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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一章 城府

    可若燕追事败,燕信上位,到时朝中清洗,又哪还有众人一席之地呢?

    “暂时脱下这身官袍又如何,正如王妃所说,乌云再广阔,也总也遮不住日月之时,成败在此一举。”成王败寇,“容涂英不也正是因为知道后果,所以才拼死一博么?”

    王植岁叹了口气。

    容涂英到了此时,怕是也心中明了得很了,只是走到这样的地步,无论皇上算不算计,都终归要拼上一把的,否则让世族眼睁睁的去死,谁又乐意呢?

    究竟谁是棋子,谁又是执棋的人,局势未明,现在还不好说!

    众人笑了一声,都齐声说道:

    “王大人说得是。”

    待漏院里,容涂英稍坐了片刻,出了建福门时,他的小轿已经候在了宫门前了。

    苏颖等人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侧,亲自扶了他上轿。

    “大人,王植岁咬得很紧……”

    容涂英坐在轿中,似是闭目养神,没有回他的话,苏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究竟听到了没有。

    事实上王植岁所告之事是真是假,大家心里都有数。

    修禅定寺,必得有好处,容涂英才会当初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国库中的银子他确实挪用了,而挪出来的银两如今正在容涂英的手中。

    随行的容大爷一脸焦急,轿子跟在容涂英轿后,嫌轿走得太慢,却又不敢让人催走得太快了。

    容府里容三爷早就得到消息了,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容府之富,从这雕梁画柱,琉璃瓦片便能看得出,亭台楼阁无一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府中奴仆成群,各行其事。

    当日容府之主已去的容老太爷共有嫡子三人,分别行一、三、七,长子昔日入朝为官,三子接管府中庶物,七子声名在外,与文人雅事往来,行风雅之事。

    三兄弟各行其事,相互配合。

    在此之前,容涂英只是颇有美名罢了。

    可直到他献妻女以换富贵,容家里他的地位一升再升,人人都以他为主,他一回来,容三爷及随后而来的容大爷都不由自主朝他靠来:

    “七郎,如今可如何是好呢?”

    容涂英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下人随即奉来参茶,参是上好的参,去参须只留最好的地方切片备用。

    他喝了一口茶水,才不慌不忙的笑:

    “急什么?”

    “那银子……”

    容大爷到了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他却仿佛老神在在的。

    “大哥,你的性情就是沉不住气。”容涂英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转身放了茶碗:

    “银子早就运出洛阳城了,不在容府之中。”

    他取了袖口里的帕子压唇,这话让容大爷、容三爷都愣了愣,好半晌之后两兄弟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

    “什么?”

    “我办事,”容涂英微笑着,眼皮垂了下来,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又岂有不留手后着?”

    他性情谨慎,行事又周密,凡事谋定而后动。

    此次虽然一再料错了傅明华,而使自己陷入被动,但早在动手之初,决定斗胆伸手向国库,他又岂会是没有准备的人了?

    容三爷想起容七郎性格,果然便又惊又喜,问道:

    “七郎,你的意思,是此次的事件,早在你掌控之中?”

    容涂英将帕子放在嘴边,听了这话,眼中闪过阴戾之色。

    此次事件,王植岁等人居然会听信傅明华之话,不惜冒着丢官的危险来指证他,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过也只到此为止了。

    王植岁等人居然会听信一个妇人之话,果然没有了姚释,洛阳里秦王燕追的势力便成一盘散沙了。

    只是傅明华对于李辅林等人的影响力,仍是令容涂英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

    以往容涂英将王植岁看成苍蝇,可苍蝇‘嗡嗡’久了也是烦人。

    他心里想着事,却被一声呼唤打断:

    “七郎?”

    容大爷唤了他一声,容涂英目光一闪,笑着就道:

    “大哥放心就是了,我既然敢让王植岁来搜,便不怕他搜出什么把柄来!事情我已处理善后,我这容府,不是那么好进的。”他眯着眼睛,意味深长。

    早在行事之初,他便利用修建禅寺的机会,将银两运出洛阳,送往修建禅定寺的地方所在。

    可笑王植岁受妇人指使,来容府里又搜得出个什么东西呢?

    容涂英温和的笑道:

    “恰好可以让皇上看看,我容家的清廉忠胆哪!”他说完,不由轻声的笑了出声来。

    王植岁回了府邸,召来自己太太,叮嘱她寻了个借口,前往秦王府。

    傅明华最近几日,几乎闭门不出,宫里前来回报崔贵妃病情的嬷嬷才将走,后脚便听说御史中丞王植岁的太太应自己所邀,前来王府赏花做客。

    紫亘进来传话时,下人已经将王太太暂时引至紫兰轩,等候她的召见。

    傅明华近来并没有给王太太放贴,但既然王太太来了,必是因为朝中有大事发生,受王植岁指引前来见她传话的。

    “请王太太进来。”傅明华招了招手,一面小心的牵了榻上的薄衾,掩在了自己腿脚之上。

    自前些日子下了暴雨,这天便再热不起来,今年秋天来得早,府里的荷花都败得很快。

    她被薛嬷嬷几人扶着上了阁楼,王太太已经在下人的牵领下,站在了那里等她。

    “王妃娘娘。”

    王太太一见傅明华,便忙不迭的行了个礼。

    王植岁已是不惑之年,长得其貌不扬,但他的太太却能看得出来年轻之时,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哪怕年纪又长,可是肤色白皙,体态丰腴高挑,穿了石榴色的长裙,披黄色帔帛,笑意盈盈的。

    她父亲乃是太祖时期官至潞州太守的徐谓,早前颇有贤名。

    傅明华含了笑意,伸手虚扶了王太太一把,腹中孩子便踹了肚皮一脚。

    她伸手拍了拍肚子,王太太便有些关切的看她肚皮:

    “看着情景,怕要不了几日便要生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看着下人上了茶,开门见山就问:

    “王太太前来,可是王大人有话要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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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极深

    傅明华说话时抚了抚腿,一旁碧蓝见状,便向银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傅明华搭在腿上的丝帛,楼阁风大,傅明华出来见徐氏倒是忘了将那丝帛带上。

    银疏转身下了楼阁,傅明华问了徐氏来意,偏头望着徐氏。

    徐氏今日也是为了正事前来,此事关系到王植岁性命前程,她也顾不得说笑,忧心忡忡便将今日朝中王植岁弹劾容涂英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了,末了又说了王植岁的担忧:

    “娘娘,我家老爷说,容涂英提及愿搜寻自家府邸时,话冲口便出,容涂英老奸巨滑,我家老爷他怕……”

    “此事有诈。”傅明华点了点头,替她将未说出口的话接下来说完了。

    徐氏眉眼间便露出忧色,正要开口发问,傅明华喝了盏茶:

    “皇上当时神情如何?”

    徐氏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丈夫说的话:“皇上当时似是龙心大悦。”

    究竟是在欢喜什么,王植岁摸不准圣上心中的想法,不敢善自揣摩。

    是因为搜寻了容府内部而欢喜,还是王植岁计谋成功,众人使了绊子将容涂英缠住而使皇上微笑,王植岁不得而知。

    傅明华却想到了一个可能。

    容涂英敢明目张胆让人搜容府,初时听来,似是落入了王植岁计谋之中。

    可此人老奸而巨滑,又岂非那等义气用事之人呢?

    他敢如此答应,必定就是有恃而无恐。

    徐氏见她许久不说话,脸色发白:

    “娘娘……”

    傅明华比了个手势,止住了王植岁的太太要开口说的话。

    他既是如此坦然,容家里就必定是没有银子的。

    可是没有银子,却不一定能证明他就没贪。

    如今正值容涂英大事将成之时,他正是需要用到大量银子的时候,否则他也不会打起国库的主意。

    这样一块大饼放在一个饥饿的人面前,他究竟吃不吃?容涂英不是傻子,他定是要吃的。

    既然贪了银子,银子又不在容府,那么银子就必定被转移到了其他场所。

    当初取国库所用时,银钱是一箱一箱抬出了洛阳,送到了为太后祈福所修建的禅定寺中……

    傅明华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怕是容涂英当时不止是将国库银两尽数运出城外,就连容府家底,可能也是一起随官银出库,此时放在禅定寺,再由他想方设法的运往山西河东道都乐侯府严家手中了。

    再经由严家一转手,到时多绕了几趟弯,神不知鬼不觉,怕是难以追查的。

    这大笔银子极有可能在禅定寺中!

    傅明华一下坐直了身体,眯了眯一双杏眼,眼里闪过亮色。

    只是她随即又想到了徐氏替王植岁转达的话,‘皇上当时似是龙心大悦。’,这句话值得人细细琢磨。

    嘉安帝是个心有成算的君主,胸有沟壑,智计百出。

    自己能透过蛛丝马迹猜出容涂英这笔银子下落,那么嘉安帝又知不知呢?

    当时朝堂之上,他顺着王植岁的弹劾,逼容涂英说出‘搜寻容府以证自己并未贪赃枉法’的话时,笑意到底又是几个意思呢?

    傅明华扶着肚子,又缓缓坐回榻中,皱眉深思。

    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借王植岁之口,弹劾容涂英,怕正是如嘉安帝之意。

    只是这位帝皇的心思,极有可能不在难为容涂英之上,反倒是借此机会,逼算出银两真正的下落。

    嘉安帝若猜出这批银两不在容府,而是被容涂英运出了城中,这集国库之力,容氏之财的巨额银两,不止容涂英看得很紧,自己有些心动,怕是连皇帝,都是有所安排的。

    如此一来,自己就不能贸然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了。

    “娘娘……”

    王太太有些小心翼翼的唤她,傅明华则是处于犹豫不定的纠结中。

    到底查不查探这批银子下落?

    若走漏了风声,依容涂英性情,必是会再想他法,到时定会更加仔细紧张,下一次怕是没有这样容易得出银子下落。

    动,或者是不动?

    傅明华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娘娘……”

    徐氏又唤了傅明华一声,傅明华没有睬她,反倒想起了燕追来。

    她猜测燕追此时并不在幽州,上次与姚释曾提到过这个问题,当时她猜测容氏家产已经私下运往河东道并州了。

    可是仔细一思索,容涂英忙于朝中政务,况且没有个合适的时机,容家产业,他又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天子眼皮下,运出洛阳呢?

    那时姚释并没有说话,只是含笑不答。

    极有可能自己当时是猜中了结局,却并没有猜中过程,容氏百年积蓄,恐怕此时才随国库银两出城。

    当日她推测燕追不在幽州,原因有三。

    其一,容涂英背后小动作不断,燕追性格虽然骄傲,但却心思缜密,城府极深。

    傅明华都能猜得到容涂英的打算,燕追不可能是猜不到的。

    忠信郡王府早在当日凌世子死于燕追之手时,便在被燕追一步步逼入谋反境地,凌宪若是谋反,容涂英亦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定会联系。

    燕追早前离开洛阳时,曾数夜与姚释等人商讨战局,沙盘推演亦是反复了无数次,如今凌宪攻入定州,欲将幽州逼入死境,依燕追性格,又怎么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做个困兽之斗?

