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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急求

    水边此时停了好些龙舟,岸旁一众美人儿十分醒目。

    崔贵妃眼里带着不屑之色,嘴上却不肯吭声。

    容妃笑意吟吟倚在嘉安帝身旁,与嘉安帝轻声说着什么,不时便发出几声娇媚的笑声来。

    “为了寻得身段相似的人,上明近来一直在苦苦寻找。”

    容妃掩了唇,媚眼如丝,看了崔贵妃一眼:“信儿见上明辛苦,便时常替他分担一些,有时也替他做些要事,却总是帮了倒忙,上明就教他说,多读些书。”

    “他近来看了孟子,颇有心得,还请皇上得空了,指点他一番才好。”

    崔贵妃就在一旁故作纳闷:

    “容大人不是身兼数职,乃朝中大忙人,如何有闲心去寻那些女子,行这纵乐之事呢?”

    嘉安帝听着两人说话,伸手撑着桌子,眯了眼睛,神情慵懒却并不制止。

    容妃便笑道:“若是庸碌无能之人,自然做了公事,无暇再顾及其他,甚至还要再出纰漏。”

    她话里意有所指,崔贵妃笑容发冷,容妃才笑得更艳了一些:

    “可是上明自小便十分聪慧,办完了差事,闲暇时间便多了些。”说到这里,容妃挽了嘉安帝的手:

    “皇上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嘉安帝不置可否,眼里掠过一丝锋芒,勾了嘴角没有出声。

    阁中太后也在,端了茶碗,淡淡说了一声:

    “信儿是皇室血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委任容涂英行使教养皇子之职。”

    容妃的脸色便微微一僵,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傅明华抬起头来,恰巧就看到容妃转身与太后说话,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倚着桌子的嘉安帝眼中露出的讥讽之色。

    一整天时间里,落霞阁中欢声笑语,嘉安帝似是对容妃格外纵容,还赐了她一对白腻如脂的玉如意,可是傅明华却难以忘记嘉安帝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阴冷神色。

    她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

    临出宫时,她看着崔贵妃强作镇定的脸色,又安慰了她几句,才将回王府,便听下人来与她回话,说是姚释请她前去外院一趟!

    前来请她的下人语气急促,傅明华顾不得回院落换身衣裳,便让人先抬了她去外院之中。

    自燕追离开洛阳以来,虽说曾与她言明,有事只需寻了姚释便成,但这两个多月时间里,姚释却从未来寻过她。

    这位先生名声很大,傅明华之前也曾远远的看过他,却从未与他说过话。

    此时到了外院,她才将下轿,便见姚释与她曾见过一面的徐子升,以及另外几位中年文士都候在大门之处,看到傅明华前来,其中一位年轻的男人脸上露出喜出望外之色,朝她轿辇奔走了过来,离抬轿的婆子五六步距离开外,他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大喊:

    “小人乔子宁,求王妃救拙荆一命!”

    碧云打了帘子,傅明华捂了胸低头下轿,便看到乔子宁急得满头大汗,此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记得燕追曾说过这个乔子宁,乃是姚释所认识的有学之士,祖上乃是簮缨世家,不过没落了,投靠了秦王府,在府中为燕追幕僚。

    傅明华也不去与他寒暄废话,直接便问:

    “发生了何事?”

    姚释上前一步,与她说道:

    “乔妻卢氏开罪云阳郡主府的姓朱的一位管事,遭郡主府的人拘走了。”

    他也不啰嗦,直接便先说了结果:

    “若递王爷拜贴,怕是卢氏反倒要受其害。”

    燕追得罪燕玮很深,若是得知乔子宁的妻子在郡主府中,乔子宁是燕追的人,又受他器重,怕是云阳郡主性情娇纵,反倒卢氏会遭她毒手,以泄她心中之恨。

    姚释倒是智计百出,但遇上云阳郡主这样的人,其他方法都不大好使。

    如今之计,最好的结果便是傅明华亲自上门要人,与云阳郡主撕破了脸,打她个措手不及才好保卢氏周全的。

    若是早些时候,姚释少不得也要自己想办法捞人。

    但是自那日西都侯府苏氏成婚,傅明华路遇容涂英,却不卑不亢,才使姚释放心使人将她请了过来。

    “查查李彦安此时在何处。”

    傅明华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她的想法与姚释不谋而合,姚释便笑道:

    “李二郎君此时便在珍宝阁,娘娘寻到了他,又该如何?”

    傅明华抿了抿唇,看了乔子宁一眼:

    “不过是以人易人罢了。听说这李彦安腹中有些文采,姚先生手里有一卷王氏后人书法,‘请’他前来王府好好观摩。”

    她咬重了‘请’字,姚释目光里笑意连连,点头称是。

    “请人去知会云阳一声,就说府中有人在郡主府里作客,请她亲自将人送来。”傅明华微笑着,转头吩咐紫亘,让她寻王府的人去一趟云阳郡主府:

    “若卢氏有半点损失,便切了李二郎君一根手指。向郡主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

    说了这话,紫亘点头应是,一旁姚释嘴角边笑意便更深了,连连捻着胡须点头。

    乔子宁也是心中稍安,由下人扶起来之后,转过身去整理仪容。

    姚释身旁徐子升等人忙着去‘请’李彦安,乔子宁则是跟在二人身后,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他看起来似是有些担忧。

    傅明华转头看了他一眼,姚释便笑道:

    “子宁与卢氏夫妻恩爱,卢氏出身范阳。”

    他解释道,傅明华一下便缓过神来。

    范阳卢氏,这可是积代簮缨世家,是属于齐鲁之地,山东华族之一,与兰陵萧氏齐名。

    当初在范阳之中,卢家可是与容氏并立的家族。

    只可惜近几十年来没落了许多!

    傅明华点了点头,姚释就问:

    “王妃何故一下便想到了李彦安呢?”

    这位名满天下的先生此时有意考验她,傅明华便勾了勾嘴角:“自然是李二郎与云阳‘交情不浅’了。”

    云阳郡主因与李彦安厮混,而腹中蓝田种玉,为容妃惹下麻烦,使容妃当初对她生出杀意。

    可是清除了身体余毒之后,云阳郡主哪怕是被剥夺俸禄与公主之号,却仍与李彦安私下来往甚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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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作

    洛阳里云阳郡主与李彦安之间的风/流/韵/事,街头巷尾都有人耳闻,甚至各大高门之间有传言,公主与李彦安幽会,却使面首守门一说。

    只是碍于容妃、容涂英等,无人敢张嘴乱说罢了。

    李彦安的兄长李彦辉如今被提为易州刺史。

    这才短短几年的时间,李彦辉仕途也进得实在太快。

    姚释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那依您看来,这李彦安该如何处置呢?”

    傅明华便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燕追身边这位一直以来辅佐着他的谋士,就微笑着道:

    “我心里怎么想的,不正如姚先生所想么?”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李彦辉自投靠容涂英,便步步高升,年初时因为抗薛延陀与契丹有功,而被提为莫州刺史。”

    若是一步一步再往上,李彦辉将来权势地位不可限量。

    燕追有意幽州,傅明华隐隐猜测,他此次前去鄯州,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想起了嘉安帝白日时看容妃那一眼的眼神,不带丝毫爱意。

    废了燕追兵部侍郎一职,派他前往鄯州,可是如今的鄯州又有什么呢?

    姚释的目光越来越温和,听她缓缓道来:

    “王爷此次前去鄯州,怕是皇上心中也有数。”

    如今鄯州暂定,且又尚算太平。

    太原兵工部出事,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去太原亲自监督工匠,以做表率,拿出认错的态度来。

    可是他并没有,他反而去了鄯州。

    姚释以目光示意傅明华前往不远处的亭子,坐下来再说。

    下人搬了火炉过来,烧着茶水,傅明华坐了下来,姚释沾了一些石椅,坐在她对面,一旁乔子宁却是坐也不敢坐,就候在一旁站着,听二人说话。

    “那依王妃之见,王爷前去鄯州,又是为了什么?”

    姚释问了一声,傅明华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握着下人刚刚送来的折扇,轻轻的摇着,目光晦暗莫名。

    “还能有什么?”

    她嘴角边勾出浅浅的笑纹,下人送了茶水上来,她端起来,捏了袖口挡住,轻轻抿了一口,一双明眸盯着姚释看:

    “无非就是练兵,将来好借兵罢了。”

    姚释动作一顿,随即便拍了拍手。

    他太小瞧傅明华了。

    容涂英一党以为燕追离开洛阳,这是他们绝佳的大好机会,所以行事嚣张,十分张扬。

    大肆铲除异已,安插朝中亲信,一时间朝里以秦王为首的三皇子党派便个个都十分惊慌。

    容涂英这样的奸滑的狐狸都没能看出燕追的意图,姚释实在是十分好奇,傅明华却将燕追想法猜得半点不差。

    他当年瞧见燕追对傅明华种种失态之处,还当燕追年少慕艾。

    长乐侯府的这位长嫡女气度风华都不是旁的少女能比的,尤其是柱国公府那位嫡女。

    燕追曾亲口说她:外柔而内刚,坚毅而聪慧,有母仪天下之象。

    当时姚释听燕追说了这话,便知道他心中是有主意了。

    三皇子性情刚毅而极有主见,他若决定的事,自然少有意外。

    果不其然,崔贵妃为他定下的魏氏女最终也没能踏足秦王府半步,反倒是这位当初人人都并不看好的小娘子一步一步的稳稳踏入府中,至今颇受爱重。

    现在看来,燕追果然在择偶之事上,远比崔贵妃要有远见得多。

    无论是从聪慧还是心灵契合度,这位长乐侯府出身的小娘子明显要胜出魏氏女许多,这便是母亲出身自世家的好处。

    “您从什么时候得知的?”

    姚释的态度越发恭敬,语气更慎重了许多。

    傅明华想了想:“一开始倒没能猜出。”

    只是随着燕追离开洛阳,容涂英便冲秦王府一党之人下手便隐约猜出了一些。

    她当日听陆长元弹劾燕追时,心里便有了些怀疑,直到后来姚释反击,使监察御史方敬反告陆长元,将此事闹得轰轰烈烈,像是在拉住容涂英等人视线一般。

    今日卢氏被云阳郡主府的人捉去,姚释性情稳重,却在她让人直捉李彦安时,并未反对,反而有赞赏之意,傅明华便更加肯定这一点了。

    幽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乃是古九州之一,自周天子时期便得名,乃是当时燕国之地。

    自秦始皇到如今,历朝历代,对幽州都十分看重。

    太祖之时,幽州总共兵力便有十三万之多,是大唐排布兵力最多的地方,就是防备着契丹族等外族。

    燕追要想拿下幽州,便需要手中兵力丰足。

    她想起了鄯州。

    “那里是王爷曾经领兵作战的地方,王爷在鄯州、益州一带威望很高。外有吐蕃、回纥等称臣,若是借兵五万,再由鄯州、益州、凤翔府等各借两万精兵,那么王爷手中的兵力便超过幽州了。”

    傅明华放下了手臂,露出脸上的微笑来:

    “我想王爷前往鄯州时,手上应该拿着皇上亲赐的铜鱼牌及敕书吧?”

