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决择
清容撩了衣摆压压眼睛,上前福了一礼,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呈到了崔贵妃的面前。
“老奴先出去,候您一些时候,您慢慢考虑,若是想得通了,再唤老奴进来就是了。”
说到此处,黄一兴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静姑软软的倒坐在地上,如劫后余生一般,情不自禁的大哭。
崔贵妃握着那张纸,久久不敢展开,倒是坐在地上的静姑回过了神来,颤巍巍的朝崔贵妃爬了过去,涕泪俱下,催她道:
“您拆开看看,皇上想要与您说什么?”
崔贵妃嘴唇动了动,转头去看静姑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一时间手不住颤抖,就是没有勇气将纸条展开来。
她已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看到静姑那双燃了希望的眼,额角撞得紫黑的肿块,崔贵妃眼中现出氲氤之色,半晌之后抿了嘴唇,哆嗦着将纸张铺陈开。
上面写着:容五之死,不得干休。护国寺外,腹中子嗣。鱼与熊掌,终有决择。
短短几句话,崔贵妃却脸色惨白。
护国寺中有谁,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是容家庶子是什么意思?她捧着嘉安帝亲笔所书的纸张,一时间惶惶不安。
静姑看了她半晌,却久久不见崔贵妃出声,不由便问:
“娘娘,娘娘,皇上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静姑爬了两步,吞了两口唾沫,慌忙想要去看她手中的纸张。
崔贵妃手里那半截宣纸,缓缓的飘落到了地上,她仍维持着之前看字时的动作,嘴里喃喃自语:
“容五之死,不得干休。容五之死,护国寺里……”
她不停的念着,静姑此时顾不得尊卑,慌忙问道:
“娘娘,娘娘……”
“静姑,容顾声之死,怕是与元娘有些关系。”
崔贵妃回过神来,反手捉住静姑,大声的说道:“可是鱼与熊掌,终有决择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大声的问,可是静姑又哪里说得出话来呢?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静姑摇着头,崔贵妃将手放开:“终有决择,终有决择……”
蓬莱阁里崔贵妃心乱如麻,黄一兴却并没有来催促她。
他想起离开宣徽殿时,嘉安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曾吩咐过:“让贵妃好好考虑,不必催促。”
黄一兴安静的站在殿外,听着殿中崔贵妃大声的在问:“终有决择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宫外容涂英大声指挥着容府私兵与监门尉对阵,他要强闯宫禁!
宫中禁军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而此时张巡亦领金吾卫闯入重玄门前的广场上,一时之间双方人马僵持在了玄武门前。
监门校尉胡应早早觉得情况不对,已经退进了玄武门内,令人将大门紧抵,不敢打开。
“宫里进了忠信郡王府奸细,我来此,不过是得到了消息,赶来护驾而已,胡应有意阻拦,此人其心可诛,若再不让开,诸位休要怪我不再客气。”
容涂英骑了马匹,被侍卫重重包围,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闱,冷声命令弓箭手准备,一面又令人备了重物,要将这大门撞开。
门内此时宫中守备并不森严,人手并不充沛,在容涂英此时有兵马约八千人的情况下,宫中最多不过五六千侍卫。
宫人内侍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些人一旦出事之时,各个都逃跑不及。
一旦容涂英令人将门撞开,弓箭手埋伏两旁,再由精锐冲杀,他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可在今日将皇帝制住,逼其写下圣旨。
而此时的南面长夏门处,刘政知与一干侍卫被薛晋荣令人围困在其中。
今日长夏门守门之人约只有六百多人。
近来洛阳城外频出事故,先是有容顾声死于洛阳城山阳道上,又有禅定寺服徭役的民众造反,皇帝这才使同平章事容涂英下令,严守四门,因此南面长夏门比往常增加了一倍有余的守卫,就连大将军刘政知也亲自坐镇此处。
“我守此门,乃是皇上亲口御言,定国公原该守西门,又何故来与我争抢这守南门之职?莫非你一人,还能兼顾两方不成?”
刘政知大声喝斥,薛晋荣一来便想抢夺镇守南面长夏门之权,顿时令刘政知十分不快。
双方起了口角争执,险些斗将起来。
长夏门处守备并不多,薛晋荣是有备而来,他足足领了一千人马,登时将刘政知等人围在了其中。
只是刘政知性情刚烈,面对薛晋荣威逼利诱,一直不为所动。
双方牵制了半晌,薛晋荣心中不快,又恐自己迟迟完不成容涂英的交待,将来会使容涂英秋后算账,惹他不快,正一怒之下要让人先将刘政知等人拿下再说。
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个穿了领军卫府衣袍的侍卫骑了马朝这边匆促而来,看到薛晋荣时,这侍卫眼睛一亮,忙双腿一夹马腹,朝他赶来。
“国公爷,宫中有五百南衙禁军,正朝长夏门方向赶来。”
薛晋荣一听这话,瞳孔紧缩,脸色急速变白。
这人才将消息传报完,薛晋荣耳侧便好似已经听到马蹄声响了起来。
南面长夏门要或是不要?
若他仍不改主意,听信容涂英的话要将长夏门控制权拿在手里,到时四城紧闭,城外就是有河南府援军后头赶来,怕是也救皇帝而不及。
到时大事已成,容涂英挟天子以令各州府刺史,外有凌宪虎视眈眈,此事便相当于成了定局。
容涂英曾说过,事成之后,可保定国公府百年富贵。
他此时不能退缩。
可是薛晋荣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东西两侧城门人手并不够用,他赶来拿刘政知时,只带了千余人马。
刘政知此人已经十分难缠,领了五六百人与他对峙许久,若再来五百禁军,怕是他拿人不成,反倒会被人包抄其中,一举擒获的。
薛晋荣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吩咐亲随:
“去西门抽调一千人马,快速赶来应援我。”他想起容涂英所说的,将刘政知拖住,当下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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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自作
今日这队南衙禁军想必是已经得到了容涂英欲逼入宫中之事,想是传嘉安帝之旨,要前往河南府调兵的。
南衙禁军属十六卫,十六卫遥领天下卫府兵马,只要有皇上手喻,便可调动兵力。
薛晋荣知道嘉安帝被围必会调兵遣将以保他自己安危,但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洛阳有四城门,南面长夏门明明不是前往河南府最近的方向,偏偏这支禁军却走了此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
他原本以为自己身为定国公,虽与容涂英等人搅到了一处,但此时局势未明,又有母亲仙容长公主在世,南衙禁军也定是拿他无可奈何的。
哪知这支禁军一来,便比薛晋荣气势更足,一来便让人要将领军卫府的人全部捉拿起来,薛晋荣自然不服,亮出身份之后,双方依旧一番争执。
西门处赶来的一千兵马迅速加入战局,长夏门前喊杀声震天,双方对峙着,谁也不肯服输退让,一时间倒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太阳躲在云层中,仿佛也是不敢出来。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导致正在重玄门外令人撞门的容涂英也得了消息。
天色渐渐阴沉,若再耽搁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
张巡的人马将宫苑围了大半,余下不够的地方,由大理寺中段正瑀暂时抽调兵力围守余下的几个宫门。
今日绝对不能放走宫中任何一个人,众人造反之事,也不容有任何纰漏发生,容涂英在得知南门之乱时,眉梢紧皱,看了一眼之后赶来的段正瑀,还未说话,‘啪嗒’有水滴便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抬手抹去,只是这水滴却越来越密集,‘沙沙沙’,这个时候竟然下起了小雨。
“你派人前往北面,替换顾饶之,令顾饶之亲自领一千兵马赶往长夏门,吩咐薛晋荣,谁若再拦,格杀勿论,不要留下祸患来。”
区区一桩小事,定国公竟办到如此地步,令容涂英心中十分的不快。
他说完这话,段正瑀便点了点头,目光转了又转,突然就落到了一个人身上,招了招手:
“长元,你且上前来。”
雨幕之中,披了青色斗蓬的陆长元头上沾了细白的水珠,紧抿着嘴唇,脸色坚毅,点头上前。
“此人名叫陆长元,乃是……”
段正瑀飞快的将陆长元身份说了一通,他说这些,就是为了安容涂英的心,证明陆长元绝对不可能有二心,背叛容涂英。
“……陆长元生于陇西……”
“我知道。”容涂英比了个手势,抬起手臂,另一只手伸入袖口里去取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迹:“当日太原兵工部之事,便是经由长元,使高甚为我办事。”
他眯着眼睛打量陆长元,笑着说道:
“就他吧。”
正在此时,‘轰隆’一声,玄武门前紧闭的宫门,一下被撞击开来,重玄门外两队弓箭手开始‘嗖嗖’的放着箭矢,一阵箭雨之后,张巡所领的金吾卫冲进其中,顿时便传来兵器交击时发出的铿锵响声。
陆长元得了容涂英的令,领了一队人马赶往北面城门。
他临危受命,此时骑着马,走在洛阳已经被一阵小雨润过的街道时,却显得有些从容不迫的。
马蹄踩在街道上时,发出‘嘚嘚’的脆响声,大理寺一队缇骑跟在他的身后。
他要前往北面安喜门,要前往安喜门,需得穿过几条街区。
以往这个时候,还不到宵禁的时候,街上该有百姓走动。
但今日不知为何,街上静悄悄的,各家各户都紧紧锁好了大门,不敢外出。
前方不知哪家府中,隐约传来丝竹吹弹之声,陆长元转了头去看,就见到原本的云阳郡主府方向,此时天还未黑,却已经亮起了灯笼。
洛阳之中,家家户户俱都紧锁大门不敢外出,外面寂静无声的时候,偏偏燕玮府中却是热闹非凡,越发显得周围落魄了。
他想起了云阳郡主那张嚣张的脸,皱了皱眉,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大唐夺去了前陈的江山,最终不过皇帝生出来的子女,也只是这般模样而已。
郡主府中,燕玮举了酒杯,笑着看坐在她面前腼腆的少年,这位少年身份不高,羞得面红耳赤,看得燕玮越发觉得兴致高昂,大声的笑着:“再哄哄我,哄得我高兴了些,你兄长进十六卫之事,明日我亲自前去容府之中,求我舅舅帮你。”
……
大理寺里,姚释转了转手腕,大理寺少卿洪少添亲自为他打开了牢门,急声道:
“如今容涂已经动手,我即刻送您出城,与王爷相会。”
姚释点了点头,又问及如今形式,得知南门被困,东西两门尽皆落入容涂英之手,唯有北门,如今仍是太守顾饶之以半哄骗的方式,取得了领军府下右威卫郎将周忠的信任,将管制兵权交到了他手上。
如今难就难在,如何使城门开启。
“容涂英此人十分狡猾,南门出事,便即刻让顾饶之增援,又使大理寺中,陆长元匆匆赶去接任。”
听到陆长元几个字时,姚释眼睛一亮,好一阵子才揉了揉下巴,笑了起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洪少添听他如此一说,不明就里。
但此时情况危急,燕追在朝中没有势力的弱处便展现了出来,他哪怕就在城外,可是想要进城,也非一时半刻能行的。
除非有人为他开启城门。
可是现在城门禁严,连出都不易,更何况进?尤其是还有如此多人近。
洪少添忧心忡忡,姚释却神情自若:
“我有法子出去,到时自有方法为王爷开门。”他抚着胡须,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关了诸多时日,姚释精神却仍不见萎靡,反倒神情自若,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却不见半丝慌张之色。
他这样的表现,让洪少添心中安了几分,毕竟容涂英若事成,到时他们一干人等,便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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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自受
因此姚释此时镇定自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笑着问道:
“那您可需要我派马车,送您出城?”