    其二就是,从当年燕追为了诱吐蕃与简叔玉上当,而与回纥葛逻禄合谋,假意被其追杀,领兵出嘉裕关,被困大屯城。

    众人皆以为他必死无疑之时,他却联合葛逻禄反扑,扫荡吐蕃,追杀突厥其余八部势力,平简叔玉叛乱,使回纥称臣。

    他用兵灵活,且极善谋略。

    得知容涂英打算,他若没有安排部署,傅明华不相信。

    而第三个怀疑,就是当日与姚释谈话,他曾提及,燕追曾许诺,尽量会在她生产之时赶回洛阳的一句承诺。

    燕追傲气,不屑于撒谎的。

    可是幽州离洛阳何止千里?战事一起,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得开幽州,而返回洛阳来陪她生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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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里应

    燕追何时说的那话,傅明华并不清楚,但当时燕追对于忠信郡王凌宪及容涂英的话应该是了然于心,他却仍是这样说了。

    虽说碍于某些缘由,他并没有说给傅明华听,而只是姚释含糊其词的转告,可是傅明华事后回想起来,却觉得疑点重重的。

    姚释能说出那样的话,必不是随口胡编乱扯,燕追既然这样说了,也是有原因的。

    自己已怀孕八个月,近来几日肚子里孩子动得厉害,薛、余两位嬷嬷说随时都有可能生产的。

    燕追若提过他能在自己生产时赶回,那他就必定不是在幽州里。

    她勾了勾嘴角。

    什么地方能离她如此之近,她一发作他便能赶回的?

    除了天子脚下,洛阳城外,又有哪里呢?

    唯有燕追就在洛阳之外,并未远离,这样的推断才能说得通的。

    可他乃是镇定幽州的州牧,幽州这样的军事重地,他若不得皇帝示意,又如何敢轻易悄悄离开呢?

    他有皇帝示意,背地里定是与嘉安帝父子早有部署安排,隐藏在洛阳之外……

    洛阳有什么呢?

    在此之前傅明华并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敢肯定燕追就在洛阳之外这一事实。

    可此时她敢万分笃定,燕追守在洛阳之外,为的就是那国库的银子!

    这父子俩人合谋用计,容涂英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却不知帝王心术,中了这父子俩的诡计。

    一个在明,吸引容涂英注意力,小心收入手中权势,一面布局撒网。

    一个在暗,做那静候的猎人,等着收网捕鱼。

    若她所猜测是真,皇帝稳坐钓鱼台,当日以为太后修建禅寺的借口,令容涂英欣喜若狂,以为时机将到,却不知这只是皇帝撒下的一个饵。

    他用国库银子为饵,将容家百年积蓄当鱼,一举便钓到了手里!

    傅明华想到此处,死死的咬紧了下唇,强忍住嘴角边的笑意。

    猜出了燕追下落,知道丈夫此时与她相距不过百里,此时傅明华心情极好,眉眼间神情越发温柔细腻。

    “王太太。”

    她含着笑意看徐氏,语气柔和。

    徐氏有些诧异,此时此刻,这位秦王妃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双颊生烟,眼里似蒙了一层雾气,那目光看得人身子都要酥了一半。

    心里正吃惊时,傅明华坐起了身来,握了她的手,认真冲徐氏吩咐道:

    “王大人依旧照计搜查容府银两下落。”傅明华说完这话,顿了一顿:“只是此次搜查,王大人必定是一无所获的。”

    她话音一落,徐氏脸色便泛白,眼里露出紧张之色,却强忍着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这一回怕是要委屈王大人,吃些苦头的。”傅明华想了想,吩咐徐氏道:

    “你回去向王大人转告我的话,在搜寻容府时,尽量行事嚣张笃定,且以话羞辱容涂英,事败之后,亦要想方设法威胁他。”

    既然燕追想要的是容家的百年积攒,傅明华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她招手示意徐氏附耳过来,一面在徐氏耳畔轻语交待。

    徐氏边听边点头,最终才面现忧色的坐直了身体。

    “你出府之时,面带欢喜,王大人的事你且放心,吃些苦头,将来王爷必不会亏待他的。”傅明华端了桌上茶杯,放到唇边碰了碰,徐氏见此便心知肚明,应承了一声站起身:

    “既如此,我家老爷还在等着我的回话,娘娘,我便先行告退了。”

    傅明华点了点头,偏了头去看吩咐紫亘:

    “你让人去搬上两盆玫瑰,送王太太出去。”

    徐氏连忙就道:“怎么敢要您的赏赐?”

    傅明华就淡淡一笑,神情矜持:“是平阴献上的玫瑰,之前贵妃娘娘赏了我三盆,王大人为王爷办事尽心尽力,十分妥贴仔细,今日王太太跑了一趟,总要堵人嘴舌的。”

    徐氏果然就不出声了,忙福礼谢恩。

    紫亘让人搬了玫瑰出府,又召了二等丫环送徐氏出了院门,才折转回身来。

    阁楼之上少了个徐氏,傅明华又不说话,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薛嬷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温柔,心却像是不知飞到了哪里,不由放软了音调问:

    “您可要回屋歇息?”

    她摇了摇头,手撑着榻,玉掌托着细致的下颚,透过栏栅往下看去。

    薛嬷嬷就笑:

    “您好似心情很好。”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前些日子又有碧云受重伤一事,至今仍卧在床上,起不得身。

    傅明华好几日不见如此轻松的神色,看得出来心情很好,紧蹙的蛾眉仿佛也舒展了开来般。

    她听了薛嬷嬷的话,并没有隐瞒,好一阵之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傅明华自己都没有想到,燕追对她会有这样大的影响。

    在知道他离自己并不远,生产之时他极有可能会真如姚释所说,赶回自己身旁时,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便往上扬。

    今年六月初的一场雨打落了园里开得正艳的石榴花,那花瓣落到地上,化为红泥。

    碧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园中所剩无几的几朵新长出来的花苞,笑着就道:

    “前些日子园中的周四娘子还在说,今年石榴怕是要受影响,摘不着几个的。”

    傅明华看着这光秃秃的树枝,也觉得开心:

    “明年总会好的。”

    她难得有这样好的心情,碧蓝也提了精神逗她开心。

    楼阁下银疏拿了丝帛回来,看了阁楼上一眼,上前替傅明华将腿盖住,才有些好奇的问:

    “王太太这样快便走了?”

    “她来得快,自然是走得快的。”

    徐氏前来,本来就是为了正事儿,她还急着回去向王植岁报信,就是傅明华留她,她也未必能安心待上一半片刻。

    而此时的徐氏带了两盆花回府,王植岁已经在书房候她半日了,听着太太回来,便忙不迭让下人来请她。

    “王妃如何交待?”

    徐氏接过丈夫递来的茶水,背过身去喝了一口,才捧着茶杯,将傅明华交待她的话一一说了出来。

    “王妃说了,此次搜查容府,必是一无所获的,只是让您在查容府之时,务必要激怒容涂英,事后亦要放话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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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外合

    王植岁眉头紧皱,心中对于傅明华这吩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王妃有没有交待,为何要如此?”王植岁问了一声,徐氏便摇了摇头。

    王植岁无可奈何,便唯有更详细的问徐氏,她与傅明华见面时的情景,说了些什么话,徐氏都一一作答了。

    “王妃问了皇上当时的神情?”

    王植岁问了一声,徐氏肯定的点头:“问了。”

    傅明华当时问完之后,还曾沉默过一段时间,只是并没有解释什么。

    徐氏有些惴惴不安,轻唤了一声:

    “老爷?”徐氏唤了一声,说道:

    “王妃说让我暂且放心,说您可能会吃些苦头,将来秦王殿下必不会亏待您的。”

    她话音一落,王植岁咬了咬牙:“老爷也是拼了!”

    事已至此,再无其他退路,就是自己此时松手,容涂英也必不容他活着,如此一来倒不如相信傅明华。

    王植岁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只盼王妃心中早有安排才好。”

    夫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徐氏见着王植岁眉间的忧色,伸了指尖去揉,王植岁将她手握在掌心紧紧握住:“只怕连累你与孩子们与我吃苦。”

    心里虽然十分担忧,但既然已经下了决心,王植岁便不再犹豫了。

    容涂英为证清白,大开容府方便之门,以御史大夫余忡、御史中丞王植岁、郭世伦几人前去搜寻,容涂英有无贪污、舞弊。

    搜查的那日,容涂英穿了一身青色锦袍,气度温文,亲自领了容大爷、容三爷在府门外等候。

    王植岁随余忡下了马,容涂英微微一笑,迎了上前:

    “余大人。”

    他身后的容大爷、容三爷都恨恨的盯着笑嘻嘻的王植岁看。

    此人作为秦王走卒,数次三番与容家作对,牙尖嘴利,实在可恶。

    “同平章事容大人。”余忡笑着向前,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容大爷与容三爷看王植岁愤怒的目光似的。

    只与容涂英谈笑,被他由南门引入容府。

    “王大人书读多年,入朝为官,受皇上信任,监督百官,你却尽将这些不入流的心思用在了监督忠臣义士之上,实在是有负皇上所托。”

    容大爷冷笑了一声,看了一旁正与容三爷说笑的郭世伦,目光又转到了王植岁身上,极尽挖苦之能。

    王植岁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拱手道:

    “大人说笑。臣的一双眼睛,盯的是作奸犯科之辈,挖空了心思誓要将危害大唐朝纲根本的祸害揪出,已无多余心思再监督忠臣义士,对忠义之辈,臣实在万分钦佩,又何来有负皇上所托之说呢?”

    容大爷看了他一眼,觉得心中厌烦,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不说话。

    容府大堂之上,容涂英风度翩翩:“我对皇上忠心耿耿,此心可昭日月。生平虽不敢与先贤相比,但也读过几本书的。年少之时,诸葛先生的《诫子书》我也曾学过,‘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我又怎么会做有违君子品行操守的事呢?”

    五植岁一听这话,原本是记着太太徐氏转达的傅明华的交待,有心要气死容涂英,打定主意无论容涂英说了什么,都要先嘲笑一番,气死他才好的。

    哪知此时容涂英话音一落,不必王植岁假装,他一下便笑出了声来。

    容涂英野心勃勃,图谋不诡已经人尽皆知,此时却装模作样的表着忠心。

    王植岁斜挑了眼角,看了容涂英一眼,含着笑意就道:

    “容大人,此时府中莫非皇上也在?不然容大人怎么说话如此动听呢?”

    这话音一落,容大爷、容三爷顿时冲他怒目而视,王植岁却全当做没看到一般。

    茶喝了一盏,话说了半天,他拂了拂衣摆:

    “余大人,天时不早,不如早些搜查吧。”

    他故意咬重了‘搜查’二字,果然容三爷便皱了眉,不快道:

    “王植岁,你说话小心一点!”

    容大爷也冷冷道:

    “此时皇上都尚未定罪,你又怎么敢用‘搜查’二字呢?这是上明自愿让你进府赏看,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王植岁张嘴便打了个‘哈哈’,道:

    “此时尚未定罪,不过如果搜出银两来,就不一样了。”他看着怒火中烧的容大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到时此一时彼一时,容郎中可不要将话说得太满。”

    容大爷在礼部任郎中,是从五品。

    不过早年容妃得宠,近几年随着容涂英势大,朝里内外谁见了他不唤声容大老爷。

    此时王植岁故意咬重了他的官职说,容大老爷先是怒从心中起,随即容涂英看了他一眼,才转头看着王植岁笑:

    “那你要好好看了。若是搜查出来,我自任你查办,若搜不出来嘛……”

    容涂英含着笑意,拉长了语调,王植岁想起当日徐氏所转告的傅明华说的话,毫不犹豫就道:

    “若搜不出来,本官当即便脱下这身官袍!”

