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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莞尔wr     长嫡txt下载     长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何必

    俞昭成看着张巡疯狂的模样,对容涂英一党事败之后如狗相互攀咬的举动更心生厌恶,冷哼了一声。

    只是他仍示意左右将郭播放开,又听郭播的话,盯着郭播打量了半晌。

    郭正风当年的名号,俞昭成自然也是知晓的。

    不过面前这个青衣文士衣衫布满皱褶,他们被发现时,并不如何体面光彩。

    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俞昭成此人长得高大魁梧,又不苟言笑,浓眉大眼,让人一瞧便有些望而生畏了,不少人被他一看时,定力稍差些,心中若是有鬼的,被他一看,必会现慌乱之色。

    郭播却只是笑着与他对视,俞昭成便招了招手,让人取了他的物品前来,他前卦一占,便说道:

    “离卦,九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他嘴里念念有词,又捡回铜钱,一枚一枚再布上去:“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无所容也。”

    “郭先生……”

    俞昭成看他双眉紧皱,嘴中又念个不停,也不知是何结果。

    此时皇上令他将容涂英捉拿,若是任由其逃脱生天,将来又是一桩祸患。

    容涂英心机深沉,为人又极为狡诈,善笼络人,便是纵虎归山。

    他有些着急,也心下暗悔自己轻信术士,谁料他一开口,郭播则布阵:

    “日昃之离,突如其来如,西面,往东而逃……”

    他又似想起来了什么,“皇宫位于东南紫气之巅,容府则位于宫苑之……”

    俞昭成叹了口气,郭播却是笑了起来:

    “俞大将军,在洛阳城中西北面,可方便出城?”

    俞昭成精神一振,点了点头,那里有道献安门,只是在后来太祖定都时,使人算过之后,认为献安门风水并不正,便又在安喜门的位置重新修葺城门,献安门便早已少有人进出了。

    郭播话音一落,俞昭成不由便问:

    “莫非此人逃往了献安门外?”

    郭播就笑:

    “洛阳宫苑位于东南,乃是当年李耳乘青牛入函谷关,关令尹喜见有紫气东来之意……”他摇头晃脑,一扫前两日被容涂英所捉拿的晦气,正要好好解说,却见俞昭成眉头皱了起来,便知他此时并不耐烦听自己说这些,不由失笑:

    “应该所差无已,容涂英此人奸诈,切莫逃脱,若此次放走,再捉不易。”

    封象显示,他乃是西边落日之兆,定要敲锣打鼓的拦他,不能放脱,一旦逮住,便如凌晨时与容涂英解梦中所说,他必将死于刀剑之下。

    可若是任其逃脱,命数便不好再看了。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到时会成为大唐祸患。

    当日容涂英种下恶因,令人擒他,又威逼他卜卦、解梦,事后不止没有半点儿感恩之心,反倒极为恶毒,欲置他于死地。

    如今自己卜出他的行踪,使他落于唐军之手,也算是自己报他之果。

    俞昭成脸色一整,拱了拱手便离去,外间传来他召集兵马的声音。

    侍卫之中,段正瑀躬着身体,低垂着头,他竟然早早换了一身骁骑军服饰,混在一群人中,此时正找时机,想要逃出去。

    此人也算是个人物,郭播一面收着东西,一面就唱:

    “因果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的命数早注定,逆天而行定遭罪,一心一意为妻儿,到头反将妻连累。呜呼唉哉,大悲,大悲,全家俱往黄泉地府,令人叹息。”

    他唱着这些不成调的小曲,侍卫们根本听不懂,可是段正瑀却是浑身一颤,脸色十分难看。

    郭播唱完,转头看善正:

    “善先生,我早说过,此来洛阳有惊无险,却得度牢狱之灾,如今总算应了一劫。”

    算命不自算,他算不出自己结果如何,却能算出善正不会死于洛阳之行。

    反倒他这一行,也算是为了谢家做了点儿事,家中长辈还记着当年的至交好友谢老太爷,不由自主淌了这浑水,如今谢家在捉拿容涂英之事上立了大功,又有江洲学子在,还有那位当年他曾观过面相,为其卜过卦的谢家外孙女。

    当年便观出了母仪天下的极贵命格。

    有了这一出,侍卫自然不会轻易再将其锁拿起来,虽说在没有抓到容涂英之前,也不会放了他自由,只是好歹也不像前几日,处于容涂英淫威之下了。

    俞昭成匆匆领了兵马出去,又令人将张巡等人看牢,郭播看了张巡一眼,这位之前捉拿了自己的金吾卫大将军脸上说不出的狼狈之色,他心情极好的哼了曲歌,再看另一旁时,换了身侍从衣裳的段正瑀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段府之内,范氏打了个哈欠,手里拿了一只鞋垫在绣着。

    她身上披了衣裳,丫环婆子不时过来为她挑亮灯火,今夜的洛阳黑得尤其的早,外头静下来后,频繁飞疾过的阵阵急促马蹄声与盔甲摩擦的声音便显得极为醒目。

    府里的下人也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进出的人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范氏专心的绣着鞋垫,倚在床头等段正瑀回来,他既说了会晚些,她便多等一阵就是了。

    有放缓的脚步声进来,她头也不抬:

    “门不要上锁了,不用管我,我要等老爷回来。”

    段正瑀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不要再做。”

    范氏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就看到段正瑀端着一个托盘,正含笑望着她看。

    她忙放了东西起身,就看到了段正瑀身上穿着的并不整齐且不属于他的骁骑衣裳,范氏笑容顿了顿,便上前踮了脚尖为他抚去肩头的雨水,看他头发上还带着湿意,就有些心疼:

    “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路淋雨回来的。”

    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恩爱如初,相互体贴关心,连红个脸都舍不得。

    段正瑀眼睛黑亮,凭她念个不停,再看她张罗着让下人去打水进来使自己洗漱,一面便坐下道:

    “我知道我若不回来,你定是会等我的,便先回来瞧瞧,这么晚了,不要再做了,伤了眼睛,这垫子我哪里还舍得再踩下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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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当初

    范氏脸颊露出两抹红晕,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应了一声:

    “嗯。”

    两人都没有提及今日外间的事,范氏让人送了早为他备下的饭菜,他洗完出来,三两口用了些东西,又拿茶漱了口,才扶着范氏上床。

    她很快睡去,他却睡不着。

    他想起了今日郭播的话,心中如被烈火烹烤。

    可是妻子还在梦中,他维持着一样的姿势也不敢动,唯恐将她惊醒了。

    这一夜对于段正瑀来说,份外的煎熬,既觉得这一夜十分漫长,又唯恐太过短暂,害怕天亮。

    他这样性格的人,再是沉稳务实不过,最不喜天马行空的幻想,可是此时他却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一时鬼迷心窍,老老实实忠于皇上,没有为容涂英办事,今日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家人了?

    甚至他还在想,容涂英此时不知有没有逃出城,等到天亮一些,城中必定仍是乱糟糟的,他兴许可以趁乱,借机将家人送出去。

    只要他们能活着,那么他哪怕是被碎尸万段,也虽死无悔了。

    “人的命数早注定,逆天而行定遭罪,一心一意为妻儿,到头反将妻连累。”郭播的话此时响在段正瑀脑海之中,他浑身紧绷,只觉得眼眶辣得难受。

    “大悲,大悲,全家俱往黄泉地府。”

    段正瑀想到此处,心中大恸,忍不住又将范氏抱得更紧了。

    她梦中仍依恋着他,好似知晓他心中感受,本能将他贴得更紧了。

    每一次风吹过外间的花草树木,‘沙沙’细雨落在屋顶,都足以使段正瑀心惊肉跳的。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风声鹤唳,心情越发的沉重。

    外间似是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还离得有些远,来的人似是也不少,但是这深夜之中,段正瑀又十分敏锐,一下便听着了。

    身旁范氏睡得正香,他一下便急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掀了罗衾坐起身,又将范氏的头放在枕上,小心翼翼为她掖了掖被角。

    他轻手轻脚,连衣裳也顾不得披,忙出了屋子。

    段正瑀心中装了事,又当范氏此时一事不知,早就睡着,因此临走之时,也没有转头向床榻上看一眼,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昏暗的灯光下,他才刚起身,范氏便咬紧了嘴唇,唇角直哆嗦。

    她睁开了眼,此时眼里哪里还有睡意,只是泪珠顺着脸庞滚滚落下,却不敢哭得大声,让他发现了。

    外间果然有人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似是一队人马往这边行来。

    院中侍候的下人也被惊醒,人人奔了出来,脸上现惶恐不安之色。

    忧心了半宿,此时事到临头,段正瑀反倒不再慌乱了。

    脚步声渐进时,段正瑀叹了口气,神情疲惫的挥手:

    “开门吧。”

    他穿着寝衣,脸上说不出的难受之色,府中的人是敌不过的。

    只是不知来的是哪一方人马,段正瑀心里沉甸甸的。

    门打开后,那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黑夜之中,一队人马出现在前方院子小径的一端,领头来的左武卫大将军霍让按着腰侧大刀,带了一队熊骑,在看到段正瑀的那一刻,霍让脚步一顿,半晌才放缓了脚步,朝他走来。

    “段大人。”

    霍让笑了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令人将段正瑀拿住。

    这位昔日位高权重的皇上亲信,此时只着了寝衣,好似已经早就料到这样的下场了,等候在大门口。

    “卿本松竹,奈何与贼为伍。”霍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段正瑀原籍南诏,段氏乃是当地望族大姓。

    其父段延苏年少之时,极有名望,天性聪颖,入仕之后,曾官拜吏部尚书,曾是太祖极其信任赏识的老臣,死后被追为梁国公。、

    段正瑀生来有才,得其父悉心教导,自入朝为官以来,也是平步青云,年纪不大,却官至三品大理寺卿。

    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他最终竟会自误,投靠容涂英,而落得如今一个下场。

    霍让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轻蔑之色。

    “段大人,皇上待你不薄。”

    这位昔日的三品大员,此时即将沦为阶下之囚,诺大的段府,还未至深秋,却已呈萧败之相了。

    段正瑀喉结滚动,这一刻他心里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他心中早被烈火烹烤,霍让的话却如火上浇油。

    他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来:

    “不必说那样多。”

    他摇了摇头,双手握成拳,倒缚到背后:

    “来吧!”

    他这样的作派,倒是使霍让敬他是条汉子,当下手一挥,两个熊骑亲自上前将其架住。

    “段大人,你为何不逃?”