“不必。”姚释摆了摆手:“自会有容家人助我的!”
洪少添一听这话,愣了半晌,还要再问时,姚释已经大步出来,微笑着说道:“容涂英瞧不起妇人,恐怕会在妇人手中栽大跟斗。”洪少添顿了顿足,待要再问时,姚释已经出了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宇之后。
北面安喜门前,陆长元交待了容涂英的命令,看顾饶之领了一千人手匆匆赶往南面长夏门。
他性情向来谨慎,早早的便上了城门楼台往外眺望,果然就让他发现了有些不大对劲儿。
阴沉沉的雨雾中,好似有一队人朝这边走来。
他趴在城墙之上,看了半晌,前方似是有了队马车,他看了一阵,高声便喊:
“止住,今日城门紧锁,不要靠近!”他一面喊着,一面招了招手,示意弓箭手准备。
他想起了今日容涂英支使出去的那一万多骁骑,是由俞昭成领走的,当日容涂英虽说过嘉安帝下了圣旨,要将拆除禅定寺、杀了右骁卫的一干贼子尽数屠尽才可回来,可此时似是有一队人马前来,仍是不可掉以轻心。
两旁弓箭手早得知陆长元心意,想起昨日至今日之时出城的将近有两万人骁骑,便都有些紧张,连忙搭弓上箭,对准了城墙下方。
陆长元喊过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着眉,又凝神远视。
只是远处雾蒙蒙的,北门之外紧靠猎苑,苑后则是绵延起伏的山,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后,在这烟雨蒙蒙的傍晚,看不太真切究竟是有大波人马还是树林的倒映。
不过陆长元却敢肯定有人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以及马车轮子滚动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
在这安静的北面城门,这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他眯了眯眼睛,因为这天气而皱了下眉,却是警惕的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远方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走来,说是马车,其实并没有车厢,不过是一匹马,拉了一辆板车。
车上架了四枝竹竿,上罩纱幕,绣了些什么字,只是马车滚动间,风不住吹扬晃动,让人看不大真切。
只依稀能看到,上面坐了个人,只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男是女,显然城上的人都不会放过。
陆长元手掌一放,心中却不知为何重重一跳,箭矢‘嗖嗖’的破空声响起,马车疾奔而来,顿时不止车上的人被乱箭穿心,就连前头疾奔的马匹也是瞬间中了十数来箭,本能往前拖了一截,车子原本没有车厢便轻巧,在马儿临死之前的带动下,直往前滑,马仍在抽搐的尸体一下撞到车架之上。
那车架原本便薄弱,此时一撞,自然四分五裂,登时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人影来。
此时那人已经死了,但依稀看得出来只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孩子。
陆长元也不知怎的,眼皮直跳,他身体趴在城墙边沿往下看,仿佛要坠落下高高的城墙。
“大人。”
“滚开。”他越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有侍卫来扶他,他忍不住重重的推了这人一把。
原本罩在竹竿之上的细纱被马儿一压,不再像之前晃荡得厉害,陆长元定睛一看,上面以血书写着:我乃陆怀陈,五个大字。
陆长元一旦看清,登时肝胆俱裂。
他瞪大了双眼,只觉得手脚发麻,一时间险些扒不稳这城墙,从墙上摔落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
一旁侍卫将其牢牢扣住,他伸手将人推开,转身就要往城下跑,侍卫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后:
“陆大人……”
“即刻开启城门。”陆长元此时说话,觉得心都在抖。
他只盼这一刻他所想的不要是真的,若是真的……
他已经不敢再去想那结果了。
为何当日明明死在秦王手中的陆怀陈,却又出现在此地呢?更何况此事有鬼,当日陆怀陈落入燕追手中,闻氏死于燕追之手。
今日陆怀陈又哪儿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若秦王府此时有人就在城外,做下这桩恶事,为的就是想骗自己开城门罢了。
可是秦王府的人又如何知道,镇守北面安喜门的,是自己呢?
陆长元想到此处,心下稍安,又重新折返回来,他努力趴在城墙边,低头往下望。
下方血迹斑斑,马尸压在车板之上,流出来的血染了车板、纱帏上尽数都是。
那孩子尸身大半被马及纱帏缠住,但脸却露了出来,歪斜着身体,只能看到半张侧脸。
兴许是陆长元自己心中有鬼的缘故,他总觉得越看这孩子,越像昔日的陆杨殊。
想到此处,陆长元忍不住了,又折转身下楼:
“开城门。”
“大人……”
侍卫被他这反复的态度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皇上曾有旨意,要……”
“我让你开城门,即刻下令开城!”
陆长元双眼通红,恶狠狠的转过身,此时什么读书人的风范尽数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只要一想到若城下,被自己下令亲手射杀的陆怀陈若当真是陆杨殊之后,便心如被利刃剜割。
此时什么容氏大事,改朝换代,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眼里只想起陆杨殊的那张脸,前一刻还是在冲他微笑,紧接着便离他越来越远,远变越小,最终化为一个小小的与他相似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
“立即开城门,快啊!”
陆长元抹了把脸,嘶声大喊。
他这样的态度令侍卫生疑,有人犹豫不敢开,他大声的道:
“我有旨意在身,乃是奉旨行事,开门之后,一切事宜由我作主,此时谁敢不听召号,大理寺缇骑便将之立即拿住!”
他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很快镇住了一些人。
此地原本便落在了顾饶之掌控之中,原本中郎将周忠便被顾饶之以计骗离,此时群龙无首,再加上陆长元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又有大理寺缇骑在,一干侍卫犹豫半晌,有校尉便吆喝着先暂且将城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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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因果
不到一刻钟,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拉了开来,陆长元不顾众人阻挠,执意率先冲出城外。
侍卫们将马尸搬开,露出了下方被压得惨不忍睹的尸体来。
陆长元手不住发抖,看着那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孩子,他嘴里塞了一团布帛,兴许是这个原因,之前他喊叫不出声来。
他被人反缚着双手,脖子有几支长箭穿过,几乎将他整个首级都要撕离身体了。
“陆大人。”
众人看他这副古怪的模样,有缇骑显然也发现了孩子口中的布帛,伸手要去取,陆长元喝斥道:
“我来。”
他深呼了一口气,将这巾帛取了出来展开。
上面写了些字:嘉安八年六月十九酉时五刻,陆怀陈死于陆长元之手,年……
后面的字被孩子口中的血迹与唾沫混合晕染,已经看不大真切了。
只是光是这些字,已经足以使陆长元痛苦至死,恨不能取刀剖腹自尽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陆家,想起了先前早年逝世之时,拉着自己的手,殷切交待他要好好照顾两个弟弟,尤其是陆杨殊,以报当年晋王杨元德知遇之恩的话。
可是到了如今,他干了什么?
帛书上所写的:死于陆长元之手,几个字看得陆长元目眦俱裂,此时双腿发抖,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脑海之中都是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就要往一旁倒。
陆长元自小熟读圣贤书,心志、毅力都非常人可及的。
但这会儿受打击过重,一时间心中不敢接受,若陆怀陈死于燕追手中,他自然恨燕追入骨,誓要荡平秦王府,以为陆怀陈报仇。
可是陆怀陈若是死在他的手中呢?
他自来不信鬼神,不求苍天,可此时也禁不住会想,这是否一场噩梦,他祈求老天爷诸天神佛只是与他开了个玩笑,这孩子并非陆怀陈,只是秦王寻来,乱他心志的人罢了。
“不可能,不,不可能……”
陆长元如见了鬼一般,重重的将手中的帛布撕裂了。
他神态状若癫狂,吓了周围几个侍从一跳。
众人回过神来,连忙要想劝他,他却发了疯似的喊:
“背后装神武鬼,出来,出来!”
“陆大人……”
几个缇骑看他神情不对,连忙想要来拉他,他却拼命的挣扎:
“燕追,竖子数次欺我……”
安喜门前中郎将周忠留下的侍从,听了这话神色木然,眼中露出警惕敌对之色。
他们仍是忠于嘉安帝,此时陆长元却嘴里对秦王大不敬。
不少人相互对视,眼中露出警惕之色,与大理寺缇骑相互有些提防之时,却听一阵阵‘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好似有大队人马在陆长元高声呼喊之后,朝这边冲来。
大理寺中的人一见这方情景,转了头去看,夜幕之下,黑压压的队伍朝这边疾冲而来。
当下一群缇骑吓得面容大变,有人声音嘶哑要往城中躲闪: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那城门重逾千斤,开时尚不容易,一时之间要想关闭,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那群人如挟雷霆万钧之势朝这边冲来,若再不躲闪,等下马群之中,怕是会被踩得粉身碎骨的。
有人壮了胆子来拖陆长元:
“大人快躲。”
此时再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
城楼之上持弓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之前一波箭矢已经在对付先驶来的马车时用掉,此时哪怕就是再搭弓上箭,城门之上才不过数百余人,城门未关。
冲进城的人不止两千,到时若惹怒了这些士兵,怕是这些人进城之后,城楼之上的人一个都逃不脱性命的。
想到此处,不少人都不敢再擅自动手了。
骁骑之中,穿了青袍,外罩锁子甲的燕追手举令牌,在众人拥护下直朝城门冲来。
前方的骁骑大喊:
“秦王回来,有谁敢挡。”
如此一来,自然更是无人再敢阻拦,安喜门前守门的侍卫甚至见到令牌将城门拉得更开。
退让到一旁的缇骑面无人色,此时本应该远在幽州的秦王突然领大批骑兵归来。
他们不由想起了大理寺卿段正瑀,想起了如今正在宫中起事的容涂英,想起了自己今日干的事,登时各个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跪了下来。
人群里,陆长元如丢了魂魄,他还在浑身发抖。
听到秦王名号之后,他本能的抬起头去看。
确实是秦王,他坐在高高的马匹之上,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陆长元心里涌出一股怨恨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这回不再需要燕追下令,守门的侍从俱都将他拿住。
姚释骑了马,在骁骑守护下,走在后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人压制到地上,双眼通红,正拼命挣扎的陆长元。
当日这位大理寺中极得段正瑀信任的读书人此时狼狈不堪,泥水溅了他一脸,他身上再不见以往的傲气与冷然,反倒又哭又恨。
“陆大人,这就是因果。”他缓缓的开口,马儿在经过陆长元身侧时,小声的叹道:
“给过你机会了,只怪你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一心想杀燕追为陆怀陈报仇,哪知这仇恨最终燃到了他自己身上,使他自食恶果。
急于想要杀死燕追,却心急之下,甚至没有等待那陆怀陈的马车停靠在城门前,便令人放箭了。
他一心一意想为陆杨殊报仇而入仕,又因为入仕之后,当日居心不良的缘故,打了傅明华主意而开罪秦王府。
最终加入容涂英一党,在容涂英示意下弹劾燕追,而惨遭秦王府报复。
陆怀陈落入燕追之手,他一步错则步步错。
又何必去求什么姚焕致来求情,机会都摆到他面前了,只是仇恨蒙住了他的双眼,他却没能珍惜,反倒亲手将陆怀陈下令射死。
一步错,步步错。
因果报应,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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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报应
燕追进城,直奔离安喜门最近的东面徽安门,并且兵分两路,另一路则西面城门疾奔。
他性情谨慎,早在三处城门各伏兵八千余人,自己领一路人马,与姚释接应上后,由北面安喜门破城而入,其后两兵赶往东、西两侧城门,由里而往外逼压,很快将原本占领了东面徽安门的领军卫等全部捉拿捉镇压。
东门被逼打开,大量骁骑冲了进来。
南城门处,顾饶之领了人马,与薛晋荣联合将刘政知堵在南门处,一时僵持,双方谁也不肯服输。
直到秦王领人将东、西两侧城门攻破,大量骁骑冲入宫中,五千当日燕追自幽州领回的精锐将燕追围在两侧,大路人马围住宫中各处,轻而易举便将容府私兵及守在城门外的金吾卫包围其中。
宣徽殿内,宫门紧锁,守在宫中的内侍及余下保护嘉安帝的左右豹骑秉息凝神,守在嘉安帝身侧,各个神情紧张,牢牢守护在嘉安帝左右两侧。
诺大的皇宫一瞬间鸦雀无声。
头顶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屋顶上,殿内烛火不时摇晃几下,将殿中众人脸上打上厚重的阴影。
每个人眉宇间都带着凝重之色,杜玄臻等人强撑着一口气,心弦崩得极紧。
皇帝不时咳上两声,每咳一下,夹杂着他翻阅奏折时的‘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的宫中便显得尤其的突兀、刺耳。
杜玄臻几人年纪已经不小,又早早的被嘉安帝召进了宫里,此时进宫一整日时间,呆到现在,为了不致失礼于帝王面前,几人一天时间滴水未进,此时全凭一股毅力坚持。
在这样危急重重的时刻,杜玄臻竟也好似感觉不到腹中饥渴一般。
只听着传令的侍人不时飞奔跑回,报告着容府私兵及金吾卫造反之事。
宫中禁军有多少人在,嘉安帝心中如明镜一般。
这些人手,不是容涂英精心布置下的敌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原本惨白的脸颊也浮出两抹潮红。
今日一个不好,他极有可能会命丧于此地,可他的三郎此时极有可能就在洛阳城外,等着冲进城中,乱臣贼子,终究不得昌盛。
若能以自己之死,将容府及一干逆臣一起带入地府,将这些大小世族以谋逆之罪名正言顺的斩首,便能将笼罩在大唐河山之上的阴霾一举拂去!