    “好!”容涂英抚了抚掌,一展手:

    “既如此,余大人便请自便了。”

    余忡闻听此言,才将茶杯搁下,两位御史中丞跟在他的身后出去,郭世伦临走时转过了头来,有些担忧的看了容涂英一眼,容涂英冲他微微颔首,他才跟着出去了。

    等人一走,容三老爷才神色阴戾道:

    “这王植岁也太惹人厌烦,不如寻个机会……”

    他以手作刀,比了个割喉的姿势,眼中盈满了杀意。

    容涂英咳了一声,望着几人身影远去,又听着外头传来余忡招呼骁骑的声音,取了袖口间的帕子掩唇:

    “我早说过,王大人是短命之相。”

    他声音温和,似是带着笑腔,容三爷愣了一愣,才捻着胡须笑了起来。

    容府里余忡正要领人搜查,外间却有人匆匆闯了进来,说宫里容妃有口喻,正求皇上收回成命,谁也不允搜查容府!

    宫中抱言亲自领了人出来,一时间府中形成了僵持。

    宣徽殿前,容妃匆匆赶来,跪在长长的石阶之下,神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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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魔高

    程济已经劝了她好一阵,让她起来,容妃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冷笑就道:

    “我服侍皇上多年,不为名,不为利,只愿能侍候在皇上身侧,便已心满意足了。”

    她跪得笔直,流着泪道:

    “进宫时与父母分享,未能尽孝,兄弟便代我侍候在父母身旁,为他们养老送终,以尽孝道。”她大声的喊,“容家上下对皇上无不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唐,为皇上办事不敢有丝毫,可如今王植岁却如此辱我容家,既未满门获罪入狱,又未犯事下牢,却领了骁骑前往,如抄家一般的阵仗,只怪我身为一妇人,唯有使用这些方法,让皇上收回成命罢了。”

    程济听到此处,脸现苦笑:

    “奴的娘娘,如今皇上正在与杜、窦、许三位相公在内阁议事,此时抽不出空来。您不如先起来,待皇上得了空闲,奴定会回报消息的。”

    容妃听了这话,便冷笑:

    “等皇上忙完,容家怕是已经被掀了个底朝天了。”

    她早前听着王植岁弹劾容涂英,便心中无名火起。

    王植岁此人着实可恶,她与王植岁也算是早就交恶,当初就是此人弹劾云阳,导致后来云阳在嘉安帝面前失宠。

    从此之后,这人一心一意做燕追的马前卒,处处与容家作对。

    虽说此事容涂英派了高氏进宫与她说过,只是走个过场。

    那批银两早安全运出了洛阳,不过无论如何,容妃姿态仍是要摆出来,以取信嘉安帝的。

    唯有她如此悲呼喊苦,哀求愤怒,戏做全套,才会取信嘉安帝,容涂英确确实实是‘清白’的。

    一个容涂英故作坦然,一个容妃悲苦难当,里应外合,才能掩人耳目,防着有人猜出真相。

    不过此间事了,她一定要让容涂英,想个办法让王植岁再开不了口才好。

    她心里想着事,而这会儿的容府之中,容涂英故作正直,使人拦下了宫中的人,允许余忡等人领兵搜拿了。

    骁卫兵分三路,才进容府不久,云阳公主便在宫内抱语的带领下赶到了容府。

    燕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行事骄纵任性且又性格嚣张。

    得知宫中传信,说是王植岁领人硬闯容府,当下怒从心中起,提了马鞭便往容府来了。

    一来便抽花了一个骁卫的脸,当时若不是王植岁避让得快,怕是也遭了殃。

    “我舅舅府中,你们也敢乱闯,好大的胆子!”

    她穿了十二幅月见裙,脸露骄横之色。

    自简叔玉死后,她回了洛阳纵情于声色,脸上已经显出几分老相,抹了厚厚的粉,以胭脂点了樱桃小口,描了粗浓阔眉,越发显得气势张扬。

    情况一时僵住,宫里程济还站在容妃身侧哀求,静姑也连忙从蓬莱阁闻讯赶来。

    她过来时,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向容妃打了个眼色,容妃便知事情已经办成了。

    宣徽殿里,黄一兴小快步从殿内出来,提了裙摆下台阶,边赶过来边就喊:

    “容妃娘娘,您所说之事,皇上已经知晓。容大人忠心为国,皇上思来想去,确实是受了王植岁妖言蛊惑。”

    他喊了这句话,容妃眼中飞快的掠过一道满意之色,黄一兴接着又道:

    “皇上令老奴即刻前往容府,召王植岁入宫一趟,您先回去吧。”

    容妃闻听此话,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才假意道:

    “皇上如此体恤,实在是让我心中感激。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黄一兴躬着身,目送容妃在黎媪的扶持下缓缓远去,眼睛眯了眯,才笑着说道:

    “咱要去容府里传话,程济去内阁侍候吧。”

    说完这话,殿中又赶了两个小内侍出来,才随他出了宫里。

    此时的容家僵持不下,云阳郡主叫嚣着要打死胆敢冒犯家的人,她手握马鞭,站在场中,着令郡主府的随从将王植岁拿下,捆绑起来。

    王植岁心里还在想,这莫非就是秦王妃所说的‘吃些小苦头’了,嘴上却笑着说道:

    “我乃朝廷命官,是皇上亲封御史中丞。”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燕玮新仇旧恨便俱都涌了上来。

    当日若不是王植岁弹劾,自己堂堂公主之尊,又哪儿会被罚俸降封,如今只不过是个有封号的郡主了?

    王植岁这会儿还摆着朝廷命官的架子,燕玮脸现狠色:

    “我打的就是朝廷命官!”

    她话音一落,周围人俱都听了个清楚,容涂英眉头一皱,云阳郡主提了鞭便朝王植岁劈头盖脸抽来。

    王植岁心中寻思着自己只要避过了脸庞,便由她抽上一记,到时恰好还能再告她状。

    只是云阳郡主心思寡毒,那鞭身挂满了细小铜钉,再以浸泡过桐油的牛筋织成,抽在人身上一鞭下去,怕是会皮开肉裂的。

    骁骑之中有人一见这情景,忙上前将王植岁护到身后,以背心硬挡了这一鞭。

    ‘啪’的一声,鞭子落到那穿了姜色长袍的骁骑身上,将那衣掌抽得稀烂,鞭上带了倒勾的铜钉卷起些许皮肉撕裂开,先是露出雪白的肉,紧接着血珠‘刷’的一下便浸出来了。

    云阳郡主力道不大,只是那鞭子经过特制而成,一鞭下去仍是让人吃尽了苦头。

    她抽完一鞭,还觉得并不解气,又正要再举手,被反应过来的容涂英立即就让人制止了!

    今日容妃唤她过来,为的就是挡住王植岁,以掩人耳目,若是任她如此胡来,便过犹不及了。

    “将我放开!”燕玮不住挣扎,还想再打,一旁抱语忙不迭拦了她,细声的安抚。

    “今日不打这贼杀才便罢了,只是我这心头的气却难下,令人将他给我绑了,我要游街示众,让洛阳城里的人都瞧瞧这御史中丞是个什么模样!”

    云阳郡主被人拦住打不得人,便将手中马鞭一扔,指了公主府的随从吩咐道:

    “将人捆了,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她说完这话,还记得容涂英之前阻她的气,转头向容涂英扬了眉,桀骜道:

    “如此舅舅没有反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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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害怕我这样一说,会被你们活活打死。。。也就算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一尺

    容涂英垂手而立。

    只要王植岁不是死在他的府中,燕玮要如何,自然也就随她。

    王植岁今日遇着燕玮,有理说不通,一火便打人,正心中思索着法子,外头有人传话,说是黄一兴到了!

    黄一兴一来便传嘉安帝旨意,冲王植岁怒声喝斥,说他冒犯容家,并令王植岁即刻入宫回话。

    “王大人,跟老奴走吧。”

    黄一兴传完嘉安帝口喻,笑眯眯的看着王植岁:

    “可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仿佛嘉安帝因为容妃之泪,而迁怒了王植岁一般。

    容涂英目光微闪,一旁燕玮还满脸不快,只是嘉安帝要人,也没有哪个敢争抢的,王植岁只得抱手称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嘉安帝的态度令人寻味,只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只盼真如傅明华所说,今日苦难,来日必有福报就是了。

    他跟在黄一兴身后,又想起傅明华交待,说今日他定会无功而返,只是走时必定要威胁容涂英一番。

    目前为止,事态尚在傅明华把握之中,他想了想,又站直了身体:

    “容大人,下官有话要与您说。”

    说完,不等容涂英反应过来,他大步上前,靠近了容涂英,以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的道:

    “容大人,当日秦王殿下为您观相之后所说的话,您还记得吗??”

    他‘嘿嘿’的笑着,容涂英登时想起了元岁那日,嘉安帝设宴麟德殿时,自己与王植岁起了口角,后来燕追进殿,曾戏说他命中子数成单。

    当时话里便透出杀意,似是有意要杀他儿子性命一般。

    容涂英扬了扬眉,大有深意的看了王植岁一眼。

    王植岁瞧他神情,就知他必是也想起了此事,又道:

    “王爷相人一向很准,容大人,您有两子,近来可要小心啊,人心不古,令郎哪日行事嚣张,万一便遭了阎王爷惦记呢?”

    容涂英听到这些,不由放声大笑:

    “事到如今,王大人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他笑意吟吟,仿佛并没有因为王植岁的话而动怒,反倒提醒道:

    “皇上召王大人入宫,想必王大人也无法再搜我这陋室了。”容涂英说完,伸手抖了抖袖口:“倒是我早说过,王大人鼻现赤筋,印堂发黑,要小心哪。若你大难不死,将来我这容家,再任你搜拿。”

    说完,转过了身去。

    王植岁笑了笑:

    “下官只是好意提醒罢了。”

    容涂英没有作声,看着黄一兴领了王植岁离开,又送了余忡等人走,还让宫里抱言、抱语二人将云阳郡主也带回了郡主府,等人一走光,他扯了腰间玉绶,重重的就掷到了地上,脸现阴狠之色:

    “死到临头了,还敢来威胁我?”

    那玉被他以大力掷到地上,‘哐’的一声便摔得四分五裂,容涂英大步进屋,容大老爷与容三老爷相互看了一眼,忙就跟了进去。

    屋里容涂英已经不像刚刚怒形于色了,眼神意味深长,嘴角含笑,仿佛之前怒火中烧的人不是他一般。

    容大老爷看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不由就问:

    “上明,王植岁与你说了什么,竟使你如此大怒?”

