从何而起了。

    “你要打压谢家。”

    她说到此处,燕追便勾了勾嘴角,目光灼灼:“瞒你不过。”

    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说到此处,缓缓将头移开了。

    从上阳宫外望出去,洛阳的山水尽收眼底,远处巍峨绵延的山,与绕城而流的水,组成大唐秀丽的山河。

    城中熙熙攘攘的百姓穿棱在街道之间,为生活奔走,为下一顿饭而愁,宫里的贵人却为权势而各自绸缪。

    傅明华突然觉得有些意思了,她仰头去看燕追,他侧脸望着洛水。

    他的容貌肖似崔贵妃,却独有一双凤眼与嘉安帝相似。双目内勾外翘,延伸至太阳穴附近,极细且长,眼神凛冽逼人,他年少之时,这样一双眼睛,时常使人不敢直视,年长便多了威压,越发使人有些畏惧了。

    他睫毛不输于女子,既浓且长,如同为一双凤眼着了浓重笔墨。

    傅明华抬手去摸他下巴,下巴处的青影微微有些刺手,他低垂下头,如同一只温顺的豹子,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不愿使你为难。”

    傅明华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燕追曾说过的话。先帝临终之时,曾对他交待过,要除四姓,需得徐徐图之,先弱至强。

    四姓之中,阴、祝二氏一个以铸造武器、盔甲而名闻于世,一个则驯养战马而在两朝数代占得一席之地。

    崔氏曾在前朝世代为官,积攒下财富,偏居青河一角。

    谢氏在这四姓之中,不似崔、阴、祝等三氏,却以诗书传家,底蕴丰厚。

    唐初曾有文人志士按世族门第修建《氏族志》,以名门望族排位,谢家居于首,三姓次之,而大唐皇室燕氏夹一干世族之中,排列其后,余下才是天下其他姓氏种种。

    太祖见《氏族志》而大怒,言明:“朕乃授命于天,贵为天子,谢氏并无显官,又不过居江洲一角,且未入仕,为天下百姓请命,有何能耐居之第一?”遂下令整改《氏族志》,将修编众人一概处死,又令燕氏乃众姓氏之首,又念及前朝世家之害,后来才有了太祖大肆屠杀世族的举动。

    当时的《氏族志》一事,后来引发了太祖对世族下毒手,使世族抵抗,天下有识之士不愿入朝廷为官,世族与皇权关系一触即发。

    直至后来太祖为当时的魏王宥抬了青河崔氏的女儿入府,又使江洲的小谢氏嫁入洛阳长乐侯府,这场争斗才告一段落,此后相安无事,直到之后容妃的入宫,容氏逐渐出现在世人眼中。

    这些旧事便无人敢再提,当初编修《氏族志》遭屠杀的众人也没人敢再提及,甚至事隔这样多年,《氏族志》这几个字在不少人眼中都如禁地一般不敢提及。

    但是由这些细微之事处可以看得出来,四姓在天下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与名望,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能使燕追欲打压谢家,便看得出来,谢氏是有所动作。

    她沉吟片刻,想了想就笑道:

    “谢家有谁要入仕?”

    燕追听她这样一说,眼里便晕染出浅浅的笑意来:“谢利贞。”

    傅明华听了这话,觉得在意料之中。

    也难怪燕追说‘怕她心中难受’了。

    谢家长房小祝氏生三子,长子承家族之位,将来掌舵谢家,次子谢利亨读黄老庄列,为人性情豪放,与许多大儒都有往来,颇得赞誉,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大。

    所谓黄老,便是‘内修黄老,外示儒术。’,讲究无为而治,对官场名利并不热衷。

    傅明华曾去过江洲,自然也是知道这位二舅的性情。

    相较之下,谢利贞便欠缺了许多。在上面有两位兄长的情况下,他名气稍弱,可在傅明华看来,他却是最适合入仕为官的。

    他擅于趋吉避凶,在谢家里长子、次子并无意入仕的情况下,由他入仕是最适合的。

    可是谢家入仕,与当初的容家又不相同。

    嘉安帝当时敢放容氏接掌朝政,却是绝对不愿使谢家人入仕的,哪怕是在当时朝廷求材若渴的情况下。

    而当时的谢家亦心中有数,谢家二三十年间,谢氏约束子弟,从不使谢氏一脉入谈朝政之事,不踏入仕途半步。

    早年间,傅明华还以为谢家此举,是在韬光养晦,她一心以为,随着科举制取代九品中正制后,世族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像谢家这样的世族,更是率先退出朝政,以保存家族势力。

    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前去江洲为赵国太夫人崔氏贺寿之时,崔氏曾与她谈过的话,谢家后来所做的种种动作,小谢氏在江洲见她时苍白的脸色,赵国太夫人向她认过的错,种种举动都麻痹了她。

    她脸色有些发白,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透出,整个人浑身都绷紧了。

    燕追看她嘴唇紧抿,拉了大氅将她裹得更紧,手臂勒在她腰间,她咬了咬牙:

    “我上当了。”

    她上了崔氏的当!

    崔氏如姜,老而弥辣,今日若不是燕追提醒她,怕是她仍未意识到。

    燕追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的蹭了蹭,无声的安慰她。

    “是谢氏一族太狡猾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秀气的眉紧颦,气得脸都红了。

    她这模样倒是罕见,燕追不由笑了出声,低头看她,“李辅林曾跟我说,娘娘智计不输男子。”容涂英当日杀凌少徐以嫁祸燕追时,姚释等人被抓,闹得满城风雨,秦王一党人人自危。

    紧要关头,是她挺了大肚子,坐镇秦王府,安抚人心不说,还在那样的情况下,设法给容涂英找麻烦,又计杀容涂英之子容顾声于山阳道中,使容涂英放松警惕。(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 引虎

    可以说嘉安帝当日与燕追里应外合,夺了容氏一族百年积攒如此顺利,与傅明华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的。

    那会她都临危不乱,此时却怒气盈于眉睫。

    傅明华低垂下头,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她引了狼入室,是她对此太过自信。

    科举制虽取代中正九品制,但科举才刚开始,赴考的学子并不如想像中的多。

    “江南的华族,齐鲁的士族,及关陇的兵。”燕追看了她一眼,握了她的手转身往另一侧上阳宫殿阁方向走。

    他话中所说的意思,是早年大唐未统一之时,世间曾传过的谚语,指的是这关内山河,最出名的三股势力当属有三,江南的华族,山东的士族,及关陇一带的兵马。

    江南的华族,自然是指谢家为首的一干士子。

    而山东士族,这些年已经被打压得差不多了,曾声名鼎盛的兰陵萧氏,也在此次容涂英谋反一案中遭到了清洗。

    关陇一带则出强将悍兵,早年大唐未统一时,关陇之地军中门阀割据。

    燕氏一族也是出身自关陇,得了天下。

    傅明华心情有些低落。她当日向赵国太夫人写信求救的行为,随着谢家有意入仕之后,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谢家名声已经如此大,容氏当日被扳倒之时,傅明华借谢家的名义,使江南各地学子请愿诛杀容氏及大小世族,博取民心,且又一举解决了大唐数十年来人材缺乏的窘境。

    可是她却引虎驱狼,将谢氏领入了这漩涡中心。

    她以为谢家会急流勇退,在这样的情况下明哲保身的时候,谢家的选择却是借机而出,谋求富贵。

    若谢利贞出仕,傅明华几乎能想像得到,在朝中官员不少出身自江南,或多或少曾受谢氏影响的情况下,到时一个谢利贞入朝,带来的后果与影响。

    若谢家有心,到时危害更甚于当初的容涂英!

    “不能使他入仕。”

    傅明华眯了眯眼睛,缓缓吐了口气。

    谢家入朝,在今年大量江南学子涌入洛阳,准备参与来年春闱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造成谢利贞将来一呼百应的情景。

    燕氏皇权建立不足百年,还远没有这些世族深入人心。

    从当初连陆长元那样的人,提及生平有五恨,便是娶不到四姓女,便可看出四姓影响力。

    太祖当初背了屠杀世族的骂名,以铁与血的手段,才换来四姓偏居一角,如果绝不能使谢家的人插手朝政。

    燕追捏了捏她的手,感觉得到她葇荑渐渐回温,走了两步,才笑道:

    “我记得,谢利贞的妻室,出身淮南阴氏?”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便微微一动。

    她的这位三舅母,确实出身淮南阴氏,燕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三郎想要怎么做?”

    她想到了什么,嘴角边露出若隐似无的笑意,燕追转头来看她:

    “阴氏谋逆,曾与昔日容氏勾结,成我心腹大患,谢氏既有意入仕,便该为君分忧才是。”他笑得不怀好意,谢家有张良计,他亦有过墙梯。

    谢家此时不退反进,有意入仕,用得好了,也非全是弊。

    四姓抱团,互利互助,若灭阴氏有谢家之功,其余祝、崔二氏,不知又会如何取舍,无论如何,四姓先去其一。

    傅明华却摇了摇头,谢氏有意插手朝政,此事或多或少是与她有关的。

    谢家在江南一带名望很高,地位十足,若是轻易动谢氏根本,恐怕要使江南士人心生不满,到时怕是朝廷亦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步。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江南的饱学之士不能不用,谢利贞却如一个烫手的山芋。

    阴氏在如今有把柄在手的情况下,再借谢氏之便,哪怕是能使四姓之间生出龌龊,却仍是不够。

    她斟酌半晌,燕追便道:

    “凡事有利有弊,他既往前进了,便是离后方远了一步。”

    权衡之道,在于一个稳字。

    “总是要有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谢利贞若要入仕,燕追便要插手谢家子女婚事,废四姓世族相互联姻的习俗。

    四姓之间相互联姻,往来密切,若禁其联姻,不出两代,血统便‘稀薄’了许多,便不能再像如今一般,如铁板一块了。

    两人说完了正事,燕追便不再提谢家的事了。他原本提及这些,不是要使妻子烦忧,只是谢家里有她的生母,他只是担忧有朝一日,使傅明华如崔贵妃一般两头为难,惶惶不安罢了。

    崔贵妃早已经故去,只是她的死在燕追心中还是留下了印记。

    谢氏的事压在了傅明华的心中,木已成舟,当日与赵国太夫人合谋大错已成,反悔亦是无用,不如尽力补救。

    定国公府世子夫人死讯传了开来,世子薛涛揭发其妻族阴氏谋反,一时间消息在洛阳闹得沸沸扬扬。

    在定国公薛晋荣谋反入狱的当下,阴氏的丧事办得极其的简单,洛阳各府门中人都在观望着皇帝的态度。

    月初燕追着中书省拟旨,细数薛晋荣数宗罪,判其枭首,而定国公府中看在长公主年事已高,又有薛涛带罪立功的缘故,剥夺其封号,一干族人流放营州。

    河东道都乐侯府严氏一干人等入狱,又令河南府汴州、鄂州、扬州等三地刺史各出兵一万,围剿淮南阴氏,不得使阴氏余孽走丢一个。

    前些日子容氏叛乱之事才刚过不久,这数道旨意一下,又使洛阳不少人心中惶惶不安。

    事发突然,阴氏遭围捕,残余族人四处逃窜,昔日世族在兵马镇压之下,死的死,被抓的抓。诺大的阴氏被抄,其家产充盈国库,阴家躲过了当初前陈的镇压之祸,却终没有逃过新唐燕氏之手。