    段正瑀被压制住了,霍让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今夜容涂英造反,他随容涂英一起入宫,证据确凿,哪怕是容涂英败了之后,他与容涂英分道扬镳,但不可能假装此事没有发生过。

    可奇怪的是,容涂英在得知秦王归来杀入皇宫的那一刻,选择逃跑,段正瑀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跟在容涂英身边一道跑,反倒是回到了段府,等着束手就擒。

    “你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段大人,你若被逮到,命是保不住的。”

    霍让盯着他,缓缓开口:

    “谋逆乃是大罪,该处以极刑,诛九族。”

    他在说到‘诛九族’时,段正瑀脸颊肌肉抖了又抖,显然这句话戳中了他心里的伤心处,他低垂着头。

    屋檐下垂了排排灯笼,昏暗的灯光下,斜飞的细雨密密集集的吹落在他头上、脸上与身上,他身体紧绷,似是在强忍痛苦。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段正瑀身体直颤,好一阵才苦笑着:

    “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只是我想厚颜求你一桩事,你拿我走时,可否使人脚步放轻一些?我的妻子此时尚在梦中,她身体娇弱,不易入睡,些许声音都会惊醒。”

    他话里透着痛苦之色,吃力的仰头盯着霍让看,眼里带着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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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点事,第二更会晚一点。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成王

    霍让看了他一眼,显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此时自身难保了,却还在担忧着扰了妻子美梦,霍让听了他这一番话,心中感触,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段正瑀没有说话,只是哀求的盯着他看,半晌霍让一挥手:

    “皇上只是令我捉拿段大人,此时尚未连累你的妻儿等人,既然人已经捉到了,自然我该先回去向皇上覆命才是的。”

    他话音一落,段正瑀长舒了一口气,觉得眼睛灼热,仿佛眼泪就要喷薄欲出。

    今夜容涂英事败时他只是慌乱,担忧被抓之前只是惶恐,可此时他却几乎要忍不住那股泪意。

    被侍卫架着走了两步之后,他侧过头来,真诚的向霍让道谢:

    “大将军,多谢您了。”

    霍让微微一笑,侧开身体,吩咐了一声:

    “走!”

    段正瑀被人架着离开,厢房之中,穿了一身寝衣的范氏哭得如同泪人,死死捉着门板,自门缝看着丈夫被人拿走。

    地道之中,容氏一行人已经走了好一阵了。

    这条道挖得极深,并不宽绰,仅容三四人并排而过。

    容涂英狡诈,事先显然已经摸过这条地道,此时走得熟门熟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是走得汗流颊背。

    容涂英才有些欣喜道:

    “要到了。”

    他的声音在地底中来回传荡,显得瓮声瓮气的。

    今夜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众人都没什么心思开口,容涂英自己说完了这话,见众人无精打彩的,不由便道:

    “出了这条地道,我们便已出洛阳城,直达献安门外,到时出了城,皇帝就是想要捉我们,也是难了。”

    他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凌晨之时,郭播为自己解梦所说的话,不由心中有些得意洋洋的。

    离开容府之时,亥时初左右,走了这样长时间,就算还不到子时,也是相去不远了。

    今日他起事时,虽然那会儿他胜券在握,但心中其实也是早做了准备的。

    这会儿张巡还不知有没有上当,若他上当了,金吾卫的人会替自己将俞昭成所领的骁卫挡住。

    若他没有上当,反倒是恼羞成怒之下将俞昭成等人放进府中,那么纵使俞昭成搜遍容府上下,除非将容家撅地三尺,否则短时之间,也不见得能找出下密道的入口。

    容府极大,等俞昭成找到入口,到时自己已然早出地道了。

    什么郭正风后人,推卜算命,不过江湖术士吹嘘之言罢了。

    他只要逃过了今日,出了洛阳,赶往西京之中,从此天大地大,皇帝要想抓自己也不是易事的。

    更何况他还向契丹借了两万兵马,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再翻身余地了。

    他心中还在想着种种美事,前方容家的侍卫显然已经在地道边沿了。

    前方传来有人上了台阶的声响,一股夜风‘哗’的一下吹进地道中,众人之前走在地底,挤成一团,还嫌有些闷热,只是紧张的逃命时刻,感觉不出来罢了。

    这会儿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冷颤,侍卫们接连爬了出去。

    容涂英走在这群人之后,他还没有爬出地道,就听外间侍卫传来惊呼的声音:

    “这……”

    话音未落,便只听‘噗通’一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砍断,泼水的声音响了起来,一股血腥气传开,容涂英正觉得有些不妙,本能的想要缩身往后退时,一只手却从地道出口之上探了进来,伸手将他捉住了。

    容涂英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他的心脏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那大手似钢铁所铸,紧握有力,捉紧了他便往外拖。

    无论他如何用力想往后蹬,却不能办到。

    后面的人又接二连三往外挤,仿佛变相的帮了外面拖他人的忙。

    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他的侍卫,若是他的手下侍卫,是没有人敢如此大胆,伸手来拽他的。

    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拖了出去,外间漆黑一片,夜风挟着细雨朝他迎面拂来。

    六月的风雨并不寒凉,可是这一刻容涂英却感觉说不出的寒意刺骨,他甚至双腿开始打起了哆嗦。

    他的面前,俞昭成冷冷望着他看,酉阳王府的嫡长孙,跟在秦王身侧的郭翰此时掐制着他的手臂,将他如拽小鸡一般拽了出来,毫不在乎的扔到了地上。

    “看来我今日手气佳,一捉便捉到了。”

    郭翰转头向俞昭成笑,俞昭成冷着脸,没有说话。

    只是地道中的容府人显然此时听听着外间郭翰的声音,已经感觉不大对头了,一堆人都开始想要往后缩。

    “容大人,别来无恙啊?”

    郭翰对俞昭成的冷脸并不在意,反倒笑着向这位面色惨白的昔日权臣打招呼。

    这位朝中口如蜜腹藏剑,曾权倾一时的朝臣,此时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坐在一干骁卫中间。

    他原本的心腹手下尽数死绝,尸体倒了一地,血洒了一圈。

    容涂英前一刻还在想着出城之后要往哪个方向逃,地道中时,他将来要如何复起,如何再重回势力巅峰他都想得一清二楚了。

    可他独独没有想过,为何郭翰等人会守在这个地方,如守株待兔似的,一下就将自己抓住。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突然觉得匪夷所思,幽幽的叹了口气:

    “莫非是天意么?”

    他仰头望了一眼天空。

    今夜下着细雨,连月亮都被乌云遮了,更别说想见满天的星斗了。

    他向来不信天,不信鬼神之说,只信自己,信权势地位罢了。

    可此时他如此周详的计划,却仍被逮住,容涂英不由苦笑了两声,抬起手臂,捏了袖子压了压额角:

    “罢了罢了。”

    “容涂英,你犯上谋逆,谋大逆之罪,罪无可恕。”

    俞昭成坐在马上,冷冷望着他看。

    此时的容涂英伸手在摸袖口,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你不必再挣扎了,今日我与郭播领军围你,你逃不掉的,容家的人也逃不掉。”

    俞昭成皱了皱眉,容涂英也索性放弃了要摸袖中帕子的打算,兴许是之前在走地道时,一时紧张,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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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了一趟老家,回家时晚了,再撸的,最近我一直在加更,所以没什么存稿,只有现挤时间撸,晚了一些,求大家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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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败寇

    “几时了?”

    容涂英此时突然莫名其妙张嘴问了这样一句话,俞昭成没有出声,却又有些警惕,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也猜测着他是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手,等着时辰到了才行事。

    “我知道皇帝不会饶我,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

    此时容涂英冷静下来,心中的慌张倒也就渐渐被他压下了。

    他外表看似斯文儒雅,如文人一般柔弱,可被捉之后,却镇定自若。

    相较之前吓得涕泪齐飞的张巡,他这样的表现,可是大有些出乎俞昭成意料之外了。

    俞昭成脸色缓和了一些,容涂英接着又道:

    “只是并非我太无能,算计出了差错。只可惜我手下废物太多,不成气候误我大事罢了。”

    他已经猜出今日之事再难善了,恐怕自己一条性命也要丢在了此处,狠心之下,反倒显得洒脱不少:

    “若我有人才在手,今日之事,哪怕皇帝早有算计,此时我已经成功。”

    可惜因为他的大意,将顾饶之从安喜门前调走,让段正瑀调派陆长元前往安喜门,从而导致安喜门的丢失。

    陆长元这个废物没有将门导住,使燕追长驱直入,大军一直城,容涂英的人便已经慌了神。

    当时守在宫门之外的人,甚至没有防备的就被人杀死。

    燕追抢占了先机,容涂英一党才逐渐后退,导致他像丧家之犬般,从密道逃亡,如今被俞昭成、郭翰两人逮住。

    容涂英不信天不信命,可此时却不得不感叹一声天意弄人。

    “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俞昭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皇上曾有口喻,容府之中,以你为首,逮到即处以极刑。”

    容涂英此人老奸巨滑,这样的时刻,洛阳里又乱糟糟的,就怕他谋划多年,其中还有他的人。

    若是逮了回去,到时再出什么意外,未免节外生枝。

    是以容府一干人等押回洛阳听候发落,容涂英是绝对不可能逃脱今晚的。

    容涂英叹了口气:

    “时不与我。”

    郭翰没有出声,只是按紧了腰侧长刀。

    俞昭成则道:

    “多行不义,必遭天谴,皇上待你不薄。”

    容涂英便不由放声大笑。

    嘉安帝待他确实不薄,简直如将他架在火上烤。

    当年太祖定江山时,杀了多少世族,那时洛阳的血流成河,至今年纪大的人,对当年的情景都历历在目。

    皇上除世族的心,如司马昭,路人皆知罢了。

    既然如此,世族也是不甘于等死的。

    “我知皇上打算,那又如何?”

    他冷笑了两声,到了这样的时刻,还不忘整顿衣冠,拍打身上的灰尘:

    “既皇上愿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要牢牢抓住,万一成事了呢?”

    自然便是万人之上,燕信即位后,依他性格,依旧受自己左右。

    有这样的机会,总比等死好得多。

    俞昭成看他死不悔改,也不愿再与他多说。

    地道中传来容氏族人惊呼害怕的尖叫,显然后有追兵至,前方又是死路一条。

    不少人都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放声大哭,地道中闷哼哭喊不断,俞昭成听着这纷乱的声响,冷声道:

    “这就是你所要的机会。”

    他向郭翰打了个眼色,郭翰抽出了仍未干透血迹的刀。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

    容涂英脸色发白,身体紧绷,他虽早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事到临头,面临郭翰举起的刀,他仍是吞了口唾沫,握紧了手:

    “我只想问,现在几时了。”

    他仍在坚持问这个早前就问过俞昭成的问题,俞昭成皱了皱眉:

    “哪怕如今你还有埋伏在,你以为还能再救你性命?”

    容涂英就放声大笑:

    “你以为我就全无准备?哪怕是我死又如何,照样有人为我陪葬,秦王已被立为储君了吧?”

    火光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双眼之中带着疯狂:

    “我要他的妻儿送我送葬!”

    一旁郭翰听了这话,笑了笑:

    “秦王早在一个时辰前,已经点齐人马赶往护国寺了。”

    他说完这话,就看到容涂英本能的转头来看他,说是迟那时快,郭翰握刀的手臂挥动了起来:

    “我出城之时,已是亥时初,此时再过片刻,便该是子时了……”

    那片刀光刺得容涂英瞳孔一缩,下一刻他只感觉浑身发凉,那刀还未碰到他的脖子,寒气便使他浑身寒毛直竖,他脑海里还想着:“看来江湖术士之言,也不是尽不可信。郭播说他今日必死于法令之下,有兵器屠戮之苦,果然就是应验了。”

    他只感觉脖子间先是一寒,紧接着剧痛入骨,呼吸困难。

    身体轻飘飘的,脑袋荡了起来。

    血泼洒开,容涂英收拾齐整的脑袋被刀挑飞,只留了一个身体坐在地上,无头的脖颈处血花‘突突’的往外涌,好一阵才‘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本能抽搐。

    郭翰毫不在意的拿了刀,在他尸身上蹭了两下,看他临死之前才被拍打干净的衣裳又沾了些血迹,‘嗤’笑了一声:

    “收拾得再是干净又如何?”