    容涂英性格内敛深沉,还是头一回发如此大的火。

    两兄弟自然心中担忧,怕是王植岁拿了他的什么痛处。

    容涂英听着容大老爷问了此话,不由就笑:

    “大哥认为我发了怒吗?也罢,本来就是做给人看的。”他目光平静看了容大老爷一眼,直将容大老爷看得毛骨悚然了,他才将头低了下来,接过一旁下人奉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

    “去唤容顾声前来。”

    下人领命前去,他搁了茶杯:

    “王植岁临走之时,威胁我想要我儿子的命罢了。”

    容大老爷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他敢!”

    容三老爷亦是愤愤不平。

    倒是容涂英神情平静,眼里带着令人不寒而粟的微笑:

    “如此也好。”说完这话,他温声道:“秦王想要容顾声的命,我就送他。”

    他弹了弹指,这话说得漫不经心的,却将容大老爷及容三老爷吓得直抖。

    “七郎……”

    容大老爷听清了他说的话,一细想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大惊失色:

    “你只得两子,顾声他……”

    容涂英皱了眉,伸了手止住了容大老爷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哥,你年纪不小了!”他平静的开口,神情温和,那目光看得容大老爷不敢与他对视,低下了头:

    “凡事当以家族为重,区区一个庶子算得了什么?”

    洛阳城外还有一批银两没有运送,他还在泛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批银子送走,如今瞌睡来了,正好有人便递枕头。

    燕追若是沉溺于昔日两人口角恩怨之中,想要以这样的小事来打击恶心他,那么他便如了燕追意就是了。

    送个庶子给他,牵引住洛阳燕追势力,到时调虎离山,银子何愁运不去河东并州?

    他笑得温和,嘴里说道:

    “将来事成,何愁容家子嗣不丰?以大事为重!”

    容大老爷兄弟二人便唯有面面相觑,再说不出话来了。

    宫里王植岁心里担忧,只是却有话不好问黄一兴,进了内阁门,黄一兴伸了手:

    “王大人,皇上正在宣徽殿,待老奴前去传话。”

    王植岁点了点头,黄一兴年纪不小,此时跑了一趟,也觉得颇为吃力,两个内侍尽心尽力扶他进去,不多时宣徽殿中便有内侍出来,说是嘉安帝宣他。

    杜玄臻等人此时才将走不久,穿了绡纱袍的皇帝正伏首案前,翻阅着大堆的奏折。

    一时间王植岁只能听到笔走纸张上时‘沙沙’的声响,他跪在下首,半天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皇帝抓紧了时间,将面前一堆折子处理了。

    他是一个勤劳的君主,事必躬亲,对朝臣尚好,对自己则绝不宽容。

    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可是嘉安帝劳苦多年,两鬓已现花白头发。

    王植岁跪在地上腿脚发麻,心中正忐忑难安,那头黄一兴换了衣裳进来,为皇帝奉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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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道高

    直到政事处理告一段落,嘉安帝才将手中笔放到了砚台之上,身体往椅子背后一靠,黄一兴站在他身后,为他按压肩膀。

    “今日容府之中,搜查结果如何?”

    并没有王植岁想像中的勃然大怒,嘉安帝语气缓和,仿佛之前黄一兴说的话只是唬他似的。

    “今日进了容府,才将搜不出片刻,宫里便来了人阻,后云阳郡主又来,便再没搜下去了。”王植岁此时在皇帝面前,全然没有了平日在容涂英面前得意忘形的小人模样,反倒毕恭毕敬,额头点地的回话。

    今日搜拿王府并不顺利,可奇怪的是,皇帝对此好似并不如何在意。

    他听闻这话,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依你看,今日容涂英反应如何?”

    嘉安帝问完,又喝了口茶。

    王植岁自上回傅明华透过徐氏问他,当日他弹劾容涂英时,嘉安帝神情如何,便不由自主的今日对容涂英表现大为关注,听了皇帝问话,连忙就道:

    “回皇上的话,容大人似是胸有成竹,全然不怕。”

    也不知是因为容涂英早就布置妥当,知道事后云阳郡主会赶来阻止,宫里容妃会求情嘉安帝的缘故有恃无恐,还是因为容府之中,并没有傅明华早前所说的,他贪的那批国库银两。

    王植岁此时也不由怀疑了起来。

    嘉安帝目光幽深,手中捧着的茶杯清烟袅袅,将他神情掩在热雾之中,看不大清楚。

    书房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就连黄一兴都本能的放轻了动作,唯恐打断了嘉安帝的思路。

    “胸有成竹?”

    嘉安帝不疾不徐问了一声,又轻声笑了起来:“全然不怕?”

    王植岁满头大汗,应了一声。

    “你弹劾容涂英,受何人指使?”

    王植岁冷不妨听了皇帝问这话,顿时大惊失色,极度慌乱惶恐之下,他甚至一时间不敢开口回答嘉安帝的话。

    “凌少徐死的那日,秦王府里,老三家的以赏二王字画的名义,派了府中的人召你们过府吧?”

    他不出声,嘉安帝又问道。

    王植岁这下真的是被吓了个半死,一时间哑口无言,嘴里只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你有何罪之有呢?”

    嘉安帝目光温和,含着笑意问道:

    “若是有罪,又有何罪,该当如何处罚?”

    他若是大发雷霆,王植岁反倒好受一些,可此时嘉安帝不温不火,令人摸不清其心中想法,反倒是令王植岁有些惶恐了。

    王植岁闭了闭眼,狠狠咬了口舌尖,破釜沉舟下了决心,大声就道:

    “皇上,臣有罪,使容妃娘娘心中不快,只是臣一片忠心,容大人居心叵测,他……”

    “好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只问你,当日老三家的召你们入府,商议何事,事后结果如何。”

    黄一兴站在皇帝身后,听了这些话,恨不能耳聋眼瞎。

    王植岁无可奈何,便唯有从当日凌少徐之死说起,再到后来受傅明华所召,期间傅明华分析了如今情形,并令他上书弹劾之事,甚至连前些日子自己派了内子徐氏前往王府打探消息之事,都一一说得清楚了。

    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就收敛了。

    跪在地上的王植岁看不到,可是黄一兴却清楚的看到皇帝放在桌案上的手逐渐就收紧了,握成了拳头。

    他眼里一瞬间涌过异色夹杂着杀意,看得黄一兴心惊胆颤的。

    跟在嘉安帝身边多年,黄一兴自然知道这位帝王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长乐侯府里那位废物一般的傅其弦,竟会生出了这么一个心思通透的女儿来,实在是令人诧异了。

    皇帝的心情此时并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一般平静,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心情的意思,黄一兴心中暗暗祈祷,帝王有多重视江山,多在意大唐,多在意精心栽培的儿子,他是看在眼中的。

    嘉安帝宁愿傅明华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女,也不愿她锋芒太过,将来乱了纲常。

    聪明人总是野心太大,欲望太多,沟壑难填。

    他眼里闪过的杀意,黄一兴瞧得一清二楚,怕是皇帝有意要为秦王清扫道路,为他将来一统天下,做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在做准备。

    可是如今的秦王妃,与当年的先皇后不一样!

    秦王爱她,至今府中没有其他姬妾,视她如掌中宝。

    当日秦王妃在太后紫兰殿中摔倒,事毕之后,燕追曾令人血腥清扫了容涂英好些人手,只是旁人并不知道。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爱护秦王妃的心思,若皇帝冲傅明华下手,怕是将来父子两人心中,是会结下心结的!

    黄一兴极为担忧,皇帝坐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

    “王妃说得对,此事无功而返,只是你要吃些苦头了。”他说完这话,将手中的杯子一放:

    “王植岁冲撞同平章事,以下犯上,赏其十杖,闭门思过半月!”

    嘉安帝话音一落,黄一兴心中便松了口气,皇帝这意思,是对王植岁表面连打带削,实则是将他拘在府中,令他不要再出外行走了。

    黄一兴朝王植岁看了一眼,他愣了一下,回过味儿来,连忙就叩头:

    “谢皇上。”

    王植岁被人带了出去,皇帝已经没有心思再看眼前这一堆奏折了,他站起了身来,黄一兴忙将他椅子挪开,他转身出了殿后,直直的往紫宸殿方向走,脚步有些凌乱。

    “大家……”

    黄一兴上前扶他,程济等人跟得远远的,不敢上前来。

    “无事。”嘉安帝摆了摆手,淡淡一笑,脸色有些惨白的模样:

    “朕只是想起了太后罢了。”

    他望着太后昔日所住的紫兰殿的方向,那里宫殿尤在,气势磅礴,可惜住在那里的人如今却停在了文思殿前,不声不响,只见一樽棺木,再不见活生生的人了。

    嘉安帝抿着嘴唇,身体晃了两下,当下将黄一兴吓得不轻,他却反手去摸身后的朱红廊柱,顺势坐到了一旁的木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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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丈

    “大家,您小心些。”

    黄一兴伸手虚扶了一把,嘴里关切的说了一句。

    嘉安帝便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胸口,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皇帝本来最真实的样子,他望着廊外葱葱葱郁郁的花草,哪怕前些日子经历过风雨,可这些花草经过侍人精心的打理,又恢复了美丽的景致。

    嘉安帝伸手摸了摸胸口,取出一个锦囊来,黄一兴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太后临去之时,留给他的东西。

    皇帝带在身边,****不离,时时伸手摸上一下,不时拿出来看上一眼。

    他嘴角带笑,却让人无端感到心里发冷。

    “今日王植岁说的话,让朕心里倒是有些意外的,三郎当日弃柱国公府魏氏而要她,我还当三郎心高气傲,不肯屈从了而已。”

    皇帝开口说话,却无人敢出声。

    程济等人站得远远的,黄一兴双手垂立,嘉安帝说完这话,没有回应,握着锦囊,又突然轻声的笑了起来:

    “孤家寡人。”

    他伸了指尖,去描锦囊上所绣的字,那绣线被磨得发毛,染了他手指的温度,又被他紧紧握在掌心里。

    容涂英即将要有大动作,从今日王植岁的话里,嘉安帝更是推断了这一点。

    近来容涂英动作频频,高氏更是数次入宫,容府的人派了人前往河东道并州,又与淮南阴氏有联系,所谋为何,嘉安帝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的眼神逐渐柔软,黄一兴等人的误会嘉安帝心中如明镜一般。

    当日太后留了这锦囊给他,却将那玉蝉留给了傅明华,便知他懂他,明白他必会将其中一只玉蝉,随太后去世而下葬。

    “黄一兴,你说太后留这锦囊用意何在?”

    嘉安帝看了一眼这装了他胎发的绣字锦囊,含着笑意问了一声:“你跟随朕身边多年,该是知晓朕心思的。”

    他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使黄一兴心惊肉跳。

    只是皇帝有问,黄一兴却不能随意敷衍了事了,闻言犹豫片刻,咬牙才道:

    “大家,太后知道您心中的苦。”

    嘉安帝听了这话,不由大笑:

    “油腔滑调!”太后送他锦囊,不是为了担忧他杀傅明华,而是意在求他在必要时候,出手保傅明华一命罢了。

    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嘉安帝,他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可是他的儿子还不是,当孤家寡人的滋味儿并不好。

    当日太后去世那天,温新送来那些太后遗物时,便是太后有意为之,让他品尝那锥心之痛的。

    她是在让嘉安帝自己选择,承受过那样的感受之后,忍不忍心让燕追也与他一样,高处不胜寒。

    太后了解他,知道若是以玉蝉求他,必是无用的,才另谋溪径,想了这样一个方法。

    嘉安帝如今做的事,太后怕是早就猜到,知晓他如履薄冰,知道他小心翼翼,知道他以自身为饵设局,一个不好,极有可能连命也要赔上。

    到了如今,局势已经明朗,容家不久之后必有异动,他要留下来被困在局中,可是三郎的妻子呢?