    阴家出事之后,淮南当地有名望的士人曾对阴氏落得如此下场颇为不满,前往洛阳请愿。

    可惜却因为随之而来的皇后册封之礼,燕追大赦天下,免大唐一年税赋,此事却被压了下来。

    二月春闱之时,大批学子入洛阳赴考,燕追召见众进士,亲自考较众学士,忙得不可开交。(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九章 驱狼

    傅明华元岁之前便已经迁入了清宁宫中,正逗弄着燕昭玩。

    燕昭已经八个月,正是可爱的时候,二月春分,天气还有些寒凉,乳母为他穿了厚厚的衣裳,他有些吃力的挥动着手臂,奋力朝母亲的方向爬。

    “长乐侯府里已经向您递了好几回消息,想要进宫见您。”

    碧云一面分神留意着坑上的皇子,一面与傅明华说话。

    她扭身坐在炕上,见燕昭刚要爬过来,便又将他推开一些,才刚要爬过来,又将他推开。

    开始几回燕昭还咧着嘴笑,露出米粒似的牙,多来几回便扁着嘴要哭了,嘴里发出不依的声音来,口水直淌。

    傅明华听碧云说着话,推他的动作便顿了顿,他逮着机会,双臂一张便扑进母亲怀里,嘴里‘咦咦呀呀’的喊着,张了小嘴便‘啪嗒’一口啃在了傅明华下巴之上。

    傅明华将儿子揽在怀里,没有理睬碧云的话。

    册封大典之后,傅侯爷夫妻便该起程回乡,却因为都乐侯府之事受牵连,傅明纱嫁了严三郎,而在娘家久留,使得长乐侯府都险些卷入其中,直到严三郎按律处斩,傅明纱受其连累,长乐侯府才渡过了这心惊胆颤的时候。

    只是如此一来,傅侯爷与白氏便耽搁了一些时间。

    前些日子倒算安份守己,如今危机一过,便又心思活泛了。

    碧云看得出来她不想提长乐侯府,便只字不提了,转而提及:

    “娘娘,谢太太及谢三太太已经在宫外候着,先前传消息进来了。”

    小祝氏入洛阳已经有一些时候了,她是江洲谢氏当家主母,谢家里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也多,能盘桓到现在,全是因为傅明华册封之故。

    她怕是还急着回江洲与谢老爷商议谢利贞入仕之事,及宫中燕追与傅明华的态度,所以好几次在傅明华面前隐约提过要回江洲的意图,却几次都被傅明华挽留。

    这真是不想让走的人急着要走,要让走的人却又迟迟久留。

    傅明华今日召了谢家的人入宫,听着小祝氏婆媳一来,她便拍了拍怀里的儿子,却听着燕昭嘴里发出一声干呕。

    她低头一瞧,燕昭拿了她腰间挂的玉环放在嘴中,他近来正是长牙的时候,见了东西便爱往嘴里放,那玉环下垂挂的珠子被他含在嘴中,傅明华吓了一跳,忙将珠子抽了出来,他还探着手,试图着爬过来继续捉。

    碧蓝跪下身去将傅明华腰间玉环取了出来,他还伸着手,一张一握:“……嗳,娘娘娘娘娘……”

    傅明华将他抱住,一旁乳母忙不迭要上前接手,燕昭看了她一眼,将脸埋在母亲脖子间,不肯转头。

    他身边的乳母是新换的,伸手来想抱他的时候,他嫌弃似的挥了挥手。

    傅明华只得让碧云将儿子抱住,自己进殿后换了身衣裙,重新装扮好出来时,小祝氏与阴氏已经到了。

    两人含着笑正逗着燕昭,小孩子则手里抓了一只金锁,嘟囔着嘴吹着口水泡在摇晃着。

    看到母亲出来时,他又摇了两下锁,将东西一扔,便要朝傅明华扑来。

    “殿下与娘娘年幼之时十分相像,当初祖父在世之时,曾说过,儿肖母、女似父,都是福寿双全,一生顺遂无忧。”

    阴氏与小祝氏忙起身,笑着就说了一句。

    傅明华将热情洋溢的儿子接住,听了阴氏这话,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她的儿子出生之时便曾得燕追亲口承诺,将来是这天下之主,大唐江山都是他的,福气自然不必多说。她也没有谦逊的意思,阴氏又恭维了两句,小祝氏便笑意收敛了一些:

    “眼见便快到三月,大殿下也差不了多少时日,便该满周岁了。”她看了阴氏一眼,阴氏抿了抿唇,接着说道:

    “殿下周岁,前些日子还收到了江洲的家书。”

    这两人有备而来,一唱一合的开口:

    “江洲里为大殿下备了些薄礼,恰好可贺殿下周岁。”阴氏笑道,“父亲在信中连连抱怨,说母亲贪恋洛阳繁华,又时时得见娘娘之乐,迟迟不肯归家,导致殿下出生至今,父亲却从未见过。”

    阴氏说了这话,便小心翼翼的抬了眼皮去看傅明华脸上的笑意。

    她侧身坐在炕上,将燕昭抱在了她怀中,低垂着头,眼睫将眼里的神色挡了个严实,瞧不出心中的喜怒。

    只是神情似笑非笑,让人心中犯怵。

    小祝氏也恐她要强留自己在洛阳中,她辞了好几回,每一回都被傅明华拒了回来,别宫之外,崔贵妃的谥号都要拟了,大祝氏等人却仍被强拘在洛阳,不得归青河。

    青河崔氏的人已经在想方设法,欲求请儒士顾敬芝出面,伸以援手。

    顾敬之乃是昔年前陈赵国公顾谅辅的第三代孙,学文亦是名满天下,隐于黄山书院之中,声名鼎盛。

    顾谅辅乃是先陈朝肱骨大臣,曾掌陈朝朝政大权,他执政的时候,是晚陈时期最安定的一段时间,可惜死后顾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他桃李满天下,但学生之中,唯有大儒孟孝淳最得他看重,得他悉心教导,直到顾家落难之后,孟孝淳亦是散尽家财,为他多番奔走。

    又为顾家留下学脉,亲自庇护顾家的人,直到陈朝灭绝。

    顾家的子孙之中,顾敬之是天份最高的,也是顾家子孙里,最得孟孝淳喜欢的。

    当年顾谅辅将孟孝淳收为门生学徒,多年以后,孟孝淳却又还施以顾氏后辈,此佳话在关中各地也是传为美谈佳话的。

    因顾家当年遭遇之故,哪怕孟孝淳晚年亦是受当年的嘉安帝之召而入宫教导燕追,可是顾家的子孙却严记先辈的遗训,不得入朝为官,是以这顾敬之满腹学文,却藏于黄山之内的书院,每日与徽州之中众名士吟诗作对,饮酒作乐,闲时提笔作诗、画,倒也十分悠闲得趣,名声在大唐也很是出众。

    他一手小楷写得极好,当初嘉安帝在世时,也曾听过此人名声,召过他入洛阳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箴言

    顾敬之人虽未到,却写了诗书使人送入洛阳,表明自己无意仕途,也无意为官。

    先帝赞其洒脱风骨,并未厌恶他狂放姿态,反倒念及当年孟孝淳曾为燕追启蒙,因这一番瓜葛,还赞过顾敬之‘高风亮节’。

    崔氏有意请他出面,前往洛阳,使燕追放大祝氏回青河。

    若事情到了那样的地步,便证明世族与皇权之间矛盾就浮出水面了。

    世族积攒多年,厚积薄发,到时事态会难以预估。

    嘉安帝为铲除世家、门阀,处心积虑多年,才勉强维持这样一个局面罢了。

    一个崔家在四姓里虽稍弱些,可是顾敬之名声却是很响的。

    此时文人之间相互往来,关系亲厚,且大多数人颇为护短,一旦崔家当真请了顾敬之出山,到时一群学子,怕是燕追都要心烦的。

    尤其是顾敬之身份特殊,他也算是昔日孟孝淳指导过的‘弟子’,与同样曾得孟孝淳悉心教导的燕追可以说是师出同门。

    崔家不甘等死,谢家同样如此。

    傅明华表面虽然没有如同强留大祝氏一般,将崔家的人留在洛阳,可是数次进宫以来,小祝氏一旦露出些许想回江洲的意图,便被傅明华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小祝氏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对此未必是没有想法的。

    傅明华听着阴氏与小祝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捏了帕子替儿子擦了擦下巴处的口水,笑着就道:

    “我自小便失去了母亲,谢家对我多有照顾。”

    她微微的笑着,“当初太夫人去世之时,消息传至洛阳,我倒悔于少与她老人家亲近,以至于后来每回想起,便都悔不当初。”

    谢家的人会话里有话,她也说得深情并茂的。

    阴氏听着这两句意有所指的话,笑容便有些发僵,本能的抬头看了小祝氏一眼。

    小祝氏却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傅家里我能说话的人也是不多。”傅明华逗了逗儿子,伸了食指去勾燕昭白嫩的下巴,他便咧了嘴笑,口水直流,这模样又惹得她笑意更深了些:

    “所以难得太太来了洛阳,便一直想留太太多住些时日,使我得以弥补当初的遗憾罢了。”

    小祝氏目光闪了闪,便笑着说道:

    “娘娘怕是思念娘家人了。只怪你的母亲福薄,早早的去了……”

    她说到此处,接着又道: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若是如此,倒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小祝氏开口道,“我与涵娘虽回江洲,利贞却是仍要留在洛阳的,若娘娘有使用得着他的地方,尽可使唤吩咐便成了。”

    小祝氏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

    从当日燕追提醒过自己之后,傅明华便早猜到迟早会有这样一天的,此进小祝氏将话挑明了,她也就勾了勾嘴角,深深看了小祝氏一眼,好半晌才斯条慢理的开口:

    “太太可想清楚了?”