    得了这两样,便可调遣折冲府的备用士兵,到时哪怕就是幽州那位目中无人的刺史温勖,也怕是该要掂量一二了。

    姚释端了茶杯,低声的笑,没有说话。

    傅明华也不再开口了,小口的喝着杯中的茶。

    容涂英在忙着铲除朝中异已,大肆安插自己亲信的时候,燕追却远征于外,看中了他势力的集中营幽州。

    两相对比之下,容涂英目光难免便短浅了。

    最有意思的是嘉安帝,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傅明华又喝了一口茶水,便决心将事情闹得更大。

    她心里生出几分杀意,姚释却将茶杯一放,摸了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封书信来,双手捧在掌中,递到傅明华面前:

    “王妃请看。”

    那信是燕追写来的,他的字迹,她心中是有数的。

    信早被姚释拆开过,上面只写了几个大字:里应,外合。

    她便微微笑了。

    怕是姚释也是心里如明镜一般,才会命人寻了她前来,是有意使她出面,借卢氏一事,大闹云阳郡主府,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惊动了容妃一党,牵住他们视线,再由姚释等人出手,从中作梗,为燕追创造机会。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之合

    傅明华将信纸叠好,又放回信封中,这才交回到姚释手上。

    姚释塞进袖口里,才笑着道:

    “您看完了?”

    他明知故问,纸上只得那样几个字,一眼便扫过了。

    傅明华却知道他问的是旁的意思,点了点头。

    姚释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姚先生看来早有准备,为何之前那样急促?”

    傅明华问了一声,姚释神色便是一正:

    “您有所不知。”

    他沉吟了片刻,才说了一桩事情出来:

    “您与王婚大婚前日,宫中照例备了一双大雁。”

    以雁为礼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习俗,雁是候鸟,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有定时,且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

    雁南北往来顺阴阳,象征阴阳和顺,夫妻情深。

    只是这雁并不好得,普通人家若是没有,也有以鹅替代的。

    但燕追乃是皇子,所以当初他成婚时,光是大雁便备下了好几对。

    照古礼来说,礼成之后,这些大雁该当放生才是。

    大唐天子姓燕,自太祖时候起,便忌杀雁、燕子等飞禽,若有逮到,必处以重刑。

    可是在大婚前夕,这大雁却遭人毒死在宫里。

    如此一来,燕追自然大怒,当时一查之下,查到了云阳郡主头上,她的贴身宫人朱悉曾去过养雁的地方,一番严刑拷打,便审问了出来。

    当初姚释恰巧是追查此事之人,并亲自用了刑,还是由他下令,将毒死了大雁的宫人朱悉处以极刑,送回云阳公主府的。

    “而带走卢氏的,恰巧就是姓朱的管事。”

    姚释捻了捻胡须,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当然他之所以要将此事交由傅明华来办,也是从大局考虑。

    他倒是有不动声色将卢氏从云阳公主府弄出来的手段,可一来耗费时间太久,对卢氏不利。

    二来有悖燕追的意思。

    唯有使傅明华算计李彦安,触了云阳郡主逆鳞,借云阳公主之手将事情闹大,才可使容妃等人大感棘手,牵扯住容涂英的心思,使他无暇分神。

    姚释原本想着,若傅明华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李彦安身上,他还要旁敲侧击的提点,结果没想到压根儿不需要他来多嘴,傅明华便已经想到此处了。

    说话的功夫间,外头有人匆忙进来回话,说是李彦安已经带回来了。

    傅明华似笑非笑,看了姚释一眼。

    他轻咳了两声,一面便吩咐着:“好好照顾李二郎才是。”

    外间还隐约传来一个男人有些恼怒的大喊,只是隔得像是有些远,听不大清。

    姚释既然一早便请了人,怕是云阳公主也该要来了,傅明华便站起了身来:“我也要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才是。”姚释便作势要送她,傅明华整了整袖口,淡淡道:

    “姚先生止步,无需如此多礼。”

    姚释点了点头,仍是吩咐了随从送她出来。

    此时云阳郡主府中,下人正绘声绘色向才回府不久的云阳公主说着今日的事:

    “……那妇人撞了朱悉娘,朱悉嫂子便给了她一耳光,如此方争执了起来。”说话的是燕玮身边的另一位大宫人之一,与昔日死在燕追手中的朱悉情同姐妹。

    郡主府的人向来嚣张,行事凶狠。

    就连朝廷命官都敢随燕玮一起打了,更别提只是出身范阳旁支的卢氏。

    又非卢氏本族中人,更何况就算是本族的人,下人惹了事,上头还有个得宠的郡主撑着呢。

    为了怕燕玮发火,那宫人又添油加醋道:

    “结果您猜着这人是谁?她的男人好像是姓乔,出身齐鲁之地,没本事做学文,连进士也没敢下场,却投了秦王府做事。”

    听着秦王府,燕玮一双眉毛便立了起来。

    她气色有些不大好,哪怕是抹了厚厚的脂粉,脸颊两侧颧骨却瘦得高高隆起。

    燕玮一连落了两胎,还都是由药催的,在容妃宫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身体却衰败了。

    “什么?”

    她听着身旁宫人说的话,脸上露出凶狠之色,那宫人接着又道:

    “奴婢猜着,怕是当初秦王与秦王妃欺负着您,下人便都学了这本事,也来欺负您府中的人。”

    燕玮听了这话,脸色便越发狰狞:

    “打狗也要看主人!将那妇人手给我剁了,一节一节送回秦王府去!”

    她想起了当初死去的朱悉,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来,才刚将命令下完,外头便人匆匆进来说,傅明华令人将李彦安捆回秦王府,等着燕玮拿了卢氏去换人。

    燕玮重重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狠声道:“将那卢氏剁了喂狗!”

    那进来回话的人便怯生生的道:

    “秦王府来传话的人说了,说若府中的妇人安好,则李二郎君安好……”

    燕玮目露凶光,那传话的丫环便不敢再出声了。

    屋里十分安静,燕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里阴声道:“好一个傅明华!”

    她脾气向来古怪,若换了旁人倒也罢了,只是这李彦安又不一样。

    自失了简叔玉后,李彦安是唯一一个得她心的。

    他温柔小意,长相又是风/流/俊/美,颇为使她有些上了心。

    尤其是她还曾怀过李彦安的骨肉,更是在燕玮心中与旁人份量不一般。

    傅明华拿李彦安来威胁她,便拿住了她的软处,燕玮怒声道:“我倒要亲自过去要人,看她敢不给我?”

    她说了这话,连衣裳也顾不得要换,厉声便让人备轿。

    傅明华收拾打扮,让人备了茶水,那头便听下人传话,说云阳郡主已经要到秦王府大门了。

    一开始傅明华就吩咐过下人,燕玮一来不必当真拦她,半真半假使她闯一番,明日朝堂之上,足以使御史参她一本便成。

    燕玮气冲冲的来到秦王府,一怒凶狠的便要打进府门之中,嘴里还边喊着让傅明华出去。

    屋里傅明华重新梳过了头发,换了身轻便的衣裙。

    碧云拿了披帛替她搭上,听了前来报消息的人说燕玮此时已经闯进了中门,脸上便露出厌恶之色:“当初大难不死,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弹劾

    傅明华闻听此言,便拨了拨头上簮着的珠花:

    “她若改了才不好。”

    说完便朝外走。

    云阳郡主已经来了一些时候了,傅明华早前让人不必拦她进府,只是进了府中却再由不得她嚣张,让人将她请进了院内。

    屋里有身材壮硕的婆子把守,拦着她,使她不能往外闯,但她嘴里却骂骂咧咧,傅明华晾了她一阵,过来时屋中杯盏、摆设砸了一地都是。

    “让她出来!”

    云阳郡主尖声叫喊,傅明华在门口驻足片刻,才笑着道:

    “今日刮了什么风,云阳竟然来了府中做客。”

    她说话时,云阳郡主一下将头抬了起来,脸色凶狠,提了裙摆就要向她冲来,却被屋里眼疾手快的婆子联手拦住。

    “将我放开!”她拼命挣扎,养得极好的指甲在婆子们脸上乱抓,几个婆子被她抓了个正着,还不敢呼痛,倒是燕玮眼中露出痛楚之色。

    用力过猛之下,她无名指上养得极好的长指甲反折了过来。

    十指连心,她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将手缩在胸前,咬紧了牙关,鼻翼不住颤动。

    几个婆子趁机将她拦住,下一刻燕玮抬起手,一耳光便朝自己面前一个婆子抽了过去,打得她脸一偏,却仍笑着请她坐下。

    “怎么发了这样大脾气?”

    傅明华进了屋里,四处看了一眼。

    燕玮强忍了疼痛,大声道:“你心中有数!”

    “我心中有什么数?”

    傅明华含着笑意,问了一句,一面吩咐着下人:“替郡主送杯凉茶,消消火。”

    “谁稀罕喝你的茶。”燕玮深呼了口气,忍了心中愤怒,仰了下巴:“我问你,二郎呢?”

    “什么二郎?”

    傅明华故意问了她一句,燕玮便越发暴跳如雷,指了她便道:“你敢装不知道?”

    下人送了茶水进来,碧云几人又亲自为傅明华抬了椅子,傅明华接过了茶,才偏了头盯着燕玮看:

    “什么叫敢?你在我府中,跟我说敢不敢?”

    她眼中带着戏谑之色:“我为什么不敢?”

    “你给我……”燕玮被她这语气、眼神激怒,刚一张嘴,傅明华便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云阳,你不要忘了尊长,容妃娘娘自小没有为你请教养的嬷嬷吗?我是你的三嫂!一来就问二郎,什么二郎不二郎的,我不知道,进门喊打喊杀,砸坏了这些东西,连规矩也不懂了。”

    燕玮便更怒:

    “你少装模作样,我问你,李彦安在哪,我要将他带走!”

    她厉声大喊,傅明华便喝着茶,听她怒叫。

    喊了半天,也不见傅明华给的半点儿回答,云阳郡主心中更怒,恨恨的又将桌上下人刚送来的茶水推翻。

    傅明华只是端着茶杯,笑意吟吟看她闹腾。

    燕玮骂了半晌,又渴又气,喉子似揉了把沙子般,傅明华来时她便已经闹了半天,这会儿又骂了一阵,见傅明华也不应声,更是气急败坏:“将李二郎交出来。”

    她心里却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将自己受的气,在那卢氏身上发泄出来。

    傅明华却道:

    “李二郎怎么会在府中,我去让人打探一番。”

    说完,又吩咐了人守着燕玮,便丢下她起身离开。

    再晾了她一阵,下人来回云阳郡主闹得厉害,傅明华却拿了本书看,并不理睬。

    碧云就有些担忧:

    “若如此闹法,怕是屋子都要被她砸了。”

    之前燕玮眼神阴狠,不依不饶的。

    傅明华就笑了笑:“不怕她不闹。”

    此时她闹得越凶,容妃就越没有办法下台。

    明日姚释必定会指使人弹劾燕玮,屋中砸坏的东西,容妃咬着牙都要赔出来。

    她再坐了一阵,喝了半壶茶水,才起身去看燕玮。

    此时她冷静了许多,阴声问傅明华到底想做什么。

    “已经问清楚了,姚先生请了李二郎前来王府赏画。”傅明华说了这话,才又笑着道:“府中有位娘子在公主府里做客。”

    傅明华朝燕玮走了过去,她抬起手来,想要打傅明华一耳光。

    只是那胳膊才刚举起,便被傅明华捉住了手腕。

    傅明华力道不小,指甲都掐进了她腕间肉中,燕玮吃疼,挣扎着想将她甩开,只是自上回中毒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又刚刚闹腾了许久,此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傅明华力道不小,她根本无力挣脱开来。

    “云阳让人将她送回秦王府,李二郎不就好端端的回去了?”