    皇帝抚了抚那锦囊上的密密针脚,微笑着看了半晌,又想起方才宣徽殿中的情景,嘴角边笑意更深了些,将这荷包收了起来,吩咐黄一兴道:

    “太后去世已有两月,她在生之时,晚辈之中最宠秦王妃,令傅氏即刻起身,前往护国寺,为太后茹素理佛,抄写经书祈太后在地底冥福安康!”

    黄一兴愣了一愣,嘉安帝看了他一眼,显然自己这样的命令,使这位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内侍监也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嘉安帝不由低头笑了两声,黄一兴想起之前皇帝说的话,壮着胆子问:

    “大家,您是要让秦王妃,离了这洛阳城中?”

    嘉安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他不只是为了锦囊,也是想起了方才殿中时,王植岁毫不犹豫将话说出来时的模样。

    傅明华显然并没有叮嘱他隐瞒,他也丝毫没有隐瞒。

    能将自己的心思猜透,可以心细如发,从细微处摸索出一道道脉络,这个儿媳妇的心思,不是像旁人想的那么简单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对王植岁的每个交待,都是大有深意。

    令王植岁弹劾容涂英,说了他要吃些苦头,没有交待他瞒着自己,不是因为这个三儿媳妇她忘了。

    而是她在以这样的方式,透过王植岁的口,在向他表达忠诚与顺从。

    打消他的猜忌,让他明白哪怕她再是聪慧,可依旧没有生出旁的别样心来。

    她愿意为了燕追而出谋划策,却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嘉安帝面前没有耍小心机,甚至坦坦荡荡,一切交给皇帝定夺,就是表明了她的态度,安了嘉安帝心的。

    实在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想起王植岁寥寥数语背后,傅明华隐藏着的用心,看在了这锦囊的份上,想起了幼时燕追的模样。

    嘉安帝幼年之时,先帝十分爱他,视他如掌中宝,悉心教导。

    可到了他时,对燕追严厉管教,不容他行差踏错。

    皇帝站起了身来,将锦囊收入袖中,仿佛之前的脆弱只是如梦幻泡影似的。

    他下了决心,站起身来,黄一兴低头下去,轻声应诺。

    才不出半个时辰,宫里便有消息传入了秦王府中。

    绿芜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摆朝食。

    傅明华如今用的下人都是来自江洲,料理膳食手艺一流。

    绿芜亲自端了一个琉璃牙盘,揭开来后,上面摆着六个玉尖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烟雾,才刚揭了盖子,香气便扑面而来。

    “您近来胃口不佳,昨日宫中赏了栈鹿肉,今早厨房里便剁了为馅,以人乳烹之,夹入面中,您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喜欢,还有。”

    所谓栈鹿,便是圈中以精料饲养称为栈鹿,取肥白之内,剁碎烹煮,鲜美异常。

    傅明华点了点头,绿芜便欢喜的放了牙盘,亲自拿了碟子,挟了个玉尖面在其中,才刚将其夹开,香气便扑面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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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忠诚

    放得稍凉了些,傅明华咬了一口,外间传菜的丫鬟就又到了。

    绿芜再出去呈进来,这回是水晶饭以牛酪浆调和,放入金提缸中,沉入水池,等入凉了再取出。

    此时六月,吃它恰好不过。

    只是薛嬷嬷看绿芜拿碗盏去呈,便伸手挡她:

    “太凉,不可贪食。”

    那水晶饭以熬得雪白的浓汤配粟米、薏仁熬煮,配以精致脯脩调味,起锅之时洒绿葱,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

    绿芜应了一声,盛了小半碗,便停下了动作来,傅明华先吃了两口玉尖面,还未动那水晶凉粥,外头碧蓝便进屋里来了。

    她看了面前的情景一眼,默不作声先净了手才走到傅明华跟前服侍。

    直到吃了八分饱,傅明华才搁了汤匙,接过碧蓝递来的帕子压了压嘴角,问了一声:

    “打听到了什么?”

    她一见碧蓝匆匆进来,便猜着有事发生了。

    只是碧蓝碍于她在用膳,不便打扰罢了。此时她才将一吃完,开口问了话,碧蓝才递上一杯热茶,神情严肃:

    “王妃,王植岁被打了!”

    近来王植岁正在弹劾容涂英,前些日子还曾派了其妻徐氏前往王府,明眼人一瞧就是知道他与傅明华有些往来纠葛的。

    此时王植岁被打,碧蓝恐怕傅明华也要遭连累,听到消息之后急急忙忙就赶来向傅明华报信了。

    哪知她这话一说出口,傅明华脸上却不见惊讶之色,反倒吹了一口茶汤,小小口的饮着,那姿态优美,不慌不忙的,看得碧蓝都有些傻眼了。

    “您……”

    “急什么。”几口热茶下肚,恰好便填满了肚腹,使得浑身都舒爽起来了。

    傅明华放了茶杯,看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碧蓝一眼,笑着斥道:

    “我早猜到了。”

    她曾一早就提醒过王植岁,会吃些苦头,却不是什么致命的伤,皇帝的举动只是越发证明了她的猜测罢了。

    嘉安帝打了王植岁,实则是在保他的命,同时也是在向她透露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帝确实是站在燕追这方,且是早有安排的。

    王植岁早前不明就里,怕以为自己的提醒,是在暗指他弹劾了容涂英之后,将来容涂英有可能会弹劾他罢了。

    碧蓝听到此处,不由瞪圆了一双眼睛: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得了皇帝传递的消息,从而也证明了她之前猜测十有八九怕是真的,心中一颗大石才真正落回了原处。

    傅明华笑着摇头:

    “我指的王植岁要吃苦头,是指皇上会借此事做文章。”

    其间内情,一时片刻也是说不清楚的,她含着笑意向碧蓝道:

    “你且瞧着就是了。”

    “可是,皇上迁怒了王大人,难保不会迁怒于您。”碧蓝仍是担忧,傅明华则是笑道: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透过王植岁,向皇上表明自己忠心,虽有谋划,但处处是为了燕追着想。

    秦王府当日遭逢大难,哪怕她有所动作,也不过是因为形式所逼罢了。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是能想得通的。

    话音刚落,外间便有婆子隔了雕漏屏风,大声的回话道:

    “娘娘,宫里来了人,传皇上旨意的。”

    傅明华愣了一下,碧蓝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话,忙服侍了傅明华起身,换了衣裳来到外间时,传令的孙固已经等了好一阵了。

    皇帝要求她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冥福,且一刻都不能再在洛阳逗留。

    孙固将皇上口喻传完,有些同情的看了挺着大肚子的秦王妃一眼,尖声尖气道:

    “娘娘,皇上有令,您且早些时候动身吧。”

    他与崔贵妃宫中的内侍杨复珍交好,知道崔贵妃最是护着傅明华,不由又轻声道:

    “奴出宫时,曾向义父询问过,皇上气性不大,兴许隔个三五日,您便又回来了呢?”

    傅明华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吩咐脸色惨白的碧蓝:

    “拿个荷包,使孙固喝杯茶。”

    碧蓝应了一声,取了袖口里一个锦袋出来,递了过去,孙固犹豫再三,仍是接过了荷包,才在府里人恭送下出去了。

    “如今您身怀有孕,都这样大月份了,实在是不宜长途奔波……”

    紫亘忧心忡忡的,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实在没想到,容妃这一跪,竟有如此本事。”使得皇上大怒,打了王植岁一顿不说,还让人将傅明华也赶出了洛阳。

    她生产在即,怀的还是秦王子嗣,如此大腹便便,偏偏嘉安帝却令她即刻出洛阳不说,还要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福,不能再沾荤腥。

    银疏提及此事,眼泪便流了出来。

    薛嬷嬷也有些担忧。

    近来傅明华胎象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这个时候出门,实在是十分危险的。

    更何况容涂英有反心,为人心狠手辣,外间又哪有秦王府守卫森严呢?

    这一离了人,府中无人主持,朝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秦王府无人主持,怕是容涂英会更加嚣张,而傅明华还得顾着自身情况。

    “唉。”

    余嬷嬷叹了口气,挥挥手:

    “皇上下了旨,不要多说耽搁时间了,天色不早,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今日到不了护国寺了,快些收拾行囊,之前准备的生产所需之物、药材等也要带上。”

    碧蓝几人含了眼泪应声而去,屋里人愁云惨雾,满脸苦色,傅明华捂着肚子,却是轻声的笑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腕间,那里以丝绳挂了个小巧的荷袋,里面装着当初太后所赏的玉蝉。

    当日太后她老人家神机妙算,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一遭。

    郑太后临死之前,拖着病体,却仍费心尽力为她打算,担忧她的将来,为她挣出了这一份生机,死前都不得安宁,傅明华叹了口气,眼眶微湿,看着宫中文思院的方向:

    “这个恩情,教我如何还报?”

    斯人已逝,恩情却在,念及她老人家一番苦心,傅明华眼眶发烫,实在是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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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鱼饵

    薛嬷嬷扶了傅明华坐下,看到她眼中的水意,只当她也是在担忧,便劝她道:

    “您想开些,就如您当日与李大人等人说的话般,乌云总是束不住日月,苦难终有头,始终会过去的。”

    傅明华听她宽慰,便不由抿了嘴唇笑,一边取了袖口中的帕子擦泪:

    “我心里清楚,更何况此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如今洛阳这情景,分明就是即将陷入动乱里。

    嘉安帝要想镇压叛乱,将祸患一举消弭,还需得费番力气。

    此时就连皇帝自己都是这水中的饵,等着大鱼上勾的,他能将自己送出洛阳,怕是除了自己透过王植岁所表达的忠心之外,还有看在自己肚子中的孩子、已过世的太后所赐的玉蝉的份上,才将自己送到岸边,远离这漩涡的。

    总的来说,此时离开洛阳,必定是福非祸。

    “这……”薛嬷嬷听她这样一说,愣了愣,显然还没回过神,正要开口再问傅明华这话是什么意思,傅明华却吩咐道:

    “快些让人收拾了东西,既然皇上有旨,我们早些时候分批出城。”

    此时的容涂英必定已是孤注一掷,傅明华早前透过徐氏,吩咐王植岁今日哪怕事败,也要威胁他一番,也不知王植岁有没有照办。

    若是王植岁威胁了,容涂英说不定会趁此机会,想取自己性命。

    毕竟嘉安帝此时让她出城,除了将她送离漩涡,怕是还有另一层调虎离山,使自己引走容涂英一部分注意力,降低他戒备心的意思。

    她前一刻还在拿帕子擦泪,下一刻便将心中感受收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平日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之前流泪的人不是她一般。