    燕昭握了她手指在玩,谢家的人送来的一把金锁被他扔到一旁,母亲的手对他来说,远比一块摇晃起来‘叮铛’响的锁令他感兴趣得多。

    他并不知道大人间的勾心斗角,傅明华看着他,都觉得有些羡慕了。

    小祝氏听她这样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抿了抿唇。

    她自然是想清楚的。

    不止是她想清楚了,谢家上下都是想清楚的,这是谢氏的人早前就已经商量好的结果。

    因此傅明华问完话,小祝氏便肯定的点头:“其实也有些不舍,我见着娘娘,便如见了我的阿沅一般,只是谢家诸事繁杂,实在抽不开身来。”

    “既如此,便不敢强留太太了。”

    傅明华看了小祝氏一眼,又令碧蓝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赏赐取了出来。

    谢家不缺黄白俗物,珠玉等又是应有尽有,小祝氏不在意赏赐,却听得傅明华允她离开洛阳时,又是有些欢喜,又是有些意外。

    从宫里出来时,眼中的喜色还掩都掩饰不住。

    阴氏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

    “母亲,娘娘前些日子还左右推脱,如今答应得这样快,其中会不会……”她担忧有诈。

    小祝氏便看了她一眼,招手示意她也跟上马车来。

    阴氏上了车内,先服侍小祝氏靠下去了,才跪坐在她身边:“我想起了郭先生的批语,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郭正风曾说过:“天将变、灾难至、人分离。”这九字箴言一直压在谢氏族人心中,使谢家的人几十年来都十分不安。

    小祝氏手靠在榻边扶手之上,马车缓缓朝前走动,她头上戴的绢花中间那以金丝拉成的花蕊也跟着轻轻的晃动。

    她笑了笑,已经不见之前在宫里的恭敬,自信盈于眉睫:

    “涵娘,谢家敬推理算卦,却也不尽信这些命理之术。”

    她睁开了眼,阴氏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当日赵国太夫人崔氏的影子一般:

    “命理之事,可信却不尽信,听天由命,不如将命掌在自己手中。当日郭先生确实曾批过九字箴言,可是,”她目光温和的望着阴氏:

    “谢家、四姓走到如今,不是靠这些方外之人的话指引,而是靠数百年来,谢家每一任领头之人斟酌再三。”

    阴氏眼中露出敬佩之色,温顺的低头:

    “是,是我想差了。”

    小祝氏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

    “你能担忧,也是好的。太夫人生前总是提及先贤孟子说过的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谢家的每一任族长,包括老爷,殚精竭虑,才有谢家如今的一切。将来谢家,迟早也是要交到晚辈手中,都要靠你们兄弟、妯娌间同心协力,才可以将家族世代绵延。”

    谢家里小祝氏等人离开了洛阳,却唯有谢利贞留了下来。

    他并没有急于入仕,而是时常设宴,邀洛阳权贵、学子赴宴。

    谢家名声清贵,许多人以接他贴为荣,每有谢利贞设宴之时,总是令人再三讨论,还未入朝为官,势便先造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 欲取

    朝廷之中,不少文臣也与谢利贞多有往来。

    可是值得傅明华注意的,并不是谢利贞的事儿,而是今年二月科举,卫国公府中贺元慎也是入明经科,夺了功名。

    明经虽说较简单,可是贺元慎出身不凡,人又年少,权贵之中与他年纪相仿的,他是最争气的。

    因此考中之后依旧春风得意,傅明华就是处于深宫之中,都听碧蓝提及,卫国公得知贺元慎下场拿了功名,欣喜异常,置办宴席,醉了几天。

    与普通学子相较,贺元慎出身国公府,入仕自然也是顺畅。

    燕追亲自下令封他为左拾遗,使他进誎言之职,倒是令傅明华十分意外。

    “兴许是前些日子,卫国公府的世子为昔日获罪的顾家郎君奔走的缘故,才使皇上看中了世子风骨。”

    杨复珍猜测着,碧蓝几人却是没有出声的。

    她们对这位卫国公府的世子印象并不大佳,傅明华也没说话。

    燕追不喜贺元慎,留他在身边,是瞧中他性格为人的可能性不大。

    近来燕追十分忙碌,他有意将昔日嘉安帝允他组建的文学阁转为翰林院,想要将今年新晋进士送入翰林院,培养为他的势力的意图。

    因为此事,他忙得分身乏术,连久未被启用的杜玄臻都被他委以重任了。

    宫里杨复珍几人提起贺元慎,碧蓝等人倒是想起了苏氏,来了几分兴致。

    “卫国公府世子先前数次三番想请求皇上饶顾氏郎君一命,此事据说还惹得卫国公大怒,唯恐他连累贺府,将他鞭打了一顿。”碧蓝虽处于深宫,可是小道消息却十分灵通。

    卫国公娶顾氏为妻,顾氏所出三个儿子,与顾家的郎君乃是表亲,往来密切。

    两府子嗣里,顾喻谨与贺元慎关系最是亲近的,顾家出事,旁人都忙不迭躲避,唯有贺元慎处处为顾喻谨奔走,恳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顾喻谨性命。

    并称皇上既大赦天下,罪不及老弱残幼,也该使顾喻谨戴罪立功,不该屈杀了人才。

    年底之前,贺元慎数次想方设法要救顾喻谨性命,为此四处哀求,还开罪了不少人。

    可是顾饶之犯的是弥天大错,昔日与之交好的人,唯恐遭其连累,拼命想与他扯清关系还来不及,又哪里肯施以援手?

    燕追当时刚登基不久,顾家当初投靠的是四皇子,岂有不遭燕追诛其全族的?

    卫国公唯恐儿子年少不知事,惹来大祸,当时将贺元慎锁在府中,又亲自鞭打他,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元岁之后才逐渐平息的。

    贺元慎年少便聪慧,又满腹才学,长得不差,在洛阳里名声很佳,有当世玉郎之称,当初未发生这桩事情之前,卫国公一直以这嫡长子为豪,是以年初之时贺元慎一遭鞭打,才会传得洛阳人尽皆知的。

    只可惜最终贺元慎如此做为,也没能保住顾喻谨性命。

    自此之后贺元慎被锁在卫国公府,发奋图强,才会在今年春闱之时,中了明经。

    燕追过来时,碧蓝几人还在提到贺元慎,他一来傅明华就有些意外了,连忙从炕上起身,眼中笑意藏都藏不住。

    “在说什么?”

    他近来忙于政务,眼中还带了些血丝,一瞧便是昨夜通宵达旦,与朝臣议事了。他一来便拉了傅明华的手,“我来之时,就看到园中杏花开了,元娘,陪我走走。”

    去年的寒冬尤其长,使得今年的春天便晚了些,杏花三月底才开,他远远路过瞧了一眼,便看到吹落的花瓣铺了一地。

    他想起了两人多年前,在河南府的驿站中时的情景,当时他与傅明华下江洲为赵国太夫人贺寿,途经河南府时,因傅明华遇刺的缘故,便暂住于驿站之中。

    那里也种了些杏树,当时他还邀傅明华一起赏过,年少时的他还为傅明华提笔作过一幅画,后来那幅画一直陪他北伐,直到送回秦王府,放置于书房之中,他登基之后才随他一并入宫。

    傅明华由他拉着走,身后碧云慌忙令人去取斗蓬。

    燕追这才注意到她穿得单薄,春末夏初,她脱去了冬日时繁琐的衣裳首饰,穿了鹅黄色诃子,下身配八幅月华裙,上配大袖衫,雪白粉腻的胸被裹在诃子中,只隐约能瞧窥得些许端倪来。

    他握着傅明华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里勾了勾,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意图。

    傅明华被他尾指的指甲轻轻在掌心划过,便觉得酥/痒难受,抬眸看了燕追一眼,伸手掩在沟壑之上。

    生完燕昭之后,她身段较之以前更婀娜,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些诱惑。

    那酥/胸较之以前更是浑圆饱满,她一只葇荑压根儿挡不住,反倒越发显得诱人了。

    燕追的目光灼热,幸亏碧云取了斗蓬来披在她身上,他又不想去看杏花了,傅明华眼神看了他好几眼,他站着没动。

    周围杨复珍、碧云等人都在,傅明华脸上氤氲出一片薄晕,知道如何打消他心中念头,咬了咬唇就道:

    “恰好说起了卫国公府世子。”

    一听这话,燕追果然大倒胃口,心里那丝旖旎的念头被他压了下来。

    他甚至眉梢都皱起来了,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傅明华忍了笑,催促他:

    “三郎,杏花开了。”

    他掐了掐掌心里的玉手,似笑非笑看了傅明华一眼,将她揽进怀中:“大好的时光,提他做什么?”

    他甚至半点儿都没有掩饰对贺元慎的敌意,话气里还带着嫌恶。

    “世子年少有志,又饱读诗书,三郎不喜欢他?”

    燕追的手掌揽在她腰侧,听傅明华这样一夸贺元慎,便不由捏了她一把:“卫国公府算什么?饱读诗书的不是他,是我!”

    提及当年的事,燕追还有些耿耿于怀。

    已经是陈年旧事,他当初还打了人家一顿,贺元慎就是当年有些那样的心思,可最终她嫁的还是他,傅明华没想到燕追对贺元慎恶感会这样深,不由便摇了摇头:

    “你如此不喜他,又为何要将他任为左拾遗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 先与

    左拾遗虽是从七品的官职,地位并不高,但却位轻权重,行进谏之职,非品行出众者不能胜任的。

    燕追一听这话,眼珠转了转,没有回答傅明华这话,反倒‘嗤笑’了一声:

    “贺元慎人称玉郎,依我看来,名不符实。”

    他揽了傅明华走在前头,黄一兴等人识趣的离得远远的,燕追此时一脸嫌弃之色:

    “都是行谏诤之事,自他上任不足一月以来,他‘有阙必规,有违必谏’,”燕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此时提及贺元慎,却是眉梢就没松展开来。

    傅明华咬着唇忍笑,燕追转头垂眸望着她看,眼中也露出笑意来:

    “谏议大夫里,他不是头一个,朝廷每月发放谏纸到言官手中,”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旁人一个月都用不完,他才上任不到半个月,竟然还不够。”

    ‘噗嗤’,傅明华听到此处,终于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燕追望着她看,她笑得眉梢都舒展了开来,眼中盈满了光彩,他似是受到蛊惑一般低头,傅明华连忙将脸别开,他的吻落在她耳朵上,唇上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脖子,连忙伸手要来推他:

    “既然这样,三郎为何要将他留在身边呢?”

    燕追没有偷着香,却仍是在她发梢间停了片刻,缓缓深呼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来:

    “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元娘,《道德经》十分有意思,杏花晚些时候再看,不如我与你回去坐坐,看看先贤遗著?”

    他的语气低沉,眼里带了些诱惑,傅明华却烫着脸摇了摇头,自然不肯上他的当。

    只是燕追任贺元慎为左拾遗,果然是没有好事的,燕追奸诈狡猾,手段百出,他有心收拾贺元慎,贺元慎又哪是他的对手?

    今年的杏花开得好,微风一吹来,树上的花瓣往下掉,她也想起了当初河南府驿站中的情景,当年与他赏杏花时,还忐忑不安,又哪有如今这样的心境?