    如今还不是又脏了。

    半空里的人头‘嘭’的一声落到地上,断口处又沾了不少泥浆,将一张原本白净的脸都糊脏了。

    郭翰随即拿了刀,以刀尖将人头挑了起来,捉住容涂英的头发,大声的喊:

    “容贼已经伏诛!”

    四周传来骁卫大声的呼喝叫好,俞昭成也心情不错:

    “今晚立功,皇上必会论功行赏。”

    更何况大家镇压叛乱,也是讨好了燕追。

    “时辰不早,容涂英虽然已死,但余党仍在。”

    要做的事情还不少,俞昭成与郭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俞昭成领一部份人下来捉拿容府余孽,郭翰则领了一队人马,提着容涂英的首级回宫覆命。

    这一夜洛阳平静之中带着几分诡异,百姓心中惴惴不安。

    年长些的都惦记着早些年的时候,乱世时的景象,如今还没太平几年,就怕战事又起了。

    ------题外话------

    第一更~

第五百九十章 阴差

    承香殿中,容妃胆颤心惊,迭声的追问静姑,是不是真的燕追领人入宫了。

    她在蓬莱阁时,就听着承香殿里有人来报,说是容涂英事败,遭燕追领兵追杀,此时已经逃出皇宫了。

    那一刻容妃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蓬莱阁里逃回承香殿的。

    殿中早就死去的抱言穿了容妃的服饰,躺在容妃平日所睡的床榻之上。

    冷不妨看去,容妃就好似‘看到’了自己即将会到来的结果似的,心中顿时更加恐慌。

    她尖声的叫着,吩咐黎媪:

    “将她拖下来!”

    蓬莱阁中早就慌成了一团,容妃从未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哪怕就是当初她身怀有孕,却被容三娘分了宠,气到极点,也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风浪,不是没有见识,遭受些许打击便崩溃的人。

    可她此时却浑身哆嗦,面色惨白。

    黎媪默不作声的照她吩咐,与抱语两人将抱言的尸身从床榻上拖下来。

    死人的身体沉甸甸的,尤其是抱言死不冥目,又是众人曾经相熟的,抱语一旦碰到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便骇得浑身发抖,半丝力气也无了。

    折腾半天才将尸身‘嘭’的一声扔在地上,容妃大声的问: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来?”

    黎媪大汗淋漓,跪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照理来说,无论此时结果如何,都该有消息传进承香殿。

    可是此时整个宫中却好似将承香殿已经遗忘了般,不止没有好消息传来,甚至连坏消息都未传过来。

    容妃大发雷霆,宫中丧钟却响了起来。

    原本正拿了东西要往地上砸去的容妃一听钟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现出狂喜之色:

    “莫非,是皇上……”

    若嘉安帝崩了,就证明今夜容涂英起事成功。

    可是她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劲儿了,那钟声每三下停歇,分明就是皇后之死才该敲起的钟声。

    但是宫中又哪儿来的皇后?出自庄简公府的先皇后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死了,此时尸骨都化为了泥!

    随即容妃却想起了一桩事情来,她记得早前嘉安帝曾令黄一兴送了鸩酒前往蓬莱阁中,此时怕是崔贵妃已经死了。

    若贵妃之死,自然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容妃呆愣片刻,才喃喃问道:

    “是,是不是,是不是皇上,皇上册她为后了?”

    她已经想到了那个结果,手臂之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涌了出来。

    虽说她此时已经猜到了嘉安帝的打算,但容妃仍是忍不住尖叫哭喊:

    “是不是皇上已经册她为后了?”

    她咬牙切齿,提及崔贵妃时,脸上露出不甘之色。

    “皇上册她为后,难道,难道是为了使秦王以嫡子身份进位储君?”

    可如此一来,那自己这些年来,又算什么呢?

    她想起了今夜容家的起事,想起了这些年来自己自有宠到逐渐失宠,想起了她如今被远放于外地的儿子燕信……

    容妃眼中突然间涌出绝望与怨恨交织,隐隐又带着希望的神色来。

    紫宸殿中,皇帝脸色越发惨白,今夜一番变故,使其心力憔悴,张缪及周济领了一干太医署的人跪在紫宸宫外,随时等着皇帝的接见。

    而这会儿通往护国寺的宁徐支路上,燕追领了一队人,正策马狂奔。

    他想起之前崔贵妃所说的话,薄唇抿得极紧。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马蹄抬起时,地上泥水飞溅。

    他想起她温柔的笑颜,忆及太后去世之时,她依偎在自己胸怀,想起两人自成婚以来,她数次不得安宁,为自己担惊受怕,便一鞭一鞭,促使马儿再跑更快一点。

    夜色笼罩之下,他远远的看到龙门山下一处星星点点亮着火的庄子,那里是谢氏当初的嫁妆,‘谢氏’死后,将此处留给了自己的嫡女傅明华。

    他曾在此处与傅明华相遇。

    此时夜已深,可是庄子中却灯火通明。

    他看了一眼,随即便将脸别开,正值他赶路之时,他还有要紧事要办,否则若是换个时候,他可能还有闲情逸致进庄子里一看。

    可现在的他正牵挂着妻子,他不敢去想傅明华会出事,只想尽快赶到护国寺,赶到她的身边。

    她还怀着身孕,正是随时都可能会生产的时候,是一点儿惊吓都受不得的。

    一群人疾驰而过。

    而龙门山下庄子之中,傅明华今夜许久仍是睡不着。

    倒是值夜的碧蓝睡得快,才躺下不到半晌功夫,已经开始打起了鼾,似是许久没有睡得这样香甜过了。

    傅明华听着这声音,先是微微一笑,进而便警觉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当值的丫头因为夜间可能会服侍她起床洗漱的缘故,一向睡得并不沉实,夜里只是浅眠,白日回去再补上一阵觉便是了。

    碧蓝虽然活泼,可是她不是不懂规矩的。

    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从小服侍着自己到如今,更不可能发生这样睡得极熟的事。

    她皱了皱眉,除非有人给碧蓝动了手脚。

    当日从洛阳城出来之后,她的车队离开了山阳道,后面朱宜春等人便遇上了袭击,照理来说,当时她应该寻个地方,等朱宜春斩杀了容府的人,赶上来与她相会的。

    可是傅明华性情谨慎,思及容涂英此人心狠手辣,一次暗杀不成,难防此人会继续派人杀人灭口。

    他既敢谋反逆上,必不会再容许自己身怀有孕,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嘉安帝令她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福,此事不是秘密,她若真依言去了护国寺,必会再遭容涂英毒手。

    到时她在明处,容涂英在暗处,自己要想逃脱,便不是那样容易的事了。

    所以临行之前,她便事前先朱宜春商议过,自己领三十骁骑,与他在山阳道外分头。

    他仍领人,装着护送‘秦王妃’的架势,掩人耳目,大张旗鼓前往护国寺,而她则是带了几个丫环婆子,及少数骁骑,赶往另一方龙门山白马寺下的庄园之中。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五百九十一章 阳错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再用时,总不一定是那样好使的。

    傅明华也没有想过容涂英会再上自己的当,不过他就是猜出自己目的,但一时半会儿要想找到她,也不是那样容易的。

    她与护国寺中的朱宜春打过招呼,容涂英谋反之日,必是燕追归来之时,他在事情办妥之后,定会及时赶到护国寺中,到时与朱宜春一合计,她交待朱宜春的一些讯息,依燕追心思,要猜出来并不难。

    他要是猜出自己在哪儿,到时只要赶到,她与腹中骨肉必定性命无忧。

    所以她一开始就只是想着要拖延时间,以保自己安全罢了。

    压根儿没想过要靠这样的小伎俩,再灭容涂英一些人手。

    可此时碧蓝沉睡不醒,显然是中了招数。

    能不知不觉让碧蓝中计,看来庄子中有人已经背了主。

    这庄子是昔日谢氏嫁妆,庄子中的人手都是昔日谢氏从江洲带来的,每个随谢氏前往洛阳时,挑的俱是信得过的。

    若背主之人不是庄子中本来的下人,那么就有可能是傅明华自己从秦王府里带出来的人了。

    她闭紧了双眼,有些吃力的扶着床榻想坐起身来。

    这个时候情况越危急,她却越镇定,心中将自己带来的人仔细梳理了一通。

    为了掩人耳目,她这一趟带出来的下人中,大多都随朱宜春一块儿去了护国寺中,留在身边的,俱都是心腹手下了。

    除了薛、余两位嬷嬷之外,丫鬟里只带了四个一等大丫头在身边,而这四个人中,碧云重伤躺床,碧蓝是自小跟随她身边的人,忠心不必多说。

    紫亘乃是燕追派在她身边的人,她相信燕追绝对不可能会派个居心叵测的人在她身边。

    她连怀疑燕追的心都没有,最后想到了银疏。

    傅明华闭了闭眼睛,忍住了心中的复杂之色。

    兴许是怀着孕的缘故,使她心肠变软了,她想起银疏时,心中紧紧一缩。

    床榻之下碧蓝睡得极熟,她站起了身,扶着肚子看了一眼梳妆台前,那里装了些她的首饰,她绕过碧蓝的身体,去取了一支玉簪在手中。

    她挺着肚子,动作不算灵活,这样一番动静,脚踏之上碧蓝却仍未醒来,可见确实是不知中了什么招,睡得极沉了。

    薛嬷嬷睡在隔间里,傅明华看了地上的碧蓝一眼,正要拿了玉簪一角来刺她,外间突然传来‘西索’的脚步声。

    虽说这脚步声已经极力在放轻了,但夜深人静的情况下,傅明华又正是提高警惕之时,依旧是将这声音听了出来。

    谢氏留下的这处庄子不小,傅明华此次过来,住的是静秋院,乃是一座二进的院落。

    大门与倒座房相接,要经过屏门才可进二门之中。

    进了二门,四周都是游廊,将主院与东西两侧厢房连通,中间是院落,上了走廊进正房,两侧是耳房,后间乃是罩房。

    听着这脚步声,像是从后罩房出来,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好似来的人还不少。

    傅明华当机立断,也歇了要即刻就将碧蓝唤醒的打算。

    若她猜测没错,来人真是想要她命的,这屋中几个老弱妇孺,不一定能拼得过。

    侍卫都在外间,庄子中服侍的也是些丫鬟妇人。

    她想也不想,将玉簪又收回袖口中,极快的跑到正门前,将门拉开。

    果然如她所料,原本应该守在正门前的两个丫头,此时正靠着柱子,睡得正香,她开门的动作并没有将人惊醒。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傅明华将门打开,又倒回屋内。

    她睡的是三进的鎏金雕刻床,占地极广,牵了帷幔,她牵了帷幔钻了进去,紧贴着床才将站好,外间脚步声就渐渐近了。

    “咦?”

    有个女人极为诧异的惊呼了一声,只是她随即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的住了声。

    紧接着有人轻轻将门推得更开,有几个人进了屋里。

    一道人影冲进内室,一眼就瞧见了还躺在脚榻上蜷着身体睡得正香的碧蓝,第一进床榻前帷幔被人撩了一半起来,那人影壮着胆子凑进床榻。

    她心急于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所以压根儿就没有发现,床的另一侧,傅明华站在幔子后,冷冷的望着她看。

    虽说傅明华一开始就已经猜到若是有人背叛了自己,那个人定会是银疏,可此时真正看到银疏急匆匆的撩开幔子往床上一瞧,还不死心的在罗衾上摸了摸时,她依旧抿紧了嘴角。

    “人不在。”

    银疏有些惊恐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屋里屋外都有人,可是原本该在床榻上的傅明华此时却不见人影了。

    这样大一个活人,什么时候跑了?