燕追自小文武并重,处理政事也并不生涩。
没有了这些小世族的威胁,只剩下四姓,留下除去了大部份威胁的大唐,依燕追的才能,只要他不急于求成,不溺于享乐,终有一日,会开创出大唐盛世!
而後宫之中,嘉安帝亦再无牵挂。
若他逃不出容涂英之手,燕追进城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容家一干人等。
容妃失去家族庇护,儿子燕信又因容涂英谋反,燕追不会让他活着。
失去儿子与容家,容妃生不如死。
至于贵妃崔氏,她生于青河,出生于世族之中。
世族之害,大于一切。
嘉安帝从幼时,便牢牢记得先帝曾说过的这一句话。
崔贵妃因为出身青河崔氏,入宫之后进位四夫人之首,生了燕追而使嘉安帝心中欢喜。
可她姓崔,一开始嘉安帝便存了要废她的心。
青河的崔家不能出一个未来皇帝亲生之母的太后。崔家若因为崔贵妃在生,必会在利益驱使之下,如今现今的容府一般,大量入仕,进而插手朝政。
皇帝能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子,相信他不会因为崔贵妃而感情用事。
但当日太后哪怕心灰意冷,却独有一句话说得极对。
他是冷酷无情,连当日太后中容妃之毒亦能隐忍于心不发,而使母亲伤心。
当时的嘉安帝虽能坚持己见,以大事为重,但太后临去之时,他无论再是如何冷静,可也是一个儿子。
那时的皇帝哪怕为了铲除容家而隐忍,可心里不是没有半丝动容的。
他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只是较常人能忍。
正是因为他曾经历过这一切,所以他并不忍心将来的燕追也与他一般,陷入这样艰难的选择里。
既如此,倒不如趁他在生之时,将这些麻烦一举清除。
宫中静得落针可闻,外间传来阵阵脚步声,还夹杂着‘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一股血腥气顺着门缝钻进殿内,让一整天粒米未尽的殿中众人闻着险些忍不住干呕几声。
“臣,容涂英求见皇上。”
殿外容涂英温声的求见,他的身后张巡等人提着染血的刀,刀身上还沾了血迹,刃口都被砍卷,此时那些血顺着刀身往下滴落,不时滴到地上,发出轻轻的‘嗒’的一声。
他好似往常拜见嘉安帝一般,仿佛今夜与平时并没有两样。
只是他语气虽然恭敬,却并没有像平时那般下跪。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好似提起这宣徽殿中的主人时,夹杂了几分轻蔑之色。
“大胆容涂英,朕不召你而入宫,你究竟意欲为何?”
殿内嘉安帝勾了勾嘴角,脸上却作出怒火中烧之色。
殿中几人神色各异,张说是惴惴不安,惶惶不得平静,杜玄臻则是经历过两朝三代,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倒是坐得极稳。
唯有高辅阳,在听到容涂英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眼睛亮了亮,失态的站起了身来。
“皇上,臣听说宫中混入忠信郡王府的人,臣只是一心想要护驾,还望皇上恕臣失仪,先将宫门打开,使臣清君侧,保您安危。”
容涂英扬了扬嘴角,接着又道:
“除此之外,臣还有本要奏。”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旁边的张巡等人打了个眼色,几人悄无声息将宫殿牢牢包围住。
殿中有些守备,但人数并不多,绝对不是门外这一千多人马之敌。
宫外形式已落入容涂英掌控之中,今日的嘉安帝就是插翅也难飞。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来呼风唤雨,执掌朝政时的情景,心情很好,哪怕淋了些雨,仪容并不如以往得体,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了容涂英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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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逼宫
“皇上年事已高,膝下共有九位皇子,可诸位皇子之中,大皇子、二皇子懦弱无能,母亲出身贱籍。而三皇子谋逆,使大唐陷于动荡之中,余下几位皇子里,除了九皇子年幼,其余皇子皆在封地。”容涂英说到此处,顿了半晌,取了一方帕子擦了把脸,又擦了擦被雨水淋湿的头发:
“唯有四皇子,一向得您钟爱,又天资聪慧。容妃娘娘伴您身侧多年,贤惠体贴,为您孕育子嗣,却十几年来未再进份位。”
“容涂英,你到底想干什么?”
宫中杜玄臻抬起头来,高声喝斥:
“你想要造反不成!”
高辅阳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老不死的!不知好歹。”
如今洛阳都尽在容涂英掌控之中,杜玄臻这老儿却不知好歹,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看不出大局,仍一心一意陪着皇帝送死。
他已经年迈,早不复当年奸险,眼光浑浊,能一坐中书令多年,怕是也与他出身义兴王府,受家族荫护有关的。
他心中不屑,嘴里就道:
“老相公,这样的话,皇上都未说定,你又何必急着出头呢?”
杜玄臻听他如此一说,转头看了高辅阳一眼,诡异的咧了咧嘴角。
如今究竟谁更傻,显然是一目了然的。
从始至终,嘉安帝困守宣徽殿,并没有仓皇逃窜,容涂英造反之事传进皇帝耳朵时,他首先并不是慌乱而是‘大怒’便可见一斑。
杜玄臻不相信皇帝没有后手。
“臣不敢。只是请皇上立后,大唐不该再无储君,皇上,您年事已高,何不早些定下继承人,以安臣等的心呢?”
容涂英一面说着话,一面示意张巡等人开始撞门。
里面显然有禁军豹骑挡住,只是这些人与容涂英领进宫里来的人相较,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嘉安帝听着外间传来‘嘭嘭’的撞门之声,与容涂英不紧不慢的话形成对比,他冷笑了两声:
“定下谁做继承人,立谁为后?容妃及燕信?”
容涂英便不由笑了:
“臣以为容妃娘娘很好,有母仪天下之德。蜀王才德俱备,文武兼修,亦是国之根本,若皇上肯立为太子,再好不过。”
他说完,听殿内没有声音,脸上露出不耐之色,张巡指使了人,更重的撞门。
宫内杜玄臻等人听着这声响,内侍孙固上前,胆颤心惊道:
“大家,不如由西侧门而出,先离宣徽殿……”
“走又能走得到何处去?此时宣徽殿前前后后,怕是已被容涂英的人马围困住。”
嘉安帝平心静气的道:“他既能进宫中,怕是早有准备,城中骁骑禁军,忠于朕的,应该是被其拿住。他能说服张巡,宫中四处,此时怕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外间容涂英听了这话,便笑了一声:
“皇上英明神武。”
他话音刚落,‘哐铛’一声,殿内侍卫虽然极力抵挡,但仍挡不住外间人多势众,门在两方势力推挤之下,轰然倒塌。
张巡领人冲进殿内,大批人马进来,禁军虽然竭力抵挡,但仍不敌容涂英人多势众,一并被制住了。
将情况制住之后,张巡按了腰侧的刀,目光在殿中巡逻了一遍,这才出去,亲自将候在外间的容涂英迎了进来。
这不是容涂英第一次进宣徽殿,可却是他第一次进来时,并没有卑躬屈膝,没有下跪行礼,而是坦坦荡荡的,先将这宣徽殿好好的看了一眼,最终目光才落到了坐在书房之上的嘉安帝身上。
“高辅阳,备笔墨,为皇上写立储旨诏。”
容涂英微笑着:
“臣还准备替皇上,送崔贵妃、九皇子上路,护国寺里,臣亦派了人手,早将秦王府死士剿灭,余下的人,已经赶往了护国寺中。”也就是说,当日他与姚释报信之时,姚释派了秦王府死士出城,想要保护傅明华时,容涂英便令人随后跟上了。
容家后又派出人手赶往护国寺,此时正在道中,傅明华不得活。
今日出事之后,崔贵妃与九皇子会死,秦王妃与腹中孩子自然也会死。
嘉安帝听了这话,却只是笑着,没有答腔,心思讳莫。
他的人手在进宫之后便分为几路,此时洛阳城中,容大老爷、容三老爷怕是已经在准备将养着的容府死士,一旦容涂英事成,便会趁乱潜入昔日秦王一党朝臣府中,将昔日老对头一概剿除。
嘉安帝便看了高辅阳一眼:
“你敢。”
容涂英笑意吟吟,也不说话。
高辅阳二话不说,拿了之前的笔,润了润砚中尚未完全干涸的墨,果然动笔开始准备草拟旨书。容涂英看到这一幕,突然放声大笑:
“皇上,您老了。”他摇了摇头,“您看看,您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何不在内间坐,外间事情俱都交给臣又如何?”