    江南的学子大部份进了翰林院,有些出众之辈,则分派河东、陇西一带任职。

    将南面学子北调,傅明华听到这个消息时,为燕追的举动叫好。

    陇西、河东及太原一带,在嘉安六年受水患之时,大部份州县太守等官员,便已经被燕追换成了他的心腹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燕追这样的举动也极妙,在一方面使谢家的打算落空。

    谢家想利用朝廷科举制,使江洲的学子在今年大批入仕,造成声势后,使江南的士子在洛阳为官,结成一块铁板,以便谢利贞入仕之时,一呼百应,结为朋党。

    可是燕追却将这些学子外放,挑的人选还是与谢家关系亲厚的。

    表面看来,他有重新启用世家子弟,及与世家有关联的人才,可实则他将这些人员分散打乱,再混编入他自己的人手中。

    而这些人入了陇西、河东一带之后,与当地官员相互威胁、监督。

    新外放的官员地位微妙,若当地朝廷官员稍有怠慢,则以新派的士子取而代之。

    因这些新科学子乃是来自江南,与各州府官全无丝毫瓜葛,再加上双方一个防着对方取代自己,一个则又试图往上攀爬,必定双方便难以同流合污,且相互监督,一举数得。

    同时打乱江洲谢家安插人手的打算,江南的学子一旦收编各地,谢利贞哪怕如谢家的打算一般入仕,也难以掀起多大浪花了。

    五月底,傅明华的生辰便没有几日了,尚衣局的宫人前来与傅明华商议宫里裁制的衣裳,量了身段便道:

    “娘娘体态修长,气度端雅,裥色衣、月华裙等都伏得住,只是颜色、花样,还得再挑选。”

    傅明华翻了几页女官带来的花样,想了想便扔在了一旁:

    “便随四时季而定,色泽便与碧云商量。”

    她生完燕昭之后,身段调养得很好,几乎没有走样,碧云又是服侍她多年,对她喜好了如指掌。她不大耐烦做这样的事,便交给了碧云,女官恭敬的应了一声,那头紫亘端了瓜果进来,放下之后行了个礼,便靠近傅明华身旁,小声的道:

    “娘娘,左拾遗在宣徽殿,遭皇上喝斥了。”

    傅明华想了半晌,才想起了左拾遗是贺元慎。

    事情还闹得不小,晌午之后,便听说燕追令贺元慎跪在了宣徽殿下的台阶旁。

    傅明华令人打探了一下,便知事情起因了。

    半个月前,燕追有意想赶在傅明华生辰之前诏告天下,在大唐洛阳、西京、江洲等三地修建国子监,以供天下寒门子弟入学。

    在此之前,各地家境贫寒的学子大多投靠于世族、乡绅等门下族学拜读,各地建有族学的,大多都是德高望重之辈。

    傅明华想起自己当年前往江洲时,曾去谢家的族学看过,人非常的多,请的都是大有来头的学识出众之辈。

    男女所读各有不同,哪怕就是当年教养女儿的族学里,请的女夫子往上一数,都是说得出名号的,且都十分优秀。

    当地乡绅、望族、官员女眷都以在谢氏族学入读为荣,就光是一个女子学堂,便聚集了整个江洲名门望族里出众之辈,资源便如此积累起来了。

    更不要说男子入读的族学,当今朝堂里,出自江南各地的官员,几乎各个都曾在谢家的族学里,受夫子教导过。

    这也导致了谢家这样的世族虽不在朝堂,可朝廷却摆不脱谢家的影子。

    此时人讲究恩、德之报,曾受恩于谢家,勉强可称为谢氏门生,自然谢家在有求于人时,多的是人等着一报恩情的。

    因此要动谢氏一族,便不能像对待当初的阴氏一般,手段简单直接的杀戮、流放。

    燕追迂回的设国学,十分巧妙的瓜分谢氏的利益,学谢家的举动。

    且他设国子监,是利国利民,却损世家的事,谢家哪怕心中有怨,威望再高,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样的事情上捣乱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触怒

    燕追才召了姚释等人议完此事,洛阳谢氏的府邸中,谢利贞便得到消息了。

    他知道自己近来动作频频,有意入仕,当今天子必定是心中有数的,只是谢利贞没想到燕追的反应会这样的及时。

    谢家如今靠的就是名望与地位,可若国子监一立,江洲当地贫困学子必定大量涌入国子监,到时便会成为的是天子门生,而非谢家的人。

    事情非同小可,从长远来说,国子监一定设立,损的是谢氏利益,谢利贞当即令人送了来客出府,又亲自修书一封送回了江洲。

    宣徽殿里,姚释皱眉道:

    “事情才商议完,便走漏了风声,酉时末,有人看到兵部的人从谢府出来,皇上猜猜是谁?”

    自容氏之乱后,朝中官员大多换成了燕追的人手,他才刚持政不久,身边用的都是亲信。

    哪怕是有亲近谢家的,也不敢像这样明目张胆通风报信。

    听到姚释提及兵部,燕追略一思索,倒当真想起了一个人。

    “兵部侍郎,高甚?”

    他这话一说出口,姚释脸上露出几分讶异之色,显然燕追就是猜对了。

    “几年前,曾在靖王府柳家的望江阁楼上看到过他与陆长元见面。”

    当时他查出陆长元身份来历有些可疑,却并没有将这样的人放在心上。

    那日他打听到傅明华曾受卫国公府的贺府小娘子相邀,前往望江阁游玩,便早早的去等着了,却无意中听到陆长元与高甚交谈。

    容氏叛乱之后,陆长元已经伏诛,可是高甚隐藏得极深,当初行事又谨慎,兵部尚书罗理都被揪了出来,他却依旧坐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姚释听了燕追这话,便皱了皱眉:

    “竟然是如此?”

    高甚与先前遭处决的高辅阳都是出身渤海高氏,系出同宗,只是当初先帝时期,他与容涂英并没有往来,现在听燕追这样一说,怕是高甚隐在暗处了。

    “只是容氏已经伏诛,昔日晋王遗孤已经死于陆长元之手,高甚如此举动,莫非是想借谢家之势,与您为难?”

    燕追听了这话,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哪知两日后,同平章事李辅林才刚提及修建国子监的事,朝堂之上,左拾遗贺元慎便大声的反对:

    “皇上,此乃大兴土木之事,耗费钱财。”

    建国子监有利于朝廷,却不利于世族门阀,朝堂之中的官员出身寒门的寥寥无几,科举还未开几年,朝里官员大多都是出身名门世族,往上一数,都是叫得出来历的。

    大多数人之间关系密切,相互提携,权贵、官员之中接收各地学子投卷,使得不同门阀之间紧抱成团。

    如今燕追要建国子监,自然有人心中恐慌不愿。

    谢家并没有出头,却找了贺元慎来。

    贺元慎虽任的是七品的左拾遗,却行谏言之实,他一开口,朝堂之上不少人便都住了嘴,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皇位之上燕追手肘撑着龙椅扶手,指尖捻了捻,朝堂之中贺元慎慷慨陈辞,细数昔年历朝各代皇帝大兴土木之罪。

    “……不说远,便说近前,昔年悼帝宠绛夫人,而为其大兴土木,破格赐含光殿不说,又因其喜好狩猎,为便于她时时尽兴,而令匠人从江南运来木料,将……”

    贺元慎话没说完,姚释便含着笑意道:

    “世子这话说得不对。”

    姚释一句话说得贺元慎面红耳赤,脸上血都要滴了出来。

    他明明已经入朝为官,是燕追亲封的七品左拾遗,可朝堂之上,姚释不唤他官品,却称其为世子,虽不说一句羞辱之话,但光是这声称呼,便已经足够令贺元慎难堪。

    周围静悄悄的,前方两列文武官员都低垂着头,并没有人转头朝他看来,可是贺元慎却觉得众人的目光无孔不入,全绞在了他身上一般。

    他年少得志,一心一意要做出一番事业,哪知入仕以来,进的谏极多,受采纳的却很少。

    此时皇上有意大兴土木,耗费财政,他才刚一说话,便遭姚释打断。

    贺元慎忍了心中感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强忍难堪问道:

    “不知下官有哪句话说错了?早前先帝在世时,亦曾有过动土木之念,可当时的同平章事李大人等人分明也曾直言反对,此举不过劳民伤财,动摇国之根本罢了。皇上登基之时,曾减税赋、徭役,金口玉言,如今才不过半年时间,莫非便要自毁前言?”

    燕追听他这话,也不气恼,反倒嘴角微勾,露出笑意来。

    贺元慎目光短浅,这样的人,当初也曾配向他的元娘献殷勤。

    “先帝为太后修建禅定寺,乃是出于孝道,朕令人建国子监,是益国益民之举,何来劳民伤财,动摇国之根本一说?更何况朕允减税赋、徭役,并未出尔反尔,又何来自毁前言?国库丰盈与否,与你左拾遗无关,你拿朕与前陈亡国之君作比,谁给你的胆?”

    燕追将手放了下来,望着贺元慎看。

    他没有疾言厉色的大声喝斥,反倒微笑着反问他,可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却比贺元慎遭人当头喝斥还要狼狈不堪。

    贺元慎恍惚想起当年,庄简公府之上,燕追打了他的那一顿,事后打人者依旧跋扈张扬,被打者忍气吞声。

    他不过年少无知之时,曾对傅明华有意罢了,只是还未有过些许亲近,便被搅了个干净,却仍得罪了燕追,被记恨多年。

    他抬了头去望龙墀之上的椅子中,燕追身体倾斜,眯着眼睛望着他看,似笑非笑,哪怕是隔得这样远,那目光依旧令他不寒而粟。

    “当初先帝修禅定寺,虽是为了孝道,可最终禅寺却一夜之间,遭人拆卸……”

    “强辞夺理。”燕追‘嗤笑’了一声,眼里露出轻蔑之色。

    当初禅定寺遭谁拆除卸,没有人比燕追更清楚了。

    知情者无不对此闭口不谈,唯恐惹了他不快。

    偏偏贺元慎不明就里。(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 再掀

    至于银钱,当初燕追强抢容氏百年积攒,容涂英执政以来,曾靠买官卖官赚了不少银子,一并被他当日送到了禅定寺,容涂英伏诛之后,他的党羽亲信自然是一一落马,昔日在他手中买卖官爵的人自然也都一一遭燕追清算。

    众人在大骂容涂英,并遭其连累的同时,那批银子却落到了燕追手里。

    如今修建国子监,恰好这批银两解了燃眉之急。

    贺元慎被燕追喝斥跪在大殿下的台阶旁时,整个人出殿时都是有些浑浑噩噩的。

    事发之后,翰林院中一干学士上书,请求皇上网开一面。

    燕追来到清宁宫时,眼中余怒未消,显然此事与谢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两人坐在亭下,傅明华亲自烧了水为他泡茶,一面拿了茶叶轻轻碾压成粉,动作不疾不徐,燕追心里的杀意便在她认真的神色下散了大半。

    那茶才刚炙过,她每碾一次,便发出轻微的响声来。

    旁边放着筛,待碾好茶好,用筛子只取最细嫩的茶粉,而去其糟粕。

    她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可以入画,才刚筛好茶粉,炉上水便开了。

    傅明华才刚要起身,燕追便按住了她的手:

    “我来。”

    她微笑着,便坐着没动,燕追将水倒入碗中,香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今年南沼进贡的月光白。”

    傅明华点了点头,将茶碗小心翼翼的端了起来,每吹一口气,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燕追喝了两口茶,眼里已经露出笑意来。

    他身上原本腾腾的杀意此时收敛得一干二净,陪傅明华喝了两盏茶,才搁了茶碗:

    “今日的事,元娘应该也听到了吧?”

    夫妻之间,傅明华也没有隐瞒,听他一问,便微笑着也放了盏:

    “听说了,卫国公府世子遭皇上喝斥,跪在了宣徽殿下的台阶旁,跪了三个时辰。”

    “事情传得倒是快。”

    燕追笑了两声,眼里露出阴戾之色:

    “世家的手,伸得太快。”

    昔日的世家,就如一条蛰伏的龙,等待着时机成熟罢了。

    当初太祖废九品中正制而开创科举,谢家怕是就等着这一天。

    燕追在向阴氏动手时,谢家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门阀世族的力量有多强,从他前一刻准备设国子监,打草惊蛇之后开始,谢家便借贺元慎来了个反击,速度还如此之快。

    当日先帝虽除去以容氏为首的门阀世族,但真正艰难的还是四姓这样于燕氏并无好处的祸患。

    翰林中的学士都是由燕追亲自提拨,将来这些人出了翰林院,会被任派到大唐各个州府郡县。

    燕追不敢去想,若这些人仍以谢氏马首是瞻,将来的大唐怕是仍会受世族把持,情景怕是比之先帝时期更加艰难。

    当年的太祖背负骂名,才压制了四姓多年,留给嘉安帝艰难的局面。

    可如今先帝才将大唐交到他手上不到一年,便出了这样的动乱。

    燕追眯了眯眼,他如今握笔执政,可当初他却是从马背上得到军权,骨子里杀意浓烈。

    他脸上露出狠色,傅明华却伸了手,放在了他手背上,他愣了一愣,本能的反手将她握住,将她脂香满溢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啄,眼神渐渐柔软了下来。

    “元娘?”