    她又摸了摸床铺,强作镇定:

    “罗衾还不是很凉,刚进屋时门开着,碧蓝等人未被惊醒,应该是刚起身,才走不久。”

    傅明华好似第一回认识银疏似的,她此时沉着冷静的分析道:

    “王妃性情谨慎,心思灵活,怕是此时瞧出一些不对劲儿,已经往外躲了。”

    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慌乱之色:

    “你们现在去追,七爷有过吩咐,不能使她逃脱的。”

    与她一同进来的几个人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脚步声显得十分急促。

    银疏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起身左右张望,看到桌上摆的茶壶,当即取来晃了晃,里面听着水声响动,她提了壶,以壶嘴对着碧蓝的脸,一下便淋了下去。

    那茶水冰凉,碧蓝又在梦中,受了这一激,浑身直打哆嗦,当即便醒了过来。

    只是她因为中了招的缘故,此时人是坐起身来了,但是眼睛仍是通红,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王妃去哪了?”

    银疏劈头盖脸的问,碧蓝迷迷糊糊的,伸手便要指床铺,银疏看她这模样,闭了闭眼,又大声的问:

    “王妃去哪了!”

    这一回说话时,她将手中的茶壶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哐’的一声重响,在这夜晚之中,砸破的茶壶声响极大,碧蓝抱着脑袋,转头看了一眼床,床上没有人,只有之前被银疏伸手揉乱的被褥。

    ------题外话------

    第一更。。。

    讲真的,回趟老家给我节奏打乱了,真的好烦,每天感觉总是时间不够用,不造多久才能调整跟之前一样……

    注意,下面有高能广告……

    最近懒洋洋的,总感觉提不起劲了。。。

    写《长嫡》打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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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刷《长嫡》书页面都打不起精神……

    我这是肿么了。。。难道是因为《长嫡》把我掏空了吗……

第五百九十二章 千钧

    这一下碧蓝骇得魂飞天外,登时清醒过来了:

    “怎,怎么,之前还在床上。”

    她扶了床要起身,但不知为何,她浑身却软绵绵的,身体好似不听使唤,一连试了好几下,手臂上搭不上力,急得直哭。

    “别哭了!”

    银疏不耐烦的喝斥了一句,她此时的神情与平时大异,不过碧蓝着急之下并没有注意到。

    “当务之急,先将娘娘找到再说。”

    碧蓝的担忧与焦急不像是伪装,证明傅明华的失踪与她没有多大干系。

    银疏这话一说出口,碧蓝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另一侧间的薛嬷嬷被这一番吵闹惊醒,也披了衣裳出来,听到傅明华失踪了,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看了碧蓝一眼。

    她手脚还有些不听使唤,说话时嘴里喷出的气息让薛嬷嬷皱了皱眉头。

    几人匆匆忙忙出去,兴许是银疏一开始进来时发现房门大开着,先入为主认为傅明华并没有在屋中,所以这会儿竟然没有将屋里仔细的搜索。

    人已经出去了,傅明华仍站在帷幔之中,好一阵之后外面又有人进来了一趟,这一次再出去时,傅明华等了一阵,便没有人再出来了。

    她躲在这一方小天地间,一双玉足蜷缩了起来。

    银疏什么时候与容涂英有往来,她竟然全不知晓。

    只是从之前银疏说话的口吻,可想而知,她听命于容涂英不是一两天的时间了。

    怕是当日在长乐侯府时,她就已经是容涂英的人了。

    外间传来阵阵脚步声,不多时,就听银疏有些紧张的声音传来:

    “找到了吗?”

    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

    “没有。”

    “七爷的性格,你也清楚,今日事情必定要办完的。”那男人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我已经问过门房了,并没有见着有人离开过。”

    也就是说,人如今还在这院落之中。

    只是藏在哪里,找不出来了。

    那男人说到此处,接着才道:

    “已经拖延很多时间了,既然人在这院落之中不出来,不如一把火将院子点了,她不出来,就让她永远不能出来好了。”

    男人说到后来时,声音里显出几分狠辣之色。

    屋中傅明华身体一僵,那男人又道:

    “到时我们的人守在门口,出来一个杀一个,绝对不会任她跑丢!”

    此人也是心狠手辣,庄子位于龙门山下,前不着村,后不依店的,到时火势一起,就是离此地最近的白马寺中的人察觉此地动静,到时赶下山来,怕是庄子中的人都应该死于这些人手下了。

    傅明华心中一紧,脑海里思索着对策,银疏无奈的道:

    “只有如此了。”

    她话音一落,便有一道极轻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是之前那男人已经离开了。

    傅明华正侧耳倾听,正在此时,紫亘的声音响了起来:

    “银疏,你在跟谁说话?”

    银疏顿了片刻才道:

    “寻找娘娘的婆子罢了,她说已经问过前后左右,都不见王妃影踪,这半夜三更的……”她话音未落,突然一道有些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走水啦!”

    紫亘自然再顾不得其他,连忙便招呼了人匆匆朝有人呼喊声处赶去。

    今夜的一切,都使几人心力憔悴。

    夜里王妃突然消失,诺大的院子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王妃失踪了。

    此时又非天干物燥的寒冬腊月,可是院里竟然着了火,火势还窜得很快,将整座庄园一下便映红了。

    杂乱纷纷的情景中,下人奔来走去,眼见火势逐渐蔓延开来,可是傅明华还不见下落。

    碧蓝哭得眼睛红肿,一旁伤势未愈的碧云被人抬出来后,听说傅明华不见了,也想挣扎着下地去寻她。

    这样关键的时刻,她还怀着身孕,可却不知所踪,紫亘跺着脚哭。

    此时屋内傅明华抚着肚子,站得双腿已经直抖。

    容涂英的人想要用这一招将她逼出,若她此时出去,必定不得活路。

    可要是火势再大一些,就如之前那男人所说,她会活活困死在这院落之中。

    这会儿纵然是再聪慧,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了。

    外间紫亘哭了一阵,脸色惨白的碧云则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今夜的情景,她已经问过碧蓝好几回了,碧蓝说傅明华几时起来,几时离开的,甚至是不是她一个人离开的,都是全然不知晓的。

    碧蓝的性格,碧云是最清楚的,她再是大大咧咧,也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

    “你晚间时候吃了什么?”

    碧云忍了身上的痛,问了一声。

    她这样的情况,不像是自己困到极致睡着,自己也是今夜感觉睡得特别的香,若不是后来外头实在吵得凶,又被人抬出来一番折腾,怕也是不会醒的。

    碧云一问话,碧蓝便哭道:

    “与往常一样,不过是进了些……”一等大丫鬟的份例与一般下人不一样,她吃得虽不如傅明华精致,但也不差,将吃食一说,一旁薛嬷嬷倒是想起一个事来:

    “碧蓝说话时,先前嘴里的味道,倒是有些像曼陀罗花和羊踯躅,还有少许酒熏味在。”

    她说完这话,几个丫鬟都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倒是银疏一听这话,脸色就微微一变。

    紫亘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顿时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怀疑了。

    “这几样东西,混着茉莉花根、昌蒲等,煎了之后,能使人昏睡。”

    薛嬷嬷眉头紧皱:“此乃华佗医书中,曾有记载。”

    碧云一听这话,便忍了疼痛坐起身来,冷笑道:

    “果然是这样。”

    她脸色白得发青,早前身体明明受过重刑,尚未康复,此时不过是个弱小女子罢了。

    可在碧云目光注视之下,几个丫头却都抬不起头来,觉得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们之中,有人动了手脚。”

    傅明华怀孕之后,身边的人是挑了又挑,吃食之上也是细致严格,每当她的饭菜,总是有先试过,才会呈送到她面前,再三检查,不会给人下药的机会。所以今夜事情发生之后,大家中了招,而傅明华却完好无损。

    “娘娘必定也是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儿,所以才躲起来了。”

    ------题外话------

    第二更~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一发

    几个大丫鬟和余、薛两位嬷嬷的吃食都是与一般下人分开处理,此时傅明华身边亲近的人被下了药,能够动得了手脚的,便唯有今夜这些最亲近的人了。

    碧云身体有伤,起床都尚且困难,更何况她对傅明华的忠心,自然是无庸置疑的。

    她与碧蓝都是江洲来的旧人,自小就侍候在傅明华身侧,主仆情深意重。

    薛嬷嬷与余嬷嬷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到了紫亘及银疏身上了。

    银疏连忙就道:

    “我是长乐侯府中的人,娘娘信任我,出嫁之时才将我带在身侧,一直以来我就跟在娘娘身边,不是半路进府的。”

    她话里意有所指,目光还盯着紫亘看,脸上露出怀疑之色,紫亘一听她这话,恨得牙痒痒的:

    “今夜我也中了暗算,不是有人来唤,此时我都没有清醒,也绝对不是我。”

    她刚一说完,银疏便赌咒发誓,说绝对不是自己干的。

    “就算是谁干的,也不会在脸上贴着。总要做出自己也跟别人一样中了算计,才会取信于人不是?”

    紫亘被她气笑了,想了想问道:

    “谁最先被叫醒,一问便知了。”她说完,自己看着余嬷嬷:“我是被余嬷嬷唤醒的。”

    而余嬷嬷则是被原本服侍在傅明华房外的两个小丫头推醒,两个小丫头则是被薛嬷嬷及碧蓝等人吵醒的。

    这样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碧蓝的目光就落到了银疏身上。

    她是被银疏唤醒的。

    一时间众人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吵得人头疼。

    骁骑之中也开始有了分歧,碧蓝不知该相信哪一个才好,碧云就喝道:

    “不要吵了。”

    “当务之急,是先将娘娘找到。”

    碧云一提到傅明华,原本强作冷静的面庞便显出几分焦急之色,她动了一下身体,脸色就发白,额角冷汗涔涔,看了骁骑一眼,又看了看紫亘和银疏,说实话,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虽说当日傅明华曾隐隐提过,紫亘可能是燕追的人。

    不过先前唤醒碧蓝的是银疏,她的嫌疑要比紫亘更大。

    “我行动不便,碧蓝、银疏和紫亘,你们三人此时趁火势不大,先进院中寻娘娘。”

    碧云虽说身体受过刑,但在这样大家都慌了的时候,她的冷静无疑是让几人都很快冷静下来了。

    碧蓝与紫亘两人点了点头,银疏忍了心中的欢喜之色,碧云接着又道:

    “若有谁寻到了,便大声的喊,相互接应。”

    紫亘正要开口说话,碧云却提高了一些声音:

    “每人各带三名骁骑前往。”

    她这话音一落,银疏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骁骑自然是忠于傅明华的,若是她带了三个骁骑在身边,哪怕是她寻到傅明华,怕也是不那么好动手。

    紫亘松了口气,又看了场中杂乱纷纷,跑来跑去似是灭火的人一眼:

    “好。”

    其余骁骑分为两队,一队等着接应,一队则作警戒之用。

    碧云这样的安排,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

    以往她跟在傅明华身边,性情温柔,倒没想过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还能镇得住场子。

    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若哪边有事,一队接应的人赶去接应,余下的人则是留下来,镇压那些心怀不诡的人。

    薛、余两位嬷嬷心中松了口气,银疏却是暗恼自己没有趁乱时,将碧云先杀死,以致留下这么一个祸患来。

    几人领了人再进去,这一次众人再唤傅明华的声音中时,傅明华便心中有数了。

    她也不再躲藏,之前那男子说的话她听得清楚,再藏下去,到时反倒不妙。

    此时碧蓝等人一道进来,四处都在唤她,傅明华沉着气,高声就道:

    “我在这。”

    碧蓝等人开始虽说奉命进来寻找傅明华,但心中其实对于能不能寻到傅明华,是没有底的。

    院中几人之前就搜查过了,根本没瞧着人。

    正惊惶交加间,冷不妨听到傅明华的声音,碧蓝滞了一滞,随即眼泪便流出来了,高声的喊:“娘娘!”