    薛嬷嬷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又招呼着碧蓝等人快些收拾。

    “捡紧要的取,此次前往寺庙,衣裳首饰便少取一些。”

    傅明华说到这儿,又想起了一桩事:“让人将碧云也扶出,准备马车,带她一起。”

    众人虽对她的吩咐十分不解,但碧蓝等人对她十分忠心,闻听此言,也应了一声。

    首饰、脂粉等物既然少取了,只捡药材及养身的东西,速度便快了。

    孙固传了旨意不到半个时辰,府中已经准备妥贴,连马车都备置妥当了。

    容家之中,容涂英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庶子,这是他的妾侍马氏所生,马氏当日只是岐王府中的一个姬人而已,酒席之间劝酒助兴,春风一度后,岐王有成人之美,将马氏送到了容府里。

    她为容涂英生下了第一个庶长子,当年的郑国夫人在生时,仅生了一个容三娘而已。

    容涂英表面性情温和,可是在外嚣张无比,连四姓之一的青河崔氏长房长子崔四郎都敢一言不合便动鞭子的容顾声,此时在容涂英面前却乖顺异常,仿佛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他容貌肖似其母马氏,眉眼潋丽,只是一双眼中却全无男子刚毅之色,反倒躲躲闪闪的,惹人不喜。

    容涂英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他弯着腰砣着背,一袭绫袍穿在他的身上,不见半分气势。

    “顾声,我有事交待你。”

    容涂英缓缓开口,容顾声听到父亲说话,肩膀便缩了一缩,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如今容家里谋的是什么事,我不说,想必你心中也是数的。”容涂英垂下眼眸,不去看儿子那张带了些紧张之色的笑脸,别开头去取茶杯:

    “今日王植岁胆敢闯我容府,虽说你姑母告状告到了皇帝跟前,可是据宫里有人回信传话,你姑母当时并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此时的容涂英提起嘉安帝时,脸上不见半分尊敬之色,显得十分随意:

    “王植岁早前与秦王妃傅氏有过往来,其妻曾前往秦王府见过傅氏。如今皇帝责令傅氏出城,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福……”

    容涂英说到此处,端了茶杯,抬头盯着容顾声看:

    “我容家什么样的情景,你是我的长子,你应该心里清楚的。我要你带一队人马,伪装出城,将这傅氏首级取下,剖了她肚腹,挖了她胎儿,让人送回皇城里。”

    这样血腥、凶残的事,他说得轻描淡写的。

    容顾声光是听他提及,想到那样的情景,都觉得脸色有些发白,一时间冷汗涔涔,双手紧握,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

    容顾声颤声的唤,容涂英静静的盯着他看。

    “父亲……”

    容顾声咬了咬牙,目光不敢与容涂英对视,想到要杀死一个人倒是不难,但如容涂英所说,要将其开膛剖腹,不知为何,他听着容涂英这样一说,却觉得浑身发寒,双股颤颤。

    “说!”

    容涂英皱了皱眉,看不上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淡淡的喝斥了一句。

    “皇上,皇上既然令,令,令……她出城,可能会安排兵马护身……”

    被其父一喝,容顾声浑身重重一抖,嘴里说了这些话,容涂英便脸色阴沉,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掷到了地上。

    ‘哐’的一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里面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有些洒在容顾声脚背之上,烫得他脸颊抽搐,他却不敢喊疼。

    容涂英看了一眼手背上被溅出来的几点茶水,用空余的一只手抽出袖口中的帕子,斯条慢理的擦拭干净,嘴里阴声的斥道:

    “没用的东西!”

    一句话让容顾声脸色青白交错。

    他话中的轻蔑显而易见,容顾声才将十七八,正值意气用事之龄,这会儿哪里经得起容涂英用这样的语气来激他。

    一时间他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往脑海里冲,容顾声想也不想便道:

    “我,我能办到的!”

    他努力挺起胸来,容涂英眼里露出讥讽之色,却是作出很欣慰的样子,点了点头,放软了语气:

    “那就好。要做我容家的人,缩头露尾,可是不成的。你现在即刻点人,杀了傅氏之后,令人以飞鸽传信。”

    容顾声得了父亲夸奖,忍了心中的慌乱,点了点头,容涂英才挥手:

    “你出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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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 攻心

    容涂英得到消息之时,傅明华恐怕都已经收拾齐整出了城,再耽搁下去,怕是到时难以追上人,哪怕就是快马追赶,怕也是会闹出动静。

    容顾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他才将走,另一侧帘子之后,容大老爷忧心忡忡的出来,看了一眼容顾声远去的背影,他走得极快,仿佛逃难一般逃离了这里。

    “上明,你当真……”

    容大老爷面现不忍,容涂英却微笑着道:

    “大哥,顾声前脚一走,后脚便将消息透给秦王府的人。”他笑着眯起了眼睛,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倒要看看,燕追在洛阳之中,究竟还有多少背地里隐藏的死士。”他擦了手,将帕子往地上扔了过去:“我就不相信,此次傅氏这个饵,还钓不出一条大鱼。”

    他弯着嘴角,那锦帕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容大老爷沉默着,没有出声。

    王府之中,傅明华换了衣裳,令人召了朱宜春前来。

    “自皇上令黄内侍监传旨的那一刻起,朱大将军守卫秦王府,便该暂时受我差遣了,是不是?”

    傅明华牵了牵头蓬上的帽子,含笑望着朱宜春。

    朱宜春之父早年乃是傅老侯爷手下,曾随傅老侯爷在当初洺州一役,剿灭高士信的战事中立下功劳,而后在傅老侯爷提携下,被封五品上骑都尉。

    早年听说傅老侯爷在世时,逢年过节之时,朱宜春的父亲还曾数次前来拜见。

    只是随着傅老侯爷逝世,傅侯爷架子十足,朱家人为了防人家说自己讨好长乐侯,双方才渐渐不再往来了。

    这朱宜春自小便好武,早年曾得酉阳郡王郭九忠指早点,与左神武卫大将军俞昭成武功可说各有千秋。

    他三十余岁,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情严厉,皮肤黝黑,腰间挂着佩刀,往那一站,便足够让丫鬟婆子们脸现惧色了。

    此时傅明华拿话问他,朱宜春显然早就得到了嘉安帝示意,傅明华话音一落,他便点了点头:

    “下官会领人开路,送您送往护国寺中。”

    傅明华听了这话,沉吟片刻:

    “朱将军,我的曾祖父昔年曾与令尊大人乃是有同袍之仪的,如今我有事想托您,只是十分冒犯,不知将军能不能应我。”

    朱宜春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苦笑了出声。

    他壮着胆子看了傅明华一眼,秦王妃正抚着圆滚的肚子,含着笑意望他。

    她连早逝的傅侯爷都抬了出来,又怎么敢不应允呢?更何况嘉安帝早有旨意在,朱宜春应了一声:

    “家父早年曾受老侯爷恩惠颇多,实在是无以为报的。更何况皇上又有吩咐,娘娘若是有何差遣,尽管说来就是了。”

    傅明华得了他这句应允,才露齿一笑。

    她平时自制内敛,少有这样笑得开怀之时,眼似秋水,笑意婉约,仿佛眼中都盛满了光芒。

    只是很快,傅明华便将笑意收敛了,转头看了一旁的碧蓝一眼:

    “我吩咐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她早前吩咐碧蓝准备二十驾不同的马车,其中九驾十分张扬,其中十驾又十分素净,唯有其中一辆,低调并不起眼,却用工处处精致,是以紫檀木雕就而成的。

    此次傅明华出城,容涂英怕是也能得到消息的。

    容涂英胆大包天,连谋反之事他都敢想,傅明华自然也得防着他想要刺杀自己的。

    这二十驾马车之中,张扬的九驾金碧辉煌,外形装饰无不处处显露极富,透着俗气。

    其中十驾又实在太过简陋,唯有一辆紫檀木雕镂的车箱,里面垂了淡绿色孔雀罗,淡雅秀美,低调中却又见排场。

    里面十分宽绰,布置也很是妥当。

    碧蓝还以为她必是自己要坐,这马车喜好全是依照傅明华平日喜好来的,外形古朴,内里却每样东西都叫得出来名号。

    可是傅明华却看着朱宜春笑道:

    “开路之人,朱将军可另选与你身材相似的人,粘上假须也就是了。我想委屈朱将军你换上女装,替我坐趟这马车,将那背后有心之人,给我钓出来,当场诛杀。”

    她含着笑意,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席与她温婉气质并不相符,果断坚毅的话。

    朱宜春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傅明华说了些什么,顿时便皱了眉:

    “您怀疑,有人想要害您?”

    他反应倒快,傅明华赞许似的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道:

    “不是怀疑,是十分肯定的。”

    容涂英若是不动歪脑筋也就算了,若打歪主意,自己定要他自断臂膀。

    这一趟出行,朱宜春到了此时才发觉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轻松的。

    近来容涂英动作很大,拉拢十六卫所的人,张巡等人已经与他处处交好,称兄道弟的,听说张巡新纳一美人儿,独占专房之宠,此美就是容涂英所献的。

    朱宜春猜想出了什么,只是看傅明华凝重的神情,再想到嘉安帝吩咐他的话,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傅明华早就让人备下了女裙,他只需往身上一套便成。

    办妥了此事,众人收拾妥当,傅明华悄悄上了第一辆外形极其抢眼的马车,其后丫环婆子依次而上。

    而那紫檀木雕镂马车,则是最终朱宜春领人坐上。

    秦王府的人浩浩荡荡从王府前离开,开路的骁骑换上了朱宜春的绯色官袍,身材与其相仿,又有心伪装,一路奔驰在前,马匹跑得飞快,又没有谁敢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倒连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没发现朱宜春换人了。

    夹道两旁百姓观望,人群里,几个面目阴沉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远远的交换了个眼色,才隐入了人群中。

    容顾声在接了容涂英命令的那一刻,便领着一队容涂英亲自挑选的人出了城。

    傅明华之前交待朱宜春事项及让碧蓝准备马车花了些时间,等到出城来时,容顾声等人早就先一步出了城,埋伏在了早就选好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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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之计

    几人挑选的是一片洛阳出城前往护国寺必经的一片密林,林间有野草荆棘丛,密密实实,人往里面一钻,便掩得十分严实,看不大真切了。

    容顾声手掌心中全是冷汗,眼神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平日他倒算是纨绔,仗着其父名声,在洛阳之中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可是打骂人,逞逞威风的事倒时常有,杀人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此次要猎杀的对象又非同一般,这更是让他紧张。

    从出城到现在,他趴在林中,半晌心跳依旧如鼓捶。

    马车里傅明华坐的头一辆,出城之后,骁骑照傅明华的吩咐,前头的马车保护便少了,只有两个骑骁一脸不耐的走在前头,防备稀疏。

    后头坐着的碧蓝几人此时急得手掌心中全是冷汗了。

    最前方的马车只坐了傅明华一人,出了秦王府之后,几人眼皮便不住的跳,总觉得今日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之前傅明华阵仗如此之大,碧蓝也猜测着是不是路上要遇刺的。

    当年赵国太夫人崔氏七十大寿之时,傅明华出了洛阳城,也曾遇过一回刺杀,但当时的她福大命大,燕追及时赶到,替她将西京来的刺客赶跑。

    碧蓝那时因为被容三娘子推入洛水之中的缘故,伤了身体并没有随她一道前往。

    那年傅明华被刺杀一事她没有亲身经历,但碧云背脊上当时却留下了一道狰狞且长的伤。

    从那伤口,就可以看出当时情况的凶险了。

    可这一次傅明华坚持要这样准备,并且坐到了第一辆的马车上。丫鬟婆子不在身边,仅有一个碧蓝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罢了。

    若真的有刺客杀来,前方只有两个骁骑在,身后的几辆马车拉了很长的队伍,装的不是行李便是下人,一旦有突发情况,大队骑骁则是在中后方,到时赶往前头都来不及了。

    碧蓝紧张得手握成了拳,掌心里汗水大股大股的浸出来,骇得面色惨白,心中暗自决定,若当真出事,她也要如碧云一般,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傅明华周全的。

    只是碧蓝心中,对于能不能护得傅明华周全,是半点儿把握都没有的。

    前方就是密林,两个走在前头的骁骑高喝了一声,碧蓝身体绷得极紧,傅明华倒是十分坦然,坐得端庄。

    “不用紧张。”她甚至安抚了碧蓝一句,碧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了她的隆起的肚子一眼。

    若傅明华出事,她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可惜当年有人行刺,却有燕追来救,如今秦王却不知身在何方?