    燕追温声的唤,傅明华任由他将自己握住,沉吟片刻,才叹了口气,说道:

    “三郎,翰林院中的学士大多自江南,受谢家驱使而来。”燕追点了点头,两人原本并靠着跪坐在束腰方几两侧,虽说她离得原本就不远,可燕追心中却觉得不大满足,手臂稍一使劲儿,便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来。

    她伸手来推他胸膛,燕追却以手肘将她鹅黄绡纱袖摆压制住,她挣扎不得,那轻薄的阔袖往下滑,露出一截如新剥荔枝一般的凝香皓腕来。

    “我近来总在思索,”

    外间杨复珍等人仍在,可他却仍霸道,她也就半靠在他臂弯里,提及这段时间也困扰自己问题来:

    “翰林院中的学士三郎不可不用,只是却不能大用。”

    可为小官,却绝不能入朝为大官。

    若为小吏,无论是受谢家驱使,还是受天子驱使,都如车马一般,可为燕追用,却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应了一声,美人儿在怀,明明她说的是正经事,可是燕追却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她半躺在他怀中,胸前拥雪成峰,那淡紫色的诃子衬得肌肤晶莹无暇,露的一截粉腻的胳膊亦是柔软,香气似兰。

    “……依我看来,此时翰林学士有空管卫国公府世子的闲事……”

    她细声细气的说着话,可此时燕追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轻轻在她腰侧游走,挑开轻薄的凌罗,抚摸细腻的胸线。

    傅明华又想挣扎,他却抚了抚她头发:

    “接着说。”

    他的手隔着诃子轻轻勾划,使她双腿都紧绷了起来,这样怎么说得下去?

    她含羞带嗔的看了他一眼,他却握了她胳膊,懒洋洋的催促:

    “说!”

    傅明华被他握住,只得接着道:

    “三郎有没有要为他们寻些事做呢?”

    他没有出声,可是依傅明华对他的了解,燕追心思慎密,行事周全,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并没有隐瞒,只是将傅明华揽得更高了些,低头在她耳畔小声的道:

    “我欲重编《世族志》!”

    傅明华一听,便眼皮重重一跳。

    当年的《氏族志》曾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哪怕是发生在傅明华还未出生之时,可事后她也隐约曾听说。

    事态好不容易平息,燕追却又有意效仿太祖当年举动,她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却似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又紧紧抿住嘴唇,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来。

    乍听燕追重提编修《世族志》,使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太祖当年令人修《氏族志》的情景,也容易使人想到当初被血洗的世族。

    可是当年的世族已经尽数湮灭于几十年时光中,如今剩下仅存的便是四姓罢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五章 波澜

    其中阴氏族人却是因为定国公府薛涛举发的缘故,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不成气候,哪怕就是要起复,将来有三姓相助,也不知得是多少年以后。

    燕追的举动初时听来有些鲁莽,可仔细推敲之下,却又别有意图。

    他欲令人建国子监,想要瓜分谢氏利益,将天下学士的心收归己用,只是谢家的名号,非一时之功,要想扳倒谢氏,不是单单一个国子监便能办到的。

    无论此时燕追令人修建的国子监是不是利国利民的举动,但在真正的大儒、学士眼中,谢家族学才是正统,远高贵于国子监。

    人的名,树的影,要想改变这种现状,还得燕追另使手段才成。

    而当年太祖编修《世族志》,将谢氏排列于燕氏之后,便在读书人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死伤无数之后,此事不了了之,事后不少人心中虽认为若论世族、门阀地位,谢氏在燕氏之上,可嘴上也是不敢提及的。

    若燕追再来一遭,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天下读书人哪怕心中有气,终有一日,谢家的声势也要被打压下去的。

    更何况他恼怒翰林院中的学士食君之禄,却为谢氏所用,为谢家而奔走,定是要为他们找些事做。

    这编修《世族志》一事交到翰林院中的人手上,这些学子怕是也会焦头烂额,又哪里有余力,再为谢家将来出力奔走。

    若推辞以编修之职,便是表明不愿入仕,谢利贞想借这批学子入仕的念头自然落空。

    但若是这批人才愿编撰《世族志》,那么谢家在他们心中地位却以是一降再降。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桩有利于燕追的事儿。

    更何况世族盘桓多年,数次遭屠戮,却死灰复燃的缘故,与世族之中,每一个族人心里凝聚力也是有关。

    而使这些世族分支一心一意捆绑一起的,便是荣誉、名望了。

    “我欲将天下世族、门阀,分为一宗三姓。”

    燕追淡淡的笑着,伸手替傅明华将衣裳整理妥当。

    “这大唐,最大的宗族,不应该是三姓,而应该是我燕氏。”

    他缓缓开口,没有大声的宣告,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罢了,尽显睥睨之态:

    “哪怕是人人称道的谢家,也该排在燕氏之后!”

    他直接剔除了如今已经遭围剿之下四处躲藏的阴氏,将昔日大唐里声名显赫的四姓称为三姓,若消息一旦传扬开来,对于四姓也是一个打击。

    傅明华的生辰,燕追一早便已经令人着手准备了,除命妇入宫朝拜之外,月底之时,燕追放榜诏告天下,欲修国子监的消息,又令翰林院再次编修《世族志》,排一宗、三姓,将燕氏定为第一宗族,载于书册。

    当初太祖令人编修《氏族志》的情景才过去二三十年时间,那年的腥风血雨,如今稍年长一些的人怕是都还记得。

    翰林院不少人接到这个消息时,都是忐忑不安,深恐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早朝之后,贺元慎出了建福门,进了待漏院,他进门之时,院中几位朝臣正以帕子擦头,喝着凉茶说着话。

    六月初的天气实在是闷热,他一进来时,众人看了他一眼,又将茶水喝完,招呼着收拾一番便准备出宫了。

    自上回他被燕追喝斥过之后,与他说话的朝臣便逐渐少了。

    人人都拿他当瘟疫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早前虽说也有不少朝臣看他年少,与他往来的不多,但也不像如今一般,见了面,连招呼都少打。

    他苦笑了两声,提了衣摆进去,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院中兵部侍郎高甚却仍是稳稳当当的坐着。

    “左拾遗年少得志,本是喜事一桩,又何故愁眉深锁?”

    两人各自坐了半晌,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高甚才笑着向贺元慎招呼道,贺元慎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好一阵才抬起头,就看着高甚冲着他微笑,他连忙起身,收整了衣摆:

    “高大人。”

    高甚眯着眼睛望着温文尔雅的青年,眼中闪过玩味之色。

    这位出身国公府的世子倒是一个好利用的对象,读了些书本,性情却未磨炼得圆滑。

    他的祖父乃是昔日杨元德门下幕僚之一,忠于杨家,当年一心一意想要保住杨氏血脉,以便将来图谋光复杨氏尊荣,可惜费心尽力,却使晋王血脉尽数都折了。

    早年他曾与陆长元往来,商议过大事,原本是想借容涂英之手,陆长元投靠容涂英得富贵,高甚再在渤海培养自己的势力,可哪知容涂英事未成身先死,连累陆长元也跟着没了。

    这些年他历经两代帝皇,可是却一直不得重用,嘉安帝时期提拨他为兵部侍郎之后,位置便再无寸进,早前数次想要投靠秦王府,可不知为何,当初的秦王却仿佛看他不上,秦王登基之后,他自然也没有拥有从龙之功,地位青云直上。

    直到近来,他有意投靠谢家。

    高甚想到此处,眼中露出阴鸷之色。

    贺元慎不知他心里所想,拱手作揖行了个礼:

    “高大人怎么还在此处?”贺元慎话一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脸上露出窘迫之色,以往与他往来的,都是书生、清贵,有话直来直往,没有藏藏揶揶,可是与这些朝臣说话,人人话中都拐着几道弯儿,一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听进旁人耳中总会听出好些意思来。

    贺元慎踌躇着要解释,只是高甚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微笑着道:

    “我虽是兵部侍郎,但又不如右仆射姚老大人,是皇上心腹重臣,自然下了朝便离开了。”

    说完这话,高甚看了贺元慎微微松懈的俊脸,嘴角勾了勾:

    “只是看左拾遗似是心事重重,所以才多嘴问上两句罢了。”

    贺元慎勉强笑了笑:“哪有什么心事?”

    他言不由衷,心中的想法都摆在了脸上。

    贺元慎自幼读书,一心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事来,可入仕之后万事并没有如他想像一般,如今朝里遭人冷落,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反道

    贺元慎又叹了口气,有种怀才不遇之感,高甚看在眼里,比了个手势:

    “早就听说左拾遗年少俊杰之名,诗书字画都十分擅长,一直不得结交,今日难得机会,我倒想向左拾遗讨教讨教!”

    贺元慎与高甚之间并无往来,此时冷不妨听他邀约,还是在自己在朝中备受冷落的时候,不由便呆了一呆。

    “这……”他迟疑了片刻,“只怕高大人抽不出空闲来。”

    高甚便笑道:

    “不瞒左拾遗所说,我虽任兵部侍郎,但自先帝去后,便……”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失落之色:“皇上身边重臣心腹很多,今日早朝之后,听说又留了右仆射姚释下来议事,我这样的闲人,又怎么会抽不出空闲来?”