他说完这话,便有几个骁卫如狼似虎上前,一把将嘉安帝架住,正要推他往内殿,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仓促的脚步声,有人边跑边喊:
“容大人,有大军围城,据说秦王领兵进了洛阳,将宫苑之门封锁了!”
消息一出,顿时震惊了殿中每一个人。
高辅阳原本落笔的手一抖,墨汁滴落到纸上,晕开一大团殷红的痕迹,仿佛如点点血花似的。
容涂英脸上的笑意僵住,张巡等人面色大变,殿中金吾卫、骁卫脸上俱都露出了慌乱之色。
“你说什么?”
容涂英冷声问了一句,转过了头来,此时自然没有那功夫再管嘉安帝如何。
传令的士兵慌忙进来:
“大人,外间有两万人马……”
这侍卫带着哭腔,跌跌撞撞的进来:
“将宫苑牢牢守住,玄武门前韩本昌大将军已经被枭首,您快些从南面皇城门出。”
容涂英听了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可是一时间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王此时怎么会出现在洛阳的?他不是应该被凌宪围困在幽州吗?
“是真的。”
那侍从急匆匆的道:
“此时城门即将告破,事态紧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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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功败
容涂英之前心急于攻入皇宫,进了重玄门后,令人将玄武门攻破,导致骁骑军入宫时十分顺畅。
他又急于要搜拿皇帝,逼其写下诏旨,带了六千人马入宫,宫门之前守护的侍卫不过五六千罢了,又如何是大军之敌?
容涂英脸色急剧变幻,此时情形的陡变,令他一时之间如寒冬腊月坠入冰窖之中。
在他即将成事之时,这样的情况简直如同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顿时将他打得浑身直抖。
前一刻他还在春风得意,后一刻便如遭雷击。
不知为何,容涂英的心里这一刻竟然想起了凌晨之时,郭播曾说过的话:
“法自天上而来,镜字一旁乃金,镜同今。”
他今日会死于刀剑之下,不得逃脱。
莫非这世间算命一说,确实如此准确,令不得人不信了?
“大人!”
张巡也围了上来,脸色大变。
他好美色,容涂英以容府撰养的美人儿笼络他,使他无法抗拒。
可是此时出了这样的大变,他随容涂英谋反,秦王必不会容他的。
张巡一时吓得面色铁青,迭声的问:“如今该怎么办?”
容涂英强行冷静下来:
“莫慌,皇帝尚在我手中。”
城门哪怕是被燕追破了两个方向,可依旧还有两处掌在他的手中。
此时他即刻出城,赶往西京方向,只要逃到凌宪地盘,必会比此时安全多了。
他说了这话,嘉安帝不由大笑:
“你拿我无用,我早立我三郎为储君,如你所说,我年岁已长,又有病在身,我哪怕没了,我追儿便登基为皇。”
嘉安帝大声的笑,容涂英到了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皇帝眼中露出讥讽之色,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倒是你容家,胆敢造反,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带走!”
容涂英大声喝斥。
张巡并没有动。
若是他事必成时,张巡自然听他指挥,如他身边一条狗,可事到如今,皇帝的话说得有道理,谁有兵权,谁就掌控形式。
现在皇帝病弱,又早下了诏书,带在身边用处不大。
秦王心狠手辣,还有皇位为引,哪怕皇帝就是在容涂英身边,也未必会投鼠忌器的。
“大人,此时事态紧急,带了皇帝,只是拖延您出城速度罢了。”
张巡皱了眉进言,容涂英却阴阴剜了他一眼:
“我要将皇帝做为,献凌宪的礼物。”
他如今逃往西京,还有什么?
要想东山再起,必得有所依恃才是。
可是容家百年积攒尽数落入旁人之手,他起事失败。
燕追此时既然回了洛阳,便证明容家财物怕是早落入他的手中。皇帝此人阴险狡诈,竟然壮士断腕,宁愿割舍幽州做为诱饵,使他与凌宪都上当了!
此时只盼他向契丹所借的一万兵马已快至河南府,否则此事怕是再无转圜之余地了。
张巡听他如此一说,应了一声,忙招呼了侍卫,架起嘉安帝便走。
此时玄武门既落入燕追之手,自然不能再往北面前行。
宫中建在洛阳上半城,南面宫门处面临洛水,容涂英性情谨慎,也早早备过了退路,洛水之下备了船只,他只要从南门而出,下了桥墩,到时坐船自然是能逃离上半城的。
一旦出了上半城,到时赶往南城门,到时天高海阔,燕追要想捉他也难了。
高辅阳没想到经历了这样一番变故,顿时人都慌了。
“大人……”
他刚刚站在容涂英一方,此时得知秦王攻入洛阳,骇得浑身直发抖:“这,这……”
可是容涂英哪里还有功夫与他闲话许多。
张巡看了杜玄臻等人一眼,皱了皱眉问:
“大人,他们怎么办?”
容涂英大步出来,燕追已经赶往玄武门,由玄武门进内阁,最多不过两刻钟,他要想逃出这洛阳皇宫,是一刻都不能耽搁。
他比了个杀人的姿势,“你派人先行前往上阳宫下方打探,那里我备下了船只。”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了嘉安帝一眼,嘉安帝被人制住,这位帝王此时看来说不出的狼狈。
容涂英心中无名火直冒,若不是因为嘉安帝如此精于算计之故,他又何尝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到了这个时刻,容涂英自然也醒悟过来,怕是从禅定寺修建之初,嘉安帝与秦王便在联手陷害自己了。
当日他拿禅定寺召集的民众当诱饵,嘉安帝及燕追则将计就计,借此时机调集了大批人手。
并不是他不聪明,没有事先想到这一点,只是容涂英没有想到嘉安帝会这么狠,幽州说不要便不要了。
燕追当日打下幽州时,费尽心思,哪知丢得却如此爽快。
倒是如今正在定州的凌宪,还如临大敌,守在定州之中,对燕追严防谨守,制谋定策,哪知燕追会扔下幽州,早早的就跑出来了。
“兴许,当日太后薨后,秦王回洛阳之时,怕是就再没回过幽州了。”
容涂英大步向前,一面问着嘉安帝的话:
“皇上,臣可是猜对了?”
嘉安帝被两个侍卫架住,听了这话,又咳了几声,便再也止不住了。
“臣总以为,臣已经是十分心狠了。”
可是相较之下,嘉安帝又更甚几分。
太后之死,容涂英还以为嘉安帝多少会心中有些难受,无力打理诸事俗务,哪知他会借此事埋伏。
几人大步出了宣徽殿,那头前去打探的侍卫匆忙回来:
“大人,南门,南门之外,已经有人把守。”
上阳宫下的河水岸边,一群骁骑正在拖着水中停靠的船只,显然容涂英之前的盘算自然落空了。
容涂英没想到自己留的这一手后着会遭人发现,他脸色大变,正要说话,不远处一阵阵脚步声却响了起来,似是有大批人马赶过来了。
“大人!”
侍从仓皇不安的喊,“如今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
往南面逃是不行了,往后退亦是有追兵在赶。
进退两难,这会儿的容涂英已经顾不得自己逃出之后要往哪个方向,要向凌宪献什么礼物,他唯有先让张巡令人护着自己从东面望仙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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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垂成
那里是宫宛正门,离容府并不远。
“回了容府,容家还有死士、私兵两千多人,足够我们冲出洛阳城了。”
只要出了洛阳城,到时燕追要想杀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容涂英说完这话,早就已经慌了神的张巡等人自然毫不犹豫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行人早没了才进宫时的雄心勃勃,只顾着往东面望仙门的方向赶,各个如同没头苍蝇一般,跑得乱糟糟的,各个都害怕跑得慢了,落入燕追之手。
皇帝被拖拽着也前跑,咳得像是要断气似的。
几个架他的金吾卫嫌他碍事,拖着他跑了一段之后,发现远远落于众人之后,后头追兵离得越来越近,前方容涂英在侍卫拥护下,走得极快,几乎没有注意到这方。
架着嘉安帝的几个金吾卫便相互看了一眼,都极有默契的将皇帝扔了下去。
大军即将到来,如果拖着老皇帝,恐怕容涂英等人跑掉了,他们不见得能跑脱。
今日谋逆之罪,一旦被逮到,身家性命俱都会交待在此处。
至于回到容家之后,容涂英问起嘉安帝在何处,当时众人慌成一团,只要几人都不说,相互推诿之下,又有谁能说得出到底是谁将老皇帝扔下了?
“要不要补上一刀?”
一个金吾卫按着腰间,问了一句。
另外两人想也不想,拨腿便跑,那人愣了愣,回过神来诅咒了两声,看了一眼倒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的嘉安帝,也跟着溜了。
嘉安帝只觉得自己被人拽着跑了一阵,原本便已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原本正在病中,经历了这连番折磨,越发难受。
此时被人推倒在地,只觉得三魂七魄仿佛有大半都飞离了肉身,在这寂静的宫殿中转悠。
喘息间他能听到自己喉间发出的嘶哑声响,仿佛风吹进了破了洞的灯笼。
他极力挣扎着,之前还带着他逃跑的侍卫此时跑得不见踪影。
宫中各处此时一片死寂,宫人、内侍躲在暗处,嘉安帝能感觉得到,他们正在偷偷的往自己这边看,好似在看他这位天下至尊,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
余下一些遭人踩踏过的残枝断叶,仍能看出之前此地曾被容涂英领人肆虐。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嘉安帝狼狈的试图坐起身来,却数次不能如愿。
蓬莱阁中,容妃原本想要去送崔贵妃一程的。
她原本以为嘉安帝是要赐鸠,毒杀自己。
可没想到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杀死了抱言拖延时间,最终那鸠酒却被黄一兴送到了蓬莱阁中。
消息传回承香殿时,容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情到了现在,嘉安帝不止没有下药赐她自尽,反倒将药送到了蓬莱阁里崔贵妃处。
她在听到这桩事的那一刹,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
容妃与崔贵妃两人乃多年死对头,如今崔贵妃被嘉安帝下令赐酒,她又哪里有不来送崔贵妃最后一程的道理呢?
黄一兴还在殿外,容妃看着坐在殿中的崔贵妃,她神色木然,大病一场之后,显得憔悴了许多。
美貌不如自己记忆之中那般的模样。
“姐姐,听说皇上送了你酒,我是来送你一程的。”容妃笑意吟吟,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静姑等人一听这话,便冲她怒目而视,容妃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又转头瞧了外间的黄一兴一眼。
不知为何,黄一兴并没有催促,都这个时候了,他前往蓬莱阁过了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可他却沉着气,没有要催促侍人制住崔贵妃灌药的意思。
容妃描得细长的眉轻轻一皱,随即又松展开来:
“你还在等什么?”
容妃的声音有些上扬,神情有些锐利:
“难道还在等着皇上收回成命么?”
哪怕就是嘉安帝悔于要鸠杀她,可是容涂英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攻入宫里,从宫门前往此处,最多不过两三刻钟的时间罢了,崔贵妃今日必死无疑的!