    碧蓝一面跑,一面问:

    “您在哪儿?”

    傅明华靠着床榻,双腿紧绷,站得久了,那双腿血液凝住,动一下便针扎似的疼。

    她有些吃力的想弯腰捏捏小腿,可试了几次却不能成功,便应答着,不多时碧蓝先向这边跑来了。

    帷幔里傅明华将幔子拉开,靠着床榻脸色发白,碧蓝一见她,便又想哭,却极力忍住眼泪:

    “您怎么……”

    “先离开这里再说。”

    傅明华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算是幸运的,离正厢房最近。

    银疏及紫亘两人此时找的是东、西两侧的厢房,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没有赶过来。

    外间火燃得更旺,夹杂着一股桐油的味道,夜里密密实实的小雨竟然也将这火扑不熄灭。

    傅明华靠在碧蓝身上,此时全靠意志力强撑罢了。

    她小腹隐隐感觉有些坠痛,一面问起外间的情况。

    碧蓝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扶了她起身往外走,一面就与她说起碧云的安排。

    几个骁骑警惕的走在傅明华前后,另一边银疏在往这边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碧蓝姐姐,你是不是寻到娘娘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很快出现,眼底带着仓惶之色。

    银疏出来时,碧蓝已经扶着傅明华出了二门。她咬了咬牙,提了裙子就在廊上飞奔。

    对面紫亘看到这样的情景,也跟着朝这边跑来。

    外间的人听到已经寻到了傅明华,一些原本正在打水,似是在灭火的人顿时扔下了手中的东西,碧云一见不好,连忙招呼骁骑:

    “将他们拦住!”

    场面乱成一团,骁骑的人一上前,就发现不大对劲儿了。

    这些人并不像是一般的仆从,反倒力气极大,仿佛不要命一般,想往大门里钻。

    余下的骁骑将这些人拦住,却仍有几人朝大门处扑去。

    傅明华在碧蓝的搀扶下出来,便有人想往她这方向挤。

    后头银疏等人也已经赶到,后跟上来的骁骑也迅速朝她靠拢。

    ------题外话------

    第一更~~~

第五百九十四章 发作

    几个侍从不要命的想往傅明华扑,后跟上来的九个骁骑连忙便要将其挡住,一面想护着傅明华往后退。

    这些人悍不畏死,骁骑又心有顾忌,怕伤了傅明华身体,一时间倒是奈何他们不得。

    而丫头之中,紫亘、银疏及碧蓝三人相互猜疑,谁也不肯信任着谁的。

    碧蓝将傅明华护在怀中,一脸紧张之色,顺手将头上银簪拨了下来,望着前方,仿佛有谁敢上前,她就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银疏朝傅明华靠拢:

    “娘娘,娘娘,紫亘有问题……”

    她一只手拢在袖口中,似是握了什么东西。

    傅明华也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玉簪,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银疏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透露了自己行踪,背叛了自己的人就是她了。

    敌在明,她在暗,银疏想要向她动手。

    “今晚有人背叛了您,那绝对不是奴婢!”

    紫亘气得眼睛通红,也要向傅明华靠来,一面警惕的盯着银疏看。

    “若不是心虚,你这样大声做什么?”

    银疏反问了一声,不远处碧云急得上火,薛嬷嬷及余嬷嬷二人想要往这边冲来,却总是力不从心。

    大门前一下就被堵住了,这栋庄子里的下人好些面目不善。

    后头紫亘与银疏两人相互指责,碧蓝突然觉得谁都不敢相信,只是护着傅明华,看她捂了肚子,脸色发白的模样,心中又急又慌。

    “不要再吵了!”

    碧蓝大声的喝斥,傅明华觉得肚子有些坠胀,仿佛腹中的孩子挣扎着想要出来了。

    银疏想要向她挤来,碧蓝一个人倒还罢,带了个大腹便便的傅明华便难免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她极力带着人想躲开银疏伸来的手,又想要将傅明华护住,整个人分身乏术,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了。

    外间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好似有人往这里来了。

    几人被堵在大门之内,瞧不太清楚外间的情景。

    银疏则是想起容涂英所吩咐的事,此时已经顾不得那样多了,手一伸出来,撞了紫亘一把,掌心里夹了一把匕首,就朝傅明华冲了过去。

    碧蓝环着傅明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傅明华握紧了手中的玉簪,抬了起来正要刺她。

    后头骁骑也被推挤,撞得碧蓝身体站立不稳,后方的骁骑有人像是退了开来,碧蓝身体落空,直直的往后倒。

    傅明华还被她护在怀里,若是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前面银疏又向两人冲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碧蓝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一手去试图想将门板扣住,一面又极力想要托起傅明华的身体,对于举起了匕首的银疏自然没有还手之力。

    傅明华抬起握了玉簪的手,看到银疏探来的匕首,还没有将她格开,一只手掌突兀的伸了进来,一把便将这匕首握住。

    银疏原本以为自己要将得手了,匕首却遭人握住,刃口两侧割在皮肉中的感觉透过匕首传来,她有些惊恐的抬起头。

    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处,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下一刻银疏顾不得其他,另一只手腾了出来,同样握着一只匕首。

    那握紧了她匕首的男人反手一夺,似是不顾自己掌心上的伤,力道大得惊人,银疏本能的将手松开,那匕首落到了来人手中,他轻巧的将匕首在掌心里翻了一圈,抬手便朝她脸上划来。

    ‘滋啦’一声,锋利的刀尖从她左鼻翼往右斜上划开,力道大得甚至刀尖将她一只眼珠划破,银疏先是听到那股令人胆寒的刀尖刮在脸颊骨头上的声响传来,紧接着才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她眼前一黑,大量温热的鲜血从她脸上眼中涌出,她捂着脸凄厉的惨叫。

    那下手之人动作极快,将匕首一扔,双手将握了玉簪险些随碧蓝动作一起摔倒在地的傅明华搂进了怀中。

    “不要弄死了。”

    燕追抿着嘴唇,冲爬起身朝银疏扑去的紫亘吩咐:

    “我要将她皮活剥了!”

    他想到刚刚的一幕,此时仍心有余悸,傅明华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倚在他怀里直抖。

    腹中隐隐作痛,现在不是两人说话的好时机,她抓紧了燕追胳膊上半湿的衣裳,咬着牙:

    “我可能快生了。”

    燕追一听这话,弯腰便将她抱了起来。

    外头情况已经得到控制,他折转回来之后,领来的人很快将容府一干死士制服。

    原本庄子上的下人大部份都被杀了,尸体扔在园中,此地火势渐大,那火烧了起来,夹杂着血腥气与桐油味儿还有烧得焦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傅明华只觉得肚腹一阵阵发紧,腹中孩子正在挣扎着想要出来。

    燕追大声吩咐人将马车牵出,只是原本的马匹已经被杀死,车倒是还在。

    幸亏燕追等人赶了过来,恰解了这燃眉之急。

    此地不是留下来生产的好地方,这里火势越发大,下人套好了马,燕追亲自抱着人钻进了车里,薛嬷嬷与余嬷嬷二人也跟了上去,紫亘恨恨的盯着银疏看,她捂着脸,脸上血迹纵横交错,她嘴里发出痛苦的口申吟,痛得浑身直抖。

    龙门山离洛阳都城并不远,两匹马拉着马车跑得飞快。

    半路之上傅明华就感觉腹下有热流涌出,只是她分得清时机,咬着牙忍得面色雪白。

    燕追不时拿袖子替她擦额头,想起之前那一幕,心中后怕不已。

    她握着手掌,他将她的手放进手心中,还看到她手心里拽着的那支已经被汗珠浸湿的玉簪,愣了一愣,傅明华就道:

    “她若过来,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脸色泛白,强忍着痛楚,只是说这句话时,却是将手心里握着的玉簪抓得更紧了。

    燕追心中原本的担忧,在听到她这话时,突然化为骄傲,点了点头。

    她那手白嫩如凝脂,一看便是娇养出来的,柔若无骨,可是此时燕追却压根儿没有怀疑过她说的话。

    “三郎,我痛。”

    ------题外话------

    第二更~~

    等下有第三更。

第五百九十五章 悲喜

    她前一刻还在自信满满的说着不会让银疏好过,下一刻手便一松,掌心里的玉簪‘哐铛’一声滚落到了马车厢里,她揽了燕追的腰,便皱着眉喊痛。

    如果可以,燕追是宁愿自己为她挨痛,也不愿她吃这苦,从怀孕到如今,她便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可是他没有办法可以替她受这份罪,只得一下又一下的替她擦了汗,抿着嘴唇问薛、余两位嬷嬷:

    “还要多久?”

    两人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几时能生,这个哪里能说得准?

    原本此时就不是傅明华发动的时机,不过最近她思虑过重,且今日又来回奔波,再加上夜间受的一番惊吓,才导致她提前发动。

    薛嬷嬷看他严厉的眼神,硬着头皮道:

    “娘娘身体康健,兴许不会吃多大苦头。”

    她说的这句话,燕追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傅明华都在喊痛,薛嬷嬷却说‘她不会吃多大苦头’。

    他将人抱得更紧,催促着赶车的人再快一些,洛阳已近在咫尺,早早就有传令的骁骑到城门下报信,此时安喜门大开,一群人长驱直入。

    燕追下了马车,抱了傅明华便往屋里赶,后头一群下人慌慌张张的跟在他身后。

    好在王府之中早就已经备下了房间,府里服侍的下人又多,傅明华被燕追抱进了房,他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倒是最后薛嬷嬷在说:

    “您在此地,不过是让娘娘分心罢了。”

    才使燕追离开。

    屋中安安静静的,他站在屋檐下,觉得时间从来没有这样一刻难挨过。

    外头雨‘沙沙’的下,他手撑着游廊柱子,回头便能看到屋中点着的光火。

    薛嬷嬷等人在喊着:“见头了。”

    他几时想要冲进去,又止住了脚步。

    只听着几人在唤傅明华用力,燕追有些恨此时自己无能为力的感受。

    下人候在门边等着召唤,血腥味儿从屋内铺延开来,他依稀听着薛嬷嬷在与傅明华交待:

    “养了精神,再用力,很快就生下来了。”

    燕追突然大声的就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元娘,元娘你知不知。”

    他站在门外,傻兮兮的念着当初他曾写过给傅明华的情诗。

    来往的下人低垂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屋里傅明华听着燕追的声音,哪怕此时腹痛如绞,听着他声音,先是仰头喘气,紧接着又忍不住笑。

    她想起了燕追写过给她的情书,都厚厚的放在她的匣子中。

    他此时的举动,暴露了他内心里的担忧。

    傅明华忍了腹中剧痛,喘了两口气,才附在碧蓝耳边道:

    “王爷念错了,是,是心悦卿兮,卿可知。”

    碧蓝呆了一呆,又看她别过头,乌发团枕,几缕湿发粘在她脸颊,越发显得她肌肤细腻白皙。

    “您打了精神也是对的,这一胎发作得快,不过您身体好,孩子又不大,若您不要紧张,也不会吃许多苦头的。”

    余嬷嬷拿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把脸,她点了点头,经过燕追这一打茬,又积攒了些力气。

    接过下人递来的参茶,她喝了一大口,才又更使力。

    外间燕追听着碧蓝传话,问屋里的情景如何。

    话音还未落,先是几位嬷嬷在高兴的喊着:“快出来了。”

    紧接着便听巴掌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孩子的哭声响起。

    “王爷,是世子!”余嬷嬷大声的喊。

    燕追欣喜的往屋里闯。

    “王爷,王爷您且稍候。”

    碧蓝既怕他,又不得不拦他。

    先前银疏被他一刀划破了脸的情景此时浮现在她脑海中,她不敢抬头去看这位英俊的秦王的脸,只是展开双臂:

    “娘娘此时还未收拾妥当,您现在进去了不好。”

    薛嬷嬷抱了孩子出来时,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大步进了屋中。

    薛嬷嬷苦笑了两声,也跟着进屋时,燕追坐在床榻边,傅明华已经收拾妥当,换过衣裳了,脸色还有些白,眯着眼睛靠在枕上,听到了他进屋,却动也没动。

    “看到孩子了吗?”