    傅明华温声细语的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一面还作势替燕玮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她恶狠狠的瞪着傅明华看,侧了头避开:

    “我不放!”

    “若你不放,李彦安又怎么能回去呢?”傅明华微笑着威胁她:“若卢氏挨了打,我便让人将这痛苦双倍还报到李彦安身上。若卢氏少了根指头,我便让人将李彦安手掌也剁了……”

    “你住嘴!”燕玮大声的喊,眼中露出恨色。

    “所以现在云阳为何不使人将卢氏送回,天色已经不早,你也正好带着李彦安离开。”

    傅明华说了两句,燕玮虽然心有不甘,但犹豫再三,仍是恨恨的吩咐身旁的人回公主府将卢氏送回。

    只是说了话,看身边的人领命离开了,她才坐回了椅子上,态度有些刻薄道:

    “你救得了这贱婢一回,我就不信你能救两回!往后你可要将人看好了,否则哪天死在外面,不要怪我。”

    此时自己的目的达成,傅明华也懒得与她多说,任由她放了几句狠话,又坐了一阵,才听外面的人回话说公主府的人已经来了,将卢氏送回,傅明华才吩咐了人将云阳郡主送出去:“李彦安已经在外间等候,云阳快去吧。”

    燕玮恨不能抓花了她的那张脸,眼中凶光闪了又闪,才拂袖离开。

    屋里狼藉一片,傅明华含了笑,吩咐人收拾屋子,又重赏了今日拦住燕玮的几个婆子,府中才消停了。

    只是这事儿并没有完,夜里傅明华就听说昨天夜里王植岁及郭翰来了府中与姚释说了会话。

    第二日早朝之上,王植岁便弹劾云阳郡主,行事失常。

    “昨日傍晚,云阳郡主硬闯秦王府,打伤侍卫,凶神恶状。”

第三百五十九章 见我

    御史台中,唯容涂英马首是瞻的郭世伦等便冲王植岁怒目而视。

    说起来,这王植岁已经是第二回弹劾云阳郡主了。

    朝上容涂英握紧了手里的象笏,心里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要使个法子,将王植岁除去,以便一劳永逸。

    云阳脾性急躁,性格一点便爆。

    当初王植岁因为燕玮与李彦安在珠宝阁中嘻闹,不过是在去年水祸之中,便被这王植岁参了一本,而后燕玮守在宫门前,鞭打了他。

    此后王植岁越发变本加厉,处处与容涂英一党作对。

    容涂英眼里闪过一丝狠意,手指捏紧了笏板,心中对燕玮即烦且厌。

    只是无论如何讨厌燕玮,毕竟也算是‘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不管。

    他抬起头来,中书省下高辅阳便笑着上前一步,道:

    “大唐地广物博,自嘉安以来,国力强盛,每年任职的官员一步步增多。”他顿了顿,长长揖礼道:

    “王大人在御史台任中丞,深得皇上信任,该做的是皇上一双眼睛,监督百官言行。”

    高辅阳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眼角余光落在前方低垂了头的容涂英身上,又低下头微笑:“又何故三番五次,总是难为孀寡之妇呢?”

    王植岁咧了咧嘴,忍住了眼中的狡黠之色,义正言辞道:

    “此言差矣!当初简贼胆大包天,乃无君无父之辈,云阳郡主能重回洛阳,此乃好事,高大人莫非替郡主叹息?还是高大人有感当年祖辈之事,心生同感?”王植岁一张嘴皮子了得,说了这话,不等高辅阳反应过来,又立即道:“昔有护国公保家卫国,怒擒逆贼,今有秦王英武不凡,斩杀简氏奸人!”

    高辅阳听他这样一说,登时大怒,指了他便道:

    “你……”

    当初高辅阳的父亲高士信乃是汉东郡公刘挞手下,效忠于前朝晋王杨元德,曾起兵谋反而被诛。

    只是当时的太祖深明大义,知道高士信谋反之事与其妻、子毫不相干,才没使高辅阳受其连累。

    可此时朝堂之上,王植岁明知而故意提及,相当于当众打了高辅阳一耳光,高辅阳年纪不小,涵养虽够,但听了这话依旧是火冒三丈。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嘉安帝敲了敲椅子扶手,警告之意十足,险些破口大骂的高辅阳回过神来,忍了怒火冷笑:

    “王大人好利的嘴舌。”

    “不过说的是事实,理直所以才气壮罢了。”

    王植岁‘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又气得高辅阳一阵憋屈,忍了半晌,才退了回去。

    容涂英的眉头皱了皱,郭世伦又站了出来:

    “无论如何,郡主乃是皇上血脉,此次大闹秦王府,兴许是事出有因,也不过是妇道人家之间一点争执罢了。”他看着王植岁笑道:“高大人话说得不错,王大人又何必总拘泥于妇人之事呢?”

    “当日王大人弹劾郡主,却遭郡主鞭打,莫非王大人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门下右侍中李如度也出列问了一声。

    王植岁便道:“若为皇上办事,臣连这身皮囊亦可舍了!”他挺了胸膛说话,容涂英一党看他这模样,心里都不由骂他:装模作样,巧言媚上。

    “又怎么会在意郡主鞭打之恨?只是郡主闯入府中,直言要带走李彦安,也实在失仪。”王植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莫州刺史李彦辉近两年来官职升得很快,虽说皇上善待有功之臣,但臣怀疑,李彦辉居功而自傲,放纵家人行事无道,其弟仗着洛阳之中有郡主撑腰,便横行霸道……”

    他口若悬河,苏颖等人本来以为他告的是云阳郡主,却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告起李彦安来。

    这才纷纷明白过来王植岁之前弹劾公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怕是他真正的意图是想要透过李彦安而寻李彦辉晦气。

    想到这里,高辅阳等人顿时心中暗骂王植岁狡猾。

    一时间两派争得不可开交,朝会之上吵得面红耳赤,直到下了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臣之间却是剑拨弩张,苏颖等人争得汗流颊背,退了朝等嘉安帝从丹凤门离开,几人才相互回了建福门外的待漏院,相互之间冷着脸,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声了。

    容涂英进去喝了杯茶,又掏了帕子擦脸,整理了一番,苏颖等人前去时,他才微笑着道:

    “下朝之后,让人传令到李府之中,让半山来我府中,我有话要与他说。”

    苏颖弯着腰,微微颔首。

    容涂英又拿了帕子擦头,将帕子整齐叠好,塞回袖口中,再喝了两口茶,才站起身来。

    当天晌午,李彦安垂头丧气来到了容涂英府中。

    他由下人领进容涂英的书房时,容涂英还在办公事。

    书房桌面上摆着宫内一些繁琐的折子文档,这些都是要记下来归档整理的。

    时至今日,容涂英完全可以将此事交付给旁人,可是他凡事却亲力亲为,事事不假他人之手。

    他奋笔疾书,虽已年长,但气度轩昂,仪表不凡,如谦谦君子一般。

    可是李彦安却不敢小瞧了他。

    自己的兄长李彦辉能有今时今日,完全是因为容涂英数次三番提拨之故,李氏兄弟都十分惧怕他。

    哪怕容涂英在面对李彦安时从不说一句重话,反倒言语温和,但李彦安每次在受他召见时,都异常慎重。

    他进来之后,也不敢出声,看容涂英忙于公事,他连话都不敢说,深怕扰了他,就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直到容涂英将手头的事告一段落,才搁了笔,抬起头来。

    “半山来了。”

    他微笑着,仿佛才发现李彦安进来了般,态度亲昵,一面又让下人上茶,一面手一挥,示意李彦安坐。

    维持同一个动作久了,再加上紧张,李彦安只觉得此时手臂一放下来都在颤抖。

    但他却不敢露出端倪,他心里十分明白,容涂英唤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走到一旁椅子下,沾了些椅子的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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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重伤

    容涂英的目光看得他心中发慌,李彦安背便挺得更直了。

    幸亏送茶的下人进来打破了这一室沉默,李彦安几乎是长松了一口气,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了热茶。

    五月的时间天气渐渐已经热起来了,可他自进屋之后,却手脚冰凉发颤,这滚烫的茶杯被他捧在手中,李彦安竟丝毫感觉不到杯子灼手。

    “半山,今日早朝有人弹劾你的兄长元甫。”

    容涂英喝了一口茶水,才抿了抿嘴,将杯子搁到了桌子上,发出‘喀’的一声轻响。

    李彦安便轻轻一抖。

    今日早朝的事,他已经听说了,知道御史中丞王植岁弹劾他的事。

    “在这样的时刻,”容涂英低垂下头,抚了抚自己手背:“半山,你应该更谨慎才是。”

    李彦安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目光,落到他撑在桌面上的双手之上。

    奋笔疾书许久,可容涂英此人性情严谨,手上却没沾半点墨,反倒干干净净的。

    屋外阳光透过撑起的窗洒落进来,他的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艳红似火的感觉来,仿佛染满了鲜血似的。

    寒意一阵阵从脚底沁出,风从撑起的窗柩吹了进来,掀动着桌上被纸镇压着的宣纸一角,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彦安吞了口唾沫,没有出声。

    容涂英抬起头来,仿佛发现了他的紧张一般,冲他安抚似的一摊手:“不要紧张。”

    他话虽是这么说着,但是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轻微的动作,那阴影便似张牙舞爪一般,让李彦安更紧张了。

    “怎么回事?”

    容涂英问了一句,李彦安便结结巴巴的回了:

    “那日,我在珍宝阁……”

    他将当日的情景大概说了一遍,当日他在珍宝阁里品茗,欣赏大唐之中颇有名声的孙十一娘舞剑,正欢喜时,秦王府的人却态度强硬的要请他前往秦王府,说是姚释得了幅画,要请他欣赏。

    李彦安此人虽然不如他的兄长李彦辉那般勇武、聪明,但好歹也知道他靠的是容涂英容七爷,与秦王府的人是死对头。

    只是当时还没轮到他拒绝,秦王府的人便凶神恶煞掳了他就走。

    当时李彦安还提心吊胆。

    近来兄长风头正盛,虽说因为李彦辉步步高升,洛阳中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但同时李彦辉也曾数次让人写信给他,令他谨言慎行,提高警惕,免得遭了人算计。

    他还当姚释派人是要来杀他的。

    可到了秦王府,并没有见到姚释的脸,几个面目狰狞的侍卫只抱了一堆画来让他看,又命他指点,他正有些惶恐不安时,却听说云阳郡主来接他了。

    那时李彦安还松了口气,也感动过燕玮对他的深情厚意。

    但今日事情一出,他就知道不好了。

    李彦安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中了算计。

    容涂英站了起来,此事与李彦安无关,姚释那老货分明就是隔山震牛,借云阳一事,打的是李彦辉。

    他觉得有些哪儿不对劲儿,却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府的人有没有伤你?”

    容涂英皱着眉问了一句,李彦安便茫然的摇了摇头:

    “并没有。”

    秦王府的人虽凶狠,但倒也并未打他,只是押他在府中留了一段时间。

    他嗫嗫道:

    “说是为了一个姓卢的妇人,遭云阳府中一个管事抓走了,秦王妃要云阳用我来换她。”

    容涂英听了这话,便怀疑是自己多滤了。

    说不准此事只是如郭世伦所说,只是妇人之间的一点争执。

    只是被王植岁借此机会大闹了一通。

    可笑他还为此十分警惕,容涂英想了想,又有些发笑。

    秦王娶的王妃他是见过一回的,倒是有些胆色,也有些小本事,可惜只是头发长,见识短,也就妇人之间斗斗气,赢了女人之争便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容涂英眼中闪过异色,只是此事三皇子一党想要借机生事,他也该给个打击才是。

    想了想,容涂英吩咐着:

    “如此说来,王府的人并未亏待你了?”