    傅明华看到碧蓝紧张的脸色,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自然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当年毫无准备,甚至她根本没想到过忠信郡王府的凌世子会如此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就行这刺杀之事,毫无防备,当时才被惊着了。

    她并没有碧蓝想像的那样柔弱,遇事也并不需要靠谁来救。

    燕追此时有他该做的事,自己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来好好配合他。

    傅明华不屑于等着依靠,既然当初燕追拿她不是当玩物、摆设,并不愿与她相敬如宾,让她当个精美的摆设,而是真心真意要与她白首到老,还想方设法的要她的心,想两人心意相通,那么她自然也不愿装傻充愣、谨守本份。

    他们是夫妻。

    燕追想要这天下,她也该帮把忙,夫妻同心协力才好。

    她可以做的,并不只是任人算计拿捏的,容涂英若想从她身上下手,拿她开刀,那他就打错主意了。

    马车进了密林,四周茂密的树枝条纵横交错,将头顶大半阳光都挡住了。

    斑驳的阳光透过雕镂的窗格,洒落进车中,越发使碧蓝心中紧张了。

    周围只能听到前方马儿扬蹄时传来的‘哒哒’声,车轮滚动时发出‘咔咔’的声响,短短的几步路,碧蓝身上汗水却将衣裳都浸湿了。

    林中草堆里,容府撰养的私兵盯着马车,容顾声想要起身,却遭人一把拉住了。

    “怎么?”

    他打了个手势,皱着眉,脸现不解之色,小声的询问道。

    “这些马车一看便是有意放出,惹人注目的。”那拉住容顾声的男子小声的说道:“便如下饵钓鱼,最肥美的东西,一定是在鱼勾上。”

    “什么意思?”

    容顾声疑惑不解,扬头就问。

    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忍耐之色,解释道:“秦王妃傅氏身份尊贵,临出城时,七爷曾有吩咐,此妇颇为聪慧,性情狡诈的。”他伸了左手,食指与中食并拢,指着前头方向道:“您瞧,傅氏出城前往护国寺,共备下了马车二十余辆,怕是如七爷所说,此妇人狡诈,早已猜出此趟出城不会太平了。”

    容顾声眉头紧皱,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不耐之色。

    他并不想听这男子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他全都听了却又没懂。

    眼见前头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些,他想起容涂英的交待,既怕惊动了后头大批骁骑,到时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又担忧杀不了傅明华,错过机会让她逃脱,到时容涂英怕是会以为他废物无能了。

    “前方骁骑不多,此时不动手,难道等大批骁骑赶来之后,你才动手,自寻死路?”

    他发了火,男人平静看了他一眼:

    “傅氏不一定会在这马车之中,若是此时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只会坏了七爷安排。”

    容顾声一脸不服,说话功夫间,前方马车已经缓缓驶进密林,越发离众人伏脚之地更近了。

    “您瞧。”

    男子眯了眼睛:

    “傅氏既然猜出路途有诈,准备这样多马车,就是为了保命所用。”

    马车出城之时,据探子回报,总共有十辆,出城之时,大批骁骑各个守在最前头的马车之中,怕就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为了证明傅明华就在前方马车里头。

    可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些马车越发繁华,反倒极有可能是秦王妃摆出来的诱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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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机关

    “前方只有两个骁骑,神情轻松,最关键的是,”男子顿了顿,胸有成竹:“左神武卫府大将军朱宜春并不在这左右,所以傅氏并不在前方,您耐心稍候片刻,必定会有所收获。”

    马车里头,碧蓝担惊受怕,傅明华却拿了本书,倚在车厢里头,借着雕镂窗格里透进的阳光,看着书,泰然自若。

    每一次车轮滚动,碧蓝都总是浑身紧绷。

    马车之外,两个领路的骁骑左右看了一下,打马倒着往后走,前方几辆华贵的马车便再无任何守备了。

    林中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一段并不算特别长的路,走得碧蓝心惊胆颤的。

    在她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觉得时间像这一刻般的难熬过。

    马车队伍里,前九辆华贵的车辆走完,后头是大批的骁骑,将余下的十一辆马车夹杂在其中,‘朱宜春’也骑了马,走在中间,神情警惕的左右张望。

    前方的车辆已经快要出了密林,后面的车辆才终于全进入了林子之中。

    倒数第三驾看似毫不起眼的马车里,垂下来的丝帏隐约透出一个绾着头发半侧着身躺在榻上的妇人身影,身上披了斗蓬,离得极远,中间又挡了丝帏,看不大清楚。

    车队里总共有两百骁骑军,共分为三队,一队骁骑走在队伍中间,一队分开两列左右,一队则是走在最后,恰好巧妙的形成包围状,将这后半截的马车包围在了其中。

    拦住容顾声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先是咧嘴一笑,紧拉着打了个手势。

    此次容涂英共派出了七八十人,分批早早就出了城,都是容府死士,男子此时选中目标,容顾声咽了口唾沫,下一刻箭矢破空声响了起来,不少马匹中了流矢,发了疯惨叫着开始四处冲撞。

    “有刺客!”

    守护左右的骁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草丛之中一群穿了便衣的人提了武器便冲了出来。

    之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皱了眉:

    “郎君,我们替您开路,您直奔那辆马车,先将傅氏杀死。”

    原本缓缓前行的马车上跳下好些早就躲藏其中的侍卫,男子看到这一幕,冷笑了两声:

    “七爷猜测,果然应验了,秦王府仍有死士在这其中。”

    他拍了拍腰侧匕首,容顾声听了他的话,也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直点头。

    而此时走在最前头的马车已经出了密林,赶车的人扬了鞭,‘啪’的一声抽到马儿身上,那马吃了疼,扬了四蹄便开跑。

    马车速度缓缓加快,车里碧蓝长舒了口气,一下倒在车厢之上,半晌站不起身来。

    车子跑得飞快,她坐在地上直抖,看到傅明华为了避免受伤而仰卧在榻上,忙跪着挪了两步,捉到榻沿了,才直喘粗气,颤声问道:

    “娘娘,可是脱了险境了?”

    傅明华放了书本,点了点头。

    她脸色也是发白,只是不如碧蓝吓得那般严重。

    之前经过密林时,其实她也是捏了把冷汗的。俗语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对于自己今日这番算计,傅明华也就只有六分把握。

    所以能逃脱生天,除了算计之故,也有运气极佳的缘故。

    碧蓝身上衣裙都全被汗水浸湿,此时想起之前的感受,仍是心有余悸。

    “刚刚可是,您防备着的情况?”

    她捏起袖子擦汗,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容涂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果然料中了。”

    碧蓝就心服口服:“您实在料事如神,否则今日,怕是……”

    开始骁骑全在后方,前方无人把守,碧蓝还提心吊胆,哪知傅明华算的是人心,反倒刺客冲着防备森严的地方去了,果然落入了朱宜春手中。

    “只是六分打算,四分运气罢了。”

    傅明华撑起些身体,伸了手指去挑了一侧纱帏往外看,马车已经上了官道,刺客被骁骑拦住,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上的了,只是此时仍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着两旁景致飞速后退,一旁碧蓝瞠目结舌,听了傅明华这番话,许久回不过神来。

    傅明华放了撩起帘子的手,又躺回趟上,看了碧蓝一眼,笑了笑:

    “怎么了?”

    “您,您……”

    碧蓝结结巴巴的,刚刚的情况如此危险,结果她全是在赌。

    若是当时有人看前方马车守备薄弱,冲将上来,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才说,有四分运气。”傅明华伸手摸了摸肚子,“哪怕我乘坐于马车之后,乱事一起,防不如攻。”

    尤其对方有备而来,极有可能要的是她的命,对方若悍不畏死,只要她的命,到时朱宜春等人防不胜防,一旦被缠住,傅明华若坐在后面,才真正的是跑都跑不掉。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冒险一把。

    “若赌了尚有存活的机会,若不赌……”傅明华说到此处,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碧蓝明了她话中的意思,她若不赌,此时怕必死无疑了。

    而这会儿密林之中,容府的人拼死为容顾声杀出一条血路。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朝之前男子所指的马车冲了过去。

    原本以为骁骑等人已经被人格开,他只不过是杀个有孕在身的柔弱妇人罢了,哪知他一把将赶车的婆子砍倒在地,才刚提了滴血的刀爬上马车,容府的人以为事必成时,却听‘嘭’的一声重响,马车里有人被踹飞了出来。

    掉落出马车时,那跌落出马车的人还抓扯着车帘,撕落了帘子,一并被踹倒在地上。

    车中一个健壮之极,作妇人打扮,蓄了胡须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刀。

    这变故让众人吃了一惊,下一刻容府的人就看清地上此时正口申吟惨叫的容顾声捂着胸口,半晌坐不起身来。

    那后出马车的男子提了跳下车来,先是提了刀将地上正痛苦惨叫的容顾声捅了下去。

    容顾声见了这情景,本能还想挣扎,男子提腿踩在他胸口,一刀下去便将他脖子捅穿了。

    穿了女装的朱宜春手腕一拧,那刀转了个方向,轻易便将容顾声半面脖子搅得血肉模糊。

    鲜血‘噗噗’的喷了出来,溅得一刀身上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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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算尽

    容顾声本能还在蹬腿,伸手想将这刀推开,只是随着那血直往外涌,很快他便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朱宜春将刀抽了出来,跳入战局之中。

    为了防止之前有人走漏风声,骁骑里的人根本不知傅明华对此事的安排,此时看到另一个朱宜春又再出现,不少人都惊呆了。

    之前因被杀了个挫手不及的缘故,骁骑之中伤了好些人,可是朱宜春一旦加入战局,情形便立变了。

    一来他出现便斩杀了容顾声,打击了容家势气。

    二来容府的死士发现自己劫错了马车,一群人都蒙了。

    先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头已经离去的马车,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可惜此时后悔却晚了。

    洛阳之中,傅明华的马车队伍才出洛阳,容涂英便早早的让人去向大理寺卿段正瑀传信,让他前来见自己一趟。

    段正瑀接到容涂英消息的一刹那,便起身要吩咐人去备外出软轿衣物。

    他今年三十有九,身材瘦高,眉呈飞扬之势,面相忠正,目光炯炯。

    可惜自今年与容涂英相识以来,他却卷入了这场争储之战,再难抽身了。

    他的夫人范氏站在他的身旁,一面轻轻以手覆盖了他的手背,垂泪道:

    “老爷。”

    近来段正瑀日子并不好过,他原本忠于嘉安帝,乃是天子近臣,极得宠幸。

    可是这一年中,嘉安帝逐渐疏远了他,段正瑀不是不知嘉安帝对他已经生了猜疑,但他别无退路。

    他与夫人范氏乃是表亲兄妹,感情甚笃。

    自成婚以来,夫妻恩爱,从未红过脸。

    范氏出生之时,先天不足,生后身体孱弱,嫁他之时,家里人还曾担忧过范氏这身体,难以传宗接代的。

    当时段正瑀父母知他喜爱范氏,非她莫娶,便为他娶了范氏,又曾言明,若二十五岁范氏仍不得生,便为他纳两房妾室,生儿育女,也好为段家传宗接代。

    只是夫妻俩婚后恩爱无比,段正瑀每当看到娇弱的妻子,便舍不得她来吃苦。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范氏知他不愿纳妾心意,又哪里忍心他承受长辈训斥痛苦?