    他伸手要来抱她,只是才刚碰到她,却又不敢动了,只是以指作梳,替她顺理着一头半湿的头发。

    傅明华问了他一声,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他面不改色的点头:

    “看到了。”

    其实这一刻他压根儿没有心思看其他,只想看看她。

    看她从当初娉婷少女,到后来端显风华,再到嫁他,为他孕育子嗣,到如今生下孩子。

    看她从当初与自己原本并不相干的人生,却又复杂的缠到一起。

    他百感交集,握了她的手亲了又亲。

    这一刻外头风雨交加,燕追的心里却说不出的宁静。

    只是才没多久,外间有人在唤:

    “王爷,宫中有旨意传来。”

    燕追的眼神逐渐就变得锐利了。

    傅明华睁开了眼来,振作精神:“您先进宫。”

    他已经回来了,两人说话的时间将来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燕追皱了皱眉,看她有些疲惫的表情,安抚似的道:

    “你先睡会儿,睡着了我才走。”

    他伸手为傅明华掖了掖被子,傅明华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累了,这一天发生的事,简直难以用三言两语述说,再加上生了孩子用了力气,上下眼皮才刚一碰到,睡意便袭来,兴许是有他在身边,使她感觉安宁的缘故,一会儿功夫她的呼吸便匀称了。

    燕追这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站起身来,看了一旁被薛嬷嬷抱在怀中的儿子一眼,问了一句:

    “乳母服侍的下人可瞧好了?”

    薛嬷嬷点了点头,下人为燕追取来斗蓬,他匆匆出门,外间雨势更大,小丫鬟淋着雨来寻他,姚释正在外院等候。

    一看到燕追来了,姚释便道:

    “容涂英死了,首级已经被郭翰送进了宫中。”

    他顿了片刻,欲言又止,燕追便转头看他:

    “有话直说。”

    姚释便叹了口气,小声的道:

    “宫里贵妃娘娘去了,皇上已经下旨追封。”

    燕追原本正系着斗蓬带子的手便是一顿,眼神凌厉得有些可怕:

    “你说什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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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荆棘

    雨‘沙沙’的下,淋在园中树叶、屋顶上,再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滴滴答答’的往下滑。

    他身上杀意盎然,那目光使人不敢直视。

    姚释脸颊抖了抖,小声的说道:

    “娘娘殡天了。”

    燕追紧抿着嘴唇,雨水落在他发间脸颊,他的嘴角紧抿,神情有些阴冷。

    他才刚从屋中出来,才经历了他的爱妻为他生下长子,就听姚释说他的母亲去了。

    这大喜大悲间,哪怕他再是镇定,此时也不由握紧了拳头。

    今夜的雨水尤其的寒凉,浸进斗蓬中后,迅速将他身体的温度也赶走。

    他临去接傅明华时,崔贵妃还好端端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姚释没有出声,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他如此聪明,一下便猜出了些许端倪,只是这一刻燕追却宁愿自己更愚笨一些,没有看到姚释眼中那抹坚定。

    “你跟在我身边,有十来年了吧。”燕追走了两步,语气有些森然的开口发问。

    姚释头低了下去,燕追走在前头,他笑了笑恭敬的应道:

    “有十四年了。”

    燕追今年已经二十一,姚释是在他年幼之时,崔贵妃透过青河崔氏的人,修书一封,请他入洛阳的。

    当然,他不喜荣华富贵,不爱女色权势,多年以来孑然一身,随兴洒脱。

    当年的太祖数次请不来他入朝为官,后来的崔氏自然也不是那样容易请动他的。

    之所以他愿意收到当年的崔氏一封书信,便前往洛阳见燕追,一见即留在洛阳,追随在燕追身侧,不是为了金银俗物,财色地位,只是因为他想要辅佐君主,干一番大事。

    姚释有自己的报负,自己的骄傲。

    太祖当年打天下时,身边猛将如云,且杀世族过于急攻近利。

    而嘉安帝虽胸有沟壑,可他登基之时,大唐隐患太多,姚释看准嘉安帝在位时期最多不过是将大唐危机理顺,收拾当年太祖留下的烂摊子。

    唯有到了燕追之时,大唐基本隐患已经被剿除,嘉安帝放到他手中,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江山,大有可为。

    与其说他是为了崔氏当年的一封书信而踏足这红尘俗世,倒不如说他是为了心中理想而进入这洛阳权势漩涡的。

    他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他想起了第一眼看到的燕追。

    “人生有几个十四年?”

    燕追问了一声,姚释也点了点头,应道:

    “是啊,人生有几个十四年?”

    他才入洛阳时,燕追还年幼,只是经大儒孟孝淳带过几年,小小年纪,已经透出锋芒来。

    嘉安帝对这个儿子费了很大的心,当时姚释一看他便觉得有趣。

    那时的姚释才不足四十,现如今燕追风华正茂,他却已经垂垂老矣。

    “你跟在我身边这样多年,我的性格你应该心中清楚的。”

    燕追说完这话,侧转过头来,眼皮垂落下来,掩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他的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沾了些水气,不知是落下来的雨水还是眼中蒸腾而起的雾气化为的水珠:

    “我不喜欢有人这样自作主张行事。”

    姚释听了这话,便轻声的笑出声来。

    下一刻燕追眨了眨眼,一双凤目之中眼神凌厉。

    “王爷,臣确实有罪,未将王妃行踪,在入城之时向您汇报说清。”

    导致燕追在见崔贵妃时,这消息是从崔贵妃口中得知,而后使崔贵妃做出选择。

    也就是说,崔贵妃的死,哪怕不是他一手促成,也与他潜意识所做的决定有关系。

    “你大胆!”

    燕追咬紧了牙,阴声的说道:

    “你自作主张。”

    崔贵妃与傅明华,他一个都不希望出事,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

    可是姚释却潜意识的在为他做决定!

    若早前他进宫见了崔贵妃,崔贵妃的决定是保全她自己,而只字不提傅明华的名字,燕追不敢想像,等到自己再见傅明华时,她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由自主的想,他早前赶到龙门山下庄子时,若再迟一时片刻,是不是银疏手中握着的匕首,便已经捅进了她身体里。

    到时他该如何?失去妻儿,与母亲生疏,此生不能再有亲近之时,痛苦一生?

    燕追一想到那样的结果,眼睛便隐隐赤红,咬牙切齿,仿佛要将姚释生吞活剥似的。

    可是他的母亲并没有那样做,而是告知他妻子下落,却选择走了另一条路,这种爱护,他却终其一生都难以再报得。

    此时妻子平安,儿子才刚出生,甚至姚释赶来告诉他崔贵妃是以皇后之仪死去,也就是说,宫中此时赶来传旨的人,极有可能传的是他已被封为储君的旨意。

    但这一刻燕追却紧抿着嘴唇,浑身发冷。

    他曾那么极力争取,盼了多年的东西,有朝一日唾手可得,但此时的他却实在很难扬起嘴角,半点儿胜利的喜悦都没。

    “您希望我怎么做?”

    姚释看他如狼,凶相毕露,叹了口气:

    “您希望我怎么做?”

    燕追进退两难,难以选择,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嘉安帝的心思,到了此时此刻,姚释看得清楚,燕追又何尝不懂呢?

    “我若与您说了王妃有难,此时此刻的您会如何做呢?”

    姚释的声音并不大,却问得燕追哑口无言。

    他会怎么做?以大事为重,或是重儿女私情?

    事成之后的他会选择赶往护国寺救妻儿,还是进宫护住崔贵妃?

    燕追神色更加阴冷,姚释平静的与他对视:

    “王爷,您该明白,娘娘这样做的用意,不要使娘娘去了,在地底也不得安心。”

    她怕是早就已经料到了有这样一天,是以心中早就做了决定。

    “此时皇上定会下旨追封她为后,您就是嫡子,乃是皇位不二的继承人。”

    嘉安帝一步步安排妥贴,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但他爱子之心,姚释却是能感觉得到的。

    皇帝年迈,经历宫变之后,寿数还有几载不得而知。

    但燕追铲除容氏,立了大功,退一步说,崔贵妃若贪生而不寻死,姚释将傅明华的下落告知燕追,他此时妻儿俱都转危为安,母亲仍在,一时风光无两。

第五百九十七章 是非

    可将来他登上帝位之时,对崔家又该如何处置?

    崔贵妃若活着,青河的人必会大举入仕,这是崔家的野心,从当年送崔贵妃入洛阳时,就已经摆明了崔家的立场。

    当日崔大太太大谢氏费心尽力想送崔十二娘入洛阳,甚至不惜得罪燕追,不就是为了能使崔家将来能效仿如今的容家,在朝堂占得一席之地么?