    李彦安思索了一番,也点头道:“虽然一开始我也有些惧怕,但确实王府的人并未动手。”

    他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容涂英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

    “那你昨天随云阳离开之后,可有再出面见旁人?”

    容涂英又微笑着问了一句。

    李彦安摇了摇头,老实道:

    “昨晚受了惊吓,见了云阳之后便回了公主府,不曾见人。”

    他又道:“今日若不是您相召,我也是不敢出来的。”

    昨日之事他有些被吓破了胆,总觉得周围有人想害他,不敢出门。

    听了这话,容涂英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温和安抚他道:

    “如此最好。”

    他站起身来,嘴角边含了笑意:“如此便委屈半山一回了。”

    说完了这话,他振臂一呼:

    “来人!”

    李彦安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外头进来两个侍卫,容涂英一指李彦安:

    “半山昨日挨打,伤重回府,我实在担忧。”

    李彦安听了这话,脸色瞬间便惨白一片,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容涂英还在微笑着:

    “半山,你放心,回头我会让张缪亲自上门为你诊治的。”

    张缪是太医署七品医令,医术十分了得。

    李彦安拼命摇头:“容大人……”

    容涂英却不想与他多说了,他又重新坐了下来,拿了一本折子,头也不抬的吩咐:

    “拉出去,不要扰了我办公。”

    侍卫应了一声,将李彦安如捉鸡仔一般拉走时,屋里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容涂英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微笑之色。

    李彦安被送回府中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涂英让自己身边的随侍拿了自己的腰牌,亲自去请张缪上府诊治。

    来到李彦安府中时,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一张原本还算清俊的脸被打得几乎变了形。

    当天晚上云阳郡主府里,容妃派来身边的黎媪,正与被几个宫人按住的云阳郡主温声道:

    “奴婢知道您心中委屈,只是这是娘娘的命令,让您半个月之内都不要出府门半步,以免惹了皇上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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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走好

    黎媪拿了本女诫,向云阳郡主微笑着道:

    “这半个月中,您好好抄写,到时娘娘是要亲自过目的。容大人已经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了,您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好听话就是了。”

    云阳郡主脸色惨白,挣扎着想要发怒。

    黎媪虽然是笑着,可那神情比发了通火还要可怕。

    容妃对燕玮的容忍度已经降到最低了,只是燕玮却并没有发现母亲对她的心思,由一开始的宠爱、心疼、关切,到了如今的欲杀之而后快。

    “我若不听话,又如何?”

    她仰了下巴,有些不服气的开口。

    黎媪便淡淡一笑:

    “奴婢劝您听话最好。”她话里暗含警告,听得燕玮脸又更白了些,黎媪才接着道:“娘娘也是为了您好。当日您打了王植岁,娘娘在宣徽殿前跪了多久,您是知道的。皇上夺了您公主之尊,难道您连郡主这个恩赏也不想要了?”

    “你敢威胁我?”

    燕玮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黎媪却道:“奴婢不敢。只是若您不听话,一旦出了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您身边的宫人内侍,全都要,”她笑着,目光转过燕玮身边每一个下人,每个人被她看到时,都浑身直打哆嗦,根本不敢直视黎媪的眼睛,她又抿了抿嘴唇,才着将最后一个字吐出口:“死。”说了这话,黎媪又笑:

    “您菩萨一样的心肠,想必是舍不得他们的。”

    话里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燕玮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还想说话时,黎媪已经不想再与她多说了,借口宫中还有要事,便领了人回宫里了。

    这一日发生了不少事,傅明华听着下人传话,说是李彦安伤重得厉害的消息时,勾了勾嘴角。

    姚释老奸巨滑,行事一套一套的,与燕追里应外合,实在是配合得再好也不过。

    她对着镜子,看宫人为她取下一桩一桩的首饰,一旁紫亘还在说:

    “请了张缪前去,用了大量的药材。”

    外间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李彦安是在秦王府出事的消息了。

    可想而知,最迟明日,怕是会有弹劾秦王府的折子出现的。

    “听说此事之后,容妃娘娘派了身边黎嬷嬷亲自出宫,告诫了云阳郡主,让她谨言慎行,不可再张扬了。”

    碧蓝也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傅明华便笑了笑:

    “既然云阳公主都要闭府反省,我也该好好‘醒悟’才是。”

    接下来是燕追与容涂英的过招,这个时候她只要装好那个‘心虚、内疚’之下,深居简出的秦王妃形象,使容涂英认为妇人浅薄无知便行了。

    第二日便有李彦安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出。

    紧接着御史中丞郭世伦弹劾秦王妃纵侍卫行凶,打伤莫州刺史李彦辉之弟。

    一时间容氏一党抓着此事,不肯干休。

    嘉安帝亲自唤了替李彦安打理过伤势的张缪前去问话。

    张缪乃是太医署之长,医术精湛,嘉安帝问起李彦安伤势时,他却不停摇头,脸露叹息之色。

    这位太医令人品不差,数次欲言又止,却遭嘉安帝有意无意的打断了。

    最终张缪也只有无奈道:

    “皇上,李二郎君肋骨断裂数根,”他伸出一只手掌,比了个‘三’的姿势:“危及心肺,脸上可见伤痕,至今未曾清醒,脉像紊乱,药石不进……”

    他沉默了片刻,想起容府的人拿了容涂英令牌前来太医署使他前往李府时,曾交待过他的话。

    当时那长随语含警告让他‘不该说的话不要提’,可是李彦安当时的伤势分明就是新添的伤。

    “昨夜里听说李二郎君呕血不止,怕是伤到了六腑,心胃有损,才会……”

    张缪话才说了一半,嘉安帝便问:

    “可有救治之法?”

    张缪便又沉默了一阵,才摇头:“老臣……”

    “罢了。”

    嘉安帝摆了摆手,张缪犹豫半晌,仍是开口:“皇上,依老臣看来,李二郎伤势,不……”

    他话没说完,嘉安帝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张缪心中叹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躬身不说话了。

    李彦安没有撑过五日,便一命归天。

    消息传开来时,容涂英亲自前往李府去看他。

    下人近来心中害怕,竟然有那胆大包天的,偷了家中值钱的财物跑了。

    昔日新晋权贵之家的李府,短短几日时间便呈现出败相来。

    李彦安的尸体尚未入棺,五月的天气,李府中竟显出阴森之感来。

    容涂英缓缓走在李家这石阶之上,脚下还有飘落下来无人打扫的黄叶,每踩一步便‘吱嘎’作响。

    与他随同而来的还是朝中几位大臣,由下人领着进了府中。

    李彦安的尸体仍堆放在床榻之上,脸上搭了一层青色纱罩,挡住了他的身体。

    容涂英冷冷让人将罩子挑开。

    下人战战兢兢上前,将纱布揭开后,露出了李彦安那张可怕之极的脸来。

    他早不见当初丰神俊朗的模样,一张脸扭曲变形。

    高辅阳等人见此情景,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的盛夏时节,几人竟都感觉有寒气从后背蔓延开来,手臂上汗毛直立。

    李彦安瞪了一双充血泛着死灰色的眼,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痛苦。

    容涂英看了他这可怖之状,却眼也不眨,却叹了口气,作出怜悯同情之色来:

    “半山,一路走好。”

    他温和的声音里带着痛惜,一面伸出手来放到了李彦安那冰冷扭曲的面庞之上,捂住了他那双青灰色的眼,压着眼皮往下滑:

    “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且安息吧。”

    容涂英身后的苏颖见了这一幕,又听了容涂英说的话,直觉得毛骨悚然。

    傅明华是晌午之后得到李彦安已死的消息,外间的人都在传言,是秦王府的人要了李彦安的命。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纷纷,说是李彦辉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彦辉脾气暴烈,他与李彦安自小兄弟情深,若知道李彦安死于洛阳,定是会上告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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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二章 意外

    如今燕追不在府中,洛阳里只有一个秦王妃独撑大局。

    傅明华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传言全不理睬。

    而容涂英则亲自打理李府,下令捉拿逃跑的仆人,却并不将李彦安下葬。对容涂英此举,洛阳之中众说纷纭。

    朝中最近秦王一党与以容涂英为首的四皇子一党争得不可开交。

    苏颖头叩在皇帝的龙椅下方的龙墀之上,血流不止,涕泪俱下:

    “陛下,李彦安死不瞑目啊!”

    郭世伦也进言道:“皇上不要寒了功臣的心。”

    “大胆郭世伦!你说这话,莫非是在威胁皇上?”

    王植岁站了出来,指了郭世伦厉声大喝。

    郭世伦一听他如此说,自然不服气:“臣不敢!王大人休要血口喷人!”

    “你话里说得明明白白,你拿李彦辉有功于幽州说事,逼迫皇上彻查此事,若皇上不查,你便借此大作文章……”王植岁指了郭世伦,大声说道。

    郭世伦气得浑身直抖:

    “你胡说!”

    两人顿时在殿里相互指责,朝列之中容涂英额角青筋不住乱跳,心中暗骂郭世伦愚蠢。

    嘉安帝饶有兴致,听着朝堂之上吵闹之声,神情慵懒,也不制止。

    直到容涂英忍无可忍:

    “朝堂之上,岂容你们胡来!”

    他冷冷的目光让原本气得面红耳赤的郭世伦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个激灵清醒了,又羞又愧,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吭声了。

    “吵得朕头都疼了。”

    嘉安帝冷哼了一声,下方臣子们连忙便入了列,齐声道:“臣等有罪。”

    “志谧何在?”嘉安帝伸手揉额,宽大的袖口掩住了他眼中闪烁的讥讽,唤了一声。

    御史大夫余忡便站了出来:“臣在。”

    嘉安帝又点了大理寺卿段正瑀及刑部尚书萧如志负责此桩案件,查出李彦安死去真相。

    又唤了洛阳太守顾饶之,令他协助三司,必要时可以调动十六卫中金吾卫及左右武卫府士兵。

    嘉安帝开了口,容涂英心便直直一沉。

    皇上的态度实在令人寻味。

    雷声大,而雨点小。

    看似对此十分重视,可现在‘铁证如山’,当日李彦安乃是从秦王府里‘出来’时便身受重伤,而后不治离世,可皇上却似对秦王府有意偏袒。

    莫非是张缪出卖了他?

    容涂英握紧了手中象笏,深呼了口气,眼睑却微微抽搐,眼中露出阴狠之色来。

    几人得令退下,朝会又一次散了。

    待漏院里,郭世伦等人忍不住又和王植岁等秦王党派一番唇枪舌战,直吵得大动肝火了,容涂英才制止了几人,唤了郭世伦住口,连话也懒得与他多说,起身便去了中书省。

    王植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勾了勾嘴角。

    傍晚王植岁所乘小轿在回府途中遇了疯马,若不是长随相救,王植岁怕是出了意外。

    事情发生之后,消息很快蔓延开来,当日晚上崔贵妃便派了静姑亲自来接她,说想让她进宫小住两日。

    崔贵妃是有些害怕了!