两人同伴嘉安帝身旁多年,期间曾交过无数次手,有来有往,早就恨不得对方去死了。
这会儿容妃也不再装模作样,笑着说道:“皇上收不收回成命,结果都不会改变的……”
“您究竟想要如何?”
静姑等人又气又恨,正要开口说话,崔贵妃却转过了头来,看了容妃一眼:
“容五之死,护国寺里。鱼与熊掌,抉择,抉择……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呢?”
她笑着,那模样有些可怖。
容妃脸色一冷,半晌之后又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外间有人慌忙进来,嘴里直喊着:
“娘娘,娘娘不好了……”
来的人是容妃身侧的内侍,容妃身侧的黎媪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先转身出去,不多时进来时身体直打哆嗦,凑近容妃耳侧说了两句,容妃浑身一震,此时也顾不得再看崔贵妃笑话,站起了身来,尖声就问:
“此事当真?”
黎媪脸色发白,点了点头。
容妃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前跑,因为有些着急慌乱,还险些踩了自己的披帛,幸亏一旁的宫人将其扶住。
她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静姑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捂了脑袋就问:
“这……这是怎么了?”
崔贵妃面色平静,此时哪里有余心去管容妃。
她只是望着手中已经被她手心里浸出的汗沾湿,揉得不成形的纸张,上面的墨迹都有些晕染,只是嘉安帝的笔迹,她却仍然认得出来。
“容五之死,护国寺里……抉择……”
“娘娘……”
崔贵妃就像是魔怔了,静姑唤了她几声,她也仍在念着这几句。
她已经念了半日了,宫中此时因为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显得份外凄凉。
今夜又下起了雨,屋外漆黑一片。
之前容妃来时打来的几盏灯笼挂在架子上,一摇一晃的,将蓬莱阁殿中照亮。
静姑又唤了两声,突然壮着胆子,一把将崔贵妃搂进怀里,嚎啕大哭:
“奴婢的娘娘,娘娘啊……”
她自年轻时,就一直陪在崔贵妃左右,从她嗷嗷待哺,再服侍到婷婷玉立,为了崔家进了洛阳。
“您犯了什么错,犯了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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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天理
静姑边哭边喊,被她搂在怀中的崔贵妃顿了一顿,眼珠转了转,嘴唇也跟着直抖。
好半晌眼中泪珠滚落了下来,静姑却仍沉浸在悲痛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故。
“兴许,只是因为我姓崔,出身青河。”
皇权与世族不两立,皇上要赐死她的原因,容妃恐怕还觉得十分好笑,可是崔贵妃心中却是很清楚。
“娘娘?”
静姑有些欢喜的跪了下来,手扶了她的腿,惊喜的望着她看。
清容等人也跪了一地,崔贵妃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黄一兴呢?”
她问了一声,静姑仿佛想到了什么,慌忙握住了她的手,拼命摇头:
“不……皇上不是允您选择了吗?”
崔贵妃给她的回答,却是将静姑紧握着她手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分了开来,动作虽然温柔,神情却带着坚定之色。
“你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她念了这几句话已经半日,早就倒背如流。
此时背了一遍,静姑心乱如麻,摇头的动作使她大颗大颗涌出眼眶的泪水似雨水般飞溅:
“奴婢不知,但是奴婢知道,您还没有等到王爷,没有看到秦王妃,没有见到她腹中的骨肉,那是您的长孙……也没有看到九皇子封王娶妻……”
“王爷?”崔贵妃幽幽的开口,“恐怕王爷,此时应该已回洛阳了吧。”
有些事情,不是她猜不到,也不是她太蠢笨。
若她真的并不聪明,当初崔家的人也不会送她入宫。
只是许多的事情她并不敢去想,并不敢去问,皇帝已经十分忌惮崔家,她若太过耀眼,抢了儿子光芒,必会使燕追一事无成,比现在更艰难十倍。
“容顾声恐怕是死在了元娘手中,皇上这句话,是指容家定会报此仇吧?”
她颤声开口,哪怕嘉安帝不报仇,依容家人的性格,既然已经有意谋反,又如何还会再使傅明华活着?
所以‘护国寺中’,是嘉安帝在提醒她,傅明华恐怕有难。
赐她毒酒,又偏偏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她困在深宫,无能为力,可是若燕追就在洛阳,那就不一定了。
嘉安帝向她透露了这样一个消息,又会不会向燕追透露呢?
他不会。
他是在等着崔贵妃做出选择。
若她选择告知燕追这桩事,那么燕追必定会救傅明华,如黄一兴之前所传的旨意所说,那么她要想救傅明华的命,自己就得饮酒。
可她要是选择隐瞒此事,看到燕追时一言不发,燕追才将回洛阳,不一定会知晓傅明华就在护国寺,到时若容家想要除她,那她就有危险的。
说还是不说?
她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有决定了。
燕追来到蓬莱阁时,崔贵妃早早得到消息,就让静姑避进了侧殿,甚至让端了托盘的程济等人也躲了,独有黄一兴有皇命在身,依旧站在殿外。
“母亲。”
他内里穿着已经半湿的青袍,外罩胄甲,大步进了殿来。
崔贵妃看着他,心痛难当。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所生下来,寄托了她希望,令她骄傲又牵挂。
他脸颊带着胡渣子,好像更瘦了些,只是一双目光却越发显得冷静。
他容貌肖似崔贵妃,可是性格更似嘉安帝,那眼神已经隐隐带着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回来了,回来就好。”
崔贵妃忍了又忍,笑着看燕追跪了下来向她请安,她温声问道:
“皇上那边如何了?可见了你?”
她的眼中带着对儿子的隐忍的牵挂,神情温柔,却半点儿不见之前的慌乱不安,好似并没有黄一兴奉命来给她送酒似的。
“见过了。”燕追点了点头,想起外间看到的黄一兴,眉头皱了皱。
儿子是自己生的,崔贵妃自然知道他心思有多深沉,他怕是有些怀疑什么。
崔贵妃似劫后余生一般,叹了口气:
“我近来病得很重,好几回都怕见不着你了。”
她絮絮叨叨的,燕追安静的听她说话:“哪知天可怜见,让我多活几日,能见到我追儿回来,我已是心满意足。”
“不会。”燕追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一眼外间,黄一兴还在那头,他眯了眼睛,问道:
“黄一兴来干什么?”
他没有转过头来,所以没看到自己在问出这话时,崔贵妃的身体重重的抖了一抖:
“之前容涂英叛乱,他是奉皇上之命过来的。”崔贵妃说到此处,皱眉问道:
“元娘此时不在洛阳之中。”
“我知道,在护国寺,皇上已经说过了。”燕追一听到傅明华的名字,便转过了头来,这下眉眼间的冰雪都似融了开来,眼中闪着愉悦之色:
“我晚些时候就去接她。”他按捺不住此时的好心情,难得多说了两句话:“此时洛阳并不安全。”
容涂英的爪牙尚未完全拨除,容家的人也没被逮住下狱,此时兵慌马乱,她挺着大肚子,洛阳并不是适宜她居住之所。
尤其是容涂英,定是恨自己入骨,所以傅明华在护国寺是最安全的。
她身边有朱宜春保护,哪怕此时燕追恨不能即刻便见到她,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强忍下了那分冲动。
“不。”崔贵妃摇了摇头,深呼了一口气,闭紧了双眼,忍住眼眶中的酸涩:
“你现在就去寻她,容妃之前来过,她杀了容涂英的儿子,容家已经派人前往护国寺了,她怀着身孕,是双身子的人,追儿,她不能有意外的。”
崔贵妃的声音有些颤抖,燕追一下便站起了身来,失声的问:
“什么?”
“容妃说,派往护国寺的人,一早便已经出城了。”
崔贵妃睁开了眼,大声的说:
“她腹中有你的骨肉,追儿,元娘不能出事的!”
燕追想也不想,转身便走:
“我回来之后再与您细说。”
侧殿之中,静姑浑身哆嗦。
她与崔贵妃主仆多年,又怎么不知道崔贵妃令她躲在侧殿是什么意思呢?
她知道崔贵妃心中的艰难与挣扎,可是恰因为知道,静姑才会死死的咬着自己的手,泪流满面,却不发出半丝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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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循环
崔贵妃脸上的笑意,在看到燕追离去之后,迅速的垮了下来。
这一刻她眼中隐忍多时的眼泪‘漱漱’的往下流。
她捏了帕子压眼,大声的喊:
“黄一兴!”
黄一兴侧了身体出来,有些叹息的看她。
“娘娘。”
他有些恭敬的弯着腰,并没有催促她。
皇上曾有口喻,若秦王刚进蓬莱阁,便坐了不久匆匆要走,便将酒送至贵妃面前。
那时嘉安帝是悄悄与他说这样的话,黄一兴那会儿还不明白。
秦王远在幽州,又怎么会回宫来。
只是此时事情一桩接一桩,怕是皇上与秦王早就里应外合,打定了主意要将容涂英一党圈入其中,联合将容氏党羽剿杀。
朝中大事,黄一兴不敢妄自揣测,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位对许多事情都心中有数,却又强行忍耐的崔贵妃,不免语气柔和:
“您有什么吩咐?”
“我要梳洗一番,你替我将酒端来。”
崔贵妃平静的说完,低头整理了一番裙角。
侧殿之中静姑软软的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黄一兴应了一句,此时蓬莱阁的人早就慌了神,他吩咐着人去备热水,又亲自要扶崔贵妃起身。
殿后静姑哭了一阵出来,看到这一幕:
“奴婢来。”
她看也不看黄一兴一眼,虽说崔贵妃之事,与黄一兴无关,可此时静姑心中难受,却顾不得那样多。
静姑年事已长,虽然仍侍候在崔贵妃身侧,但是以往替贵妃洗沐这样的事,很多年前就已经交到清容等人手中了。
此时她细细为崔贵妃梳理一头顺滑的黑发,那头发仍旧浓密,养得极好,甚至还未见白发,红颜便要先折。
她的手轻重有加为崔贵妃按摩,极力想要使崔贵妃舒服,只是那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滴答答’掉入池中。
“我年幼之时,最喜嬷嬷服侍我沐浴。”
崔贵妃眯着眼睛靠在池边,仿佛对于池中落水的声音并没有听见似的:
“旁的人侍候得都没你好。”
她偏了头,脸上带着笑容,不知想起了什么。
静姑只觉得喉间梗得更加难受,胡乱应了一声,她便说起了崔家,说起了青河的父母。
当日她是崔氏嫡女,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入宫,服侍魏王的,所以记事之时起,她便学的是诗书女红,宫中生存之道。
她的身体容不得一点儿损伤,皮肤都是以最好的药材来养。
入洛阳之时,她是最貌美的年纪,嫩得能掐出水来,眼中藏着羞涩。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儿瑕疵,她就像是崔家精心雕琢出来的一块美玉,献到了将来天下会最有权势的人手中。
“我羡慕太后。”
她叹息了一声:
“羡慕她不用像我一般选择。”
太后的娘家早早死于太祖起兵之祸,以至于后来的太后不用再面临像崔贵妃这样的选择。
手心手背俱都是肉,崔家送她入宫的原因,一开始就是冲着富贵、权势来的,可讽刺的是,她即将位极尊荣,她却不得活命,崔家的打算自然是要落空。
“我也羡慕她,临去之时,有子有孙,有元娘相伴,再无遗憾。”
可惜她连自己还未出世的嫡孙,也没有能够亲眼得见。
清容等人背过了身去,哭得肩膀直颤。
“你们将来,就跟在元娘身边,她会为你们安排妥贴的,她是个好孩子。”又是那么的聪明,她的结果与太后,与自己都不一样。
静姑心里更难受,放了手中的玉篦子,泣声道:
“您别再说了。”
崔贵妃叹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了。
可是如此一来,静姑便越发难受。
洗漱完,扶了崔贵妃起身,衣袍已经备下了,送来的并不是贵妃份位穿的衣袍,而是象征着皇后地位的翟衣。
宫人捧着华胜,候在一旁。
她伸了手去摸那衣料,嫣然一笑:
“也不知为何。”
她抬起头来,看着静姑,说笑一般的道:
“这翟衣我盼了大半辈子。”
从进了洛阳王府的那一日起,她就在盼着这一天,想了许久,“可是为什么,此时我已经得到了,却又并不那么想要了?”