    高甚这话引起了贺元慎的同情,也使他想起自己入仕至今,谏言很多,得到重用的却少,当日表弟顾喻谨被杀之后,他有感于朝廷规章制度不妥,一心一意想要干出一番大事,哪知最终却并不受皇上待见,此时高甚的叹息,恰好使他生出一种两人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便站起身来:

    “既如此,下官便斗胆相邀了。”

    两人出了待漏院,一路离了皇宫。

    宣徽殿中,燕追一手端着茶杯,一面单手翻看奏折,姚释被赐了坐,面前也摆放着几张折子,都是先前燕追令侍人送去的。

    他挑出来的这几张给姚释看的折子,是朝中一些臣子上书反对他令翰林学士重编《世族志》提议的,各个在折子里痛数当初太祖令人编写《氏族志》的害处,以期能打消燕追念头。

    姚释皱着眉去翻看折子,燕追双手捧着茶,却未喝。

    他面前还压着一张折子,是吏部尚书张近水呈上来的,此次呈折子的朝臣中,他的身份是最重的。

    此人是永昌年间的进士,曾写得一手好文章,打动了当时的吏部尚书段延苏,而向先帝举荐,在嘉安帝时期得到重用。

    张近水出身江南永州,也算是书香门第,为官以来,性情谨慎,好吟诗作乐,为人十分洒脱。

    当年嘉安帝时期,容氏猖獗,也不见其与容涂英勾结,被其收买利用,文人风骨极硬。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为谢家出头。

    而朝廷中,像张近水这样的人很多,不为财帛美人儿而动心,却甘愿为谢氏而奔走,可见世家之害了。

    姚释还在翻着折子,殿外内侍程济弯着腰进来,抬头便看了黄一兴一眼,黄一兴作了揖,无声的退下,不多时进来,附在燕追耳侧,便将高甚与贺元慎往来的事说了。

    黄一兴惯于察言观色,哪怕燕追并没有曾提及过高甚,但不过上朝之时,他目光往高甚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便被黄一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回头下了朝便叮嘱程济多盯着一些了。

    才吩咐没多久,果然便得到消息了。

    黄一兴的这份细腻心思,正是当日他在嘉安帝身边服侍多年,深得帝心的缘故。

    他行事恰到好处,又善揣摩人心,燕追听了他的回话,便不由低头无声一笑,放了杯子。

    茶杯落到桌面上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姚释放了折子,心中猜想着燕追的想法。

    亲政之后,燕追的心思便深了许多,有时哪怕是姚释,也不一定能完全猜得出他心里的念头。

    他想到了清宁宫中的皇后,时至今日,越发深沉的皇帝,怕是在少年时期便与他恩爱两不移的傅明华面前,才会稍放松下戒备了。

    “朝中御史台里、六部、三省之中,都有人上折,请求朕三思而后行。”

    燕追站起了身来,将压在张近水的折子上的玉镇移开了,一面拿在了手中:

    “这是张近水的折子。”

    他说完,又扔回了桌上,黄一兴见面的拾起,向姚释递去。

    姚释看了两眼,又见燕追神情,君臣相伴多年,他也知晓燕追性情,见他这样的做派,便不由问:

    “皇上是准备动世家了?”

    多年相伴,便是这点儿好处。

    许多事情,燕追不必对他拐弯抹脚,他有心要动四姓,姚释是心知肚明的。

    世家影响力太大,一家不容二主,大唐之中,皇权应该凌驾于世族之上,可如今世家却如刺,令燕追如梗在喉。

    他挑了眉角,没有出声,姚释便皱眉:

    “难。”

    尤其是燕追想要下手的对象,是江洲谢家,更是难上加难。

    在江洲的人心目中,虽畏惧帝皇,却敬爱谢家,姚释早年也曾前去过江洲,是见过谢氏在当地影响力的。

    燕追听了他这话,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纹:

    “先帝临张之时,依旧念念不忘,曾说要除四姓,先易后难。”

    嘉安帝主张先除崔氏,由易及难,最后再动谢家。

    姚释点了点头,嘉安帝的想法,是最稳妥,亦不容易伤筋动骨。

    可是燕追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朕却偏欲先难而后易,姚释你可知为何?”

    姚释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燕追却已经绕过桌案,缓步下了台墀,黄一兴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皇后曾对朕说过,世家如树。”

    他提起傅明华,脸上神色便软和一些了,眼中露出愉快之色,整个人不再如之前锋芒外露,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了,那眼睫眉梢都透出爱意,令姚释也不由心神一松:

    “臣愿闻其详。”

    “若将当日的容氏等门阀世族比作新苗,四姓便如已成气候的大树。”

    燕追这样的说法倒是有些新鲜,姚释神色一整,听他又继续说道:

    “而谢家便是那扎根极广的参天大树,形成荫荫,庇护着底下的新苗,为其遮风避雨,却也将日晒尽数挡住。”

    他话中意有所指,姚释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个比喻是极妙的。

    谢家是燕追口中的大树,谢氏这个名号,不知使多少人趋之若鹜,给不少士人以憧憬,也从这些士子之中得到好处,使其供之驱使。

    “皇后对朕说过一桩旧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行之

    他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姚释:

    “昔日定国公府上已逝的阴氏曾来秦王府做客,问过她一句话,为何府中如此多木香?”

    姚释听他这样一说,便明白燕追心中的想法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姚释此时却不得不赞叹傅明华的聪慧与敏锐,心思又十分细腻,世族扰局这样的事,以她的看法整理,又别有一番不同。

    “南橘北枳,长于江南的木香,移植于洛阳,却未必能开得出江南的花来。”

    燕追轻声的笑,语气中却杀意毕露:

    “朕只想知道,江洲的谢氏,若离了江洲,是不是仍能维持这样的辉煌!”

    他转身又向高台上走:

    “世族重传承,视传承重于珠宝玉器,虚名倒反能驱使人。”他提了衣摆,折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望着那桌案、那龙椅,这椅子是嘉安帝曾坐过的,他当年也数次进出过这宣徽殿的上书房。

    此时的燕追仿佛在与早已崩殂的先帝对望,“先帝曾说由易而难,朕却要反其道行之,断谢氏传承,逼谢氏搬迁,十年之后,不知谢家还能否有如今威名,朕要睁眼瞧瞧了!”

    姚释弯压了背脊,听了这话,好半晌才问:

    “皇上此言不错,只是要令世族搬迁,非同小可。师出无名,只会遭人诟病罢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燕追便笑道:

    “事在人为,这才是今日朕召你来的缘由。”

    他坐了下来,桌案上茶水已经凉透,只是机敏的黄一兴却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在他还没有伸手去摸茶杯时,便已经换了新沏好的茶水上来,燕追端起茶杯时,那水微微有些烫口,却不是难以下咽的温度。

    这是今年岳阳郡新呈的贡茶,他喝了一口,觉得不错,转头吩咐黄一兴:

    “送去清宁宫了没有?”

    他还在与姚释说着正事,却突然调头问起这个,显然爱妻之心极深厚。

    黄一兴便恭敬道:

    “回皇上的话,已经送过了。”

    燕追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转过脸来,仿佛前一刻他喝到了甘沏醇美的茶水,第一时间便想与妻子分享是天经地义一般的事,他甚至不见丝毫尴尬,又接着说道:

    “我要从高甚下手,你令人将他杀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话时伸手弹了弹因坐下来而微皱的衣角,神情温和。

    姚释愣了一下,下一刻便领会了燕追的意思,怕这才是早朝之后,他将自己留在宣徽殿议事的意图了。

    而燕追要杀高甚,却又不愿寻了名目,光明正大的冲他下手,反倒要借自己之手,显然有将高甚暗杀的意思了。

    殿中黄一兴等人听了这话,都低垂下头,个个不敢吭声。

    姚释想起高甚与昔日陆长元有染,又疑似前朝余孽,当下略一思索,便应了一声,燕追再与他商议了一番,才令他退下了。

    将桌上的奏折批阅完,燕追看了时辰,已经是午时末了,傅明华有午睡的习惯,他想了想,若自己换了衣裳过去,坐上一阵她便该起来了,遂扔了笔准备收拾一番去清宁宫。

    清宁宫里一片静谧,树梢之上的鸣蝉早就被人扑了下来,一路行来时,热气扑面而来。

    黄一兴一手提着衣摆,一面拿了扇子,追在燕追身后扇。

    还未进宫,黄一兴要喊,燕追便伸手将他止住了。

    他知道皇帝心意,向程济打了个眼神,示意程济先行一步去打招呼,宫里大宫人今日是碧云与碧蓝当值,看到燕追过来时,宫人内侍跪了一地。

    “早膳前张嬷嬷抱了殿下过来,殿下不肯离去,娘娘便留了殿下,才睡下一刻钟左右。”

    碧云小声的解释着,张嬷嬷是燕昭新换的乳母,为防止皇子与乳母亲近而疏远生母,所以大唐自建朝以来,历经三代君主,自嘉安帝时期,身边宫人内侍便一拨一拨的换,就是防着有後宫之中侍人、宫人太过亲近皇子,而引起祸端的。

    燕追小时也是如此,到燕昭时自然也是差不多。

    他年纪还小,身边侍候的宫人也多,乳母则是换了好几个。

    燕追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进屋,屋中摆的冰盆并不多,窗柩半撑着,屋角燃了檀香,青烟袅袅,使燕追没来由的觉得一路行来的浮燥都散去几分了。

    床榻之上的纱幔只放下了一层,绣了团团芙蓉,他以指尖挑开了纱帷,榻上一大一小两个睡得正香。

    傅明华穿了降绡薄纱裙,若隐若现的粉色轻罗包裹着她丰润的玉臂,胸前酥/香若隐若现,脸贴着瓷枕,乌发披散着将脸庞掩了大半,只隐约见一点朱唇。

    相较于傅明华规矩的睡姿,燕昭便手足摊开,一只小脚搁在傅明华身上,小衣裳散了开来,露出里面遮了肚腹的抱腹。

    燕追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嘴唇不停蠕动,不由啼笑皆非,目光又落到傅明华身上了,他坐了下来,俯下身。

    傅明华向来警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睁开眼时,他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一下便将她馥雅香唇咬住。

    他的胳膊绕过她身下,穿过丝丝秀发,轻松将她揽入怀里。

    母亲一动,燕昭便往角落里滚,拽着幔子的一角缩成一团,又沉沉睡去了。

    傅明华还没反应过来,燕追的手便伸到她腰侧,轻轻便将腰带勾开了。

    天气虽热,可她身体却是触手温凉似玉,胸前沉甸甸的软/玉被他握在掌中把玩,她将头埋进燕追怀里,察觉到他的意图,颤声道:

    “昭儿……”

    “让人将他抱走!”燕追脸色有些难看,说话时嘴唇在她头顶亲了又亲,手上力道逐渐加重,也使她气息有些不稳了。

    “不行。”傅明华揽了他脖子,小声的说:“不行的。”

    若是将孩子抱走,碧云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图。

    她挣扎了两下,却又不敢太过大力,就怕将燕昭吵醒。

    可是这点儿力道又哪敌燕追,最终仍是被勾了下巴直吻得气喘吁吁。(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当街

    燕追的手带着烫人的温度,所到之处将傅明华融为一汪春/水,与他交融。

    她的生辰在即,燕昭周岁也不远了,他出生之时恰是先帝崩殂的时候,因此并没有张罗,今年燕追早早就已经吩咐过太常寺,备下了燕昭周岁。

    所以近来燕追进清宁宫的时间并不频繁,两人年少恩爱,她不忍再三拒绝,任由燕追在她身上点火,却又防着将燕昭吵醒,便将脸埋在他怀中,半推半就催他去侧殿。

    她的性格严谨端庄,极少有出格的举动,窗边透进的阳光洒落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她的一颦一蹙,都映入燕追眼中。她咬着嘴唇隐忍,身体被他折成喜欢的姿势,任他摆弄。

    洛阳里清乐坊中,贺元慎正与高甚对饮。

    以往与他往来的都是权贵子弟,如靖王府柳世先之流,有才华性情又温和,好客却又写意风流。

    贺元慎还是第一回与高甚这样的人相处。

    高甚年纪不小,比他的父亲卫国公都要稍大一些,身材十分高大,不似文官,身上倒透出几分武将似的洒脱。

    他有心要拉拢贺元慎,自然几句话将贺元慎哄得晕头转向的,不一阵功夫便拿高甚当成了至交一般亲近了。

    “竟不知高大人性情如此洒脱,若是早知,下官早就厚颜与大人往来了。”

    乐坊之中跳胡舞的伎人跳得薄汗频出,鼓声越急,便转得越快,婀娜有致的身段使人赏心悦目。

    只是高甚与贺元慎两人都没将目光落在这伎人身上,反倒对饮对酌。

    高甚握着酒杯,目光却仍清明,听了贺元慎这话便笑:

    “又非朝堂,左拾遗哪用得着如此客套,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世兄’便成了。”

    两人一番对话,又更显亲近,从清乐坊出来时,贺元慎已经有些醉了。

    近来他心情不佳,难得有人陪同,坊中伎人胡舞不错,酒水也佳,便放纵了几分,出来时眼神都有些迷蒙。

    他拉了高甚,两人说说笑笑,等着马车被随从自坊中赶出,贺元慎正与高甚说话,不远处却传来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朝这边冲了过来。

    清乐坊在洛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时来往的客人并非普通人物,还少有如此冲撞的。

    贺元慎皱了眉,笑着与高甚道: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外客,如此,如此莽,莽撞……”说话功夫间,那骑马的人转过街道一角,贺元慎还没看清,下一刻这骑士却来势汹汹,一下扑到两人面前,手一抖,露出右手握着的一只铁勾。

    高甚面对着贺元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来人的举动。

    他还正要张嘴说话,下一刻那马上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铁色,‘噗嗤’一声勾入高甚颈后,从颈前穿透而出!