    容涂英实在是太嚣张了,她害怕容涂英丧心病狂,冲傅明华下手。

    还是将傅明华召进宫里躲躲风头为好,看在自己眼皮子下面,也放心一些。

    傅明华其实是并不畏惧容涂英的举动,只是为了使崔贵妃安心,她仍然让碧云、银疏两人收拾了东西,随她进宫。

    府里江嬷嬷大病之后身体受损,时常躺床不见起色,傅明华便留了碧蓝、紫亘两人在府中,一来可以多照顾江嬷嬷身体,二来也好打理府中俗务。

    宫里崔贵妃坐立不安,等了半晌,直到静姑接了傅明华进宫来,才长舒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用过膳了没有?”

    崔贵妃在蓬莱阁廊外已经候了好一阵了,看到傅明华便迎上前拉了她的手问。

    傅明华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说:“听静姑说,您近来茶饭不思,睡得也浅,今日晚膳也没用。”

    崔贵妃便笑道:

    “都是静姑说来让你担忧的。”

    一旁静姑抿唇微笑,也不说话。

    其实崔贵妃晚上也未用晚膳,她近来又瘦了些,眼中装了事却未说。

    只是她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听到傅明华也没用晚膳,便强撑着精神,令杨复珍吩咐人下去张罗,自己则是与傅明华说话。

    “我这心里不太踏实,你留在宫里多陪我一段时间。”崔贵妃一双秀眉紧锁,傅明华剪水双瞳望着她白皙的脸庞看。

    与以前相比,近年来的崔贵妃神色憔悴了许多,成日为诸事烦忧,她日子并不好过。

    傅明华伸出指尖,去推崔贵妃眉间的皱褶,柔声劝道:

    “您不要太过担忧。”

    崔贵妃就勉强一笑,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这心中装着事,不担忧是不可能的。追儿如今前往鄯州眼见就要三个月了,朝中如今容家势大。”官员有五分之二都是容涂英的人,处处看他脸色行事。

    嘉安帝对此却十分纵容,後宫里对容妃甚至更加宠幸,打破了他一贯维持的平衡。

    崔贵妃有些不甘心:

    “容氏就当真那么好?值得皇上如此爱屋及乌。”

    她抿了抿嘴角,看着远处一片片长得极好的荷莲,风一吹来莲叶轻轻摇晃,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

    其中几朵收拢尚未盛放的荷花一角夹杂在莲叶中,将下方的池水挡得严严实实的。

    “追儿可曾来信,说几时回来?”崔贵妃忧心忡忡的问。

    她知道燕追向来爱傅明华,当初打突厥时,临备战前的紧张时刻,还时常写了书信让人送回洛阳之中。

    傅明华耳朵微烫,却点了点头:

    “写了信,却没说几时回来。”她又靠着崔贵妃,小声的在崔贵妃耳旁道:“还与姚先生也送了信。”

    这便是要安崔贵妃的心了。

    崔贵妃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便示意静姑等人不要跟得太近了,又拉了傅明华,说是到后方园中坐坐。

    夏日天色暗得晚,静姑请示了崔贵妃,说是要将晚膳摆在东厢水榭之上。

    两人便进了水榭,靠在榭中木栏之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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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反唐

    “近来李彦安一事闹得太大,容涂英胆大包天,傍晚时我听说王植岁险些出了事。”崔贵妃双手扶着木栏,望着远处看。

    从她的方向看出去,便是太液池了。

    夕阳的余光照在池水之上,将一池清水都染成了金色。

    崔贵妃的神情异常的严肃:“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却伤了腿脚,太医院周济已经赶去了。”

    傅明华听着这话,敏锐的察觉到了崔贵妃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不由便问:

    “张缪呢?”

    崔贵妃转过头来,看着傅明华微笑。

    她的眼神此时在阳光镀色下,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冰冷,傅明华神情严肃,崔贵妃缓缓道:

    “张缪去不了,他的儿子晌午之后与人起了争执,遭人打成重伤。”

    傅明华顿时手掌便握紧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都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崔贵妃突然开口:

    “李彦安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近来消息传得纷纷扬扬的,她就有些担忧。

    傅明华倚着栏杆,看着池下水底游着的鲤鱼:

    “当时姚先生回洛阳时,为王爷带了几个颇有才学的士子。”她说起乔子宁的来历,又由当日乔子宁之妻卢氏遭公主府的人抓走说起事情来源经过,一会儿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崔贵妃听着她说姚释收到燕追的信,交待他里应、外合,便若有所思。

    “追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崔贵妃秀眉紧锁,嘴里喃喃问了一句:“如今他不在洛阳,却诸事繁杂,但留了姚释在……”

    她自言自语,傅明华也不打断,只是悠然自得望着远处的情景。

    崔贵妃与她不一样,她是关心则乱,又锁在深宫之中,身边找不到个说话的人,有时召她进宫,与她说这些,只是压力过大,需要一些宣泄。

    而傅明华自小梦境不断,使她性情十分谨慎,凡事都装在心中,连亲近的江嬷嬷等人都没说过。

    “李彦安不是你让人打的,便是伤于容涂英之手……”崔贵妃说到此处,眼睛一下瞪得极大,攸然转过头来:“他想借李彦辉来给王府施压?”

    傅明华默默点头。

    崔贵妃便握紧了拳头,指甲都要掐进掌心嫩肉之中。

    “姚释怎么说?”

    她问了一声,傅明华伸手来掰她握紧的手掌,将那葱管似的手指一根一根拉了开来,又与她手掌紧握:

    “姚先生不过是在应王爷之请,与他里应外合。”

    崔贵妃就明白她话中意思,是一切如姚释所料罢了。

    只是崔贵妃却仍然不大明白燕追与姚释此举用意,最终只是长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

    燕追向来行事心中自有主张成算,她就是担忧也没有用。

    她忍了心中的慌张,也不准备插手其中,就怕坏了燕追大事。

    夜色下崔贵妃的手冰凉,微微哆嗦,掌心里沁出的汗润湿了两人紧握的手掌心,刚一分开些,就连傅明华都觉得掌心微凉了。

    她在宫里多年,步步艰难,外有容涂英及四皇字燕信一党与燕追做对。

    内有容妃虎视眈眈。

    嘉安帝对她虽然给了些体面,但并不如何宠爱。

    所以崔贵妃时常处于担忧焦虑之中,时刻不得放松。

    傅明华又握了握她的手,静姑便进来回话,说是晚膳已经摆好了。

    傍晚夕阳的余光洒落在湖面之上,水榭之下的池水沁出丝丝凉意,在这夏日时节送来舒爽。

    而这会儿莫州的刺史府中,却似笼罩了层层阴霾。

    坏消息一茬接一茬的送入府中,自前些日子最先收到的‘李彦安’送来遭秦王府的人挟持的消息,而后又传来容涂英的亲笔手书,莫州刺史李彦辉之弟遭秦王府的人毒打至重伤起。

    这位不过四旬的刺史大人脸上便再难见到笑意。

    李彦辉时常与身边亲近的人说的话是:

    “我与舍弟名为兄弟,实为父子。”

    他比李彦安大了十几岁,父母去世时,李彦安还年幼。

    是当时的李彦辉奋不顾身入了军,将弟弟交托舅父之手,一人投奔前程了。

    大唐士兵唯有立功才有赏赐,前几年他虽勇猛,但却收获不丰。

    有时战功所得物品,都讨好上峰。

    数年下来,回乡看到十岁的弟弟,才不如舅父家中七岁表弟身形壮硕时,李彦辉当时便十分心痛。

    自此他更会钻营,直到数年之后,他机警的透过当时的折冲府果毅都尉,进而结识了范阳之中容氏的旁枝,一步一步靠近了容涂英这尊大佛。

    当时的容涂英已经隐隐透出即将要得宠的讯息,他的妻女皆进献宫中,以此换富贵。

    容家里当时还有位极为得宠的容妃,更是使他如虎添翼。

    人人都唾骂容涂英不知廉耻,‘托庸才于主第,进艳妇于春宫。’时,李彦辉却敏锐的察觉到容涂英心狠手辣,行事果决,为了富贵能舍弃一切的行为。

    这样的人将来必有所成。

    所以他极力讨好,万般恭顺。

    果不其然,容涂英非池中之物,数年之后的他一步步迈入权势中心,而当日嘲笑他的人,却都个个不再敢吭声了。

    李彦辉也步步青云,短短几年时间,便进位到莫州刺史这样的一方大员。

    他时常得意于自己的远见,张口闭口总提及自己当初从有到无。

    李彦辉身材胖硕高大,性情勇猛,外表看似粗鲁莽撞,没什么心机,实则心细谨慎。

    只是李彦安的死,却如在他心上刺了一刀。

    近来‘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入刺史府里,府中每日阴云遍布,容涂英的亲笔手书送来时,他在府中大大的发了一通火。

    坏的消息‘接连不断’传入莫州,李彦辉脾气一日比一日更冲,府中下人时常便成了他的出气筒,遭打的打,杀的杀,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恍恍的。

    五月十九,傅明华才回秦王府没有几日,莫州便传来消息,李彦辉反了!

    消息传进洛阳时,嘉安帝龙颜大怒。

    他连夜召集了杜玄臻等人进入紫宸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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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慌了

    而另一侧容涂英知道这消息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除了怒火中烧之外,他还有些惶恐不安。

    事情脱离了他掌控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李彦辉不是选择上书嘉安帝,为李彦安讨回公道,却是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反了燕唐。

    他杀了朝廷安插在莫州的通判张洪,宣布反唐,此事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消息是苏颖连夜送入容府,容涂英当即便将他以往最爱拿在手上把玩的佛珠生生扯断了!

    那珠子散落了一地都是,有些弹跳起来又落回地上,发出接连不断的声响。

    苏颖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容涂英那张可怖的脸孔。

    “元甫反了?”