她的笑容显得有些虚无飘渺,仿佛一缕烟,一片雾,风一吹来便会消逝得一干二净似的。
静姑死死咬紧了牙关,极力控制浑身的颤抖:
“这是之前,殿中省下,内侍监令人送来的,说是,皇上半月之前就已经吩咐下去,令人赶制了。”
崔贵妃又笑了笑,张开双臂:
“服侍我穿上就是了。”
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可是这样不说话,比说了话更使人难受。
宫人上前为她描画妆容,端酒的程济已经站在她旁边等候,清容等人放声大哭,崔贵妃端起了那杯酒,静姑双手交握,眼中泪花滚滚。
“我时常在想,这世间该是有天理循环的。”
她端了酒杯,放到唇边。
静姑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就叩头:
“让奴婢替您来喝吧,让奴婢来喝吧……”
“当日,我逼阿沅选择,使得元娘早早的失去了她的母亲,如今终有一日,也轮到我自己该做选择了。”
她仿佛没有听到静姑的话,将酒一点一点喝进嘴中:
“我以为,我以为追儿娶了元娘,阿沅还在,一切就都过去了。”
她手里的酒杯没有握住,‘哐’的一声落到了腿上,又弹落到地上,滚了几圈,上面沾了些崔贵妃唇上的胭脂,显得殷红如血。
“我以为没有人会再记住此事,可是,可是老天爷还记着。”崔贵妃说到这里,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我做过的事,哪怕是有人不记心里,老天爷都替我记着,让我来一报还一报的。”
她静坐了半晌,静姑软软的扶着妆柜,倒地上简直比喝了鸠酒的崔贵妃更加痛苦。
“我一直都不敢问。”
她看着镜中,自己收拾得端庄美艳的倒影,缓缓道:
“元娘原谅我没有?我该早早问的……”
“是我的缘故,使她一早失去了母亲,使她没有母亲庇护,使她年纪小小,在侯府那样的地方,费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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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本来感觉上传之前,我以为我会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奇怪的是,好像要说的话都在小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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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报应
“我逼人母,人亦以我儿来逼我。”当日崔贵妃为了儿子,使谢氏做了抛弃傅明华的选择,如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也终有一天,嘉安帝将同样的选择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欠元娘的……”
她脸颊抽搐了一下,语气逐渐有些颤抖,脸上现出强忍的痛苦之色,再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的。
“每当,每当她越聪明……”
“娘娘,您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静姑颤巍着起身,将她抱进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您不要再说话了……”
“……她越聪明,我,我就,就越……难受……”崔贵妃仿佛没有听到静姑所说的话,有些吃力的仰头要去看她,眼神中带着慌乱之色:
“你说,你,你,说……元娘她,原谅,原谅我了没有?”
“一定是原谅了,一定是原谅了,真的原谅了。”静姑迭声的回,崔贵妃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还在喃喃的问:
“她,她,原谅我了没,没有……”
静姑将她抱得极紧,点头间泪珠飞溅:
“原谅了,原谅了……”
“可惜没有……”
她也不知是在‘可惜’什么,余下的话声音越来越轻。
这鸠毒毒性极其霸道猛烈,静姑哭了一阵,低头看了她一眼。
崔贵妃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静姑突然撕心裂肺的惨叫,清容等人哭得又更大声了。
“皇后娘娘殡天了。”
黄一兴看了一眼,上前探了探鼻息,突然大声的喊。
鸠毒之酒一饮,脑浆即很快迸裂而亡。
静姑抱着崔贵妃,轻轻的摇晃: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柳始青……您幼时,奴婢最爱唱……”她没有唱完,埋在崔贵妃身上便痛哭失声。
清容等人看到这一幕,越发哭得大声了。
宣徽殿里,嘉安帝侧躺在榻前,杜玄臻正跪在榻边。
之前杜玄臻险些死于兵祸之中,容涂英此人狠辣,临走之时还想下令,使人杀他。
不过杜玄臻任中书令多年,威望极深,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容涂英自己见有追兵到来,都匆忙逃窜,侍卫自然在面对杜玄臻时,更是心中先怵了几分。
他一番恐吓,最终那几个侍卫也没敢杀人,提了兵刃便匆匆追赶容涂英等人,以致让他与张说都捡回一条性命。
黄一兴办完了差事回来,皇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若隐似无的笑意来。
“蜀王信,朕之逆子,幼而资质平庸,恩遇极于崇重,然恃朕宠而生骄,不思圣哲之诫,自构骄僭之咎;惑谗谀之言,信离间之说。争结朝士,竞引凶人,使朝中文武官员,为其所用。亲戚之内,结为朋党,朕怜其年幼,数次规导,惜孽性难以更改,将其废黜。”
他喘着气,每说一个字,便顿上片刻。
杜玄臻亲自拿笔,动手正在草拟圣旨。
黄一兴心中骇然,看皇帝惨白的脸色,怕是他已经在交待后事,及封储君之子。
他亦是跪在一旁,默不出声。
“秦王追,乃朕之爱子,实所钟心,幼时聪慧,天纵神武,智韫机深……”
每说一个字,嘉安帝便要顿上片刻,“……为朕分忧,平简氏之乱,定吐蕃之扰,攘突厥,平外族之祸。今救朕于水火之中,一举扫平容氏之乱,除朕心腹大患,伐暴除凶,朝野上下,无不臣服。今立秦王追为皇太子,所思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
“四方岳牧及长史……”
他捂着胸,嘴里发出急促的喘息,杜玄臻停下动作,有些担忧的看他:“皇上,不若歇息片刻。”
“下至士民,宜悉祇奉,以称朕意。”
杜玄臻便唯有再提笔,将旨意记下了。
“拟好诏书之后,朕再看。”嘉安帝挥了挥手,目光转向一旁的黄一兴,黄一兴便道:
“大家,皇后娘娘殡天了。”
尚未离开紫宸宫的杜玄臻一听这话,便垂下了眼眸。
“三郎离开了吧?”
嘉安帝问了一句,黄一兴便点了点头。
崔贵妃不知与燕追说了什么话,导致燕追才将回来,便又匆匆离开。
“此次谋逆,容家其罪当诛。”嘉安帝说完了正事,又提及此次谋反的容家,强打精神:“容涂英结朋党,以犯上作乱,令俞昭成、顾胜之、周茂……”
他一连点了一大串的人名,“即刻捉拿容氏一族,金吾卫大将军张巡、大理寺卿段正瑀、洛阳太守顾饶之、定国公薛晋荣……”
此时皇帝每点一个名字,黄一兴的心中便要抖上一抖。
嘉安帝这是准备秋后算账,今日一夜之后,可想而知,明日洛阳城头,不知得高挂多少人的头颅。
而此时的容府之中,众人已经慌成了一团。
容涂英自东面望仙门出来,逃回容府。
容府之中,容大老爷等人已经乱成了一团。他们原本打算好的容涂英成事之后的种种美好,此时皆成了虚幻。
随着秦王燕追进入洛阳,容家的打算自然也是落了空。
此时容涂英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容府,一干人等自然便更慌了。
下人去备马匹,收拾细软等物。
主宅之中,张巡等人在外盯着,容涂英神情阴沉,嘴唇紧抿,眼中带着骇人的冷色。
今夜的事情怎么失败的,秦王怎么突然进城,他都还没有想通。
“秦王是从何处入城的?”
此时他来不及去追究燕追几时到了洛阳城外之事,唯独问起此事在哪里出了纰漏。
容大老爷双肩下垮,屋中众人几乎都低垂着头,一时间没有哪个敢开口说话。
半晌容涂英忍耐不住,重重的拍了一掌桌面,厉声喝斥:
“说!”
不少人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脾气,身体直抖。
好一阵之后,苏颖才抬起头来,眼带绝望之色:
“似是从北面安喜门而入。”
“安喜门是何人把守?”
容涂英此时如同一只凶狠的困兽,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听到‘安喜门’几个字,大理寺卿段正瑀喉结滑动,脸上重重一抽,才深呼了一口气:
“是我的人,是陆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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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声明,我超级喜欢刷书评区,我是属于,会百度《长嫡是不是超好看》《莞尔的小说是不是超好看》这样的话的人,超级无聊,刷LUN坛,下各种各样的读书软件,去每个不同的角落偷窥每一个妹子对我的评论~~~
皇帝这个角色,说实话,我没什么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写的人物,都不会太讨厌。
他的所有一切,都是基于人设,就是狠毒无情,果断冷酷。
所以他不算是个好人吧。
妹纸们如果真的讨厌他,我觉得挺爽的,因为至少这证明你们真正的在看我小说,所以才将心比心,代入崔贵妃,超级讨厌皇帝这个大渣男。。。
很多妹纸都很有克制力,讨厌就纯粹讨厌配角,但是我总感觉有一种战火会随时蔓延到我身上的危险,有些妹子怒火中烧之下,会控制不住埋怨写出了这样角色的作者,我很有危机意识的
崔贵妃的设定,是因为作者有点装逼的文艺范,当初贵妃种下了因,导致梦里的明华过得很惨,那么也应该有她被报应的那一天,不应该因为她后面对女主的好,而忘了当初她曾动过的念。。。
多的话我也懒得说了,再次说一句,大家在讨厌、爱一个配角的时候,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争执起来,不是大事,能看同一本小说,都是有缘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不爽
一说到安喜门,他便想起来了,傍晚之时,薛晋荣久攻不下南门,陆长元命令顾饶之领人前去南城门支援,当时便吩咐段正瑀派人前往安喜门处。
他派的是陆长元。
想到此处,段正瑀只觉得喉间干涩,脸颊僵硬,在容涂英恶狠狠的盯视下,他连试图想要开口说话,都觉得面皮僵硬,有话说不出口。
当时他曾向容涂英拍着胸脯保证,陆长元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陆长元出身陇西,乃尚武之辈,又是读书人,极有心计。
段正瑀当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问题会是出在他身上的。
“当时,秦王先派马车攻城,陆长元下令放箭之后,便发了疯一般令人开城门……”一旦有人先开口说话了,余下的容府侍卫自然也上前回话,将当时情景一一说出了口来。
“此时陆长元在哪里?”