    四处求医问药,养了身体,十月怀胎,拼了命一般先后为段正瑀生下两子,身体却拖垮了。

    容家里有养一位姓龙的大夫,医术极高,且擅为妇人诊治调理身体的。

    得知段正瑀爱妻之名,容涂英主动结交。一开始段正瑀原本对他万分防备,可容涂英提出使府中养的医者为范氏把脉诊治时,他爱妻心切,仍是心动了。

    那位龙姓医者为范氏把了脉,将她症状说得半点儿不差,开过两贴方子,容涂英又是送各种药材前来,段正瑀难以拒绝,便与他越走越近,时间一长,自然受制于人了。

    容涂英拉拢人心颇有一手,段正瑀此时因为范氏,而对他言听计从。

    范氏这会儿按了段正瑀的手唤了一声,段正瑀便焦急道:

    “是不是又有哪里不适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看到段正瑀眼中的忧色。

    他原本仪表堂堂,位列大理寺卿,极受皇上信任,可因为自己之故,才不足四十之数,两鬓早早的头发却都花白,原本年少之时挺直的背脊都略显弯曲了。

    范氏心中酸楚,但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劝他,不过是让他心中更加难受罢了。

    他做这一切,都是瞒着她的,就恐她伤神担忧,她垂下眼眸,泪盈于睫,软声叮嘱:

    “您早去早回,傍晚风大,斗蓬披上。”

    段正瑀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

    “你也是,不要太过操劳,若不舒服,先睡就是,不必等我。”随即又吩咐下人:“侍候好夫人,多费些心,若夫人心口疼痛,即刻请龙大夫就是了。”

    周到细致的吩咐完,段正瑀又让人先送了范氏回去,自己才匆匆前往容家,听从容涂英的吩咐。

    容涂英想见姚释一面。

    他让人唤了段正瑀过来,只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姚释是被段正瑀以当初调查凌宪之死的名义,而拘在大理寺中,寻常人难以见到。

    可是容涂英自然不是那些寻常人,他一开口,段正瑀毫不犹豫,便点头应承:

    “我来安排。”

    他被容涂英捉住了命门,连半丝犹豫也没有,便甘愿做他走狗。

    段正瑀一离开,容涂英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段正瑀也是个妙人,金银财帛难以打动他的心,偏偏为了一个妇人,倒甘愿听他差遣,也实在太好拿捏了。

    他笑了一阵,令人吩咐备轿,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之后,段正瑀令人传了消息回来,让他可以前往大理寺了。

    大理寺中,姚释等人已经在里面呆了好些天了,因为姚释身份特殊的缘故,当年还曾对先帝有恩,所以他虽然行动不得自由,要遭人看管,但好在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他坐在大理寺狱中,此地原本关的就是重要人物,皇室宗亲,犯事者也有。

    当初与郑王燕简随君集侯谋反,与他有关的不少人都受了牵连,如今还在狱中。

    此时衣着光鲜的容涂英一进入此地,便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掏出了袖口中的帕子,将口鼻掩住了。

    他有些爱洁,到了苛刻的地步,平日所走之处,哪有狱中这样森然的?

    姚释关在尽头一间房中,段正瑀正陪同容涂英,为他开路:

    “他进来这些天,什么也不说,既不慌张求情,也不……”

    话未说完,容涂英伸了右手,手指轻轻一动,止住了段正瑀正说的话:

    “我心里清楚。”

    在大理寺中,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段正瑀却神情自若,面上并没有现出难堪之色,显然因为他的夫人身体,他对容涂英已经完全顺服。

    姚释穿了一身青衣,坐在狱中,狱丞上前取了钥匙,在容涂英示意下将牢门打开,锁被打开的一刹那,容涂英目光紧紧的盯在姚释身上,仿佛想透过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发现他脸上的端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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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环环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容涂英放了扣着手帕捂了口鼻的手,勾唇笑道:

    “姚释,许久不见了。”

    他笑意吟吟,狱中墙面上的火光将他周身照得通明,干净的手,整齐的指甲,绾得极好的头发,锦衣玉绶,在这漆黑阴暗的狱中格格不入。

    姚释浑不在意的坐在地上,眯了下眼睛,看着狱外,也轻轻勾了下嘴角。

    “容大人别来无恙啊,能在此地见着您,莫非您也犯了事,进来了?”姚释笑着问了一声。

    容涂英身侧段正瑀便皱眉喝斥:

    “你说话小心一些!”

    “无妨。”容涂英含笑制止了段正瑀,又拿帕子掩唇,想要低头入狱中,段正瑀伸手来拦:

    “大人,小心。”

    “不用担忧,姚释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的。”

    狱中空气污浊,容涂英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展了开来。

    姚释就笑:

    “真是得容大人夸奖,使我万分惶恐,不过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事情不该干,我还心中确实是不清楚的。”

    他缓缓起身,狱外段正瑀浑身紧绷:

    “容大人……”

    容涂英比了个手势,姚释牵了牵衣角:

    “容大人此时就迫不及待要入狱了?莫非是犯了什么事儿,来与我作伴的?”

    “你说话客气一点!”

    段正瑀厉声喝斥,姚释便道:

    “吠叫得真好,吓我一跳。”

    一句话令段正瑀脸色阴沉,本能的就伸手去摸腰后挂的刀。

    容涂英微微一笑,对姚释的挑衅毫不在意,只是弹了手指,狱丞为他搬来了椅子,他在牢中站了一阵,又觉得份外不适,因此提步出来,对着狱门坐了下去,望着狱中的姚释道:

    “前些日子忠信郡王之庶四子死后,你就被拿进了大理寺,如今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外头的情况可曾知晓?”

    姚释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容涂英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事发当日,你被抓之后,秦王妃曾召王植岁等人前往秦王府,见过一面,此后王植岁弹劾我贪污舞弊,挪用国库银两中饱私囊。”

    他将上午时御史大夫余忡领王植岁、郭世伦两人前往容家搜拿一事尽数说了出来。

    狱中姚释脸上的笑意渐渐便收了。

    容涂英此人老奸巨滑,他突然提起这些事,必是有其用意的。

    他默不作声,容涂英接着就道:

    “可惜皇上英明,知道王植岁此人无状,令内侍监传令……”

    容涂英话没说完,姚释就挑了眉,‘哦’了一声:

    “难道不是因为容妃娘娘在宣徽殿前跪了半日之故,才救了容家吗?”

    他一言既出,容涂英身后的段正瑀脸色刹时大变,狠狠的就转头瞪了身后狱丞几眼,眼中露出阴戾之色。

    姚释关押在大理寺中,可对于外间的事竟了如指掌,大理寺中必有内奸传报了消息给他。

    段正瑀脸色难看,容涂英反倒‘哈哈’大笑:

    “倒是我小看你了。”他说这话时不以为杵,神情轻松:

    “可你既然知道此事,就该知道王植岁在殿前被打,皇上令秦王妃当即出城,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冥福吧?”

    他身体往前倾,目光闪烁,看姚释上扬的嘴角渐渐抿紧,眉头紧皱,容涂英这才无声的扬了唇角。

    “容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姚释脸颊肉抽搐了一番,咬牙问了一声。

    容涂英眼中露出讥讽之色,拿着手中的帕子,在自己口鼻前挥了挥,仿佛想将牢中这股霉味夹杂着汗迹的味道挥去一般,他徐徐开口:

    “我听说,秦王妃走的是上东门,据我所知,若从那里出洛阳,前往护国寺,可是只有一条路啊!”

    姚释脸色大变,身体紧绷。

    容涂英这才‘哈哈’大笑,站起了身来:“走了。”

    身后姚释好似也想跟着出来,却遭几个狱丞拦住,推搡间将其送回牢房。

    容涂英满脸笑意,他能听到身后几个狱丞在喝斥着姚释:“老实一些!”

    “什么智计胜妖,决胜千里,天纵之姿,将相之才。”容涂英冷笑了两声,头也不回朝外走:

    “也不过如此而已,手下败将!”

    他声音轻呢,话里带着轻蔑之意。

    身后跟着的段正瑀皱着眉,脸现愧疚之色:

    “容大人,都是我将这大理寺守得不够牢。”段正瑀眼中现出戾色,眉眼煞气:“稍后我会令人盘查一番,看早晨有哪些人曾进过这里,与姚释说过话的,必定要将这背后敢通风报信的人揪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话中杀意浓浓。

    容涂英听闻这话,笑出声来:

    “正瑀不急,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若你妄动,反倒坏我大事的。”

    他折转过头,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眼中的意味深长之色。

    今日他是故意在姚释面前试探,说出那番话,就是在等着姚释回答。

    果然不出容涂英所料,姚释透露出了他哪怕是被锁拿在大理寺,可仍能得知外间消息,与人联络之事,如此一来方中容涂英下怀了。

    当日他竭力争取为太后修建禅定寺,从而得到了国库一笔支出为自己所用,这批银两被运送往禅定寺中,随行的还有容家这百十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这批银两,会被送到河东道并州,经都乐侯府严家之手,折转之后换为铁矿,再送往淮南,以打造兵器所用。

    将来无论是忠信郡王起事造反,还是他利用这些武器再做他用,助四皇子燕信登上帝位,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这批银子如何运往并州,是个难之又难的事情。

    只要过了洛阳,进入西京范围之内,容涂英便不再担忧,可麻烦的就是要如何运往西京方向。

    近来皇帝动作频频,之前既允王植岁搜拿容家,怕是也有所怀疑的,秦王虽势力远在外,可是洛阳里他仍有一部份死士,对他忠心耿耿。

    燕追离开幽州后,这批死士应该是受命于姚释的。

    所以他当日借凌少徐之死,先制拿姚释,陷秦王府于被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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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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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介绍:
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