    容涂英阴测测的问。

    苏颖便点了点头,谨慎道:“他杀了张洪,又禁了莫州太守罗琼……”他顿了片刻,才小声道:“却独没有杀容顾君。”

    容顾君是容涂英的侄子,是他大哥的嫡长子。

    在莫州任都护府任都护一职,此职向来由宗室之人担任,有安抚监督地方刺史之职。

    李彦辉杀了朝廷的人马,却独没有动容府的人,如此一来不由令容涂英大感头痛。

    他有些惶恐。

    李彦辉是他的人,由他一手提拨,如今李彦辉反唐,他几乎可以想像明日朝堂之上,将会面临多大的风浪。

    更有甚者嘉安帝不会再信任他,甚至会对他处处打压。

    他鼻翼不住扇动,神情阴晴不定。

    “现今怎么办?”苏颖问了一声,容涂英眼睛眯了眯,狠声道:“顾君不能独活。”

    事到如今,要想洗脱他嫌疑,唯有他舍了李彦辉这枚有用的棋子了。

    可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容顾君便不能活着。

    若李彦辉不杀他,秦王一党势必对此大作文章,李彦辉又是由他提拨出来,极有可能会有人将李彦辉谋反之事,与他牵连上。

    苏颖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自主道:

    “容顾君乃是大爷之子……”

    是容涂英亲侄子,算是容氏嫡系自己人,此时没有死于李彦辉之手,容涂英却有要他命的意思。

    “必要之时,以家族为重。行俭若泉下有知,也该知事有轻重。”

    苏颖低垂下头,不敢出声了。

    容涂英吩咐着:“事情办得利落一些,务必不能有差错。”

    就是绝不留容顾君活口。

    “亦不得走漏风声,事成之后不要留下活口。”

    苏颖轻声应是,容涂英才叹了口气,起身道:“我也要进宫了。”

    他要进宫求见嘉安帝,只期盼皇帝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才好。

    不知怎么的,苏颖便想到了当初的秦王燕追。

    那时容涂英令人向太原兵工部所出的武器动手,事发之后陈敬玄等人亦是连夜入秦王府,与秦王商议大事。

    当时的情景与此时何其相像?秦王事发后连夜进宫,等着求见嘉安帝。

    苏颖猜想,那时陈敬玄怕是见到秦王燕追的情景,与自己此时见容涂英的感受也是差不多。

    只是不知那时的秦王在等着皇帝接见时,是不是如容涂英一般,大为恼怒。

    容涂英连夜入宫求见嘉安帝的事儿,早就有侍人传报嘉安帝了。

    杜玄臻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李彦辉反了唐,嘉安帝的态度却实在耐人寻味。

    这位帝王的心思如海深,哪怕是侍君王多年的杜玄臻,也猜不透皇帝心中的想法。

    他的微笑使人胆寒心惊,那双眸子里藏了风暴。

    嘉安帝并没有穿代表着帝王之尊的朝服,只着了绡纱宝蓝圆领长衫,腰束玉带,伸手撑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听他们报莫州军事。

    一个李彦安之死,便逼得李彦辉谋反。

    莫州离幽州并不远,幽州刺史温勖却并没有提早得知消息。

    讨论了一宿,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嘉安帝站起身来,敲了敲椅子扶手,示意谈话告一段落,准备要该早朝。

    几位老臣不敢露出疲态,颤巍巍的送皇帝进内宫梳洗。

    内侍送了浓茶上来,几位大臣各自都端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才觉得精神了许多。

    尚书省下窦文扬看了杜玄臻一眼,却见这位掌权多年的中书令眯着眼睛养神,看不出喜怒,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嘉安帝出来时,几位重臣站起了身来,皇帝此时收拾得一丝不苟,并不失态于人前,微笑着道:

    “诸卿随朕入朝。”

    几人连忙便应是。

    另一侧有侍人出来向候了一晚的容涂英回话:“大人速速前往大殿,大家已往那边去了。”

    容涂英吐出一口浊气,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打赏了传话的侍人,这才提了衣摆,又往另一侧大殿赶去。

    朝堂之上嘉安帝半靠着龙椅,手中握着奏折,勾了嘴角唤道:

    “上明何在?”

    容涂英一宿未曾合眼,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温文儒雅之态。

    他定了定神,站了出列来:

    “臣在。”

    他的语气沉着,这使得有些惶恐不安的燕信等人又稍稍安了一些心。

    “莫州刺史李彦辉谋反,此事上明如何看?”

    嘉安帝含着笑意,问了容涂英一声。

    容涂英早知今日难以避免此事,但他不由暗自庆幸,事情是先由嘉安帝提出来。

    他心里又开始琢磨着皇帝对此事的态度,猜测着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一面嘴里自然便喊起了冤来。

    “冤枉?”

    嘉安帝拿着折子的手一抬,一旁黄一兴便双手并拢接过了折子,捧着下了龙墀,朝容涂英递了过去。

    他诚惶诚恐的接过,又打开折子目光落到了左下上折之人的名字上。

    心里暗暗将此人记了下来,才开始看折子内容。

    “李彦辉杀朝廷命官,宣布反唐。”嘉安帝将折子中几句话念了出来,每说一句,容涂英额头汗便更多,头垂得越低。

    “逆贼乃是你当初一手提拨,曾夸此子有万夫莫敌之勇,会是朕手中一柄利剑!”嘉安帝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如今这柄利剑却是对准了朕,对准了大唐。”

    “皇上……”

    容涂英合拢折子,下跪叩头:“臣识人不明,有大罪。但在此危急时刻,臣仍斗胆进言,当务之急,该当铲除逆贼,收复莫州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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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平叛

    容涂英一步步叩着往前挪,直到摸到了龙墀的第一阶,才将额头又撞了上去:

    “那时臣心中内疚才得以平复。”

    那一声声叩头撞击的声音,听得苏颖等人头皮发麻。

    容涂英此人对旁人狠,对他自己也并不手软。

    高辅阳等人连忙出列:“求皇上息怒。”

    容氏一党忙为容涂英求情,嘉安帝笑道:

    “上明既然如此为大唐忧心,朕便圆你此愿,由你领兵剿灭反贼,如何?”

    容涂英顿时哑口无言。

    他并不擅马上征战,也无经验,嘉安帝说这话明显是在讥讽于他,容涂英却不敢说话。

    事到如今,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李彦辉反唐之后,嘉安帝势力要派人剿灭。

    若是以往,这样一个好机会,他少不得要派自己人出马,取这军功。

    但在这紧要关头,反唐的乃是他推荐的人,自然在此事上,他便再无说话的底气。

    一番争执讨论之后,陈敬玄出列道:

    “皇上,莫州李彦辉谋反,臣以为,可使秦王镇之。”

    容涂英不知为何,眼皮开始不停的跳。

    有了陈敬玄开口,其余燕追一党自然便接二连三举荐。

    “秦王曾镇守益州,还曾与吐蕃、突厥等交战,功勋卓著。又曾定简叔玉之乱,领兵经验丰富。”陈敬玄侃侃而谈,容涂英觉得不妙,也顾不得避嫌:“皇上,温勖就在幽州,请皇上容他将功补过!”

    “皇上,容侍郎此言不可!”门下省左侍中王秋甫大声道:“莫州与幽州乃是近邻,李彦辉昔日乃在温勖治下,李彦辉任莫州刺史,温勖还曾与他往来交好。”

    陈敬玄也附和:“王大人此言有理,李彦辉谋反,温勖怕是早就得到消息,却隐忍不发,臣以为温勖若是没有与李彦辉哪怕没有同流合污,也必有失职之嫌!求皇上下令,捉拿温勖进洛阳!”

    容涂英牙齿咬紧,此时已经感到不妙。

    “皇上明鉴!陈大人此言无依无据……”容涂英一党中又有朝臣连忙出列。

    “皇上……”

    嘉安帝伸了手指,轻轻抚了抚嘴角,却不说话。

    下方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他的目光落到了司徒魏威身上。

    温勖卷入此次事件里,柱国公明显已经感觉到有些惴惴不安了,嘉安帝嘴角边笑意更深,缓缓将目光移开了。

    最后商议结果,则是由燕追从鄯州等地领兵五万,平莫州之乱。

    下了朝时,容涂英嘴里发苦。

    嘉安帝令人快马加鞭向鄯州出发,二十六日,大军从鄯州出发,消息传回洛阳时,容涂英险些吐出了一口血来。

    燕追准备这样迅速,丝毫没有临时调兵遣将的慌乱,反倒像是早就整军待发。

    到了此时,容涂英若不知自己怕是中了计,他也白活这样一把岁数了。

    与此同时,莫州李彦辉向他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救信也落到了容涂英手上,看着信中李彦辉向他求救的话,容涂英再是沉稳,也忍不住恨恨的将信撕了个粉碎。

    李彦辉近几年虽已成气候,但成为莫州刺史的时间却并不长。

    燕追领五万人马,一面分三万人切断幽州与莫州之间的连接点,一面让人严防死守莫州城出入口处。

    时间一长,城中自然人心惶惶。

    莫州反唐,原本就是因为李彦辉之故,又非城中众人本意。

    如今朝廷派大军征剿,自然使人害怕,燕追又骁勇善战,数次交锋以来,莫州士气不高,尽皆败于燕追之手。

    直到半个月后,燕追再灭莫州李彦辉亲信之一折冲府领军都尉张冲,并让人枭其首,以竹竿高挂于城前。

    每杀一叛军,便以首级挂上。

    半个月后,城中众人看着城外一排排面目狰狞的李彦辉死去的手下,早被吓破了胆。

    李彦辉想逃,前后却被燕追堵住了去路,数次想要突围,在士气并不高昂的情况下,却每次都被燕追拦了起来。

    向外通风报信的路被阻断,再过了几日,莫州副使统领刘克明率众杀李彦辉,开城门投降。

    燕追领兵入城,将李彦辉妻妾子嗣尽数杀光。

    又结合莫州兵力,直逼幽州,捉拿幽州刺史温勖。

    大战期间,范阳容氏族人被屠杀殆尽,容涂英苦心经营多年,却一朝尽毁。

    随着一纸纸战后表功的奏折送入洛阳,容涂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白。

    朝中昔日被打压的燕追一党自然趁势崛起,相反之下,苏颖等以容涂英为首的四皇子一派自然行事便收敛了许多。

    大朝之上,中书令杜玄臻念着此次战报:

    “……缴获武器、盔甲等四千余套,共杀逆贼六千……”

    杜玄臻每念一个数字,容涂英的牙齿便咬得更紧,他紧紧撰住手里的象笏,力道大得似乎想要生生将手里的笏板捏断!

    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他当初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幽州拿在手中。

    可就因为李彦辉谋反,便使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捉拿幽州刺史温勖,已送往洛阳听候发落……”

    杜玄臻仍在念着,容涂英心中滴血,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心头之肉,痛不欲生。

    朝中他才剪去燕追不少爪牙,伤燕追须发。

    燕追却是直接断了他手足,使他悔不当初。

    他实在是太疏忽大意了,才会中了燕追奸计的!

    朝里众人都在歌颂秦王功德,嘉安帝目光落在容涂英躬身而立的身影之上,翘了翘嘴角。

    大朝何时结束的,容涂英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众人都在恭送嘉安帝了,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弯腰。

    苏颖有些担忧的唤他:

    “容大人?”

    容涂英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后槽牙重重的咬了咬,目光阴晴不定,好半晌才转头看着苏颖,挤出一丝微笑:

    “苏大人。”

    苏颖动了动嘴唇,容涂英冷冷看了他一眼,他顿时便噤了声。

    出了建福门,容涂英才侧过头来,苏颖小声道:

    “近来高大人身体不适,我想着,若容大人得空,不如一道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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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老奸

    容涂英看了他半晌,直将他看得大汗淋漓了,才欣然应允。

    高辅阳的书房中,下人俱都被遣了开来,苏颖等人坐在下首两侧,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却是跪在了几人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敢回洛阳出现在我面前。”

    容涂英端着茶杯,望着跪着的大汉,冷笑连连。

    这大汉是李彦辉心腹手下,燕追大军刚抵达莫州时,他逃出来的。

    一路掩人耳目,他混迹在人群中,不敢抛头露面,回了洛阳躲了好长时间,才混进了高辅阳府中。

    此时听了容涂英的话,大汉哭着便道:“大人对您忠心耿耿,原是派我回来向您求救的。”

    “既然忠心耿耿,为何敢谋反?”

    李彦辉明知谋反是死路一条,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连累了自己,更是连温勖也害了,使自己丢了幽州。

    容涂英每每想及此,便火冒三丈,险些没忍住破口大骂。

    “大人冤枉!”那大汉连连喊冤,还有些茫然道:“不是您写信,向李大人求援,说是秦王跋扈,趁皇上前往骊山一行时,大肆安插朝中亲信党羽,把持朝政,四皇子有难,让李大人与您里应外合吗?”