    若他强势镇压拒绝,天下人必会说他不知感恩,崔贵妃左右为难,一面娘家,一面儿子,夹在中间不过为难罢了。

    她要是偏帮娘家,迟早与儿子生分。

    而她若是偏帮儿子,也定会惹来娘家不快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与其将来落得那样的境地,不如早早痛快决定。

    燕追性格如何,崔贵妃是心中有数的,与其等到将来燕追为难崔氏,铲除世族,倒不如她早早去了,眼不见为净。

    兴许将来儿子在忆及她今日所做所为,在念及崔家时,还能顾着几分旧情。

    傅明华是崔贵妃保出来的,哪怕燕追忘了,可是傅明华不会忘,总是会提醒着他的。

    所以姚释提与不提又如何?不过是将这难题,一并交到崔贵妃手中,让她来决定。

    “王妃是个聪明人。”

    姚释叹了口气,此时燕追的怒火排山倒海,证明傅明华先前并没有提及过半点儿她为何会险些遇害时的情景:

    “她不说提这些,相信也是理解您,不欲再使您心中烦忧的。”

    当日她出城之后,并没有等人来救,而是自力更生,想法子躲过灾祸,逃得性命,怕是就已经猜出姚释安排。

    姚释说的话,燕追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可任他能统率千军,任他能骑马战场驰骋,此时这样的情况下,燕追却神情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越下越大,姚释叹了口气,知道他终究会是想通的。

    通往帝王的道路充满荆棘,总得要有所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所谓知足才能常乐,若不知足的人,总是不如平民百姓快乐的。

    尤其是像燕追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秦王府正堂之中,传旨的内侍是程济,他在看到燕追的那一刹,浑身抖了抖。

    这位秦王脸色苍白,一双凤目如点漆,使人不敢直视。

    他先前淋雨进来,每走一步地上便晕开一个湿透的脚印。

    燕追身上盔甲还未取,走动间发出‘铿铿’的声响,程济见他进来,便跪了下去:

    “殿下,皇上病危,急召您入宫。”

    紫宸宫里,几位大臣正在外待命,杜玄臻手捧写好的诏书,上面已经盖了大印。

    燕追入宫之时,嘉安帝情况已经很是严重了,宫人内侍跪在两侧,殿中静寂无声。

    “三郎……”

    嘉安帝脸色腊黄,简直让人不敢想像,昨日之时,他仍冷静的坐在案前,处理公事。

    “容涂英已死,容氏一族已经伏诛。”

    与之牵连的大小世族俱都遭受连累,洛阳被燕追攻破之后,长公主闻讯得知,此时早早便跪在了宫外,等着皇帝开恩。

    今夜之后,洛阳城会血流成河。

    “天亮之时,你来做主……”嘉安帝强撑身体,将话说完: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将大唐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也,也,也不算没了这份家业……”他咳了两声,殿外黄一兴等人随着皇帝的咳嗽,也是提心吊胆的:

    “当,当日,太祖为朕打下,这份足以传承后世的家业,只是,只是希望为,为儿孙积攒,咳咳……咳……”

    燕追跪在床榻之前,腰背挺得笔直。

    “如今,朕不负太祖,期盼,将这份家业,传到我的儿子手里……”嘉安帝此时每说一个字,便费力的喘息上一阵,他像是急于要交待后事,“朕去之前,下令斩杀一干乱党。”

    他伸出手来,燕追抿着嘴唇,将手伸了过去,嘉安帝死死将他握住:

    “由你,由你大赦天下,施以恩德!”皇帝瞪大了眼,说话逐渐有些吃力:

    “你,仁君之名!”他说完这话,又是咳了两声,每咳一下,带了些血的唾沫便从口腔、鼻孔间喷出来。

    他在被乱党挟持之时,虽说没有死于乱党之手,但侍卫在将他推倒在地时,用力过猛,摔折了他的肋骨,已经损及心肺。

    太医署的人赶来时,发现这样的情况简直吓得六神无主了。

    嘉安帝的身体原本便不大好,历经此事,他不急于休养,却要先将正事处理完,强撑身体颁布诏旨,一番劳累大损心神,此时只是吊着口气,在交待大事。

    此时每咳一声,身体中便如遭人用力抓扯五脏六腑,疼痛入骨。

    “朝内之中,你有姚释,武将之外,有郭家全力效忠于你……”

    嘉安帝脑袋垂落在一旁,几缕鲜血从他鼻孔中淌了出来,他却无力伸手拂去:

    “郭家,郭家对你,感恩戴德……数代必会以死,为你效力……”

    当日郭家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燕追在那样的时候,向郭家伸以援手,酉阳王府数代必会誓死效忠于燕追。

    文臣之中,朝党上居心叵测者已经尽数被嘉安帝钓了出来,其余人等,都是燕追心腹底细。

    又有足智多谋的姚释在他身边,当初嘉安帝允儿子建立文学馆,他网罗了很大一批人才,这些将来随着燕追登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听命于他的。

    武将之中,除了郭家,还有远在幽州的戚绍,有当初他在军中几年留下的根底。

    “天下世族,仅剩四姓……”

    嘉安帝提及四姓,精神一振,强将头抬起来:

    “谢家盘据江洲,却识时务,需徐徐图之……可是祝、阴二氏,一个有马,一个掌兵器盔甲,不可久留。”

    他喘息了几声,鼻孔中血流得更急,每喘一口气,似是牵动了身体内的伤口,脸颊上的肉不停颤抖,眼中现痛苦之色:

    “但,但是,崔氏最弱,朕曾教你,要除这四姓,先,先弱而后难……”

    燕追沉默着,任由皇帝的手逐渐将他握紧。

第五百九十八章 功过

    燕追想起年幼之时,嘉安帝也曾牵过他的手的,只是那时的皇帝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强大而高高在上,掌握他时力量丰足,哪如现在,手心冰凉滑腻,手背上肌肤松弛,纹理极深,试图紧握他的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朕,朕这一生,是非对错,留待他人去评……”

    嘉安帝忍了痛楚,外间黄一兴带着哭音道:

    “大家,九,九皇子等着您的召见。”

    嘉安帝却恍若未闻,问起傅明华。

    “我进宫之时,孩子已经出生,等您赐名。”

    燕追紧抿着唇,看着嘉安帝手背,目光越发幽深。

    嘉安帝精神一振,他又道:“此时已经着人抱往宫中了。”

    听了燕追这话,嘉安帝长长的舒了口气,鼻翼处鲜血似是连成了丝,直往领口下滴落。

    皇帝轻轻的点头,他精气神并不丰足,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来都似是万分吃力了。

    “只愿吾儿,长命百岁,无灾无忧……”

    他嘴里轻声的念着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感念当初太后那对他未曾说出口的话,还是此时他爱子之心。

    兴许两者都有,只是此时他为儿子步步安排,恶名加身,却甘之若怡,没有半点儿不愿与不舍,才能更深的体会那种父母爱子之情。

    那种恨不能舍弃一切,声名地位皆如浮云,只想将最好的交到儿子手中的心情。

    “先帝曾说,”嘉安帝喘息着,忍了剧痛,急促的呼吸间,鼻孔旁已经有些凝固的血块随他的呼吸而晃动,他忍了又忍,挨过了一波痛苦的折磨,才道: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他将燕追手捉得更紧:“当时朕尚年少,不懂其中深意,如今,如今方才明白。”

    父母总是为了孩子,只可惜他太任性,没有顾及上母亲。

    “朕……”他似是还有话说,眼睛望着燕追,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长叹了口气,将儿子的手放开,闭了闭眼睛:

    “让他们进来吧。”

    燕追神情复杂,看了皇帝一眼,退开一些。

    外头燕骥赶了进来,眼中还含着泪。

    这一年中,对于燕骥来说并不好过,他先是失去了疼惜他的太后,昨夜又失去了母亲,如今嘉安帝气若游丝,怕是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的去寻燕追的身影,在看到同母兄长的那一刻,燕骥才心中好受了些。

    “朕出生于乱世之中,建元年初受封太子,自建元年末登基以来,严于克己,唯恐有负先帝所托……”

    他缓缓开口,脸色比之方才越发难看了许多。

    杜玄臻手握着笔,飞快在折子上书写。

    门下省所属之下起居郎也在记录着帝皇之言,一时间只听得笔在纸上‘沙沙’的游走,燕追跪在一旁,神情严肃。

    “……平兴元府简氏之乱、安吐蕃、灭突厥,收复回纥。朝中容氏一党把持朝政……”

    嘉安帝声音嘶哑,说着生平功过。

    黄一兴心中酸楚,皇帝怕是已经有预感了,所以此时才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普通人家里,长辈身体有恙,儿孙环绕床榻,又有谁会如这位天下至尊一般,将死到临头,却仍在为家国大事而担忧。

    “如今容涂英已经伏诛,其余容氏族人及其朋党,俱都交由皇太子发落。朕有九子,除废王燕信,皇长子资质平庸,封为卫王,次子……”皇帝强打精神,话说了一半,脸色便越发难看,数次险些语不成调,他狠狠咬了口舌尖,想使自己思绪清明,可不知为何,牙齿脸颊却似已经不听自己使唤,费了极大功夫,也不知舌尖咬烂没有。

    他的嘴里全是血腥气,黄一兴上前服侍着他,将他脸颊鼻侧的血迹擦拭干净了,嘉安帝接着才道:

    “燕骥,乃朕之第九子,醇谨夙称,恪勤益懋,皇妣在世时,曾尽孝于膝前,孝行成于天性,仪度从容,朕,授以册宝,封为齐王,永袭勿替,封地辽东郡内沈州,来年二月,前往,前往沈州封地之中,不受诏不得入洛阳。”

    燕骥一听这话,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声来,却是有些惶恐不安的看了燕追一眼。

    “皇太子追,朕之三子,大孝通神,自天生德……文武百官、众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属纩之后,七日便殡,江山社稷,不可一日无主。皇太子于枢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耽误。寻常闲事,各司其职便是……”

    宫中宫人、内侍一听这话,都低垂下头轻轻的抹着眼泪。

    燕追脸颊越发紧绷,看着嘉安帝平静的交待后事,嘴唇抿得更紧。

    “朝中文武,三品以上,并三日朝哺哭临,十五举音,事毕便出……”

    嘉安帝强忍痛楚,话说得越多,语气便越轻了。

    他嘴皮上沾着的血迹渐干,声音越来越细:

    “在任官人,在各自任所,举哀三日即可……”

    杜玄臻等人奋笔疾书,唯恐记漏了字句。

    嘉安帝交待完后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一亮,目光在人群中穿棱,似是在寻找着。

    燕追直起身来,跪在地上挪了几步,嘉安帝伸出手来在半空中挥舞,在儿子的手伸过来时,他牢牢握住,迭声的问:

    “昭儿来了没有?”

    众人都当皇帝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怕是糊涂了。

    皇室之中,又哪来什么叫‘昭儿’的?

    燕追却想起之前自己说过,请皇帝为刚出生的儿子赐名,他说之时,压根儿没有想过皇帝会真的为儿子起名。

    他的情况已经这样严重。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他解释着‘昭儿’名字的由来,乃是出自《诗经》之中的《大雅.云汉》,是光明、光耀之意,昭乃日月,他为孙子起这名字,是费了大苦心的。

    嘉安帝牢牢将燕追的手握住,一双眼睛瞪得很大。

    燕追点了点头,就感觉这双握着自己的手逐渐便有些失去力气了。

    外头接了燕昭的内侍匆忙赶来,嘉安帝还在喘气,已经十分困难了。

    孩子与先前出生时相较,讨喜了些,不像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了。

    只是皮肤泛红,一路被抱来‘哇哇’大哭。

第五百九十九章 身后

    黄一兴忍了泪水,看嘉安帝的脸色都在发青了,却仍满脸渴望盯着孩子看。

    他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这小小的一团包裹在襁褓之中,又细又软,如新生的柳枝芽,仿佛一用力就会掐断似的。

    黄一兴抱着孩子,郑重的放在榻边嘉安帝的怀里,他已经无力抱起孩子,却极力将孩子困锁在怀中,嘴里断断续续的笑:

    “三郎,朕的追儿,哭什么?”