    高甚脸上的笑意还未僵,只感觉颈后一阵剧痛,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血已经喷溅出来了。

    贺元慎正觉得午后太阳有些刺眼,眯了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却只隐约瞧见一双阴冷的眼,及浓密的胡髭,还未打量清楚,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溅了几滴到他胸口,在他浅绿的衣袍上十分显眼!

    下一刻马上的人握紧铁勾,双腿一夹马腹,高甚脖子被人勾住,一下便被马匹带走!

    他喉间被锁,甚至连惨叫都难以发出声响来,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时又正值骄阳似火的时候,这一带街道上行人并不多,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几个人瞧见这一幕。

    贺元慎愣了半晌,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大对头,他后背‘刷’的涌出大片冷汗,转头看去时,高甚被人拖在马后,半截脖子都要被铁勾挂烂撕扯开了,所到之处流了一串串血迹,整个人眼见不行了。

    当即贺元慎的酒便醒了大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底下行凶。

    前一刻还在与他说笑的大活人,下一刻便被人如锁牲口似的,他张嘴想喊,却觉得嗓子干涩,双股颤颤,好一阵之后,眼见高甚脸色已经灰败,他才似是回过了神一般,放声大喊:

    “有贼人!有贼人!”

    他喊完,跌跌撞撞的便朝骑马的人追去,只是这眨眼功夫,那人已经跑出极远了,听到贺元慎的大喊,那人转头看了高甚一眼,确定他已经不可能被救活之后,才将手一抖,把铁勾从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脖子间抽离出来,双腿一夹马腹,很快便跑了。

    高甚的身体‘咚’的一声落回地上,只剩了本能抽搐。

    贺元慎追上来时,那人已经跑不见了,只依稀还能听到午后蝉鸣之中夹杂着的‘答答’马蹄声罢了。

    “来人啊,来人啊!”

    贺元慎放声大喊,只是高甚已经回天乏术。

    午后燕追正神清气爽陪着傅明华说话,外间孙固便慌忙进来,在黄一兴耳边轻言细语说了几句,黄一兴进了殿内,看了傅明华一眼,小声的向燕追道:

    “皇上,兵部侍郎高甚出事了。”

    有人当街向他行凶,险些使他身首异处。

    之前宣徽殿中,燕追与姚释商谈之时,黄一兴也在,当时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燕追想要高甚性命的。

    他此时低垂着头,将话一说出口,即惊四座,不止宫中宫人内侍骇了一跳,就连上半身软软靠在矮桌上,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傅明华一听这话,便坐直了身体,看了燕追一眼。

    燕追似笑非笑,似是有些惊怒的站起身来,“什么人如此胆大?”

    可是傅明华分明瞧见他眼底神色如古井不波。

    她心里琢磨着,怕是高甚之死,说不定与燕追是脱不了干系的。

    傅明华自然也记得几年之前望江阁时高甚与陆长元私会的那一幕,他是前朝余孽,燕追不可能让他活着,只是死在这个关头,又恰是燕追想要对付谢家的时候。

    她目光闪了闪,莫非这高甚与谢家也是有往来的?

    燕追拿他下手,难道是有意针对谢家?

    她伸手托腮,又抬眸看了燕追一眼,正好与他目光对上,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见到傅明华目光时,还冲她挑了挑眉角,神色顾盼间露出几分勃勃野心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行凶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在天子脚下行凶?”

    傅明华站起身来,燕追听她这话,忍了笑为她理了理披帛:“还敢刺杀朝廷命官,速令许颢、杜玄臻、洪少添及负责洛阳守备的人,”他一连点了好几个人名,“即刻来见朕!”

    黄一兴弯着腰,应了一声。

    燕追与傅明华目光交汇,夫妻俩心有灵犀,傅明华送了他出清宁宫,看他大步离开,黄一兴等人亦步亦趋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将燕追送走,碧蓝还直咂舌:

    “什么人,如此胆大,天子脚下也敢行凶杀人。”

    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四品的兵部重臣!

    傅明华皱了皱眉,端了茶杯放在唇边,还未饮,便问道:

    “孙固走了没有?”

    宫人出去了一趟,进来回话道:

    “回娘娘的话,还未离开。”

    黄一兴善揣摩圣意,他在傅明华面前将高甚之死说出,却未遭燕追警告,便已经心中如明镜一般,临行之时,特地令孙固留了下来,显然也有为了使傅明华了解清楚事情起因经过的原因。

    他在这宫中多年,心思活泛,性格八面玲珑,傅明华听着宫人的回话,嘴角边便露出微笑来。

    孙固提了衣摆进来,恭敬的跪在傅明华面前,听她问起高甚之死的详细经过。

    他早在黄一兴留他下来时,对于傅明华的召唤便心中有数了,此时听傅明华一问,孙固毫不犹豫便道:

    “回娘娘的话,消息由金吾卫所的夏侯慎报来的。”他将今日早朝之后,高甚与贺元慎结伴一起前往清乐坊的事情说了:“高侍郎正与左拾遗结伴从清乐坊而出,便有人冲了出来,以铁勾将高侍郎脖子勾穿了,左拾遗大声呼喝,赶走贼人之时,高侍郎已经不行,请了太医署的人前去,已经咽了气。”

    孙固擦了把额角的汗水:

    “事发至今,金吾卫的人已经全城禁严,只是那贼人却跑得极快,尚未瞧见踪影。”

    傅明华皱了皱眉,高甚竟与贺元慎搅到了一起。

    高甚此人来历,她也是知晓的,当初与陆长元有过往来,只是贺元慎又怎么会与他一道?

    她沉吟半晌,又问道:

    “左拾遗可瞧见凶人真面目了?”她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儿,问了这话,孙固便点头:

    “见了,此时左拾遗正在大理寺,大理寺卿使他绘出凶人脸嘴。”

    傅明华听他这样一说,便越发觉得有些问题。

    若高甚真死于燕追命令之下,不该如此怀鲁莽的。

    燕追动手,向来极有分寸,他若想要杀一个人而不留痕迹,此时便不可能留下贺元慎这样一个人证。

    事情反倒像是燕追有意借贺元慎之手,将凶人引出,高甚之死,只是另有图谋而已。

    她想起了先前自己对于谢家的猜测,却又忍了心中的疑惑,令碧蓝拿了银钱赏了孙固,送他出去。

    紫亘正要说话,殿内却传来燕昭的哭声,傅明华自然不再想了,连忙朝殿内行去。

    大理寺中,贺元慎吓得脸色青白,高甚被刺之时,兴许是太过吃惊,亲眼看着朝廷命官在自己面前遭人行刺的震憾大于恐惧,洪少添笑着看了他一眼:

    “左拾遗瞧不出来倒是意气,那样的情况下,还敢追了出去。”

    贺元慎觉得他笑容中带着几分讽刺,也不知他所说的是指书生‘意气’,还是‘义气’,此时捧着狱丞送来的滚烫茶水,接连饮了好几口,才觉得‘咚咚’直跳的心平复了一些。

    那茶水有些苦涩,并不如他平时喝的讲究甘淳,可是这会儿贺元慎却已经顾不得那样多了,他想起先前那一幕,还觉得心有余悸。

    洪少添夸他胆大时,也不知是茶水实在太苦的缘故,还是他心中的恐惧作祟,他脸颊抽搐,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高甚被刺之时,他实在太过吃惊,本能的便追了上去,这会儿被洪少添一说,他才开始感到后怕。

    想起高甚半个脖子都遭人撕裂的情景,那鲜血洒了一地,他自小锦衣玉食,还极少遭遇今日的这样的惊吓,一想起来自己按住高甚的伤口时,扑鼻的血腥,那温热浓稠的触感,他不由又白着脸,干呕了一声。

    洪少添看着贺元慎这模样,眼中露出几分无奈来。

    他当初便是归顺秦王府,听顺燕追命令行事的人,今日高甚之死,他一早便得到了姚释令人透来的风声,心中早就有数的,此时见贺元慎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他又唤了一声:

    “左拾遗?”

    先前洪少添便问及贺元慎凶手样貌,只是他似是受到了极大惊吓,许久语不成调,此时洪少添加重了些音量一问,贺元慎全身一颤,回过神来仰头看他,洪少添便道:

    “笔墨纸砚已经备下了。”

    贺元慎愣了一下,仿佛反应过来般,取了帕子拭汗,嘴里应了一声:

    “多谢。”

    他手还抖得厉害,擦过汗水的帕子将已经洗净的手擦了又擦,仿佛想将残留在心中的那种碰触到鲜血的触感拭去一般,好一阵之后,贺元慎抿了抿唇,才去伸手提笔。

    墨已经研好了,他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便显得平静多了,恐惧之后,一股怒火又涌上他的心头来。

    “清平盛世,朗朗乾坤,竟有如此凶人,胆敢当街行凶,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实在太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视人命如儿戏!”

    前一刻还在与他谈天说地,饮酒取乐的人,下一刻便成了亡魂。

    贺元慎忍了惊怒,抿着嘴唇:

    “洪大人务必要将这凶人捉拿归案才是!”

    他难得交到一友,却眼睁睁看着高甚死在眼前,贺元慎誓要为他报仇,将凶人绳之以法。

    哪知将话一说出口,洪少添却是淡淡一笑,伸手一指:

    “左拾遗还是先将凶人样貌画出来再说。”

    他神态间不见愤怒,反倒显得异常平静,这模样顿时激怒了贺元慎,忍不住就道:

    “洪大人,皇人任命您为大理寺卿,对您信任有加,如今同僚被害,您怎么能如此冷静?”