    容涂英等人一听这话,顿时便相互对望了一眼。

    主位之中容涂英更是险些连手中茶碗都砸了,一下站起身来,厉声便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有您亲笔手书及信物为证,莫非有假?”

    那大汉反问了一声,容涂英此时已经察觉出其中古怪之处,忍了心中百般滋味儿,令他细细说来。

    这大汉便由当日嘉安帝前往骊山,却由燕追监国时说起。

    那时他革容涂英爪牙党羽,大肆安插自己的人。

    当时傅其弦坐上太常寺少卿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例子。

    那原本的太常寺少卿柳茂乃是燕信之人,却遭燕追革职,而扶傅其弦上位。

    当时这事儿闹得纷纷扬扬,甚至在燕追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时,投靠了容涂英的陆长元还曾弹劾过燕追,嘉安帝当时更是做主革了傅其弦太常寺少卿一职,而扶原本的寺丞戴守宁为少卿。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是以这大汉在问及燕追清除异已一事时,容涂英竟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他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燕追所设下的陷井之中,此时心中翻江倒海,却强作镇定,手指动了动,示意这大汉接着往下说。

    “当时李大人便十分谨慎。”

    李彦辉知道此事,所以在后来书信中所说秦王府的人十分嚣张,秦王势大时,便深信不疑。

    直到后来李彦安被打,而后容涂英的亲笔手书中夹带着他自己本人信物,说是李彦安已死于秦王府之手时,他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后来一封一封的书信送往莫州,都是容涂英‘亲笔所书’,字迹行文完全一致,虽再无容涂英信物,但李彦辉却并未生疑。

    其中说的是四皇子遭秦王一党打压,在朝中举步维艰,甚至皇上受到秦王一党所进馋言,有意要四皇子性命。

    信中更是急切万分,要李彦辉与之里应外合。

    到时李彦辉在莫州起事,幽州里温勖与之响应,洛阳之中容涂英已掌府卫统调之事,里应外合,必定成事。

    当初温勖对容涂英事事顺从畏惧,李彦辉是曾看在眼里的。

    容涂英在信中又劝他‘泼天富贵,只在此时。岁不我与,稍纵即逝。’,正是这一句话,使得李彦辉下定了决心。

    弟弟李彦安之死已使他满怀仇恨与痛心,他将弟弟留在洛阳,就是为了安嘉安帝的心,是为了表忠心的。

    如今‘质子’已死,容涂英的‘亲笔手书’又诱惑他一往无前。

    他已经是容涂英的人,若四皇子好,将来他自然前途无限。

    若秦王得势,将来燕追必不容他。

    所以连番收到书信之下,李彦辉便起兵谋反。

    他反唐之时,做的还是将来分土封王的美梦,想的是功成名就之后权势滔天。

    可谁料到,容涂英‘临时反悔’,所谓的里应外合并没有到来,幽州刺史温勖也并没有与他联合。

    他等来的是朝廷一纸榜文,并着燕追调兵讨伐他。

    当时的李彦辉便慌了。

    大汉不敢说出口的是,李彦辉派他前往洛阳之时,夜里难以入眠,数次大喊‘容贼误我’。

    最终李彦辉并没有谋反成功,反倒身首异处,连子嗣都不能保全。

    那大汉说完这些话,容涂英肝胆俱裂:

    “我什么时候写过多封手书?”

    大汉有些诧异的看他:“李大人前后共收到三十余封书信。”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借李彦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当头反唐的。

    容涂英此时手脚冰冷:

    “我只写过一封书信……”

    他话没说完,一下便醒悟过来,自己怕是中了燕追奸计了!

    既然他只写过一封书信,那么这大汉口中所谓的三十余封他的‘亲笔手亲’,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手中,而是别有用心人所为。

    容涂英手肘撑着桌面,以掌托额,后背冷汗淋漓,觉得自己是从一开始便陷入了燕追的陷井中。

    而这个陷井,是从去年便开始挖了。

    那时皇上前往骊山,而令秦王燕追监国。

    他那时大肆清除异已,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岳丈傅其弦扶上四品太常寺少卿之位。

    此事明显是授人以柄,那时的容涂英还当燕追年纪太轻,行事张扬,自以为拿到了他一个把柄,却按兵不动。

    紧接着太原兵工部自己令人向那批武器动了手脚,嘉安帝一怒之下斥责了他,并令他全权负责此事。

    损失的兵器他需要自己想法填上,而此事触及阴氏利益,阴家势力不肯帮他。

    当初傅明华邀约定国公府薛家那位世子夫人时,容涂英也曾有所耳闻,却并不将她放在心上。

    甚至崔贵妃也出面时,容涂英心中是暗自得意的。

    从一开始,容涂英就算计着逼燕追离开洛阳这个权势中心,把当日燕追曾侵占过的权势,又一点一滴收了回来。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燕追果然走了,连重要的弱冠礼都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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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巨滑

    容涂英趁燕追离开洛阳的时间里,除秦王一派的人,又示意陆长元弹劾燕追扶持傅其弦这样一个把柄。

    而此举造成的结果,就是当时洛阳之中,高门大户之间都曾传言秦王跋扈,趁监国期间扶持自己的人,把持朝政的流言。

    容涂英知道此事时,颇为自得,并没有想法制止,反倒令人添油加醋。

    哪知当日这话,便是造成了事后李彦辉认为秦王势大压燕信的最佳证明。

    事后卢氏落于云阳郡主府中,而秦王妃则令人绑了李彦安,逼云阳郡主放人。

    容涂英召见李彦安时,心中还打着李彦安没有伤于秦王府,自己也要嫁祸秦王府,欲置其于不利之地。

    当日他原本是要将李彦安之死,推脱到秦王府头上。

    其中一封亲笔手书也确实是他所写,信物也是由他令人传出,原本的意思是想要李彦辉上告朝廷,向秦王燕追施压。

    哪知后来有人利用此事,数次冒仿他的笔迹,却硬生生伪造文书,半真半假的,逼李彦辉谋反,而他的举动无意中推波助澜,使得李彦辉上了当。

    而最初他曾为了陷燕追于两难之地的信件与信物,恰巧使得李彦辉在收到了燕追派人送去伪造的信件时,没有丝毫怀疑。

    至始至终,容涂英都一脚踩入了陷井里。

    从一开始的燕追监国,提拨傅其弦。

    再到后来太原兵工部出事,他离开洛阳。

    当时的容涂英不明就里,可如今嘉安帝令燕追平叛,容涂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当时的燕追故意设计,提傅其弦,引他入坑。

    后又将计就计,离开洛阳前往鄯州,怕是当时就打了在鄯州好好练兵,将来终有一日收复幽州的主意。

    至于之后的李彦安之死,及他送往莫州的信件,都是中了燕追圈套,燕追等着立这战功,拿到幽州,除去他左膀右臂,斩他得力助手,夺他幽州,想断他命脉!

    这一环扣一环的,简直容涂英也不由得要说一声服了。

    因为傅其弦任太常寺少卿事件,所以使李彦辉在接到信件时,其中所谓的‘秦王势大,逼迫宫中,四皇子性命堪忧’的字句时,李彦辉才深信不疑。

    容涂英突然有种自己搬了石头砸在脚背上,痛不欲生却无人迁怒的感觉。

    当初秦王跋扈之名是他示意人所传,向太原兵工部动手脚,逼燕追离开洛阳,离开这天下权势之所,是他所为。

    杀李彦安嫁祸秦王府,亲笔所书向李彦辉示意,统统是他干的。

    事到如今,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他又应该去怪谁?

    他杀了李彦安,甚至下令杀了自己的亲侄子,却只换来这样一个下场?

    大意失幽州!

    容涂英双肘撑着桌子,两手扶额,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大人……”

    苏颖有些担忧的唤他。

    容涂英却不吭声,他的脸被挡在双手形成的阴影之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高辅阳与他共事多时,也是头一回看他这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见苏颖话音一落,容涂英却没有反应,心中猜测着莫不是气出个好歹了。

    也不由唤了一声:

    “容大人……”

    他将唤完,容涂英突然将双手握拳,重重的捶到了桌面之上,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跳,目眦欲裂:

    “滚!”

    他厉声大喝,神情凶悍若猛鬼一般。

    几人看他这模样,都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容涂英想也不想便拿了桌上的茶杯,朝外狠狠掷来:

    “滚出去!”

    那茶水泼得桌面、地上到处都是,下方跪着的大汉也不敢躲,被烫了一身连喊都不敢喊。

    盛怒之下,容涂英已经维持不住那温文尔雅的仪态。

    甚至忘了此地并非是容府,而是高辅阳府中书院,直接便将几人赶了出来。

    高辅阳几人忧心忡忡的对视,苏颖脸色阴晴交错,长叹了口气。

    捷报一连传来,嘉安帝大喜之下,任命燕追为幽州牧,暂理幽州、莫州等两州军务。

    温勖被捉拿回洛阳,温氏一族已经完了。

    近来傅明华偶尔会出外院见姚释,两人合作给李彦辉下了一个套,断了容涂英一臂,助燕追得到幽州,倒是熟悉了起来。

    燕追终究如愿以偿,任幽州牧,在旁人眼中,已经算是半个太子了。

    傅明华想起梦里另一个‘傅明华’病逝之时,燕追也是如现在般春风得意,任的是幽州牧,怕是不久的将来便会进位储君,将来风光无限。

    只是那时的他得到幽州,借的是柱国公府魏威之势,是使温勖等人投靠。

    而这一次却是凭他自己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此时的王爷一定神采飞扬。”傅明华握了棋子,微笑着,小声的道。

    他拿下了幽州,如愿以偿。

    她可以想像他进城时的样子,必定是少年得志,不知有多气宇轩昂。

    那情景一定十分好看。

    可惜她远在洛阳,却无缘见到。

    她有些遗憾,叹息了一声。

    坐在她对面的姚释看了她一眼,笑着落了一子。

    此次燕追将幽州揽入囊中,与姚释料事如神与他里应外合是分不开的,幽州能打下,逼李彦辉谋反,姚释居功甚伟。

    他脸上却不见多少志得意满之色,仿佛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傅明华还在叹息着燕追即将飞龙在天之势,姚释却摇了摇头:

    “不。”

    她愣了一下,渐渐收了些笑容,有些疑惑:

    “不?姚先生此话是何意?”

    她看了棋盘,想了想落了子,不动声色阻了姚****困黑子的盘算。

    “王爷并没有神采飞扬。”他认真的道。

    拿下幽州之后,他就收到了燕追自幽州送回的消息:

    “王爷抱怨连连,说是误了您的生辰。”

    他微笑着捻须,缓缓开口。

    傅明华欲拿子的动作一下便顿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反问了一句:

    “王爷说误了我生辰?”