    他已经神智有些不大清醒,分不清燕昭和燕追了,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孙子才刚出生,而将此时的孩子,与当年才将出生时的燕追搞混了。

    他的记忆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燕追才刚出生时,皇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的哄着怀中的孩子,叫着‘追儿不哭’。

    那时他并不是初为人父,可是先前两个儿子,兴许是出生之时,他年纪太轻,还不懂得为人父的感觉。

    可是燕追不一样,他出生之时,嘉安帝已经不算年少了,脱去稚气,又受封皇太子,正是风光无两之时。

    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一个继承人罢了。

    燕追的出生,是他早就期待的。

    他的追儿有出身世族的母亲,有与生俱来的优势、血统,是得他一开始就寄予了很大希望的儿子。

    当年的静姑将才出生的燕追抱到嘉安帝面前时,当时的心悸与感动,此时哪怕已事隔多年,他再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只是与年轻时的皇帝相比,此时的他嘴鼻带血,形状并不和蔼,咧开嘴笑时,嘴舌牙齿上都沾着血迹,瞧起来有些可怖。

    但不知为何,燕追听到这句话,却比先前听着嘉安帝为他妥贴的安排更是让他心中触动。

    这个冷酷无情的皇帝,亲自下令赐死了他的母亲,到临死之前都没有提及过崔贵妃一句话的男人,此时抱着他的儿子却在唤‘追儿’。

    “追儿不哭,朕的,朕的,江山,是你的……是……你的……”

    燕追垂下眸来,心中的阴寒与那丝埋怨,在这嘉安帝含着笑意轻声哄着怀中的婴儿时,却是逐渐散开了。

    这位强大的帝王,杀人如麻,心冷如铁,到头来却也不是全无在意的。

    皇帝的嘴角含着笑意,眼珠却渐渐失去了光泽,他怀中的孩子正蹬着腿还在哭。

    新出生的婴儿与即将失去生命的人躺在一起,生与死的界线,仿如一线之隔。

    紫宸宫里回响着婴儿的哭闹,燕追想起皇帝,神情复杂。

    他一天之内得到了一些,却又失去了一些,好在他身边还有傅明华陪着,还有上天所赐予二人的孩子陪着。

    燕昭的哭声将这诺大却又冰冷的紫宸宫吵得多了那么一分人气,杜玄臻等朝臣及一干内侍、宫人俱都跪在地上,许久不再听到皇帝的声音。

    黄一兴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却见皇帝歪在榻上,脸对着怀中哭得一张小脸通红的孩子,眼珠失去了光泽,早没声息了,只是神情还残留着温和。

    他骇得魂飞天外,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大声的唤:

    “御医令,御医令何在?都速速进来!”

    张缪、周济等人慌张赶入宫内来,颤巍着伸手去碰嘉安帝鼻息,又碰了碰脖子的脉络,周济抬起皇帝的手腕,捏了半晌,才转头与张缪对视,两人眼中带着惊骇之色,半晌才哭声喊:

    “臣有罪,已经,皇上已经……”

    余下的话,两人再不敢说。

    嘉安帝已经没有了呼吸,只是一时之间,谁都不敢率先说出那句‘驾崩’来。

    灯光下,两位太医令的脸色惨白,殿中朝臣隐忍的哭声响起。

    燕追跪了半晌,伸手去摸嘉安帝的心口,两位太医明知徒劳无功,却仍在拿针扎着,只是这位帝王已经再无反应。

    “皇上驾崩了。”燕追叹了口气,黄一兴大声的嚎哭。

    杜玄臻将写好的嘉安帝遗诏卷了起来,趴在地上也开始哭。

    燕追看着床榻之上嘉安帝的脸,突然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皇上早前曾有言,请皇太子即刻登基,以主持大典。”

    杜玄臻老泪纵横,却记得先前嘉安帝的遗言,他担忧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要求燕追在他灵枢之前即刻登基为帝,再行处理其他杂事。

    其余几位大臣也是点了点头。

    燕追深呼了一口气,收整好心中感受了,才冷静吩咐黄一兴先让人将燕昭抱下去,又着侍人备了热水将嘉安帝抬起沐浴更衣。

    皇帝早前便身体不适,宫中热水及服侍的下人是早就备下的。

    此时几个内侍在黄一兴亲自指引下,将睡榻之上的皇帝抬了起来,他才将咽气,身体并未僵硬,只是动作得快。

    殿中哭声不绝,夹杂着婴儿‘哇哇’的大哭声,燕追想起皇帝之前圈着孩子时,口中唤着‘朕的追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夜紫宸宫里灯火通明,丧钟再次敲响,在这深夜之中越发刺耳响亮。

    秦王府里原本睡过去的傅明华被钟声惊醒,薛嬷嬷有些慌张,又有些担忧的望着她看。

    在这样的时刻,哪怕是她才刚生产,可帝王一去,她是静养不了身体的。

    宫内外都有不少事情要她操持,真正的煎熬是从此时才开始的。

    府里的下人唯有侍候得更细心周到。

    傅明华睡了一会儿,脸颊见了几丝血色,她身体调养得好,孩子出生时又并不重,生产之前做好了准备,薛嬷嬷她们又在身边护着,使她没有吃什么苦头。

    “娘娘昨夜里亥时三刻,便,便去了。”

    碧蓝脸色憔悴的进来,说着昨夜发生的事,此时皇上又崩,宫中势必是要变天的。

    秦王在这个时候回来洛阳,昨夜里就有他已受封皇太子的消息传来,此时必定忙得不可开交。

    这短短的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傅明华听着崔贵妃已死,瞬间脸色雪白,她这样聪明,心中已经猜到一些了。

    尤其是崔贵妃死的时间,恰好是在燕追出城之后,这样的一份情感,她该拿什么去回报?

第六百章 之事

    燕追这会儿恐怕是在宫中,傅明华不担忧燕追登位之事会起乱子,容氏一党已经尽数伏诛,大势已掌在燕追之手,他有兵权在身,又有嘉安帝临终之时的旨意护持,登基为帝,名正而言顺,已是势不可阻。

    但她想起燕追连受打击,父母一夜之间尽数离世,他真的登顶到高处,她顾不上与他同享这繁华,却想将他搂入怀中。

    “世子也被抱进了宫里,您用些汤水,先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薛嬷嬷细声细气的与她说话,傅明华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知道好歹,越是这样的时刻,身体越要好好养着。

    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她只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成为燕追负担就成了。

    将来他登基之时,势必还有许多大事要处理的,自己不能时时躲着不见,崔贵妃的身后事还需要她来操持的。

    与其心中焦虑,不思饭菜,伤了身体,将来事事不过落在燕追头上,处处只能靠他做主。

    想到此处,傅明华点了点头:

    “将汤端来,另外近来嬷嬷多盯着些厨房,熬些利于我身体清净的汤水。”

    薛嬷嬷一听这话,高兴的点了点头:

    “您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是最好的。”

    说完,起身就去吩咐绿芜了。

    傅明华躺了一阵,身上捂出了些汗,外头天还未亮,碧蓝端了水盆进来,放在床边之后,便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她进来之时,身后分明是跟了些人进来的,傅明华叹了口气,感觉到碧蓝拧了帕子将自己的脸擦过了,才开口:

    “进来吧。”

    她话音一落,屏风后原本该卧床养伤的碧云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怯生生的望着她看。

    傅明华睁开眼,看到她眼中的自责与难受,便知道碧云撑着伤势过来的原因了。

    “你身体还没大好,起来做什么呢?”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屋里侍候的下人为碧云搬了杌子过来,又看小丫鬟扶着她坐下。

    这一夜的时间对于碧云来说,怕最是难熬的了。

    此时见傅明华还肯与她说话,没有生她的气,顿时一颗心落回原处,颤声就道:

    “奴婢,知道此时不该来扰了您,只是……”

    说到这里,碧云抿了抿嘴唇,眼泪‘刷刷’往下落,身躯直抖。

    银疏背叛了傅明华,当日她想杀傅明华,众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而当初碧青、碧箩被傅明华放出府后,是碧云向傅明华提议,说是银疏此人性情温柔,话也不多,才使傅明华提了银疏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对她信任有加。

    哪知银疏却遭容涂英收买,昨日险些将傅明华的命要了。

    傅明华领了人躲进庄子中,照理来说容涂英的人不应该来得那样快的,可她最终仍是不顾主仆之情,通风报信,哪怕事后燕追赶来得及时,没有使她阴谋得呈,但碧云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便自责得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经此一事之后,傅明华早产,幸亏最后母子平安,不然她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银疏的事,我也有责任。”

    傅明华摇了摇头,她在庄子中时就猜出了银疏恐怕是背叛她了,当时一直没说,不过也是担忧银疏还会有后手,同时也想趁其不备,反杀了她罢了。

    哪怕昨日燕追不来,她也能给银疏一个教训的。

    碧云听了这话,低头抹着眼泪。

    她性情温柔内向,经此一事,将来怕是会大受打击的。

    只是这桩事情,旁人无论如何开解,也得需要她自己来想通。

    碧云坐了一阵,薛嬷嬷送了汤品进来,她才由人扶着出去了。

    这一夜的功夫,不少人接连入狱。

    洛阳之中,人人自危。

    与容涂英有染的大家世族、官员及皇亲国戚,大半入狱。

    天明之时,弥漫在洛阳各大街道的雾气,都仿佛带着血腥气。

    早起的侍人已经在洗刷宫墙城池了,昨夜容涂英领兵入宫,不少人死于玄武门前,一夜之间,干涸的血迹用了许多清水仍是难以冲洗干净。

    年迈的长公主已经跪在宫门外一宿了,定国公府的人都在。

    得知容涂英事败,薛晋荣被拘的那一刻,长公主便险些睁着眼睛昏死过去,由彭氏扶了,全家老小都跪在宫外等着皇帝接见。

    这一刻心中凄凉的,并不止是定国公府一家罢了。

    宫里的容妃仿佛已经被人遗忘了般,她没有等来嘉安帝处罚她的旨意,却得知了女儿云阳郡主的死讯。

    当日云阳郡主曾闯了那样多祸,容妃数次三番都难以容她,甚至好几次都欲对女儿痛下杀手。

    可当时的燕玮没能在她最恨时死去,反倒命大活了下来,如今死在了郭翰手中,容妃却觉得痛苦难当。

    她不是第一次失去女儿,当年小公主夭折时,兴许怀孕时就不顺的缘故,她对小公主之死虽然难受,可也不至于如今一般,痛得似是遭人挖心剜肺似的。

    事已至此,容氏已经成了败局,容涂英伏诛,黎媪曾使了银子探听过,容涂英的首级都已经被人挂在了墙头。

    听说容涂英也是被郭翰枭首,首级也是由他带回城中的。

    得知容涂英已死,容妃才真正的绝望了。

    “娘娘,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黎媪跪坐在地上,眼带绝望。

    容妃扯了扯嘴角,她也想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以前不信因果报应,如今才知,因果报应,果然是存在的。”她坐在椅子上,又是哭来又是笑:

    “当年的我与皇上往来,气死郭瑾睿,使郭家忍气吞声。”

    如今她的女儿,容涂英却都死于酉阳王府郭氏后人手中。

    若当初凡事留一线,并没有因为担忧燕玮,而欺人太甚,将郭家逼迫太过,如今结果会不会又有不同?

    容妃想到此处,勉强扯了扯嘴角,黎媪抹着眼泪,哀求的道:

    “现下这种情况,您,您还是逃吧……”

    说到此处,黎媪看了早就已经僵硬的抱言尸身一眼:

    “就让抱言替代您,能躲一阵是一阵,趁此时宫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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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谋的,是傅家百年气运。 傅侯爷谋的,是权势前程。 梦里的她是被博弈输掉的废棋,母亲投寰自尽,她被匆匆低嫁给陆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寒门子弟,却在大好年华,匆匆早逝。 当她睁眼醒来,冷笑出声,你们都该好好忏悔!长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