容涂英紧紧闭着眼,没想到自己最终会毁在陆长元手里。
若再晚一时片刻,安喜门的城门并没有被陆长元主动令人打开,燕追的人还要再攻打上一时片刻,他早将嘉安帝治在手中,发布榜文,公告天下。
他曾离那个位置那样近,他曾大摇大摆的进过宣徽殿里!
可还差那么一点,他却与宣徽殿失之交臂。
哪怕明知燕追令人围城,他的计谋终究是会失败的,可是容涂英也不甘心,若他成事,燕追就是下令攻城进来救援,他也不会弄得像如今一般的狼狈。
“他被秦王的人捉拿,此时生死不知。”有人说完这话,迟疑着开口:
“不过七爷,好似此事有人通风报信。”那侍从说完这话时,目光突然落到了容大夫人韩氏及容三太太、容七太太高氏身上:
“奴曾好像傍晚时,好似看到了姚释。”
这侍人话音一落,容涂英扶额的动作便是一顿,本能的抬起了头来,有些不敢置信:
“什么?”
那侍从嗫嗫不敢再出声,容涂英勃然大怒:
“是谁,是谁?”
他额头青筋直跳,一张昔日儒雅的俊脸,此时面容看上去十分的狰狞。
事败之后的阴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他原本以为此事只是陆长元办事不力之故,如今却听说府中有人与姚释勾结,当下气得挥手便将桌面上的茶杯碗盏尽数扫落到地。
‘哐铛’的碎响声中,容府的人禁若寒蝉,没有人敢在容涂英怒火中烧之下出声。
高氏吓得粉面惨白,容三太太亦是握紧了女儿的手,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府中容大老爷与容三老爷都有些犯怵,不敢触了容涂英的逆鳞。
却偏偏这个时候,容涂英目光如针,刺得屋中每一个人都坐立难安时,容三太太看了容大夫人一眼,正要说话,容大老爷身旁的大夫人韩氏‘呵呵’的笑了起来,站了起身:
“是我。”
她眼中带着平静之色,兴许是她太过平静了,因此她站出来时,容涂英一时竟然没有回过神。
“大嫂?”他前一刻还因为有些吃惊而挑起了眉,下一刻便伸了手指着韩氏,表情凶狠:
“大嫂!”
“你胡说些什么!”容大老爷没想到韩氏会应承,不由大惊失色,连声喝斥:“你住嘴!还不快向上明认错!这样的时刻,你不能帮忙就算了,添什么乱子。”
容涂英没有说话,韩氏却是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着笑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是我干的,是我引姚释前往南面上阳宫下的水桥坐船,我让人送他出城的,是我,是……”
她话没说完,容大老爷又惊又怒,想也不想便扯了她一把:
“你疯了吗?”
容涂英此时的眼神阴鸷,带着森然杀意,韩氏却仍说这样的话,容大老爷当日是见过他亲自将容顾声赶往城外送死的。
韩氏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他,容大老爷咬牙切齿在她身边低语:
“你不要命了吗?”
“我不要命了!”
韩氏大声的喊,突然嚎啕大哭。
这样的变故让人受惊不轻,苏颖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容涂英高声开始召唤侍卫。
“她不是有意的,上明。”
容大老爷只觉得焦头烂额,这一天一夜之间他所受到的刺激极大,眼间带着憔悴之色:“她终归是你大嫂,她的性格,你也清楚,不敢的……”
“你不要求他!”韩氏一听容大老爷这话,就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
“不要求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姚释?我就是想要他死,想要为我大郎报仇的!”
她尖声大喊,涕泪齐下。
苏颖一听这话,瞳孔缩了起来,正在求情的容大老爷也愣住了,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当日李彦辉谋反之事,我大郎根本不是死在李彦辉之手,而是死在他容涂英,容上明的手中,他杀死我儿的,他杀了我儿!”韩氏状若疯癫,说到此处,心中泣血,一下暴起就往容涂英扑,想要伸手来掐他脖子。
男女之间原本体力悬殊,但韩氏受儿子之死的刺激,发疯之下容涂英一时之间竟然甩她不脱。
“疯子,疯子!”
容涂英被她死死掐住,幸亏侍从反应过来,迅速将韩氏架开。
“将她沉入井中!”
容涂英摸了一把脖子,怒声大喝。
侍人看了一眼容大老爷,应了一声。
韩氏被人架出去,临走时还在大声的诅咒容涂英不得好死。
这样的变故让屋内一干人等久久回不过神来,容大老爷脑海之中一片空白,看着此时正一边摸着脖子,一边脸色难看的容涂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脑海里响着韩氏之前说的话,浑身直抖。
凭心而论,容大老爷心中,是相信韩氏说的话是真的。
当日容涂英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那样的毒手,自己的嫡长子容顾君若是碍了他的事,又怎么可能不会被他除去?
韩氏的诅咒声越离越远,屋中其余几人吓得‘索索’直抖,容大老爷喉间干涩,吞了口唾沫,艰难的开口发问:
“上明……”
“七爷,七爷,不好了!”
外间穿了金吾卫服的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俞昭成领骁骑,将容府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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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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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禽兽
容涂英转过了头,去听侍卫的回话。
他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容大老爷正有话要与他说一般。
他听着俞昭成领了兵围困容府,眉宇间仍带着不甘之色。
此时的容涂英就像是一匹被困到艰难绝境中的狼,可却呲牙咧嘴,冲着猎人露出他尖锐的爪牙与凶悍却不服输的神情。
可是容大老爷大受打击,韩氏被人拉了出去,可是她临走之前所说的话,所喊出来的事,容涂英却好像是全然不在意。
他甚至没有因此而愧疚难当,他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天经地义。
“上明!”
容大老爷有些动怒,喝了一声,容涂英却仍在吩咐着侍卫,准备突围。
不知为何,容大老爷便想起了当日,他派容顾声前去送死时的神情,微笑着,毫不在意的,仿佛即将要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只是一只无所相关的虫子。
他为成大事,不拘一切。
儿子可以牺牲,当年的郑国夫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嫡长子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容大老爷突然涌出难以言喻的痛恨,一个年纪已长的男人,此时在面对堂中一群人,竟然忍耐不住哭出了声音:
“父亲临去之时,分明交待我们,要兄弟齐心……”这些年来,容涂英既有野心,两个哥哥都一心一意助他,从没有生出过旁的心思,可是容涂英怎么能杀他的儿子?怎么可以杀他的儿子,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大哥,你能晚些时候再说这个事吗?”
容涂英皱了皱眉,转过头来问他。
外间情势很凶险,此时众人得想方设法突围而逃。
容府占地极广,门廊不少,错综复杂,外间各侧大门通往洛阳各处。当初祖辈先人,在建府之时,便未雨绸缪,早想过最坏的情况,令人在容府之下,暗挖陈道,直通皇城,出来之后恰在献安门外。
这是当初容涂英事败之后,又发现船只被毁,当时便先回容府的原因。
容大老爷被容涂英一番斥责,登时神情复杂,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与众人商议,说完这话,一干人即刻准备离开。
外间张巡还在,领了兵有些惶恐不安,显然是在等待着容涂英的吩咐,下一步要该如何做,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
众人有条不紊的走,容大老爷有些愤怒,容三老爷拍了拍他的肩:
“大哥,有话出去之后再说不迟。”
倒是有人看了外间张巡一眼,有些不忍:
“这张巡……”
容涂英便冷笑:
“他要将俞昭成等人拦住,否则如何拖延时间,使我们安然离城?”
他这话一说完,先前开口的人自然不敢再出声。
众人都起身要走,人群之中段正瑀却叹了口气:
“我不能走的。”
他伸了指尖,揉了揉眉,一双眼睛通红充血。
到了此时,他已经看得出来,容涂英已经败了,此次败得十分彻底,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段正瑀嘴角边带着苦笑,伸手捂了眼睛,语气中露出挫败之色,他仿佛能感觉得到,苏颖等人有些疑惑不解的看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逃生的机会不要,却偏偏要留下来等死。
“容大人,对不住了,内子胆怯,夜里我不在她身边,她总是难以安睡。”
这样紧张的时刻,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却在担忧他府中的老妻睡不安稳。
容涂英就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忍耐不住,笑出了声来:
“段大人?”
“我不能随您出城。”段正瑀摇了摇头,神色认真。
是他不好,连累了妻子,这样的时候,他在外间,妻子更是担惊受怕,怕是惶惶不安。
“她身体柔弱,我不希望她再为我担惊受怕的。”
段正瑀一面说着,一面开始系自己身上的披风带子。
容涂英像是看傻子一般看他,最终却转过头,喝了一声:
“走。”
临走之时,他还想着吩咐了一个死士:
“将青园之中,郭播、善正二人杀死。”
他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忘要郭播性命。
那死士应了一声,转头出去,容涂英再看了段正瑀一眼,他定定的站在那里,转头望着段府的方向出神。
虽说一开始拿住段正瑀,就是因为他妻子的缘故,可是容涂英不能理解段正瑀这种做法,就如他觉得段正瑀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受制于一个区区妇人,妇人还对他有如此大影响呢?
俞昭成开始令人准备攻占容府,张巡在外等得越来越急。
一天的时间,他经历太多大起大落,此时眼眶通红,疲惫不堪的伸手抹脸,大声的催促金吾卫去问问容涂英究竟该如何行事。
金吾卫奔进了容家主宅,可却奇了怪哉,之前还人满为患的容府大宅,此时却像见了鬼,一干人等全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出来报信,张巡一听这话,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竟然没有力气再站稳,软软的滑倒在地上。
他被容涂英当成了棋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被容涂英抛弃,还有什么指望?张巡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跟着他的心腹手下满脸焦急,问他该怎么办。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呢?他随容涂英造反,皇帝不会容他的,被捉拿到是死,负隅顽抗只是正中容涂英下怀,为他拖延时间罢了,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逃出去。
想到此处,张巡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只是刚一张嘴,他却发出绝望的哀嚎,说不出一个字来。
人为财色而死,鸟为食物而亡。
当日若他不是贪花好色,循规蹈矩,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而云阳郡主府中,燕玮把酒言欢,正是兴致将起之时。
她坦胸露乳,正与新得的面首调笑,有人匆匆闯进来,说是容涂英起事谋反却被秦王镇压,此时大军已经围困容府,宫中容妃情况也不见好,令她快想办法。
燕玮一听这话,先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得知发生了何事之后,顿时吓得没有端紧自己手中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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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早知
“你说什么?”
“郡主……”那宫人正要开口说话,‘铛、铛、铛’的钟声却响了起来,仔细听后,却像是皇后殡天该敲响的钟声。
可是嘉安帝元配之后早死,此时又哪来什么皇后呢?
燕玮却想到一个问题,顿时慌了:
“我母亲是不是出事了?”