    姚释点了点头。

    其实他听到这消息时,也是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颇为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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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情动

    这位名动天下的新任幽州牧,刚刚算计了容涂英一把,拿下幽州,半步迈入东宫的年少得志的秦王,向身边的人抱怨着容涂英误了他的事。

    姚释也当燕追拿下幽州后必是春风得意之时,他最在意的却不是刚到手的名声威望,反倒遗憾错过了新婚不足一年的妻子头一个嫁他的生辰。

    始终还是透出了几分少年的意气来。

    姚释细想之后,又觉得有些意思,此时无意之中说来与傅明华听,看她咬着唇,神情怔愣的样子,不由便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这盘棋是下不成了。”

    他有些遗憾。傅明华实在是一个难得好下棋、下好棋的对象,稳重不失耐心,有谋不失进取,倒是有大家风范。

    听说她曾师从严本之后代子女,也难怪这棋下得不差了。

    傅明华确实没心思再与他下棋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我想着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她忍了心中感受,向姚释点了点头,又吩咐下人将残局记下来,见姚释宽和的微笑,这才起身离开。

    她先是小步的走,紧接着提了裙摆跑了起来。

    傅明华向来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可此时她却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感受。

    姚释无意中所说的燕追的抱怨,点燃了她心里的一把火,让她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备笔墨纸砚。”

    她吩咐着,碧云几人便忙去研墨铺纸了。

    几个丫头也不问她要做什么,仿佛都已经猜到了一般。

    此时她恨不能飞往幽州,扑进燕追怀里。

    可她能做的却仅是画幅画,提笔写封书信给他,以表达自己心中思念之情罢了。

    “东院明窗夏迎秋,满池荷花结红藕。忆及三郎离府时,桃花仍挂树梢头。”

    她使人送了书信前往幽州,夜里便似梦到了前往幽州,醒来便记不住其他详细之事,只是心中还残留着即将要见到燕追时的欣喜与期待了。

    倒正应了当初他信中所说的‘梦回洛阳’的心境了。

    幽州的回收,一下便拂去了笼罩在以陈敬玄等燕追一党派的人头上多时的阴影,大伤了容涂英的元气,使他痛不欲生。

    洛阳里再没有人提及秦王跋扈一事,而是都对幽州一战议论纷纷。

    照惯例,燕追灭莫州李彦辉一党的收缴的兵器盔甲等,乃是他自己的战功收获,他以此弥补了太原兵工部所受亏损,容涂英自然只有打落了牙齿混血吞了。

    苏氏前往秦王府来拜见傅明华。

    她成婚两个月,脸上仍挂着明媚的笑容。

    在傅明华之前深居简出的时候,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时,她曾来过秦王府,提醒傅明华小心一些容涂英。

    碧云等人都领她这个情,因此苏氏前来时,糕子点心都是厨房变着花样做的。

    “如今秦王立了大功,朝中风向又该朝这边吹来了。”苏氏拿了银叉,吃着糕点说话。

    她穿了一身绣石榴花的水红色长裙,上身则配鹅黄色广袖轻纱,领口开到肩膀旁,露出修长细白的脖子及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

    傅明华则是雪青色细纱长裙,上身淡紫薄绡上衣,将一身雪肌玉肤裹在轻绡里,更显诱人。

    两人坐在湖边的亭中喝茶,苏氏说了这话,傅明华便倚着木桌,没有说话。

    那长长的裙摆绕着披帛,随她斜坐的姿势铺了一榻,苏氏看了一眼,见她头发挽起,乌云之下那玉颈肤如凝肌,白得腻人,不免便将头低垂下去了。

    “元娘,你说人怎么这样古怪,没有得到时,千方百计总想要,得到了,却又觉得有句话是对的。”

    苏氏侧身趴在矮桌上,叹息着道:“可远观不可靠近。”

    傅明华便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嫣然一笑,神情有些娇俏:

    “看我干什么?王爷对你可好?”

    她有些好奇的问。

    傅明华忍不住想笑:

    “怎么总问我王爷对我好不好?”

    苏氏便歪了头,问道:“除了我,还有人问吗?”

    “当初丹阳也曾问过。”她淡淡垂下了头,苏氏望过去,是看到她描得细长的眉,显得那张鹅蛋似的脸更加的秀美。

    那朱唇不点而朱,睫毛纤长。

    这样的美人儿,稍加妆点,满池荷莲都失了几分颜色。

    她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当初三皇子对她势在必得,好不容易得到,又怎么会不如珠似宝。

    苏氏的眼眶有些酸涩,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股子难受压下去了。

    “丹阳吗?”

    她话里带着鼻音,却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可能九月便要随武安公府世子回南诏了,半个月前,靖王府柳七娘子所办的茶话会上,还曾说要寻了时间,办个花会,让我们见上一面,说说话呢。”

    傅明华没有转过头来看她,苏氏眼眶便感觉更热。

    自己语气里的哽咽太明显,她都听出来了,傅明华却体贴的装着没有发现。

    此时的她只想要保存住仅有的脸面,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遭人问起来。

    她将脸埋在臂间,好半晌才抬起了头,又恢复了之前巧笑颜兮的模样,傅明华才转头来向她微笑道:

    “丹阳回洛阳也有一段时日了。”

    “是。”苏氏点头,伸了手指去碰自己的眉尾:“说是明年可能会长留帝都。”

    武安公府握了重兵镇守南诏,武安公周沛主动向嘉安帝投诚,欲将儿子长留洛阳为质,如此一来是为了安嘉安帝心,也是为了表示自己忠诚的。

    “到时见面便方面许多了。”苏氏眨了眨眼,睫毛还微润。

    她顿了片刻,又笑道:

    “元娘你是不是偏心丹阳?”

    傅明华含着笑意,摇了摇头。

    “那她问你话时,你如何答的?”

    苏氏又好奇的问。傅明华想了想,回道:“王爷自然是好的。”

    “有哪里好?”

    苏氏追问了一句,就看傅明华脸颊渐渐漫了浅霞,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王爷对元娘你一心一意,贵妃娘娘又十分疼惜你,我真的有些羡慕你了。”苏氏叹了口气,羡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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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求见

    一旁碧蓝上前替苏氏斟茶,听了这话就笑:

    “世子姿容至美,有玉郎的美号。性情温和体贴,您嫁得如意郎君,怎么羡慕旁人?”

    苏氏也知道碧蓝是傅明华身边大丫环之一,深得傅明华信任。

    此时碧蓝张嘴说话,她便抿了唇指着碧蓝笑:

    “伶牙俐齿的,跟着元娘学了来变着方儿的笑我。”

    “奴婢哪里敢笑您?若说羡慕,不知多少娘子该羡慕您了。”

    碧蓝倒了茶,放了茶壶,又往后退了一步。

    苏氏抓了一把瓜子与她,一边就笑:“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她倒是不谦虚。

    贺元慎在大唐有无双玉郎之名,温文尔雅,当初多少小娘子曾见他而误了终身。

    当日死在承香殿中的容三娘不正是其中一个吗?

    苏氏笑意收敛了一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却没说出口来。

    傅明华端了茶杯放在唇边,看了她一眼,垂眸抿了口茶。

    “对了。”苏氏不想再说自己的事情,便将话题一转:“江嬷嬷好些了没有?”

    说到这话,傅明华与碧蓝几人脸色便沉了些,也不再像之前轻松了。

    “仍是老样子。”她有些担忧,江嬷嬷年纪不大,以往也是好端端的,但这一病却情况凶险,人都看着憔悴了许多。

    “我想,等她稍有起色,便让全哥儿将她接出府中养老。”

    全哥儿是江嬷嬷的儿子,傅明华早先让付嬷嬷回了一趟江洲办事,他后脚便跟着进了洛阳。

    听说江嬷嬷身体不好,他便一直留在洛阳未走,在盘龙山外傅明华名下的庄子里帮着做些活儿。

    苏氏便有些同情:

    “你身边的人也走得太多了,该留几个亲近的人,也好说说心里话。”

    她话中的意思傅明华明白,不过就是有几个亲近的好办事罢了。

    “我也不瞒你说。”傅明华淡淡道:“我是没有这些心思的,夫妻之间,既然我信了王爷,就不会再防他。”

    这些心里话,换了时间,换了个人她不一定会说,只不过是此时苏氏提起罢了:

    “若她们要走,我便好好的送她们离开,过自己的生活。”

    梦里几个丫头跟着‘傅明华’,都没落得好结果。

    最后的江嬷嬷跟着儿子走时,也是伤心绝望的。

    她自己过得好了,便也希望碧云她们也能好好的。

    可惜两个丫头太过倔强,至今还不肯离开她的身旁。

    苏氏有些受到触动,眼圈又有些发红。

    “夫妻,夫妻。”她念了两句,又细声道:“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

    “你也不要想这样多。”傅明华捏了帕子,伸手替她压了压眼:

    “当初那样心心念念,如今怎么感慨就多了?”

    苏氏笑了笑:“羡慕你身边干干净净,王爷未纳通房妾室。”

    她来过王府几回,对这事儿也是十分了解的。傅明华就看了她一眼:

    “世子不也是只得你一人?”

    “只是姐姐妹妹的却不少。”她有些烦燥,不想再提及此事,又转口说起其他的:

    “对了,听说你娘家那位娘子,近来身体有些不大安好。”

    苏氏这个人,表面看似温婉柔和,实则好奇心十足。

    傅明华啼笑皆非看了她一眼,她就以为傅明华不知她指的是谁般,解释道:“就是那位你已逝大伯的嫡女,嫁了冯右司郎的那位。”

    她提醒着,凑上前来。

    傅明华伸了玉指,点了她额心一把:

    “我知道你指的是谁。”

    苏氏被她点着,顺了她力道歪趴在桌子上,也没个正形,闻言便娇声的笑。

    “她怎么了?”

    “应该说是又怎么了。”苏氏说到此处,有些来了精神:“这位冯右司郎宠妻可是出了名,家中下人都知道冯右司郎在府里时常受傅二娘子动辄喝骂的。”

    傅明霞悍妻之名在那一层圈子中传扬了开来,人人都道冯万应畏妻如虎。

    苏氏原本对此并不知情,冯万应地位太低,压根儿不值得她注意。

    只是某天有人讨好她,无意中将听来的事儿添油加醋的与她一说,因为傅明霞是傅明华的妹妹,才使苏氏来了些兴致,听了个大概。

    傅明霞忧思成疾,嫁人之后郁结于心,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日茶饭不思的。

    冯万应如何讨好她都没有作用,时间一长,便病歪歪的,成日请大夫抓药,病便越见重了。

    药石罔效之下,冯万应四处求医问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傅明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苏氏低头便抿唇微笑:

    “想不出来冯右司郎年纪一把,倒是果然会疼人。”

    钱财大把大把花出去,却不见成效。

    “傅二娘子倒真是个心狠的,这样的手段,连石头也捂热了。”

    两人这头还说着这桩趣事,才不过两三天时间,傅明霞便亲自找上了秦王府门,慌张的要见傅明华。

    傅明霞来时天色才将蒙蒙亮,傅明华刚起身不久,听传话的银疏说她慌慌张张,傅明华还当她惹了什么祸事,猜测着是不是她与冯万应争了两句嘴,才跑她这里来了。

    她刷洗了牙齿,又漱了嘴,才接了帕子擦了擦唇,问道:

    “让她进来。”

    宫人将早就选好的衣裳侍候着她穿上了,她又洗了脸与手,还在梳头时,傅明霞慌慌张张的便进来了。

    她的脸色惨白,头发也是匆匆拢好,有几缕甚至未挽,垂落在胸前,整个人仿佛失魂落魄的模样。

    “姐姐。”她一来便向傅明华跪下了,规矩的叩了头,才刚唤了傅明华一声,眼泪便涌了出来,泣不成声了。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傅明华目光平静,让人扶她起身。

    看傅明霞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她想起了傅明珠。

    傅明珠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当初先是定了安北伯府的嫡三子吴襄,却因为遭了侯府连累之故,而被安北伯府退了亲事。

    后又许了济州侯府韦护的庶子,可惜因为傅其弦之前出事,婚期又误了,便决定推到七月底,眼见没有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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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