    洪少添看他气得面颊通红,也有些意外,眼里露出几分不悦。(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嘲讽

    若不是看在贺元慎出身卫国公府,洪少添早就给他一些排头吃,拿他当成疑凶关押起来了。

    “怒极攻心亦是无补于事,我劝左拾遗早些画出凶人模样,我自会奏请皇上,全城禁严,捉拿凶人。”

    他淡淡回了贺元慎几句,直堵得贺元慎心中憋屈,却又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冷哼了一声,提笔便画。

    此时他强忍恐惧,忆及凶人样貌,竟记不大清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骑了匹棕色的马,穿了灰色粗布短打半臂上衣,至于交领乃是左衽还是右衽便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半臂下,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的将高甚脖子勾穿,拖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贺元慎想到此处,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凶狠的眼神,及上唇的胡髭,实在吓人。

    他动笔在纸上画完,自己则是越看越像,仿佛又忆起了午时的情景,将笔一扔,再不敢看了。

    洪少添原本有些担忧,这贺元慎未出仕时,也是在洛阳颇有才名的,他的诗书字画受到一干权贵子弟推崇赞赏,此时他又见过下手之人,洪少添还怕他画得栩栩如生,使自己难办。

    但这会儿一看画中模样,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说话了。

    凭心而论,贺元慎为官不成,画却是好的。

    只是大唐市井间的男儿,大多打扮都是他画中所描出来的这般样子,不是穿短打上衣配粗布裤子,便是着道袍,普通人家,穿儒衫的都少之又少,贺元慎画的这模样,出外随意一捉拿,捉回来的人便能将大理寺的牢狱撑破。

    洪少添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仍是令人临摹之后张贴于城门四处各榜之前。

    他这不痛不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又激怒了贺元慎,两人嘴中争执了几句,恰逢宫中有旨,洪少添便将贺元慎画好的人物肖像一卷,显然准备带进宫去。

    大理寺少卿一见他这动作,不由小心翼翼的问:

    “若大人将画带走,可是晚些时候再临摹了?”

    洪少添看了冷着脸的贺元慎一眼,笑了一声:

    “世子仍在此处,使他再画一幅便成。”

    一句话将贺元慎气了个仰倒,欲与他再争执,洪少添却不肯理他了,转身便出去。

    宫中燕追下令全城禁严,照贺元慎的画捉拿凶人,只是连着七八日,却不见凶人踪影,大理寺中人倒是捉了不少,却大多都在口喊冤枉,没有人招认。

    当日行凶之人所骑的马匹倒是被人找到,只是凶手是谁,却仍不得而知。

    朝堂之上,燕追对大理寺中、刑司的人斥责得凶,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时间一长,朝中不少人便都回过了味儿来,唯有贺元慎十分着急。

    他急于想替高甚申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此事极有可能不了了之。

    初四早朝之时,同平章事李辅林进谏道:

    “皇上,如今大理寺、金吾卫中的人大肆在市井间抓人,庶民之中已经流言四起,而今人心惶惶,臣以为,先安定民心,才是首要之事。”

    大理寺卿洪少添及金吾卫所的夏侯慎便显得尤为无辜:“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事情已经过去几日,皇后娘娘千秋在即,先帝、先太后的祭日及大皇子周岁礼也即将到来,高侍郎之死,不如先缓上一缓,以免误了大事。”姚释也握了象笏,上前一步说话。

    燕追没有出声,朝列之中贺元慎听了这话却是难以释怀,连忙出列:

    “下官以为,自太祖建朝以来,数十年的时间,天子脚下,从未发生过如此恶事。高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有凶人却胆大包天,敢光天化日之下向他行凶,行迹恶劣,实在不可容忍。”他大声的反对姚释等人的意见,力排众议请求燕追再加派人手追查。

    说到激动处,贺元慎险些与人争执起来,一场早朝君臣都是不欢而散。

    下朝之后,众人都不给他好脸色,他却不以为意,下了早朝,又取了谏纸上书皇帝捉拿凶人。

    只是上谏的折子最终却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回音。

    他日日忧急如焚,又试图联络昔日一干旧友出面,想为朝局施加压力,使燕追多追派兵力捕寻凶手。

    只是昔日他的知交好友,顾喻谨已死,柳世先不过是靖王府不承爵的次子,又未入仕,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忧愤之下,他更是郁郁寡欢,卫国公的警告只是让他越发心中对于这世道有些失落而已。

    六月初九傅明华生辰之时,普天同庆,街道上四处听闻得众人欢乐之声,燕追赐宴于含元殿,他随众人入殿,也是愁眉紧锁的样子。

    清宁宫内,傅明华接受着众命妇的朝拜,众人欢呼声中,她有些走神。

    她想起了如今早已不在世的太皇太后及崔贵妃,如今也该称为崔太后了。

    当初她第一次坐在高首之上,受众命妇朝拜地之时,是当时的崔贵妃拉她一道坐在上首的。

    她微微的恍神,碧云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便已经被命妇的朝拜声惊醒了过来。

    人群中有好些熟面孔,丹阳郡主、卫国公府苏氏、魏敏珠等人都在,众人的心思包裹在浓妆之后。

    殿外尚有不少命妇在等候,薛嬷嬷捧了早就备好的花茶出来给傅明华润喉,她侧身去喝茶时,便看到殿后杨复珍的身影,正远远的冲自己行礼。

    傅明华捏了帕子压了压唇,吩咐碧云:

    “将杨复珍唤来。”

    她低垂着眼睑,睫毛纤纤,发丝全被梳了起来,头上云鬓插满花翠,垂下来的黄金镊一晃一闪的,十分美丽。

    碧云福了一礼,退了下去,不多时杨复珍便上前来,亲自净了手弯腰为她托着托盘,傅明华放了手边的杯子上去,他便低声道:

    “娘娘,含元殿里左拾遗与大理寺卿起了争执,险些打了起来。”

    下方的人离得较远,没有听到杨复珍的话。

    高台之上碧云几人却将头低垂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放肆

    傅明华顿了顿,伸手压了压鬓发,仿佛没有听到杨复珍口中所说的话一般,转过身去,半晌才道:“去打听打听。”

    杨复珍腰便更弯了一些,应道:“诺。”

    贺元慎与洪少添之间起的争执,远比傅明华想像的还要严重。

    今日燕追赐宴含元殿,原本是一桩喜事,众人都喜笑颜开之时,贺元慎却愁眉深锁。

    今日是皇后千秋,自然有人瞧不得他这模样了。

    皇上没来,众人三五成群,各自与平日交好的朝臣说笑,有人转头看了贺元慎一眼,这位昔日名满洛阳的少年郎有些孤寂的坐着。

    “左拾遗何苦独享清闲,孟子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看他坐得久了,有人也瞧不过眼,便招呼了他一声。

    贺元慎却笑了两声,摇头拒绝:

    “大人好意心领,只是不敢与诸位共座,就怕如当日高侍郎一般,前一刻才与我说笑的人,下一刻便遭遇不测。”

    他这话一说出口,原本邀他的朝臣顿时脸色便有些难看。

    原本正各自说笑的人听到贺元慎这话,都转过了头来。

    有人便皱了眉劝他:“左拾遗何苦来哉,今日皇后千秋,皇上赐宴,乃是喜事,何苦提及这桩事来。”

    贺元慎便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先秦楚辞之中渔父篇,大人可曾读过?”一句话令说话的朝臣脸上露出愠怒之色来。

    《楚辞.渔父》篇中,屈原遭流放,而神情凄苦,偶遇江边渔父,渔父问及屈原何故不得开怀,落得被流放的地步,屈原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渔父便出言劝慰,认为屈原应随时世变化而变,随波逐流,才可过得舒坦。

    只是屈原却宁死而不愿同流合污。

    此时贺元慎说出这话,周围不少人望着之前开口劝贺元慎共饮的朝臣看,气氛一下便有些僵住了。

    洪少添听得分明,忍不住就道:

    “谁是屈原,谁又是渔父呢?”

    贺元慎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觉得世道艰难,朝中人心叵测,高甚这样的朝廷大员遭刺杀已经好些天,凶手却迟迟未被抓捕,朝臣却寻欢作乐,无人想起高甚来。

    旁人见他态度狂傲,心有不满:

    “左拾遗满腹才学,涉猎极广,听说吟诗作对,也是信手拈来。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不知左拾遗可能作出一首诗来?”

    若是以往,贺元慎自然听得出来这人话中的讥讽之意,而忆及卫安公府,忍气吞声。

    可此时他心中有怨,听了有人挤兑,便不由道:

    “满腹才学不敢当,吟诗作对倒也学过一些,只要诸位大人不嫌弃粗鄙。”

    说完这话,他顿了半晌,张嘴就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重浊浪掩清明。东施揽镜见真伪,唯有脂粉饰太平。”

    他诗里透出的讥讽,顿时将周围的人都激怒了。

    贺元慎却不以为意,接着又念:“北边高府失至亲,东面神仙拜昆仑。百姓点香拜神佛,庙中菩萨无人性。”

    他一句话将人得罪了个透,洪少添当日在大理寺中便与他结怨,此时听他冷嘲热讽,心中不耐,便与他争执起来。

    贺元慎心中也有火气,又对朝中众人失望透顶,高甚之死至今无人查清,没有人为失去同僚而哭,却在皇后生辰这一日大肆饮酒取乐,这样的情景令他心中郁郁不得开怀,洪少添有意与他争执,两人自然便吵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极凶,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怒火中烧之下两人却顾不得那些,直到燕追出来时,二人已经吵得面红耳赤,自然是遭了燕追喝斥。

    “还未入宴,大理寺卿与左拾遗便被皇上喝斥,令其出殿反省。”

    傍晚之时,一群宫人为傅明华拆着云鬓,提起白日时发生的事,傅明华想到贺元慎,他年少之时,是温柔而多情的郎君,哪知几年之后,却成了这个样子。

    当日燕追当着他的面,令人刺杀高甚的举动,再想到贺元慎入仕之后被封为皇上身侧入谏的左拾遗。

    他的性情没有成熟到足以担任这一官品,阅历亦是浅得最初让他看不清时势,便得罪了人。

    如今高甚当他的面被刺,使他对朝局产生怀疑,进而作诗几首,对朝中权贵加以讽刺。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该有多少人是恨极了他的。

    她想起了梦中贺元慎携家带口远离洛阳赴任的情景,梦里的‘傅明华’养在深闺,恐怕不知那是贺元慎变相遭了流放的原因,可如今的傅明华自然猜得出来原委。

    若贺元慎的结局与梦中一般,他乃是卫国公府世子,最终却落了个如此结局。

    不管他将来进或是退,盛名都大不如前,贺元慎的这一生已经算是毁了。

    燕追当日所说过的,‘欲要取之,必先与之’,还未给与多少,便借贺元慎,将卫国公府连消带打,贺家两代之后,也不过尔尔。

    贺元慎恐怕此时还未明白,自己身在局中,只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成了燕追治理朝政的牺牲品。

    “您不生气?”

    杨复珍有些诧异看了傅明华一眼,贺元慎今日所做的那首‘北边高府失至亲,东面神仙拜昆仑。’,分明就有讥讽众人为傅明华拜生辰之意。

    可是此时傅明华听了原委,贺元慎做的两首诗她都听过了,眼中却不见半丝怒气。

    旁边钗环拆了一妆枢,梳头的宫人安静的拿了篦子,正为傅明华梳理着那一头青丝,她伸手捏了扣在妆台上的海兽鸾鸟葡萄镜,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犯不上与贺元慎计较,贺元慎一时的怒火,说不定只是正中燕追下怀而已。

    傅明华不相信燕追只是杀高甚泄愤,而没有后着的。

    她只是有些为苏氏叹息。

    无论是不是梦里,苏氏仍逃不脱随贺元慎一道贬离洛阳的命运。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堂之上,燕追认为贺元慎出身卫国公府,乃国之栋梁,位居七品左拾遗乃是屈才,封其为罗州五品下长史。(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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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