这样一说,那宫人也觉得有些发慌。
若当真是容妃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嘉安帝向来宠爱容妃,以往虽然没有听说过要封容妃为后的声音,可是在燕玮心中,她的母亲早与实质的皇后无异。
“我要进宫去看看。”
她拢了拢襟口,压了压鬓角,站起身想要进宫里一趟。
那进来传话的宫人听了她这样一说,却是吓得不轻。
不过这位主子向来行事随心所欲,又十分任性嚣张,当年容妃将她宠得太过,她万般情况皆不放在眼里,无法无天的。
这会儿她说要进宫,怕是真的是想要进宫,不是看看而已。
“我要看看我母亲怎么会死了。”
她并没有对宫人口中所说的‘谋反’有多大反应,毕竟当初她曾经历过简叔玉之乱,只是简叔玉功败垂成。
此时想起这个人,兴许是已经简叔玉死了些年,尸骨怕都化为泥水,她一时半刻竟想不起简叔玉长个什么模样,再忆及当初,便只剩淡淡的心痛而已。
“不能啊郡主。”
宫人连忙拦她:
“此时宫中乱成一团,奴婢远远的就见到重玄门前,血水往外直淌,死了不少人。”
宫中兵慌马乱,戒备森严,云阳郡主若是此时前去,怕是会遭有心人逮拿的。
燕玮一听这话,眉梢间见了煞气,想也不想便抬手一巴掌抽去:
“贱婢,我要进宫,有谁敢挡的?”
那宫人挨一巴掌,噙着眼泪却不敢说话,慌忙跪在地上,云阳郡主却仍不解气,又提脚踹了她好几下,才正要开口吩咐人来为自己换衣裳,却听外间又有侍人如背后有人追赶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郡主……”
那侍人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快跑啊,宫里崔皇后殡天了,皇上要求捉拿叛党,您也牵连其中啊。”
云阳公主听了,先是觉得荒谬,后又忍不住大笑:
“崔氏乃是贵妃,什么时候又是皇后了?我是帝姬,事情怎么可能牵连到我身上?”
若是以往,念及容妃受宠,嘉安帝对其也颇为容忍的态度上,怕是府中侍人等也与她想法一致。
可是此时情况又不一样,那侍人喘了几口气,缓过神来了才跺脚道:
“蜀王爷都遭废黜,奴昔日相熟的在宫中,好不容易逃得一条命……”
听了燕信都遭废黜,嘉安帝甚至还令人捉拿他,燕玮才真正的慌了神。
她虽自大,可此时好歹是回过神来了,若是嘉安帝连儿子都舍得废去,更别提她一个女儿。
到了此时,郡主府中顿时慌成一团,尖叫声四起。
吹弹着丝竹的乐伎此时面面相觑,都是粉脸煞白。
以往那些油头粉面的俊美少年郎,在此时各个都撑不上大用场,听着这场变故,先就已经吓软了腿。
云阳郡主唯恐自己会被逮到,也是慌不择路,令人收拾细软备了马车。
她要先逃才是。
到了此时,她本能的想要先去寻容涂英问问该如何是好。
危急情况下,燕玮难得聪明了一回,让人从郡主府后门出发。
只是一群人手忙脚乱,收拾了东西出了郡主府才将十来丈远,便遭人拦住了。
车厢中云阳郡主又慌又怕,脑海中正竭力在想该寻个方法如何逃脱时。
马背之上,穿了一身光明甲胄的男子翻身下马,一群如狼似虎的精锐士兵将缩在马车里的云阳郡主拽了下来。
此时的她份外狼狈,浓妆艳抹,袒胸露乳,那华丽的衣裙在士兵的拉扯下,隐隐有使她春光不保的嫌疑。
燕玮哪怕是在洛阳之中,名声并不好,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不由感到羞耻,大声的咒骂道:
“大胆!放肆,我乃云阳郡主,是皇上之女,你们敢如此对我!”
那从马上翻身下来的青年朝她走近,这位昔日眼高于底的帝姬此时已经骇得面色发白了,身体直抖。
入夜之后原本的毛毛细雨更加密集,将她身上穿的轻薄绸纱很快浸湿,她牙齿撞得‘咯咯’直响,眼中掩饰不住的慌乱之色。
“云阳郡主?”
那从马上下来的男人说话了,声音听着十分年轻,燕玮却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他这声音有些耳熟,正要抬头去仔细探究他究竟是谁时,那青年自己却将头上戴着的头盔取了下来,抱在了怀中。
昔日与云阳郡主曾有婚约,酉阳王郭九忠的孙子,长房郭英的嫡长子郭翰,此时正神情讽刺的盯着她看,眼里露出鄙夷与轻蔑之色:
“杀了。”
云阳郡主原本看到是他时,还有些发呆,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放声尖叫:
“你好大狗胆!我是帝女,你敢杀我?”
“不巧你撞到我的手上。”郭翰平心静气说道,一把将手中握着的头盔扔开,伸手捉住她丰腴肥嫩的胳膊,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若是旁人,怕真不够胆,但我不同。”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云阳郡主一头绾起来的高鬓逮住,迫使她抬头,一只手便将燕玮制得牢牢实实,任凭如何挣扎也不能挣扎得脱。
“只要对秦王有害的人,无论你是谁,”他小声的凑近云阳郡主耳侧,“哪怕是……我都敢杀!”
他声音压得极低,呼出的热气喷在云阳郡主耳侧,可是此时燕玮却感觉浑身说不出的阴寒。
当日容妃也不知怎么为她招惹上了这么一个煞星,他说着要杀死她的话,燕玮本能感觉不是在与她说笑而已。
后背寒毛一层一层立了起来,她挣扎个不停:
“你想要干什么?”她眼泪直往外涌,冲洗着脸颊上的脂粉,落到腮边时呈粉红色泽,一张脸庞显得狼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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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如此
额角沁出密密实实的汗珠,汇聚到一起落进她的眼中,刺得云阳郡主眼泪更是流得急些了:
“你要金银珠宝,我可以给你,高官厚位,你不是想进十六卫吗?我求我母亲帮忙,求求你放开我……”
此时的云阳郡主再不见丝毫的骄傲之色,因为她能感觉到,郭翰在摸刀。
他手上握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刀,捉她头发的手一松,她感觉原本紧绷发疼的头皮刚刚一缓,那胳膊已经绕到她脸前,将她脸压住,抬起来了。
这样的动作让云阳郡主的脖子拉长,细雨漂落在她脖子上,吓得她直发疯。
她身高不如郭翰,矮了他一大截,整个人都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抬了起来。
燕玮蹬着一双腿,拼命的挣扎,吓得涕泪直流。
“金银珠宝?不,我不想要了。”郭翰咧着嘴直笑,有些瞧不起眼前云阳郡主这模样,想当初容妃居心不良,欺人太甚,想让他尚主,想将郭家场绑进容家,想使自己成为云阳郡主的护身符,他的母亲安阳郡主在知道消息的一刹那,便昏死了过去。
自那以后,数次想起便啼哭不止,眼睛都差点儿哭瞎了。
那时的云阳郡主数次在外胡说八道,话中对郭家多有鄙夷,瞧不起他,在下了圣旨的情况下与人私通,还身怀孽种,丢尽了郭家的脸,对他多番羞辱。
他的祖父郭九忠当年用命拼博,才为郭家挣回的那些富贵,最终才有如今的酉阳王府。
这是郭家两代人,以命换来的。
他的父亲镇守辽阳,那里一到冬日,便是银装铺裹,满天地都是雪,容妃不知道郭家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那时郭英为了不使容家阴谋诡计得逞,还曾想过要自交权柄,从此回家颐养天年。
“我什么都不缺,我以前缺的,是与你撇清干系。”他斯条慢理将刀拿了过来,随着他的动作,刀锋在夜色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我曾发誓,谁若助我,谁就是我的主子。”
是秦王帮助了他。
而他如今缺的,只是想随秦王脚步,将容氏一族赶尽杀绝,将云阳郡主及容妃等尽数除去,以保秦王地位稳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一个秘密……”云阳郡主双手紧紧的攀着他的胳膊,可无论她如何挣扎,却丝毫不能撼动郭翰的手臂。
此时她心里说不出的荒谬感觉来,昔日她瞧不上郭翰,哪知会惹上这么一个煞星。
“我知道一个秘密,我舅舅被困容家,但是容家有条通道,直通城外,就在,就在……你放了我,我愿说出来,求你饶命。”
燕玮放声大哭,郭翰却不为所动,拿刀一抹她脖子。
‘嗤拉’一声,温热的鲜血飙溅了出来,云阳郡主本能的伸手要去捂脖子,只是郭翰下手极重,且又干净利落,一刀割完,将人往地上一扔,看她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张大了嘴,眼中露出痛楚恐惧之色,这才将脸别开,一面朝自己的马匹跑去,高声喊道:
“容贼要逃,即刻传令俞大将军,其余人随我前来,召齐人手,将洛阳城门全部守死,绝对不能让这老贼逃离!”
“是!”
众将齐齐高呼一声,郭翰翻身上马,郡主府的人被拿的拿,捉的捉,一概全交由左骁卫暂且逼退回郡主府里。
一队黑甲骑迅速骑马离开,地上云阳郡主还没有完全咽气。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弥留之际,她原本以为早就已经遗忘了的丈夫面容却又清晰的记在了脑海里,一会儿看着她冷笑,一会儿向她招手。
简叔玉才将死的那一阵,她被迫弃了腹中的胎儿,对容妃恨之入骨,又哪容她为自己做主,使自己再嫁呢?
所以当时她恨死了郭家,数次当众羞辱郭翰,她一直无法无天,容妃好几回说她不知死活,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并不怕死,可是当死亡第一次离她这样近的时候,她却躺在地上,极力挣扎着,想求谁来救救她。
容府之中,张巡咬紧了牙关,不敢再负隅顽抗,而是令人打开了府门。
他手下士兵不少人低声抽泣,想到被捉之后的下场,不少人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俞昭成的人马进府时,张巡手里的武器‘哐铛’一声落到了地上,他迅速被人按制住,他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不得活了,温柔乡,英雄冢。
“俞昭成你不用防我了。”
他看着俞昭成的人马四处搜寻,防备有加的样子,脸被按压在脸上,几乎被按得变了形:
“屋里我没有埋伏人手,我被容涂英阴了。”
容家的人全部消失不见,他已经令人寻过,独在青园寻到了一个死士,还有两个险些死于刀下的郭播及善正二人及一些吓破了胆的下人等。
“我被容贼害了!”
他大声的喊,眼睛通红。
容涂英此时不见,证明容府之中必有地道,容涂英此人老奸巨滑,自己对他忠心耿耿,这老贼竟然瞒着这一条地道,从没有与自己知会过一声,反倒他自个儿金蝉脱壳,留自己在此地当替死鬼。
若不是张巡本身也十分谨慎,时常派人进主宅去看,怕是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发现不了容涂英已经消失。
张巡也想通了,容涂英既不仁,他也不义,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俞昭成等人早些时候将容涂英捉拿回来。
郭播两人被推了上来,俞昭成看了这两人一眼,即刻令人搜府,又让人捉拿了丫环婆子前来拷问。
这样一番折腾,怕是要费功夫。
郭播与善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郭播开口道:
“俞将军,我善占卜,观星像面术,容涂英此时已逃,若你信得过我,让我为你卜上一卦,看他此时逃往何方,如何?”
俞昭成还未说话,地上被捆了起来的张巡突然道:
“此人乃是郭正风后人郭播,通天文地理,知前世今生,容涂英有意杀他,他的话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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